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S级Alpha的血液成为最原始的润//滑……
裴寂青抱着小南在院子里缓步而行, 深秋日的阳光不算晒人。
很快裴寂青的目光忽然凝住,那株被连根拔起过的苦橙树,不知何时又被移栽了回来。
它的树干与旁边的红杉被粗粝的铁丝紧紧缠绕, 仿佛要将两株树木的血脉都绞在一起。
张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先生当初亲自去挖回来的。”
她看着那株苦橙树, 语气里带着几分怜惜:“刚移回来时差点枯死, 沈先生专门请了园艺师日夜照料。说是当初挖的时候伤了根,在温室里养了好久才重新种下。”
裴寂青将怀中的小南递给张姐, 而后缓缓蹲下身去。他的手指触上铁丝, 用力想要将其掰开,拉扯的时候, 一道尖锐的疼痛划过掌心, 铁丝断裂口在他手上撕开一道鲜红的伤口。血珠渗出来时, 裴寂青怔住了。
张姐捂着唇惊呼出声:“太太!”
裴寂青的掌心被雪白的纱布缠绕,伤口被妥帖地包裹,却仍隐约渗出一点淡红的痕迹。
沈晖星下班归来, 看着裴寂青的手, 眉头微蹙:“怎么了?”
裴寂青声音轻而淡:“切水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
沈晖星看向张姐, 张姐连忙点头。
沈晖星突然想, 以前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吗?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没发现裴寂青根本就是个不食五谷的家伙。
还在他面前装贤妻。
小南已经满月了,沈晖星没有要办的意思,主要孩子太小了,小小的襁褓里裹着粉雕玉琢的婴孩,梁仪来看时, 眼底盛满了柔软的惊喜,几乎爱不释手。
裴寂青才从梁仪这里得知——牧辛白也快生了。
沈晖星对外统一的说辞,是裴寂青只是出去散了一趟心。
梁仪逗弄着小南,小小的肉团子已经会认人, 在裴寂青怀里是最乖的,会主动辨别裴寂青的信息素,也很亲沈晖星。
沈晖星每日归家,脱下沾染外界味道的外套,将孩子接过来搂在臂弯里喂奶。小南在他宽厚的怀抱中显得格外娇小。
梁仪抱着小南,指尖轻抚过婴儿细软的发丝,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前几个月你和晖星闹别扭,我们谁都不敢过问。他那会儿又深陷舆论漩涡你也知道他那个人,你们怎么什么都不和我们说?”
“昕泽想关心他大哥,结果晖星来了一句让他管好自己,两人吵了一架,昕泽一提起你,替你鸣不平,晖星就发火。”
裴寂青心想这两兄弟还真是水火不容。
不过沈昕泽比沈晖星这块臭石头好沟通多了。
裴寂青说:“爸爸,我们没什么的。您看,一切都好。”
梁仪的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描摹,带着长辈特有的敏锐::真的好吗?”
裴寂青:“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
梁仪用过午饭便起身要走,临行前拍了拍裴寂青的肩膀,说我会和晖星聊聊的。
旧日的朋友也难免联系了裴寂青,魏迹不知从何处寻来新的联系方式,给他发消息,只要裴寂青愿意跟我走,他拼了命也带他离开。
裴寂青盯了许久,突然笑了,如果是十八岁的裴寂青一定会奋不顾身地跑了,可是裴寂青已经不是十八岁了。
在旁人眼中,一切似乎与往日并无二致。裴寂青从长久的沉寂中重新出现,与沈晖星共同孕育的生命成了这个家庭最稳固的纽带。
那条新发布的动态里,甜蜜中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酸涩,与他从前上百条秀恩爱的文字一脉相承,丝毫不显突兀。
近来沈晖星更是频频携他亮相公开场合,镁光灯下十指相扣的画面,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神仙眷侣。
可只有裴寂青自己知道,胸腔里那个空洞正在不断扩大。他不断向沈晖星索要着各种物质补偿,房产、珠宝、名画,像在进行一场精明的交易,好让自己不至于显得太过廉价。
沈晖星每一次签字落笔,都仿佛在往裴寂青心里投掷石子。
裴寂青刻意表现得漫不经心,可心底清楚,自己正在这场表演中一点点枯萎。
因为他再找不到做这些的目的,所有这些精心维持的表演,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突然理解了沈晖星从前说他“虚伪”时眼底的讥诮。
原来从旁观者来看,刻意的甜蜜互动,原来在旁人眼中竟是如此拙劣的表演。
为什么要执着于演绎根本不存在的深情?
也许,裴寂青想,自己是真的不再爱沈晖星了。
他爱的那个沈晖星,是把浑身是血的他从变形的车厢里抱出来的Alpha,是他幻想里把自己拯救于水火的英雄。
那时的沈晖星还没有如今的权势地位,只是一个推到他面前的一个联姻候选。他爱的是那个高大挺拔,为国家赴汤蹈火,坚持正义的沈晖星。
不是现在这个用信息素压制他,用权势禁锢他,带着审视的陌生人。
裴寂青突然有些想念南安的风,那种带着草木清甜的气息,想念那种自由,他想到言伯给小南做的婴儿床,他还没来得及对他们说一句感谢。
他也想沈晖星易感期失控时,是如何熬过那些焦灼的夜晚?那个与他信息素高度契合的Omega,长得符合他的考量吗?他们之间会有怎样心照不宣的默契?
高匹配度真的意味着灵魂的共振吗?
像两株共生的植物,连根系都缠绵在一起?
本来裴寂青远离了这里就不会去想这些事情。
可一看到沈晖星,他又想起来了,那些无解的疑问便如藤蔓般疯长,缠绕着他的呼吸。
一想到余生都要想这些问题,裴寂青都觉得疲倦。
他想起母亲临终时对他说的话,不要困在一片死海里。
可如今的他,确确实实被困在了这片咸涩的死水之中,任凭如何挣扎,都触不到岸。潮水漫过胸口,带来窒息般的无力感。
他已经逃过一次了,又被抓了回来。
低头看着小南熟睡的脸庞,那些曾经无法理解的忧虑突然变得那么近——他终于明白了尹宁当年的恐惧。他的女儿,若有一天不被沈晖星喜爱,该怎么办?
他只是个低匹配度的Omega,母亲耗尽一生将他打磨得光彩夺目,只盼着能被裴家多看一眼。可除了母亲,谁曾真正爱过他?
原来有些命运,终究逃不开,黑沉沉地压过来,要将他吞没。
他凝视着婴儿床里安睡的小南,指尖轻轻拂过女儿细软的发丝,他绝不让这个孩子重蹈自己的覆辙。
这都怪沈晖星。
这个念头像毒藤般缠绕上来,都怪那个alpha让他怀上这个孩子。
他不要给沈晖星生孩子了,他也不需要再有孩子。
今夜,裴寂青没有借口哄孩子留在婴儿房。当沈晖星沐浴后带着潮湿的热气逼近时,他闻到了alpha信息素里躁动的松木气息。沈晖星低头衔住他的唇,手掌顺着腰线下滑,就在alpha要将他压进床褥的瞬间——
一道寒光划破暖黄的灯光。
沈晖星的手掌死死攥住刀刃,鲜血顺着银亮的刀身蜿蜒而下,在雪白床单上绽开刺目的红。
“你想干什么?”Alpha的声音比刀锋更冷,信息素瞬间暴烈如风暴。
裴寂青仰着脸,看到对方眼底翻涌的,是愤怒还是痛楚,已然分不清了。
裴寂青裴寂青的眼中燃着一簇病态的火焰:“……沈晖星,我不会再给你生孩子的,你如果有别的孩子,我也会一个个杀了他们的!”
“所以?你就想废了我?”
沈晖星凝视着他,忽然低笑起来,那笑声里裹着危险的宠溺,仿佛在欣赏一件令人着迷的藏品。
多年高位的阴沉从沈晖星眼底褪去,露出几分军旅时期才有的狠戾血性,只有在裴寂青面前,他才会这样彻底失控。
裴寂青乖顺时,沈晖星觉得烦躁;裴寂青反抗时,沈晖星又暴怒难抑。
他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Alpha染血的手指抚过omega颤抖的唇瓣,带着血腥味的吐息喷在裴寂青耳畔,像是在教他:“你该等我进//去再动手,那时候我最没有防备.……你只要咬得再狠些,让我死在你身上也值。”
什么信息素匹配度,什么AO天性,
裴寂青本身就是最烈的催//情药!
染血的刀被扔在地上,发出一道砰的声音。
真是疯子。
血与信息素交织成网,将裴寂青逼得浑身发烫。
这成了他们最失控的一次纠缠,床单被浸透,血汗,还有别的,裴寂青的眼泪砸在沈晖星手背上,烫得惊人,喉咙里挤出支离破碎的“滚出去”。
沈晖星挨了裴寂青两记耳光,擒住他的手腕按在枕上,犬齿磨着对方泛红的耳尖:“我早结扎了,你就非得用刀,不能好好说吗?”
床单被浸透大半,分不清是汗是血还是别的什么。裴寂青的眼泪砸在沈晖星手背上,烫得惊人。
沈晖星任由掌心的血泪汩流淌,强硬地撬开裴寂青的齿关,让他吞下自己的血。
第42章 我就想离婚而已 这个将人玩弄于股掌之……
沈晖星爽极了, 吻得酣畅淋漓,唇齿间碾着几分狠劲,像是要把这一年积攒的渴望都揉进这一寸肌肤相亲里。
裴寂青的唇比他记忆中更凉, 却仍带着那股令他魂牵梦萦的苦橙香。
他吻得越深, 越能尝到记忆里那个温存的裴寂青, 会在他加班归来时倚在玄关,用带着睡意的吻渡给他半句”辛苦了”。
如今这具身体在他臂弯里僵硬如雕塑。
多可笑, 明明是当初裴寂青给沈晖星养成的亲吻习惯, 现在裴寂青已经不再践行,还记得的只有沈晖星。
现在沈晖星下班回来抱着裴寂青给他一个吻的时候, 排斥的变成了裴寂青。
裴寂青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裴寂青觉得自己没那么蠢相信这种话, 他一切痛苦源头都是沈晖星, 为什么有那么多未说出口的恨与痛。
“沈晖星,百分之九十的匹配度满足不了你吗?还是你觉得还是上了五年的身体更好上。”
每个字都裹着血淋淋的自嘲,伤人, 从来都是自损八百的买卖。
沈晖星五官脸型都棱角分明到有些冷硬, 此刻更是多了抹骇人的戾气, 盯着人看时有种看不透的深邃, 他下颌绷紧:“你怎么知道的?”
裴寂青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像是一瞬连恨意都烧尽了,只剩下疲惫的灰烬:“沈晖星,你能不能别来纠缠我了?我的生活原本已经恢复正常了。”
“正常?和我在一起的生活不正常?”
“和你结婚的那一刻起,我就从没有正常过。和你结婚后, 我每天都在后悔。”
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像影子一样缠着他,挥之不去。
担心谎言会被戳穿。
裴寂青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底凝结着讥诮:“你知道没人受得了你这样的人的,从来只考虑自己, 根本不顾其他人——没有人受得了。”
“裴寂青,"沈晖星近乎危险,“闭嘴。”
可裴寂青偏不。
他的指尖掐进掌心,疼痛却压不住那股从骨髓里渗出的羞耻。
今晚的交缠像一场酷刑,他的身体背叛了他的意志,仅仅因为那可恨的标记,因为他是低级的Omega,抗拒变成了欲迎还拒。
沈晖星的信息素勒得他喘不过气,却让他的身体本能地臣服,甚至——可耻地迎合。
他痛恨这样的自己,痛恨这具在情//欲中溃不成军的躯体。
事后躺在凌乱的床单上,他只觉得自己脏,从里到外都透着令人作呕的廉价。
自尊心逼着裴寂青不得不举起最锋利的“剑刃”狠狠捅进对方心口。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刻薄:“沈晖星,我觉得你真的很贱,明明知道一切,还非要跟我上床。”
说完他又扯出一个惨烈的笑:“怎么?高匹配度的Omega也没有我会伺候人吗?”
沈晖星的眼尾瞬间漫上一片猩红,像是濒临失控的野兽。
他扣住裴寂青的下巴,指节发白,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别再说了。”
“那个人也会躲在你桌子下面,偷偷给你口吗?他也会跟着你到处飞,当你的发泄对象吗?还是我——提高了你的下限?”
沈晖星的面容阴沉:“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吗?”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扇在裴寂青早已溃烂的自尊上。
他在心底冷笑——好,是他下贱,是他自甘堕落。
“裴寂青,把刚才说的一切都收回去。”
“你以为自欺欺人,我还是会做那个事事服从你、包容你的傀儡吗?”
“傀儡?是我求着你做的吗?”
沈晖星觉得太荒谬了。
明明是裴寂青先闯进他的世界,一声声缠着他叫“老公”,跟在身后嘘寒问暖,是他亲手打碎了相敬如宾的安全距离,抱紧他,说没有沈晖星就要活不下去,说他是贫瘠生命里唯一的光。
情话裹着蜜糖,字字句句都是他自己先说出口的,如今却要颠倒黑白,说成是被迫而言。
多可笑啊。
沈晖星望着眼前这个满眼恨意的人,忽然觉得陌生。
当初那个说“我永远爱你”的裴寂青,和现在这个说恨他的裴寂青,究竟哪个才是幻觉?
甜言蜜语是他说的,海誓山盟是他许的,到头来却要指控这场沉沦——不是自愿的。
沈晖星猛地掀翻了眼前的一切,碎裂的声响如同他们现在支离破碎的所有。
他转身指向裴寂青,眼底燃烧着被背叛的痛楚与暴怒:“裴寂青,一开始错的人究竟是谁?是你!是你这个骗子!"
裴寂青怒目而视:“对,我是个骗子。当年你在战场的时候,我说着想你——可是巴不得你死在那里,然后我继承你的遗产。”
裴寂青的眼神冰冷而空洞,仿佛在诉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如果你可以一辈子对我好也就罢了,我可以陪你演一辈子的戏,这不是你这样的大龄儿童想要的吗?所有人都服从。”
他声音陡然转冷:“可是你让我痛了,那你也别想好过。”
最后,裴寂青平静地吐出那句话,轻得像是叹息,却重若千钧:“所以沈晖星,与其互相折磨,离婚吧。”
“裴寂青,离婚,除非我死。”沈晖星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带着近乎偏执的疯狂,“你想互相折磨吗?那就一起吧。”
Alpha的目光渐渐变得危险而锐利,像是毒蛇吐信:“你想跟谁在一起呢?魏迹——”
这个名字从他齿间碾过,带着刻骨的恨意:“啊,对,你很早就跟他在一起了,你们那时候爱得那么深,深到你身上还留着跟他同一款的纹身。”
沈晖星的视线落在裴寂青的腰腹上,仿佛能透过毯子看见那个令他发狂的印记。
重逢后的日子,沈晖星无数次想象用眼神一寸寸剜下那块皮肉,洗刷掉所有不该存在的痕迹。
杀了魏迹——这个念头在他心底疯长,仿佛只要那个人消失,这世上就能少一件令他烦心的事。
“或者是那个林衾?他叫你哥哥的时候——你很心动吧?”
裴寂青这个人,那些深浅不一的印记在他身上蜿蜒成河,成了他和别人的故事。
而沈晖星站在现在这头回望,五年婚姻,千万次肌肤相亲,他倾注的所有,最终都没能在裴寂青身上留下半分痕迹。
他是裴寂青穿过指间的风。
沈晖星猛然起身,裴寂青伸手拽住他的手腕,指尖微微发颤:“我就想离婚而已。”
沈晖星回头看他:“绝不可能。“
字字如铁。
裴寂青颓然跌坐回去,像只折翼的鹤。
他赌输了。
原以为那些刻薄的话语会换来永不相见的决绝,此刻却只落得满身狼藉。
床单凌乱如战场,毯子从肩头滑落,露出大片泛着粉的肌肤。从颈后到腰际的线条像名家笔下最流畅的工笔,每一处起伏都浸着情//事后的艳色。白瓷般的皮肤透出薄红,像是雪地里落满了梅花,比最旖旎的春景还要勾人几分。
裴寂青整个人从背后看,脖子到后背,到不盈一握的腰,饱满的臀,然后是侧着细长笔直的腿,拉出一条极为漂亮的曲线,整个身体都泛起红晕,白里透红。
的确是一副相当诱人的身体。
“你说得对,谁比你更勾人?”沈晖星恶意地指尖划过他绷紧的脊线,“床上放//浪,床下端方,明明生来就该被圈养的金丝雀,我不该娶你当我的沈太太的,就该找个地方,打个笼子,把你关进去,只能向我摇尾乞怜。”
裴寂青越听越冷。
“你尽管和人谋划,若下次你能踏出陵市半步,我沈晖星三个字,倒过来写。”
“岑岳安那个位置——你以为能坐多久?我碾死魏迹,就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一个月后,青宇科技在丑闻中摇摇欲坠,新型药物暴雷。股市的折线图像被斩首的蛇,一节节瘫软下去,沈晖星带着裴寂青坐在车内,看着人群外围,看那些愤怒的人将玻璃门砸出蛛网般的裂痕。
“我说过的。碾死他,跟碾死蚂蚁一样轻松。”
裴寂青望着身旁男人凌厉的侧脸,这个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恶魔,是他用五年光阴亲手喂养出来的。
第43章 让他痛,让他疯,却偏生拔不得 我这几……
四年后。
光阴如刃, 削骨无声。
岁月在权谋的暗涌里碾过,沈晖星站在高处,权势在他掌中如藤蔓疯长, 如日中天四字落在他身上, 显得都有些轻飘。
岑岳安仍有些统帅之名, 其实内里实权早就被架空。
可沈晖星家那样架着岑岳安。
权势如刀,抵在咽喉, 不落, 也不撤。
军部里的人都说,沈晖星就那样冷眼旁观地当着他的摄政王, 权柄在握, 何必沾染血。
这天是沈昕泽儿子的生日, 三年前得的,比沈晖星的女儿小几个月,叫沈成玉。
名字里藏着玉, 命里不知压着多少金, 名字是梁仪取的。
沈晖星自己女儿的名字没让其他人给建议, 自己取的。
因为小名里带了个让沈晖星膈应的字, 南,南安。
这些年裴寂青越发不爱出门,沈昕泽便向沈晖星提了好几次。
宴会只请了几个近亲,还有牧辛白的家人。
沈昕泽本不想大办,可细数下来——沈家的人, 从来就不少。
血脉是藤,攀着权与势,蔓延出盘根错节的网。
特别是他大哥这些年,忽然又讲究起了门楣。
旧时的规矩, 新染的野心,他大哥这些年也用了几个沈家的人。
用的不是才,是姓,梁仪劝过,不过没什么大用。
他大哥一家来了。
沈昕泽迎了上去。
沈晖星和裴寂青的女儿大名叫沈之之,小名小南,那孩子穿着裙子,眉眼如画,聪明又漂亮,活脱脱跟裴寂青的模子里刻出来的。
沈晖星把她捧在手心里养大,几乎是从小抱到大的。
沈昕泽曾见过他哥给她剥石榴,手指捻开嫣红的果皮,一颗一颗地剔出晶莹的石榴,小姑娘偎在他膝头,晃着腿,吐核时,沈晖星便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接。
沈晖星倒真的没见过他大哥如此铁汉柔情的一幕。
沈晖星穿着剪裁利落的深色大衣,抱着个瓷娃娃般雪腻的女孩,之之喊着小叔,而他垂落的另一只手正与身旁Omega十指相扣,无名指的戒圈在泛着温吞的光。
裴寂青立在沈晖星身旁,浅色风衣显得他整个人更清冷了,像片总也靠不了岸的云。
他比从前更美了,那种美是冷的,眉眼间曾经流转的明艳光彩如今沉在暗处,像被什么碾碎过,又仓促拼凑起来,只余倦意与阴翳无声蔓延。
沈昕泽记得他从前不是这样的,那时他是大哥身边最熨帖的存在,眼角眉梢都浸着春风,说话时语调都是微微上扬的,是冰与火之间那捧温吞的水,会在他和大哥之前调和他们的关系。
裴寂青在看见他的时候点点头。
沈昕泽想起梁仪信教,有一年他们给已故的沈父做法事,
香烛的烟袅袅浮升,黄纸烧尽的灰烬在风中翻飞如蝶。
梁仪垂首合掌,诵经声低低地荡在殿内,虔诚得仿佛要将自己揉进那缕缕青烟里。
沈昕泽站在一旁,眉眼沉静,姿态说不上恭敬,目光扫过那些闭目诵经的僧人时,却忍不住想——这真的能渡到那个他从未谋面的人吗?
他生命里从未有过Alpha父亲的身影,只有从父亲和大哥偶尔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的模糊轮廓。
后来他听得烦了,走出殿外,风卷着未燃尽的纸灰掠过石阶。
沈昕泽走出去时,正看见他大哥和裴寂青站在廊下,光影斑驳地落在他们交叠的身影上。
沈晖星身形高大,明明是裴寂青陷在沈晖星的臂弯里,可裴寂青手指穿过他的发丝,姿态温柔得近乎庇护——仿佛他才是那个能撑住一切的人。
裴寂青生下之之,那年的家庭聚会十分热闹,新生的婴孩啼哭声与欢笑声交织,餐桌上摆满的佳肴蒸腾着暖融融的香气。
裴寂青抱着之之坐在人群中央,襁褓中的婴孩乖巧,而他垂眸凝视的模样,本该温柔得像一幅画。
可当他的目光掠过沈晖星时,沈昕泽看见他眼底的温度骤然褪尽,冷得像深冬结冰的湖面,一丝波纹也无。
那眼神太过陌生,仿佛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一张餐桌的距离,而是霜雪。
沈昕泽两年前辞了公职,
沈昕泽在警署递上辞呈的那天,他原以为会迎来他大哥的雷霆震怒,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他大哥另一种形式的训诫会让他记住教训。
可这一次,沈晖星只是静静看着他,眼底的疲惫像化不开的浓墨,最后只挥了挥手,说:“随便你吧,我管不了了。”
沈昕泽那个时候才知道他大哥那些暴烈的管教、不容置疑的强硬,原来也会有用尽的一天。
他已经把所有精力去管他嫂子去了。
记忆里的沈晖星从来都是高大的,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皮带抽在身上的脆响,是暗夜里惊醒时的冷汗,那些疼痛与恐惧都深深刻在沈昕泽成长的年轮里。
他们的Alpha父亲走得太早,早到沈晖星不得不把自己锻造成山岳。
沈昕泽甚至没见过他失态的模样,只从爸爸的回忆里听过——当年灵堂白幡飘动时,年幼的沈晖星攥着父亲颤抖的手说:“您不能倒下,我们要守护好父亲的一切。”
而现在,这座山岳终于显出了裂痕。
最近沈昕泽见过他大哥状态不对大概是三年前,那场舆论风暴来得又急又猛,报纸头条的铅字像刀子,社交媒体上的流言蜚语如野火燎原,说他大哥逃脱监察,毫无S级Alpha的自觉。
沈昕泽记得那时大嫂正在国外养胎,隔着时差与重洋,外人永远只能看见浮光掠影,哪能触到暗流下的真相。
他第一次以成年人的姿态推开大哥办公室的门,询问大哥是否需要帮助,不再是那个只会惹祸的弟弟。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烟味,这很反常,沈晖星向来最厌恶烟味,连旁人指尖沾着烟草气都要皱眉。
“不需要你帮我,”沈晖星的声音沙哑,“你管好你自己吧。”
沈昕泽自讨没趣:“算我自作多情。”
只是离开的时候,沈晖星声音压住他的脚步:“你成家了,的确更有担当了,不要再任性了。”
沈昕泽那个时候说不出的反感,那语调太熟悉,经年累月的训诫口吻,他看到长兄如今的失势,他刚开始来肯定是想帮忙,可是没想到还得了一句教训,沈晖星不买账。
沈昕泽不是站着听训的人,从小他哥不让他做什么,他被打得爬不都爬不起来了还是硬着头皮做,于是自尊心使然,他开口说:“是我自作多情,不过大哥,身处高位还是悠着点,你也成家了,别连累大嫂跟你担惊受怕。”
他看见沈晖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那瞬间的快意竟比少年时所有的叛逆都来得痛快。
沈晖星看着他:“你们都觉得他很好?”
沈昕泽觉得他有病:“你难道不这样觉得吗?”
沈晖星:“那你有没有想过一切都是假的,裴寂青这个人的一切都是假的,有人设下一个陷阱让你陷进去,专门为你一个设的陷阱。”
沈昕泽觉得他哥真是疯了:“图什么?”
沈晖星看着他:“不知道,也许是为了逼疯我。”
沉稳如山的兄长,如今竟露出一脸偏执。
沈昕泽要招待亲戚,就跟跟大哥和大嫂打了声招呼。
之之从沈晖星膝头滑下来,裙摆像朵绽开的铃兰。
她小跑过来拽住沈昕泽的袖口,仰起的脸蛋还带着婴儿肥的弧度:“小叔,成玉呢?”
那双遗传自裴寂青的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不加掩饰的期待。
沈昕泽屈指轻刮过她细软的额发,指腹蹭她的脸蛋,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在楼上,他早就在等之之了一起玩玩具。”
保姆牵着之之往二楼走,裴寂青忽然出声说:“慢点。”
之之回头挥手:“爸爸父亲,呆会见。”
沈晖星的手自然地搭在裴寂青腰后。
到底是真正的一家人,沈昕泽就没太招待沈晖星,就跟他们说自便。
梁仪现在越发喜欢清净了,喜欢住在山上,他说要给两个小辈祈福,平日里无事不下山。
宴会到一半,沈晖星突然过来让他查监控。
沈昕泽看见沈晖星的领带不知何时已经扯松,他一脸疑惑:“怎么了?”
话音未落,沈晖星语气焦灼:“裴寂青不见了。”
沈昕泽觉得莫名:“你给大嫂打个电话。”
“为什么要在这里办,该死,叫人把所有出口封锁住。”
他声音里带着某种神经质的颤意:“我只是几分钟没看住他而已。”
这片场地是牧辛□□心挑选的——开阔的绿地延展到天际线,白色会客室像枚珍珠缀在其间。
沈昕泽:“大嫂也许只是去上个厕所。”
可沈晖星的眼神已经变了,这草木皆兵的架势,倒像是裴寂青下一秒就会跟人私奔似的。
宴会是日暮时分办的,这会太阳已经下山了。
他们在露台的找到裴寂青时,他斜倚在雕花栏杆上,指间一根烟,烟雾缭绕间露出半截纤细手腕力,有一圈淤青,在冷白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有人正俯身为他点烟,打火机“咔嗒”一声脆响,火光照亮他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侧脸线条干净得像雪。
裴寂青漫不经心地抬手,将垂落的黑发往后一拨。
这个随意的动作却让他整张脸完全暴露在月光下——眉骨投下的阴影像工笔勾勒的墨线,鼻梁到唇峰的弧度惊艳得让人心惊。
夜风掠过他敞开的衬衫领口,烟灰簌簌从他手心往下落,那点漫不经心的颓唐,反而催生出某种惊心动魄的美。
站在裴寂青身旁的男人,沈昕泽一眼就认了出来——菱悦集团的曾孙严玖,是个仗着显赫家世在风月场中恣意猎艳的纨绔。
此刻他正凑在裴寂青耳边说着什么,而裴寂青忽然笑了,眉眼弯成月牙的弧度,甚至微微俯身靠近对方。
那姿态亲昵得过分。
沈昕泽心头猛地一沉。
未及反应,沈晖星已经像头暴怒的雄狮般冲上前去。
他一把将裴寂青拽到身后,力道大得让那截细瘦的手腕瞬间又添新红。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闷响——严玖被踹飞出去,重重撞在雕花立柱上,额头磕破的伤口汩汩涌出鲜血。
“沈晖星!”严玖捂着伤口嘶吼,“你别以为自己权势遮天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踉跄着爬起来,却只能抵着墙,声音却淬着毒:“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最后半句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是你他妈这个婊子老婆主动来找我搭话的!”
夜风突然静止。
裴寂青在沈晖星身后轻轻“啊”了一声:“你刚才讲的笑话的确很好听。”
沈晖星一把夺过裴寂青指间那支燃了一半的烟,猩红的烟头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刺目的弧线。
他抬脚狠狠碾住严玖的胸口,力道大得让对方的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而后毫不犹豫地将那点灼热按向他的太阳穴——“滋”的一声,皮肉烧焦的气味混着严玖撕心裂肺的惨叫在空气中炸开。
若不是严玖在最后关头偏头躲闪,那滚烫的烟蒂恐怕早已烙进他脆弱的眼球。
周围的人群像被惊动的蜂群般涌上来,七手八脚地去拽沈晖星的胳膊。
他却只是粗暴地甩开所有阻拦,转身攥住裴寂青的手腕就往回走。
裴寂青被他拽得踉跄了两步,却在经过沈昕泽时忽然抬起手,做了个告别的手势,说了句抱歉,毁了成玉的生日宴,眉眼弯起的弧度近乎残忍。
沈昕泽站在原地,看着大哥暴戾的背影和裴寂青飘摇的衣角,喉头发紧。
这些年沈晖星变得越来越不像他记忆中的模样——那个永远沉稳自持的兄长,如今活像头被触碰逆鳞的凶兽。
光是这几年发生过好几件类似的事就足以证明,而裴寂青就是那根深深扎进血肉的刺,让他痛,让他疯,却偏生拔不得。
夜风拂过脸颊,沈昕泽忽然觉得,或许他们早就都疯了。
沈昕泽示意侍者将蜷缩在地的严玖扶起,那人的太阳穴还留着狰狞的烫痕,鲜血混着烟灰皮肤上蜿蜒出暗红的纹路,他一边辱骂着一边惨叫。
而另一边,裴寂青被沈晖星粗暴地塞进车里,车门摔上的闷响惊飞了树梢的夜莺。
“怎么?”裴寂青懒洋洋举起手腕,月光从车窗斜切进来,将他纤细的腕骨镀上一层冷釉般的光,“又要给我戴上手铐吗?”
沈晖星猛然掐住他的下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底翻涌的暴戾几乎要化为实质,他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从齿间碾出来的:“裴寂青,你非得要惹我生气吗?”
裴寂青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唇角却翘起愉悦的弧度。
他太清楚怎样点燃沈晖星的怒火,就像方才对严玖那个刻意的微笑,眼尾轻挑时带出的三分风流,都精准踩在alpha最敏感的神经上。
这几年他乐此不疲地重复这样的游戏,看着疑神疑鬼的沈晖星为他失控发狂,是这金丝牢笼里唯一的消遣。
“你又不离婚,”裴寂青忽然卸了力道,整个人软绵绵地靠上车窗,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这几年,只有这个是乐子。”
第44章 拴着他的锁链断了 裴寂青觉得这世上的……
这四年来这样的事发生得并不少。
一开始是沈晖星觉得裴寂青和家里的男佣人之间有点什么。
只是短暂的眼神交流, 在他眼里都成了可疑的信号。
裴寂青生完小南后半年里,胃口一直很差。
沈晖星给他请了个新厨师,履历漂亮, 手艺也好, 但饭菜再精致, 裴寂青也只是勉强吃几口。
那时候裴寂青的情绪很分明,见到沈晖星, 他眼里会暗下去, 像阴天里透不出的光;见不到的时候,他倒也平静, 只是那种平静里透着点空, 像一杯搁久了的水, 不冷不热,只是淡。
沈晖星只撞见过一次,裴寂青和厨师在厨房里, 一个教, 一个学。
刀刃落在砧板上的声响很轻快, 裴寂青偶尔问两句, 厨师就纠正他握刀的姿势,隔着手套,只用手指指点,那画面看着挺和谐。
就这样也惹怒了沈晖星。
沈晖星总说要裴寂青要当个贤惠的Omega,把他的戏演下去, 却从没真找人来教过他什么。
第二天厨师就消失了。
裴寂青开口问,沈晖星的眼神就沉了下来:“你惦记他什么呢?”
裴寂青就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沈晖星身上那些S级Alpha的特质。
多疑像影子如影随形,脾气来得又快又急, 占有欲强得让人喘不过气。
血液里像烧着火,又燥又烫,永远不得安宁。
那个曾经沉稳从容的沈晖星,想来竟像是上辈子的事。
裴寂青记不清是从哪个节点开始,也许是他们的矛盾越来越大的时候。
沈晖星渐渐压不住骨子里的本性,日积月累的伪装终于出现裂痕。
又或许他那些温和表象本就是一层伪装,如今被扯落。
裴寂寞有时会想,也许沈晖星骨子里从来都是这样的,只是自己以前没有看清了全部的他,就像褪去滤镜的照片,也会露出原本锐利而真实的轮廓。
头两年发生了点大事,军部肃清一件接着一件。
沈晖星让人见了血,见不得光的事一桩接着一桩。
梁仪知道了特意求了串佛珠给他,说是能镇心神。
沈晖星开始重用沈家人后,梁仪又专程从山上下来。他们在书房谈了一整夜,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天亮时梁仪才离开。裴寂青站在二楼走廊,静静看着他的背影。
梁仪突然转身,仰头对他说:“拴着他的锁链断了。没了顾忌的人,迟早会伤到自己最在意的人,寂青,你看着他。”
裴寂青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他想他才栓不住这头猛兽。
起初只是那个男佣人突然离职了。后来,常来家里的沈晖星的Alpha部下、总爱找裴寂青的邻居,也都渐渐不再登门。
裴寂青发现,自己每天能见到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偌大的别墅里,小南被阿姨带出去上课了,能让他抬眼去看的,有时候竟只剩下沈晖星一个人。
这个发现让裴寂青先是愣住,继而觉得荒唐得可笑。
他们明明已经走到这一步,沈晖星却还是固执地不肯离婚。
现在的他们就像两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互相警惕地对峙着。
沈晖星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防着他做出出格的事;而裴寂青则也提防着,担心沈晖星哪天又会把怒火发泄在哪个无辜的人身上。
裴椋又走投无路找到他的时候,裴寂青故意让他在会客室等了两个小时。
他来找他,没钱了,跪在裴寂青的面前,抱着他的腿厚颜无耻地说,他知错了,再救他最后一次。
裴寂青凑近他说无可奈何。
一周后,据说在一个仓库发现了昏迷的裴椋。诊断书上写着“多发性软组织挫伤”,双手像是被人反复撞击造成的,废了,他不过就是碰了一下裴寂青。
沈晖星受不了其他人碰他。
沈晖星的确追查到了当初车祸的真相。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裴寂青真的喜欢过他。
他在想,如果沈晖星知道自己当年那份心意是真的,现在会是什么反应?裴寂青又想,恶心死了,如果让沈晖星知道了,他还不如去死。
裴寂青比谁都明白,沈晖星这种Alpha骨子里就带着病态的占有欲,一旦标记了什么,就像野兽圈地盘一样死都不肯放手。
这种执念深入骨髓,改不了,也逃不掉。
沈晖星从来就不是什么浪漫的人,他们当初婚礼表面看着风光——全城最贵的酒店,进口的鲜花铺满整个礼堂,裴寂青那套手工西服就值七位数。
现在想想,那些所谓的浪漫场景,不过是裴寂青自己给自己编织的幻想。
魏迹被逼离开的时候,他跟裴寂青说他一定会回来的。
裴寂青恍惚地看着一切发生,什么也不能做。
当晚裴寂青去了客房。沈晖星站在主卧门口看了他很久,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带上了门。
他和沈晖星一年到头同床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有在发//情期和易感期时,才会潦草地解决生理需求。每次完事后,裴寂青都觉得喉咙发紧,总想找支烟抽。那段时间,他见到熟人就伸手要烟,仿佛尼古丁能冲淡身上残留的信息素味道。
有天,张姐收拾房间时忍不住劝他:“您和小小姐的吃穿用度都是沈先生给的,对他软和点也没什么。”
裴寂青的脸色瞬间变了,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我求着他养我了吗?我有手有脚,不是他养的宠物!”
张姐不知道他们之间更深的那些弯弯绕绕,只是叹气:“这样僵着,万一沈先生在外面找了别人”
“那我真是求之不得。”裴寂青冷笑一声。
夜里的浴室还氤氲着水汽,裴寂青擦着头发出来时,沈晖星已经堵在了门口。
他想侧身绕过,却被一把按在墙上。沈晖星的手臂横在他腰间,滚烫的掌心贴着湿漉漉的浴袍,眼睛死死盯着他:“你真是这么想的?”
裴寂青知道下午的对话都被听见了。沈晖星嘴角抽动,突然觉得荒谬,这个在家里装满摄像头、把他每句话都拆解分析的男人,现在居然还要来质问他的真心。
他如今不可能说软话,伏在他膝头恳求他。
那些被逼走的朋友、被监控的生活,早就把他骨子里的顺从磨得一干二净。
“那个真正的百分之九十你把人家扔在哪了,”裴寂青听见自己声音在发抖,“说真的,你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完蛋。精神病院就是你最好的归宿。”
裴寂青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笑起来:“多谢关心。为了你和女儿,我不会进去的。”
裴寂青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沈晖星的吻压下来时,他咬着牙关,任由唾液在口腔里堆积,死活不肯咽下去。
沈晖星每次失控都会把他摔进床褥里,小南两岁半时,软软的手指碰过他脖子的淤青,眨着天真的大眼睛说:“爸爸,痛痛。”
裴寂青低头亲吻女儿的指尖,心里却涌起阴暗的念头,要是沈晖星彻底疯掉就好了。这个想法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他甚至能想象出沈晖星被束缚带绑在病床上的样子。
疯人就该呆在疯人院,而不是装模作样做他女儿的模范父亲。
几天后传来消息,严玖遭人抢劫,右手被打断,在小黑屋里关了整整三天。饿得发昏时喝了不明液体,喉咙被灼伤得再难发声。
裴寂青听到时,心里只浮起两个字:活该。
那位严少爷恐怕不记得,有一年电视台年会,严玖借着酒劲把一位刚任职没有多久的新人主持人堵在洗手间的角落。老于带人赶来救场时,严玖踉跄着退开,嘴里也不干不净地骂了句“婊子”。
两句“婊子”,换一辈子也许说不出话——这笔账,严玖怕是这辈子都算不清楚。
裴寂青觉得这世上的报应,有时候来得恰如其分。
第45章 那不是在折磨他,而是在向他求救 还记……
严玖一出事, 菱悦集团当即放出天价悬赏,令人咋舌。
严玖行事向来跋扈,仗着家世显赫, 欺男霸女的勾当没少做, 暗地里结下的仇家怕是数都数不清。若论谁最有动机对他下手, 又比较新鲜的嫌疑人,沈晖星算是其中之一。
他与严玖的过节, 那天隐隐传出来一些, 沈晖星冲冠一怒为老婆,之后就没几个人提起了, 压消息压得很快。
与外面的风言风语不一样。
在沈家至少此刻非常平静。
餐桌上氤氲着饭香, 之之的小手笨拙地握着筷子, 几次尝试都让米粒从筷尖滑落。她委屈地瘪着嘴,水汪汪的大眼睛立刻转向沈晖星。
这都是沈晖星惯出来的。
从小之之都是被沈晖星搂在怀里,一勺一勺喂, 从米糊喂到正常饭菜。
裴寂青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警告的眼神看向沈晖星。
沈晖星漫不经心地夹了块最嫩的鱼腹肉放在之之碗里, 完全无视对面灼人的视线, 转头对张姐道:“给之之拿个勺子吧,我来喂她。”
之之不要筷子了,肉乎乎的小脚在椅子下欢快地晃动着。
电视屏幕里,新闻主播字正腔圆地播报着菱悦负责人的震怒与严玖的惨状。
裴寂青他抬眼直视沈晖星说:“五千万,还真是大手笔, 你确定你的人天衣无缝?”
沈晖星:“托人找了几个死囚犯借来用用。”
语气轻描淡写得像在谈论明日天气。
裴寂青开头说:“还记得军部腐败案那年么?你连我都查,说什么……若包庇自己人,有何资格坐这位子”
沈晖星微微抬了抬下巴,佣人们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餐厅。
水晶吊灯的光晕衬得他神色愈发晦暗不明。
“是你先惹我生气的。”他向裴寂青开口说话, 手上动作却温柔至极。湿纸巾细致地擦过之之的手指,小丫头晃着脚丫,浑然不觉餐桌上凝固的空气,乖乖又一口再张嘴咽下父亲喂来的饭粒。
银勺与瓷碗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是沉默的餐厅唯一的声响。
沈晖星垂眸看着女儿鼓动的腮帮,唇角勾起一个弧度,之之仰起小脸冲裴寂青笑,嘴角沾着颗饭粒,天真又可爱。
“过几天监察协会的会长要来家里吃饭,你要提前准备一下。”
裴寂青闻言讽刺道:“这次打算给什么?钱?还是人?”
沈晖星每年花大笔钱打点监察会,只为了逃脱监察。
“沈晖星,你真该看看从前的自己。当年对我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现在想起来不觉得可笑么?”
裴寂青直到两年前才知道,沈晖星竟私自取出了从小植入体内的生物抑制环。那道本该嵌在皮肉里的电子枷锁,就这么被他悄无声息地取了出来,仿佛是随手摘了个不喜欢的首饰。
消息得知得太突然,裴寂青都愣住了,沈晖星曾经戴着抑制环站在军事法庭上庄严宣过誓,而现在,这人竟自己砸碎了联国套在他脖子上的枷锁。
沈晖星曾经还在嘲笑应忱目无法纪,说这种人迟早要栽跟头。如今他自己倒成了最不守规矩的那个,这算什么?
那个象征着监察所约束的S级电子镣铐,被他像丢弃垃圾般抛弃。
更讽刺的是,沈晖星曾在裴寂青面前对应忱冷嘲热讽,说那家伙狂妄自大,藐视规则,终将自食恶果。
那如今跳脱于规则之外的沈晖星又算什么。
许泽跟随沈晖星八多年,出了名的稳重可靠。两年前他提出离职时,最后一个见的是裴寂青。
他对裴寂青说:“长官已经和我们当初的理想越走越远了,我已经看不透他。”
裴寂青知道这是位老臣彻底寒了心。
许泽临走前劝裴寂青:“离开他吧。”
裴寂青苦笑:“你以为我不想走吗?”
许泽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
现在沈晖星到底还是走上了那个S级Alpha的老路。听说那位前应氏负责人坚持不用药,最后受不了精神折磨,最终自己用刀捅穿了腺体,死得凄惨,留下了一个岌岌可危的应氏财团和自己的Omega。
沈晖星将女儿轻轻抱起,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而后唤来保姆带她上楼。待脚步声消失在楼梯转角,他才转过身,目光沉沉地望向裴寂青。
“看什么?”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看当年那个愚蠢的、被你耍得团团转的我吗?”
裴寂青冷笑:“你娶我,难道不是为了自己的仕途?如果你当时没有一个高适配度Omega,军盟敢用你吗?沈晖星,别把自己想得太无辜。”
沈晖星眸色一暗:“是!我是为了仕途。”
他突然逼近一步:“那你呢?”
“我?”裴寂青仰头与他对视,“我就是贪慕虚荣才嫁给了你。明明各取所需,怎么唯独你摆出这副受害者的姿态?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
沈晖星声音里压着怒意:“你说贪慕虚荣?我给你的钱、权、地位还少吗?到底要怎样你才满意?”
裴寂青反唇相讥:“那沈大执行官现在事业一手遮天,终于得偿所愿,怎么还揪着我不放?”
话一出口,两人都沉默了。
到底不满的是什么呢?这些年互相折磨,谁都没得到真正想要的。
一个给再多也换不来真心,一个逃再远也甩不开枷锁。
字字如刀,将过往之事剖得鲜血淋漓。
沈晖星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裴寂青,你在强词夺理,明明是你一开始撒了谎,我就是被你欺骗的。”
裴寂青站起身,只觉得疲惫。
这些年他们互相捅的刀子已经够多了,每一句恶言都像钝刀割肉,疼却死不了。
他转身要走,却被沈晖星一把攥住手腕。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能控制好自己!”沈晖星的手指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腕骨,“没有高适配度,我也能”
裴寂青看着他发红的眼角,忽然当初看到应忱暴毙于监狱的新闻。
S级Alpha,究竟是造物主最慷慨的馈赠,还是最恶毒的诅咒?他们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精神力与体魄,像天神般俯瞰众生,却偏偏被赋予了一颗石头做的心,坚硬冰冷,永远温热不起来。
超越常人的基因优势,像把双刃剑,一面劈开通往权力巅峰的道路,一面将最普通的人性温情割得支离破碎。
他们站在进化链的顶端,却活成了最孤独的物种,强悍得足以摧毁一切,又脆弱得连最基础的情感需求都成了奢望。
“你照过镜子吗?”裴寂青问,“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偏执又阴郁的样子,让人看了都害怕。”
“那五年呢?”沈晖星突然提高音量,“那时候也没有信息素的,我照样能够控制自己!”
裴寂青怔住了,他也想怎么知道到底回事?
明明也是没有信息素。
那五年到底是虚伪的爱起了作用,还是单纯的肉//体关系维持了平衡?
频繁的性//爱一直到如今都有。
那究竟是什么?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答案呼之欲出,却让人不敢细想。
那个百分之九十适配度的Omega,裴寂青再也没能见过。其实但凡沈晖星肯见一次,或许他就能发现什么端倪,但沈晖星从不给裴寂青这个机会,他就是要这样,把裴寂青困在身边,日复一日地耗着。
最初两年,裴寂青还会在深夜里望着天花板,幻想某天清晨醒来,沈晖星突然厌倦了这场折磨,终于肯放他自由。
可一年、两年过去,他们的孩子从襁褓里皱巴巴的婴儿,到摇摇晃晃地学步,从含糊不清的咿呀声,到能清晰地喊出“爸爸”和“父亲”。
时光流逝,将裴寂青那点微弱的期盼也碾得粉碎。
“沈晖星,你到底想怎样?”终于有一天,裴寂青红着眼眶质问,“能不能别再折磨我了?”
沈晖星只是沉默地看着他,那眼神复杂,既像深潭般沉寂,又似隔着万水千山般渺远。
有那么一瞬间,裴寂青甚至荒谬地觉得,那不是在折磨他,而是在向他求救。
求他,求他什么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裴寂青狠狠掐灭。
眼前的人是沈晖星啊,那个从来高傲得不可一世的沈晖星,怎么会向任何人低头求救?
“裴寂青,算了”沈晖星最终只吐出这几个字。
这四年里,他们就像两只困兽,互相撕咬着度过每一个昼夜。
裴寂青故意视他如空气,用最尖刻的话语和行动挑衅,换来的永远是沈晖星更强势的镇压和更执着的纠缠。
有时候裴寂青会在激烈的对抗后突然恍惚,他们究竟是在互相伤害,还是在用这种方式证明彼此不死不休,谁也别想先逃开。
裴寂青应酬如今不再做那些端茶递水的琐事,只是安静地坐在沈晖星身旁当个摆设,听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席间觥筹交错时,对面的协会会长突然放下酒杯,意味深长地问道:“大人和夫人可还记得几年前从亚联国逃出去的青宇科技的魏迹?”
裴寂青抬眸望向对面笑容可掬的会长,而沈晖星竟破天荒地没有出言打断这场危险的对话。
“他如今换了国籍,在欧罗巴联国倒是混得风生水起呢。”
第46章 Alpha不该有的生育痕迹 一个明着……
会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目光在裴寂青和沈晖星之间转了一圈。他看出两人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便继续道:“那家伙确实有两下子,在境外搞了个地下实验室, 专门研发信息素类药物。”
他故意压低声音:“亚联国这边管得严, 但在他们那儿, 只要肯出钱,什么违禁药都能弄到。据说连能强制诱发Alpha易感期的药剂都研发出来了, 一支就能卖上天价。”
沈晖星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作为特殊部队出身,他太清楚这类药物的危害。
“我记得几年前他就……”会长正要往下说。
沈晖星突打断他:“会长, 继续喝吧。”
会长立刻会意, 笑着举起酒杯:“对对, 先喝酒。”
话题就此打住。
他们又说起了从前的事,说起沈晖星小时候,作为罕见的S级Alpha, 他从小就和普通孩子不一样。
“记得那时候他才十二岁, ”会长眯着眼睛回忆, “信息素强度就已经超过大多数成年Alpha了, 控制力倒是出奇的好。”
裴寂青盯着酒瓶上的标签出神。
他们喝的是玛歌酒庄的酒,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以前当主持人日子,那时候徐老头还是他的赞助商,他下意识以为这瓶是自己当年买的存货,直到看清生产日期——比他和徐老头相识的时间还要早好几年。
夜色渐深, 会长已经喝得面色泛红。
沈晖星起身送客,裴寂青默默跟在后面。
走到大门口时,会长突然用力拍了拍沈晖星的肩膀。
“我懂你的处境,”会长的声音因为酒意有些含糊, 但眼神却异常清醒,“S级Alpha的身份既是荣耀也是枷锁我愿意帮你,但你也得理解我的难处。”
沈晖星没有接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会长是沈父的旧交,几乎看着沈晖星从少年长成如今的模样。
裴寂青站在台阶上,望着沈晖星弯腰将人送进车里。
裴寂青在心里盘算,这次又送出去多少人情,多少利益。
Alpha的审查年复一年,从前不过走个过场的检测,如今却成了悬在头顶的刀。
他忍不住想,为什么过去能那样轻易?
回去的路上,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裴寂青忽然开口,语气轻飘飘的:“何必这么麻烦?跟我离婚,从数据库里随便拉一个匹配度高的Omega,干干净净,一点风险都没有。”
沈晖星脚步一顿,侧过头看他,眼底映着冷冽的灯光:“只有你把婚姻当玩笑。”
裴寂青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是啊,说得好像你不是因为那百分之九十的匹配度才跟我结婚的一样。”
夏夜的花园里,那棵红杉木越长得越发粗壮,在月光下投下阴影。旁边的苦橙木长势却并不明显。
红杉木的根系显然在地下疯狂扩张,硬是抢走了苦橙树的营养。
苦橙树只是安静地立在一旁,枝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像是默许了这样的侵占。
月光洒在两棵树之间,勾勒出鲜明的对比。
一个肆意生长,一个隐忍退让,就像某种无声的较量,又像命中注定的共生。
裴寂青胸口堵着一团郁气,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坠着。
沈晖星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刚才没让你听下去,所以不高兴了?”
“对,我关心他,不行吗?”裴寂青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碎玻璃,尖锐又极具伤害性。
沈晖星忽然逼近,他一把扣住裴寂青的手腕,力道大得让人发疼:“指望他来救你?一个顶着诈骗罪名的逃犯,连亚联国的边境都不敢踏进一步。”
记忆像坏掉的放映机突然跳帧。
那年春日正好,裴寂青抱着小南晒太阳,交班的安保只空出一分钟,他就不受控制地往外迈。可还没走出百米,身后就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之后的三天,裴寂青只能从床单的褶皱数着日出日落。小南趴在床边,圆眼睛像两颗黑葡萄,小手好奇地碰触他腕间的红痕,裴寂青身体从生了小南后就不太好,加之从前和魏迹流亡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
那三天裴寂青身体也不免出现了一点问题,否则沈晖星没那么容易消气。
后来裴寂青学乖了。
反抗的代价太疼,顺从至少能换来片刻的自由。沈晖星把他当作金丝雀,偶尔开笼任其扑棱,最终还是要收回掌心。
苦橙树在风里沙沙作响,好像也在说着“不认命”几个字。
沈晖星出差去了,前脚刚走,后脚裴家那对夫妻就找上门来了。
裴海峰则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大理石地面上。
“寂青啊……“裴海峰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哥被人绑了,对方要五百万……”
裴寂青手搭楼梯扶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男人模样。他记得很清楚,当年裴椋赌输第一笔巨款时,这对夫妻是怎么说服他嫁给沈晖星换钱的。
裴椋据说如今只剩下一只完好的手还在赌桌上作孽,于是被人绑架,正朝这对夫妇勒索。
“要钱?”裴寂青冷笑,“不好意思,几年前我就跟你们说清楚了,那是最后一次。”
裴海峰突然重重磕了个头,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我们真的走投无路了!我所有的家业都被那个败家子败光了,我真后悔,我真的后悔当初生出了他,我现在恨不得死!”
“死?”裴寂青轻笑一声,“那也太便宜你们了吧,活着慢慢熬着,才配得上你们造的孽。”
当年他被沈晖星带走的时候,他们谁来看过裴寂青一眼,如今要死要活,别脏了裴寂青的地方。
裴海峰佝偻着背,声音发颤:“寂青,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我毕竟是你父亲……”
裴寂青盯着他,突然想起母亲那些年在破旧公寓里熬过的日子。她总穿着经年洗得发白的裙子,却坚持让他穿得体面去上学。
“你配提我母亲?”裴寂青冷笑。
母亲死前高烧不退,下城区的污染让她的身体早已经千疮百孔,裴海峰在哪里,他和戚容音在享受一家三口的幸福。
裴寂青母亲蜷缩在潮湿的被褥里,还在喃喃自语:“你爸爸一定会来接你回去的,不要烂在这里。”
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并不是那么好活的。
而现在,这个明明要承担一半养育的父亲就站在他面前,提他的母亲,裴寂青突然觉得反胃,为母亲不值,为那些年的期待不值。
裴寂青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声音里淬着毒:“不是我不想帮,是这个家早就不由我做主了。要求?去求沈晖星啊。你们还不知道吧,他早就查出信息素适配度造假的事了。”
这几年的囚鸟生活差点让裴寂青忘记了这对吸血鬼般的存在。
此刻看着裴海峰瞬间惨白的脸色,裴寂青感到一丝扭曲的快意。
裴海峰的手心渗出黏腻的冷汗,还在垂死挣扎:“可、可你给他生了孩子……就凭这点……”
“裴椋那只手,就是沈晖星让人打断的。”裴寂青忽然笑了,“而且——你儿子现在大概正在海上赌场把命都押出去呢。”
那片公海上会发生什么?还不上赌债的人,先是被绑架着向亲属勒索完所有的钱,最后都成了鲨鱼的饵食。
“你儿子这次怕是活不成了。沈晖星特意安排人带他去公海赌场,现在估计连裤衩都输光了。”
裴寂青的确要谢谢沈晖星,毕竟有些脏事,他确实下不去手。
他看着裴海峰瘫软在地的样子,只觉得可笑,却生不出半点怜悯。
裴寂青厌恶这个姓氏,厌恶血脉里流淌的肮脏。
管家适时出现,客客气气地把裴海峰“请”了出去。大门关上的瞬间,裴寂青听见裴海峰在外面嚎啕大哭,那声音活像条被踢了一脚的野狗。
裴寂青的指节在身侧攥得发白,胸口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冲破喉咙。他看着这一家子令人作呕的嘴脸,恨不得他们立刻从世界上消失。
直到小南背着画板哒哒哒地跑进来,清脆地喊了声“爸爸”,才将他从阴郁的思绪中拽出来。
“画了什么?”他蹲下身,接过女儿递来的画纸时,脸上的阴鸷瞬间消散。转头吩咐佣人准备草莓蛋糕时,声音温柔得判若两人。
三天后,裴寂青拨通了沈晖星的电话。他靠在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我想送小南去学马术,我小时候就想学,可惜没那个条件。”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个“好”字。
马场阳光正好,草皮散发着清新的气息。
小南穿着崭新的骑装,被教练抱上温顺的矮脚马。裴寂青正低头给她系头盔,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抬头时,正好撞见一个八岁男孩策马而过,岑岳安同时回头张望的瞬间,四目相对,空气仿佛突然凝固。
岑岳安则是一身剪裁考究的骑装,是陪着儿子来的。阳光在马场上洒下细碎的金斑,他刻意偏过头,装作没看见裴寂青。
“统帅大人这是做什么?”裴寂青的声音轻飘飘地追上来,“见我就躲?”
岑岳安猛地顿住脚步,后槽牙咬得发紧:“我怕了你们夫夫俩还不行吗?”
一个明着威胁,一个暗地里拿捏。
裴寂青抬手遮了遮刺目的阳光,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小男孩身上:“可可都长这么大了。”
他嘴角噙着笑:“真是个好孩子。”
顿了顿,裴寂青又慢悠悠道:“我看新闻说统帅离婚了?真是遗憾,那可可现在知道他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吗?他从前一直跟我说想知道生他的人,怪可怜的。”
空气瞬间凝固。
岑岳安的指节捏得发白,那个秘密的疗养院记录,Alpha不该有的生育痕迹,此刻正赤裸裸地摊开在阳光下,那是岑岳安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直说吧,”岑岳安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到底想要什么?”
第47章 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你也不用执着,我……
裴寂青其实并不想女儿学太多东西, 尹宁的孩子,钢琴、马术、外语……才八岁的孩子,日程排得比上班族还满。
尹宁说得对, 这世道就是看信息素等级说话。虽然测试不一定百分百准, 但高等级的Alpha和Omega确实更聪明、反应更快, 就像被老天爷开了挂。
他们不用怎么努力就能得到别人拼命也够不着的东西。
裴寂青后颈的腺体,那里曾经被注射过无数支抑制剂, 自从生了孩子之后, 一些后遗症才逐渐显露出来。
作为低等级Omega,他对Alpha信息素几乎毫无抵抗力, 以前他拼命学习、也要往上爬, 就为了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
如果他没有外貌, 其实未必有现在的机遇。
有时候他会想,要是当初遇见沈晖星时,自己是个又笨又丑的Omega, 那个高高在上的Alpha还会多看他一眼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会。
偏偏沈晖星也是这样的人, 用外在条件评判他人的价值。
裴寂青曾真切感受过被他当作花瓶时的嫌恶眼神, 那种居高临下的冰冷审视。
后来相处中, 这份厌恶才慢慢消融。
但此刻看着沈晖星对女儿无微不至的宠爱,裴寂青只觉得如芒在背,觉得这份爱大概全系于未来分化的结果。
想到女儿可能面临的落差,裴寂青就觉得难过。
更何况她是裴寂青生的,他这个骗子生的。
裴寂青不指望沈晖星能原谅那些年的谎言, 正如他自己永远记得沈晖星私下见过那个适配度90%的Omega。
有些事一旦发生,就像扎进肉里的刺,表面愈合了,内里还在隐隐作痛。
遇见岑岳安纯属偶然。
马场的阳光很好, 照在那张熟悉的脸上,裴寂青突然勾唇一笑。
岑岳安却明显僵住了。
几年前在疗养院那次碰面,岑岳安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裴寂青到底是怎么发现可可身世的。
一个结了婚的Alpha生孩子,这种事谁会往那方面想?
可裴寂青就是知道了。
干了这么多年主持人,让他练就了敏锐的直觉,擅长找话题和挖掘新闻,这点敏锐度都没有也太不专业了。
光是:岑岳安有私生子”这个发现就足够惊世骇俗,但裴寂青没想到,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挖,竟会牵扯出一件更加不为人知的事,让他既惊讶又玩味。
他约岑岳安单独见面时,对方脸上写满不耐。
岑岳安向来瞧不上裴寂青,他那双眼睛里盛满对丈夫的崇拜,仿佛沈晖星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这种依附Alpha的姿态,让岑岳安打心底里鄙夷。
当时裴寂青点了杯咖啡,轻声开口说:“Alpha生育,想必很辛苦吧。”
空气骤然凝固。
岑岳安的瞳孔微微收缩,喉结上下滚动,却吐不出一个字。
裴寂青不紧不慢地抛出下一句,逼得岑岳安不得不开口:“原来Alpha体内未退化的孕囊,真的可以孕育生命。”
“闭嘴。”岑岳安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裴寂青唇角微扬,绽开一抹浅淡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很公式化:“岑先生,何必对我如此戒备?”
Omega纤长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瓷器与指腹相触发出细微的声响:“我又不是拿此事要挟你,相反,我是跟你来谈合作的。”
“合作?”岑岳安眉峰微挑,眼底的讥诮几乎要溢出来。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与这个依附于沈晖星的Omega之间,能有什么值得合作的地方。
“你不想看到沈晖星坐上那个位置吧?”裴寂青精准地切入要害,“巧了,我也不想。”
岑岳安:“我凭什么信你?”
“你不需要信我。”裴寂青当时微微前倾,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精致的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是你需要我的帮助来帮你隐藏秘密,恰好,我手头还留着好些媒体资源,一定想要知道些不得了的新闻。”
那些曾经积累的人脉与渠道,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
裴寂青注视着岑岳安变幻不定的神色。
岑岳安那是第一次对裴寂青彻底改观,甚至感到震惊。
这对夫夫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一个在军部步步紧逼,将他打压得几乎无处容身;另一个却轻描淡写地说他“没那么重要”,结果沈晖星找他找得天翻地覆。
“沈晖星居然没杀了你。”
“再见到我,让岑先生失望了?”
岑岳安:“说吧,又想干什么?”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Omega,实在难以理解:“你明明那么爱沈晖星,为什么非要和他对着干?”
裴寂青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岑岳安无名指的婚戒上,银色的指环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那你呢?”他轻反问,“为什么不告诉可可,是你生下了他?以岑先生的地位,寻常人应该强迫不了岑先生愿意生子吧。”
岑岳安的表情凝固了,空气中弥漫着某种微妙的张力。
裴寂青语气平淡:“统帅大人,我没别的意思的,我对你的事也没什么刨根问底的心思,只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单纯不想而已。”
说这话时,他想起发现沈晖星私下见那个适配者时的感受,胸口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疼得他整夜睡不着觉。
报复的念头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岑岳安忽然扯了扯嘴角:“你现在倒是比平时装模作样的时候顺眼多了。”
“谢谢夸张。”裴寂青扯出一个敷衍的笑。
“我现在手里没多少实权了,”岑岳安揉了揉眉心,“沈晖星这些年没少打压我,想帮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裴寂青摆摆手:“你剩下的那点就够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已经不想跟沈晖星斗了,根本斗不过。”
“谁说要你跟他斗了?我也不想跟他斗。”
沈晖星这次出差是为了追查一种新型药物。几年前应氏集团的丑闻曝光后,牵扯出莫里森实验室的机密手稿流落在外。
那些发黄的纸页上记录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实验。
迷宫实验这个名字就够瘆人的,是血和罪恶的实验。
沈晖星最出名的一次战绩,就是端掉了亚联国边境那个信息素实验工厂。那里简直是个地狱,三成居民都被迫当了实验品,注射各种违禁药物。
那些实验项目丧心病狂——把Beta强行改造成Omega,让Omega变异成Alpha,什么脏来什么。
甚至用特制信息素养着一支Alpha军队,那些药剂打进血管里,能让士兵短时间内变成不知疼痛的杀戮机器。肌肉暴起,眼睛充血,活像一群发了狂的野兽。
沈晖星带人把这支军队给端了。
仗打完的时候,那些Alpha药劲过了,有的疼得满地打滚,有的甚至直接疯了。
半个月后,沈晖星终于回来了。
裴寂青正在泳池里教女儿游泳,水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们还在为女儿的名字较劲——裴寂青固执地叫她“小南”,沈晖星穿着黑T恤站在池边,之之戴着游泳圈立刻兴奋地挥手:“爸爸快下来!”
沈晖星对女儿笑了一下,而后对裴寂青说:“上来。”
裴寂青见到来人头也不回地上岸,留下之之和教练,水珠顺着他的锁骨往下滑。
他抓起毛巾擦头发时,腰侧那片玫瑰纹身格外扎眼。
这么多年过去,那抹红色还是鲜活得刺目,像是吸足了血似的,在苍白的皮肤上开得妖艳。水珠滚过花瓣,像露水滑过真花。
裴寂青刚踏上楼梯,就被沈晖星用浴袍整个裹住。
他下意识要挣脱,却被强硬地拽进了更衣室。浴袍在拉扯间滑落在地,堆成一团柔软的云。
“你别一回来就找我发疯。”裴寂青皱眉。
沈晖星的目光扫过他湿漉漉的身体:“下次别穿这么露。”
这不就是正常泳衣吗?裴寂青觉得沈晖星真是有病,他又不是在裸//奔。
裴寂青想到什么忽然笑了,变戏法似的换上副乖巧表情,手臂如水蛇般缠上沈晖星的脖颈,声音甜得发腻:“老公,我都听你的,别生气了嘛。”
沈晖星呼吸一滞,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不由自主低头靠近。就在双唇即将相触的瞬间,裴寂青突然往后一撤冷淡道:“你果真只吃这一套,能这样讨好你的人多的是,何必非我不可?”
“你可以继续演,没人比你演得还好。”沈晖星声音发沉。
“没劲。”裴寂青退开半步,“我妈当年让我当个乖Omega逃离下城区,我偏要跟魏迹谈恋爱、纹身、抽烟,逃课,什么都做,你想要的那种好妻子,我半点边都沾不上。”
沈晖星沉默地盯着他,眸色深得吓人。
“所以哪天没了我,”裴寂青抬眼看着他轻声道,“你也不用执着,我本来就不是你喜欢的款,而且我们匹配度也不是很高,沈晖星,你得学会大度。”
“你敢?”沈晖星突然掐住他的腰。
“什么?”
“要是敢消失,”沈晖星咬着他的耳垂,声音里带着狠劲,“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第48章 他想要他活 即使不属于他
裴寂青和他对视了几秒, 忽然扯出一个近乎怜悯的笑:“沈晖星,怎么办?”
他语气轻缓:“你这样这辈子都离不开我了。你就这么恨我吗?”
沈晖星盯着他,眼底情绪翻涌, 最后只冷冷地回了一句, 声音压得极低, 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是啊,恨不得一口把你吞进肚子里。”
几年了, 裴寂青的谎话说得太多, 真真假假混在一起,连沈晖星都分不清他哪句是真心, 哪句是算计。
有时候, 他以为那些温存和纵容是独属于他的, 可下一秒,现实就会毫不留情地撕碎他的错觉。
裴寂青像风,看似近在咫尺, 可伸手去抓时, 指缝里永远空空荡荡。
裴寂青一把推开沈晖星, 转身就要往外走, 像是多停留一秒都会窒息。
可还没迈出两步,沈晖星就猛地拽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Alpha的体温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带着不容抗拒的侵略性。
“放开。”裴寂青用力甩手, “不想做。”
沈晖星不仅没松手,反而顺势把他往怀里带。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翻涌着赤//裸的欲望,裴寂青太熟悉这种眼神了——结婚这么多年,沈晖星每次想要他的时候都是这样, 像头盯着猎物的狼。
“别再提你那可笑的早恋。”沈晖星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嘲讽。
裴寂青嗤笑一声:“不好意思,执行官大人,这就是下城区的青春?让我想想,那时候的沈大少爷在干什么?哦对,刚考上军校,第一次拿到了授章和新生奖,胸前挂着闪亮的勋章……”
他说着还伸手比划了一下,指尖在沈晖星胸前虚点,脸上挂着玩味的笑。
沈晖星的表情有些微妙的他一把扣住裴寂青的手腕按在墙上:“我爸告诉你的?”
裴寂青从鼻子里发出两声轻哼,故意把头扭向一边不看他。
沈晖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不明白你现在还在跟我闹什么,我对你已经够有耐心了——”
话没说完,裴寂青突然抬头:“我就是这种人。无理取闹,任性妄为,以前的温柔体贴都是装的,现在看清楚了?”
沈晖星:“……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你真是蠢得可以,其实被我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你根本不在意家里的一切,所以才让我找到机会。”
沈晖星一把抓住他作乱的手腕,力道大得让裴寂青轻轻“嘶”了一声。
媒体总爱吹捧沈晖星,说他智商超群、手腕了得。可现在,这个被无数人仰望的天之骄子,被裴寂青一句接一句的“蠢”气得太阳穴直跳。
“闭嘴。”沈晖星猛地扣住裴寂青的后脑勺吻了上去,他现在才知道,这是堵住裴寂青嘴最好的方法。
裴寂青起初还用力推他,拳头砸在他肩上发出闷响。但沈晖星纹丝不动,反而把他搂得更紧。渐渐地,裴寂青的挣扎变成了无力的抓挠,最后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了沈晖星的肩膀。
低级Omega天生对信息素敏感,这是刻在基因里的生理本能。当Alpha的信息素袭来时,他们的身体会先于理智做出反应——膝盖发软,后颈腺体发烫,全身的力气像被抽走似的。
这种生理特性让Omega很容易被Alpha牵着鼻子走。
就像现在,裴寂青明知道该反抗,可身体却背叛了他。Alpha的气息像无形的锁链,把他牢牢钉在原地,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别……别用信息素……”裴寂青咬着牙,声音却软得不像话。
泳池边的信息素浓度骤然升高,混着消毒水味在空气中弥漫。
教练皱眉嗅了嗅,立即弯腰抱起之之:“我们去找爸爸。”
小孩光着的脚丫在空中晃了晃,临走时扭头喊了声“爸爸”,声音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更衣室里,裴寂青的后背重重撞在储物柜上。他的泳裤还挂在脚踝,白瓷砖地面已经溅开几处可疑的水渍。
沈晖星掐着他的腰,动作又凶又急。
“慢……慢点……”裴寂青的手指在金属柜门上抓出几道痕迹,膝盖不停打颤。
Alpha的信息素像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他钉在原地任人宰割。
某种感觉堆积得太快,他眼前发白,差点跪倒在地,却被沈晖星一把捞住。
“现在知道求饶了?”沈晖星咬着他后颈的腺体,手上力道丝毫未减。
裴寂青腿根抖得站不住,只能靠身后人支撑着才没滑到地上。
裴寂青自己也说不清沈晖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或许是年岁渐长,那些曾经藏得很好的执拗渐渐浮了上来。
他变得爱折腾人,尤其爱折腾裴寂青,非要听到对方低哑着嗓子讨饶才肯罢休。
裴寂青身上的纹身遭了殃,牙印密密麻麻地覆在上面,像是要盖住那些早已褪色的旧痕。可越是刻意遮掩,那纹身反而越显得刺眼,
“当初说要去洗掉……”裴寂青喘匀了气,抬眼看他,“也是骗你的。”
这纹身会跟着他一辈子。就像某些人,某些事,早就刻进了骨子里,去不掉了。
裴寂青过了几日抱着之之逛商场里,信用卡从口袋里滑落都浑然不觉。
“先生,您的卡。”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到眼前。
裴寂青转身时,恰好对上林衾镜片后温润的眼睛。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来,在那副金丝边框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林衾在看清他的时候,指尖也微微发颤,工牌在胸前轻轻晃动,上面“项目经理”的字样格外醒目。
“裴哥……“林衾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周遭的商场广播淹没,“你还认得我吗?”
裴寂青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之之。
小姑娘正揪着他的领口玩,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失态瞬间。
“林衾。”裴寂青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你在这上班?”
“嗯,就在A座。”林衾的目光落在之之圆润的小脸上,嘴角不自觉扬起,“她眼睛很像你。”
裴寂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女儿柔软的头发。
“当年我不是不告而别……”
“都过去了,只是我父亲总念叨,说给你做的摇篮还在阁楼放着。”
之之伸手去够林衾的工牌,林衾说能让我抱抱她吗?
裴寂青说好。
之之乖乖被林衾抱着,小手揪着他衬衫的纽扣玩。她仰起小脸时,软软的发梢扫过林衾的下巴。
“我在你很小的时候见过你哦。”林衾低头看她。
之之立刻睁圆了眼睛:“那哥哥认识我爸爸和父亲节了。”
她扭了扭身子,一只小脚丫不安分地晃来晃去。
林衾被她天真的问题逗笑了:“这个嘛……怎么说。”
之之偏头:“因为我伯伯们总是说看着我长大的,哥哥你也喜欢我是吗?”
林衾露出个笑脸:“是啊。”
裴寂青留了林衾的联系方式,目送林衾走进电梯后,裴寂青转身看向保姆:“今天的事,别让沈先生知道。”
夜色像浓稠的墨汁浸透了整个房间。
裴寂青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指尖触到冰凉的床单——沈晖星的位置空荡荡的。
往常这个时候沈晖星不回来,总会有人来传话,一个电话,一条短信,或者干脆派个司机过来知会一声。
但今夜什么都没有。
凌晨三点二十四分,门锁转动的声音惊醒了浅眠的裴寂青。沈晖星带着一身酒气撞进来,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领带早就不知去向。
他伸手去碰裴寂青的瞬间,浓烈的Omega信息素像打翻的香水瓶般炸开,甜腻的茉莉几乎要凝成实质缠绕上来。
裴寂青猛地后撤,后背撞上床头板。他条件反射般捂住口鼻,指节发白。那股陌生的味道无孔不入,从沈晖星的发梢、衣领、袖口。
“裴寂青。”沈晖星的声音带着酒精浸泡过的沙哑,“你说得对,我试了一下别人——高匹配度,果然不一样。”
“啪——”
一记耳光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清脆得几乎刺耳。
裴寂青的手还悬在半空,指节发红,掌心发烫,像是被什么灼伤。
他的眼眶通红,眼底烧着一团火,可那火焰里裹挟的不是恨,而是某种更深、更痛的东西。
“沈晖星,“他的声音在发抖,像绷到极致的弦,“我们完了,彻底完了,滚——别碰我!"
陌生的Omega信息素还在空气里浮动,甜腻的、侵略的,像某种恶意的入侵者,钻进他的鼻腔,腐蚀他的理智。
他几乎能感觉到它在啃噬自己的神经,一下一下,尖锐又迅速。
裴寂青一遍遍强调匹配度,像是执拗地想要确认什么。因为他是真的在意那些冰冷的数据,真的在乎什么该死的生理契合!
他只是想听沈晖星说——说他是不一样的,哪怕他有一天变成应忱那样疯子,他也不需要高适配度的安抚,可偏偏沈晖星就是数据的忠实信徒,多讽刺啊,几年前他找到那个高适配度的时候,是沈晖星濒临崩溃的时候。
理性告诉他也许该问问,沈晖星或许并没有做出出格的行为,虽然那种概率很低。
可是感性让他无法去想别的Omega是怎么安抚他的Alpha的,一想到这里他就要疯掉了!
他们之间隔着整个科学理性的鸿沟。
裴寂青比谁都清楚自己有多别扭。
而现在,沈晖星身上那股陌生的Omega气息像一记记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
拉扯他们至今的从来都是恨而已。
自从亚联国另外一个S级Alpha暴毙死后,裴寂青翻遍了所有能查到的S级Alpha的机密资料。每份报告都写着同样的结论,这群站在基因链顶端的怪物,终将被自己的天赋反噬。
他们的身体就像过度灵敏的警报器,高需求,高敏锐,一点点信息素波动都能引发连锁反应。没有高匹配度的Omega当镇定剂,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最后不是疯就是死。数据不会骗人:25岁后每年至少一次信息素暴走,30岁后攻击性翻倍,35岁后死亡率高达60%。
所以他们从小就会被植入生物电波流。
裴寂青在沈晖星面前装得再像高匹配度,也提高不了他的生存概率和社会无害程度。
裴寂青总是不安,哪怕在南安的时候,一想到沈晖星就心口发闷忍不住想流泪。
他想要他活。
即使不属于他。
第49章 裴寂青怎么敢又抛弃他一次 走了
沈晖星听清裴寂青在说什么后, 堵在裴寂青身上,他喝多了,看上去脑子不甚清醒:“为什么你可以做, 我不可以。”
酒精在他血液里烧灼, 蒸腾出滚烫的执念,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不甘与委屈,像钝刀割开血肉, 缓慢而鲜明地疼。
可以什么?
出轨吗?
裴寂青觉得如此荒谬。
他望着沈晖星泛红的眼角, 那里盛着醉意与偏执,像一场无解的困局。
既然沈晖星认定他出轨, 为何现在又与他纠缠至此?
他们的脑回路就像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一个在质问里执拗, 一个在疲惫中缄默。
裴寂青是真的累了,累到连辩驳都显得多余。
裴寂青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沈晖星,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堪吗?”
沈晖星沉默, 唇线绷得极紧, 既不承认, 也不否认。
裴寂青抬手掀开他就要走, 却被沈晖星一把拽回,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沈晖星将他死死按进怀里,胸膛剧烈起伏:“裴寂青你让我怎么说?很多次了,你对他们那样笑,很开心吧, 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那样笑?
裴寂青早已想不起自己是怎么笑的了,或许只是礼貌,或许只是习惯,可落在沈晖星眼里, 却成了出轨的罪证。
裴寂青开口:“你真的觉得……我们的婚姻还有继续存活下去的必要吗?”
沈晖星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卡住了喉咙,呼吸滞涩,半晌才挤出一句:“不然呢?孩子怎么办?”
孩子。
对,他们还有个孩子。
裴寂青语气平静得可怕:“孩子?你其实还可以有别的孩子。”
沈晖星猛地僵住:“你说什么?”
“我是说,”裴寂青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可以找个omega,生个真正像你的孩子。"
沈晖星呼吸一滞:“……裴寂青,你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裴寂青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刺:“高匹配度的感觉很好吧?他是不是特别会安抚你?”
沈晖星死死盯着他,却发现裴寂青眼里既没有嫉妒也没有愤怒,只有令他心凉的嘲讽。
这一刻沈晖星突然意识到,严诊出的这个馊主意简直蠢透了。
他反复试探了这么多次,结果还是一样——裴寂青不爱他,从来就没有爱过。
或许他确实太好骗了。
沈晖星站起身,充斥着酒精的空气格外冷清。两人面对面站着,谁都没说话。
沈晖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只剩下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岑岳安履行了承诺。作为统帅下达的最后一道命令,就是让沈晖星亲手把裴寂青调往前线。
又是信息素污染。下城区血流成河的惨状还历历在目,现在一切又要重演。
裴寂青破天荒地给沈晖星打来电话,这是这几年出差后的第一次。
沈晖星握着通讯器的手指微微发紧,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咳,怎么了?家里怎么样?”
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些不熟练了,从前裴寂青给他打过很多电话,他的下属告诉他要迎合一下Omega
听筒里传来裴寂青的声音:“你要保重好自己,刀剑无眼。”
沈晖星想说这又不是冷兵器时代,哪来的刀剑无眼,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句简单的:“好。”
“沈晖星,”裴寂青顿了顿,声音轻了几分,“你回来后不要再做那些事了,太危险。”
沈晖星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一个单音:“……嗯。”
裴寂青又叫了女儿来。
挂完之后,沈晖星还有些出神。
夜色沉沉,边境的风裹挟着细沙掠过营地。
远处那簇篝火在黑暗中格外明亮,火星子噼啪炸开,像散落的星子。
沈晖星看见一家五口围坐在火堆旁——Alpha父亲正用树枝翻烤着土豆,母亲哼着古老的民谣,三个半大的孩子手拉着手,赤脚踩着沙地转圈。最小的Omega女孩跌跌撞撞扑进母亲怀里,发梢沾着草屑咯咯地笑。
这里是亚联国边境,贫穷且复杂,一个叫连泽的商人在这里建立了自己的黑市帝国。
沈晖星站在警戒线旁,指间的烟烧到滤嘴都未察觉。
火光在那双惯常凌厉的眼睛里跳动,恍惚间,他想到此刻他的Omega应当正陪着女儿搭积木。小丫头最近总爱把城堡堆得歪歪扭扭,非要等他回去复原。
沈晖星突然想起临行前那个仓促的拥抱——女儿像只幼鸟一样张开手臂抱住他,而裴寂青象征性在他怀里只停留了半秒,信息素淡得几乎闻不见。
他当初应该好好抱抱他的。
沈晖星在边境看到那家人围着篝火跳舞,有些出神。
梁仪正在山间小院的石桌前研读经书,听到脚步声时缓缓抬头。
“怎么了我的孩子?”梁仪放下毛笔,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他注意到裴寂青眼下的有些黑,衬衫有些皱,看上去有些憔悴,这孩子向来最重仪表。
裴寂青站在三步之外,而后他向梁仪鞠了一躬。
梁仪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裴寂青面前,把他扶起来:“寂青你这是做什么。”
“爸爸,对不起,”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足够传到梁仪耳朵里,“我不能继续留在沈晖星身边了。”
“是不是他又对你犯浑?”
裴寂青却突然跪了下来,膝盖重重磕在冷硬的石板上。他低着头,他这辈子只跪过母亲,可是梁仪也是他的亲人:“不是的……我是个骗子,我骗了你们很多很多事。”
山风突然变得凛冽,卷起满地落叶。
裴寂青开始和盘托出,他曾编织的谎言。他说和沈晖星起初见时的刻意接近,说起婚约背后的算计,说起这些年戴着面具的每一刻。
每个字都像刀子,也剖开他自己。
包括他的虚荣,他的伪装,他的身世。
梁仪连忙扶起他,静静地听着,当裴寂青说到身世谎言时皱了皱眉。
梁仪一时觉得复杂:“这些……晖星都知道吗?”
裴寂青轻轻点头。
梁仪深深看着裴寂青:“寂青,这么多年我一直是向着你的,晖星的缺点太多了,不是一般人能够接受的……他一定很难接受这样的真相吧。”
到底是骗了别人的儿子。
“对不起,爸爸。”裴寂青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褶皱。
梁仪开口道:“他从小就是个感情内敛的孩子。S级Alpha的身份让他活得像被关在玻璃罩里,每时每刻都被监视着。他父亲是军人,认为规矩比亲情更重要……”
梁仪眼底浮现出一抹痛色:“有时候我觉得他天生就缺失了某部分情感,过分早熟得让人心疼。直到遇见你……我才第一次看到他像个活生生的人。”
记忆突然翻涌而上。
梁仪想起那些年的白色长廊,其他S级Alpha的孩子总能能够早早离开,其他的小孩被宠着,只有沈晖星必须完成所有训练。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后背挺得笔直,汗水把制服浸透也一声不吭。
他当时心疼得几乎要闯进去,丈夫却拦住他:“这是S级Alpha必须经历的。现在心软,将来就是害他自我毁灭。”
石桌上的茶已经凉了,水面浮着细小的灰尘。梁仪突然发现,原来这么多年过去,那孩子孤独的背影依然刻在他眼底,从未淡去。
“所以他后来都知道了?”梁仪的声音有些发紧。
裴寂青沉默地点了点头。
梁仪苦笑了一下:“难怪这几年,他整个人都变了。”
院子里安静得可怕。
梁仪突然抓住裴寂青的手:“真的一点没办法了吗?”
裴寂青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他宁愿梁仪骂他一顿,这样的温柔反而让他更难受。
“我们在一起只会互相伤害。”裴寂青声音发抖,“爸,我确实爱过他,但现在”
他想起沈晖星最近阴郁的眼神和暴戾的脾气。
“我们之间的矛盾已经解不开了。他现在变得很极端,我甚至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裴寂青将沈晖星最近参与走私的事和盘托出,那些偷听来的对话像毒蛇般缠绕在他心头,让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对方坠入深渊。
梁仪沉默良久,最终只是轻叹:“你带着之之出去散散心也好。”
当沈晖星踏进家门时,意外看见梁仪端坐在客厅。他唤了声“爸爸”,正要转身上楼。
“寂青不在上面。”梁仪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下。
沈晖星的脚步猛然顿住。他转身走到梁仪面前,喉结滚动:“他们去哪了?”
梁仪缓缓起身,突然扬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沈晖星,你父亲就是这样教你的?“梁仪的声音发颤,“任人唯亲,包庇走私犯?”
沈晖星的脸偏向一侧,心头却涌起一阵莫名的心慌:“裴寂青呢?”
“走了。”简单的两个字,却像重锤砸在沈晖星胸口。
一种熟悉的、巨大的失落感瞬间吞噬了沈晖星,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被独自留在训练场的黄昏和他几年前回到家看到一切都空空荡荡。
裴寂青怎么敢又抛弃他一次。
第50章 魏迹单手撑着车顶俯下身来 是我,打开……
裴寂青抱着之之穿过破败的街市, 脚下是开裂的水泥路,缝隙里嵌着烟头和碎玻璃。
下城区的空气里飘着机油、廉价合成食物和信息素混合的味道,几个Alpha蹲在墙角吞云吐雾, 浑浊的烟雾里混着非法药剂的甜腻。
一个独身的Omega带着孩子实在扎眼。
巷子深处传来打砸声和醉汉的咒骂, 之之往他身边贴了贴。
街角的监控探头早就被砸烂了, 只剩下空荡荡的金属支架。
裴寂青被两名保镖一前一后护着,走在老城区的窄巷里, 车辆根本无法通过。
路面年久失修, 坑洼处积着前夜的雨水,车轮碾过时溅起浑浊的水花。
他穿着最普通的棉麻衬衫和深色长裤, 可布料下透出的身形依然修长挺拔, 袖口挽起时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 皮肤白得几乎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黑发柔软地垂在颈后,显然是精心养出来的。
怀里的小女孩趴在他肩头, 更衬得他腰身窄瘦。
路过的醉汉眯着眼打量他, 却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愣住了, 即便戴着口罩, 那双眼尾微挑的凤眼和通身的气度,都明晃晃地昭示着:这个Omega根本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曾经的老房子已经荒废了,墙皮剥落得像干裂的皮肤,露出里面发黑的砖块,。
院子里杂草疯长, 足有半人高,几株野藤蔓顺着开裂的窗框爬进屋内,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肆意蔓延。
裴寂青带着女儿穿过这片废墟,脚步踩在碎砖瓦砾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之之紧紧攥着他的手指, 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又破败的地方。
他们来到后山一处隐蔽的角落。
这是当年魏迹亲手选的地方——足够隐蔽,足够安静,足够让逝者远离活人的恩怨。
这里没有墓碑,为了防止那些人找到裴寂青母亲的墓报复,没有鲜花,只有一棵歪脖子老槐树和几块不起眼的石头标记着位置。
裴寂青蹲下身,拨开地上厚厚的落叶,露出下面潮湿的泥土。
“奶奶就睡在这里。”
裴寂青缓缓跪在潮湿的草地上,膝盖陷入松软的泥土。他俯身磕了三个头,额头抵着地面时,草尖的露水沾湿了他的鬓角。
“宝贝,你给奶奶打个招呼好不好。”
“爸爸,奶奶真的睡在这里吗?”她歪着头,大眼睛里盛满好奇。
“嗯。”裴寂青伸手拂去她发梢的草屑,“就在这下面。”
之之蹲下来,小手学着父亲的样子摸了摸草地:“那奶奶会不会害怕?下面好黑啊。”
裴寂青想起那个飘着冷雨的夜晚,魏迹铁锹掘土的声响格外刺耳。
“不会的。”他轻声说,“奶奶很勇敢。”
记忆中的雨丝冰凉,裴寂青当时跪在泥泞里,怀里的骨灰坛冷得像块冰。魏迹的呼吸声很重,混着铁锹铲土的闷响。
“够深了。”魏迹说,伸手要接骨灰坛,裴寂青却抱得更紧了。
裴寂青仿佛又听见那晚魏迹沙哑的声音:“该走了,天快亮了。”
他被半扶半抱地带离时,最后一眼看见的,一片漆黑。
“爸爸?”之之拽了拽他的衣袖。
裴寂青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无意识地掉了眼泪。
之之小胳膊环住他的手:“爸爸不哭。”
裴寂青蹲下身说我不哭。
重回此地。
他竟然差点记不住方向。
下城区这些年越发败落了。
这里土地贫瘠,多年前还受过信息素药物的污染的地方。
他对这片贫瘠地越来根本没任何怀念。
怀念的永远是长眠在地底的人。
裴寂青原本只短暂停留,就离开,结果车子半路被人堵住了。
轮胎在粗糙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身猛地一顿。裴寂青下意识伸手护住身旁的之之,安全带勒得锁骨生疼。
“怎么回事?”他皱眉看向前方。
两辆改装过的黑色越野车斜刺的阴影里冲出,硬生生将他们逼停在路中央。车头灯刺眼的光柱穿透挡风玻璃,将车厢照得惨白。
司机老陈骂了句脏话,手指敲打着方向盘:“裴先生,我下去看看。”
他的声音刻意放轻,但裴寂青还是听出了紧绷。
后座两个保镖已经绷直了背脊。
副驾驶的保镖按住耳麦低声汇报情况,另一个则解开西装扣子,右手若有似无地搭在后腰,保镖是梁仪给他的。
之之被突如其来的刹车惊醒,揉着眼睛往父亲怀里钻。裴寂青将她往座位内侧带了带,指尖划过车窗控制键,玻璃悄无声息地升到顶。
他透过茶色玻璃,他看见对面车上下来几个黑影,为首的正不紧不慢地朝他们走来。
老陈已经站在车头前,双臂张开做出阻拦的姿势。
路灯年久失修,只有对方车灯在沥青路面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他以为梁仪曾经也是附庸在曾经沈家的一朵菟丝花,柔弱,顺从。
直到走投无路时,他才勉强向梁仪求助,却意外对上了一双锐利如刀的眼睛。
没想到他是真的想自己肃清门楣。
裴寂青离开陵市,第一站就是下城区。
梁仪打算把他们安排先暂时离开。
突然,车外传来一阵混乱的打斗声。
碰撞的闷响、痛苦的闷哼、凌乱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刺耳。
裴寂青立即捂住之之的耳朵,将她的小脑袋按在自己胸前。
“爸爸……”之之害怕地抓紧他的衣襟。
他迅速按下中控锁,车窗和车门同时发出“咔嗒”的锁定声,裴寂青心跳如擂鼓,他下意识将女儿搂得更紧,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藏在座椅下的枪上。
就在这时,车窗突然被敲响。
“是我,打开吧。”
那熟悉的嗓音让裴寂青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他谨慎地降下车窗,露出一条缝隙,露出魏迹的脸,而后才慢慢下。
魏迹单手撑着车顶俯下身来。
月光下,他眉骨上不知道沾了谁的血,显得整个人透着邪佞,嘴角勾着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左耳的耳钉,在夜色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随着他偏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解决了。”
魏迹朝着之之握着枪挥手打招呼,露出一个微笑:“她长得真像你,哈啰,女儿,你好。”
之之一下子把自己塞进了裴寂青的怀里,恨不得钻进裴寂青衣服里,她很害怕,只有闻到裴寂青的信息素才会觉得有安全感。
很显然,之之丝毫不像她那个钢铁般的Alpha父亲,而是像裴寂青,某些方面娇气又胆小。
裴寂青拍着之之的背,才想到当初在南安是答应让魏迹给之之当干爹的事。
魏迹随手将手枪别回后腰,金属卡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他半个身子都伸进来,刻意放柔了声音:“吓到你了?”
之之把脸埋在父亲颈窝,只露出一只湿漉漉的眼睛偷看。
“别怕,”魏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颗水果糖,彩色的糖纸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给你赔罪。”
他故意把糖放在掌心,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让之之觉得被冒犯,又能看清糖果的包装。
糖果甜腻的香气混着裴寂青信息素里苦橙香,让她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肩膀。但她还是没伸手,只是怯生生地看向魏迹。
魏迹低笑出声:“胆子这么小啊,说好的干女儿,怎么见我跟见鬼似的?”
“她才三岁。”裴寂青无奈地拍着女儿的背。
裴寂青抱着之之从车里走出来时,不远处,几束刺眼的车灯直射在地上,梁仪派来的保镖们被制服得死死的,被卸了枪,其中一个额头破了道口子,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在强光照射下红得刺眼。
“别伤他们。”
魏迹随手甩了甩手,嗤笑一声:“我本来想好好说话的,谁让他们先动手的。”
裴寂青看着那个受伤最重的保镖,现在正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他轻叹口气:“待会放了他们。“
“听你的。”魏迹漫不经心地应着。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那个额头流血的保镖突然挣扎着抬起头,他嘶哑地喊道:“裴先生!……您绝对不能跟他走!”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痛楚和焦急。
裴寂青停下脚步,夜风吹乱了他的额发,之之在他怀里不安地动了动。
裴寂青回头看着他们:“你们回去后如果想减少责任,就说明我自愿离开的,跟你们没关系。”
保镖说:“裴先生!”
裴寂青抱着之之刚坐进魏迹的车里。
魏迹站在车门外,眼神阴鸷地盯着那几个被制服的保镖。月光下,魏迹右手拇指在颈间缓缓划过,冲手下人做了个斩草除根的手势。
“魏迹。”裴寂青突然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地传来。魏迹立刻回头,脸上狠厉的神色瞬间收敛,变脸似的换上副无辜表情。
“放他们走。”裴寂青的手指轻轻拍着之之的背,小孩的睡意已经来了,“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别把事情做绝。”
魏迹撇撇嘴:“行吧,听你的。”
他冲手下摆摆手,转身拉开车门。引擎轰鸣着发动,车灯刺破黑暗,将那几个人照得更加惨白。
车灯随即消失,保镖开口喃喃道:“这下完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