第186章


    只要能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


    只要能忍,就有无止尽的忍。


    冯老挂了电话,忽然想起当年,他还是小冯时候的旧事。


    那一年,他正年轻,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一心想杀敌建功,结果被分配到炊事班,任务是保障阵地上的战士吃饭。


    阵地上不能开伙,都得从后方送上去。


    炊事班长对他说:“你的任务是送饭,送饭是第一位的。”


    然后……


    “那个阵地挡在我们的阵地前面,我们要送饭就得把阵地炸了……什么?绕过去?哇,原来还可以绕过去~我都没想到,还是班长想得周全!”


    “我们送饭送迟了,炸几辆车,留下一辆好车自己开,不是送饭送得更快吗?为什么送迟了……这不是因为前面有个阵地……炸它多花了一点时间。”


    “我们送的饭被炸翻了,再回来重做也来不及啊,那些罐头就放在地上,又没人管,我寻思着没人要呢……美国人啊……回家了吧,我看他们跑挺快的,他们不是说要圣诞节前回家吗?还有几个躺在地上,我拿罐头他们也没起来,应该是不要了吧。”


    狡辩是没有用的,但是他杀了这么多美国人,还带着几个炊事兵干掉了一个企图偷袭的美军小队,也没法罚他。


    他的班长指着他的鼻子说:“迟早有一天!你也要带像你一样的兵!”


    想想不解恨,又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不止一个!!你也打不得!骂不得!”


    那时的冯老,站在班长面前嘻皮笑脸嘿嘿嘿,只当是一个玩笑。


    后来,班长严令禁止小冯去搞事,小冯就委委屈屈的老实绕过敌军阵地,但……顺手把敌军阵地上有多少人,多少炮,多少车,目测指挥所里有多少人,什么级别的人都记了下来,一边炒菜一边幻想自己怎么冲上前去,把他们杀个干干净净。


    他收集的情报,跟着饭一起送上了前线,成为了侦察员未收集到部分的补充内容。


    后来,小冯侥幸完整的回来了,凭借着在战场上练就的情报收集能力,他加入了隐蔽战绩,凭借优秀的成绩当上了“冯处”。


    升上冯处之后没多久,他遇到了木思槿,安排木思槿完成过一次任务之后,他便以为班长的诅咒已经应验了。


    木思槿,那个非常有自己想法的女人,在他看来已经是与当时的自己水平相当的人物,还能怎么样?


    人不能……至少不该……比木思槿还夸张吧?


    再然后,他成了冯局,有惊无险的完成了无数的任务,平安退休。


    在退休那一天,他想起了班长说的那句话,内心还有点小窃喜,这么多年了,不就那一个么。


    班长说不止一个,现在都退休了,还能怎么不止一个?


    然后~就返聘,成了冯老。


    本以为当冯老就不用亲自带跑一线的小年轻,跟自己打交道的必然都是精通人性、识时务、知进退,处世圆滑的中层,谁知道,这次的案子太大,他被安排亲自对接王雪娇。


    然后,他就感受到老班长的怨念依旧在持续发力,也不知道老班长是跟谁许的愿,居然这么灵,这么持久……莫不是灶王爷?


    冯老想起远在宁夏的王雪娇,他看好王雪娇,王雪娇一定有带好一支队伍的能力!


    到时候希望她的下属也都有如此的主观能动性,积极推进工作的开展。


    主要是,他很想把当年班长对他说过的话,转达给王雪娇……这也算是“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怎么不算是一种传承呢。


    挪开桌上泡着枸杞的大搪瓷杯,露出桌子玻璃下压着的朝鲜半岛地图,冯老看着血红的“松骨峰”三个字,叹了口气:“你的愿望实现了,什么时候回来嘲笑我,我等着呢。”


    ·


    ·


    周大回家后,得知周四又惹了余小姐,气不打一处来,周四在被三哥揍了一顿之后,又喜提大哥的暴打。


    余小姐的凶悍,比起西北的婆姨还要胜过三分。


    偏偏她手里掌握着开启通向金山的宝库钥匙,捧着都来不及,哪有天天往上撞的。


    去东边贩毒撞命,说出来是为了赚大钱。


    在这好色撞命,不仅赚不到钱,还会得罪助他们赚钱的人,老四这个碎怂是疯了吧。


    周大对周四下达最后通牒:要么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渴了喝水,饿了吃饭,不准出去惹事;要么滚出同心县,不要耽误哥哥们发财。


    周四一向倍受哥哥们的溺爱,头一回,见到大哥对他如此严厉,知道是动了真气,只得老老实实认错,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在余小姐的眼前。


    张英山调查的是这里的生产能力,看看这里的人有多大的本事,会不会发现他们那个动了手脚的配方里的缺陷,然后在生产的时候自己给补上。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以这里群众平均的化学素养,远没到能看懂配方的地步,他们只会像流水线上的工人那样,别人怎么教,他们就怎么做。


    帖木尔同志,专心调查他的业务,然后他发现,这里往新疆跑的人真多啊。


    新疆有很多好东西,但是距离舍得花钱享受的大城市太远,就全靠跑长途的司机带货。


    可惜就算有强大的司机,能带的东西也有限,现在没有冷链,伽师瓜、轮台小白杏、丑得要命看着好像没熟但是巨甜的土桃子和青色的杏子都运不出来。


    一直以来就是那么几样:葡萄干、羊毛羊绒、黑枸杞、以及各种能放一年半载都不会坏的东西。


    有一个司机还向帖木尔抱怨:“我好心给人带过几个馕,被人骂了,说我是骗子,害他全家吃了跑肚蹿稀。”


    他跟从来没见过馕的人说新疆的馕能放一年都不坏。


    不幸的是,那个人,住在空气湿度经常稳定在80%的地方。


    在西北一年都不会坏的馕,在那里三天变软,五天出黑点,七天长毛。更不幸的是,这户人家以为馕跟毛豆腐一样,就应该是长毛的,义无反顾的吃掉了……全家齐齐整整进了医院。


    帖木尔听了一下午的司机叨叨,包括但不仅限于新疆特产、沿途伙食什么地方好什么地方不好、无人区夜间跑车遇到的鬼故事……


    也听说有新疆人跟周大合作的事情,但是具体是几个新疆人,是不是同一拨,不知道。


    他们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


    还是得通过周大,才能联系到他们。


    晚上回来之后,三人互相分享了情报,帖木尔发现:他们两个在悄悄的卷自己!


    王雪娇这边已经开始了争取人民群众的统一战线。


    张英山已经在琢磨怎么进一步降低这里人民群众的手工业操作技能,避免真的大规矩生产,同时还得在他们面前吊着胡萝卜,让他们觉得制毒是个好生意,不要出去当二道贩子。


    反正他们之中的不少人都已经是通缉令上有名号的人物,不需要抓个人赃俱获,只要人来了,就可以动手抓人。


    帖木尔深刻感觉到自己被王雪娇和张英山拉开了差距,他只收集了情报,没有想到应该再主动干点什么。


    帖木尔困惑:“你还想着给这里的留守儿童安排后路???”


    这已经超出情报人员应该管的范畴太多了。


    “啊,这不是正常的想法吗?不然总断不了根啊,环境不改,抓完了周大,还有赵大、李大、陈大,一代又一代,没满十四的当留守儿童,满了十四的都进监狱,我们这哪里是出任务,根本就是移民到这里了吧。


    我还想回家吃好吃的呢……”


    帖木尔不由皱起眉头,他看过南方系报业的一些“深度报道”,专注于挖掘罪犯背后的悲情故事。


    文章总是在描述“这个可怜人”是逼不得已,都是没办法,不是原生家庭害了他,就是被社会逼得去偷去抢,还有“老实人杀妻”,文章作者还会在下面高呼应该给他们机会,法律应该先有人性。


    身为一个执法者,帖木尔觉得这种言论就是对他工作的侮辱,辛辛苦苦抓犯人,就因为犯人过得不容易,他就成恶徒了,他家也很穷,照那些文章里的说法,他们整个地区的人都应该去首府抢银行。


    现在听王雪娇说“环境不改”,他有点应激,脸色不大好看,这个城里姑娘,是不是也跟那些记者一样,心里存着莫名其妙的人文关怀,认为犯罪份子都是被环境逼得无可奈何,才走上这条路的。


    王雪娇不知道大帝同志内心起了这么多变化,她只管说自己的:“既然不能把这里的人都杀了,那不就只能改善环境,让他们知道有路可以走,以及走邪路就是走死路。”


    她摊开双手:“不然怎么办嘛,要不,你向冯老申请对同心县进行火力覆盖?那咱们也不用调查了,BIU~BIU~轰隆隆~天下太平,然后再派人过来打扫战场,把车轮平放在地上,把还没死透的、身高高于车轮的人都杀了~”


    那确实也不可能,帖木尔不得不承认王雪娇说得没错,要挖掉有毒的土壤。


    他忽然一顿,重复了一遍:“……车轮……平放在地上???”


    真·帖木尔大帝都不这么干。


    王雪娇弯起嘴角,用力点头。


    帖木尔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王雪娇会对罪犯抱有人文关怀。


    她完全是奔着效率最大化去的,之所以想改善环境,只是另一种方式的“斩草除根”而已。


    “不着急,反正我是没指望着能两三天就能完成任务。”王雪娇已经接受了自己要在这个干旱地带过年的命运。


    元旦已过,今年春节来平时早一点。


    一些在外地被通缉的人,陆续鬼鬼祟祟地溜回家,想跟家里人吃个团圆饭。


    学校已经放了寒假,不过那些涉毒人员的留守少年儿童,放不放寒假对他们来说都没什么差别。


    吴老师组织了寒假补习班,让这些没有家人的学生在她家继续学习。


    补习班开门第一天,她看到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怯生生的站在门口,好像有话跟她说。


    “进来啊。”吴老师招呼她。


    小姑娘摇摇头:“吴老师,我,我,还有马祥,赵龙都不参加补习班了,我们要去赚钱。”


    吴老师一问,才知道她,还有两个男生,已经约好了,跟着几个相熟的邻居前往南方,打算趁着年前抓紧时间倒一波货,多赚点钱好过年。


    那个邻居跟周大的关系很好,他跟着周大去金三角进过几次货,跟几个贩毒集团关系不错,可以按出厂价拿货。


    吴老师急了:“你们怎么能去干这种事呢?”


    小姑娘低着头,捏着自己的衣角:“可是……我们没有钱了……”


    吴老师紧皱着眉头:“你们来我家吃饭啊!”


    小姑娘嗫嚅:“可是,我们不能永远在你家吃白饭呀。”


    此时,门外传来汽车的引擎声,还有男人吆喝的声音:“吴爱花,说完了没有啊,走了!”


    吴爱花向吴老师大大鞠了一躬,转头撒腿就跑。


    吴老师伸手去拉,她用力一甩,将吴老师的手甩开。


    她向前跑了几步,刚到门口,迎头便撞上一个人:“哎哟,干嘛跑这么快,是哪里发黄金吗?”


    抬头一看,是王雪娇,正皱着眉头揉着被撞到的胸口,这小丫头,撞这一下还挺疼。


    小姑娘生怕她也是来拦自己的,一声不吭,转头就跑,被王雪娇一把抓住胳膊:“你说对不起了吗!”


    “对不起!”非常没有诚意的一声,她还想跑。


    此时吴老师已经追出来,她也没管小姑娘,伸手拦着那辆卡车:“你们要走我不管,不准带我的学生走!”


    车上下来一个男人:“噫,你这个女子,你跟他们什么关系,是他们爹还是他们妈……多管闲事。”


    王雪娇转过身:“哎?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天地君亲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没听说过啊!像你们这种没规矩的人,干什么都做不大。”


    那个男人从没被女人怼过,抬头向王雪娇看过来,赫然发现眼前站着的是——周大家的座上宾、无故抽了周三一耳光、把周四绑起来拳打脚踢,周家兄弟还得对她说谢谢的——余小姐。


    他的进货渠道本来就是仗着周大,才能有路子,不然就凭他的人脉,他根本拿不到金三角的一手货,只配乖乖蹲在边境,收已经翻过好几倍的毒品。


    他不敢得罪周大,周大不敢得罪余小姐……余小姐是压在他头上一座山。


    惹不起,惹不起,溜了溜了。


    反正余小姐也没有不让他去,不就是不让这三个小崽子去么。


    这三个小崽子反正也带不了多少东西,与其硬带着他们走,得罪余小姐,还不如把他们放下,免得跟余小姐发生不愉快。


    “你们都下去。”男人抬头叫坐在车斗里的两个男孩子都下车。


    “叔……让我们去吧……”两人还不想下。


    男人不耐烦:“赶紧下来,别叫我动手!”


    两人没办法,迫不得已跳下卡车,然后看着男人像见了鬼一样,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他们看着吴老师,眼里都是不满。


    吴老师想再劝劝他们,让他们放弃去贩毒的念头:“想想你们大、娅,他们死的死了,坐牢的坐牢,你们还想继续干?还记不记得,你们怎么跟我说的?”


    他们都曾经向吴老师说过,自己对贩毒深恶痛绝,恨毒品毁了自己的家庭。


    “马叔说……我们……就是去帮着收收钱,不碰毒品。”吴爱花小小声的说。


    吴老师气不打一处来:“那你以为贩毒是什么!不就是接货、送货、收钱吗!跟毒品沾边,都叫贩毒!!!”


    两个男生也低着头,马叔让他们去的时候,说得很轻松:“你们就是去拿钱的,拿钱有什么错嘛~拿回来十万,里面有一万给你们。”


    他们一听,哎嘛,还有这种好事?


    当下就同意了。


    吴老师恼怒地看着他们:“还一万块!拿一块,都要枪毙!”


    “……马叔说,我们年龄不到,不会死的。”一个男生还想为自己辩解。


    王雪娇在一旁笑道:“你不会以为,贩毒唯一的风险就是被警察抓住枪毙吧?”


    三个学生一起看着她:“那还有啥嘛。”


    王雪娇笑笑:“金三角又不是大商场,有很多打劫的土匪,他们带那么多钱去,说不定就回不来了呢。”


    “马叔和周大都去过好多次了,怎么会回不来?”


    王雪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硬币,对着天上一抛,夹在双手中间。


    然后对学生说:“是长城,就是能回来,是一,就一定回不来,你们猜,是什么?”


    “……是长城吧?”


    “我猜是长城。”


    “长城。”


    王雪娇一笑:“你们对他很有信心嘛。”


    她挪开手……靠,真是长城。


    王雪娇发挥传统艺能,抬手将硬币翻了一个面,露出“1”,三个学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王雪娇微微一笑:“今天姐教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三个学生从来没听过这句话,不过这句话还是很浅显易懂的,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还是觉得这个大姐姐在吹牛。


    那可是马叔耶,被警察追了好几次,都没事的马叔。


    他们只当王雪娇是在把他们当小傻瓜逗着玩,也没往心里去。


    王雪娇对他们说:“我给你们找点工作,你们去捡鸡粪、马粪、羊粪、牛粪,跟大人学学堆肥,我给你们钱。”


    “诶?”三个学生愣住,“要堆肥干什么?我们这里连水都没有,只能种土豆、山药还有玉米,不用肥。”


    王雪娇懒洋洋地看着他们:“这你们就不用管了,先把肥堆上,我想种土豆就种土豆,想种金豆子就种金豆子,反正我给你们钱,你们照办,不就行了嘛?你们打算跟那个马叔贩毒的时候,也没管他的海洛因打算卖给谁嘛?怎么给我干活就问东问西的,怎么,看我好欺负?


    你们连杀头的生意都敢做,让你们堆肥,你们不会是怕辛苦了吧?宁可去死,也不想挣干净钱?”


    三个学生本来就心里有愧,当下也不敢说什么。


    “对了,你们班四十多个人,可以一起干,省得说把你们累着了,虐待儿童。”


    王雪娇给这些留守儿童、孤儿开的价是一天一块钱,这一块钱交给吴老师,让吴老师集中给孩子们开伙做饭。


    除了购买食材所需要的钱之外,吴老师不收他们额外的加工费,每人每天有荤有素,还能存下五毛钱。


    王雪娇还建议他们搞一个小温室,种一点绿叶菜,过过嘴瘾,把嘴里的土豆和山药味去一去。


    “温室?我们不会唉……”学生们懵懵的。


    王雪娇眉毛一立:“你们生下来就会说话写字了吗?不会不能学吗!又不是什么很难的东西。要水,我那有,二十颗菜的水,我供得起!要肥,你们自己不就在堆肥吗!菜籽,我给你们找。”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呀?”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学生问道。


    旁边一个六岁的小女孩自信回答:“因为她是水精灵姐姐!!”


    王雪娇笑笑:“对,那个,你们收获以后,每天都要供一颗给水精灵姐姐。”


    水精灵姐姐不是无偿援助,她要供奉。


    她比黄河母亲温柔多了,黄河母亲不要人供奉,她饿了自己会上岸找供奉。


    王雪娇继续说:“除了供给我的菜,你们自己每天要吃多少,你们自己计算播种的间隔、次序,自己搭暖棚……数学就是让你们这个时候用的!几何就是干这个的。要是连暖棚都搭不好,你们对得起吴老师吗?”


    一直以来,学生们都认为学习,只是跳出这个贫困地区的一条路径,那些知识既不能用来开车,也不能用来盖房……他们认为的盖房,就是码砖、抹水泥、再码砖……从来没想过,学习是有价值的。


    有些颇有求知欲的学生,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搭暖棚,种蔬菜了。


    王雪娇给他们买来了与农学相关的书本,又雇了几个人给他们做具体的指导。


    花姐那里也在紧锣密鼓的开工,他们忙着从野外收割麻黄草,打算先制出一批半成品,检测纯度合格之后,就可以开工。


    在马叔离开韦州镇第四天,王雪娇收到了西苏里的电台消息。


    西苏里:【你说的人已经出现,他们的交易对象是林定江,他是林月贤的侄子。】


    林月贤,跟李将军他们这帮溃退的残兵不一样,他是二十五年前去的金三角,凭着优秀的军事才能,在金三角打出一片天。


    他后来的发展路线跟包幼安和果敢王都不一样,别人割据一方,跟政府军对着干,而他跟缅甸政府和平友好的相处,经过缅甸政府批准,成立了第四特区。


    他早在1991年就提出了禁毒、发展替代种植……不过替代的不是特别成功,于是需要用博彩业来补充替代种植产生的收入差。


    从“毒”,转型成“赌”,从成瘾性上来说,也算是毒性减弱了一个档次。


    王雪娇:【林月贤嫌钱不够花了,又重新干上贩毒了?】


    西苏里:【不是,林定江背着林月贤做的。上个月,林月贤得了重病,去新加坡住院,不在金三角。】


    王雪娇:【林定江一定有帮手,不然他不敢。】


    西苏里:【那几个从宁夏过来的人怎么处置?】


    王雪娇:【连波猜都在巴基斯坦当安保公司的总经理,独挡一面,什么决策都自己做了。你也应该有点主观能动性。什么都问我,你还想不想进步了。】


    王雪娇:【我只有两个要求:第一,金三角的货,不能流进中国大陆,影响我下一步的安排;第二,我回到金三角的时候,不希望林定江跟我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呼吸,你去找林月贤告状也好,通报给缅甸政府军也好,你派人把他做掉也好,我不管你的手段,只要别让林月贤因此跟我们开战就可以。还有,从宁夏过去的人,他们对我已经没用了,你给我按收益最大化处理。】


    西苏里:【明白,我这就去办!】


    西苏里召集起忠诚铁血的猛虎帮十二堂主:“老大给了我们一个无上的光荣任务,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


    ·


    ·


    周大的梦想第一步就被卡住了。


    从麻黄草,到制作麻黄碱需要大量的水和电,这样才能完成浸泡和熬煮等业务。


    周大尝试一次,发现除了需要动用他们本来就很稀缺的水资源之外,还会把整个镇子搞得很臭,那跟堆肥是不一样的臭法。


    他在犹豫,这还要不要继续下去了。


    可是,那十几亿的收入,就像一根大胡萝卜,吊在他的眼前,他要是不贪心,就根本不会走上贩毒的路。


    他找到王雪娇:“余小姐,你给的方子虽然好,但是……唉,我没想到,怎么提炼麻黄草会这么臭啊,还有水,实在用得太多咧。”


    王雪娇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这是问题吗?用自来水啊。”


    周大,不知道晋朝有一个“何不知肉糜”的典故,但是,他现在的心情就好像向晋惠帝上疏的大臣一样:我要你说?要是有自来水,我不知道要用吗?这不是没有吗?


    王雪娇对他说:“你们都赚了这么多钱了,脑子就想着盖房子买车子,就没有人想着要通自来水?这么有钱了,还抱着水窑,喝脏水?你们每家每户集点资,从外地引自来水过来,能花得了多少钱?你能赚多少钱?这账不会算吗?”


    “自来水厂不愿意呀。”周大很惆怅。


    “那就是价钱没谈好,谈好了哪有不愿意的。有钱先引水过来,再把路修修,离银川也没几步路,看这一路把人颠得像个孙子似的,都不方便把货运出去。”


    王雪娇给他支招:“这不马上就要过年了么,你正好收钱上来,然后去自来水厂找关系,年前先买材料,年后就动工,争取三个月把自来水引进来,到时候,有了水,你不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那个味道嘛,更不是问题,这边这么多黄土沟,随便找个地方一蹲,不在自家门口煮不就行了?”


    周大对这个提议的兴趣不是很大。


    水源充足的地方,离这里有一百多公里地,要修一百多公里的自来水引水管道,那要多少钱啊。


    他自己被警察追过那么多次,深知干这一行朝不保夕,就是赚快钱,等自来水搞好,说不定自己都被抓了。


    王雪娇继续鄙视他:“你不是有合法经营的药厂吗?你不是手眼通天吗?博社村屁都没有,不是照样制毒,你看他们抱怨过环境吗?你看看跟人家的差距,难怪人家这么短时间就发大财了,你还在当二道贩子。”


    面对余小姐惨无人道的鄙视,周大也拿不出平时在镇上横着走的霸道大哥风采,他没法从容应对。


    他还是很纠结。


    王雪娇看出他的心思,继续说:“你赚那么多钱是为什么?不就是想自己过上好日子,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吗?现在连喝水都困难,你跟我说这叫好日子?你要是把家搬银川去了,我还当你努力过了。


    全家都缩在水都喝不上的地方,你赚钱是干什么用的?当烧炕的柴吗?”


    “我,我先再打听打听引水进来要多少钱。”周大很惆怅,他只想过要全家搬到大城市住,压根没想过要引水进来。


    搬到大城市,他也就想想,以他被警察追了一次又一次的过往经历,他根本就不敢去。


    他在韦州镇,能跟三巨头说上话。


    他去了银川,他就是个屁。


    区长都不会理他。


    周大当着王雪娇的面打了一个电话给自来水公司,自来水公司听说是西海固想要自来水,想都不想,便一口回绝,说这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过来把水管接上的,要等政府统一规划。


    “你听到了。”周大放下电话听筒,无奈地看着王雪娇。


    王雪娇冷漠地看着他:“你连镇上的三位大哥都能请来,区区自来水公司,你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要政府统一规划,你找你二弟啊。他不是政府吗?”


    “啊?”在周大心中,周二的作用是给他贩毒当保护伞,从来没有想过,周二居然可以干点正事?


    王雪娇:“现在又不是缺人手,没人给安自来水管,银川的工厂里都有人开始下岗了,想找人铺水管又不难。县政府不安排这事,又不是他们不想,他们下班回家也想喝自来水啊,这不是没钱吗?你要是能把自来水引进来,别说韦州镇,同心县里的关系你都有了。”


    “你们这边这么有钱,就你们出钱,让县政府给你们向自来水公司申请,县政府有什么不答应的理由吗?”


    “自来水进来,大家都受益,难道他们不想躺在家里就有水喝?工厂能开起来,他们不也能多赚吗?在你这拿货,不比去金三角拿货安全又便宜吗?”


    王雪娇对周大这个毒贩子很不满意。


    素质太差。


    周大甚至都没想过为自己家改善饮水问题。


    哥伦比亚的贩毒集团在疫情期间还管人戴口罩、管人不得随意进出、维持社区秩序。


    周家真就除了管赚钱,就别的什么都不干啊?


    与王雪娇在金三角关系最密切的人,是想建国的包幼安,她打的人,也是想建国的坤沙。


    习惯了这种人之后,再跟周家打交道,顿感差距巨大。


    周大以前是真的从来没想过自来水的事,他一琢磨,觉得王雪娇说得颇有道理,便马上跑去县政府,找他二弟商议。


    周二的日常工作挺闲,反正当全国贫困县都当这么久了,他也没什么能干的事,也不指望走仕途。


    他们韦州镇上的居民又不穷,他家也不穷,这个班,随便上上。


    他的主要工作是:听说市公安局有警车往这个方向来了,他就赶紧通知他哥跑路。


    去向市里的自来水公司申请往这里铺管道……好陌生的业务。


    但此事关系到他们兄弟几个的厂子能不能搞到十几个亿的收入,周二决定认真研究一下这个公文流程应该怎么走。


    先确定能不能铺水管、再敲定要多少钱,然后才能向镇上的人集资。


    同时,周大心里还在盘算:要是引入自来水的事情实在谈不下来,不如就放弃制毒,还是回到舒适圈,安心当他的二道贩子好了,这实在不是他一家一户能处理的事情。


    在王雪娇看来,他们这个地方这么穷,目前也没看到他们有什么改进措施,应该很闲才是。


    恰恰相反,要不是县里有个周二紧盯着催,申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到市里。


    送到市里之后,又没有音信了,周二这辈子工作都没这么积极过,打电话催不动,就肉身跑到市里去催。


    周二向周大抱怨:“你催货款的时候都没我像孙子。我又说好话,又送礼,他们才肯赏脸见我一面。”


    王雪娇对这个结果挺满意,付出越多,他们越舍不得轻易放手。


    除了要让他们投入足够多的沉没成本之外,还得断他们的后路。


    王雪娇这几天除了关心学生们的暖棚搭得怎么样了,就是保持与金三角的电台联系。


    西苏里同志,忠诚度是够的,就是这个搞阴谋方面,还是欠了点意思。


    还需要在大地母神的光辉引导之下,多学习,多提升。


    西苏里提出的几个干掉林定江的方案都被王雪娇否了。


    不是半夜跳进他家“突突突”,就是买通他身旁的近侍,给他下毒,然后栽赃嫁祸给来找林定江的马叔头上。


    王雪娇:【马叔一个普通小毒贩,他杀林定江的动机是什么?仇杀?他们没仇。情杀?马叔都没带老婆去,总不能是马叔看上了林定江的老婆,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动林定江的女人。林定江又不至于收了马叔的钱不给货。】


    西苏里:【那么,制造意外?车祸?】


    王雪娇:【不行,金三角又不是普通城市,不管你们是安排人去撞,还是破坏车辆,都会留下痕迹。我们要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杀人于无形。】


    后面西苏里又想了好几个办法,比如放炸弹、直接用火箭炮轰。


    盘到最后还是解决不了一个重大的问题:“怎么才能保证不会查到猛虎帮头上。”


    王雪娇:【你说林月贤在新加坡?知道在哪吗?】


    西苏里:【知道,在圣玛丽亚私人疗养院。】


    王雪娇:【我记得我们在那里有人。】


    当初王雪娇从印度的昙梵陀利医学中心救出来的非自愿器官供体之中,有好几个来自新加坡的良民,他们是被绑架过去的。


    王雪娇帮他们逃出生天,他们感激涕零,临走的时候表示“如果余小姐将来有任何事情要他们帮忙,他们绝对义无反顾。”


    这种话的有效期是有限的,如果不维护,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连借一百块都未必能借得出来的冷淡关系。


    维护的事情是交给西苏里的,除了救命之恩外,又产生了许多利益纠葛,交情可以称得上匪浅。


    一直以来,都只有利益往来,都没让他们干什么。


    乍一听到王雪娇提到他们,西苏里精神一振。


    西苏里:【是,您要暗杀林月贤?】


    王雪娇:【在你心中,我就这么野蛮吗!】


    西苏里:【那您的意思是……】


    王雪娇看着西苏里发来的消息,内心惆怅,唉,西苏里什么时候才能全自动的干一票大的,一点主观能动性都没有。


    这人,在叶诚手下都混不过第一个任务,就要被退货。


    西苏里能不能借包幼安的关系通道,去绿藤陆军指挥学校深造一下啊?那是个好地方,有五个总统,一百多个司令去留过学呢。


    唉,慢慢教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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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月贤对他这个游手好闲的侄子虽然不满已久,但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林,那是他弟弟的儿子。


    林定江一直认为自己会继承林月贤的所有遗产,包括势力和地位。


    林月贤并没有这个想法,只不过没有说破,他心中已经有了继承者的人选。


    不过他精读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不想过早宣布继承人身份,免得手下老臣早早去讨好“东宫太子”,而忽略了他这个老皇帝。


    对于一个大权在握一辈子的人来说,最难受的是人还没死,权没了,比钱没了还难受。


    只有从来没掌过权的人才会觉得“大权在握好痛苦好累,还是当掌权者的掌中小宠物,什么都不用想更舒服。”


    林月贤的计划没有对任何人说,不过有些需要让继承者历练的事情,他还是要交给继承者试一试的。


    他手下的一些老臣,有好几个是随着他从大陆过来的,都深受中华文化的熏陶,从林月贤的操作中也能猜出个大概。


    凡年纪大的人,最希望的就是能够延缓衰老,男人还追求一个壮阳。


    林月贤也不例外,整天跟他的专属医生聊吃什么可以食补,能够让他保持年轻。


    医生列出的淫羊藿、肉苁蓉、黑枸杞……都生于大西北,尤其以甘肃和宁夏一带出品的最佳。


    林定江让马叔带一些过来,马叔巴不得讨好他,带来了许多最好的顶尖货。


    林定江命人送到林月贤住的高档私人疗养院,以示自己对叔叔的孝心。


    林月贤收到的时候挺高兴,还跟自己的医生说这个侄子平时看起来很不靠谱的样子,到底还是有点孝心,还想着他,当即便打算当天下午先吃一点。


    为了食品安全,送进去的补品都是在林家在新加坡的住宅里炖煮之后,再密封打包送到疗养院的,确保一路上没有人动过手脚。


    林月贤接过汤盅,正要喝,忽然听见他在疗养院一个棋友的护工在跟人说豪门八卦。


    说的是香港一个富豪人家,为了争继承人的身份,大儿子下毒想毒死亲爹的故事。


    “那个老头偏心小儿子,外面都知道,大儿子本来以为自己怎么也能分一半,没想到,老头把遗产留给新妻子一半,留给小儿子一半,一分钱没有给大儿子留。”


    “谁让大儿子的妈死得早呢。小儿子的妈虽然也是前妻子,但活人就是比死人有用,她娘家也厉害。”


    “老头说大儿子比小儿子聪明,不需要给他留财产,他也能过得很好,不像小儿子是废物,没有财产就活不下去了。”


    “遗嘱公布之前,大儿子就知道了……这有什么不知道的,老头子身边的人又不是全都站小儿子那一边,小儿子万千宠爱在一身,讨好他有什么用,不如讨好没有人关心的大儿子,要是大儿子能成功,得到的利益更多。”


    “大儿子就在滋补汤里下了少量毒药,下了好几天,要不是老头子有一天没胃口,汤没喝,倒了给狗喝,狗死了,不然根本看不出来。”


    林月贤越听越心惊


    ——“心怀不满的下一辈”、“身边人把消息透出去”、“滋补汤”、“毒药”????,这怎么越听,越像他身上的事。


    他看着眼前的汤锅,心情复杂。


    思来想去,他还是没敢喝,让他的护工把汤原样打包放好,送到他信任的化验室。


    六个小时之后,化验结果出来了。


    汤里果然有东西,不会让他马上致死,但是会让他的大脑变得迟钝、无法思考、精神也会受到影响。


    为防止他看好的继承人想提前登基,林月贤还没有立遗嘱。


    如果他真的失去正常的思维能力和精神,之后会变成什么样,他都不敢想。


    林月贤到底还是很谨慎,他将毒理分析报告藏起来,暗中向他的亲信、林定江的亲信,以及金三角最有名的情报贩子小金佛打听消息。


    他熟读历史,知道汉武帝和戾太子之间的误会是怎么产生的,他想从不同的人那里打探林定江这么做的动机。


    如果没有动机,那么,也许,可能,大概,是有人想陷害林定江。


    不幸的是,三个方向传来同一个消息:


    林定江正在跟一伙从中国来的人交易毒品。


    那群人来自宁夏,这些补品就是那些毒贩子从中国带过来的。


    林月贤气得手直抖,本来,他还有最后一丝理智,想回去,再亲自问清楚,有没有可能……还是有误会?


    很快,他的幻想就被打破了,猛虎帮要求他解释,为什么猛虎帮的帮众尸体会出现在他们地盘上,裤脚上沾着海洛因化合物。


    平时他跟猛虎帮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还有过往来合作,关系还挺好,猛虎帮没道理找他麻烦。


    林月贤已经认定事实就与他所想的一模一样,他的脑中构建起了整件事的完整逻辑:


    林定江一定是早就从别人那里知道自己并不想让他当继承人,为了有钱收买更多的人支持他,他便重启毒品生意。


    现在林定江的计划应该已经快要成功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以送补品为名,想给自己慢慢下毒,把自己变成一个白痴,然后,就可以夺取大权。


    林月贤当年以杀伐立下功勋,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他果断命令自己的亲信把林定江处理掉,他回来之后,不想再看到林定江。


    猛虎帮说已经查到杀掉他们帮众的人是从中国来的毒贩子,要求将那些人交给他们处理。


    那些人对林月贤来说无关紧要,乐得送他们一个人情。


    ·


    ·


    深夜,云滇省厅门口被偷偷放了几个被捆扎结实的人。


    天亮后,他们才被发现。


    省厅人员第一反应是感到被侮辱了,怎么被人偷偷在门口放了好几捆人都没发现。


    其实问题不大,毕竟他们右边那个省厅的金字招牌都被人偷凿了,也没人发现,有几个被捆得动弹不得,又喊不出声的人被人趁夜扔在地上,没被发现也很合理。


    等看完地上的人脸,他们把被侮辱的感觉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兴奋。


    地上的五个人,全部是在云滇榜上有名的通缉犯。


    他们出差去宁夏好几次,都没有抓到,一个同志几天几夜没睡觉,在抓捕的路上累得心梗发作,四十岁不到,因公殉职。


    可算是抓到了,一抓还是五个。


    马叔身上还插着一封信。


    信上用歪歪扭扭的中文写着:


    【敬爱的中国警察同志:


    您好!


    金三角猛虎帮向您献上最诚zhi的敬意。


    我们的帮主、大地母神、湄公河之女、金新月的战争女神、拉梅斯沃勒姆的解放者、大红花的燃烧之神、掌握百草枯的公主、咖啡与茶叶的守护者、三季稻的女王——余梦雪,命令我们将他们送过来,以wei英灵。


    希望你们收到礼物后会感到心情愉快,如同他乡遇故知不是仇敌、久旱逢甘lin适可而止、洞房花烛夜金枪不倒。


    愿贵我两方,永结秦晋之好。


    此致


    敬礼


    猛虎帮西苏里亲笔】


    猛虎帮的名头,云滇的同志们都听说过,他们跟包幼安一样,已经从良不种罂粟了。


    应该算是盟友。


    就是这种鬼鬼祟祟的行径实在很那啥……


    还有这信上的内容……实在很那啥……


    信不是保密内容,很快被当做乐子传遍云滇省厅、然后传到外省。


    在没有互联网的时代,冯老在当天下午就得知整件事情,包括那封内容诡异的信件。


    王雪娇吃着手抓羊肉,唱着歌,忽然,就接到了冯老打来的电话。


    冯老把信的内容给她从第一个“敬”,一直念到最后一个字“笔”。


    王雪娇当即否认:“我没让他们这么写!我让他们简简单单的把人扔地上就可以走了,那五个人都是通缉犯,扔门口肯定有人认识。


    他们……他们……怎么还写信啊!!!还写得好像没上过学一样!”


    冯老微笑:“你们猛虎帮的人,主观能动性挺强的啊。是余小姐平时教导有方。”


    王雪娇深吸一口气:“冯老,我感觉你好像在笑。”


    冯老脸颊抬起,嘴角扬得压不下去:“怎么会呢,我一把年纪了,什么事情没能见过,再好笑,都不会笑。哈……咳咳……”


    王雪娇气呼呼:“你就是在嘲笑我,呜呜呜!!!”


    第187章


    云滇省厅的八卦故事传到汉东省绿藤市,别人只当是云滇省有个二逼线人在搞笑,权做普通的笑话听一听。


    唯三知道王雪娇英雄事迹的同志很辛苦:正在写材料康正清努力板着脸,身体不住得颤抖,稿纸上留下一堆他自己都认不清的线条。


    韩帆听得笑哈哈,用力拍自己的大腿,旁边的人见了都心疼他的腿:“韩哥,这腿是跟别人借的啊?怎么下手这么狠?”


    钱刚正吃着方便面,笑得面条双管齐下,一截面条在鼻腔里,一截面条在气管里,他一边呛得直咳嗽,一边还在拍桌子。


    曾局路过,高冷地让他们俩注意素质,然后飘然而去。


    钱刚看着曾局的背影,压低声音对康正清说:“他都不笑的啊?”


    康正清将写坏的稿纸撕了,揉成团扔进纸篓里,严肃地说:“不然怎么他是局长,你不是呢?好好学着点吧!”


    其实曾局刚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但他是局长,他要保持端庄严肃的气场,于是,他闭上眼睛,想象这封信是王雪娇以绿藤市局刑警的身份写给云滇省厅的……后面再添几句“你们打击指标够了没啊?要不要我们绿藤市局再帮你们凑点?”


    这事不是曾局的幻想,是绿藤市局下辖的一个位于两个省边界附近的派出所干出来的真事……


    隔壁省的一个通缉犯,被派出所门口的烧鸡店所诱惑,他进了烧鸡店,一屋子都是下了班,没穿制服的警察,本来大家都围着烧鸡炉子,没人在意他。


    通缉犯偏偏还想插队,引起了警察们的注意。


    边界上的派出所本来就有“难搞的案子往对面推,能立功的案子往自己怀里揽”的本能,以桥上第三根路灯杆为界,两个派出所之间发生过多少恩怨情仇。


    于是,隔壁省的派出所在收到人的同时,也收到一个口信,措辞相当之阴阳怪气。


    然后……隔壁省的投诉就到了曾局的面前,上级的定论是:“注意对下辖派出所的思想教育,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说,不利于团结的事不做。”


    他还不得不配合着做了一番整顿,安排思想政治学习,还让派出所的人写检讨。


    相比之下,猛虎帮的这封信,字里行间都透着和谐友好,态度端正,只不过是受限于中文能力的不足,措辞不太符合中国人的习惯而已。


    这么一想,曾局不仅笑不出来,还觉得王雪娇已经有当领导的能力了,能把金三角的草莽下属管得这么好。


    在遥远宁夏的王雪娇并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曾局心里有这么高,她还在烦恼。


    这里的贫富太大了,贩毒的人一个月收入能达到十几万。


    不贩毒的人,特别是位于山区村里的农民,一个月收入可能是十几块,他们吃的是自己种的土豆,喝的是自己接的黄泥水,住的是祖辈留下的黄土窑洞,盖的是祖辈留下的被子。


    那些不贩毒的人,不是因为法制思想多完善,是因为他们没有机会,他们甚至不知道镇上的人都在干什么营生,问了人家也不告诉他们。


    镇上的同伙已经足够多了,毒贩子也不用专门跑到山村里面去拉人头陪自己“上前线撞命”。


    同行太多,会形成价格的恶性竞争,哪行都是如此。


    不知道只是一时的,如果不把立在县里的“黑旗”给拔了,迟早会有缺钱花的人发现这条致富捷径,加入的人会越来越多。


    必须把周大给明正典刑,而且还得让人知道,没有“牺牲我一个,留下几百万”这种好事,省得毒贩子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是为家族牺牲的英雄了。


    县里的人也都住在县里,他们其实也想修路、铺自来水管道,谁不想过好日子呢。


    但是他们并不想自己出钱,只想等着财政拨款。


    然而,此时省里的财政都吃紧,管不了那么多。


    以前不是没申请过。


    申请递上去就没结果了,他们从此再也没起过心思。


    反正什么事都干不了,机关干部们每天上班都是去应个景,一杯茶、一包烟、一份报纸看一天是标准常态。


    在周大的催促下,一向不干正经事的周二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市里哭穷,诉说西海固的贫困,以及不忘抬举自家一下,说虽然韦州镇的整体GDP不高,但是,我们周家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做长途运输生意,凭着国家的好政策,发家致富,我们周家愿意出钱铺设自来水管道,以及修路。


    市里对“周家出钱”,并不在意。


    在他们看来,这是小县城的人对基础建设所需费用缺乏认知,从而产生的盲目自信。


    就像有人曾自信放话:“给我五亿,我能给珠穆朗玛峰修电梯。”


    被群嘲:“你先查查云贵高速公路一公里的修建费是多少再说吧。”


    一公里,两亿。


    第一次,他们像以前那样搁置到一边,说要研究研究、讨论讨论。


    过了几天,同心县的人又来催了,他们又搪塞。


    本以为问过几次没结果,他们就该歇了心,谁知道县里一个姓周的小科长跑过来,天天来机关办公室伸头探脑,每次都送礼物。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拿这牛皮糖实在没办法,周二端茶倒水,敬烟送酒,陪着笑脸伺候了一个半星期之后,他们终于受不了了,让自来水厂的人出个报价,决定用价格吓死他,让他永远别来了。


    自来水厂的人还算厚道,他们是真的核算了价格后给的报价,没张口来个十亿。


    最后给出的总造价是从零到拧开水龙头能有水,总造价大概需要六百多万,水费另计。


    六百多万!


    按照去年的居民平均收入统计,县里和镇上的居民的一个月平均收入是六十到一百块。


    村里就不提了,没统计,村里的人扛点自己种的土豆、玉米到市集上卖,卖完了就转手买日常要用的布匹、咸盐。


    集上挣钱集上花,一分别想带回家。


    市里说市里也很穷,付不出这么大一笔钱。


    得打申请去省里要,省里要向国家扶贫办要。


    在国家扶贫办排队的“老、少、边、穷”地区名单长长一串,西海固的排名并不靠前。


    磨蹭了半个月,周大以为要多少钱呢,才六百多万?


    区区六百多万,他跑三趟东边,就有了。


    当然,他没打算自己一家把所有的钱都出了,不仅是因为喝水本来就不是他一家的事。


    要是让人知道他周家阔到能一家就掏六百万出来,只怕名声要传到银川去了。


    他心里还是有数的,云滇警察抓不着他,不代表宁夏警察抓不着。


    真让人知道他家阔成这样,只怕他家里掏出一只老鼠,都能掏出警察证,告诉他“你被捕了”。


    整个县里有五千多户人家,看起来一家掏个一千多块钱的自来水铺设费,就能把建设费解决。


    但其实不然,五千多户组成复杂:


    有全年收入为零,全靠自给自足的山民。


    有不干犯法营生的老实人,一年收入五千块都没有。


    有给毒贩子当马仔的小家小户,一年收入十几万。


    有像周大这样的大毒贩子,一年收入过百万。


    周二代表周家跟县里谈判,说为了县里群众的幸福,他家和那些出得起钱的人家愿意多承担一些。


    周家五兄弟,只有周二读完了九年制义务教育,他拉出所有人的名单,计算谁家能出多少钱。


    “最穷的要他们掏五毛钱,只怕都掏不出来。”周二皱起眉头。


    掏几千块钱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家只有六百多户。


    装自来水是大事,周四被恩准出席家庭会议。


    他为了表示自己不是无所事事的弱智,便积极开口发言:“哪有这么麻烦嘛,谁家出钱,谁家用水呗,不给钱,政府都不管,我们管他们干什么?”


    王雪娇冷笑一声:“你家有水,别人家没水快渴死了,你猜会发生什么事?”


    周四不以为然,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机,他家有五个男丁,在农村绝对是强悍的战斗力,谁也不敢跟他们家掐架,周家在镇上这么多年,就没吃过苦。


    周大出去跑过生意,见识过整村的人在村支书的带领下拦路抢劫、扒火车。


    他知道绝境会把人逼成什么样。


    周家区区五个男丁,没钱出自来水铺装费的人家有几千个。


    别说周五还不在家,就算周五也在,以五对几千,虽猛必不胜。


    周大皱着眉头:“你个碎怂,闭嘴,说出来的话都跟放屁一样。等几千个人来我们家抢劫的时候,你一个人出去挡着去!”


    周四悻悻不敢再多说话。


    现在周大对这个弱智四弟的不满与日俱增,觉得跟他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感情,周三本来就木讷,也没什么好说的,有话只跟周二和王雪娇谈。


    王雪娇的意思是同心县的能帮都得帮,五千多户掏出六百万,比较合理。


    这样对上头也好解释,上头要是问你们哪来这么多钱,就说其中有一些是以前跑长途运输的时候就富起来的人,八十年代就是万元户的有好几十家,到了九十年代倒卖电器,赚得更多了,他们愿意多掏钱。


    反正走私的收入不计入居民平均收入很正常,只要没发通缉令,没被当场逮着,不相干的城市也不会管投机倒把、偷运走私。


    对于下面的群众,那些一年收入就几块钱的就别刮他们了,他们自己能交得起水费就很了不起啦。


    让他们以工代费,将来不还得修路么,让他们当修路工人抵自来水入户的账,也算让他们有点参与感,别觉得自来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便宜,什么都不用干,就能坐享其成。


    过了几天,王雪娇正在蹲在暖棚里看学生们种的菜苗,周大气势汹汹冲进来,脸上阴云密布,看着王雪娇:“你出来。”


    连个敬称都没有,他这是发现了什么?


    王雪娇像这里的人一样,双手插在袖筒里。


    右手紧握着藏在袖筒里的“六·四式”。


    周大瞪着她:“马占帮是怎么回事?是你的人绑了送给公家人的!”


    马占帮就是马叔,他们五人被云滇省厅抓住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同心县。


    他们是被扔在省厅门口的,身上那封信的内容更是传得到处都知道了,其中包括周大在云滇的同伙,他是潜伏在边防队伍里的内鬼,知道消息的速度迟了一点,刚一收到消息,就通知了周大。


    王雪娇当即判断出了这一点:


    从马占帮等人被送进省厅,都已经过五天了。


    如果是省厅里的人,当天就应该通知周大。


    如果是省会的系统内部的人,第二天也该通知了。


    如果是边境城市高层的人,也不能超过第三天。


    拖到现在,只能说明这人职位不高,消息传得慢,但是能接触到详细的细节,说明还是系统里的。


    王雪娇毫不畏惧地看着周大:“谁让他杀了我的人!!”


    她抢先开大,把觉得自己特别理直气壮、证据确凿的周大给整不会了。


    怎么就杀人了?


    王雪娇看他的表情,从气势汹汹变成一脸懵逼,傲慢地冷哼一声:“你知道他是从哪里进货的吗?”


    “当然,人还是我介绍的。”


    王雪娇又冷哼一声:“你知道这个林定江的叔叔是谁吗?”


    “这谁不知道?林月贤啊。”


    王雪娇点点头:“你知道林月贤跟缅甸政府是什么关系吗?知道他是怎么向缅甸政府保证的吗?”


    “……我恁个会知道那么多。”


    周大不知道,他只知道交钱、拿货、走人。


    王雪娇高傲地抬着下巴:“他叔叔在两年前就保证不种植罂粟,不贩毒,就是靠这个,林月贤才坐稳了今天位置!”


    “我的人去第四特区的时候,正好撞上马占帮去进货!那个蠢货以为自己在金三角,他妈的连藏都不藏,遇到我帮里的兄弟!还告诉了林定江遇到我兄弟的事!林定江就把我兄弟杀了灭口!把尸体偷偷埋在沟沟里,要不是林月贤来查这事,我他妈都不知道!”


    王雪娇瞪视着周大:“我就问你,我兄弟,这算不算是被马占帮这个王八日球的烂怂贱种给害死了?”


    “这也……不能完全算……他……他也么亲自动手嘛……”周大的气焰已经由大火调成了微火,心虚地解释。


    王雪娇狂笑一声:“哈啊???不亲自动手就不算啊???好啊!!你哪天被人卖给公家人,也别怨那个二五仔啊!!!你这么大度,你兄弟被人害了,你也不会给他报仇是吧!”


    王雪娇越说越来气,声音越提越高,占足了十成十的理。


    本来一头恼火跑来,想找王雪娇算账,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的周大现在已经彻底蔫了。


    其实他跟马占帮的关系也没那么好,那个姓马的不过是一个曾经合作贩毒过的邻居而已。


    让周大感到恐惧的是猛虎帮写的那封信,太暧昧了,太……太那啥了。


    怎么看,猛虎帮都是公家人的海外小分队。


    那猛虎帮的帮主余梦雪,不就是妥妥的公家人吗?


    一个公家人在自己身边蹲着,怎能不让周大毛骨悚然。


    周大嘴唇翕动,微弱地吐出一句话:“那那那,你报仇就报仇嘛,恁个把人送到公家人手里头了嘛。”


    王雪娇的嗓门又提出了八度:“你懂个屁!他们都有打击指标,每个月、每个季度、每年都有!!!不给他们送人填数,难道让他们抓我的人啊!!正好马占帮撞到枪口上来,不送他送谁?你说啊!送你啊?!!”


    王雪娇指着县政府的方向:“你二弟还是公家人呢!就许你勾搭公家人,不许我跟公家人关系好?要不你先把你二弟抓起来摔死?”


    周大一琢磨,竟然无法从王雪娇的话里找出一点毛病。


    再转念一想,这女子真攒劲,自己只搭上了边防里的小兵,她居然勾搭上了省厅。


    难怪人家生意做得这么大……


    周大霸气冲天的来,现在气全都泄了,蔫头耷脑。


    王雪娇又痛骂了一句:“蠢货!蠢到能进博物馆的蠢货!”


    周大不愧是个能屈能伸的生意人,马上就换了一副笑脸:“是是是,我就是个蠢货,什么都不懂,以后余小姐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别人的什么破事我都不管咧。”


    当天晚上,王雪娇就联系了冯老:“我怀疑云滇边境的队伍里有内奸,这才几天时间,马占帮被捕的消息已经传到同心县来了。”


    她把自己如此推测的依据告诉冯老,冯老认可她的想法。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收了钱的人,在消费上总会露出一点端倪,就算不为自己花钱,也会为家人花钱。


    哪怕一分钱都不敢花,全藏在冰箱和床底下,那也得有那么大的冰箱、那么大的床,以及装得下冰箱和床的房子。


    冯老安排叶诚负责此事。


    特别行动组以整肃边境地区工作作风的名义,展开调查的时候,边境各地还不高兴,觉得是对他们的侮辱,有人信任旦旦拍着胸脯保证,他的部门、他的人绝对没有问题。


    查着查着,各种五花八门的案件都浮出来了。


    当初十分抗拒的边境各部都不敢再吭声,谁都不知道自己身边那些衣着简朴、一口面条一口蒜的“老实人”是不是真老实。


    那种感觉,就好像信誓旦旦为丈夫作保“我男人绝对不会出轨”的痴情妻子,转头就发现丈夫不仅出了轨,而且还是养了不止一个情人的时间管理大师。


    王雪娇一个简简单单的要求,让特别行动组查出了一堆事,她真正的目标——周大的接头人是这一堆人和事之中,最小最不起眼的一件。


    有且只有这个接头人,还在军警联合特别行动组能管的业务范围之内。


    冯老看了一眼叶诚收集上来的资料。


    料,一个比一个的猛。


    涉及到的人,一个比一个硬。


    他闭上眼睛,摆摆手:“这不是我们应该管的,转交给纪委吧。”


    纪委的同志看着特别行动组秘密送过来的厚厚一撂资料,用力抓了抓头发,头发哗啦啦的落下。


    得知周大的接头人被秘密处理,王雪娇还不满意:“怎么这么长时间?这人特别狡猾吗?”


    冯老:“他不狡猾,就是……你知道南方的边境线很长嘛,查起来需要时间。”


    “噢。”王雪娇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忽然,冯老又问了一句:“你提出这个要求,真的只是为了查周大的接头人吗?”


    王雪娇困惑地眨巴眨巴眼睛:“不然还能是为了查谁?我的任务不就是处理周大及其同党吗?”


    冯老闭了闭眼睛:“真的不是你预感到了什么。”


    “预感到了什么?”王雪娇信息闭塞,完全不知道她的梦想掀起了多大的风暴。


    “没什么,周大在系统内部埋的钉子已经拔出来了,你继续完成任务。”


    “噢。”


    冯老挂了电话,还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叫来叶诚,问他在调查的时候,是不是心里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不然怎么一查一个准,这效率,比纪委的调查组还高。


    叶诚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心里?特殊的感觉?


    冯老明明是个唯物主义无神论战士,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他下意识望向冯老办公室里的一个八音盒,八音盒上站着手托金雕的王雪娇。


    那是寸克俭汇报金三角新兴迷信活动的时候,顺便一起送来的附加证物。


    拧上八音盒的发条,里面会传出悠扬的歌声:“……大地母神的代行者,你指引了我的方向,是我心灵最深处的声音……”


    当时叶诚做为王雪娇的领导,他也跟着听过一回,那个歌声很洗脑,听一遍就记住了。


    叶诚赶紧解释:“不是王雪娇指引了我的方向,我也没听见她跟我说话。”


    “嗯……”冯老点点头,“这不能怪你,跟她沾边的事情都会变得复杂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其实这是一件好事,如果只铲除表面上的茎干和叶子,不把地下的根全拔起来,遇到合适的环境,就会继续生长。我们的工作,就是不能怕麻烦的。”


    叶诚脱口而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说出去以后,他才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总觉得在说这句话之前,应该先“灭哈哈哈哈哈”的大笑几声,以及还得搭配双手插腰的动作。


    冯老惆怅地看着他:“叶诚,你有没有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叶诚用力搓了搓脸:“都怪王雪娇,她就像东北话,影响力太强了。”


    冯老想起了班长之诅咒,内心平静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就算多一个叶诚也无妨嘛……叶诚的内核还是很稳重的,只是说话风格受了一点影响而已。


    事不过三,最多也就这三个了……吧?


    ……大概……


    他跟班长感情还是挺好的,他相信班长不至于对他这么残忍。


    ·


    ·


    过了几天,云滇方面给犯罪嫌疑人家属的通知书也到了,马占帮的媳妇马婶这才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经被抓,大概率要死刑,去找周大做主。


    马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找到周大:“能不能救一救我家掌柜的?家里还有几万块钱,要是能把他救出来,我愿意把钱都拿出来。”


    只要男人能出来,将来还能继续贩毒,区区几万块,分分钟就能赚回来。


    以前周大带人一起出去“上前线撞命”的时候说过,干这行本来就是“撞命”,命里带财,就能平安无事,要是被抓,那都是命,不要来找他一哭二闹三上吊。


    不过要是他刚好认识人,他也愿意帮忙捞一捞。


    他也确实捞过人,如果是那些周大搭上的后台比较硬的地方,人上午被抓了,中午打个招呼,下午就能出来。


    但是现在,别说人是在云滇省厅,他的实力根本摸不着省厅的边。


    就算是在边境小城,他也不敢。


    在马婶哭诉的时候,周大偷摸看了一眼跷着二郎腿,嘴角露出不屑冷笑的王雪娇。


    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怜悯。


    周大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马占帮他们五个是得罪了余小姐,才会被当做礼物,绑了送到云滇省厅。


    他要是帮了马婶,那不就是跟余小姐过不去?


    跟余小姐过不去,那不就是跟钱过不去?


    好好的人,怎么能为了邻居而跟钱过不去呢?


    周大摇头:“唉,马叔这次是得罪了大人物咧,我也么有办法,你也别想他了,自己好好过日子吧。”


    马婶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马叔能得罪什么大人物。


    她想不出来,自然有人替她想。


    在交际圈特别小的农村,从来都不缺想象力……主要是下三路想象力爆棚的三姑六婆。


    江湖传闻:马叔是睡了金三角毒枭的女人,然后被毒枭追杀。


    公家人杀他,好歹是一颗子弹,死得痛快。


    毒枭要杀他,那手段、花样就多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是他自己一路狂奔,逃过国境线,自己把自己绑好,自己躺在云滇省厅门口,求公家人逮捕他。


    马婶不相信:“你们胡说八道!我们家掌柜的从来都不跟外面女人勾勾搭搭!”


    众人哄笑:“就哄你一个傻婆姨。”


    马婶还是不信,她揣着几万块钱,千里迢迢,南下寻夫。


    然后,她求仁得仁,听说马占帮在这里有一个姘头。


    从宁夏到边境有很长一段路,他怕长途带着现金不安全,来进货之前,都会把钱通过邮局汇到姘头这里。


    马占帮自诩跟她是真爱,家中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


    不过也留了心眼,汇款单上写的是“马占帮”,需要他的身份证才能提出来。


    这次马占帮出事以后,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这个女人,他委托这个年轻女人把他藏在某地的钱取出来,帮他汇回老家一半,让这个女人自留一半。


    年轻女人把钱取走之后,就人间蒸发了,连警察都不知道她上哪去了。


    钱,没了。


    人,基本上是死刑没得跑。


    马婶又哭又骂,骂完了,还是心疼丈夫,努力想替他找门路买命。


    云滇史上买命逃过一劫的人并非没有,比如全国知名的某孙姓男子。


    然而,马占帮出现的姿势过于离奇,是全国公安系统都知道的大笑话,甚至连公安部里来云滇出差的人都要问一句:“那个躺你们省厅门口自首的人怎么样啦?”


    现在全国都在关注这个“天上掉下的马占帮”会被怎么处理。


    关注度实在是太高了。


    一个没权没势的外地人,想凭区区几万块考验干部,那是不可能的。


    马婶花了不少冤枉钱,到处求人,最后还是没有把她的掌柜捞出来,只等到了死刑的判决结果。


    等到她失魂落魄回到韦州镇的时候,已经还有五天就过年了,别的人家多少也要在门上贴个春联,喜迎新年。


    她家愁云惨淡。


    还有嘴巴刻薄的人,说她克夫,是丧门星。


    以前看别的女人当寡妇,想想自家掌柜做的同款“生意”,马婶也会提心吊胆,但是马占帮每次不仅平安无事,而且还送回大笔大笔的钱,让她又觉得,好像风险也没那么大,小心一点不就行了。


    现在她终于知道原来贩毒被抓,真的会被判死刑。


    吴老师也在她的寒假补习班说了这件事,再次强调贩毒被抓是真的会死的,沾不得。


    差一点就要跟马占帮一起去贩毒的吴爱花和另外两个男孩子得知马占帮被枪毙的消息,大为震惊,又是后怕,又是庆幸。


    此时所有人都想起了前几天,王雪娇给他们掷硬币,然后手动把硬币翻面的事情。


    尤其记得她说的那句:“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学生们十分不解,余小姐为什么这么笃定,是不是阎王半夜给她托梦了……


    又或者,余小姐,就是阎王?!!


    六岁的水水自信回答:“她不是阎王,是水精灵姐姐。”


    “去去去。”哥哥姐姐们并没有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他们又激动、又好奇、又害怕,向吴老师打听:“吴老师,你能不能看出余小姐的原形啊?”


    吴老师:“啊???”


    吴爱花小声说:“你说有一种镜子,能照出人的骨头嘛,那个镜子,能照出妖怪的原形吗?”


    吴老师哑然失笑,她曾经跟学生说过X光机,不知怎么他们就记成照出妖怪原形的镜子了。


    “你们要照谁呀?”


    水水大声:“他们要照水精灵姐姐!”


    正说着,就看见“水精灵姐姐”出现在门口,她左手抓着一兜石子馍,嘴里叼着一根面粉烤的面棍棍,含混不清地问了一句:“照我什么?”


    怎么看,她这形象都跟可怕的阎王毫无关系。


    也不像飘逸出尘的水精灵。


    ……像叼着一根笔直树枝,不肯松口的憨憨小狗。


    “市里买的石子馍,刚做出来的,要吃的过来拿。”王雪娇把石子馍放在桌上,这种用鹅卵石烘熟的面食,表面撒着一层孜然,咬起来又香又脆,被烘焙过的小麦香味飘满一屋。


    学生们围上来,一人拿一块,有好吃的东西,王雪娇的“阎王”形象变得不那么恐怖了,但他们还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把跟王雪娇打过交道的陈俊推到前面,让他问。


    陈俊扭扭捏捏,最后还是开口:“梦雪姐,你那天翻那个硬币,是什么定理啊?”


    王雪娇笑道:“最近题没少做啊,开口就问是什么定理。”


    陈俊也发觉自己用词不当,扭扭捏捏地讪笑。


    王雪娇告诉他:“没什么,我知道他要去禁毒的地方买毒品,就知道他死定了。这不是很正常的嘛。你们要是去周大家偷东西,不也会被他打死嘛?”


    这个比喻倒是特别好理解。


    他们还是不明白:“可是那里是金三角啊,怎么会禁毒呢。”


    “是啊,不都是在金三角进货吗?”


    王雪娇笑笑:“金三角禁毒的地方很多的呀,真正的大毒贩子,自己都不抽的,也不让手下抽。


    吸毒会把脑子了吸坏,身上也没力气,什么都干不了,毒贩子也不养废人啊。


    要是发现手下偷偷吸毒,轻的砍手砍脚,重的就杀了埋在地里,扔进河里,反正也没用了。


    人一旦犯了毒瘾,那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包括偷老大的钱、把老大出卖给别人换钱。”


    学生们一直以为金三角的大毒枭就是整天无所事事的抽着加了料的烟,反正毒品是他们自己生产的,那肯定是管够啊。


    谁知道,他们连沾都不沾。


    不仅不沾,还把沾上的人杀掉……好可怕。


    陈俊想了想又问:“那个河……有多深呀,能把人冲走?”


    这里只有一条小河沟,天不旱的时候还能有点水,用小碗一点一点接。


    天旱的时候,就只有“小沟”了。


    虽然宁夏旁边就是黄河,号称“塞上江南”,但那是北边“鸭子”们可以享受的快乐,像他们这些南边的“山狼”根本无缘一见。


    黄河?离这一百多公里咧,他们这些学生最远都没有出过县城。


    他们根本想象不出来黄河是什么样的,在他们的脑中,黄河可能就像下过大雨之后的小河沟。


    王雪娇认真地说:“那个河,叫湄公河,是从中国流过去的,在中国的时候叫澜沧江。水流很急,也很深,有的地方十米深,有的地方一百米深,尸体一扔下去就没有了。


    不过有时候尸体也会卡在河岸边的石头和码头上面,扔的时候要注意,尽量往中间扔,还有要在尸体身上绑石头,装在铁桶里面浇上水泥也是不错的选择……”


    学生们刚开始听的时候笑嘻嘻,越听越不对劲。听到巨人观会把内脏和血肉炸得到处都是的时候,水水嘴巴一扁,放声大哭。


    王雪娇以为她是被恐怖的画面描述给吓哭的,忙哄她:“别怕,只要离尸体远一点,就算人炸了,肠子也不会飞到你身上的。”


    水水抽抽噎噎:“河里的水,是不是都不能喝了?”


    呃……缺水地区的小朋友关注点果然比较奇特。


    王雪娇安慰道:“每秒都有好多好多水冲过来,脏水会被冲走的。”


    水水用力抹眼泪:“那……脏水冲走了,会有人家里没有水用吗?”


    她想象的是每天就只一段时间放水,水量固定,像镇上卖水的水车一样。


    如果脏水被倒掉,那水就不够了,会有人买不到水。


    王雪娇摇头:“不会的,一直都有好多好多水,不停地涌过来。”


    曾经从王雪娇这里听说“墙上都会自己流水”的女生对水水说:“梦雪姐说过,在南方,墙上就有自己冒水出来,想喝多少都有。”


    水水转头望向房间里干干的墙壁,想象不出来墙自己流水,会是怎样的场景。


    王雪娇又伸手摸了一根面棍棍叼着:“所以嘛,你们都好好学习,就算考不到南方,将来也可以去南方看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现在,我们来研究一下菜的问题……你们种的这个芹菜,都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没发芽,照这个速度,到夏天都吃不上。”


    王雪娇选芹菜,是因为它耐寒,然而,它喜湿润,这里的孩子甚至没见过芹菜,本地的农民也没种过,不知道它为什么不出芽,好在王雪娇买了五斤种子,足够他们给予不同的条件,慢慢琢磨。


    回到旅馆,王雪娇看到张英山和帖木尔已经回来了,两人这几天按着各地发的通缉令信息,挨家挨户的在同心县下属的村子里进行调查,看看都有哪些通缉犯悄悄跑回家过年。


    正常情况下,陌生人,特别是陌生男人,想靠近那些村子,难上加难,一进村就被盯上了。


    比博社村和平远街都难接近。


    就算是说“我是周大的朋友”都不行,好多便衣警察都自称是周大的朋友,这个名号已经不好使了。


    但是,张英山不一样。


    他不需要报出名号,村民一看他那标志性的胡子和清秀的脸,脸上都浮出诡异的笑容。


    周四在那天晚上干的事,早就以韦州镇为中心,辐射全县,就连隔了十几公里山路的农民都在赶集的时候收听到了消息。


    谁不知道周四深夜潜入了一个外国大胡子男人的房间,与一个同样企图潜入他房间的女人相遇,女人好事被撞破,一怒之下,把周四暴打了一顿,周四的脸上现在都留着疤呢。


    周四还狡辩说误以为这个男人是女人。


    看看张英山这大胡子都挡不住的俊秀,村里的留守妇人们纷纷表示理解理解,非常有说服力。


    张英山打听谁家的掌柜回来了没有,得到的答案就那么几个:


    正常版:“回来了,你找他有事?”


    “没回来,不知道在哪个狐狸精家睡咧。”


    愤怒版:“你问这个想干什么,额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热情版:“今年不回来咧,你吃了没有,额刚做了饭,你进屋来吃点么?”


    羞涩版:“额们还不怎么熟,你问这个,是不是太快咧?”


    以张英山为开路先锋,两人得知至少有二十几个毒贩子回家准备过春节了。


    二十几个各自有上线和下线的毒贩子,如果是在绿藤,现在就收网,都算一次收获颇丰的伟大胜利了。


    但这里是同心县,是满街毒贩的神奇世界,二十几个,不过是九牛一毛。


    真正的大鱼还在观望,他们要确定没有什么傻缺邻居惹出大事,引来专案组。


    专案组那些人,烦得很,好久都不走,还特别执着,要是回家,就有可能被该死的傻缺邻居连累。


    “哎,你吃的什么这么香?”帖木尔忍不住问道。


    王雪娇从塑料袋里拿出两根,好像散香烟一样发给帖木尔和张英山:“加了一点芝麻的烤面棍棍,挺好吃的。”


    帖木尔以为是死面做的,随意咬了一口,没想到整个面棍棍酥脆的断开,掉在桌上,砸出一桌的渣。


    “这么脆?”帖木尔把已经摔成三段的面棍棍捡起来,放在嘴里嚼。


    王雪娇点点头:“这方子还是我教老板的呢,好吃叭~可惜这里只有加芝麻的,要是加迷迭香也好吃。”


    “我们余小姐真是多才多艺。”帖木尔发自内心地夸赞。


    王雪娇又摸了一根:“不是我原创的啦,是跟城里的一家卖饼干的公司学的,那家的长条饼干真的好好吃~卖到国外了呢。”


    帖木尔饶有兴味地问:“那家饼干叫什么名字。”


    “沃莱都勒。”


    帖木尔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外国的?”


    “公司是意大利的,迷迭香和乡村香脆风味的最好吃,还有一个麦芽香就很平凡了,还不如库车的薄脆底大馕好吃。”


    帖木尔心想自己应该是不会有机会吃这么时髦的洋玩意儿了,便不再继续问,继续摸了一根面棍棍,小心地叼着。


    他其实是个烟瘾挺重的人,但是在涉毒地区,他不敢抽。


    一旦让人知道他会抽烟,就必然会有人递烟。


    递过来的烟里面是什么东西,谁知道呢。


    只能随便叼个什么过过嘴瘾了。


    王雪娇把她这边的进度分享给两人:“周大安排在系统内的奸细已经被抓了,目前来说,他的外部支援已经全部被拔除。现在他所依靠的就县里这些人跟着他一起贩毒的人。


    这些人,跟着他赚了大钱,对他死心塌地。


    以前曾经发生过,市里来了一百多个警察过来要抓他,三十公里外村子里的村民,集体跑出来,替他拦着警车,不让警察从村子通过。等警察到的时候,他早就跑了。


    所以,我们得想办法让他众叛亲离,最好是他睡一觉起来,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绑结实了,躺在省厅的门口。”


    帖木尔失笑,这位同志,是玩马占帮还玩得不过瘾嘛?刺激完云滇省厅不算,还要刺激人家自治区公安厅。


    “你打算怎么让他众叛亲离?让所有人都进厂干活,破坏生产,让他的货生产不出来,发不出工资?”帖木尔问道。


    王雪娇摸了摸下巴:“你说的这个,是方法之一,不过是我打算用来保底的方案。”


    “怎么?你还有更好的计划?”帖木尔好奇。


    王雪娇点点头:“有,世间凡是因利益而聚的人,必然因为利益而散,利益越大,散得越快。特别是已经在心里完全划为自己的利益,结果被别人卷走的时候,他们一定会非常愤怒。”


    帖木尔皱着眉头:“你打算让周大卷款潜逃?他最大的势力就在这里,离开这里,他就要从头开始,他不会这么做的。”


    “他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他不体面,我帮他体面。”王雪娇高傲地叼着面棍棍。


    “不过不知道这边的人对他到底有多忠心,要是被他拿走全部家产,也无怨无悔……那我的梦想要实现,难度就比较大了。”


    张英山摇摇头:


    “他们对周大应该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没有周大,镇上也有几十户人家靠长途运输也赚到钱了,对他们来说,周大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


    就算是直接从农户变成毒贩的人,周大跟他们也只是合作关系,并没能到’养士‘的地步。


    他们敢为了周大拦警车,是因为他们知道警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如果来的是你的人,他们一定跑得比兔子还快。”


    帖木尔只知道王雪娇在金新月的一些故事,以及她培养的特情人员炸了狂信徒培训中心。


    但他不知道那些特情人员都有一个骄傲名字——猛虎帮。


    他们中的很多人没有国籍,也没有法律观念。


    余小姐来之前,他们的一切行动只有一个目标——活下去,不择手段的活下去,去偷去骗去抢,也要活下去。


    余小姐来之后,她给了他们体面活下去的机会,让他们过得比以前好太多,是他们即使愿意去偷去骗去抢,都无法达到的生活水平。


    自那之后,余小姐的意志就是他们的行动方向。


    余小姐指向哪里,他们就如下山的猛虎一般,“嗷呜嗷呜”地冲向哪里。


    王雪娇给猛虎帮带来的提高,是从负分到六十分。


    周大给同心县一小部分人带来的改变,是从五十分到九十分。


    但是,对于那些留守儿童、老人和妇女来说,则是从五十分跌到了负分。


    还有一点,张英山当着帖木尔的面没敢提。


    周大只把自己的兄弟当兄弟,其他人都是普通的合作对象而已,出了事“各家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王雪娇就不一样了,她是把整个猛虎帮当经营模拟游戏来看待的,任何一个经营项目的数值下降,她都受不了,会很焦虑,一定得想办法给处理了。


    能不能完美处理另说,至少她那个焦急的态度,看在群众的眼里,至少有一个心理安慰:她真的把事放在心里了,她真的在想办法。


    不然猛虎帮的帮众也不会对王雪娇这么死心塌地。


    在他们心中,如果没有余梦雪,他们的人生就会跌落云端,回到连一口饱饭都吃不到的悲惨境地。


    周大么~


    周大就算死了也无所谓,反正县里这么多人都自己跑过线了,从哪里进货都知道,跟谁一起干不是干?都能挣到钱。


    周大对他们来说,并不具有稀缺性和唯一性。


    张英山最后下结论:“所以,如果你想要挑拨周大和群众的关系,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嗯……你说的对……等等,哎,什么叫挑拨啊!太难听了,换个词!”已经被西苏里的中文水平刺激到的王雪娇,不允许张英山的用词也这么低俗。


    张英山:“……”


    他下意识望向帖木尔。


    帖木尔无情地抛弃了他:“我是柯尔克孜族!我的母语是柯尔克孜语,工作语言是维语、塔吉克语,还有一点点的汉语。她的要求,我做不到!”


    张英山皱着眉头,紧抿嘴唇,半天不吭声。


    王雪娇夹起一根面棍棍叼在嘴里:“我数到三,你要是想不出来,我就再也不让你帮我写报告了,太丢脸啦。一、二……”


    张英山:“制造分歧,加深隔阂!为加深双方之间的紧张局势发挥建设性作用。”


    王雪娇抬手与张英山击掌:“可以可以,听起来高级多了,以后只有你可以替我写报告!”


    张英山嘴角微扬。


    帖木尔大惑不解:替人写报告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吗?


    第188章


    还有两天,就是春节,王雪娇把毒贩子返乡的情况发给了冯老,冯老的意思也是让她先别动,以处理掉周大的任务为先。


    不把周大拔了,其他人还会追随而来。


    把他处理了,别人看见这么厉害的周家大哥都被端了,但凡是稍微有那么一点求生欲望的人,都会掂量掂量,是不是真的值得为了房子大一点,家电多一点,就值得把性命搭上。


    冯老生怕王雪娇憋不住,特别说了一句:“你要是特别想动手,没问题!你要把整个同心县所有的毒贩子都给端了,保证没有一个漏网之鱼,还要把跟周家合作的几个同伙都抓住。”


    王雪娇悻悻:“提这个要求,还不如让我把同心县给核平了。”


    冯老“诶”了一声:“还有一个要求,不能伤害一个无辜群众。你要是能精准打击所有的涉毒人员,还不伤一个无辜群众,你用什么武器,都没问题,白磷弹、达姆弹,只要你能找得到,联合国下来捉拿你,我替你去联合国出庭。”


    王雪娇气哼哼:“你给我等着!”


    “???”冯老不解:“等什么?”


    她抄过张英山手里端着的一锅牛奶,喝了两口,抬手把嘴一抹:“等我打奶嗝!!嗝!好了,现在,我宣布我是三岁,你还想说什么骗人的话,说吧,我都信!”


    冯老:“……装打嗝都装得这么敷衍。”


    顿了三秒钟之后,冯老终于展开了他的反击:“张英山在你边上吧?”


    “我在。”张英山刚刚从王雪娇手里拿回奶锅,不知道领导叫自己是有什么重要指示。


    冯老语重心长:“英山啊,你知道我国法定结婚年龄的吧?跟三岁小孩谈恋爱是违背公序良俗、道德与法制的。”


    想当年,小冯可是炊事班里第一小坏蛋,他年轻没对象,就到处给有对象的战友起哄架秧子。


    帮不识字的战友念家里的信,到涉及到对象的部分,嗓门大得恨不能全军广播。


    张英山是个正经人,再怎么也没想到,连端庄沉稳的冯老居然会冒出来这么一句。


    连帖木尔都震惊了,在他心中,冯老应该跟人民币上的四位大佬一个气质,就是“宝相庄严镇四方”那种感觉。


    “没想到冯老这么活泼。”帖木尔喃喃。


    王雪娇气呼呼:“我看他都是跟人学的!!!”


    “跟谁?”


    “我!”


    冯老笑出声:“小丫头,说话没大没小,我跟你学,你这才哪到哪?我是跟陈大将学的!”


    王雪娇不信:“又骗人,你还能见着陈大将?”??“怎么不能,你以为朝鲜战场上的坑道战是由谁开启的?他还亲自教我怎么往坑道里堆粮食,我给他亲自做过饭哩!”


    陈大将,也是个妙人,在开大会的时候,喝一百块头像杯子里的茶、连他的烟也不放过,应顺尽顺,走过路过,口袋里揣过。


    如果他当时也有顶头上司,少不得也是“瘫坐、闭眼、氧气面罩.jpg”的状态。


    王雪娇十分惭愧:“……我输了……我会继续努力,向陈大将看齐。”


    冯老赶紧阻止:“哎,别别别……医生都怀疑我要去倒卖速效救心丸了!”


    王雪娇“嘿嘿嘿”的笑起来。


    “你们先把工作做扎实,不要想一下子就搞个大新闻,新年快到了,祝你们新年愉快,明年硕果累累……”


    王雪娇:“等一下,别这么快说结束语……我现在只知道自治区一级肯定是没问题的,可是下面就不知道了哇,里面会有多少内鬼,他们要是干涉我的工作,我应该怎么办。”


    冯老:“嚯?你很自信啊,能替自治区打保票了?你怎么知道的?”


    王雪娇心想:这不是因为这是受新闻及出版总署限制的小说世界么?搁现实世界,连主管单位都不知道哪里的蔚蓝天空会变成银色,别以为提了级的地方,就一定能让全国人民看见大乐子,一转头,乐子居然出在隔壁。


    王雪娇能说什么,只能说:“就周大这个穷鬼,连自来水都没装上,路都没修成,他要是有这个能耐,攀上自治区一级,他家不说有游泳池,起码得有至少一个水龙头吧?”


    “哈……你看问题的角度还真是刁钻。”


    “谢谢,师承自陈大将。”


    冯老呵呵笑道:“你放心,这次因为你而搜集的资料都交到纪委去了,就算有问题的人不能马上处理,也至少可以保证你这次的行动不受干涉。”


    “噢,好叭。”


    自来水公司本来说要是钱收齐了,正月十五以后再开工,因为工人们都要回家过年,找不着人。


    周家人也没什么想法,人家都说没工人了,那还干什么,正月十五就正月十五呗,都苦了这么多年了,还差这么十天半个月么?


    而且,周二说,有几个村的村支书说了,他们村里的人一点都不想出钱,他们说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都习惯了,没有必要花钱。


    王雪娇冷笑一声:“等看到别人有水用的时候,他们的眼睛就要发红发绿了。”


    这种人在大城市都有,她曾经在徒步的时候,找挑夫,向导说她的东西不多,可以跟别人拼一个挑夫,她找了,队伍里的人都说不需要挑夫。


    还有一个男人信誓旦旦:“我要挑战一下自己的能力。”


    找一个挑夫六百块,以王雪娇当时的工资来说,一个人负担毫无压力,便自己找了一个。


    然后,上了海拔五千米,那个男人就来找她,哀求她能不能让她的挑夫帮他背他那个起码五斤重的保暖壶,说实在太重了,他背不动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她把那个保暖壶当成了她的行李之一,并不想给钱。


    王雪娇冲他一笑:“你不是要挑战自己吗?再坚持坚持,这样才能突破境界,登峰造极。”


    在村里也是如此,要是谁家有自来水,而别人家没有,就会马上发现,什么叫做“人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要是家里武德充沛还好,要是家里没有能打的,就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王雪娇:“他们也可以全村集资装一个水龙头,然后让村支书盯着收钱呗,要是村支书都不想管这事了,那就拉倒,他们只配买水车里的水。”


    周二是真不想管这事,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去机关上班,是真的要为人民服务。


    不过没有水,工厂就办不起来。


    上次余小姐给他们算的账,哪怕只有两成利,也能随便赚十一亿还多,要是为了六百万就不做这生意了,那真是太蠢啦!


    最后他们跟镇里的三巨头一商量,出了一个方案:


    把有钱的大户列出来,让他们出真金白银。


    把没钱,但家里有壮劳力的列出来,让他们出体力,先把铺设自来水管需要的坑道挖出来。


    把没钱也没什么体力的也列出来,主要是女人们,打算让她们以后进厂,制毒的工作不需要什么体力。


    大户们的钱来得容易,周家的人又跟他们再三保证,说等厂子开始出货了,他们可以以优惠价拿货。


    三种人家都表示愿意接受条件。


    现在快过年了,家里有在外面的人,不是钱回来了,就是人和钱一起回来了,手头宽裕,很快就凑齐了六百多万。


    为了让市里的领导打消对他们这笔钱的来路问题,县里还帮着周二编了不少在外致富的故事:在天山挖贝母、在玉树挖虫草、在大昭寺门口卖蜜蜡、炒股、去南方倒卖车辆、去中俄边境倒卖轻工业产品……


    哪怕这些人在通缉名单上、在大牢里、已经死透了,都没有关系。


    就算是信息发达的时代,谁也不会没事扒全国的犯人名单玩,何况是连网络都没有的现在。


    市里领导听了,觉得他们县里人的眼光真攒劲,怎么全都这么有前途,现在全中国能发大财的路子,居然全被他们踩中了?


    周二不失时机的又吹捧了一下自己家,说自己哥哥在八十年代就出去做生意了,把改革开放的先进思想理念带回来,所以才能眼光独到,做一行成一行,带着周围的乡亲父老都发达了。


    市里的领导很高兴:“好好干,我相信!很快,你们就能把贫困县的帽子摘掉。”


    王雪娇做为前来同心县考查投资的“优秀企业家”,她跟周二一起去了市里。


    周家认为她过来是为了给同心县的富有背书,证明他们掏出来的六百万是干净钱。


    她的真实目的是看看市里分管这一块的领导是不是跟周家一伙的。


    要是跟周家一伙,到时候要动手抓周家人,他一个电话,周大就无影无踪了。


    目前看,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没那么负责,贫困县,六百万说掏就掏,他一点都不好奇,一点都没有想亲自下乡去现场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凭着周二一张嘴叭叭叭,再加上全国新闻确实有说这些都是致富路,他就信了。


    不过应该也没有收周家的钱,周二跟他说话特别生疏、客气,不像是有了金钱交易的样子。


    懒政,那是绝对的。


    不过,不管他是不是在其他事情上收了钱,至少在同心县贩毒这件事上,他是清白的。


    市里的同志们对王雪娇要投资办厂的事情特别有兴趣,如果她的厂子有普适性,那可以把成功经验推广到全市,大家一起干,把全市人民群众的收入都提上去。


    突然!


    他们告诉王雪娇先别走!


    突然!


    就要开会讨论投资办厂的计划!


    突然!


    周二就被市领导送回去了:


    “小周啊,你先回去,我们想请余总先留下,谈谈在其他地方投资办厂的可能性。”


    周二整个人都傻了,什么情况?


    我们不是来说说自来水铺设情况的吗?怎么就投资办厂了?


    不是,这离过年还差两天了,以前不都是“有什么事,等过完年再说”吗?


    你们咋滴还这么认真上班呐?


    周二瞪大眼睛,望向王雪娇。


    依他所想,余梦雪——金三角的大毒枭、能从新疆警方手里逃出来的亡命之徒。


    说她会贩毒、有胆识,肯定没有问题。


    可是,要她说投资办厂???


    他们要办的是冰毒制造厂哇,这是能说的吗!


    周二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王雪娇平静地对他说:“没事,你先回去吧,我知道该说什么。”


    啊?是吗?你该说什么?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啊?让我心里有个底?我是不是应该通知我哥快跑了啊?


    市里负责招商引资的同志看他紧张的表情,笑起来:“额们又不会吃了她,她一个女子都不害怕,你怕个啥嘛?”


    周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怕我们的财神爷被你们扣住了。”


    “嗐,不会滴,不会滴……再说了,你们县里发现财神,上交到市里,也是共同富裕么。”


    咋就上交到市里了啊……周二没办法,只得先回去。


    王雪娇在等候室里待了三个多小时,她无所事事,决定去资料室,所谓的资料室,有一半是书籍、杂志和报纸。


    像沿海地区的资料室里有很多来自海外的期刊。


    这里就差远了,只有中国国内的信息,就连国内信息都不齐全。


    有些连她都知道的事情,在资料室里都没有看到。


    王雪娇亲身感受到了“信息闭塞”四个字落到实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余总~”胖胖的秃头秘书长过来,客气地对王雪娇说:“各县的人都来啦,您快去吧。”


    王雪娇跟着他前往会议室。


    满满一屋子人,都是各县的代表,还有县长、县委书记亲自到场。


    有来迟的,就从其他办公室里搬个椅子,坐在后面当加座。


    市里的同志先介绍了王雪娇的身份:“余梦雪总经理,是归国华侨,食品加工行业的领军人物,她有丰富的食品加工和销售的经验……”


    这些都是周二替她编的故事,王雪娇端庄地坐在市领导的身边,内心汹涌澎湃:“哇,我还会这个呐?我还干过这?我居然懂这个!……我勒个去,周二,你能不能编得不要这么离谱啊,什么叫五大洲四大洋,我的商队都能横着走?你说的那个叫外星人,美国马上都要演一出’黑鹰坠落‘了,你这么吹,我收不回来啊!”


    听他说的那么多,王雪娇恨不能拿个小本本记下来,免得自己都忘记自己的人设是什么了。


    总结下来,就是余梦雪很能做生意,只要是她看中的生意,必然销量拔群,根本不愁卖。


    不管是发达的欧美财阀,还是热带雨林里的原始部落酋长,都是她的忠实客户。


    ……呵呵呵……


    “下面,我们请余梦雪同志……余梦雪女士说说,她在同心县的投资意向,大家欢迎!!!”


    “没事,叫同志也行,我们在发财,啊不,是脱贫致富方面,确实是有同一个志向,哈哈哈……”


    事到临头,王雪娇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也只敢吹她知道的事情,要是说她在这里种水稻,在场的人必然认为她脑子进水了。


    王雪娇对乐事薯片的感情很深,对麦当劳薯条的感情也不错,她知道乐事今年就要进军中国,卖薯片,就算薯片不是原切,而是用土豆淀粉压的,那不也得有土豆淀粉么。


    据她所知,凡是在中国开食品加工厂的公司,原材料都是从中国进的,比如雀巢在思茅开的咖啡种植基地。


    要是能搭上他们的线,就很有希望。


    以及她看电视剧知道的双孢菇,印象里种蘑菇不难,难的是找销路,当时她就想过为什么不建罐头厂,大数据时代的搜索有相关联想问题推送,让她看到了一些罐头厂倒闭的原因,心里大概有了一些概念。


    反正,王雪娇是不会像电视剧里的凌教授那么拼,不仅管种,还管卖。


    她是来缉毒的!


    只要他们别种出迷幻蘑菇来,都不在她的业务范围内。


    王雪娇站起身,向各位领导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打算在同心县投资的厂——高端土豆种植和初加工基地。


    她描绘了城市里的人民群众对于土豆泥、薯条、薯片的深情厚谊,前提是跟先跟这两家谈好,不然就得凭自己的本事跟各市的大型农贸批发市场的贩子们聊收购的事了。


    “论口感,土豆有两种,一种是粉质的,一种是蜡质的。粉质的适合油炸和做成汤。蜡质的适合炒土豆丝。


    这里的气候适合种粉质的土豆,粉土豆的淀粉含量高,炸出来以后会很脆,放一段时间,也不会变得软趴趴……”


    王雪娇不懂卖菜要经过多少环节,但是她懂什么土豆应该怎么吃。


    这里的人只知道种出来的土豆,有些皮很薄,切出来脆脆的,有些皮很厚,放锅里炒很容易断开,但是炖羊肉比那种脆的好吃。


    听王雪娇说得头头是道,有人不由感叹道:“你们外国人也这么懂土豆啊?”


    王雪娇笑道:“外国也有很多地方是拿土豆做主食的,整天和土豆田作街坊,困了睡着它睡,乏了靠着它坐,荒年间想吃它吃不着,还饿死人了咧,眼睛里天天见它,耳朵里天天听它,口儿里天天讲它,各种品种我肯定是认得哒~”


    咦?好像这段话在哪里听过,算了,这不重要。


    一个县长好奇:“你说的是哪个国家嘛。”


    王雪娇回答:“英国,知道吧?挑起两次鸦片战争,差点让中国亡国的那个,他们的名菜就是炸鱼和薯条。不仅是他们国家本土,就连他们的殖民地,也都吃它,而且不像你们,吃得都不想吃了,能吃面粉的时候,还是想吃面粉,实在是穷得没法过了,才想吃它。


    英国以前有个殖民地,现在独立啦,叫澳大利亚,在它的西边,有一个叫珀斯的城市,这个城市里有一个F开头的镇子,我去过,因为听说那里有很好吃的东西。我到那里去一看,嚯,你们猜他们的美食是什么?炸薯条!!”


    王雪娇把四根手指一并:“他们的炸薯条,这么粗!切成条,往滚油锅里一丢,他们可爱吃啦,连码头上的海鸥都爱吃!我那一包薯条,有一半被海鸥抢走了。”


    “噫,外国人咋这么爱吃土豆,连外国的鸟都爱吃?”


    这里的人从来没想过用那么多的油去炸土豆,也根本想象不出来薯条、薯片是一种什么东西,凭什么就这么招人爱,他们吃土豆,就是放在锅里蒸着、煮着、炒着,要不是实在没东西吃,真不想吃。


    王雪娇又对他们说:“不过我说的麦当劳和乐事,他们对土豆的品种是有要求的,你们可不能瞎种啊,要是乱种,收获上来,结果卖不出去,那我可不负责。”


    “品种?那不就两种嘛?脆滴、面滴。”


    王雪娇笑道:“那可不一样,人家要大!你们这里的土豆,大的大,小的小,人家要的土豆,都是大的,还有比我的脸都大的呢。”


    “有这么大的土豆?”


    “有哇,夏波蒂土豆。”


    “噫,土豆还起个洋名嘛。”


    “它就是洋土豆呀。”


    王雪娇笑笑,对各位领导说:“大城市里要土豆的地方多的很,但是要人去跑,不能什么事都靠坐在办公室里、在会议室里就定了。”


    除了土豆,她也提了双孢菇的事情:“漳州现在种植技术最成熟,也有成套的加工技术,你们可以跟漳州的人谈谈嘛,要是市跟市谈不拢,那就找省一级,再不行,不是还有国家扶贫办嘛,你们又不是什么都不干,伸手就要扶贫款,有项目,有想法,得到援助的机会就大得多。”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带着项目去找援助,他们以前没干过,以前去省里都是去要扶贫款、救济金,刚开始还能要到,后面就吃闭门羹,被各种理由推诿,还暗地里被人说“山狼又来要饭了”,更难听的都有。


    说实在的,已经被拒绝怕了。


    王雪娇看着他们,也懒得再多说什么:“据我所知,国家现在很重视扶贫工作。我看各位还很年轻,难道就不想进步了吗?”


    她的“进步”说得很用力,在座各位,懂得都懂。


    其实大家心里都想更上一层楼,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不能说出口,这样显得自己的思想很不正确。


    他们被叫来的时候,想的是这个华侨,投资办培育基地、投资办厂、全部无差别收购,群众只管听命令,低头干活,等交付之后收钱就行了。


    所以,他们才会兴冲冲地赶过来。


    没想到不是这样的,什么都得他们自己去谈,自己去想……他们之中有些人甚至连省长都没见过,这个华侨居然还跟他们说找国家扶贫办,人家会理吗?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最关键的是,他们并不觉得王雪娇说的产品有什么好的。


    马铃薯,他们从小吃到大,完全不觉得它有什么特别之处,更不觉得城里人会花重金吃马铃薯。


    双孢菇,闻所未闻,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真的有销路吗?谁爱吃啊?卖给谁啊?


    一个太熟悉,一个太陌生。


    这样的结果,王雪娇猜到了,自下而上想推进什么事,比自上而下难多了,除非对他们自己有可以预测的、巨大的、短时间内能拿到的好处。


    就如同冰毒的利润是肉眼可见的,随便列个算式,周家兄弟就双眼放光,愿意顶着巨大的压力,积极推进自来水铺设工程的启动。


    “看来各位还是有疑虑,那就再想想吧,我先回去了。”王雪娇起身便走。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


    ·


    回到旅馆,王雪娇看到一个大水罐车停在院子里。


    “你们这是要游泳啊?”王雪娇抬手敲了一下水罐,发出闷闷的响声,里面装满了水。


    “回来啦,”张英山从屋里出来:“里面有鱼。”


    水罐车里有十几条好大的黄河鲤鱼,是张英山从一百多公里外的黄河边弄来的。


    “黄河?现在不都冻上了吗?凿冰弄来的?”


    这个狂暴母亲河,到冬天就冬眠了,不是没水,就是封冻,冰面厚实的可以让北方游牧民族随便踩着冰面进攻中原。


    “不是,是黄河没封冻之前,他们就捞起来养着的,就等着过年吃。”


    在靠黄河边的地方,过年讲究着要吃一条鲤鱼,年年有余、鲤鱼跃龙门,都是好意头。


    王雪娇和周二去了市里,张英山和帖木尔没事干,就去采购年夜饭了。


    饺子不是餐桌上的主菜,多的是油饼、油果果、麻花,以及最重要的肉,大盘大盘的手把肉。


    很多地方年夜饭必有的鱼,在这里也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吃得上。


    鱼?那是什么东西,长在水里的!


    水?那是什么东西,金贵的宝!人都不够喝了,还养鱼?


    王雪娇看着那么多鲤鱼,伸手拨弄着水:“一条不就够了,怎么买这么多?”


    “给吴老师那边的孩子也尝尝,他们长这么大,好多人都没有吃过鱼,反正买一条,也得带着水,不如多买一点,剩下来的水还能用来浇菜。”


    “好呀,那去跟吴老师说说,后天晚上我们一起吃年夜饭。”


    这些学生确实没见过鱼,他们激动地围着水罐车,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在水里游来游去的大鱼。


    王雪娇和张英山钻进暖棚去看种的菜。


    哈……死了一半。


    有些刚长出两片子叶就断气了,还有一些勉强凑合活着。


    倒是混在种子里的杂草长得倍儿精神,绿油油的,叶子和茎都十分强健。


    王雪娇恼怒地叉着腰,指着半死不活的芹菜怒道:“……你们这些菜能不能有点素质,跟人家杂草学学!”


    “无心插柳柳成荫。”张英山微笑道,“可能还是气候问题,种菜也要讲科学,现在不是种芹菜的时候,暖棚的温度可能没调对。”


    王雪娇气呼呼:“人家杂草就不挑时间!”


    张英山伸手捏了捏她鼓起来的脸颊:“可是杂草不好吃啊。猴子也不用上班。”


    “是啊……因为它们知道再进化就要上班了,就停止了。”王雪娇拿小铲子恼怒地铲着土,然后,她发现一个问题,为什么土这么湿?


    王雪娇出去问几个学生:“你们是怎么浇水的?”


    “你不是说芹菜喜湿吗?我们就一直浇……”


    这个人走过来,浇一点,那个人走过去,浇一点,反正谁路过,谁浇,四十多个学生,芹菜就没闲着的时候。


    芹菜,喜湿,在干旱严重,土地蓄水能力极差的宁夏南部黄土地上,被活生生浇死了。


    王雪娇沉默了,绛珠仙草要是被神瑛侍者这么浇,那……她应该是下凡报仇的吧。


    “你们,要不考虑一下,搞个滴灌,控制好每秒多少滴,不要人走来走去浇了?”


    学生们露出茫然的眼神,什么叫滴灌?每秒滴水也是可控的吗?


    在很久以前,这里还没这么缺水,然后大力发展农业,不仅砍树造田,而且采取的是大水漫灌法,灌着灌着,地上水和地下水就都扛不住了。


    脑子活络的人都跑了,老实木讷的人留在原地挣扎度日,没有人为找出好的浇灌方式而努力过。


    王雪娇看着吴老师:“学校有物理老师吗?能指导一下不?”


    “有是有,不过现在在放寒假,他在银川,而且……我想他也不知道应该控制多少量,还是应该问农业专家。”


    “好吧。”王雪娇只得放弃。


    准备年夜饭的时候,吴老师寻思着王雪娇这么一个雪白干净的城市姑娘平时肯定不怎么做饭,张英山和帖木尔两个大男人就更不会厨房里的事。


    她正想着应该做些什么吃的,就被王雪娇赶出厨房了:“你出去给他们上新课,上完新课就测验。”


    吴老师瞪大眼睛,大年三十!上新课?还测验?


    世间怎会有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王雪娇说:“按考试成绩分配资源,谁成绩最好,谁先挑最好吃的部分,羊腿、鸡腿、鱼肚子、绿叶菜,省得他们打起来。”


    “啊……”吴老师帮助这些留守儿童的时候,也遇到过大家都想吃好吃的部分、多吃多占的情况。


    她一直对他们的教育是“尊老爱幼”,比如有好吃的,就要先让给年纪最小的水水吃,男孩子要让给女孩子吃。


    没想到王雪娇直接给他们安排了竞争。


    王雪娇耸耸肩:“又不是比打架,看谁力气大。”


    吴老师还是很犹豫:“可是,这边的女孩子回去都要做家务,男孩不用做,学习时间不一样,这对女生不公平。”


    “除了陈俊,还有哪个男生回家认真学习?”王雪娇问道。


    吴老师一时语塞。


    确实,回家不用做家务的男生,爱读书的也不多,都在外面玩呢。


    “对吧,大家都不学习,在同一起跑线上。我也不觉得女生习惯被别人让,是什么好事。”王雪娇冲她笑笑,转身进厨房了。


    张英山考虑到这些孩子几乎没有吃过鱼,第一次吃,可能会觉得非常腥,便做了味道很重的红炖鱼,免得孩子们不爱吃。


    专业羊肉杀手帖木尔负责搞羊肉,立志给宁夏滩羊一点来自新疆的震撼。


    王雪娇与土豆较劲,她立志要搞点薯条出来。


    她把土豆切成条,放在锅里煮熟,加上防尘罩以后,放到又干又冷的户外,二十分钟以后,把已经风干变冷的薯条扔进油锅炸,先炸个几分钟,摇一摇,再沉下去复炸。


    帖木尔看着她来回折腾:“你这土豆,比我的羊肉还复杂。往油里面一丢,不就好了嘛。好的材料,用最简单的方法就能做得好吃。”


    “要不,你用你说方法炸一遍,然后端出去,我们比一比,谁做的炸薯条更好吃?”


    “不比。”


    王雪娇冲他做了一个鬼脸:“略略略~~~知道比不过了吧~~~”


    她往装在篓子里的薯条上,用“M”形手势撒盐,然后上下摇晃,让盐粒均匀地粘在薯条上。


    “可惜没有番茄酱。”王雪娇有些遗憾。


    张英山指指角落里的铁罐头:“这种可以吗?”


    这种铁罐头番茄酱味道有点偏咸,不过问题不大。


    “可以可以~”王雪娇抓了四罐跑了出去。


    帖木尔看着她的背影,又转头看着张英山:“你不是说要用那些番茄酱做牛肉?不做啦?”


    张英山手里切着牛肉:“这不是她想要嘛,牛肉换成其他的做法也可以。”


    “她想要,你就给?”帖木尔撇撇嘴。


    张英山真诚地看着他:“嗯,不然怎么办?”


    “没救了。”帖木尔摇摇头,决定把精力用在撇血沫上,不搭理这个傻子。


    薯条蘸番茄酱受到了学生们的一致好评,连最烦土豆的连山都抓了好几把,往嘴里塞。


    吴老师都大为惊讶:“马铃薯怎么能做出这个味道来?”


    王雪娇笑起来:“这也不难,你把粉土豆的皮给削了,只要净肉,切成条……”


    “要这么多油啊!”吴老师进厨房参观,看着大半锅的油惊呼:“家里是没法做了。剩下这么多油,放时间长了,都坏了。”


    “要是吃的人多,也没什么,看我炸完的油,还能炒今天晚上的菜呢。”


    吴老师从厨房里出来,震惊地发现放薯条的篓子干干净净,连渣都不剩。


    “这么好吃啊?!”


    “嗯!”


    水水抱着篓子跑到厨房:“水精灵姐姐,马铃薯条条,还有没有啦?”


    “没有了捏~”王雪娇揉揉她的脑袋。


    水水撅起嘴,失落地眨巴眨巴眼睛。


    “明天再吃,油炸的东西吃太多,对身体不好。”王雪娇笑道。


    “欧~~~”水水兴奋地跑出去,大声对外面的学生们传达:“明天还有!!!”


    大家都很高兴:“欧~~~”


    这顿年夜饭是这些学生长这么大都不曾见识过的丰盛。


    每桌都有一只鸡,一条鱼,但是每只鸡就两条腿,鱼肚子上的肉就那么几块,绿叶子菜就两盘。


    学生们恨不能从嗓子眼里伸出手,狠狠抓一把,塞到肚子里。


    王雪娇笑道:“现在是你们用成绩说话的时候了。”


    成绩排名靠前的人,以女生居多。


    以前吃饭的时候,是吴老师规定女生先盛,男生后盛。


    有时候有好菜,但不多,男生也想吃好吃的,双方会发生争执,男生就嚷嚷“还不是吴老师要我们让你们,哼。”


    现在讲实力,他们无话可说。


    女生们也很开心,她们不稀罕被男生让,在同一起跑线上争来的东西,吃起来更香。


    晚上十一点多,许多人已经吃完饭,出去放起烟火,周大家最为豪迈,他们家放的烟花不是一颗一颗的小玩具,而是用炮筒打上去的大号烟花。


    韦州镇的天空都被他们家的烟火照亮。


    学生们兴奋地冲出门去围观,他们抬起头,只见不时有烟花蹿上天,绽放出满天的红红绿绿,他们欢快地:“哇~”“啊~”


    王雪娇微微一笑:“可惜啊,明年这个时候,就要’人面不知何处去,烟花依旧笑春风‘了。”


    张英山将她揽在怀中,为她挡住凛冽的寒风。


    零点到了,镇上的烟花和鞭炮声让空气都在颤抖,浓烈的硝烟味儿在镇子里弥漫开,就连看稍远处的房子,都像蒙了一层青色的烟云。


    旁边人家里传来春晚主持人的声音:“……火热的除夕,欢腾的春节,让我们欢聚在这大吉大利之年~~~”


    王雪娇很遗憾:“多么适合突袭的时间啊,别说开枪了,开炮都没人听得见……你说我要是现在把镇上所有涉毒的人都突突了,冯老会不会遵守约定,替我去联合国坐牢?”


    张英山低头轻笑:“要是冯老知道你在这时候这么想他……”


    “……他一定感动地热泪盈眶。”王雪娇用力点头,还呱唧呱唧为自己鼓掌,表示对自己的肯定。


    张英山在她耳边:“那简直是一定的。”


    他飞快地吻在她的唇上:“新年快乐。”


    王雪娇扣住他想挪开的头,加深了这个吻。


    水水一转头,大惊失色:“胡子叔叔在吸水!!”


    张英山的脸一下子就烧得通红,慌乱地想逃走,王雪娇根本不给他机会,许久才将他放开。


    然后,她故意将两腮吸得凹陷下去:“水精灵姐姐被吸扁啦。”


    水水怒斥张英山:“你怎么能喝这么多!!小心晚上尿床!!!”


    王雪娇哈哈大笑,张英山头也不回地飞奔回屋。


    ·


    ·


    第二天,本地居民有“迎喜神”的风俗,由各家的男主人早早起床,开门放炮仗,迎得越早,来年好运就越先降临。


    有很多人家没有男主人了,只有女人和孩子们向“喜神”所在方位焚香、放炮仗。


    然后大家带着家里牲畜,有牛羊的赶牛羊,有鸡的抱鸡,有狗的带狗,一起浩荡出行,祈求喜神赐福。


    王雪娇、张英山和帖木尔在吴老师家的楼顶。


    帖木尔双手笼在袖子里,蹲在边沿,王雪娇坐在他身侧的小石凳上,双腿悠然地搭在一起,张英山站在她的身后,身姿挺拔,像一个忠诚的骑士。


    三人俯视着迎喜神的队伍,在心里将所有经过的人脸与自己脑海里的脸进行比对。


    正常情况下,到春节的时候,在外打合法工的人,早早就回了。


    那些业务繁忙,在大年三十都赶不回来的人,也就不回了。


    警察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几次突袭,都是大年三十的夜晚动的手。


    但是在这里,这些年出现了一些大年三十还不回家,但初一初二出现的人,他们其实早就到了,只不过蹲守在隐蔽的地方,观察村里动向。


    确定警察真的不会来了,他们才会回家。


    三人仔细观察,看看人群中是否多了一些昨天还没有回来的人,以便对计划做出调整。


    “呀~多了好多人呀~”王雪娇数完人,大大的伸个懒腰。


    张英山握住她的手指尖:“好凉,要戴手套吗?”


    “不用,”王雪娇拉着他的胳膊站起来,“你说我要是在国内用火箭炮……冯老能替我被调查组盘问吗?”


    帖木尔满脸忧愁:“冯老都一把年纪了,你放过他吧。”


    “那怎么行,冯老现在正是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也没有人敢拿他怎么样的年纪~正是替我背锅的好时候。你知道有些地方的黄牛帮人插队先进去是怎么操作的嘛?就是先把客人送进去,然后他留下来替客人挨骂挨打。”


    帖木尔默默扭头。


    ·


    ·


    初一,孩子们要给长辈拜年,长辈要给压岁钱。


    在吴老师家住的这些孩子都没有长辈了,他们唯一的长辈就是“天地君亲师”中的“师”,他们挨个上前,吴老师给他们发红包,红包里面只有两毛钱,不过四十几个孩子发下来,也相当于吴老师半个月的工资了。


    水水围着王雪娇转了一圈,小心翼翼地问:“水精灵姐姐,你的脸,好啦?”


    “嗯,我是水精灵嘛~喝两杯水就恢复啦。”王雪娇笑道。


    水水还不敢相信,伸出手,轻轻地在王雪娇脸上点了几下:“真的呀。”


    “对叭~”王雪娇笑道。


    水水又好奇的问:“昨天,胡子叔叔为什么要从你嘴里吸水呀?”


    “他懒,不想回屋倒水。”王雪娇果断栽赃张英山。


    张英山:“……”


    哄走了水水,王雪娇对吴老师笑道:“你应该向我拜年。”


    吴老师一愣:“为什么?咱俩最多是平辈。”


    王雪娇指了指院子里的暖棚:“我是天地君亲师中的’地‘哟~”


    吴老师哑然失笑:“这也算?”


    “嗯~怎么不算呢~”王雪娇眨巴眨巴眼睛。


    “好~~新年快乐,地母娘娘。”


    王雪娇笑嘻嘻:“你也新年快乐呀~伸手~”


    吴老师抿着嘴,伸出手来,王雪娇往她的手上放了一个红包,吴老师一愣,红包沉甸甸的,压手。


    她忙将红包打开,惊呆了,里面厚厚一迭,每张都是一百块,她一时都估算不出到底有多少张。


    “不行,这太多了,我不能要。”吴老师下意识要把红包还给王雪娇。


    王雪娇将她的手推过去:“你要是这样,我就让孩子们把你给的红包都还给你咯~”


    “不是,你这也太多了,我不能要。”吴老师只在贩毒人员的家里见到这么多钱,她心慌的很,根本不敢要。


    王雪娇坚定地捏着她的手:“大过年的,我来都来了,他们还是孩子,以后你肯定还会补贴他们,难道只许你贴他们,不许我贴?怎么,你还有地域歧视啊?看不起我们外地人的钱?”


    吴老师急忙分辩:“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钱,我看也落不了多少在你自己手上,反正都是给孩子的,你就别挑三捡四了。”


    王雪娇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对学生们大声说:“谁还想吃炸薯条?”


    “我我我我!!”学生们一片欢腾。


    “想吃的来给我帮忙~给我把马铃薯皮削掉,还有切成昨天你们吃的那么粗的条~”


    女生们痛快地应声,去端土豆。


    男生们就如他们的父辈一样,继续在太阳地上追逐打闹,好像跟他们无关一样。


    王雪娇又补充一句:“大家自己切自己的,吃多少,切多少,不要浪费。切得多,吃得多;切得少,吃得少;不切,没有!”


    “诶???”男生们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还得干活,赶紧一窝蜂的跑过去了。


    王雪娇已经教给学生们薯条的制作步骤,她们自己有条不紊地操作,煮熟、一根一根摆好,晾干放凉。


    张英山借了一口大锅,将油倒满八分,开始烧火,女孩子们坚持要自己动手:“不试试,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好。”


    张英山:“你们还小,危险。”


    王雪娇也觉得有风险,这个炉子不比大灶稳当,锅是架在炉子上的,不小心就会翻倒:“这锅不稳,你们还是不要碰。”


    小姑娘们不服气:“我们不小啦!”


    “就是,我都十五岁了!”


    “我六岁就自己做饭啦。”


    “哼,我四岁!”


    一个男生的声音响起:“你四岁做饭,人家韩文静四岁都当国家干部了。”


    “嗯?四岁?当皇帝啊?”王雪娇以为他在开玩笑。


    男生摇头:“她爸爸是县法院的,她现在已经在法院上班啦。”


    “韩文静?她现在几岁?”


    “五岁。我爸本来还想把我也弄进去,没来得及。”


    王雪娇眉毛微挑,呵,我就知道。


    同心县贩毒贩得全国有名,怎么这里的干部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原来如此,都在忙着往自己口袋里塞呢。


    王雪娇笑笑:“有趣。”


    可恶,我们狗剩是凭本事进的编制,我就不信这个韩文静比我们狗剩厉害!


    刚炸好的薯条出锅,王雪娇给水水盛了一份。


    有人闻见了过来,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他看着水水手里炸好的薯条,伸手就要夺,被王雪娇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哪来的?”


    “我妈是县长!”男孩大声说。


    王雪娇冷哼一声:“我妈是女娲娘娘。”


    男孩见她竟然敢对自己不敬,也没继续大喊大叫,就站在一边看着,悄悄地走近油锅。


    然后猛然伸出腿,想把炉子踢倒。


    一条腿陡然伸了出来,将他的腿从下方挑起,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上。


    他“哎哟”一声,又跳起来,像一枚炮弹似地向掀翻他的张英山冲过去。


    离张英山还有三步远,忽然,他的一只手腕被抓住,整个人被拎了起来。


    高大壮实,套马的汉子帖木尔大帝,像拎小老鼠一样,将他拎离地面。


    他看着王雪娇。


    王雪娇淡淡道:“在做吃的呢,把脏东西扔远一点。”


    第189章


    男孩被帖木尔扔出去以后,围着王雪娇的孩子们欢腾起来,争先恐后向王雪娇控诉他以前的种种劣迹:


    “他最坏咧,仗着他妈妈是县长,在学校里横行霸道!连校长都不敢把他怎么样。”


    “上次考试,他还抢我的卷子抄,我叫老师,老师叫我不要破坏考场秩序。”


    “他的作业都让别人写!”


    “他往讲台抽屉里面放老鼠,还告诉老师是我放的。”


    “他还……”


    刚开始王雪娇还没觉得什么,都是标准熊孩子的操作。


    慢慢的,觉得好像有点不对,他的犯案力度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王雪娇一边炸薯条一边问:“都是他一个人干的?他……还挺忙的……”


    一个女生大声说:“不是,他身边还有好几个人,都是一伙的,他们有个蝎子帮。”


    王雪娇:“都有谁呀?”


    “有周青云!”


    那是周大的儿子。


    “还有白耀祖!”


    嗯,书记的儿子。


    “还有陈光宗!”


    嗯,镇长的儿子。


    “还有……”


    总结:二世祖集团。


    搁霸总小说里,这些都得是男主团的人,男主搞囚禁PLAY、害配角的时候,他们负责执行男主的命令,然后成就病娇腹黑深情的男主。


    男生看见县长的儿子被扔出去,感受到了武德的召唤,一个个也不由得跃跃欲试,又在院子开始追逐打闹起来,女生们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们。


    王雪娇平静地对他们说了一句话:“要是让我看到马铃薯上面沾到一点土,你们谁都别想吃了。”


    男生们这才悻悻地老实下来。


    有一个女生小声说:“吴老师说,要以德服人,打架是不对的,但是像丁勇那样的,不打他,光劝,他根本就不听,梦雪姐,是不是吴老师说错了?”


    王雪娇笑道:“光说这么一点,我也不知道吴老师说得对不对呀,吴老师有没有说过德是什么?”


    周围的女生抢着说:“道德!品德!”


    “嗯,”王雪娇点点头,“那吴老师有没有说过道德的最底线是什么?”


    女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摇头。


    “我不信!她肯定说了,你们没好好听!”王雪娇故意逗她们。


    “真的没有!”女生们急急分辩,她们都是上课最认真听讲的好孩子。


    吴老师一直在屋里忙着收拾,听见外面的动静,忙从屋里出来:“怎么啦?”


    女生们围上去,七嘴八舌地把刚才的事情跟吴老师说了一遍,吴老师听说王雪娇让人把县长的儿子扔出去了,不由大惊,那可是县长。


    比镇长大多啦!


    女孩子们对“县长的儿子被扔出去”这件事的在意程度,远不如“吴老师有没有说道德的最底线”,开玩笑,这决定了她们是不是上课认真听老师讲话的好孩子!


    吴老师的脑子里还在发蒙,就听见女孩子们围着她叽叽喳喳:“有没有说呀?”“什么时候说的呀?”


    她老实承认:“我确实没说过。”


    她也不知道。


    王雪娇捞起薯条,分装给学生们:“最低的道德,是法律。法律不是靠自觉自愿,而是靠政权的强制力做为后盾去保障的。强制力,就是犯错,必会被惩罚。”


    在场的学生都沉默了,她们会在这里,就是因为她们的父母犯了法,无法回家。


    “那……那……那如果丁勇的爸爸比勾鼻子叔叔打架更厉害,他就会打回来吧?”


    王雪娇笑道:“你说的这个呢,叫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个就涉及到个人恩怨和公理正义的问题了。如果丁勇只是跟勾鼻子叔叔有仇,他们打成一团,你们心里也无所谓吧,刚才他被扔出去的时候,你们心里是不是还挺开心的?”


    女孩子们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嘴角忍不住上扬。


    “首先,勾鼻子叔叔做得没错,对吧~如果这一锅油是你们所有人凑出来的,而不是我买的,刚才他要是把油锅踢翻了,你们会怎么样?”


    男生们激动起来:“打死他个尿怂!”


    “对吧~再能打又怎么样。”王雪娇扬眉一笑:“其次,如果丁勇的爸爸比勾鼻子叔叔更能打的话,那一定有人比丁勇的爸爸还能打。”


    她看着女孩子们:“还有,光能打是不行的,还要拿出你占理的证据,不要真觉得谁拳头大谁就是正义,连美国那么大个国家,在动手欺负其他国家之前,都要先给人家安排一个罪名呢。”


    一锅油,不仅炸了四十多份薯条,还炸了好多小肉串,王雪娇还不满意,这里的调料有限,做不出好吃的酱。


    油锅使用次数太多,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被炸焦黑的渣渣,张英山企图打捞炭化的土豆渣渣,结果发现锅底沉着许多捞都捞不上来的细碎沉淀物,还有一股淡淡的焦糊味,他决定放弃了,没钱的时候吃“老油”。


    现在真不至于,消耗品该扔就扔,吃出病来,省下的那点钱都不够挂号费的。


    一院子的人正在“咔咔咔”吃薯条,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大声说:“就是他!”


    王雪娇抬头一看,只见丁勇气势汹汹地从矮围墙外指着院子里的帖木尔,在他身后,站着两个成年男人。


    其中一个叉着腰,恶形恶状地冲着院子里的人吼:“就是你欺负小孩?”


    “你们先回去。”王雪娇对学生们说。


    学生们没动,她们据理力争:“刚才明明就是丁勇先想抢东西的。”


    “就是,他还想踢锅!”


    男生们摩拳擦掌,初生牛犊不怕虎,县长从来没管过他们的死活,他们既不畏县长的权,县长也没给过他们利,打个县长的儿子毫无压力。


    王雪娇笑笑,拍拍声音最大的一个学生,安慰道:“你们进屋,让你们看看梦雪姐怎么以德服人。”


    下一秒,她就听到打斗声。


    转头发现那两个男人已经跟帖木尔打起来了。


    王雪娇大声:“小心啊~”


    帖木尔是什么人,那是草原上被群狼围殴还没死、被狂信徒偷袭还反杀,在实战中磨练出杀人技的猛男。


    他冷哼一声:“别担心,像他们这样的,来十个都打不过我。”


    王雪娇叼着一根薯条:“我是让你小心点,别把他们打死了,处理尸体怪麻烦的。”


    学生们听得目瞪口呆。


    王雪娇顺便给他们出了一道算术题:“已知他们身高一米六九,身宽四十厘米,身厚二十厘米,埋尸需要距离地面六米。每人每小时能挖0.5立方米的土,问,要挖出一个足够他们俩埋起来的坑,需要挖多长时间?”


    学生们:“……”


    只有水水抠着手指在算,算来算去,发现她不会算,着急地快哭了:“我算不出来!”


    王雪娇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只有你想着做题,看来你将来一定能当科学家。”


    水水激动地睁大眼睛:“真的呀~”


    “真的!”


    三人打着打着,不知是谁碰到了油锅,“哐当”一声巨响,锅掉在地上,油泼了一地。


    王雪娇进屋拿了相机,对着锅和油拍了几张照片,又抓拍了几张打架进行时的照片。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但留着又不占地方。


    王雪娇本来还想拍几张帖木尔被打中的照片,无奈他的战斗力爆表,只有他打人,那两个男人根本就打不着他,快要碰到他的时候,就莫名的飞出去了。


    王雪娇端着相机找了半天角度,连借位都拍不着帖木尔被打的照片,直到那两个人也被帖木尔扔出去,都没拍到。


    “好吧,等下次了。”王雪娇遗憾地把相机收起来。


    她没有等到丁勇带来新的NPC,等到了周大。


    韦州镇不大,县长的儿子和弟弟被打的事情,在刚才已经被围观群众添油加醋传遍全镇了。


    丁县长想点起派出所的人,跟他一起来捉拿敢欺负他丁家人的凶徒,被闻讯赶来的周大拦住了。


    周大一脸惆怅地看着王雪娇:“噫,你们跟丁县长家的人怎么打起来了嘛。”


    “他儿子想抢东西,还想把油锅推翻。我们把他请出去了,他就带着那两个男的来打人了,看把我的人打成这样。”


    王雪娇指着帖木尔衣服前襟上沾着的一片油,那是帖木尔昨天晚上跟小孩们快乐地拿着烤羊腿当棍棍打闹的时候,蹭上去的。


    周大眉毛紧皱:“哎,小孩子,不懂事嘛,现在丁县长非常生气,要是他不肯批我们的工厂用地用电,我们的厂子也建不起来啦……哎……”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王雪娇:“要不,你去给他道个歉……不是,是说点软话,大家各退一步,赚钱嘛……不能为了这点小事,钱都不要了嘛……”


    王雪娇笑笑:“各退一步?他会退?”


    周大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哎~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你这又是何必呢?”


    他能搭上镇上的三巨头,都觉得自己好牛逼,好了不起了,这可是县长!


    县!长!


    他只想跟县长勾结,不想得罪县长。


    同心县县政府在豫海镇,距离韦州镇有九十三公里。


    这里是县长的父母家,丁县长的调动能力不及在豫海镇那么强悍。


    如果这是豫海镇,丁县长早已带人杀过来了。?


    周大已经派他的弟弟们陪着县长说好话,让他老人家消消气,马上得罪他儿子和弟弟的人就会来赔罪了。


    结果王雪娇不为所动,压根没有去赔罪的意思。


    周大不敢得罪同心县的县太爷,也不敢得罪他的钱袋子王雪娇,站在院子里愁苦地抓耳挠腮,不知该怎么办。


    正在僵持之际,从外面传来车轮压过坑洼不平地面的声音,三辆黑色的桑塔纳停在小院门口。


    王雪娇眼睛微眯,心中暗想:怎么,这是丁县长摇人来了?


    摇得也太少了吧,怎么着也得来三车面包人,稀里哗啦往外倒。


    从车上下来好几个穿着藏青色衣服的男人,走在最前面的手里什么都没拿,有一个戴着眼镜,手里夹着皮包的人紧跟在他身后一步半的距离。


    夹皮包的人,王雪娇见过,那天在讨论投资办厂的会议室里有他,但是他一直没发言,王雪娇以为他就是被强行拉去打酱油的路人甲。


    在这两人身后,还有几个不认识的男人,不过看气质和打扮都不是来打架的……像来开会的。


    他们确实是来开会的。


    夹皮包的人是省里领导的秘书王有财,那天刚好在本市有事,见大家闹哄哄的进会议室,本来没他事的,他有些好奇,便打听了一下,听说有外商要在同心县韦州镇投资办厂,以及,韦州镇居然能掏得出装自来水的钱,他感到十分意外,便进了会议室,听了几句。


    听到王雪娇说的种马铃薯和种蘑菇都能赚大钱,他不像其他县里来的干部那样不以为然,他去过大城市,知道肯德基麦当劳,还知道那么巴掌大那么一点土豆泥居然能卖两块钱,城里人还愿意买。


    生的马铃薯一毛五一斤,两块钱能买十三斤呐!


    这要是能卖出去,那不发了啊。


    当时离过年还有两天,正常情况下,应该“有什么事过完年再说”,但是,王有财同志想进步。


    他早就听说某地有一个实权空缺,几位领导都有自己看好的人选。


    论资历,他是够的;


    论他领导的档次,也是够的;


    但是资历和上司档次够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两个有力的竞争者,而且另一个还有挺好看的事迹。


    王雪娇在会议上最后说的那句:“你们不想进步吗?”


    深深戳中了他的心。


    他表面上云淡风清,心里已经迫不及待了,打听到王雪娇就住在韦州镇的时候,他用一天时间调查了国内外的土豆和蘑菇的销售信息,再用一天时间写材料,在大年二十九的时候,向领导汇报,说有外商要投资,他打算大年初一就去看看。


    其实大年初一去跟大年初七去,对效率的影响也不是很大,那么多单位都放假。


    但是,加班对他个人的形象提升有卓绝的效果。


    “利用自己的业务时间”“放弃休息,无偿加班”“日以继夜”“台灯亮到深夜”,比“到点就下班,电话不接,敲门不应”“上班时间就把活干完了”,明显好听很多。


    某大公司HR就曾说过:“上班时间就能把活干完,说明你的工作量不饱和,不要什么事情都等领导安排,只会等上级安排工作的人绩效考核只配拿3.25分。”


    于是,王有财同志便去汇报了。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他下去先给领导打前站,有些事情,该安排的,该展示的,该藏起来的,都得有排头兵处理一下。


    他想做这个排头兵。


    结果,他领导也特别想出成绩。


    招商引资是大功一件。


    招来的是外商,那更不得了,外商能拿到的各种补贴都比国内商人多,还能申请专项基金。


    那是一笔巨款。


    于是,不要排头兵,他直接就来了。


    镇上一切还挺好,大过年的,张灯结彩,地上都是昨天晚上放炮仗留下的红纸,镇上的人不多,不过大家都知道这里有迎喜神的风俗。


    等进了小院,王有财愣住了,地上一口锅,泥巴地里泼了好多油。


    他还以为是谁不小心失手打翻了油锅,也没怎么在意,笑道:“怎么不小心把锅给打翻啦?请问余梦雪在吗?”


    “余梦雪在,马上就不在了。”王雪娇指挥孩子们收拾锅,用土把油盖上。


    王有财认出了王雪娇,以为她在开玩笑,便没接她的话碴,笑着说:“你好,余总,上次在市里开会,我们见过。”


    王雪娇点点头:“嗯,我记得。你家也在这?”


    “不是不是,今天,陈书记是特意来找你的。”


    王有财向侧面撤了一步,隆重向王雪娇介绍陈书记的身份,把一旁的周大给听傻了,他见过最高级别的人,也就是丁县长了,这位比丁县长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哦?你也觉得这事可行?可是那天你好像没说话,其他人都觉得我在乱讲。”


    王有财满脸笑容:“我确实也不怎么懂,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那天你走了以后,我回去,连夜翻阅了中外很多资料,发现原来这个生意,真的能做。


    就是这边的消息闭塞,怎么加工,不知道,卖给谁,也不知道,这边的农民穷哇,他们受不了一点损失,所以,要稳妥,这不,陈书记亲自来了,想具体再向你了解了解情况。”


    “别了解了,我要走了,再不走,只怕我活不过今天晚上。”王雪娇抬腿就要往院门口走去。


    王有财不解:“发生什么事了?”


    别的地方乱,他是知道的。


    车子进韦州镇这一路,看着挺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的啊,难道还有什么人敢在镇上对外商动手。


    王雪娇指着锅和油:“县长的儿子想来抢炸薯条,没抢成,就恼羞成怒要推翻油锅。被我们赶出去以后,他又叫他的两个叔叔来打人,看把人给打的……”


    王雪娇向帖木尔一指。


    刚才打架太厉害,被王雪娇鄙视为没素质的帖木尔及时调整状态,偷摸在自己身上抹了好几把土,现在看起来一头一脸的泥,好像被打得很惨。


    陈书记皱着眉头,震声怒道:“真是无法无天!”


    他转头对一旁的人说:“这件事,必须严查!”


    那人与丁县长关系不错,忙上前解释:“丁县长他不是这种人,您也见过他,他这人性子直,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这就去调查调查。”


    “嗯,一定要抓紧落实!查清楚!”陈书记也不想真的有什么事情,最好真的是误会。


    陈书记看着院子里这么多孩子,笑呵呵地问:“怎么这么多人,你们的爸爸妈妈呢?去外面打工啦?”


    水水大声回答:“都被判刑啦!”


    “什么?”陈书记知道这里有贩毒活动,只不过他看到的是报告,再加上一些做报告的人出色的语言艺术,让他没有特别强烈的实感。


    数字,跟亲眼看见有这么多活生生的留守儿童、孤儿,是不能比的。


    王雪娇又进屋把吴老师拉出来:“这些孩子,都是吴老师在管他们。”


    现在这里根本就没有儿童福利院,没人管的那些孩子只能流落到外面。


    吴老师看到这么多人,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紧张地左手抓右手:“你们是……”


    王雪娇:“他们是来视察的领导,你有什么想跟领导说的吗。”


    吴老师忙笑道:“没什么,就是想让孩子们都能吃饱穿暖,有学上。”


    这是最基础的要求,陈书记看着这些大大小小的孩子,新年也穿着掉色或有破洞的衣服,心有不忍,皱着眉头,对王有财说:“记下来!这件事一定要落实!”


    “是!已经都记下来了!”王有财当秘书多年,哪里还要领导提醒,早就从包里掏出本子和笔,随时准备记录。


    分配给帖木尔的薯条,他还没来得及吃,就忙着打人去了,他剩下的那一份摆在桌上,陈书记也在大城市见过薯条:“嚯,跟城里卖的一样嘛。”


    “嗯,我是按城里的方法做的。”王雪娇又叹了一口气,“可惜,油锅被人掀了,不然我现在还能给你做点尝尝。我做得还挺好吃的呢。”


    水水用力点头:“特别好吃!”


    陈书记笑道:“你们都喜欢吃啊?”


    “喜欢!”


    王雪娇对陈书记说:“这边的土豆挺好,不过品种不对,太小了,没办法卖给这些商家,只卖给菜场的话,不能保证销量,如果能跟商家谈下来每年的收购量,对农户来说,就是一颗定心丸。”


    “你说得对!”陈书记虚心求教,“我听说,你还推荐一种蘑菇?说外国人都很喜欢吃?”


    “嗯,中国的蘑菇罐头成本比国外的低,价格卖得便宜,外国人也喜欢物美价廉的东西,挺受欢迎的。不信你可以去国外考察嘛~看看市场,肯定还能拿回不少订单。”王雪娇顺手把书记的工作都给安排了。


    陈书记点点头,一边的王有财早已懂事地把这一条也记上。


    站在一边的周大听他们聊建厂的事情聊得热火朝天,心想:余小姐不是金三角的大毒枭吗?怎么对马铃薯和蘑菇加工了解得这么多?


    转念一想,他悟了:


    如果镇上只有制毒工厂这么一个厂,就算在镇上、在县里不被查到,出了县就有可能被警察抓。


    她让镇上多出好几个工厂,每个厂都有进进出出的货车,警察总不能在镇子设卡,对所有的货车百分之百的抽检。


    其他厂的人,肯定也是镇上嘛,跟他们搞好关系,货车要是遇到警察设卡,还能提前通知一声,有公家人在,就不运货。


    不愧是余小姐,想得这么周全,难怪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就能当大毒枭,男人都听她的咧。


    周大看向王雪娇的眼神满是景仰和佩服。


    王雪娇不知他经过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以为他偷吃了几根薯条,被薯条的美味给震撼了。


    吴老师是个讲究人,看他们站院子里聊,忙说:“进屋说话嘛,外面冷。”


    陈书记也笑着说:“进屋进屋,余总,你也别走了,你说的事情我一定会彻查,你看这些孩子,多可怜……要是他们的父母有点钱,也不会走上绝路嘛。你就帮帮这里的人嘛。”


    王雪娇也不是真的想走,就是意思意思,领导都发话了,她也顺着台阶下来:“好,进屋说。”


    转脸看了一眼周大:“你要有事就先回去吧。”


    “没事没事,我也想听听领导的教诲。”周大不愧是做生意的,脸皮就是厚,他哪里会放过这个面见大领导的机会。


    陈书记好奇地问:“你是……”


    “我叫周大,是韦州人,八十年代做生意,这次引自来水……”


    他想说是他办的,转头看到王雪娇正瞧着他,忙懂事地说:“……是余小姐提出的,她说没有水真的太难了,办厂也不好办。我们家掏了一大部分钱,又组织了本地一些先富起来的人出钱,没有钱的人家用人工代替,保证不漏掉一户,家家都能装上自来水。”


    陈书记满意地点点头:“你的组织能力很强嘛。”


    周大谦虚地回答:“哪里哪里,都是因为党的政策好,我才能富起来,我赚了钱,回报家乡,也是应该的嘛。”


    陈书记说回正道::“为了扶贫,我们领导班子真的想了很多办法,做过很多尝试,就是不见成效,以前养羊,但是羊肉价格受市场影响太大了,运输成本也高,不像内蒙古,离北京那么近!北京的涮羊肉用的都是内蒙古的羊肉……真是着急也没办法啊……”


    屋里正说着建厂致富大计,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一群穿着制服的人冲进来了。


    是韦州镇派出所的民警。


    丁县长见周大一去不复返,觉得这个地头蛇也靠不住,当下要求韦州镇派出所所有在家休假的民警马上穿上制服、带上枪,把寻衅滋事、恶意伤人的人抓起来。


    在他儿子的描述中,这院子里的是全员恶人,大的打他、小的嘲笑他、女的还骂他是脏东西。


    在他两个弟弟的描述中,帖木尔是一个出手狠辣、杀人不眨眼的人,身上肯定有好几条人命,要把他抓起来好好查查,他不承认也没关系,大记忆恢复术之下,想要什么口供拿不着?


    于是警察们来了。


    带队的人是派出所所长,他的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厉声喝道:“全都抓起来!”


    “她……也要抓吗?”一个民警跟水水大眼瞪小眼,水水看到穿着警服的人,还说要抓自己,她吓得“哇”哭起来了。


    年轻的民警手足无措:“你别哭呀。”


    带队的人不耐烦地摆摆手:“不用,其他人都带走。”


    水水还在哭,年轻民警愁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他蹲下身子,偷偷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剥了糖纸,放到她的嘴里:“吃糖,吃完糖就不要哭了。”


    水水抽抽嗒嗒:“不要抓我。”


    “不抓不抓。”


    “也不要抓吴老师。”


    “不是抓,就是带她们回去问问话。”


    旁边的人不耐烦道:“你跟她说这么多干什么!赶紧把人铐上带走!丁县长还等着!”


    “大胆!谁给你的权力抓人!”王有财站起来,立马被两个人按住肩膀,对着他的膝盖弯重重踢下去。


    他是领导秘书,体制内的人知道他是谁,对他客客气气,然而镇上的人压根不认识他。


    陈书记倒是在电视新闻里出现过几次,不幸的是……底层小民警不爱看电视新闻,只爱看电视剧,看到无聊的领导开会就立马换台。


    没人认识他。


    其他几个市的领导更没人认识了。


    陈书记阴沉着脸:“是不是丁志华叫你们来的!”


    带队的人一听这个老头敢直呼丁县长的名讳,吓了一跳,再仔细打量,这个老头身上穿的衣料厚实而笔挺,那质感,看着就很贵。


    再看头发,这把年纪的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齐齐整整,也很干净,没有泥沙,跟这里常年被风吹成鸡窝头的人完全不一样。


    俗话说的好: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所长在不知道这个老头到底是谁的情况下,就算丁县长下令要把屋子里的人都抓起来,他也没像男频小说里的炮灰反派那样,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全都铐起来。


    他示意其他民警先不要动手,自己走到陈书记面前,换了一张笑脸:“你认识我们丁县长?”


    “呵,你让他过来。”陈书记冷笑一声。


    好大的口气,所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是谁啊?”


    “陈维康。”


    所长一愣,看脸不认识,这三个字他还是知道的,再怎么不看新闻,也总会不小心瞄到这个人又做出重要指示了,又去视察什么什么了,又在什么会上发言了。


    这下不得不去汇报了,如果是假的,这个老头吃不了兜着走,如果是真的,他现在只是一个听命行事的小人物,就算陈维康要找人麻烦,也不会找自己的麻烦,没必要自己替丁县长吸引仇恨。


    丁县长等了半天,结果没等到被抓来的人,只看到一个人快步跑进来:“有个老头,自称是陈维康,您要不去看看?”


    “肯定是骗子!”丁县长毫不犹豫地说。


    要真是陈书记,他怎么可能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哪次领导来,不是秘书先打电话、先头部队过来打前站、布置一番,怎么可能来得无声无息。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如果真是骗子,那这个老头死定了!


    丁县长慢悠悠地走过来,走进院门,再走进屋子,屋子里好多人,绝大部分都是半大孩子。


    那些孩子已经被吓到了,缩在一边不敢说话。


    还有好几个成年人,他们围坐在桌边,王雪娇的脸对着门口,丁县长已经预感到大事不好。


    那天的会议,他也参加了,他认识王雪娇,当时王雪娇说的投资内容,在场的干部都不怎么支持。


    他们不认同王雪娇说的两个项目,只知道她是要投资的外地人,而不知道她是“外国人”,但凡知道她是“外国人”,那一定会积极配合,不管怎么样,先把国家给的专项补贴弄到手。


    陈书记背对着门,丁县长跟他不太熟,一时认不出来,等陈书记转过身的时候,丁县长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丁志华,你很了不起嘛。”陈书记冷冷地看着他。


    丁县长急忙解释:“误会误会,我是听说这里出了打架斗殴事件,才……”


    陈书记看着他:“听说?你听说什么了?就要把这些孩子也都带走?”


    丁县长转头怒斥所长:“我什么时候说要把孩子带走的!我说让你们把动手的人带到派出所好好问问,你抓这么多人想干什么!”


    他又赶紧解释:“我儿子确实是被这里的人打了,我弟弟才会一时义愤,来找他们理论。”


    陈书记板着脸:“理论就是你弟弟把锅掀了?”


    “他们没跟我说啊,误会,都是误会,肯定不是他们掀的……”


    王雪娇轻笑一声:“对对对,是我掀的,我闲得没事,把十公斤新买的油倒了,就为了陷害丁县长的弟弟呢。”


    她转头看着陈书记:“您看,我们是应该去同心县派出所呢,还是应该去吴忠市看守所?”


    丁县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那小兔崽子和两个灾弟弟回家都没说跟他们动手的是谁,只说是在吴老师家做饭的人。


    丁县长知道余梦雪她们是住在镇招待所的,再怎么也没想到她们跑到吴老师家去了,还以为是吴老师家的亲戚。


    不然就算陈书记不在,他也不会想得罪跟市长谈笑风生,市长还特别看重的余梦雪。


    谁知道,这下不仅得罪了余梦雪,还得罪了陈书记。


    更糟糕的是,似乎现在得罪余梦雪更严重一点,陈书记对她说话都十分客气,似乎有事求着她。


    丁县长弓着腰,赔着笑:“都是孩子乱传话,我儿子才十岁,还小,不懂事,您千万别跟他计较。”


    “他不懂事,你懂事吗?”王雪娇微笑道,她扫视一圈,“这些人,总不会是你儿子直接下令派来的吧?”


    丁县长急了:“谁家的孩子被打了,家里人不心疼?你为什么就揪着一个孩子不放呢?我把他叫来,给你道歉,给你磕头,行吗?”


    王雪娇笑笑:“现在说的是你儿子吗?说的是你啊,你心疼的方式好特别啊,让这么多民警来把屋里所有人都抓走,怎么?人民警察是你的私兵吗?啧啧,丁县长,你好大的官威啊,幸亏你才是个县长,你要是坐在陈书记的位置上,我们现在是不是已经躺在火葬场里了呀?”


    她认真地对陈书记说:“像这样的环境,我是不敢投资的,谁知道哪天我就被枪毙了。我明天就走,甘肃的气候条件跟这里差不多,我去那里看看。”


    陈书记以为她最多去其他市投资,那不管怎么投,都是投在宁夏,这一下子投到甘肃,那怎么行!


    自己丢了一个外商投资,他们得了一个外商投资,以余梦雪受不了一点气的性格,肯定会把这事重复重复再重复的广播。


    将来开会的时候跟甘肃那边的人碰面……几乎都能想到他们会有多得意,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悲,邻居的发达更令人恼火。


    陈书记好言相劝:“他只是一时糊涂……或者,你不想在这里投资的话,要不要看看银川,那里是省府,各种条件都比这里好,行政效率也更高,那里还有头几批搬过去的吊庄移民,他们去的时候,那片地还是荒地,现在已经是村子了,他们个个吃苦耐劳,思想觉悟是最高的。”


    王雪娇故作思考状:“其实,哪里都会有出问题的时候,出问题不可怕,就怕处理问题的方式不行,越处理越糟糕。就像他……”


    王雪娇指着丁县长:“起因是他家小孩抢东西,想推翻油锅,他的处理方式是让两个弟弟来替侄子出头,现在更是企图动用手里的那点权力杀人了,如果你的处理方式只是让我换一个地方投资……那还是算了吧。”


    她的意思很明确,她要看看陈书记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要是就这么算了,那她就去隔壁甘肃投资。


    要是普通投资客商,走就走呗。


    但她是外商,第一个愿意在西海固这个穷得连本地人都不想待的地方投资办厂的外商。


    她还能提供国际贸易的经验。


    更重要的是,余梦雪在韦州镇已经好几天了,去汇报的周家人说她是准备在韦州镇投资的,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也知道她对整个镇子都做了考察,她对韦州镇也很满意。


    几乎全镇的人都认为这事稳了,如果这个时候余梦雪突然离开,对这里的人是多么大的打击。


    对于多次尝试脱贫均以失败告终的地区来说,如果能成功,哪怕只是很小很小的成功,都足以给人以信心。


    有了信心,才能让几代人前赴后继,不计代价的付出,“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余梦雪具有唯一性和不可替代性,她不能走。


    相比之下,丁县长手上没有重点项目,没有特别关系,换就换了,没了县长,还有县委书记,还有副县长。


    看看人家一个省会城市,四个月没市长,也没怎么样嘛,各种工作该怎么推进怎么推进。


    只不过换人还是挺大的事,现在立马就把人拿下是不可能的,王雪娇表示理解。


    陈书记的处理方案是由县委副书记专门对接韦州镇的招商引资和开发工作,这样余梦雪就不会看见那个让她不悦的丁县长了。


    本来这件事到此结束了,等大年初八上班的时候,王雪娇想问问当地干部的情况,确定她要找人的时候知道找谁。


    面对上级领导突然冒出来要求调干部资料的要求,小职员吓得问都没问,都没有向自己的上司请示,到底应该要交什么,就这么把全县完整的干部档案交上了去。


    这份档案是动过手脚的,但是没动完整。


    里面的很多人互相之间有亲属关系,这在小地方很正常。


    但是,爹三十岁,女儿二十一岁,儿子二十岁,就算这里的人结婚早,很多人十五六岁就摆酒结婚,这个生子的年龄还是过于迷离了。


    陈书记带着困惑往下查,毫不费力地发现了九岁的粮食局正式职工、九岁的检察院正式职工、十一岁的法院正式职工……还有二十个正式员工看三个墓碑的烈士陵园,但真正干活的只有一个返聘的老头,那二十个正式员工平时根本不去上班。


    最高记录,一天入职了一百多个莫名其妙的人。


    这些人的工资,都由县财政支付,俗称:吃空饷。


    “差距啊~”王雪娇摇头,“看看我!我吃的是CIA的空饷,我光荣,我骄傲!”


    在陈书记的关怀下,自来水公司光速响应韦州镇安装自来水的申请。


    大年初八当天,自来水管铺设工程就破土动工。


    陈书记在干掉了那些吃空饷的人之后,大笔一挥,拨出几笔专项资金,用来聘请菌菇专家、罐头技术专家、引进优质土豆品种,立志要干一个大的。


    韦州镇上热闹非常。


    原本过了十五就该出门的毒贩子们,没有走,他们聚集在周大家里。


    周大坐在正中,信心满满地对他们说:“自来水一通,我的制药厂就能开工,你们就不用再出去拿货了!我家的货就足够给你们!”


    “自来水多久才能通啊?”一个毒贩子皱眉。


    周二说:“这次是省里直接下的命令,最多一个月,就能通了。”


    “一个月?这么久。”


    周大眉头一皱:“噫!你到临沧要多少天?再等货要多少天?你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一定咧!现在金三角的人都要禁毒咧,马占帮都死了!你们还敢去?!”


    马占帮死的时候,这些毒贩子都在东部和南部卖货,不知道西南出了什么事,更不知道马占帮是被金三角毒枭绑了送给云滇省厅的。


    周大把马占帮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没提余梦雪在其中起到的建设性作用。


    只说是金三角的毒枭干的。


    毒贩子们沉默了:


    以前要防警察,警察会抓他们。


    现在还要防毒枭把他们送给警察当人情。


    一个毒贩子叹了一口气:“驴日的,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所以嘛,你们先别出去,再等等,就都可以在我这里拿货,我不会把你们送给公家人的,哈哈哈。”周大笑道。


    毒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一个月也不是很久,周大的可信度还是比那些外国的毒枭高一点的。


    最终他们一致决定:“好吧,那就再等等。”


    冯老等啊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来自同心县的消息。


    好消息是:王雪娇没有把同心县从物理意义上核平。


    坏消息是:同心县的各个机关单位被她核平了。


    冯老深吸一口气,拨通王雪娇的电话:“听说,同心县两百多个人被解职跟你有关系?”


    “不算吧,我只是想看一下干部的联系本而已,正常人应该是把姓名、职位和电话以及他们管什么拿出来,谁知道那个人把完整的档案资料拿出来了。这不能怪我,他们自己招聘的要求太低,什么人都能进,那不就活该出这种天才么?”


    冯老:“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汇报?”


    王雪娇感到很冤枉:“这不是我干的……而且,才两百多个,又不多。”


    对她来说确实不多,2013年,衡山所在的城市可是有527个人呢,用词是“震惊全国”,阈值高了,看两百人……那不就是小事了嘛。


    冯老又深吸一口气:“你的任务有推进吗?”


    “有呀~这是前置任务嘛。现在周大认为我手眼通天,我说什么,他信什么,跟他勾结的人都有谁,我都知道了,有可能跟他勾结的人,我也知道了,有可能影响我完成任务的人,都没了~”


    王雪娇嘻皮笑脸:“种地哪有在野地里直接种的?就算是最古老的刀耕火种,那不得也得先松土、烧荒、拔掉草根吗?要是我就这么直接下手,工作做不扎实,还可能被人告密,多危险啊。”


    她声音的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我不怕死,就怕任务不能完成!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顺利完成任务!”


    “你……你低调一点……不要搞这么大,你现在把群众致富的心勾起来了,你完成任务一走了之,他们怎么办?你要让他们再一次失望吗?”


    王雪娇语气骄傲,掷地有声:“您放心,我不会让组织失望,也不会让群众失望!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


    冯老:“……前面那句说得很好,后面那句是什么意思?”


    “那个,我也不知道,听起来很帅就说了,啊哈哈哈……”


    冯老皱紧眉头挂了电话,你说她没完成任务吧,好像确实是在按步就班的进行,你说她完成任务了吧,她怎么又干扶贫的活,又干纪委的活,搞得这么大。


    冯老拉开抽屉,吃了一把速效救心丸。


    第190章


    全省都从电视、广播、报纸上看到了同心县的机关大地震消息。


    刚过完年,正常情况下,人类可以一直懒散到二月下旬。


    但是,由于这次的消息,让省里发现:“卧槽,还能这么玩?”


    小小一个同心县,穷得全国有名,但是吃空饷的人占的工资和福利费用,每个月加在一起有上百万,气得陈书记大年初二一回省里,就下令要求全省彻底严查。


    领导一句话,全省机关干部全部收假,回来规划行动方案。


    幸好现在还不流行过年出去旅游,这里的人也没有什么住在远方的亲戚要探望,不然,要是领导说所有人员必须回岗,你跟领导说回不来,那就……“亲娘咧,影响仕途哇”。


    王雪娇去市里买东西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起这事,怎么说呢……人生在世,要么靠硬实力,也就是钞票或身家背景,要么靠软实力运气,要么靠傻劲硬守着。


    比如,赶飞机快要来不及了的处理方法很多:


    可以砸钱坐出租、砸钱走VIP快速通道。


    有身家背景也是好用的,在中国,经常申请航空线路的私家飞机拥有者完全不用担心赶不上飞机,在国外,像大韩航空的公主,就可以直接命令自家飞机停飞。


    也可以凭运气赶上最后一秒、凭运气遇到心软的主任。


    既舍不得花钱、又没有身家背景,还没有运气。什么都没有,还不愿意提前到机场,那就只能蹲在地上哭了呗。


    听着听着,王雪娇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听说这次是因为有人掀了一口锅引起的?”


    王雪娇竖起耳朵。


    “我也听说了,好像是同心县的县长掀了一个寡妇炖着肉的锅。”


    “我听说的是县长老婆说有个婆姨勾引她家掌柜的,去找那个婆姨算账,两人吵架的时候,掀锅了。”


    “你们说的都不对,是掀的一个外国人的锅,那个外国人是去同心县投资的,丁县长的儿子要把自己的手放到锅里,外国人不让他炸,小孩把锅掀了。”


    其他人不知道具体细节,负责处理此事的省级机关,以及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市里,都知道这事是由余梦雪而起,陈书记还亲自掏钱赔了余梦雪十公斤油钱,之后便发生了大整顿。


    照他们的说法:这个女子真是惹不得,不就掀了她的锅么,惹出那么大的事。


    王雪娇在一边听得摇头晃脑:“那咋啦~”


    别说是1993年的宁夏,2003年的北京上海都对外商无比客气。


    在那一年,有一个女人抱着狗走进上海的一家“克莉丝汀饼屋”,店员说对不起,宠物不能进店,女人傲慢地说:“你家的面包,我家狗都不吃”,然后就走了。


    当晚,这家店被人砸了个稀巴烂。


    克莉丝汀是台资企业,第二天,店员告到台湾总部,台商告到台办,立马光速处理。


    北京直接派人过来,杀到混混的头领家里,好死不死,还搜出了一堆枪。


    于是,这些混混不管有没有参加砸店,有一个算一个,全进去了。


    混混砸店,没砸店,但涉枪的混混们也进去。


    县长亲戚掀锅,身上不干净的人一起进去,不是很合理吗~


    王雪娇唯一庆幸的是西苏里不在这里,要是让那个男人知道,就因为她的锅被掀了,全县有几百个人被处分,全省陪着加班一个多月,疯狂写报告……还不知道他会给自己编排什么怪东西出来。


    在全省进行大整顿的时候,市里的自来水厂也打出口号:“大干快干三十天,改善缺水地区民生”。


    现在采购不需要招标,以前用的是什么材料,现在还是用的什么材料,又是省领导发话,说要改善民生问题,效率可以用光速来形容。


    就这,王雪娇还是不怎么满意,现在是农闲时节,她看见不少男人都闲在家里,喝酒闲聊,赌博吹牛,却惦记着让自己的儿子女儿,主要是女儿,出去打工赚钱。


    王雪娇走过几个院落,里面的人都这样,她跟身边的张英山嘀咕:“难怪老一辈这么喜欢说’你不结婚,等老了怎么办‘,生得这是孩子么,是投资了一个自动售货机啊。”


    张英山笑道:“有一个笑话是有人问放羊娃,你放羊是为了什么,他说是为了娶媳妇,再问娶媳妇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生娃,继续问生娃是为了什么呢,就是为了让娃再放羊,不是有人跟咱们说放三年羊,给县长当都不换吗?”


    “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放三年羊,家里没有积蓄,来一场偶蹄疫,就都没了。


    能像意林和读者故事里的外国人那样完全没有积蓄的玩法,得是社会福利达到一个惊人的地步,像北欧几个国家,高福利是靠从上班的人身上刮的高税收撑起来的,他们人口也少,撑得住,像中国这么多人口,根本不可能。”


    王雪娇在地上捡了一根弯曲的棍子玩,一头抓在手里,一头搭在地上,像推木犁那样“嗒嗒嗒”地推着玩。


    其实村里的人对于自来水没有任何概念,水龙头一拧就有水,可是,一度水要好几毛钱嘞。


    他们从小到大,喝的是雨水、雪水、从小河沟里接来的河水。


    辛苦是辛苦,可是一毛钱都不用花。


    卖十斤土豆才能得五毛钱,那还是毛利。


    凌晨背着麻袋搭车去县城才卖掉的几十斤土豆,够开多久的水龙头?


    就算跟他们说办加工厂、开种植基地什么的,他们也缺乏实感。


    众所周知,人类要真的看到别人,特别是身边的人赚钱了以后,才会产生想要参加的冲动。


    不管种植,还是股票,亦或是黄金,皆是如此。


    然后先上车的先发财,后上车的都傻眼。


    现在全县,不,全省,都没有一个成功案例,要他们有迫不及待想赚钱的冲动,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不着急,有人着急。


    最着急铺好自来水管的是毒贩子们,他们除了出引水入户的钱之外,还不得不再掏钱,让各个村里的闲汉们动一动。


    反正农闲无所事事,一天三块钱的劳务费,还管饭,三块钱,够买烟酒的了。


    在毒贩子们的努力之下,全县的人都动起来了。


    来的不仅有男人,还有女人。


    负责招工的人不想要女人,觉得女人力气小,在单位时间内,男人能干的比女人多多了。


    他们是按天给钱,同样是给三块钱,管三顿饭,男人能挖十米,女人最多六米七米,亏大了。


    这里的男人虽然懒,但是爷们儿要脸,四肢健全的男人如果把重体力活扔给自家的女人干,会被嘲笑是不是痿了、虚了,要家里的女人来干男人的活。


    夫妻双全的家庭,都是男人来应征挖土,女人在家做家务。


    会来报名的女人,家里是真的没办法了,男人不是被枪毙了,就是在坐牢,既没有人也没有钱,她们也不敢贩毒,只想凑合过下去。


    女人们成群结队的去,跟招工的人商量,能不能给她们少点工钱,给男人三块,给她们两块,她们吃的也不如男人多。


    招工的人嫌计算起来麻烦,还是不想要她们。


    王雪娇看见女人们哀声叹气的从镇活动中心回来,又听见她们抱怨招工的不给机会,悲叹家里要掀不开锅了。


    出于劳动保护的原因,有一些地方,比如矿井,是不要女工的,这成了不少男人以此展示男性为了世界的进步而付出的巨大牺牲,事实上很多快要活不下去的女人也会去矿井工作,正规矿山企业不招女工,她们只能去黑矿井,被拖欠工资、死在井下没有抚恤金,都是可见的结果。


    王雪娇想想在地面上挖挖土而已,女工也没什么不能干的,好歹给她们一点机会。


    倒不是她有多悲天悯人,是女人也会去贩毒的。


    隔壁省刚毙了一个女毒贩,身上带着二十多公斤白粉,她倒不是马上就要饿死了,是犯起了花痴。


    一个长得颇帅的毒贩子跟她相识于舞厅,表现得绅士又深情,这个女人立马沦陷,毒贩子也是从让她帮忙取货款开始的,她去取十万块的货款,可以得到一万块。


    送了几次以后,就开始当“骡子”送货。


    女人贩的毒,也是毒。


    要是这么多女人饿急了跑去贩毒,将会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王雪娇做不到像《人民的名义》中的正面角色陆亦可那样,自己靠着显赫优越的家世,年纪轻轻坐到高位,听到高小琴被强奸,一年流产四次之后,高冷地说那也不是她犯罪的理由。


    但如果这些女人真的已经犯了法,那她也得抓。


    所以,在犯罪行为没有发生之前,她想尽量能多做一点预防工作。


    反正来都来了,暂时抓不了周大,又没别的事干,给那些女人一口饭吃,对她来说,只是动动嘴的事。


    王雪娇找到周大:“我看不少女人也挺积极的,要不给她们核算一下时间差,看能差多少,不行就给她们少付一点工钱呗。再说,男工你也得测测,省得他们磨洋工,一天就给你挖两下就歇了,你又不能把不干活的全杀了。”


    周大对工程管理完全没有概念,他听王雪娇说得头头是道,便腆着脸请她代管:“你是专家,我们都是大老粗,什么都不懂。早日通自来水,早日建厂,我愿意给你……五千块钱!”


    五千在这里不算少了,王雪娇勉为其难的收下周大的钱,替他管事,他的工厂不建好,也没法把周边的毒贩子们都勾引过来,零敲零打,多没意思。


    王雪娇的梦想是在地上洒把米,用小棍支着竹筐,小棍上拴着绳,绳的另一头在她手里,毒贩子们同时出现,绳子一拉,小棍倒下,毒贩子都被扣在竹筐里,然后她往竹筐上面浇油、点火……不是,是送到局子里,让他们接受法律的制裁。


    “招女工”的消息像长了腿一样,飞遍全镇,包括下面几个村子。


    垂头丧气的女人们立马振作精神,跑到镇上要求报名。


    从市里出来的管道,有挖掘机处理,人工主要是挖进入县城和村里的管道,这些地方的路过于破烂,挖掘机走不了。


    男工平均一天能挖十米,女工们的进度,平均是七米,有力气小的,只有五米,有力气大的,一天也能挖十米。


    能挖十米的女人对于自己也只能拿两块钱很不满意,说自己凭什么跟挖五米的人拿一个档次的工资。


    负责招工的人也不想要只能挖五米的女工。


    王雪娇不怕麻烦:“工钱分开计算就行了嘛。就算三顿饭吃的一样,也吃不了多少钱。”


    反正花的也不是她的钱。


    这段时间,王雪娇时常去关心女工的工作进度,并且有意无意把是自己给了她们工作机会的事情挂在嘴上。


    “本来他们说男工就够了,我帮你们争取了一下,你们可千万不要偷懒啊,不然以后我什么都不敢说了。”


    “饭能吃饱吧?本来他们说你们干得活不多,要给你们减饭量,我说那怎么行,好歹得让人吃饱。”


    “你们从村里走过来不容易,我帮你们弄个卡车,每天早上和晚上沿着村子转一圈接你们上工和下工……你们谁会开卡车?能多拿一份司机的钱……都不会啊,那就学嘛……有什么不能学的,你们除了比男人少了球巴子,还少什么?你们还比他们胸大呢,论肉量,你们不比他们少什么!”


    女人们知道,自己的工作是王雪娇给的。


    足够男人吃的饭食是王雪娇给的,她们确实吃不完,还能剩一些菜带回去给孩子吃。


    上班的“班车”是王雪娇给的,她们不用再摸黑起床,早早出发。


    王雪娇还时常跟她们聊天,听她们说家里那些的艰难。


    她们已经完全把王雪娇当成了赐予她们工作的恩人,也特别爱跟王雪娇说话。


    王雪娇通过她们,掌握了贩毒最猛的韦州镇下辖11个行政村和下马关镇21个行政村的动向:


    谁家男人过完年就出去了,已经做成了今年第一笔生意。


    谁家男人死了,谁家男人坐牢了,


    谁家男人是倒卖商品不贩毒的,


    谁家有点什么手艺,


    谁家的老不死是个混蛋,占便宜没个够。


    ……


    王雪娇全部打听得清清楚楚,连正在外面贩毒的男人在哪个城市,通过男人跟自家婆姨说大概什么时候回家,来判断他是不是准备出货了。


    帖木尔不羡慕王雪娇的记忆力,他也可以做到。


    他羡慕的是王雪娇能同时从这么多人嘴里套出情报。


    他去过一次现场,那些女人东一榔头西一棒,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哪怕刻意引导,说不了两句,也会岔到别的地方去。


    而且经常是十几二十个女人一起在说,叽叽喳喳,他光是听,就觉得脑子里嗡嗡响。


    王雪娇却总是能照应到每一个人,谁说完想说的,王雪娇的脸就对着她,向她提出问题,让她顺着王雪娇想知道的方向再说点什么。


    他以前收集情报的时候,也只是对着几个特定的对象说话,或是静静地站在一边,观察一大群人。


    从来没有体会过这么多人同时跟他毫无秩序、毫无章法的说话,还要从这么多话里面提取信息。


    王雪娇每天跟女工们打听消息,没有任何人觉得有问题,毒贩子们无所谓,也不过来听,女人们聊家长里短的闲话,大老爷们儿去听干什么?


    每天从王雪娇这里都会发出各种各样的情报,那些毒贩子们的销售网络遍布所有发达城市,连不发达的城市,也有他们的身影。


    毕竟再穷的地方,都有有钱人,能赚一个是一个。


    他们的“客户”里,除了被朋友骗的、自己好奇的,还有人类迷惑行为,类似一个人看到另一个人说戒不掉毒瘾,他说那个人没意志力,于是,他自己吸上了,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意志力,结果……人类的意志力根本斗不过直接作用于大脑的化学物质。


    总之,就算是一个很小很小的穷地方,各种原因染上毒瘾的人口都能让毒贩子吃香的,喝辣的。


    虽然王雪娇每天都能打听到几个毒贩子的最新动向,并且发给冯老,但是她依旧感到十分惭愧。


    王雪娇:“每天都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是对不起。”


    冯老:“这不是小事了,前几天根据你给的消息,抓到的毒品数量已经有二十公斤了。”


    王雪娇:“才二十公斤……全是小散户。”


    不管是金三角还是金新月,被王雪娇毒死、烧死的罂粟田都是按“山头”计数的。


    被她销的海洛因都是几百公斤。


    区区二十公斤,她一只手都能拎得起来。


    王雪娇撅着嘴:“我们绿藤市局抄过的毒窝,最多的都不止二十公斤了。这种档次的案子,我跟曾局干就行了嘛。”


    冯老笑呵呵:“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曾局档次不够高吗?”


    王雪娇:“!!!咳,没有说曾局档次不高的意思、没有嫌弃市局只配查小案的意思、没有说二十公斤的毒品不能害人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种城市里的缉毒工作吧,市局里的警察也能做,我身为特别行动组的人,如果还以市局的警察来要求自己,岂不是对不起我们夏厅长的关怀、对不起叶组长的提拔、对不起您对我期望!”


    莫名的,冯老心里“咯噔”一下:“呵呵呵……小同志,积极进取是好的,不过,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工作要一步一步的做,不要着急,不要一下子就搞个大新闻嘛。”


    王雪娇斩钉截铁:“人生苦短,搞新闻要趁早。”


    冯老开始揉眉头:“你的情报已经给各市的同志们提供很大的帮助了,对了,为什么你给我的情报里,没有绿藤市?你是不是直接给他们了?你的身份特殊,不要联系他们,要走正规的汇报路线。”


    “真的没有呀。”王雪娇很无辜,“可能因为绿藤市的GDP在全省都排不到前三,所以,毒贩子都看不上吧?嫌我们穷。”


    这确实是冯老很在意的事情,绿藤市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涉毒案件了。


    本来冯老是不会注意绿藤市这么一个普通城市的,但王雪娇是从绿藤来的,每当冯老被王雪娇的神奇操作刺激到,他就会想知道五十多岁的曾云祥是怎么撑过来的。


    他想取取经。


    这一取经,就让他发现了问题。


    以曾云祥在系统里的名声,要是绿藤真的是无毒市,那他肯定会在各种报告里面重复重复再重复地提他们绿藤市局为了做到这一点,付出了多少辛苦,给了多少努力。


    起码能提交十个二等功的申报材料。


    可是到现在,无声无息。


    这不像曾云祥的作风。


    到底是真的没有涉毒案件,还是有人开了保护伞,保护毒贩子?


    但是,就算是保护伞最多的地方,也得过一段时间交点小毒贩上来意思意思,免得太扎眼。


    不请功,也不交小毒贩凑数……在系统内没有人在意,但是主业是收集情报的冯老很关心。


    要是绿藤市局也地震了,肯定要追溯以往,只怕会影响到王雪娇,她现在的身份需要保证绝对纯洁,要是她身上沾上一点问题,现在的工作就不能做了。


    冯老决定好好查一查。


    很快,在绿藤市的情报员就发回了消息。


    真相就是那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道上的人都知道余梦雪是金三角头号大毒枭。


    而绿藤市,则是余小姐养男宠的别苑所在地,也就是余小姐的地盘。


    她最宠的小白脸,温柔大度,所以她一直带在身边,时不时把玩。


    她曾经喜欢过的小黑脸,太喜欢吃醋了,总是会跟小白脸打起来,还要找余小姐给他评理,拉着余小姐哭,让余小姐很头疼,所以现在被余小姐放在绿藤养着。


    至于曾局,道上的人都知道他是帮着余梦雪养男宠的,余梦雪经常几十万几十万的给他,让他帮着照应小情人。


    小毒贩子在头号大毒枭的地盘上贩卖从别的地方搞来的毒品,这叫犯上僭越。


    大毒枭敢来卖毒品,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两个帮派要是不火并出个结果来,那这事不算完。


    而余小姐跟绿藤市局亲如一家人,余小姐会把得罪她的毒贩子送给警察当礼物。


    不管是犯上,还是挑衅,余小姐都有公家人撑腰。


    绿藤市的警力确实不足,可是,余小姐的人,以及有心干出一点什么大新闻,好让余小姐多看自己一眼,并收自己进门的小混混铺天盖地,几乎可以说是无处不在。


    有些小混混曾经想走侍寝路线,无奈论秀气不如小白脸,论肌肉块不如小黑脸,论痞帅邪魅不如刚子哥……余小姐只是花心,不是瞎……他们只得歇了心,从为余小姐办事上找机会。


    绿藤市就这么大,想更进一步的小混混那么多……就连在高中校门口想勾引无知中学生来一口,都会被特别想立功的小混混逮住臭揍一顿。


    反正能挣钱的地方这么多,完全没有必要非得招惹余梦雪。


    于是,毒贩子们都绕道不去了。


    冯老现在觉得曾局长也挺不容易的,一个市局的局长,被人传成收黑钱,帮毒枭养小情人的大内总管。


    根据冯老的情报,曾云祥很平静地主动找省厅领导汇报了这件事,然后继续做他的工作。


    冯老不得不感叹一声,五十岁的小年轻就是不一样,心理素质真好,难怪能培养出王雪娇这样的人来,不像他,时常为她出格的行为而头痛。


    ·


    ·


    挖掘机的进度推到同心县门口来的时候,镇上乃至周围几个村子的管道也都挖好了,铺管道的时候可以一并放下去,有效的节约时间。


    他们真做到了大干快干三十天,韦州镇还特别装的搞了一个自来水通水仪式。


    水龙头一拧开,先发出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紧接着,白花花的自来水喷涌而出,落到龙头下面的桶里,盛在桶里的水亮晶晶、透明清澈。


    “像雨水!”


    “像雪化的水!”


    “没有土味!”


    眼睛一眨,大桶就被装满了。


    “这么快……”人们瞪大眼睛,以前去小河沟接满这么一桶水,要来回跑好几趟,接出来的半桶是水半桶是土。


    不过这自来水的价格是按居民生活用水核收的,比农业用水贵很多,就算按农业用水也用不起,得等黄河水被引过来才行。


    王雪娇:“有了水,先把日子过起来,以你们现在的用水量,土豆也能长出来,要是能种出优质土豆,再图后面的事。”


    有一个出去见过世面的镇民说:“凭什么别的地方都在扶贫,就我们这里还得自己动手?”


    “就是就是。我二舅就是吊庄移民到贺兰山那边的,刚去的时候,苦哦!就一片空地,什么都没有。我看别的地方扶贫,都给东西的。”


    王雪娇看到这人是个毒贩,便懒得给他好声好气的说话:“给钱你不喜欢,非得给东西。你二舅在贺兰山盖房子的钱是他自己出的吗?”


    “昂!”


    “你看清楚,我是谁,你知道县里几百个干部是因为谁没了的吗?你敢说,你二舅是自己出的盖房钱?会有很严重的后果。”王雪娇抬着下巴,高傲地看着他。


    这个毒贩还真不知道,他前阵子都在下面的村里,只知道县里出大事了,不知道这大事是谁干的。


    周二忙对毒贩说:“憋胡说八道,吊庄移民买砖买水泥的钱是市里给的。”


    引水仪式就算结束了,装了水龙头的人家纷纷冲回自己家,也学着镇长的样子,哗啦,拧开水龙头。


    有人家里的水管“咕噜咕噜”几声后,就冒出了水。


    有人家里的水管安静如鸡,什么动静都没有,家里人着急忙慌地冲出来,拉着镇长的手:“怎么会这样,我们家怎么没水?”


    镇长也不懂,急急忙忙就要叫自来水厂的人过来检修,自来水厂的人说明天才能来。


    没自来水的人家急死了,生怕自己遭遇了杀猪盘,被骗了。


    还有有年纪大的人在抱怨家里的小辈:“是不是一个镇子只能装几户,你们没有给人家送礼,就没给我们家通水?”


    没水的人家不多,只有二十几户,不过一家四五口人,近百人围着挑头办这事的周大,那场面还是有点吓人的。


    周大有什么办法,他只用过自来水,又没修过自来水,他也很绝望。


    只能反反复复地说:“哎,急什么嘛,明天来修的人不就来了吗!!”


    王雪娇也不懂自来水,但她觉得不应该没水。


    既然有人家里有水,就说明从外面进镇子的水管没坏。


    镇里的地面都是黄土地,没有做路面硬化,如果是哪里的水管漏水导致水压不够,以这里的土质,那块地现在应该已经湿得往外嗞水了。


    “我来看看。”王雪娇随机进了一户没水的人家,打开水龙头,果然没水。


    她身后跟着好几个家里同样没水的人,一看没水,他们就开始抱怨:“额就说没水嘛!”


    “怎么别人家都有水,偏我们几家没有。”


    “是不是嫌我们几家给的钱少?”


    “额给得也不少哇!我给了三万啊!”


    王雪娇从入户的水管开始检查……她也不知道检查什么,除了会拧开水龙之外,她还会拧开总闸。


    握着红色的圆盘,向右转了几扣。


    水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接着,水龙头喷出干净的自来水。


    刚才还在抱怨天抱怨地的人家,顿时喜笑颜开:“哎呀,有水嘞,有水嘞!!!”


    王雪娇洗洗手,从屋子里出来,对围在门口等一个说法的人们说:“你们也回去试试,那个东西叫总闸,得把它先打开,还有,你们自己看着水表啊,小心用得太过,自来水公司来收钱,你们交不上水费。”


    自来水公司的人对这里完全就是做工程的态度,装完就跑了,既没有告诉他们有总闸这种东西,也没人告诉他们水表怎么看,只告诉了镇长,每个月会来收一次水费。


    科普工作完全由王雪娇负责。


    要是王雪娇不提醒,只怕会有人真的拿自来水去浇农作物,那一个月以后,这人就得去上吊,要么去贩毒赚钱还自来水费。


    王雪娇估计着要不了多长时间,这里的人民就会发现把自来水龙头拧到最小,让水慢慢的一滴一滴落下来,家里的分水表会不走字。


    现在大城市里的人都有这么做的,何况如此贫穷的这里。


    不过,自来水公司的总表是很灵敏的,分表相加的数字与总表相差太多,差额会摊派到这里所有用水户的头上。


    反正自来水公司是不会吃亏的。


    包围着周大的人离开了,周大夸赞道:“还是余小姐仔细啊,我都不知道那个红盘盘是什么东西。”


    王雪娇以老前辈的口吻对周大谆谆教诲:“干我们这行,做事不仔细,会掉脑袋的。”


    “唉,难怪余小姐能做这么大!思想格局就是跟我们不一样。”周二也跟着拍马屁。


    之前一直没行动,是因为自来水还没有来,现在水来了,周大请王雪娇去他的制药厂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王雪娇、张英山和帖木尔上车,周大开车,周二坐在副驾驶上,向王雪娇他们介绍制药厂的情况。


    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地。


    制药厂修得很大,很气派,有生产车间、有成品仓库,甚至还有职工宿舍。


    王雪娇好奇:“你这想得真周到啊,还有宿舍。”


    周大嘿嘿一笑:“那是省里说建厂给补贴,但是一定得达到一定的规模,对占地面积、干活的数量,房屋面积都有要求,我这不就得往大了盖嘛……”


    周家唯一的高材生周二,也就只读完了初中,家里世世代代务农为生,哪里会做药啊。


    厂盖了,镇干部拍照、写新闻稿发到省里。


    补贴拿了,药做不出来,这事就这么结束,完全没人追究。


    王雪娇心说:骗补帖真容易啊~只要搞定镇干部就行了。


    现在周大如此积极的重启药厂,却是为了制毒,真是讽刺。


    制毒工厂里面需要的东西,王雪娇倒背如流,她甚至还根据工厂的动线对周大提出更多的生产线规划要求,以提高生产效率。


    王雪娇说的是《精益生产》里的理论,其实原理就是那么个原理,就是一般人想不到可以那么做,张英山在旁边用高大上的词汇进行解释,周大和周二听起来只有一个想法:我虽然不明白,但是我大受震撼。


    王雪娇对全厂检查完毕:“设备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你们抓紧剥麻·黄·草制成麻·黄·碱,我就可以安排我的厨师过来了。”


    麻·黄·草,现在还是真的一捆一捆的草,需要做前期处理,才会变成碱。


    王雪娇教他的方法特别简单,看起来有手就能做。


    问题来了,做出来的那玩意儿,纯度实在太差,根本没办法进行下一步的处理。


    周大发愁,他哀求王雪娇再帮帮他,找人来指导指导。


    “指导?”王雪娇失笑:“我怎么记得当初有人跟我说’不就是泡一泡,搅一搅吗?‘怎么,泡不出来了?”


    当时王雪娇拿着配方与他做交易的时候,交易内容仅仅是配方本身,不包括任何的名师辅导班项目。


    做为一个与各种合同打交道多年,代表公司坑过别人,也被人坑过的人,王雪娇当然提供了这个机会,免得将来周大说她没有提前告知。


    王雪娇说卖配方是收五成利润做为授权费用,如果需要请人来指导,要收两千万,或者再给一成利。


    照王雪娇的说法,那位厨子是她在金三角的金牌顾问,就连哥伦比亚的大毒枭巴勃罗都想请他合作。


    王雪娇对厨子全家有恩,是王雪娇将厨子从克格勃的追杀里救出来的,所以,巴勃罗愿意拿出一年贩毒的利润,至少几十亿美元做为学费,厨子都没有答应,死心塌地跟在王雪娇身旁。


    跟着她从金三角到金新月。


    王雪娇还强调:“维伊会和突解放都从我这里拿货,他们从别处拿的货,一公司最多卖到二十万人民币,我这货,一公斤卖六十万美元都是卖给老客户的熟人价。你自己想好了。”


    其实,以贩毒的巨大利润来说,两千万问题不大,北上广深,再加东部几大城市全部卖一遍,最多一个月就能挣到,要是像王雪娇说的,质量好到可以卖到欧洲美国去,只怕一个星期就可以了。


    与之相比,一成利反倒比两千万还高,两千万好歹是买断了。


    只不过,两千万现金不是小数字,就算是周大,一时也掏不出来,也舍不得给一成利。


    王雪娇给的配方虽然有些地方被遮挡了,但还是能看出来,操作方法非常简单,感觉就像是在做饭嘛,难怪余小姐把制毒的技师叫厨子,真的很像厨子。


    既然这么简单,那又何必花冤枉钱,随便整一整,弄一弄,不就有了?


    于是,他表示想要挑战自己,多尝试尝试,总能成功。


    ……不就是在锅里搅一搅么,还能怎么失败嘛,他打小就看他妈在厨房里做洋芋搅团,难道还能比洋芋搅团难?


    结果现在白白浪费了这么长时间。


    周大终于认清了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敢再托大,再次哀求王雪娇帮忙,把那位金牌厨子请过来。


    结果王雪娇告诉他,现在不是两千万的事了,之前两千万,是带着配方搭着的“顺手带一件”价格,现在有效期过了,金牌厨子后面的档期全部排满,现在人家在金新月呢,想从那里出来,只能租用当地毒枭的私人飞机,再从巴基斯坦到中国。


    租飞机要一千万。


    买通巴基斯坦军方,求别把导弹竖起来打我,不仅要钱,还要买通各路的人情。


    ……


    “算下来,起码得五千万吧。”王雪娇随口报出一个数。


    周大倒吸一口凉气:“五千万!!!我得卖一吨才能赚回来哦。”


    “区区一吨,货好还怕卖不出去?不怕告诉你,我往欧洲卖的货,最高卖到过一百万一公斤,美元哦~当然,给你的这张配方,不是尖货,以你们的水平,也做不出来尖货,给你们太好的配方,做不出来也是浪费。”


    王雪娇微笑抬着头:“所以,你们要请吗?”


    周大很痛苦,周大很纠结。


    五千万啊!!


    虽说尖货能卖到一百万美元,但是,他又没有卖到欧洲的路子,还不是只能在国内打转,撑死了卖到四十万人民币一公斤。


    他决定再试一试。


    反正,他有的是麻黄草,想要试多少次炼制麻黄碱都可以。


    他请人来剥草,他自己也没闲着,把他无所事事的三弟四弟也拉来了。


    现在在剥麻黄草的都是村里的男人,周大心想,四弟肯定不是真的对男人有兴趣,周围全都是男人,他除了老老实实的干活之外,还能干什么?


    剥个草而已,能犯多大的事?


    然后……


    中午,所有人都回家吃饭了,一场大火冲天而起,趁着风势,将厂区里堆着的几百公斤麻黄草烧了个干干净净。


    周大震怒,仔仔细细搜查整个火灾现场,就他那端正的态度,绿藤市局的痕检同志都得夸一句细心。


    最终,他找到了半枚烟头。


    周大问了好几个一起剥草的工人,所有人都说,余小姐旁边的男人强调了很多次不准在厂区里面吸烟,违者罚款,他们都不敢吸,只有周四吸。


    还有很多人听到周四说剥草剥得烦死了,要是一把火烧了就好了。


    周大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问周四有没有在厂区里抽烟,有没有说一把火烧了就好了,周四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嘻皮笑脸的对周大说抽了,不过踩灭了才扔的,至于那句玩笑话,就是随口说说,不是真的想烧。


    周大闻言大怒,举起家里的板凳对着周四的脑袋砸下去。


    赶去周家看热闹的王雪娇站在一边:“他大哥,你也别太生气了,不就是全烧了嘛,他又没有在电视上面把两岸说成两国,哪里就要下这么重的手。再说了,就算说错又怎么样,重新来一遍正确的也就轻轻放下啦。”


    “反正你们这边的草多,又不要钱,再去别处弄点不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他他……”周大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他指着周四,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麻黄草的收割季是十月、十一月,现在都二月底了,去年割下来的,要么被他收到了自己手上,要么人家就已经卖到药厂去了,怎么可能放在家里囤着玩。


    想要弄到足够的麻黄草,就得满世界收购,拿真金白银收购。


    周大整个人都不好了,本来他想着亲自制毒,是因为这里的麻黄草管够,可以省一大笔成本费。


    结果现在弄成骑虎难下了。


    镇上的毒贩子们按照他们自己的行程,应该都已经做过两三笔生意了,都是他,把他们给硬留下来的。


    等了这么久,结果不仅技术上还没有突破,而且,把原料都给烧了。


    收草不仅要钱,还要时间。


    等收完草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想着那两百多个毒贩子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如果自己告诉他们,起码再等一两个月……他们一定会失望的。


    他是镇上的领头羊,他是毒贩子们的精神领袖,他是同心县的一面旗帜,他不能倒下。


    周大绝望地闭了闭眼睛:“余小姐,我想直接用麻黄碱试试。”


    “哦,可以的呀~不过,成本会很高哦,买感冒药的钱,都赶上冰的出厂价了。”


    周大叹了口气:“那也没有办法,不能让这么多人对我失望,说到就要做到!”


    “哦,讲究人!!!”王雪娇伸出拇指。


    最喜欢跟讲究人打交道了,守序邪恶比混乱中立有前途。


    周大调整计划,派周三出去收药,至于周四……被勒令不得出门半步,否则把他的两条腿,带中间的一条腿全部打折了。


    确定周大的计划以后,王雪娇便离开了,她去了一个村子,那个村子里只有寡妇和半大的小子。


    他们对毒品深恶痛绝,但为了生计,还是要仰赖周家的鼻息,有一个三十不到的寡妇,带着十三岁的儿子过日子,她生得颇有几分姿色,这样糟糕的环境,都掩不住她的骨相美,于是……周四曾经夜入过她家,还开玩笑说要让小男孩做他的儿子。


    王雪娇跟女工们闲聊的时候知道寡妇生了病,她便以送药的名义来了一趟,与寡妇闲聊的时候,让她亲口说出曾被周四欺负的话,王雪娇也做痛恨状,说周四也曾欺负到她头上。


    人类最牢固的友情,不在于“原来你也是他朋友啊”,而是“原来你也把他拉黑了啊!”


    聊了两小时,王雪娇跟年轻寡妇简直像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旁边那个男孩子更是热血沸腾,立志要替妈妈,还有妈妈的恩人报仇。


    王雪娇特意通知他,药厂招人剥草的事情,别的什么都没说。


    张英山在做工厂管理宣讲的时候,反复强调烟头不要乱扔,不然会失火。


    在周四听来,这话跟他没关系,规矩是约束别人的,关他屁事,他每次都把烟头踩灭,怎么可能失火。


    在男孩听来,便心生一计,一大早周四就去抽烟了,烟蒂踩灭后,又踢了一脚,免得让那个大胡子看见,去找他大哥等着,然后,他就走了,也没在意扔到了什么地方,男孩仗着身形小,无人在意,跑到草堆那里去,把已经被周四踩灭的烟又点了起来。


    草料堆阴燃,一直到中午才起了大火。


    这就是真相。


    王雪娇对这次计划的实施结果不是特别满意。


    正常情况下,火烧草料场的下一章就是“雪夜上梁山”了。


    结果周四才只是被禁足,无聊。


    好在王雪娇的整体计划还在稳定推进之中,只是处罚力度让她不够满意而已。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满仓中石油。


    下一步,王雪娇就要让周大感受一下她当年在大A股里受到的痛苦,等周大把身上的钱都花光了,除非他从此洗手不干……否则,他就不得不使用杠杆,搞更多的钱。


    用杠杆爆仓之后……


    王雪娇站在房间里,叉着腰,嘴角上扬,心里循环着:灭哈哈哈哈哈哈~~~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