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教异种种地
“女士, 您的选票已经冲到第十位了。”秦冕的下属在她手下做事有十几年，同为草根出身，他很敬佩这位不屈不折的老人。
秦冕是严肃长相, 颧骨高而消瘦，听见这消息脸上也没什么喜悦，倒是自嘲：“数年饮冰不被知, 一朝靠猫天下闻。”她活得够久、活得通透，自是知晓如今被大众高看一眼是为了什么。是因为她在曙光联赛时对那只小猫的公正。
“也不能这么说。”下属笑着讲：“您为联邦做了那么多事，只是缺少一个曝光的途径罢了。”
秦冕垂着眼睑，心中嗤笑。缺少曝光途径？每一届的十大影响力人物评选她都有参加，只是名次始终被压在底下。她没有背景，所做之事许多都成了他人嫁衣。若那些人真的有本事, 能让联邦伟大, 这倒也没什么。可真正伟大之人, 怎会行如此龌龊之事？
下属本意不是如此，可他却也说得没错。她的确缺少被人看见的途径, 不是没有道路, 而是这条道路上遮着天的大手们。而如今, 这条被大手笼罩着的路, 出现了松动。出现这样大的丑闻，联邦不敢再在选举中大做手脚, 选票相较以往会公正不少, 而她凭借和小猫的考试互动爆火, 票数也已冲到前头。
她抬起头，看着画面中犁着地的小猫，眸中燃起久违的野心：“那就再拼一次。”为她自己，也为这个摇摇欲坠的祖国。
黎傲今天不犁地, 他在忙着教导薰收服的异种。这些异种等级不一，有几个B级的，但大多都在E级。它们束手束脚，一排排站着，显然不太适应这般端庄的姿势。但它们刚被小猫清理完精神域，这时对猫那是百般信服，更别提猫身后还有个虎视眈眈的上位者。
“螳螂怪3号。”小猫叉着腰，一拐一拐走到一只克瑞克斯的身边：“你就帮忙打水。”他提起一只小桶，小心抛进坑洞水域，再提着手上的绳子把小桶拉回来。满满当当一桶水，他自己是提不动的，就教着低级异种该怎么样提，而后带着它将水倒进土里。
在星际之中，种植难度有，养护难度更甚。原先异种肆掠，如今异类横行，少有能在这些怪物口中残留下来的食物。星际人民抱怨果蔬物价高，普通人实在消费不起。其原因的确有商人逐利的因素，但客观环境才是困难的根本——作物的养护，成本实在太高。
而小猫管理的星球，最起码在异种这一项上就占有着天然优势。这些血腥残暴的野兽拖着犁耙叼着小桶，听话干活不算，还能帮忙保卫菜园。
德尔斐人加起来不到十万，每一颗收复的星球都要有人驻守保卫，如若没有这些异种的存在，他们实在分身乏术。
有老兵倚着锄头抽烟，看见提着水桶的异种靠近，竟是为它让开位置：“啧——习惯真是太可怕了，我都要习惯有异种帮忙做事了。”
异种干完活，可怖的复眼盯着人瞧，直把老兵看得鸡皮疙瘩直起，想抡锄头敲。“……行行，给你给你。”老家伙被盯得受不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红花贴在异种的壳子上：“去吧去吧，去找殿下讨赏去。”
异种当即嘶鸣一声，撒开腿朝着远处还在教学的小猫去了，跟狗一样扑倒在猫身前，甩着尾鞭展示自己身上的小红花。
“你好棒呀！”黎傲当即给予鼓励，给它扯着身上残留的污染丝。
这些异种精得很，污染被清理后积聚速度很慢，它们会攒到一定程度了，再来找小猫梳理。
“成精了吗不是。”老兵吐了口烟圈，搔搔头：“但我竟觉得它们也怪可爱的……”
有了富含小猫精神力的果实，这些异种从完全的肉食生物变成了杂食性生物，对人肉的欲望减轻。只要有果子吃有水喝，它们的兽性就能被压制。除了外表让人胆战心惊外，它们在小猫面前比宠物还乖。
黎傲本就爱说话，这些低级异种又不像逻辑们那样能回嘴，猫猫老师的讲课欲望得到了充分满足，一边干活一边念叨，从育苗讲到施肥，再承诺到给异种们做好吃的，头也不回地讲了个天昏地暗。
异种们默默地耙地、翻土、浇水，个个像是在认真听讲，实际上以它们的智商只能听懂个一星半点，只有一只不小心点了下头，被黎傲高兴地点名：“多牙怪1号，你说，你说要多久浇一次水。”
“……”可怜的异种，龇着满嘴爆裂的尖牙，弱弱嘶了一声。
“哎呀，不行的，那样浇水太多就烂根了。”
一连忙活了一上午，小猫终于累了，也懒得再说话。他打了个哈欠，甩着尾巴转过身。
薰一直守在小猫身后，黎傲一转就看见他了。他直起身，两只前爪搭在人腿上，轻轻一下一下地磨着爪子，爪垫贴得软绵绵的。抓了几下，又张着手亮晶晶着眼睛要小狗抱。
黑发红眸的少年弯腰将小猫抱在肩头，一眼扫下去，低级异种们纷纷跑远。他变声期偏早，不稳定的嗓子沙得很：“交给我做就好，它们也配让你费心讲这么多话吗？”
“那不一样呀。他们听你话或许是必须的，但听我话又不是应该的。相处要真诚的，它们和我做了交易，我就要对它们负责啊。”黎傲自己讲话还是童言童语，对薰的喉咙就异常好奇，伸爪子去摸少年喉间过于早熟冒出的小小喉结，掏弹珠似的玩了一会。
薰本还不爽小猫那般看重那些低级异种，这时被猫爪子搔着咽喉，光滑的皮肤上那点小凸起，明晃晃地招惹着猫的视线上下滚动着。
小猫就跟捕猎似的，嘴里咔咔叫了几声，更来劲了要去捉。薰侧过脸，逃了过去，将猫从肩头抱下来放在臂弯里：“去吃饭吗？到晚上了机说要给你补数学课。”
一听要学数学，刚刚还一脸兴奋的黎傲顿时垮起个猫脸，小声嘀咕：“数学坏。”
“我看你最坏。”银翼透过全息投影，冷笑着举起大半张没写完的数学题：“一周就写一张你都写不完。”
“胡说八道！猫好！”黎傲垂着尾巴，和机器人犟嘴：“那我其他作业都写完了呢，怎么就一张都没写完了？！古中语、德尔斐语、星际通用语，还有好多历史题，我不都写了吗！你这个机你真坏，你就知道揪住我没写完的数学题！”
“……你还挺理直气壮。”
“那咋了！我都没让薰帮我写！”猛猫一脸严肃：“计算题我都写了，那些什么几何，我才不写呢。”
不爱写数学题，这大概是只猫唯一任性的地方了。他的父亲不在意，他的老师也不在意，没有人在意，只有银翼原先在意，现在也纯粹是为了拿来和小猫斗嘴：“那你可真是不得了。”
机器人摁着猫学了一会功课，在小猫写课堂作业的间隙里仔细看了看猫。好像瘦了些，原先拖地的肚皮往上提了一点。银翼有点不乐意：“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布伦娜给你吃了很多零食，你就不吃饭了？”
“才没有呢。”黎傲捧着笔搔了搔头：“我刚刚还吃了大螃蟹，吃好多好多肉。”
好好吃饭怎么会瘦了？机器人有些不满：“出门在外的，食材到底不新鲜。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德尔斐历的新年能回吗？”
“能的，西西说这些活一时半会也干不完，等到这片区域弄完就回程过年。”一提到过年，他也兴奋起来，尾巴都翘高了些。
宇宙里虽然有通用纪年，但每个星球的“年”却各不相同。有的星球一年只有几个月，有的要过上好几年才轮到一次新年节。可德尔斐的新年，与黎傲记忆中的农历年竟是很相像的。事实上德尔斐和地球，在某些文化上简直相似到黎傲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问题，怀疑是不是太过思念奶奶，所以大脑将自己蒙蔽了。
但不管怎么说，德尔斐的新年是很热闹的。往年他们的新年文化偏向西式，在黎傲到来之后，东方元素也被重视起来。到了年夜饭的那一天，还要全国文艺汇演呢。
说到这个，小猫又苦恼起来：“姨姨又邀请我今年汇演，但我该表演什么哦？”前几年他基本是唱歌跳舞的，好像没啥新意了。黎傲想不出来，拿橡皮把错字擦了。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银翼也很苦恼。它今年也被邀请了，当然它是准备拒绝的，但是上司直接给他同意了。机器人诞生至今，还从未参与过这种活动。小猫可以唱歌跳舞，它能做什么？银翼烦到程序打结，少有的没挑小猫毛病，早早让他下课看动画片去。
黎傲也没下桌子，把作业本推到一旁，侧躺下来就开看。
星际中本来是没有“冬禧禧”这个动画角色的。最初是伊西里斯为了庆祝黎傲上幼儿园，特意找动画制作组做了几个定制的交互短片。后来这家制作组被白云君收购了，把“冬禧禧”做成了正式的连环动画。当时想着IP红不红的无所谓，烧钱也无所谓，只要小猫喜欢就行。没承想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只和黎傲一样腿短的猫，一炮而红，甚至有许多大IP跑来拍了合作短片。
屏幕上的冬禧禧和粉色电吹风头小猪相遇了，它正在让电风吹小猪给自己吹毛。黎傲侧身躺着，一边吃薯片一边发出咻咻的笑声，笑着笑着，就没声了。
薰训练结束后，又威慑了异种们一会，回到曼杰特号时，小猫已经睡着了。他走过去微微俯身，看着小猫歪在桌上，肚皮软软地摊成一滩，爪子还搭在一包啃了一半的薯片上，睡得毫无防备。
少年轻轻揉了揉猫肚子，将薯片从小爪子里抽出来收好，又熟练地拿出湿巾，把猫爪子和沾了盐粉的嘴角擦干净。一切收拾妥当后，他才动作轻柔地把猫抱起来，安安稳稳地放上床。
第102章 他要走了
黎傲贪吃, 哪怕如今衣食无忧，也总是惦记吃的。不是饿，而是喜欢。幼时吃不饱, 嘴里没东西，肚子常是空的。现在条件顶好了，但只要你给好吃的, 他总能立刻蹦过去。
“布娜娜。”他直起身去抱侍女的小腿，一讨好人就乱喊人家名字：“好了没有呀？我可不可以先吃一个？”
脱离保姆机器人管控的侍女端出刚出炉的泡芙，被猫黏得心花怒放：“当然可以啦殿下，但您小心烫哦~”
真正好吃的泡芙要在冷却后再灌入冷藏奶油，但小猫眼巴巴的样子谁能受得呢？布伦娜的做饭铁手感觉不到烫，撕开一个递给小猫：“这个您先吃, 剩下的等到冷却加满奶油更好吃。”
黎傲张口就叼住, 随即吐了吐烫得通红的猫舌头。
布伦娜忘记了猫舌头敏感, 一点儿烫也不能行，自责自己太想当然：“抱歉殿下, 我——”
“我来吧。”她话未说完, 被薰打断。
少年应是晨训刚回, 碎发带着汗意, 贴在白皙的脖颈上。他一进门就顺手把猫抄了起来，手臂一托, 兜着猫屁股稳稳接住。又捻起一块还冒着热气的泡芙皮, 吹了几许, 确认过不烫，才递到小猫嘴边。
黎傲很爱吃这种带着淡淡甜味的小甜品，喜滋滋地眯着眼还不忘安慰布伦娜：“舌头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我已经好啦。”
侍女见他吃得开心确实无恙，担忧散了去，面上也满是喜意：“那我去灌奶油，您和薰先玩吧。”
黎傲是被薰照顾惯了的，吃一口，亮晶晶地瞧着人，又吃一口再瞧，眼睛润得都能汪出水来。他觉得小狗长得可真好看呀，怎么能这么好看？少年的俊美带着青涩，很让小猫欢喜。
“薰的眼睛可真好看，像红宝石。”他喉咙里呼噜噜的，也不吃东西了，踩着少年长有薄肌的胸膛抱上脖子，使劲用脑袋去蹭人家带着汗意的下颌：“黎傲的小狗真好看。”
那能不好看吗？薰的样貌，完全就是按照小猫的审美来长的。旁人对顶尖美貌的评判可能是伊西里斯的冷俊、沈确的清美、菲特的昳丽，也可能是拜蒙的雌雄莫辨。
而薰的样貌，或许不是他人眼中最出众的，但若按小猫自己的审美标准来衡量，那绝对是刚刚好，满分喜欢。
薰不断抚着小猫的背脊，破铜锣似的嗓子低声说：“我也喜欢我的眼睛。”因为我的眼里能映出你。
颜控小猫贴贴好看小狗，很花心地想要去找自己同样百分百好看的爸爸。
一路上都是要打招呼的人，黎傲翘起的尾巴就没放下来过。卫兵通报，会议室大门打开，小猫露出脑袋，一下子就看见了坐在王位上的爸爸。
“西西西西，我来给你送泡芙吃。”他从大臣们的身影间穿过，噌噌几下，顺着金发君主的裤腿爬上了人家膝盖，咧着嘴，把脖子上挂着的小口袋给人看：“布伦娜灌了好多好多奶油，很好吃的。”
底下的大臣们发出善意轻笑，伊西里斯一手抱着猫，两指并起点了点门口：“按商议结果去做，留下一个军团驻守，后天启程回德尔斐。”
“是。”大臣们弯腰行礼，退出会议室。
伊西里斯反手摸了摸小猫的肚子，对他的胃容量大致有了判断。他解开小猫脖间的小口袋，净了手，修长的手指挑出一颗泡芙，先自己尝了一口，才低头将果子递到小猫嘴边。
“很好吃，”他说，语气平稳：“你也吃一点。”
小家伙有点要长个的意思，腿稍微长了那么微不可见的几毫米，尾巴倒是越发蓬松。和狮子仅有尾穗的细长尾巴不同，这猫的尾巴比自己身子还要大，竖在背后招摇起来时，自带“duang duang”的音效。摊在人腿上时，能将伊西里斯的大腿遮挡。
久未等到伊西里斯自己吃下一口，黎傲舔了舔嘴巴，仰着头看人：“西西，你吃呀。”
伊西里斯的目光在那蓬松得过分的猫尾巴上停留片刻，听言移开。他对食物一向兴趣寡淡，只俯身在小猫额头轻轻一吻，算是温柔地搪塞过去：“我不饿，你吃吧。”
薰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只让小猫带了两个泡芙来，毫无意外，全进了小猫的肚子里。
肚子里满满当当，又躺在爸爸的怀里，幸福感充斥着小猫的浑身，令他昏昏欲睡。蓝眼睛眨啊眨，几番闭起又撂开，恍恍惚惚记起小刺猬，一个激灵睁开眼：“啊，我要去和小刺猬告别的。”
伊西里斯说：“我陪你去。”
小猫开心，得寸进尺：“用狮形好不好？小刺猬不喜欢人类。”
伊西里斯对此可好可不好，单纯依着孩子的想法。高大威武的狮子扬起羽翼，跟在前方稚嫩扑腾着翅膀的小猫身后。
他飞一会，就要停下来，呼扇着翅膀调头，确定爸爸好好跟在自己身后，就咧着嘴笑一下再转过身飞。
监控器一直在这颗星球上飞舞，直播自然一刻未停。它捕捉到了目标动静，极快地飞旋到小猫身边。
“早上好哦。”小猫冲它打招呼，而零星守在直播间里的观众，发现自己的全息投影上映出几个字：[早上好。]
人们这时还未注意到，这个回复来源于谁，就那么忽略过去。
【我的天哪……那是伊西里斯？】
【这也太帅了，完全体真的太完美了呜呜呜。我之前在联邦星遇见菲特大人，他是半完全体的进化人，下半身可化蛇尾，我第一次看见就觉震撼，恨不得自己也能进化呜呜呜。】
【受不了啊，怎么联邦这几天到哪都能扯到菲特·克莱文，这也能来沾边？】
【为啥不能沾边？(疑惑)进化体本来就少，猫科的完全进化体也只有雷加利斯这一家，那说他们时顺便说到其他的进化人有什么问题？】
【谁管你说什么，你别在小猫的直播间舞。谁不知道你们什么心思似的，去你们自己的场合揽票去。】
直播间里吵得如火如荼，小猫也飞得满头是汗。他那对小翅膀终归还太稚嫩，能坚持这么久已属不易，飞到后头明显力竭，动作也越来越歪，像个气快漏光的气球。
伊西里斯在他身后看得清楚，没说话，只微微一展双翼，身形一掠，稳稳追上，将小猫驮上自己宽阔的背脊。
黎傲先是一愣，下一秒就顺势趴了下来，钻进爸爸的鬃毛里，喜滋滋地甩着尾巴。
【呜呜呜，是我看错了吗？莫名觉得伊西里斯陛下好宠溺啊。】
【大猫陪着小猫飞，小猫飞不动了就背着飞，呜呜呜简直看得人心里软软。】
人形的伊西里斯相貌太过英俊，气势太过逼人，难以让人生出可直视之感。狮子就不同，人可以一边畏惧，一边星星眼地瞧大猫。
【大猫背小猫，太可爱了(尖叫)，一想到伊西里斯陛下早年是不是也这样背过赞恩，我就想嗑到天荒地老。】
【楼上的你这什么虎狼之词——太吓——】
赞恩·雷加利斯：【虽然我也很想覆上哥哥的背脊，但可惜呢，从小到大我只有被他冷酷打压的份，别说被这般温柔对待了(抹泪)小猫是特殊的(羡慕)】
【？……不是，我嘞个豆，我以为是谁冒充的网名，结果是亲王本人？】
【(鼓起勇气提问)赞恩殿下，所以陛下是只对小猫这么温柔吗？你们从小也是被兄长从小揍大的吗？】
【是哦，长兄如父嘛(笑)】
赞恩说的揍，当然不是寻常人家说的那种揍，但谁会在意呢？他是亲王不假，但首先他是个人，再然后他有哥哥，其次，他是被哥哥揍大的。这种经历迅速让人产生共鸣和亲近感，七嘴八舌开始追着赞恩询问起来。
监控器是单向的，黎傲看不见观众在说什么，已经爬上了伊西里斯的头顶，将肚皮贴在上面。相比于薰的鳞甲坚硬，伊西里斯就软乎多了。小猫用爪子耙了耙爸爸的脑袋，满心欢喜地给人家舔毛。
猫科里向来是地位高的舔地位低的，这种行为是庇护、是安抚、是支配。伊西里斯允许黎傲这样做了，这是权力的温柔。
“里奥，我们到了。”金色的狮子开始降落。
背着苹果的小刺猬正在自己的星球上走着，怔怔看着焦土上长出了稀稀疏疏的绿芽。
“小刺猬！”黎傲也瞧见了，没待伊西里斯停稳，他便挥着翅膀冲到了小刺猬的面前：“你今天怎么走这么远呀？”
黎傲和星球意识相通，只要他想，它可以第一时间赶到他的身边。但他没有这样做，总是他出门寻找它，给予它足够的尊重。
小刺猬抬起头，和小猫碰了碰鼻子。黎傲跑到伊西里斯的身边，抱着他的前腿对小刺猬说：“这个是黎傲的爸爸哦！你们之前已经见过面啦！爸爸是大狮子，黎傲是小猫，所以你不要害怕他！”
成年人无法理解这话到底有什么逻辑，但纯粹的星球和孩童知晓。
小刺猬向前走了两步。它不是人，没有人类的等级观念也自是没有人类的信仰。人类对它而言都是坏蛋。但小猫不一样，有了小猫拍胸脯保证的伊西里斯也不一样。
伊西里斯鲜少注视他人，星球对他而言也无不同。但因小猫的存在，他也将小刺猬看在眼里。
一大一小借由小猫的联系，四目相对。很奇怪……小刺猬不信任人类，也知道这头狮子其实就是人类，但它就这一瞬间的注视，它对他产生了信任。这个强大的人类是不同的，他不像小猫慈悲，甚至高傲漠然，但他是真正的强者。
而强者，不会无休止地掠夺。
小刺猬又上前走了两步，走到狮子的庇护之下，直起身，抱了抱小猫。小猫咧开嘴笑，回抱过去。
狮子趴卧守护着，小猫不知从哪又扒拉出了几颗果子，一边扎进小刺猬牌糖葫芦架上，一边说：“我要回德尔斐过年了哦，等到过完年，我再回来种地。”
他要走了？
小刺猬原本吃得正欢，听到这句话，动作顿住了。黑豆一样的眼睛呆呆地望着他，嘴里那颗果子咬到一半，没再嚼，也没吐出来。它不知道什么是过年，因为它的身上从未有过这种场景，只知道小猫要走了。
天上的乌云开始积聚，它不知道为什么又想下雨。只是不待雨点降落，它听见他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呀？”
第103章 舞狮
星球意识可以脱离本体去往别处吗？
可以, 但和死亡没有区别。没有星球意识的星球就像失去贝壳的贝肉，反之也是一样。
在数不清的日子里，小刺猬也曾幻想过、好奇过, 还有没有如它一样生出自我意识的星球？这只猫的到来告诉了它，是有的。而如今他问自己，要不要和他一起去看看别的星球。
若它同意去, 那这将是一场冒险，同样也是一场豪赌。在离开本体的那刻，它会彻底变为一只普通的刺猬，会流血，也会死亡。
可它本来就是要死的。这条命，也是因为黎傲才捡回的。如果黎傲生气了, 不继续种地, 它也会死。它本就没有筹码, 除了信任这只猫，还能有什么办法？
小猫对它邀请着伸出爪子, 粉粉的爪垫露在空气里。小刺猬试探着递出自己小小的爪子, 想要搭在猫爪上。还未靠近, 就被小猫盖住了。
黎傲两只手将小刺猬的爪子裹在掌心里, 上下摇了摇，一脸开心地说：“那就说好了, 我们一起走。你不要担心, 我之前已经带过哎哎昂昂走, 现在很有经验了，不会有问题的！”时间还早，他干脆拉着小刺猬坐下来，揽着它仔细说：“你比哎哎昂昂小很多, 迁移球很快就能将你包住的。然后曼杰特号会带着你去流浪，我们会路过许多星系，最终到达德尔斐的星系边缘，然后把你安放在那里。这样的话，不管你去德尔斐还是哎哎昂昂，都很快很方便。”
小猫一脸憧憬：“哎哎昂昂的星球意识是棵树，我带你去找它玩，我们可以一起钻进它的树心里，看雪，看日落。”
淅淅沥沥的水开始下落，被伊西里斯的精神力隔绝。这颗星球又开始下雨，耕作的人笑着躲雨往战舰上跑。
它以为它要赌上一切，脱离本体去冒险。却不知道小猫说的一起走，是真真切切的一起走。他要带自己离开这片孤寂的区域，去往从未见过的星海。
它以为这是场毫无退路的豪赌，却没想到，小猫根本不是来翻它的底牌的。他带着全身心的包容，想要交换它的信任，想要让它感到安全。
瓢泼大雨下了个透彻，黎傲听见水、听见土、听见风，在问：[可以不可以为我取个名字？]
“黑豆豆要放到哪边哦？”黎傲软绵绵地问着，一等伊西里斯上床就侧身贴了上去。他抱着人的胳膊，手脚都搭着挂了上去。尾巴一圈圈卷起来，睡意浓得像融化了一样：“西西……谢谢西西愿意把黑豆豆一起带走。”他已经长大了，知道星球迁移这种工程的难度有多大，也知道伊西里斯为自己的任性买了多少单。
“无须对我说谢。”伊西里斯抬起胳膊，猫就跟架在竹竿上的小猪似的被他放进怀里：“这颗星球复苏之后需要有人值守，离德尔斐近一些也便于管理。虽然还不知唤醒星球意识对人类而言究竟意味什么，但这是正确的事。既是正确，那我做它的原因，就与你无关，不必为此感到负担。”
伊西里斯一向寡言，他的举措也不会与他人解释缘由，独独在面对自己的孩子时，他给予怜爱。
黎傲抱着伊西里斯的胳膊，嘴里哼哼唧唧，蓝眼也亮晶晶的，喜欢爸爸喜欢到不知该如何是好。
伊西里斯勾了下唇角，拎起小猫的后颈皮，把他放回旁边的枕头上：“睡吧，明天就能带着黑豆豆一起回程了。”
猛猫没文化，也难为君主能正经地念出“黑豆豆”这三个字而不觉得羞耻。不过想想看，也算不上糟糕，总比“哎哎昂昂”好听些，至少没叫“嗯嗯啊啊”，那已经是小猫语言的一大进步了。
伊西里斯少见地露出一丝淡笑，躺下身去闭上眼。他个高腿长，睡姿规整，像一尊英俊且安静的雕像。黎傲猫猫祟祟地抬头看，看人像是睡着了，又从枕头上拱到了人手边。两只小爪子贴着男人光滑结实的手臂，很有节奏地一下一下踩着。喉咙里不自觉的呼噜声开始启动，持续响了一会，渐渐的，爪子上的动作就停了。
伊西里斯眼睛未睁，修长的手指往下，将猫尾巴握进掌心。
带着一颗星球前行，前行的速度不免就要慢下。这倒也好，有时间能让黎傲想想新年晚会要表演什么节目。他现在是个小大人了，知道找人一起商量，和机打着电话，把薰和布伦娜，还有PJ也喊过来，坐在几人中央一脸苦恼：“要不然还是唱歌吧。”
“我同意！”PJ心里激动得要昏厥，嘴上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无脑点头。反正殿下做什么都很可爱，只要能看见，什么都行。
书到用时方恨少，才艺要到展示时……发现根本没学过……黎傲太忙了，他的生活满满当当，休闲时间看动画片都不够的，哪有工夫去学那些？
上了几年学也依然文盲的猫，严肃着脸坐在中央，人家同意他又觉得不好：“总是唱歌，会不会太敷衍？”
“不会哦殿下。”布伦娜笑眯眯地为他倒上饮品，心里吐槽：比起那些愚蠢的德尔斐人表演的愚蠢冷笑话小品，殿下的唱歌跳舞简直是德尔斐的历史之光！
黎傲还是觉得不满意，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薰。
少年的身子正在抽条，细长的胳膊抱着胸，很放松地靠着椅背，操着一把公鸭嗓说：“表演驯龙？我可以喷火。”
小猫呆了，又觉得这样有偷懒嫌疑。毕竟他和薰的配合默契，哪里需要什么驯？再说了，薰能喷火那是薰的本事，这样不行不行。
在某些事上执拗且不会偷懒的猛猫摇摇头，继续苦思冥想。
隔着空间，银翼犹豫了下开口：“要不，我们两个合并表演吧。”它是个自闭机，让它在人群中表演节目简直不如把它的程序关闭。如果他俩一起表演，那人家关注的重点肯定就在小猫身上，这样自己也能轻松不少……银翼越想越觉靠谱，说：“你要不要表演舞狮，我可以给你伴奏。”
舞狮？舞狮是什么？黎傲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耳朵里下意识地就响起了舞狮的音乐，铜锣喇叭响成一片，叮哩哐当的很是热闹。
PJ的母亲是东方人，舞狮这种才艺他虽没亲眼瞧过，却是看见过相关纪录片的。小猫……舞狮……一想到那个画面，给PJ激动得简直不行。他“欻”的一声站起身，顾不上伪装的面庞上嫣红痴笑：“我同意！”
又给你同意上了？布伦娜白了自己脑子不好的弟弟一眼，心里却同样激动到撒泼打滚。但她到底是！淑女，清了清嗓子：“殿下，我也感觉银翼的提议很不错。这样的话，薰也可以和您一起上台。”
有他什么事？黑发红眸的少年愣住，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风风火火的侍女打断：“我现在就去联系制衣部门，为你们制作表演服饰！”
PJ看自己的姐姐走了，也告辞追了上去：“我、我也去看看舞狮服长什么样！”
姐弟俩鱼贯而出，留下一脸懵逼的猫和少年。
不是……他还没决定要不要表演舞狮呢……他都没学过啊！被赶鸭子上架的黎傲扭头想找机器人商议，还没开口，那边的通讯也断了，彻底堵死了猛猫的退路。
就那样，小猫开始了舞狮排练。这是一个由三位东拉硬凑选手组成的临时节目：机器人负责伴奏，薰站在背景里转手绢，真正站在C位、承担全部表演压力的，自然是猫。
黎傲深吸一口气，抬起一只前爪，听着银翼的指挥：“放下，再抬后腿，放后腿，扭屁股，转圈。”
动作难度倒不是太高，更何况这也不需要跳得有多好。一只小猫，哪怕他只是在那里随便蹦两下，抖抖尾巴，都能引来德尔斐人的尖叫，更别提是特意排练的表演了。
蹦到最后黎傲自己也来了兴致，咧着嘴自顾自跳，也不需要机器人的指挥了。一连排练多日，在即将归程的前一天，小猫趴在小狗的身上，问：“为什么不开心？”
薰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低声说：“我并未不开心……”
“不许撒谎。”黎傲踩着薰的胸膛，两只爪子往下一压，一脸严肃：“你这几天心不在焉，我都看见了！”其实薰真没表现出什么，他的情绪鲜少外露，生活也都是围绕着小猫来进行的，在旁人看来他显得很正常。
但猫猫大王是谁？薰是他捡回来的，他们一起长大的，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小狗在不开心：“是不是因为我这几天忙，没和你一起玩？”他是个真正的小孩，想来想去也无非是玩和吃，觉得是不是自己这几天不是在训练就是在陪黑豆豆，所以薰觉得被忽视了。
少年红宝石般的眼睛瞥向别处，沙哑着嗓子说：“不是。”
“那你说！到底是为什么！”黎傲伸爪子将薰的脸扶正，不给他逃避问题：“你说，是不是有谁欺负你？谁都不能欺负黎傲的小狗！你说出来，我替你讨公道！”
红瞳对上蓝眸，许久后，薰告诉黎傲：“过完年，我要走了。”
走？他要去哪里？黎傲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他要去哪。
“伊西里斯想让我出门历练，我也想变得更强。”
这样啊？黎傲松了口气，四只脚趴下来：“哦，那你去嘛。这次要清扫哪个星球哇？大概要多久才回来？两个月吗？”
“不是清扫星球。”薰嘴角微抿：“我要去联邦学习，要几年的时间，但放假什么的都会回来的。”
黎傲呆住了，下一秒，喵的一声就哭了。
第104章 大哭
黎傲不是个爱哭的孩子。哪怕是在他刚重生、最孤单无助的那段时间里, 除了思念奶奶，他也极少落泪。
就算真的哭了，也只是悄无声息地淌泪水, 然后把尾巴拉过来，自己给自己擦掉。
相识这么久，这是薰第一次看见小猫这样哭, 喵的一声，直起身就往外跑，以至于薰一时怔愣，没有追上去。
他一路哭着跑，急得忘记自己可以四只脚走路，惊得守卫们差点就跪地爬着跟上去, 问他这是怎么了。
一路喵喵哭着终于跑到了伊西里斯的大门前, 他想从熟悉的小门钻进去, 却忘了自己还直着身子，扑通一声撞在门框上, 被弹在地。蹲在地上揉了揉额头, 他这才一抽一抽地换回四只脚, 哽咽着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伊西里斯正与赞恩通着话, 听见小猫的哭声他蹙眉起身，还未等猫彻底钻进来就迎了过去：“这是怎么了？哭成这样？”
赞恩的投影在身后, 华美的嗓音安抚：“宝宝, 我们宝宝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宝宝了？”
黎傲趴在伊西里斯的胸膛上, 一度哽咽着讲不出来话。金发的君主用手不停揉着他的后颈，没有出声安慰，静静等孩子情绪平息，直到小猫的颤抖幅度缓下, 他轻着声问：“是想奶奶了？”
黎傲还在哽哽，在嘶声气中，断断续续说：“不、薰，薰……”
薰？那只异种让他难过了？伊西里斯眸中一冷，太阳神剑都已提在手上，听见小猫哽咽：“不周、薰不周，不去联邦。”
“……”知晓缘由，剑又收鞘。伊西里斯淡淡扫了一眼进门的红眸少年，转身带着猫坐了下去：“不哭，他不是要离开你。”
伊西里斯的确与薰交谈过，让他去联邦星接手白云君家族事务。孩子渐渐大了，预言上说了什么不言而喻。伊西里斯对谁会是小猫的伴侣没有意见，毕竟爱情不能吃喝，不能生存，是谁都无所谓。但他无法忍受对方是个弱者。
是的，没错。在爹看来，薰一事无成。
赚得不如小猫多，吃喝要靠小猫养，只会杀异类有什么用？他既要融入人类社会，那就要学会所有。武力、权谋、人际，缺一不可。德尔斐不会是他的舞台，所以伊西里斯让他出门历练。小怪物当时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却将小猫惹哭了。
伊西里斯冷冷睨了这小怪物一眼，让他学权谋，倒是将法子用在黎傲身上了。
薰背手，军姿站着，毫不畏惧地回望过去。现在的他无法反抗伊西里斯的决定，又不想离开小猫，那只能让小猫去解决这件事情。他是小猫的小狗，他的去留，自然归小猫管。越想，他心里越亮堂。越想，红眸中就悄悄带上喜悦。
他很高兴，高兴黎傲在乎自己。小猫这样的在乎他，令他非人类的心脏像是泡在了热水里，好暖。
可小猫哭得可怜，又令他觉得心脏有些酸了。他背着的手垂回身侧，也不看伊西里斯了，抿着嘴角将目光落在他胸前的小猫身上。
伊西里斯也收回了冷冽的目光。两个小东西到底还小，黎傲是个直白性子，一眼能从眼睛看见大脑。小怪物到底是野兽，还没彻底学会人类的伪装，反应也一探就知。
金发的君主不懂安慰，好在有个会哄人的在。
“宝宝，我们不哭了好不好？哭多了伤身体，喉咙会不舒服的。”赞恩开了星体映射，想将死贴着伊西里斯胸膛的小崽子抱进怀里。
黎傲不干，爪子勾住伊西里斯的衣物，将脸埋进男人的胸膛里，时不时还要抽噎一声。
赞恩眼中露出一丝好笑，两只手握着座椅把手，将父子俩围在怀里，把侧面贴在小猫背上，柔着嗓子安慰：“小宝，不想薰走是不是？”
黎傲点了点头，瓮声瓮气回了个“嗯”。
“可是薰不去联邦学习的话，就不能变厉害呀。”赞恩笑眯眯地啾啾两口猫尾巴根。
这两下弄得猫肉很痒，黎傲绷紧了屁股，扒拉着爪子往爸爸怀里躲。伊西里斯捏着赞恩的下颌将他推至一旁，制止了这骚扰行为，低声对猫说：“你不想薰变厉害吗？”
黎傲摇了摇头，嗓音里还带着一些哭音：“我答应、养小狗的。”他的意思是，不管薰厉不厉害，那都是黎傲的小狗。他会为小狗厉害而高兴，但不会因为他不厉害就抛弃。
“不走……薰不走……爸爸，不要薰走……”他说着又是抽抽了一下，看着又有想哭的意思。
“好，那就不走。”伊西里斯为自己的孩子再次低头：“我答应你，不会再让薰离开你。”
孩子到底太小，且不能忍受离别。他和奶奶久未重逢，如今又让他的小狗离开，确实是伤了小家伙的心了。
“对不起，是爸爸没考虑你的心情。”伊西里斯轻轻碰了一下小猫的耳朵。
“没、没关系。”黎傲平复住了心情，软乎乎地将头抵着爸爸的脖子：“谢谢爸爸。”
“对我，无需说谢。”
一切寂静下来后，害臊就回到了猛猫的身上。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和冬禧禧一样的猛男猫了，怎么还能这样哭呢？撇着耳朵，他不好意思了，不敢看人，趴在伊西里斯的脸边小小声说：“喜欢爸爸。”
“哎呀，宝宝！”赞恩的大手使劲揉搓着猫身：“宝宝怎么不说喜欢苏苏？苏苏好难过，宝宝已经很久没说喜欢苏苏了！”
黎傲被他揉得浑身都在发痒，哈哈笑着在伊西里斯的身上爬来爬去，躲避赞恩的挠痒痒攻击：“叔、叔叔——”
“说！宝宝喜不喜欢叔叔？！”
“喜、喜欢，喜欢叔叔。”小猫开心了，哇哇叫着跳下去要往薰的方向跑。
跳的途中就被赞恩拦住，捏着前胸凑近脸边狠狠亲了一口：“叔叔也喜欢我们里奥。”风流俊美的男人直起腰身，弯着眼睛将猫放进薰的怀里：“好了，小家伙们出去玩吧，下面是大人们的时间了。”
黎傲吸了吸鼻子，朝两人摇了摇手。
等到两小只走了，屋中恢复安静。赞恩笑着回到君主身边，蹲下身，将手扶着伊西里斯的膝盖，抬起头仰望上去：“小家伙倒是活泼不少，懂得大声哭了。”
“嗯。”伊西里斯两指支着英俊的脸侧，金瞳中罕见露出一丝暖意：“好事。”能哭能笑，敢于情绪外露，这代表着他将小猫养得很好。
赞恩看着哥哥比神明还要冷俊的面容，轻声叹了口气，嗓音中夹着一丝佯装的抱怨：“真羡慕呢，我也想这样对着您撒娇呢。”
笑，它的意思包罗万象。可哭，它是自身情绪的释放，若倾听你哭泣的人不爱你，它就没有任何意义。赞恩已经记不起自己哭过没有，那记忆太过遥远，示弱不能换来君主的垂怜，他只能微笑，变得强大，幻想能让兄长为自己感到一丝的骄傲。
赞恩仰望着太阳，嘴角依然是笑的弧度。
伊西里斯微微垂下眼睑，他的睫毛很长，阳光似的扑撒开来，将眼中情绪过滤大半。宽阔的手掌盖住赞恩的眼睛，在男人嘴角弧度僵硬时，移到脑后，安抚着拍了两下：“几十岁的人了，撒娇并不可爱。”
他推开赞恩的脑袋，站起身：“汇报你在联邦的外交事宜。”
赞恩如梦初醒，蓝眼亮闪闪着如孩童般的喜悦：“哦，我的哥哥，我将事无巨细地为您介绍我的生活。”
同样的蓝色眼睛，小猫蹲在洗漱台上，眼巴巴地盯着小狗。他哭了很久，嗓子有些哑，开口讲话时声音明显粗了：“你不走哦。”
“嗯，我哪也不去，就陪着黎傲。”薰拧干毛巾，嗓子因变声，也是鸭子一般：“和黎傲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长大。”
小鸭子黎傲软乎乎“嗯”了一声，扬起脸让小狗给自己擦脸：“以后你的事情，要先告诉我。不能自己做决定，然后再和我说啊。”
大鸭子薰也“嗯”了一声，给小猫擦擦脸擦擦手，而后低声道歉：“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黎傲把脚丫子放人手心里，有些不解地歪着头。
“因为我让你难过了。”薰半弯下腰，将掌心里的小脚挪到自己的脸上：“我不想离开你，所以想着让你去找伊西里斯，让他收回决定。这大概是人类说的利用，我对你使了这样的招式。你可以打我，也可以骂我，我很对不起。”
黎傲愣了一下，随后两只脚都搭在了少年的脸上，踩了踩说：“没关系啊，那都是因为你不想离开我嘛。”他不是别扭性子，想东西也直白简单，不会纠结太多。他知道小狗想和自己待在一起，这就够了。
薰的鼻梁很高，小猫用脚垫去碰着玩，玩了一会才想起来严肃：“但是以后这种事，你可以直接和我说的！你就告诉我啊，说西西让你去联邦学习，但你不想去，你想和我在一起，这样我就可以直接去和西西讲！”
“而不是一路哭着还撞门了……”猛猫超级小声地嘀咕了这一句，很有一些要面子。
“你是黎傲养的小狗，你的事当然归我管啦！哪怕西西让你去，你也想去，那我不同意也不行的！”他这时候晓得霸道了，踩着少年好看的面貌，板着脸说：“知不知道？就算你想去，我不同意你也不能去！”
“嗯。”薰柔顺地点点头，略微离开，而后重新将脸贴上小猫的肚子：“小狗的所有事都给小猫决定。”
小猫开心了，眯着眼甩了两下尾巴。
撇去两小只皆是一副公鸭嗓，这画面看着、听着，还是很令人温馨的。
第105章 晚会
回德尔斐的那日下着小雪, 飘飘扬扬的，地上浅浅一层。
黎傲昨天大哭一场，夜里就有点发烧。以猫那层厚实的毛皮, 本不至于需要额外保暖，更何况德尔斐的温度也不算低。但薰还是不放心，此刻正小心地替他穿衣服和鞋子。不是笨重的保暖款式, 而是造型可爱的小恐龙，帽子上还缝着两只圆角。
两小只刚刚谈过心、交过流，此时哥俩好得蜜里调油。
“下巴抬起来一点。”薰蹲在地上，手虚虚扶着猫脑袋。
黎傲乖乖仰头，将毛茸茸的下巴送到他的手边。薰将扣子一颗颗系好，理了理帽子的位置, 又把猫尾巴从衣服里拨出来, 再给小猫喷了点香水：“好了, 香香的了，可以出门了。”
“谢谢薰哦。”黎傲喜滋滋地道谢。
香水来自赞恩的礼物, 浅淡的青叶味和燃木味, 很适合冬天。最起码黎傲是喜欢的, 很臭屁地站在镜子前, 左扭右扭欣赏自己的样子。
他本就喜欢两只脚站着走，如今穿着恐龙服, 真如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霸王龙。于是对着镜子“嗷呜”一声, 恶龙咆哮。
伊西里斯刚进门就看见他这副模样, 金瞳中冬意消融，唇角微微勾了一下：“里奥，那颗星球的意识接来了，你看着处理吧。”
黎傲一听, 眼睛顿时一亮，小跑到伊西里斯身边抱着人腿蹭了两下：“谢谢西西，西西辛苦了。西西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小嘴甜蜜得很，恨不得对着男人说上一天黏糊糊的话。
黑豆豆被释放在德尔斐旁的边缘星系，那里有颗正值壮年的红矮星，很适合做黑豆豆的恒星。距离德尔斐说近肯定不近，但以星际航行的速度而言也就两小时的路程。星球固位之后，伊西里斯亲自将小刺猬接到了曼杰特号上。
黎傲在君主的身上使劲蹭，蹭够了，留下一丝香水气味，这才转身，颠颠跑着冲出门去。
小刺猬有些紧绷地蜷缩着身子，机警地注视着身边的守卫。这是它第一次脱离星球本体，来到其他地界。失去保护壳，它现在就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刺猬，人类一脚就能将它踩死。好在这些守卫的面孔并不陌生，大多数都是在星球上耕作过的人，它暂未察觉出他们有不好的举动。但这不足以让它放松，它竖起尖刺，虎视眈眈地盯着人群，警告他们不要靠近自己。
德尔斐人早已知晓这只刺猬的特殊，对它亦有一些怜爱与包容。毕竟他们的国家，就是从一棵玉兰树上诞生的。雷加利斯一世自母树中生，人类的火种也从那里燃起。对于星球意识的存在，没有人会比德尔斐人更加爱护与尊重。
黎傲四只脚捣腾得飞快，一路小跑冲过来。看见小刺猬的那一刻，他猛地站起身，两只手张开，扑腾着朝它飞奔：“黑豆豆！黑豆豆！我本来想去接你的，但西西说我发烧，要好好休息……”
黑豆豆最先听见的，是熟悉却又不熟悉，小鸭子似的声音。它猛地抬头望去，警惕本能还没反应完，就看见一只陌生生物摇摇晃晃地朝自己跑来。
那是什么……？黄绿色的、有角、有尾巴，还两脚直立？黑豆眼里茫然好一会，一直到他凑近了才反应过来，这是小猫。
黎傲亲亲热热地搂着小刺猬，和它碰碰鼻子：“你吃饭没有？我们马上就要降落，等到了德尔斐，我让机给你做糖葫芦吃哦。”
黑豆豆抽了抽鼻子，无声问：[你喉咙怎么哑了？]
小猫有点害臊地“嘿嘿”了两声，忸怩了一下，才觑了觑四周的守卫们，小声说：“那个，我昨天把嗓子哭哑了，医生爷爷说不要紧的，过两天就会好的。”
一旁的耳力惊人的守卫们纷纷抬头看天，佯装没有听见殿下在说什么，佯装昨天没有看见小猫一路哭着跑。
曼杰特号驶入空港，黎傲带着小刺猬一路跑进城堡，来到玉兰树前：“你看，这就是德尔斐啦。”
小刺猬呆呆仰着头，注视着这棵盛大的花树。它的生机是那样繁茂，花朵比雪还要洁白。
黎傲利落地跳过虬起的树根，一蹦一跳地来到树下，昂着圆圆的脸，说：“我带朋友来看你呀，它叫黑豆豆，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哦。”像是回应他的话语，玉兰的枝叶婆娑着，片片雪花从树间纷飞而下，比春天还要春天。
鼻间的花瓣微痒，黎傲小小打了个喷嚏，回头朝小刺猬笑：“你来呀，你来，德尔斐说要送你礼物。”
小刺猬望着小猫的笑容，那原本因为紧张和陌生而忐忑不安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它小小的一步步挪到树下，也仰起头，将小爪子搭在树上。从未有星球意识彼此相见过，它们在宇宙中独自诞生，孤独生长，寿命以亿年为计。在此之前，若真有星球的意识相见，那大概也是毁灭。两颗行星碰撞，在撕碎之前，或许可以拥有短暂交流的间隙吧。
宇宙存在多久？无人知晓。
宇宙将存在多久？亦无人能知。
而它，大概是宇宙中唯一一个脱离星球本体，踏足他方星球的意识。这并非因它的特殊，而是因为那只小猫的特殊。因为他的存在，它才能脱离本体进行旅行。
意识与意识的碰触，不以时间衡量，也无需言语传递。就在那一刻，当彼此链接，它便感知到了一切。原来宇宙中不是只有它的，原来真的有像它一样的存在，它不是孤独的。
玉兰花瓣飘舞，串成小小的花冠。黎傲直起身，接过花冠，戴在小刺猬的身上：“好漂亮呀，你长得黑灰的，特别衬花色。这样戴着，你就可以在德尔斐到处走了。”
花冠是通行证，而他，是法则赐予它们的救赎。他将带来新的秩序，让孤独的意识不再孤独。
跨年前的一整周，德尔斐热闹非凡。街道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在为新年做准备。一直到大年夜当晚，万众期盼的跨年晚会终于拉开帷幕。
晚会大厅的席位是抽签制，大约可供千人到场观看。而具体坐哪，也是再度抽签分配。这也就代表着，会有普通人坐在君主身边。
一个中年健硕汉子，冬日里也只着薄衣，此时哆哆嗦嗦坐在君主身侧，整个牙关都在打颤。当然，他不是冷，是激动得快要断气了。得知自己竟然走运抽到了太阳身边的座位，他被这从天而降的惊喜砸得差点昏厥过去。
人高马大的粗犷男人，此刻却束手束脚地坐得板板正正，整个人僵硬得像雕塑，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四肢微微发抖，又想侧头偷偷看一眼君主，又不敢真的看。
坐得直、坐得稳、坐得心如鹿撞。
直到赞恩笑着找他搭话：“泰勒是吗？布伦娜是你的女儿吧？”
“是、是、是是的——”泰勒差点没跳起来敬礼，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热汗直批：“回赞恩殿下，帝国的副侍卫长布伦娜是我女儿，我的小儿子PJ如今也在军中任职。”他早些年受伤严重，妻子也丧命。自此后便不再从军，而是专心陪伴儿女。
“他们长得很好。”伊西里斯淡淡开口：“你这个父亲做得很称职。”
被君主夸了！被太阳夸了！泰勒差点没掉下泪去，激动红着眼眶，简直想匍匐在地亲吻太阳的脚尖：“谢、谢谢陛下。能让陛下夸奖，是布伦娜和PJ的福气，不不不、是我们家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他语无伦次讲了许久，样子也不好看，可谁会在意呢？哄堂大笑也是善意，谁坐在太阳身侧能不失态呢？
晚会鼓乐喧天地拉开帷幕，灯火辉煌，巴掌声四起。数千观众如众星拱月，围绕着前排的几只狮子，而万众瞩目的视线中央，一只红白色的小舞狮热热闹闹登场了。
他个头不大，动作却有模有样，前爪抓着狮头左右摆动，小短腿一顿一顿地踩着鼓点，尾巴不受控制地甩来甩去。
伴奏的乐队是网安处的几位，领头的是穿着喜庆的保姆机器人，外壳上还贴了“福”字贴纸。它举着一面亮闪闪的大锣，精准控制着力度，“当当当”地敲得热火朝天。
“锵！”伴随着节奏鼓点，小猫腾空跳起，在半空中晃了个狮头，再落地一翻身，后腿滑了一下，却稳稳站住，引得观众席爆出一阵惊呼与掌声。
“殿下——殿下太棒了啊啊啊——”
“黎傲——”
观众热情的欢呼声中，黑发红眸的少年穿着花衣，面无表情地转着手绢上场。他先是绕着小舞狮转了几圈，随后一收手，变魔术般拿出一个圆环，对准舞狮逗弄起来。
圆环生火，火光“哗”地腾起，照亮了整个舞台中央。
薰停下动作，稳稳举起那道燃烧的火环，站在光影交错里，面色冷静，眼神落在场中的那道小小身影上。
观众席瞬间安静了下来，心脏怦怦直跳，呼吸也不自觉屏住了。所有人都盯着那只红白相间的小舞狮，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黎傲稳稳地站住脚步，背脊挺得笔直，脑袋高高扬起，胸膛也骄傲地鼓了起来，向观众们展示自己是只猛猫！随后猛猫一晃狮头，四爪发力，猛地向前一跃——
“咚！”
他精准地跳进火圈，身形在火光中一跃而过，圆环后方的火焰在他腾空的瞬间骤然明亮，将整只猫都镀上了金光。
“殿下是我们的英雄！”
“小猫殿下我们爱你啊啊啊——”人群撕心裂肺地呼喊，更有人开始往台上丢着一束束的花朵。
“跳得太完美了啊啊啊，我们殿下的小短腿也太厉害了啊啊啊——”
“长得长不如长得好，殿下就是最棒哒！”
结果人还没夸完，“啪叽”一声，小短腿殿下刚一着地就打了个踉跄，猝不及防整个猫身往前一扑，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儿。
舞狮头歪了，小猫从狮头里探出脑袋，一脸懵，耳朵被蹭得有些歪，毛也炸了半边。
破铜锣和烂喇叭伴奏也停了，人群想笑又不敢笑，现场一阵寂静。
黎傲自己愣了两秒，随即“唰”地弹起身，一把抓过歪到一边的狮头重新戴好。挺胸抬头，尾巴高高翘起，强装镇定地踏着节奏，迈着一板一眼的小短腿继续跳下去。
“锵——！”
铜锣猛然一响，伴随着鼓点，整场的气氛再次沸腾。一个旋身，最后一跃，稳稳收尾。舞台中央烟火绽放，金纸雨落如光。
小舞狮站在光幕下，将头套一把脱下，露出一张红扑扑、满是汗意却神采飞扬的脸庞。
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蓝眸澄亮，嘴角有着肆意的笑。
第106章 少年
春天的一缕风捎着一朵花, 叩了叩窗沿，与榻上的猫说早。
黎傲打了个哈欠，耳朵懒懒地抖了抖, 睡眼朦胧地睁开一只眼。他皱着鼻子，伸爪子一扒拉，把那朵落在鼻尖上的花撇到一边, 嘴里嘟囔着：“早上坏，我不跟你玩，我还要再睡一会啊。”
他在软榻上滚了一圈，想继续赖一会儿，但窗外枝头传来的鸟鸣实在太欢快，阳光也暖得正好, 最终还是决定起来。
两只前爪往前一撑, 屁股塌下去, 蓬松的尾巴垂在床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紧接着又后退半步, 把前爪缩回来, 后腿直直蹬着屁股高高翘起, 再次下了个腰。一起床就抻了两个懒腰, 他有点清醒了，坐在榻上给自己舔爪子毛。
小猫殿下的腿并没有辜负国民们的期待, 青春期也没长上几毫米, 趴着和站着依然没什么区别, 却越发圆润可爱，总是引得人心里软软。
黎傲的年纪大了点，对人形的掌控也好了些，便不常在外用猫形示人了。毕竟, 十四五岁正是最爱面子的时候嘛。
圆墩墩的小猫放弃了舔那一撮怎么也理不顺的爪子毛，干脆卷起舌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尾巴甩了一下，他从软塌上一跃跳下，落地的瞬间化为光裸的少年。
黑发微翘，在晨风的偏爱中微微摇晃，眼眸澄澈如天光初晴的海水，浑身映着阳光的味道。身形还未完全长开，但骨架修长，腰细肩宽，是个意气潇洒的少年郎。
赤脚踏着地，他扯过一旁的睡袍松松系好，又耙了耙头发，懒洋洋地钻进了浴室里。
“早上好，黎傲~”热情的智能AI球在主人醒时就已待命，噼里啪啦播放起了音乐，给主人刷牙时的哼唱伴奏。
“早啊，小可。”黎傲漱着口，含糊不清地和它打招呼：“你老师呢？”
小可的老师是银翼。它的前身是监控器里的初级AI意识，在两年前被银翼赋予新生，进化成了智能AI辅助系统。高科技AI的存在，在星际时代令人提防不亚于核弹，德尔斐人也不喜现代科技，却包容了这类AI的存在，让它们成为自己生活的一分子。
小可的新外表是个网球大小的银白金属球，听见主人的问话，它的屏幕上显示出银翼面无表情的机器人脸，活泼地说：“老师去上班啦，它要我监督你吃早饭。小厨房里温着菜肴，你要记得吃哦。”
黎傲拧干毛巾，盖在脸上胡乱擦了两把，瓮声瓮气回：“知道了，我等下要去看小刺猬，麻烦帮我预热星舰，再联系厨房那边准备一些零食。”
“好嘞~已经为黎哦哦联系过啦~”小可的性格在初期并不是如今这般的，它选择了自己的生长模式，变成了开朗样子。
“谢了。”黎傲露出脸，伸出带着湿意的手指让小可蹭着，撒了个娇。
因为黎傲的存在，德尔斐的生机愈发繁茂。正值春日，绿肥红瘦，草长莺飞。一路回着人家的招呼，黎傲将要出门时，却停了脚步。
“瑞恩，你回来了？”蓝眸中露出喜悦，黎傲轻快地跑了两步，上前抱住白发的青年：“西西呢，他回来了吗？”
“清扫完毕后，陛下调转航向前往联邦星了，去谈你去上学的事情，我便先行回来见你。”瑞恩自幼体弱，身形不算强壮，肤色是病态的白皙，却也不是纤瘦。他五官俊雅，眉目安安静静，银白的长发披落在肩，衬得人如雾中雪松般疏离。琥珀色的眼眸，只有在望向眼前的少年时，才泛起一层温柔的暖意。他虚虚环了一下黎傲的腰肢，轻轻说：“瘦了。”
“啊？没有吧。”黎傲嘀咕着松开手，自己掐了一下自己的腰：“昨天才量过啊。”还未度过自己十五岁生日的少年，终于心心念念长到了一百多斤，颇有些自豪地和人说：“我一米七三了哦！银翼计算说等到十八岁，我最起码也要长到一米八的！”
“很棒。”瑞恩露出一抹浅笑，伸出白皙的手掌，落在黎傲的脸颊旁。他掌心温凉，指腹摩挲过少年光洁的面庞，动作极轻，而后微微俯身，在黎傲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一触即离：“我见你要出门？是要去往哪里？”
黎傲被家人亲惯了，大大咧咧地抬起手上的腕表看了眼时间：“去看黑豆豆，还要去哎哎昂昂。过几天我要出门上学，要提前和它们招呼好。”
少年腕间佩戴的正是瑞恩送他的十四岁生日礼物——一枚干净利落的星辰蓝宝石腕表。礼物被珍视，青年心下稍暖，揽着少年的背脊说：“那我陪你一起去。”
“嗯？你刚回来不去休息吗？”黎傲大喇喇地也揽着瑞恩的腰，捏了一把抱怨说：“你还说我瘦呢，我看你才应该多吃点饭，怎么这么高的个子不长肉？你的勤务兵到底有没有好好看你吃饭？实在不行，我让银翼给你也安排个AI球吧，让它盯着你好好吃饭和睡觉，哪能一上战场，连饭都记不得吃啊？！”
瑞恩的身躯微微一颤，极快稳住身形，反手将黎傲的手握在掌心，笑着说：“都好，你决定吧。”
“那行，等银翼回来了我和它说。给你挑个安静性格的AI吧？但是这个也说不准，小可一开始也是很冷淡的小家伙，两年就长成黏人精了。”黎傲被哥哥拉着手，一路嘀嘀咕咕上了星舰。瑞恩侧头看着他的发顶，眸中暖意一直未消。
“对了，先去哎哎昂昂。我去摘花雪雪的果实。”
取了果实，黎傲当场盯着瑞恩吃完：“一个月结一颗，我和花雪雪说好了，我要是去上学了，你就自己来摘，它不会咬你的。”
几年间，这些能够提升精神力的果实，几乎都被黎傲送给了瑞恩。青年感受着熟悉的暖流淌过四肢百骸，缱绻地露出一抹笑来：“好。”
“不要敷衍！”黎傲似是知道他冷清疏离的个性，朝着远处的异种们招招手，头也不回地对男人说：“一定要吃！你身体不好，这个对你有好处的，不要偷懒不来摘！”
“我知道了。”瑞恩很乖地应了弟弟的教导。他哪里是懒不愿自己来摘，不过是想看小猫为他忙碌罢了。想到小家伙要去联邦上课，几个月都见不到面了，男人琥珀色的眼眸中流出不舍。
随即又是一冷。如此想来，还是那红眼睛的小怪物命好。可以陪着小猫一起上学，一起长大……
“发什么呆呢？”黎傲歪着头，踮起脚往青年的眼前挥了挥手：“我和哎哎昂昂讲完话了，我们接着去小刺猬那吧。”
“好。”瑞恩回神，笑着握住黎傲的手，跟着他一起走。
四年的时间，黑豆豆从腐坏的黑灰色变为了黑绿色。它的水系很特别，从空中看过去是一个个小洞。水面不宽，但极深，有些浮着莲花，有些浮着菱角，会有小鱼跳起来吃花、吃叶，生机盎然。
黎傲到来时，小刺猬正在岸边捉鱼。它长大了不少，背上的刺扎着许多小莓果，一本正经地举着小小的鱼叉，学着小猫的样子叉鱼。细小的鱼叉被用力投掷出去，一击必中，提溜着线就将鱼拽上了岸。
“厉害啊豆豆！”黎傲笑着给它鼓掌，见它把鱼捧向自己：“啊？……给我吃的？这鱼没长刺啊？哦，那我吃。”少年蹲下身，揉了揉小刺猬的脑袋：“谢谢你呀。”
就地生火烧烤，黎傲从小刺猬身上摘着莓果吃，为它介绍瑞恩：“这是我的哥哥哦，还记得吗？”
小刺猬见过狮家的每个成员，嗅了嗅鼻子，点点头，从刺上取了一个果子递过瑞恩。
“谢谢。”瑞恩放下手中的烧烤工作，擦了擦手掌，接过小刺猬的果实。
“这个很好吃嘛。”黎傲干脆把小刺猬牌糖葫芦架子抱到腿上，一颗一颗摘下来吃：“这个是他们种的新品种吗？之前都没见到过。”
小刺猬就那样被人把珍藏的果实薅了个一干二净，它也不生气，反而躺到地上，对少年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
它浑身尖刺，肚皮却是又软又暖。黎傲一下下揉着，笑着对它说：“我过几天就要出门上学了，大概有几个月不能来看你。”
小刺猬抱着他的手指，黑豆眼里露出不舍：[几个月是多久？]
它的生命太过漫长，在从前，几个月对它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而如今，却是凡人值得珍视的每一天。
黎傲想了下：“你这边西瓜苗刚种下去吧？那大概到西瓜成熟的时候，我正巧就可以赶回来吃了。”
他笑得热烈：“你要给我留下最大最甜的那个哦！”
小刺猬一脸认真地点点头，打算早早就盯准秧苗，对那颗果实重点照料。
时光荏苒，外界有坏的事情发生，也有好的事情发生。
黎傲最后挠了挠小刺猬的下巴，眼睛亮得让小刺猬觉得那是它围绕旋转的恒星。
“我会去唤醒更多的星球意识，总有一天，你们会连成一片，会收到回响。”少年眉眼飞扬，说得笃定。
小刺猬抱着少年的手腕，盲目且眷念地相信，相信他会救赎一切。他是最特别的人，他是最特别的小猫。他真的，特别特别的好。
小刺猬捧着少年留下的礼物，直立起来，看着头顶上的星舰渐渐消失，不留痕迹。它转身，又去为自己的糖葫芦架子采摘新的果实。
[一路顺风，黎傲。]
第107章 拂晓
飞往联邦首都星的商业舰停靠在帕尔忒农空港。检票口前, 一个黑发黑眸的少年静静站着。他穿着件简洁利落的棒球服，内搭的衣角没束，随意松散垂着, 显得人有些大大咧咧，透着一股少年恣意的新鲜味儿。
他身上的气质吸引了不少目光，人们下意识地看过去, 只觉这少年有鼻子有眼，五官长得规矩，却也不是出众。那一瞬，竟有些说不上来的遗憾：总觉得他该是更好看的才对。
“倚先生，您是尊贵的头等舱乘客，请这边走。”服务人员面带标准微笑, 语气温和而礼貌, 微微弯腰为少年指引方向。
人们心中了然：哦, 原来是哪家的富二代啊。怪不得能养出这般闲散松弛的气质。
少年微微点头，嗓音清亮, 笑着说了一声“谢谢”, 随后踏入星舰。
这下又令人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觉得他不像普通的富二代。对服务人员态度这般和煦, 估计是哪个有底蕴的大家培养出来的吧。
这艘商业舰规模不小，但与曼杰特号定是不能作比的。所谓头等舱, 也不过是间一居室。黎傲进门将行李箱靠在一边, 把小可放了出来, 给机器人打电话：“我上星舰了。”
银翼板着一张脸，老妈子心态操碎了心：“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你人身的维持时间不长，晚上休息的时候要变小猫, 不然第二天就爬不起来。”
“我知道啦！”少年噘着嘴不太快活：“你都说了好多好多遍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机器人冷呵一声：“起茧子？我看你是猫耳朵长驴毛，不反复叮嘱你根本记不住！”
将门锁好，黎傲当即变了猫形，昂着圆脸义正言辞：“我现在就变，行了吧！”
“……”保姆机器人勉强满意，又不满意。它张了张口，电子眼眨了好几下，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
还是小猫了解它的个性，懒散散地趴在床上打了个哈欠：“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啦，你不要太担心了。一学期就三个月，一百多天我就回去了嘛。而且还有薰呢，我一下星舰他就会来接我的。”
小怪物早在两年前就提前去联邦上学了，只有假期才会回到德尔斐。提起他，银翼的程序稍稍放松一些。小怪物不像短腿猫，他长成了靠谱样子，被它调教得也不错，应该能照顾好猫。
机器人勉为其难地放下烦躁思绪，对着快乐漂浮的小可说：“照顾好他。”
AI球长出两条细细的小机械臂，一本正经地敬了个礼：“老师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黎哦哦的！”
“好啦——”小猫拉长嗓子叫了一声：“我要看电视了，先挂了哦！”
话音刚落，猫爪子摁下投影按钮，开始找动画片看。
小可的金属身上闪着粉色的光，这代表着它很高兴：“看冬禧禧的新一季吧？昨天就更新了，我想等你一起看的！”
圆滚滚的黎小猫欣然同意，仰躺着露出肚皮，开始播放。
尽职尽责的小可从行李箱里翻出零食，飞着落在小猫身边，伺候大爷似的给猫一粒粒喂着。一猫一球，昏天黑地一通乱看，等到黎傲察觉饥饿已经飞行将近五个小时了。
“我出去吃饭，你要和我一起吗？”黎傲一边问，一边穿衣服。
他抬起手臂，将T恤拎过肩头，动作利落地套进袖口。衣摆一掀，露出少年细瘦却紧实的腰肢，皮肤是健康的浅浅麦色，肌肉线条还未完全长开，只有薄薄一层，贴着骨架显得格外干净。
小可聚精会神地盯着少年，将照片传给自己的好友AI一二三四：[小可的主人天下第一好看！]
一群AI隔空开始哔哔哔输送代码，尖叫着黎哦哦殿下真帅，一秒能传亿条信息流，简直比追星现场还要热闹。
“我就不去了吧。”AI球回神，有些忸怩：“出门在外的，人类看见我会不高兴的。”作为少数具备类人思维的AI，小可比谁都清楚，普通人对AI的警惕与敌意，从未真正减弱过，甚至在某些层面上，不亚于对异种和异类的防备。它不想给小猫惹麻烦。哪怕很想陪着他，还是拒绝了。
黎傲对着镜子检查了下伪装是否生效，伸出两根手指朝着小可勾了勾。
金属球的两条细小机械臂别别扭扭搅了一下，随后落在少年的掌心里，听见他说：“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又不违规又不违反地方法律，在我身边就不要担心那些。你想不想出去？”
小可抱着少年的手指，银白色的金属表面泛起喜悦的粉色：“我想和主人在一起……”
“那就走。”少年潇洒地拉开门，气质间已依稀有了他父亲的风采。
商业舰大致分为乘客舱与商业区。头等舱的下面接着商务舱，随后就是商业区，售卖一些餐食与特产。过了商业区才是经济舱，也是人最多的区域。
黎傲发现有烤红薯卖，伪装后的黑色眼珠一亮，对着老板开口：“姨姨，给我来两个。”
店主年纪不小，还是第一次被少年人叫姨姨。嗓音清清亮亮的，和春鹂鸟似的，没来由地就引得人生好感。她笑着装了两个大的，递给对方：“一百块，小心烫。”
小可掌管着黎傲的银行账户，闻言往刷卡机上贴了一下，付了钱。
店主愣了一会，星际中支付便利，但将账户交给AI负责并且让它掌管钱财的，太过少见。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少年说了声谢谢，一边吃一边转身走了。
越往后去的商业区越靠近经济舱，人就多了起来。小可也不飞了，有些拘束地落在黎傲肩头，紧紧贴着少年，观察着眼前情况。
黎傲本在瞧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可以买了带给小狗，却听见角落里有争吵声，抬脚，朝着声音来源处走去。
“妈的，交出来！”一个身材肥壮的男人将瘦高青年堵在墙角，一手揪住他的领口，将人死死按在墙上踹了一脚，眼里满是凶光：“我看见你买了果实才上星舰的，立马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那青年脸色苍白，一身衣服挂在身上，咬紧牙关藏住闷痛：“你揍吧。这是我的救命药，我不可能给你。”
“妈的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壮汉一声咆哮，吐出一口浓痰，撸起袖子就要再度动手：“老子就不信了，你没藏在身上藏哪去！”
他的同伙贼兮兮地凑上来，叫嚣着：“搜他身！肯定被他藏在□□里！”
碗口大的拳头对准青年瘦削的脸颊就要落下，就在这关头，一只手忽然伸出，稳稳挡住。
“别动。”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
几人一愣，均是转头望去。
是个少年，黑发黑眸，脸上带着冷意。他单手钳住那只粗壮的手臂，动作干净利落：“德尔斐明令禁止抢夺治愈果实，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做这种事。”
“妈的你算哪根葱？”肥壮男人怒吼一声，试图挣脱，另一只手朝少年猛地挥去，拳风带起空气呼啸，但还未落下，就见少年手腕一拧，轻描淡写地一带，整个人顺势一转，将那壮汉重重踹倒。
“张口闭口就是妈的，不尊重女性，不尊重母亲。”黎傲鄙夷说着，听见青年焦急呼喊：“小心——”
话音未落，黎傲头都没回，竖起拳头一挡，正巧砸中同伙面门。两个臭鱼烂虾空长一身肥膘，没有本事，哀嚎着倒成一团：“你妈的，你等着，你敢打我，我们老大不会——”同伙脸上满是鼻血，狠话还没放完，便打着哆嗦再也不能继续。
无形的精神力压制过去，他俩就像缺氧的鱼，发出嗬嗬的呼气。
被欺负的青年不知出了何事，但他已经看见远处的人影，慌忙拉着黎傲就要往后跑：“先走，他们还有同伙！”谁知这少年看着没什么重量，他一拉竟拉不动。
黎傲扬了下眉头，拍了拍青年的背示意他别慌。明明他只是个少年人，个头都没他高，可青年在他的影响下，莫名镇定下来。
来人三个，地上的两个爬起身躲在领头的黄毛身后，狐假虎威叫嚣着：“老大，那小子还有帮手！”
黄毛叼着牙签，抽了肥壮男人一个巴掌：“你瞧你那没出息的猪样，就这小瘦鸡崽子能给你俩打成这样？”他拧拧胳膊，扭扭脑子，一脸“看我的”模样狞笑靠近。
瘦高青年眼睛一闭心里一横，张开胳膊挡在黎傲身前。少年是为了帮他才陷入这种局面的，他不能让他被打。
黎傲嘴角勾了一下，砰砰几声过后，五只臭鱼烂虾再度躺了一地。
“好了，小可，你去找舰上的安保。”
“收到！”金属球飞快溜了一圈，不多时便带着几个身着制服的安保回来。
“混蛋玩意！”安保手持警棍：“你们胆子不小啊，竟然敢在白家的舰上抢东西？”
其中一个安保弯腰过来致歉：“倚先生，抱歉让你拥有了不好的乘坐体验。我们会立马将这五个人驱逐出舰，也会加强巡逻，确保没有乘客再遭遇类似抢劫。”
黎傲点了点头，待一群人走后，才侧着脸问怔愣着的瘦高青年：“你目的为何？德尔斐早有命令，如遇人抢劫治愈果实可直接报警，不管距离多远，德尔斐都将惩治罪恶。你为什么不联系德尔斐军，甚至连舱舰上的安保都不报？”
青年抿了抿乌青的嘴角，叹了口气说：“我是一名卧底记者。我在追踪那几个人里的黄毛，我怀疑他的组织可能……”他回想起刚刚的场景，觉得以少年的身手和身份大约是无惧的，便低了声说：“涉及联邦腐败和果实贩卖。”
黎傲蹙了下眉头：“若真有此事，德尔斐亦不会坐视不理，哪里需要你去卧底探险？”
青年苦笑一下：“小家伙，这事当然不能大张旗鼓地宣之于口，否则打草惊蛇，更是不好调查。”他从怀里掏出几颗诱饵果实：“而且这是联邦内部的事，哪怕德尔斐愿意出手调查，我也……”他是土生土长的联邦人，对祖国很有感情，对祖国腐败的现状深感无力却也不愿将丑闻告诉他国。
更何况治愈果实本就约等同于赠送，联邦已经从德尔斐得了莫大的好处。他简直不好意思将联邦这群腌臜事告诉高尚的德尔斐人。
“要是让小猫知道了，说不定会多么难过。”星际中有许多变异宠物猫，但他口中的小猫指的是谁，谁都知道。
当事猫本猫挠了挠头：“呃……黎傲不会因为这种事难过吧？”他已经大了，知道世上形形色色的人有很多。被利益驱使做出坏事的人也不再少数，怎么可能还像小时候那样，为这种事难过纠结。
“怎么不会！”瘦高青年满脸激动：“里奥殿下那样高尚、那样可爱，要是知道自己的赠予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盈利，肯定会难过的！”
黎傲见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自责，好像做了十恶不赦事情的是他自己一样。这才愣愣反应过来，这人好像是自己的死忠粉，并且将小猫神化了，根本不愿让神明注意到人间脏污。
“我一定能亲手追踪到那个窝点，并将那些贪污腐败的联邦官员公之于众！联邦的腐败当然要自己解决！不能让小猫殿下感到心意被轻待！”他情绪激昂地讲完话，又是一脸严肃看向少年，不知道他就是自己口中那个高尚的、遥不可及的天上月：“谢谢你出手相助，现在他们被驱逐出舰，已经打草惊蛇，我要更换日期和方式才能继续去追踪那个组织。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在联邦星遇见困难，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尽情联系我，我会回报你的。”
黎傲被这根本插不上嘴的密集话语惹得愣住，接过名片，听见他问：“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联系终端可不可以告诉我？”
“倚拂晓。”少年笑着回他。
这笑穿林打叶，肆意张扬，青年恍然觉得，这面容普通的少年却如光一样。
怎么会长相这么普通呢？这也不是说长得普通不好，但总觉为何，觉得这样的少年应该不长这样……不长这样长什么样？脑海中模模糊糊，他也说不出来。
此时的他望着少年背影，只觉倚拂晓这个名字有些特别，也没料到隔天就会在启明中学的分院仪式上看见对方掉了马甲……
第108章 启明中学(修)
商业舰停靠空港, 这里是联邦首都星。
入目广阔，银白的建筑高塔林立，层叠的飞行器在空中交错流动, 地上车来人往，川流不息。
小猫透过舷窗，蓝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目不转睛地瞧着下方风景。
“黎傲，该换衣服下船了。”小可将衣物放在床上，飞快忙碌地将零散的物品装进行李箱。
“哦，马上。”黎傲稀罕的目光还未收回，一边答应着，一边摸索着把T恤往头上套, 头发被衣领蹭得乱翘, 小可收拾完东西又赶忙飞过来帮他梳头穿衣服。
从天梯走下, 越接触地面，越能感受到这颗星球与德尔斐的不同。德尔斐懒洋洋的, 享受着温吞的生活节奏。而联邦的首都星, 现代繁华, 连空气里都透着一股子高科技的味道。
黎傲挠了挠头, 侧头看了眼身边漂浮着的小可，觉得它在这样的环境下反而显得存在和谐一些。
“薰呢？”少年从贵宾通道出来四处张望着, 没瞅到人当即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坏小狗, 是不是睡过头, 忘记来接我了？”
“忘记睡觉都不会忘记接你。”低沉磁性的音色在身后响起，黎傲漆黑的眼珠一亮，原地蹦着转了一圈就喊：“你怎么躲在后面！”
容貌出众的少年倚靠着通道的墙壁，隔了几月未见, 薰的头发长长了些，几丝碎发搭在红宝石般的眼瞳上方，肤色冷白，薄唇艳得像染的胭脂。
他张开手，接住快乐飞奔来的小鸟。
黎傲直接蹿到人身上，直细的长腿盘着薰的腰，嗓音清脆，像春天里快活流淌的溪水：“我给你带了礼物，还有好多吃的呢！你怎么又长高了，真可恶！就不能等等我吗？我在这里住哪边啊？还有小可，小可能带着上学吗？”
少年的青春朝气引得路人瞩目，他的快乐来得直白热烈，任谁看了都得嘴角勾出一抹笑来：意气风发的年纪，可真好啊。
天赋异禀的薰身高早已突破一米八，真要比较起来都比黎傲高了半个头。他半眯着眼，让小猫在自己的脸上摸来摸去，就那么抱着他往外走：“我们住双人宿舍，东西我都收拾好了。小可可以留在宿舍里，但不能跟着你去上课。”
“哦，那也行。”黎傲嘀嘀咕咕讲了一路，被人抱进副驾驶坐下了，也兴奋不减：“联邦好大啊，和德尔斐一点都不一样，这里人怎么这么多？感觉就这一片的人就比德尔斐加起来的人还要多。”
“你的感觉是对的。”薰侧身为黎傲系好安全带，又从后座提溜出来一篮子零食放进他的怀里：“首都星常住人口近千万，隔壁的第一、第二行星也是人数众多，整个恒星系的人加起来大约占了三分之一的联邦人口。”
文明愈是发展，人类繁衍的热情愈低。再加上度姆病和异种异类的遏制，星际中高等文明本就不多。大多数星球都与德尔斐一样，零星几万或几十万人。像联邦星系群这样庞大的人数聚集，足以称得上恐怖。
黎傲咔嚓咔嚓吃着零食，行了大约半个小时，到达了今后将要学习的地点。
联邦启明中学，是全星际最出名的一所高中，师资力量雄厚，亦是联邦启明学院的附属高中。其重点学院的顶尖学子，无一例外都会进入星际最出名的高校就读。哪怕是末端的吊车尾，放在星际的其他学校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黎傲站在充满现代科技感的高大院门前，发出小土猫的感叹：“好多人啊。”
薰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拉着黎傲的手，带着他走进校园：“累不累？先回去睡一觉，吃完午饭我再陪你出来走一走。”
黎傲正新鲜着呢，四处张望，随口说：“行啊，都听你的。”
联邦此时处于深秋，倒是和德尔斐的早春温差不大。学生穿着是统一的西装校服，一路行来，黎傲发现男男女女全都在往自己这边看，且面色酡红，神情怪异。他被人瞩目惯了，一时有些惊恐地摸了摸脸，以为是自己的伪装面具没戴好暴露了。
薰是典型的浓颜系俊美长相，脸上的神色却是一直冷淡的，看向身旁的少年时露出一丝宠溺来，抬手捏住黎傲的下颌看了看：“没有失效，沈确的伪装世间少有，不会出错的。”
黎傲松了口气，又懵懵着问：“那他们为什么看我？难不成这副面具在人家看来也很好看？”不怪小猫自恋，也不怪小猫臭屁，实在是被以往的经历辐射影响了嘛。直到有个男生跑过来，红着脸和他们打招呼，小猫才反应过来这些人看的是薰，不是自己。
“岚薰会长，上午好。”
薰在联邦的化名是倚岚薰，时任启明中学学生会会长。他的成绩、样貌、气质，无一不是顶尖，哪怕性子冰冷不好接近，在人家看来也会自动添上高岭之花的滤镜。换句话说，薰在这所学校里的粉丝，有很多。
黎傲和薰这一路走来，接收到了许多迷弟迷妹们注视的目光。他们的目光在挪动到倚岚薰身旁那黑色头发的少年时，满是止不住地好奇。
这人是谁？
为什么会和倚岚薰关系这么好？
他们本在看倚岚薰，可看着看着，目光竟完全投在了那少年的身上。只觉得这个人虽然面容普普通通的，可他的气质莫名让人挪不开眼。太干净了，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清清新新的。
他们觉得奇怪的同时，又觉得有些不奇怪。怪不得，怪不得那样高傲冷漠的学生会长会和他那样亲昵。
而青春期少男少女们眼中的高岭之花，将寝室门一锁，就要给猫修脚毛。
黎傲在门落锁的一刻就欢腾地变了猫，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四处转转瞧瞧。联邦首都星寸土寸金，这二人寝室却有独厨独卫，算得上宽敞，由此可见这学校是真的财大气粗。
其实屁咧，他哪里知道这是学校开后门，专为他一人新盖出来的二人寝室楼。
床角、桌角，但凡有柱子的地方都细细缠着剑麻绳。黎傲撅着屁股，在地上的猫抓板上库库挠了一通，舒服了，翘尾巴了，挺着白绒绒的胸脯继续标记其他地方。
半封闭的阳台不大，齐人腰高的台沿上摆满了花。他直起身，在特地做成横状格楞的阳台墙上又是库库一顿挠。
“黎傲，过来修毛。”前几日打视讯时薰就发现小猫的爪子毛有点长，一接回来就搬出工具，大有磨刀霍霍向猪咪的架势。
贴地超跑是被他照顾惯了的，竖起自己粗壮的毛绒天线尾巴，嘟嘟嘟地开向目的地。到了人家脚下，熄火停车，扑通一声歪倒在地，竖起四只脚等待伺候。
薰盘膝坐下，将猫抱进怀里，开始干活。
启明中学史上最优秀的学生会主席，精神力指数高达99，高一入学就挤掉高三学长成功登顶，外人眼中高冷、严谨、无懈可击的冰山美人，此时却一手托着小猫的爪子，一手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地修剪着爪垫边缘那几根乱翘的毛。哪还有一丝一毫的距离感？
黎傲甩着尾巴，翘起后脚，爪爪开花对小狗说：“中间也要剪啊！”
“嗯，等我换工具。”薰好脾气地应着，换了小推刀，将肉垫修剪得又粉又Q。
小猫许久没和小狗贴贴，呼噜噜地打着呼，没多久就在对方腿上睡着了。软绵绵的一团窝着，毫无防备地将肚皮露着。
薰将他放在一张床上，蹲在床边，盯着小猫从小到大的投降睡姿看了好一会，半晌后，俯身用脸侧蹭了蹭小猫的肚子。
黎傲睡了一个小时，在饭菜的香味中抽了抽鼻子。
“醒了？正好，吃饭吧。”薰端着菜碟走出来，将盘子放到桌上，脱下围裙挂在一旁。
黎傲有点犯懒，睁了一只眼，尾巴甩了一下，还是不想动。他哼哼一声，朝天竖起两只前爪，带着点刚睡醒的黏糊气：“要抱。”
薰勾了一下唇角，走到床边将猫抱着挪上饭桌。真挨到吃的，黎傲倒是精神了，低头就是干饭。
薰自己一个，在联邦懒得开火懒得吃饭，一直喝营养液。此时看小猫吧唧嘴吃得喷香，倒是也来了点胃口，与他一同吃了些饭菜。只是一些，毕竟以他如今的热量需求，哪怕一天吃十八顿也无法消除饥饿感。最切实际和方便的，还是喝营养液。
黎傲舔舔嘴角，有些好奇地看着薰往嘴里灌了点什么东西。他长到十四五岁，还从未接触过这种东西，好吃鬼有点好奇营养液的味道，爪子搭在薰的手腕上掏了掏，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薰有点犹豫，营养液不能说难喝，但到底不比饭菜美味，他不太想让小猫吃这种合成东西。但黎傲扬着犟种毛，那是指定要尝一尝的，薰只好少少地往他嘴里喂了一些。
第一口喝得不多，小猫咂咂嘴，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便又伸出爪子，拍了拍薰的手，示意他再来一口。这一口喝得多了些，黎傲卷了卷舌头，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呕”的一声，缩起脖子开始作呕。
小猫犯恶心的样子把薰吓了一跳，他抱起猫冲进浴室做着催吐。
手指在嘴里轻轻扣挠，这感觉怪异，令猫炸毛，黎傲又是“呕”了几声，将刚刚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而后大耳狗一样垂着耳朵，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薰给黎傲收拾着，脸色有些难看。检测仪扫过，确定小猫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是单纯被恶心到了——因为高浓度的营养液口感黏糊，像秋葵泡水发酵了整天。
黎傲爪子勾着薰的衣服，肚皮贴着薰的腹肌，丧嗒嗒的：“一点也不好吃，你干嘛吃这个啊？是不是没钱买菜？怎么不刷我的卡？小可，薰的副卡没有激活吗？还是卡里钱用完了？你没钱干嘛不说？”财大气粗的猛猫当即要给自己的小狗加钱。
“不是的。”薰跟袋鼠妈妈似的，带着小猫回到床上：“我如今的热量需求比较大，能从食物中获取的有限，吃营养液方便些。”
了解原委，小猫反过来心疼小狗，将脑袋搭着薰靠在床边的大腿上，湿漉漉地瞧着人：“那你天天吃这些难吃的，多遭罪啊。”
薰蹙着眉头，柔柔弱弱的：“黎傲疼我。”
“你可是黎傲养的！”小猫自己还萎着呢，听见小狗示弱就要起来：“我去问问医生爷爷，有没有什么别的能让你吃。”
“谢谢黎傲，但我们先休息好吗？那些不急。”
属实没什么大碍，但黎傲失了胃口，丧气劲儿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分院仪式。
启明中学的学院划分，完全是按照精神力值来的。精神力50以上归为凯鲁姆院，25-49进泰拉院，25以下则是莫塔里斯院。
启明中学建校以来精神力值最高的人——倚岚薰，正拉着一个少年前往分院仪式现场。
“三个学院除了文化课外，教育侧重点不同。凯鲁姆和泰拉着重精神力培养，莫塔里斯则是注重体能训练。”其实说白了，凯鲁姆培育官员，泰拉出高等军官，而莫塔里斯都是体能出众的大头兵。
联邦这棵大树，从根部就开始了阶级筛选。精神力值决定人类上限，能进凯鲁姆，自是高人一等。
黎傲早上也没吃什么东西，听了一大堆就“哦”了一声，反正是没什么精神。
“高一入学新生将近千人，检测时间较长，饿了就先吃点糖。”薰将一些小零食放进黎傲的裤兜里，垂着眼，看小猫不活泼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唇线抿得很紧。
“我在门口参观席上等你，结束后带你去吃饭。”
黎傲点了点头，踮起脚抱着薰的脖子晃了晃：“那我先进去了。”
薰的手腕横在黎傲的腰间，锢住他压向自己的怀抱，贴贴少年的脸颊，再松开手：“去吧，想去哪里都行。”
黎傲入场就发现有许多双眼睛在看自己。同场的，看台的，都在瞧他。他微微撩起眼皮，打了个哈欠，也没精神去奇怪这些人为什么看他。
“就是这个人吗？长得真的不怎么样哎。”有好几个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有些好奇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和倚岚薰到底什么关系啊？为什么感觉他长得不行又感觉有点好看……”
这种感觉，实在很难形容。他的样貌虽然普通到泯然众人，可往那一立，扑面而来的少年感很难让人忽视。
“我昨天看见就想去查他的，但不到今天的分院仪式，是不能查新生资料的。我正在找……啊，找到了！叫倚拂晓，来自一个乡下偏远星。”
“姓倚？”问话的男生愣了：“难不成是倚岚薰的亲戚？”
新生们的资料在分院前查不到认不识，但高年级的，尤其是学生会长，那可是家喻户晓。倚岚薰那张脸谁不认识？而被学生会长亲自送来的新生，有人立马起了活络心思，凑到黎傲面前，打招呼道：“你好，你也是来进行分院仪式的吗？”
黎傲呆呆的：“啊……”那不然呢？
雀斑脸说：“我叫林奇，我一定会分在泰拉院的，你叫什么名字？”
“倚拂晓。”
“你也姓倚？你是倚岚薰的弟弟吗？……我看你哥哥送你来的……”这人叽叽咕咕讲了很多，又开始打探：“你精神力值多少啊？你大概会去哪个学院？”
场内不时响起学生的姓名和精神力数值。黎傲一直没什么精神，挠了挠头：“不知道啊。”他的精神力是多少？这可真是个好问题，大概只有神才能知晓。“我去莫塔里斯吧。”学院不能跨级往上，但你若是愿意向下兼容去别的学院也不是不行。
黎傲想的简单，自己的精神力不需要提升，多练体能去匹配精神力才是正解。但在别人来看，这就代表着对方精神力不高，没有太大前途。
结交的心思有些淡了，林奇高高在上的态度根本压不住：“哦，那以后你要是需要我帮忙，可以申请来泰拉找我。”不过细思一想，这人既然是倚岚薰的弟弟，哪怕他前途不够，也有哥哥顶着呢，又是眼珠子一转：“我看你有些没精神的样子，是不是不舒服啊？”
黎傲对善意恶意很敏感，已经不太想讲话了，却还是礼貌回：“我吃营养液吃坏肚子了。”
林奇一听，眼中立马出现一丝鄙夷。营养液不会吃坏肚子，只会因无法消化能量而难受。这面容普通的新生，一定是精神力等级太低反而去吃了高浓度的营养液，所以才生病了：“你吃低级营养液就不会难受了，或者你有钱的话，可以去吃果蔬。”他语气虚荣：“你吃过果蔬吗？我家几乎每天都能吃上新鲜瓜果，下次我回家，可以带一点来给你吃。”
黎傲也是性子纯良太过礼貌，又或许是像机器人说的猫耳朵长驴毛，一路听不懂林奇的炫耀和打压，蔫巴着打哈欠。
一直到他们这排接受精神力检测，黎傲站上检测台。
林奇在检测的下一位，他双手抱胸，右脚跟勾着，得意地点着地，又去找别人炫耀：“他那种精神力，肯定会去莫塔里斯的。”
话音还没落，全场听见AI播报：[倚拂晓，精神力值100+]
林奇点着地的脚点不下去了，场上来检测的，来看检测的，来监督检测的，来采访检测的，统统愣住了。
“多少？100+？检测仪坏了吧？怎么可能有人类的精神力能达到100，还+？”
薰倚在观众台上，手肘懒散地支在台面，嘴角挑起一抹讥笑。
愚蠢的人类，你们的分数是100，是因为你只能考100。小猫100，那是最高也就100分。100是你们的上限，却是他的起点。
“仪器一定是坏了！上限就是100，这个+是什么东西？”
AI再度播报：[已反复检测并确认，倚拂晓精神力检测结果正确。其精神力容量超出可测范围，暂以100+显示。]
这代表什么？这代表着，这个一脸蔫巴没精神的少年，其精神力比德尔斐的开国皇帝雷加利斯一世还要高！
林奇彻底懵了。观众席上，前来报道新生开学的记者也懵了：“这不是，之前仗义出手的少年吗？！”
第109章 小马甲掉了(修)
喧哗声四起, 黎傲还在检测台上，只觉无数声音汇成一团在耳边嗡鸣。检测仪的灯光一闪一闪，直戳进眼底。他的大脑一阵眩晕, 身形也随之微微摇晃。
观众台上的薰察觉到异样，猩红的眼瞳骤然一缩，原本慵懒倚靠的姿势瞬间绷紧。他一手撑住栏杆, 侧身一跳，干净利落地凌空一跃而下，直奔检测台中心。只是不待他赶至黎傲身边，少年已消失在原地。
人群像被突然掐住喉咙的鸭子，喧哗声戛然而止。他们眼睁睁地瞧见视线中央的少年不见了，地上只剩一堆衣服。两秒过后, 衣服的边缘忽然一鼓, 随即, 一只毛茸茸的小猫从中探出头来，抖抖耳朵, 神情迷茫。
金加白色的……毛绒绒的……没长腿的……这是什么……
“咦——呀！！！”不知是谁率先尖叫出声, 尖锐的女高音划破寂静：“是黎傲啊啊啊啊——”
黎傲猛地缩起耳朵, 倒车退回衣服里, 只露出两只眼睛惊恐地转悠。
“是里奥·雷加利斯？”人群里有人愣住了，揪着同学的胳膊使劲摇晃, 又重复了一遍：“是里奥？！里奥·雷加利斯？”
同学被他扯得衣领都开了, 两眼迷茫地问：“除了小猫殿下, 星际里还有第二只原始猫吗？”
“怎么可能会有！”那人的眼珠子红了，眼冒爱心：“是黎傲啊！是小猫殿下啊！小猫殿下——我是吃你种的番茄长大的啊啊啊啊——”他突然也开始朝下跑，本身长得不高，动作也是利落, 像尾机灵的游鱼从拥挤的人群中往前挤去。
安保启动很快，却阻止不了人群尖叫挤着朝前跑，哪怕鸣枪示警也无济于事。薰抱着小猫站在中央，就在人群将要到达检测台之际，一股无形的精神力屏障展开，将所有人隔绝开来。
这恐怖的威压，哪里是一群尚未步入社会，从未踏及战场的中学生能抵抗得住的？他们不知不觉地开始后退，让出了一条空旷的甬道。
甬道尽头，高大挺拔的身影缓步而来。
长发如金光，面容英俊宛若神祇，无人会不识他，那是帝国的君主——伊西里斯·雷加利斯。
黎傲尴尬地将脑袋埋进薰的怀里，还没感知到外界发生了什么。这可真令猛猫没面子！他看冬禧禧伪装出门冒险，就想着自己也伪装出去上学，为此还义正词严地游说了国内众人好一阵。结果呢？……来联邦的第二天！他就因为乱喝营养液不舒服，众目睽睽之下变成猫了！简直丢死猫了！猛猫受不了这个，猛猫逃避现实，一整个劲地往薰的怀里钻。
“里奥。”熟悉的嗓音响起时，黎傲还以为是自己尴尬到出现幻觉了。直到被一双手挪了位置，他这才呆呆仰头，发现真的自己的父亲。
“西西啊……你怎么在这里啊……”
伊西里斯的身后还跟着校长和教导主任，他安抚着揉揉猫颈子：“商量你上学的事情。”伊西里斯其实不理解孩子的想法，他是帝国的殿下，哪怕真的来到联邦的土地上求学，也该是众星捧月。为何要戴面具，装作一个普通的乡下少年？更何况以他的精神力，哪怕禁锢着也是100的数值，如此特殊，伪装又有什么用？但小家伙自己想折腾，那就随他开心罢。他亲自来到此处与校方沟通，也为倚拂晓这个身份打好掩护，耐着性子一通交际，结果白费力气。
伊西里斯倒不觉生气，而是关心小猫身体：“怎会不舒服？”
小猫还没回话，薰抿了抿嘴角：“我昨天喂他喝了点营养液，他一直没什么精神到现在。”
“不怪薰啊！”黎傲慌忙抬起身，两只爪子扒拉着父亲的胸膛：“是我自己非要喝，然后就吐了。”
伊西里斯侧眸扫了薰一眼，倒没当众责罚他没照顾好小猫。而是转身对着身后的人说：“这就是我的孩子，里奥·雷加利斯，他将在这所中学学习。”
教导主任满头冷汗，正抖着手擦。而一旁的校长则是弯腰，对小猫说：“黎傲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小猫瞪大眼睛，认出这是谁了：“姨姨啊……”他也不知道喊奶奶，反正对着女性，不是姐姐妹妹就是姨姨。
秦冕严肃的面上不免露出一丝笑意：“很荣幸您选择联邦启明，您无须担忧，按自己的节奏生活就好，旁人不会影响你求学之旅。”她说完，直起身，不卑不亢地对着伊西里斯略微低下头：“还请您收回威压。”
金发的君主没有回应，只是学生们均觉呼吸一畅，活了过来。
伊西里斯看了眼怀中那团软绵绵的小东西。小猫正用爪子死死扒住他胸口衣襟，将脸埋进自己卷起来的尾巴里，耳朵贴着脑袋，背脊上写满了“别看我、别cue我、我不存在”。
伊西里斯少见地勾了勾唇角，将他一把捞出，高高举起，对着下方人群淡淡宣布：“和我的孩子问好。”
“黎傲殿下好！”有激动的猫粉当即一声大喊，霎那间，无数的问好声响彻天地。
黎傲正对上底下那片密密麻麻的脑袋瓜，猫儿瞳里满是震惊和羞耻，简直像被硬拎上讲台念检讨的小学生。他局促地抬起一只爪，慢吞吞、勉勉强强地朝下挥了挥：“大、大家好……”声音软软的，细若蚊鸣：“我是黎傲。”
简直给猛猫臊得不行了。
都是一群半大孩子，最大也就十七八岁，不太懂得掩饰自己的喜欢和喜悦。原先就觉得这人莫名吸引人的注意，如今更是一个个的，恨不得将眼睛长在猫身上。
哪怕畏惧金发的君主，也止不住喜滋滋地瞧着他怀里的猫。活的小猫！和视频里长得一模一样！腿真的只有一丁点长！他要和他们成为同学了！一起上课，一起吃食堂！简直想想就要尖叫。
秦冕因上一届的影响力人物评选，被调至启明中学担任校长。旁人觉得这是敷衍搪塞，毕竟虽然上一届的人物评选最终迫于舆论压力取消了，但秦冕最终的票数排行第三，怎么也该进入联邦高层的。不过秦冕本人不这么觉得，她已对高层不抱希望，不如将目光投在这群年轻人的身上。
“殿下，我们继续分院仪式好吗？”
话题一岔开，黎傲总算是顾不得尴尬了，点点头说“好”。
“按精神力等级划分，您可以选择去往任一学院。请问需要我为您介绍一下不同学院的差别吗？”
黎傲之前就听薰说了个七七八八，心里也有想法，摇了摇头说：“我选莫塔里斯。”
人群哗然，秦冕两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学生们肃静，继续说：“以您的能力，应该去往凯鲁姆学院。那里的教育环境、资源，都要更好。”
小猫歪了歪脑袋，问：“为什么？不都是学生吗？如果凭能力划分，有重点班我能理解，但为什么资源会有差别？”在德尔斐，虽然你是殿下，虽然大家都爱戴你，但是都是在一起上学啊。吃的用的，包括老师，那都是抽签分配的，根本没有什么特殊对待一说。
联邦推行择优制，重点培养精神力高者，这能说是错的吗？秦冕一时语塞，只能低声回应：“因为他们的精神力高。”
是的，精神力高，代表着前途广阔、资源倾斜、仕途平坦。理应如此，不是吗？她刚上任时也曾这样想。但越是深入，就越明白这场“检测”背后掺杂了多少人为的水分。它早已不再单纯是能力的度量，更是阶级秩序的敲门砖。
高官们的精神力高，上的凯鲁姆，然后一路保送进最好的大学。那高官的子女们，又怎么会精神力低呢？又怎么不会也进凯鲁姆呢？
而平民若有幸生出一个精神力高的孩子，那孩子可以优秀，却未必能高升。而那些坐在高位的人，他们的精神力数值，必然无可挑剔。
毕竟数据，为他们量身定做。
黎傲不太理解这个逻辑，但他坚持了自己的看法：“我还是想去莫塔里斯，那里的体能训练更适合我。”
秦冕怔愣一瞬，抬头寻求对方父亲的意见。
伊西里斯一切随孩子：“好。”
AI一声播报：[倚拂晓，现更名为：里奥·雷加利斯，学院为：莫塔里斯。]
许多人都在茫然，不理解德尔斐的殿下，为什么去了一个吊车尾学院。可莫塔里斯的级长和高年级生们已经开始欢呼：“我们有猫了！我们有猫了！哈哈哈哈，我们有猫了！”
精神力高有什么用？资源好有什么用？前途光明有什么用？你们有猫吗？
第110章 关院门
林奇简直想死……自己刚刚到底得意扬扬个什么劲？！
他回想起自己刚才那副眉飞色舞、夸夸其谈的样子, 整个人就想原地蒸发。一想到他竟然对着德尔斐的殿下，炫耀自家每天都能吃上新鲜果蔬，还信誓旦旦说什么“可以带一点来给你吃”……拜托, 人家有几个星球的蔬菜瓜果可以吃，需要他带一点？？？
如果有洞，他现在就能钻进去, 再在底下定居，死了算球啊啊啊。脸烫得能煎蛋，他一边在脑内循环回放自己的“社死发言”，一边神不守舍去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泰拉院。
而那名瘦高青年——记者科尔，此刻正僵在看台上，脸上的表情宛如人生一帧帧闪回。他之前……在伪装的黎傲面前, 疯狂地、毫无保留地、唾沫横飞地, 舔了个遍。
一想到他对着当事猫本猫讲了多少丢脸至极的话……他眼神空洞……死嘞个豆……
“科尔！你刚刚拍到现场了吗？我和校方确定了, 只要符合实际内容，是可以对里奥·雷加利斯的事情进行报道的！我们得赶紧回去写稿子——”女同事兴冲冲地提着记录板, 冲魂游天外的科尔挥了挥手：“嘿嘿, 醒醒！你干嘛呢？”
对哦……小猫来联邦上学了, 小猫的精神力超出了人类检测范围, 小猫，小猫当众变身！！！彻底疯狂——啊啊啊——科尔本失去灵魂的双眼骤然一亮：“猫——！”他激动地狂吼一声, 现在顾不上尴尬了, 回想起了二人相遇是因为什么了。是因为殿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天哪, 天哪，他被小猫殿下救了，他甚至还加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对对对，赶紧回去写稿子！”他要向像全星际炫耀自己被英雄救“美”的遭遇！
黎傲不知道自己将要怎样被狂热粉丝吹捧, 他生无可恋地趴在床上，听机器人面冷言横。
造成他不舒服的原因当天就检测出来了——对营养液中的某种物质过敏。
也就是说，马大哈短腿猫那不是没精神，而是过敏晕眩。
“你不止猫耳朵长驴毛，你猫脑子里长猪脑！”银翼简直又气又怕又心疼：“这次只是过敏，要是中毒怎么办？小可！”机器人声音冰冷：“让你照顾他，你怎么照顾的！”
黎傲两只爪子捂耳朵，听见小可遭了殃，连忙松开手替小可辩解：“是我自己要吃的呀，和它有什么关系。”这下好了，机器人火力全开 ，阴阳怪气持续输出，而它还未说完，被布伦娜插话：“天哪殿下，您怎么样了？我就说应该让我卧底进去，服侍您上学生活——”
“我真的没事了啦……”黎傲苦兮兮地撑起两只爪，应付完银翼那边一个又一个的人，一扭头，看见一旁的薰也垂着脑袋。哎——猛猫心里叹气，自我反省以后一定不能瞎吃东西，身体不舒服是小，这一个两个的，都要他花心思安抚保证，这谁能忙得过来？
端水大师黎哦哦，小嘴叭叭地承诺了一波又一波，终于把视讯对面的亲友团送走，得以颤颤巍巍地奔向自己的重点对象——小狗。
“薰啊。”他软绵绵地仰倒在人腿上，脑袋枕着薰的大腿，仰着脸看对方：“我没事啦！变回猫形就不难受了，过敏原也找到了，以后避开那些东西就好了。”
薰低着头没说话，掌心贴着小猫的脸侧。黎傲顺势将头抵在人家的手心里蹭蹭，小声嘟囔：“我都饿啦……你不要再自责了，你难过，我也不开心的。”尾音轻轻一翘，软得像棉花糖，不偏不倚地糊在薰耳朵上。小狗的心都酥了，视线却倔强地往旁边挪，嘴角抿得更紧。
黎傲察觉到了，立刻乘胜追击，把自己整个人往上一蹭，半个身子挂在薰身上，闹腾腾猫叫：“给我做饭！做饭！我要吃饭！”
薰被他闹得，总算露出些笑来，唇角轻轻弯起，像冰雪消融的一瞬。但那笑意只浅浅浮在表面，是给小猫看的，真正埋藏在心底的情绪远不止这些。
他确实自责，自责自己没照顾好小猫。可比起自责，更强烈的，是一种几乎无法遏制的暴虐冲动。黎傲晕眩着从人形变为猫时，他却被嘈杂的人群阻拦着不能立刻赶至他身边，那一瞬间，他想恢复龙形，释放火焰，将那些挡在他和黎傲之间的人、仪器、墙壁，甚至整座检测大厅，全部焚烧殆尽。
这股暴虐来得这般汹涌，却令他心觉愉悦。世界上，只有他和小猫就好。
“医生说你只能吃些流食。”心中黑暗侵袭，面上却是柔软，少年将猫抱起放在肩头，语气几近于哄：“先吃些清淡的，等明天再吃饭好不好？”听起来是在和小猫商量，实际早已决定好菜单。
黎傲不知道，还在开心自己将小狗哄好了。而且他也不挑食，当即应了：“可以！吃完了我还要给西西打电话，问问他到哪里了。明天就要上课了，是不是还要穿校服啊？明天上什么课来着？”
他一来精神话就多，吃饭嘀咕洗澡嘀咕睡上床了还在嘀咕。屋子里有两张床，他跳到薰的枕头上蜷缩着，就是要霸占地盘睡觉的意思。
薰被他这下意识的选择弄得愉悦，躺到了猫身边。
深秋的夜晚有些冷，但联邦和德尔斐不同，这里有恒温系统。一夜好眠，第二天黎傲在纠结该用人形还是猫形上课。
“莫塔里斯体训活动多，非体训时间还是保留体力，用猫形听课吧。”薰蹲在床边，低头替黎傲系上特别定制的换装项圈。这条项圈在原先的基础上又做了升级，小猫只需在变身瞬间意念一动，程序就能根据他的选择，为他自动穿上相应的衣物：“正式上课都是穿着不同学院的制服和练功服，你可以自己切换。”
“哦，我知道了。”就在小猫应下的同时，他身上亮起一道柔和的光，下一秒，莫塔里斯学院的制服——猫猫版，精准地覆盖上了他的身体。
全星际，也只有这么一只猫同学，也只有他才拥有定制到毛发长度的猫版校服。白色的衬衣贴身合体，领口还规规矩矩地打着领结。灰色小背心在腹部收紧，利落却不束缚。外层的深蓝色西装外套剪裁得精致无比，连尾巴都有专属开口。
正式得不得了，帅气得离谱。猛猫站在镜子前，很是一番欣赏自己的妆造：“哎，我可真好看。”他说得理直气壮，语气里全是自我陶醉和洋洋自得：“和冬禧禧一样好看！”
薰站在一旁，看着那只在镜子前转圈圈、不停点头自夸的小猫，低低笑出声来。确实……可爱得不像话。
猫形有一点不好，没法背上沉重的书包。
联邦启明中学是全星际最顶尖的中学，课程多如星辰，连选修都内卷得离谱。书本厚得能砸出脑震荡，资料沉得可以当训练器械用。
猛猫试过用尾巴勾、用牙叼、用爪子拎，无法撼动沉重的书包分毫，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爪子抱胸，面容严肃：“小可，你跟我去上课吧。”
薰原先想过，自己可以送小猫上学。早上提前出门，将小猫一路送到学院门口，将他安置好，再安心离开。
那样最好，最妥当，最让他放心。
但他的课程结束得太晚，下午排得满满当当，常常一出学院天都黑了，根本没办法准时去接黎傲。哪怕只迟到几分钟，让小猫孤零零地等他，他都觉得难以忍受。让小可陪着，倒是最好的选择。
“小可，你跟着黎傲去上课。”薰提起地上的书包，递给飘浮在空中的金属球。
小可接过沉甸甸的包，两条细细的小机械臂看似脆弱，却异常有力，稳稳将东西拎起。它只有网球大，远看就像书包悬浮着飞在小猫身后。
“可是……我这样出现，不要紧吗？”小可声音里带着一丝疑虑。它还记得在空港时，薰说它不能跟着上课。
黎傲也扬着脑袋望向薰，耳朵抖了一下：“会不会有麻烦？”
“不会，我去和学校领导说明情况。”
联邦对高等AI的管控极严，尤其是在政府机构、学校、科研单位这些重点领域，完全禁止高智能辅助体入内。学校里甚至不能直连星网，只有自己的校园论坛。
但黎傲是特殊的，薰相信，没人会自找不快，寻他的麻烦。
于是，小可就跟着小猫去上课了。
从寝室楼前往莫塔里斯，一路大约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里，黎傲感知到了无数人的注目。对此他接受良好，毕竟德尔斐人的目光比这些人更加火辣赤裸，猛猫身经百战，一点未被影响。
但……人好像太多了些？猛猫狐疑地看着学院大门口，这些人的制服怎么有三个色的？
三个学院的制服颜色不同，凯鲁姆是白色西装和同色系的马甲领带，泰拉是墨绿色西装，莫塔里斯则是黑蓝色。学院间管理严格，不允许学生串门，也不会有学生在其他学院门前聚集。
虽说都是一个学校，甚至启明中学的任何一个学生拎出去都是佼佼者，但在这所学校自己人的眼里，莫塔里斯就是吊车尾。泰拉的学生都不稀罕来这边，更别提是凯鲁姆。
可今天，那些鼻子比眼高的人竟在自己的学院大门边聚集？莫塔里斯的院长差点嘴巴笑烂，佯肃起脸，一脸不快对教导主任说：“把其他院的学生都散开，像什么样子？来我们院干什么？再不走我要联系他们院长了！”
教导主任已经把脸笑烂，当即领了命去赶人。
黎傲一脸懵地看着深蓝色制服的大叔带着黑蓝色西服的学生，撵山上的猴子似的驱赶着其他两个色衣服的人。
他一边走一边歪着头看，哪里注意到前头的路。没看到大门里头，几千个穿着黑蓝色制服的学生，火辣辣地注视着他一步步走进院门。
有猫了——
猫进来了——
快关院门——
啊啊啊别让猫出去！！！
小可伸出一只机械臂挠了挠光头，很想提醒自己的主人，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