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的视线 爬满她全身(一更)
谢延玉不知道大妖们给沈琅传讯的事。
她一进结界, 就看见一群大妖们直勾勾地看着她。
即使知道自己灵根特殊,血液容易吸引妖物,但对上这样的视线,她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对这场景早有预期, 她手迅速缩进袖袋, 摸到之前准备好的法器。
这法器攻防兼备,
只要大妖们过来,她就会立刻启用。
她把法器紧紧捏在掌心,不动声色观察大妖们的动作——
然而他们一动不动。
谢延玉:?
她想过大妖们会扑过来, 撕裂她的血肉, 然而却没想过他们会盯着她一动不动。
她修为并不高, 修真界里,不管是妖还是人,修为都由境界划分, 哪怕只相差一个小境界,也足够碾压对方, 她现在也才筑基六境,这些大妖至少也有金丹期, 按理说不应该怕她。
所以他们为什么不过来?
是因为她的法器吗?
她的法器确实很厉害,能碾压一切元婴期以下的妖物,可是一直捏在手掌心, 藏在袖子里, 甚至没启用。
她有些疑惑,
见大妖们久久不动,她又试探性地往前迈步,
地上有落叶, 被她的脚步踩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刚走了两步,前面就有只小妖对她呲起了牙。小妖修为不高,甚至还没化作人形,后爪用力弹跳,直接要往她身上扑,
与此同时,
前面那几个大妖也动起来,往她这边来。
谢延玉瞬间警惕起来,立刻默念咒语,要启动法器,
然而下一秒,
大妖们却同时对那小妖出了招,随后“啪”的一下把那小妖打晕了,然后拎着小妖怪看向谢延玉,对她说出了第一句话:“小妖怪修为低,还没修出没灵识,不懂事,不是故意的。”
谢延玉半句咒语卡在喉咙口:……?
连系统都懵了:【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谢延玉也不是很理解。
但她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抬眼看向说话的那个大妖。
那大妖吞了口唾沫,
虽然很馋她的血,但是忍住了,语气甚至有点唯唯诺诺:“您随便逛逛,请。”
他说着,甚至还和其他大妖们一起,往后退了几步,就好像很害怕她一样。
这场景怎么看,都显得有点像谢延玉欺负了它们。
可谢延玉只是一个筑基六境的人类修士,
她站在这些凶神恶煞的大妖面前,自己都觉得自己柔弱,于是她感觉更奇怪了,以不变应万变,静静在原地站着。
但是站了好一会,那些大妖们都不曾往前半步。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
谢延玉终于又试探地捏着法器往前走。
大妖们仍旧没阻拦,
甚至打开了妖界边城的城门放她进去。
妖界其实和人界差不多,都是由一座座城池组成的,妖界入口就是一片荒岭,后面是一座城门,能从这进入妖界边城。
谢延玉就这样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妖界边城。
边城的布局和人间城池也大差不差,街巷酒肆、住宅屋舍,
大约是住在边城的妖物修为都不算太高的缘故,他们虽化了人形,但化得并不完全,大部分身后都还拖着动物尾巴。
谢延玉原本就是人,
她身形纤长挺拔,头上没有耳朵,身后也没有尾巴,站在这里像个异类,
于是妖物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他们没有扑上来攻击她,但是却一直盯着她,有些甚至拿出了画像,小声议论她。
谢延玉不着痕迹往旁边妖物手里的画像上瞥,却看见那画像上画着她的脸。
她尝试去问话,不过妖物们看见她就走远了,似乎不太想和她交流,又或者说是不太敢,然而即便如此,他们的视线仍旧黏在她身上,不管她走到哪,都在被注视。
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谢延玉这趟是来拿天剑宗玉牌的,她把原文中这段剧情看了好几遍,知道要如何去找那玉牌,大可以现在就去。但她性格还算谨慎,因为没法搞清楚这群妖为什么看着她,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阻挠她拿到玉牌,
她想了想,于是直接转身,拐进了个死胡同里。
死胡同又挤又窄,却很深,这里暂时没有妖,帮她避开了那些无处不在的视线,
她背着身站在墙角,从袖子上扯下一片布料,包好了掌心伤口,
随后她快速地用了个易容术,再一次改变了自己的容貌。
这样那群妖应该就不会盯着她看了。
谢延玉想着,就准备从胡同里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她往外瞥了一眼,远远竟看见一个熟悉身影,那身影虽在胡同外,却由远及近,似乎是要往胡同这里走——
是贺兰危。
*
另一边。
沈琅从传讯符上看见谢延玉的身影时,大脑先是空白了一瞬,随后就连身体都本能一般兴奋到战栗起来。
她是一个人进的妖界,看起来很警惕,孤零零的,手还受了伤,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受伤,
他想帮她把手上的伤治愈,还想舔干净她手上的血,但是他不在她身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警告大妖们不许吓到她,并且尽快用缩地术往回赶,
但路上看不见她,他又开始感到焦躁,
于是他一边赶路,一边将念力附在妖界的妖物们身上,悄无声息地,通过妖物们的眼睛看她。
大街小巷,只要有妖的地方,他就能看见她,他一直看着她,注视她,视线像蛛丝一样爬满她的全身,细细密密将她缠绕起来,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他的焦躁,让他感觉到一种病态的满足。
直到她转身走进一个深窄的胡同,
胡同里没妖,
他也因此又看不见她了。
好在他一会就要见到她了。
上一世的这一年,他和她还没遇见,他知道她有几个旧情人,都是这几年间遇见的,但眼下她是一个人来的妖界,兴许她身边还没人,他这一世早一点出现在她身边,正好也能挤掉那些男人的位置——
她上一世就说过,对那些旧情人都是虚情假意,是苦日子过久了,想攀附那些人过好日子而已,
她说过她唯一真心爱的人是他。
他现在出现在她身边,她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她应当仍旧会爱他,
然后这漫长的一生他们就只有彼此,一直在一起,不分开。
*
与此同时,
妖界边城。
谢延玉看见贺兰危,难得感到有些意外。
她猜到他是来找她的,但不知道他找她做什么,想来想去,只觉得有可能是发现她偷走了上清仙宫的令牌,来找她拿回去的。但他原是个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性子,这令牌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大用,因为他体内还有上清仙宫的弟子咒印,即使没有令牌也能进出妖族这结界。
专程找她拿一块没什么用的令牌,不太像他这性格会做出来的事。
她实在拿不准,
但现在暂时也不想和他打照面。
于是她稍稍侧身,缩到墙角处,这里垒着几个废弃的木箱,大约到她腰部的高度,如果踩在木箱上,应该能翻过胡同前面这堵墙,直接到另外一条街。
这倒是正好。
她绕进这死胡同易容,目的就是不想让那些妖物再认出她盯着她看,但这胡同里就进了她一个人,如果她再从来时的路走出去,就算换了张脸,那些妖物们也能认出她。
谢延玉想到这,也不犹豫,直接踩上了箱子,
她往外看了一眼,随后在贺兰危进胡同前,迅速翻过前面的墙跳了出去。
她外表看起来苍白柔弱,不像会翻墙的样子,然而实际上,在进谢家之前,她有许多年都流落街头,孤女的日子并不好过,有时候一口饭都要和人抢,甚至在外面做杂活赚一两枚铜板,都要被抢钱的地痞追着跑,打也打不过,就只能跑,
为了跑得快些,她翻墙这类的事情还真没少干,即使现在做起来也很娴熟,
所以她翻墙的动作很是干脆利落。
贺兰危走进胡同的时候,只看见她裙摆在半空中带起一道弧线,随后倏然消失不见。
胡同里光线暗,周围墙砖都是深灰色,她裙摆是白色,被这种色调衬得很扎眼,眨扎眼到有点刺眼了。
贺兰危眼皮跟着跳了下。
她就这么躲着他?
贺兰危原本也没打算要和她打照面,甚至就算已经跟着她过来了,也没准备和她说话,他只是想看看她要做什么,到底什么事情值得她悖逆本性跟过来。
但即便如此,他心里还是升出一点莫名的烦闷。
大抵是看不惯。
他可以避着她,但她不能躲着他,
贺兰危高高在上,总觉得她该主动,该跟着他攀附他,他将这样的不舒服都归咎于此,上一世也是这样,他觉得她身份低微,是他手掌心的雀,没有另投他人的道理,所以他不甘心,他也理所应当地认为后来那些年在暗处注视她,全是因为不甘心。
可就算是上一世的后来,他也只是暗处关注她,再也没有主动找过她,
不像现在这样,
他主动跟过来了,她反倒避之不及。
他自视甚高,表面虽温和从容,但骨子里还是轻慢的,若换作平时,依他的个性,有人这样对他避之不及,他也绝对不会自降身份再跟上去,毕竟对他来说,这事间事物也都那样,没什么值得他在意的。
但这时候,
他垂着眉睫,眸色沉稠,用了个咒术继续追踪她的行迹,再一次跟了上去——
不知道是哪来的逆反心理,
她既避之不及,
他就偏要跟上去,让她避无可避,逼她面对他。
第23章 缠人的蛇 不许再亲我(二更+三更)……
谢延玉翻过墙, 直接来到另一条街,
大约是易因为易了容,街上的妖物们没认出她,那些无处不在的视线终于消停下来。
再回头看, 贺兰危暂时也没跟上来。
她松了口气, 终于放下心来, 准备去找天剑宗那枚玉牌。
因为看过原文中的这段,所以她知道那玉牌在哪,三两下就找到了地方。
这是妖界边城一处山林里的山洞,
洞外草木繁盛, 山岩陡峭, 洞里则道路逼仄, 两侧长满了古怪的植物,走不了几步,前面就是又深又冷的暗河。
原文中写过,
这山洞里有上古妖族的遗骸,所以很危险, 甚至只能容许一个人进入,
只要有人进了山洞, 洞外就会自动竖起一道结界,这结界能阻拦外人进入,却无人能破, 就算神仙来了也破不开。
只有山洞里的人出来, 结界才会自动消失。
而山洞附近,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毒雾弥漫,雾气会漫入山洞,若长时间逗留在洞口与洞内, 就会因吸入太多毒气而身亡。
谢延玉过来的时候,毒雾才刚刚散去,
她看过原文,知道若要拿到玉牌,半个时辰的时间还是有些紧的,于是她也不浪费时间,直接走进了山洞。
刚一跨进山洞,身后就迅速竖起一道结界,
谢延玉察觉到动静,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也就是这时,
她好似看见外面有个人影远远地走过来,似乎穿着浅色衣袍。
只不过身后这结界一竖起来,就迅速从透明色变成了深黑色,她还没来得及辨认那人具体穿着什么颜色的衣袍,紧接着,眼前就陷入一片漆黑——
那结界宛如一团模糊的黑雾挡在洞口,
不仅能阻拦外面的人窥见洞内情况,同时也挡住了她的视线,甚至还能挡光,外面的天光被挡住,于是本就昏暗的山洞瞬间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她顿了顿,然后伸手往袖袋里摸火折子,一边摸,一边又往洞口处看了一眼。
虽然没来得及看清那道身影,只瞥见是浅色的衣袍,
但总感觉是贺兰危跟上来了。
贺兰危的衣袍大多是淡彩色,浅紫月白淡青,
这种颜色,若换作寻常男子穿,只让人觉得花哨,
然而大约是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好看,五官每一处都正正好,身量每一处都正正好,所以这样的颜色落在他身上,只会更合衬,就像在完美无暇的白玉神像上簪了支鲜活的花,恰到好处,将他气质里那一点若有若无的轻佻落在实处,显得他更矜贵从容。
按理说,
他这样的人是不会屈尊降贵一直跟着她的,
然而他最近实在是太反常,所以现在他跟过来,谢延玉竟也不觉得太意外。
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
他跟过来到底是要干什么?
但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谢延玉摸到了火折子,于是把它从袖中拿出来。
现在当务之急是在半个时辰内拿到玉牌,
贺兰危不太可能在外面干等半个时辰,估计等她出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谢延玉想着,吹了口气引燃火折子,
下一秒,
明火跃动起来,把山洞照亮,她缓步往前走去。
*
与此同时。
贺兰危在山洞外,目光落在洞口的结界处。
他对妖界多了解不算太多,但知道这洞穴,里面很危险,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里面却没什么珍贵的灵宝,只不过因为里面有上古妖族的遗骸,所以洞中零零碎碎的有些上古妖族秘术。
但妖族的秘术就只有妖能用,人族无法使用,
若非要说这洞里有什么东西是人族能用得上的,倒也真有一样——
很久以前,
为了阻止妖族来人族作乱,人族的几大仙宗联手,在妖界入口设立了一道结界,
但上古大妖们的遗骸栖息于妖界,遗留下来的灵力一直守护着这片土地,因此,这些灵力同时反噬了几大仙宗,成为了一道诅咒,凡是这几个仙宗的弟子,不管什么时候进的宗,身上都有妖族的诅咒。
据说诅咒的破解之法只能在上古大妖的遗骨上找到。
天剑宗的前任宗主曾来过这洞穴,尝试找破解之法,然而并未找到。
贺兰家为了给贺兰危找诅咒的解法,倒也派过很多人进这洞穴,还重金悬赏过。
贺兰危表情有点淡漠,不像平时那样温和散漫,
他自己对此都不甚在意,甚至都有些记不清那诅咒的内容了,
这个诅咒这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他从没想过要要个解法。
然而无论是天剑宗还是上清仙宫,亦或是贺兰家,甚至任何一个身负诅咒的人来这里,都有理由。
但谢延玉呢?
她来这又是为了什么?
这里没有珍宝,没有权财,里面都是她用不上的东西。
总不能是为了帮他找解法的。
贺兰危像是觉得这念头好笑,扯了扯唇,笑意没什么温度,
然而这念头一出,他鬼使神差又想起前世——
前世,
谢延玉为了帮他拿一样宝物,曾进过一个很危险的秘境,出来后就夜盲了,
那次帮他拿宝物,她就没有事先告知他,只是若有若无从他嘴里打探和那宝物有关的情报,
他当时派了个手下去拿那宝物,许诺了拿到后,会给那手下一席贺兰家家臣的位置,听她问起宝物的事,也只觉得她是好奇,
结果她不声不响就去了那秘境,
甚至去秘境的事也藏着掖着,到后来她把那宝物拿给他,
他才知道,她之前古怪的行为是为了他。
倒是和这次有些像。
同样是让人猜不明白意图,鬼鬼祟祟来这奇怪的地方。
贺兰危看着眼前结界,轻嗤了声。
他几乎要觉得她这次不声不响来妖界,就是为了帮他找诅咒解法的了。
多荒谬。
诅咒的事是几大仙宗和世家的秘密,
谢延玉只是谢家养女,接触不到这些信息,这时候也还没进上清仙宫呢,能知道他身上有妖族诅咒的事吗?
贺兰危一念间就能找到许多证据来推翻这猜测,
但他心绪还是莫名其妙平复了些,没刚才那么烦躁。
他没有等人的习惯,
即使再想看她要做什么,但三番两次跟上来已经是屡次破戒了,不知道她要在里面待多久,他更不可能干等在这。
但这时候,
鬼使神差地,他停下了脚步,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抱臂靠在山洞入口旁的石壁上。
*
另一边,
山洞里。
谢延玉拿着火折子,
虽然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但她行进的速度却很慢,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因为这里实在太危险,身边两侧的石壁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藤蔓,看似无害,但谢延玉知道,只要她稍不注意,这些藤蔓就能将她杀死。
原剧情中,
她无意间走进这洞穴,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藤蔓,就被那些藤蔓缠住了手脚,拖进前面的暗河里,差点淹死,等好不容易挣扎上了岸,她已经来到了暗河的另一端,身上那些被藤蔓割出来的伤口还在滴血,血腥味引出了玉牌,却同时引来了洞中的毒蝙蝠。
最后她九死一生,揣着玉牌游回了洞穴的入口处,因为已经没力气了,最后一段路甚至是咬着牙爬出去的,临出去时,外面的毒雾弥漫进来,她吸入了不少,虽没被毒死,但也因此落下了顽疾病根。
当时看见这部分剧情,系统还和她感概:【这山洞看起来真的很危险。如果不是作者还需要你这个炮灰女配继续作妖,不准备让你这么早下线,凭你的修为,估计早就死在这了。】
诚然,
原剧情中,她无意中进了这山洞,整段剧情的目的就是为了拿到玉牌,把玉牌送给她那位未婚夫男主,助推他的事业线。
但谢延玉不太喜欢系统这种说法,
就好像她的生死都只是剧情的一环,活着或是死了,都看作者的想法。
于是那时她淡淡回应系统一句:原剧情中我没死,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这个人求生欲本来就很强呢。
谢延玉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作者笔下的一个符号,
她有自己的想法,
即使知道有原剧情的存在,她也只把它当成她成仙过好日子的踏脚石,可以参考,绝不遵守。
眼下,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旁边的藤蔓,到了暗河边。
一路还算顺利,但她看过原剧情,知道真正危险的其实在对岸,那些毒蝙蝠会吃人血肉,即使她做过准备,但去到对岸,肯定还是会受伤,甚至运气差的话可能还会受重伤,
但她揣了不少法器过来,就算重伤,也不至于像原剧情中那样半死不活还落下病根。
她盯着暗河的河面,又捏了捏袖子里的法器,心里安定了些,
随后她用了个避水诀,准备下水游去对岸,
然而念诀时灵力波动,似乎唤醒了旁边的藤蔓,
紧接着下一秒,
那些藤蔓迅速缠绕上来!
谢延玉听见动静,动作更快,直接从袖中抽出匕首,立刻要砍断那藤蔓,
然而方才出手,刀刃碰到藤蔓的那瞬间,
她却突然感觉到一阵手软。
紧接着,
四肢好像陡然失去了力气,头也开始发晕,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手里的刀也“咣当”一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随后谢延玉感觉到一阵失重感,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要晕倒了,
这不对。
她并没有触犯这洞里的禁忌,毒雾也还没开始弥漫,她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但随着身体无法控制地往后栽倒,
她心里最后一个念头是——
完了。
然而下一秒。
却有一道人影出现在她身边。
人影像一团模糊的雾,伸出手,托住了她,
旁边躁动的藤蔓也在这一刻安静下来,似乎感应到了人影身上的威压,然后颤抖着缩回了石壁上。
*
那一边,
雾气般的人影在托住谢延玉的那一瞬,身形缓缓变得清晰。
他变成了半透明的魂魄状态,能看出模样来——
身形颀长,背脊挺拔如高傲的松竹,宽肩窄腰,
是个男人。
他长了一张相当漂亮的脸,这种漂亮模糊了他的性别,有些貌若好女的阴柔味道,凤眼高鼻,唇珠饱满,气质柔和慈悲,像怜悯众生的仁慈神明,也像温润包容的春水。
若是这地方还有别的妖,
兴许就能认出来,
这男人就是妖尊沈琅,平日里最是阴冷难测,高傲病态,
不是菩萨,是冰冷的蛇,是顶着慈悲面的恶鬼。
然而眼下,
沈琅却将谢延玉抱在臂弯里,缓缓弯下身来,
他把脸贴在了她的额头上,垂落的眼睫抖动着,嘴里满足地喟叹,唤她的名字:“延玉。”
语气柔和,带了一点痴态,又病又疯。
他终于找到她了。
刚才从传讯符上看见她的身影后,他立刻用缩地术赶回妖界,但回到妖界后,却感应到她进了这处洞穴里。这山洞外有结界,即便他是妖尊也无法直接进来找她。
但他体内有上古妖族的血脉,
因此他的魂魄能与上古妖族残留的意识链接、沟通,
只要他摆出与上古大妖沟通的阵法,他的魂魄就会离体,立刻出现在大妖遗骸所在之处。
他不知道谢延玉进这山洞要做什么,但太害怕她受伤,
于是最终,他直接回妖宫摆了阵法,身体虽仍在妖宫,但他魂魄离体,以神魂的状态出现在了山洞里。
只不过这阵法很特殊,
他的魂魄虽然可以出现在山洞里,但因为此时山洞里有别人,所以他不能显形,
只要他一显形,山洞里的人就会晕过去。
他不想碍她的事,所以一直没显形,只是一直跟在她身后,紧紧跟着,死死盯着她,看着她,
直到看见她用避水咒,要下水游去对岸,结果被旁边的藤蔓攻击,
他怕她受伤,下意识显了形。
然后她就晕过去了。
沈琅托住她的腰,虽是魂魄的状态,却也能触碰她,
只是抱住她,他就有一种病态的满足感,他几乎要颤栗起来,连瞳孔都有一瞬变成蛇的竖瞳,他甚至有点儿想吐出蛇信,将她一口一口吃进肚子里去。
但他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匕首,然后抱着她,把她抱到了洞口处。
随后,
他把她放在地面上,给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她靠在洞穴石壁,稍稍用了点法术,将她三魂七魄勾出来一魄,然后问:“你来这儿做什么?有什么想要的,我可以帮你去拿。”
谢延玉的一魄出体,
她半透明的一魄站在他面前,听见他的话,只是略显木讷地歪头看他——
人的魂魄由三魂七魄组成,
沈琅如今是三魂七魄全都出了体,但神魂出体对身体有伤害,他修为高,能撑得住,
但谢延玉修为不高,沈琅想问她话,又不敢把她三魂七魄全勾出来,只敢牵一魄出来。
她现在虽昏迷着,
但一魄出体,她就可以感知到外界,和他交流,
只不过因为仅仅是一魄,意识不全,所以比较木讷,
能听懂他的话,却无法和他说话,只能简单地用肢体语言和他交流。
好在这样不会伤害身体,
等她回魂醒来后,大约会有那么半刻钟意识混沌,记忆错乱,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但等彻底清醒后就好了,彻底清醒后,她也不会记得这一魄出体时经历的事。
沈琅看着她这一魄,
然后柔和地笑了笑,朝她伸出手:“或者你想拿什么东西,可以牵着我去拿。”
谢延玉的一魄还是木讷地看着他,似乎有些疑惑。
沈琅柔声说:“你牵着我,这洞里的东西就不敢伤害你。”
这话说完,
谢延玉这一魄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
沈琅就看见她也伸出手,轻轻将手指搭在了他掌心,随后牵住了他。
触感有点冰冷,但真实,
沈琅眼睛一下就红了,呼吸急促,整个人颤栗得更厉害了。
*
谢延玉好像坠入现实与梦境之间,
她感觉自己晕倒了,却又好像没晕,有一种半梦半醒的错乱感,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靠在石壁上一动不动,但她的视角却好像能自由地在山洞里穿行,就像灵魂出窍了一样,像在做梦,但这梦又有种诡异的真实感——
她梦见一个漂亮的男人。
这男人给她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但她从前确实没见过他。
他的手是冷的,冰冷的,像蛇,理应很危险,可是他牵着她,踏过了暗河的水面,带她拿到了天剑宗的玉牌,她为了拿这玉牌,都做好了受伤的准备,可是现在却轻而易举就拿到了,甚至毫发无损。
这洞穴里的藤蔓、毒蝙蝠,甚至似乎连河水都在惧怕这个男人。
可是他分明柔和温润。
他看起来像慈悲的神明,对她说话也轻轻的。
只不过他看着她时,目光总是沉稠,他的眼睛是很浅很澄澈的琥珀色,但瞳孔下却好像克制着某种暗沉的欲/望。
这种欲/望让她感觉到不自在,总感觉自己像被蛇盯上的猎物,下一秒就要被吞吃入腹,
而他的手扣住她的手,一定要十指相扣,她想要抽走,他就扣得更紧,也好像缠人的蛇。
等拿完玉牌,
他们回到洞口处,他问她:“现在要回自己身体里去吗?”
她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转过眼,又看见自己的身体正闭着眼靠坐在石壁上,她瞬间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思维变得很卡顿,很慢,她搞不清现在的情况,
她是灵魂出窍了还是在做梦?
她很疑惑,
不过她没法开口说话,
于是她只是点了点头,就要去触碰自己的身体。
然而下一秒,
他却从背后抱住了她。
柔和的声线有点病态,病态又缠绵,好像一条蛇:“你是一魄出窍,这一魄意识不全,等回到身体里后,你再醒来就会忘记我。”
她不得不回头看,
就看见他眼底近乎病态的痴迷,
她有些害怕,总有一种被鬼缠上了的错觉,背后发凉,赶紧挣开了他,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可是即便如此,
她似乎还是在梦里,她感觉自己闭着眼靠在石壁上,根本醒不来,可是醒不来也就罢了,意识却是清醒的,
她感知到这漂亮男人变出蛇尾,那条冰冷的蛇尾缠上她,缠住她的腰,迫使她坐在他腿上,而他上半身将她圈在怀里,拉起她的手,然后蛇信舔在她掌心的伤口,把她的血一点点舔干净,他又把头埋在她脖颈,似乎在嗅闻她身上的气味,冰冷的唇也轻轻蹭过。
太怪异了,
这些画面变得光怪陆离而零碎,而耳边模模糊糊听见他说:
“我要走了,延玉。等我回魂,我会来找你的,你醒来以后可能会不太清醒,别乱走,等我过来带你走。我在你身上留一点我的气息,这样即使我不在,洞里也没东西敢碰你。就算毒雾来了,毒雾也不敢接近你。”
她脑子晕乎乎,
他身上传来的侵略感虽无形,却几乎要把她绞死了,
他好像在亲吻她,啃咬她的脖颈,偏偏他的动作又很轻,像是用齿尖轻轻衔住她动脉上那层薄薄皮肤,
姿态有一种古怪的虔诚,
他好像把她当作一尊神像,跪拜她,供奉她,却又痴迷于她,一边臣服一边侵/占,把他的气息全都蹭到她身上,又愉悦道:“延玉现在身上都是我的气息。”
他继续问:“这样的话,你醒来会不会能记起我一点?”
谢延玉头皮都要炸开了,
她有点喘不过气,于是用力地喘息,下一秒,
她蓦地睁开眼——
面前空无一人。
山洞里安静极了,只有暗河河水流动的声音,
她头脑里却很乱,只能懵懵地睁着眼睛,手掌心里攥着玉牌,她总觉得这玉牌是她亲手取来的,却又感觉自己好像从头到尾一直靠坐在这里,记忆无比错乱,很多零碎的画面在脑海里乱转,
她甚至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捂着头,想要站起身,然而浑身都没力气,刚撑起身,整个人又摔倒了。
手里的玉牌也因此被摔远了,好像掉到了洞口,
她脑子不清楚,却记得这玉牌很重要,她一定要拿到,
看见东西被摔远了,她又跌跌撞撞去拿,因为实在没力气,几乎是一两步一摔挪过去的,好在并不远。她没几步就到了玉牌掉落的地方,想要捡起玉牌,结果一弯身,整个人又脱力地歪倒下去。
恰好此时,
她已经在洞口,这时候一摔,整个人的身体就出了山洞洞口。
黑色的结界一瞬之间消失,外面的光透进来,很晃眼。
谢延玉的眼睛久未见光,
即使这时候大脑一片混沌,但见了光,也本能地捂住了眼睛,
过了一会,
等眼睛能适应光线了,她才又抬起头,随后看见一袭淡青色的衣角。
她脑子里那些错乱的画面似乎又炸开了。
她愣愣地抬起眼,看见自己身前站了个很好看的男人。
男人穿着浅彩色的衣袍,鼻尖一点小痣,有一种矜贵轻佻的气质——
好眼熟。
一片不清醒的错乱中,她忍不住想——
刚才山洞里,
是不是这个人?
*
贺兰危站在谢延玉身前,
他垂着眼,平静地看着她。
她明显没什么力气,蜷在地上,此时也正抬着眼看他。
这姿态看起来有点狼狈,还有点可怜。
贺兰危少有恻隐之心,
换做往日,他甚至可能会觉得她狼狈的姿态有意思,
但这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看见她这样,心头竟略微有些酸软。
兴许是先前在洞外时,那不着边际的荒谬猜测给了他一点希望,
或许她进去是为了他呢,
万一呢。
于是他还是蹲下身,一只手攥住她手腕,把她往上提:“……怎么弄成这样。”
他并没多用力,只是抓她手腕抓得比较紧,
然而她却一下把手甩开了。
贺兰危顿了顿。
他还从未被人这样甩开过,
静默片刻,却没走,破天荒地又弯下身,准备把人抱起来。
结果手刚触碰到她肩膀,
她就轻轻把他推开,一边推,一边侧过头,做出一个躲避的姿态,嘴里低声念念有词,似乎在说什么话。
贺兰危没听清,又凑近了听,
就听见她说——
“不许再亲我。”
也就是这时候,
大约是因为距离太近,
他看见她脖颈处的衣衫略显散乱,露出一枚浅色的吻痕,
而她的身上,弥漫着一股很淡的气息——
别的男人的气息。
“轰隆”一声,贺兰危大脑仿佛空白了一瞬,
她的手轻轻推开他的脸,
很轻柔的动作,
但他感觉侧脸火辣辣的,像被人狠狠甩了一耳光。
第24章 阴魂不散 哦哦
贺兰危很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说狼狈也不贴切,
他好端端地蹲在这里,衣衫整齐,袍角连一点灰尘都没沾到,以这样一个姿态居高临下地看她;反观谢延玉, 她头发有点散乱了, 因为摔了太多下, 衣裙也有点凌乱,白色的衣袍上沾了尘泥,非常显眼。
贺兰危垂下眼睑,安静地注视她。
看起来她才是更狼狈的那个。
但凭什么更狼狈的那个人, 却能拉动操控他情绪的绳, 好像她牵动着一把钝刀子在他心里胃里翻搅, 他感觉到有些不适,像被一股无名火气燎了一下,烧得慌, 还掺了点酸。
她却好像没受什么影响。
他看着她这模样,不由自主地又生出一点怨气来,
原本要抱她的动作顿住了,他将手收回来, 和她拉开了一些距离,想转头就走,又不甘心就这样走, 显得他像个上赶着找没脸的跳梁小丑, 好像此时此刻非要呆在这再做些什么,让她也同样不舒坦才能平衡。
于是他淡淡问她:“谁亲的?”
谢延玉闻声,抬眼看他。
他的面容不同于刚才的温和散漫,有点冷, 但即使这样也漂亮,她看着他,真的觉得很眼熟,许多破碎的记忆画面在脑海中乱转,但她偏偏就是想不起他是谁,也分不清他是不是刚才山洞里的那个人——
不对。
她甚至都记不清刚才洞里究竟有没有别人。
实在是太错乱了,大脑当前都无法处理他问出的问题,她只能含糊回应:“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直白木讷,和平日里那种低眉顺眼却满肚子主意的聪明样看起来相差甚远,贺兰危知道她现在意识不算太清醒,所以对这回答也并不意外。
他淡漠重复:“不知道?”
谢延玉这回听明白了,
她缓慢眨眼,然后点了点头,脸上表情还是木讷。
贺兰危看她这样,那股掺了酸意的火气直接从胸口烧到喉咙口,
她明明能听懂他的话,可是毫无反应,他问她话,就好像把石头丢进湖里,但湖面一点涟漪都没掀起。
他胸腔起伏起来,略微压低身体,脸上表情仍旧漠然平静,
但漆黑的眼底有克制的怨毒,温和的唇吐出刻薄的话:“是吗?被人弄出一脖子痕迹,却不知道那人是谁。谢延玉,别告诉我你千里迢迢跟过来,偷了我的令牌进妖界,就是为了上赶着来这给不知道哪来的妖物轻薄的——”
这话确实很恶毒,
谢延玉大致听明白了,但她脑子转得慢,这时候轻轻眨了眨眼,似乎在细想这话。
贺兰危看她有了点波澜,又冷冰冰地补完余下的话:“轻薄完就被他扔在这。”
他骨子里高傲,但向来披着温和散漫的皮,
从来不知道有一天自己也能说出这样丑陋的话,有时候语言比刀还锋利恶毒,即便知道她现在不太清醒,她来这洞穴也未必真就是来私会男人的,但他知道她能听懂他的话,还能对此有波澜,于是恶意就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想让这把刀落在她身上,让她也疼一疼。
他已经把话说得这样刻薄,
但凡她这一趟有别的目的,都会否认一句,说她不是来私会男人的。
他安静地看着她,等着她解释,
然而下一秒,
却看见她摇了摇头,
紧接着,就听见她慢吞吞道——
“他没把我扔在这。”
贺兰危没料到会听见这么一句,
他顿了下,看着她。
谢延玉思绪混乱,脑子转得很慢,所以说话的语速也很慢,
她听懂了他刚才的话,解释道:“他好像说要回来找我。”
木讷而诚实,
像一汪安静的湖,石头用力砸下去,仍旧没激起半点波澜。
贺兰危差点被气笑了,他比刚才更生气了,太阳穴都突突跳起来,怨毒地看着她,这回不说话了。
喉咙口都泛上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那一边,
谢延玉又抬起眼看他,
她试图回忆起他是谁,但怎么回忆,都觉得他和刚才山洞里的是同一个人——
倘若刚才山洞里是真的有人的话。
她思绪混乱,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所有的记忆都碎成碎片,分裂重组,
不过是短短一两句话的功夫,她又头晕了,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于是她扯了下他的衣角,又含糊地问:“你刚才是不是说,要我在这等你,你回来找我然后带我走?”
这话一落,
贺兰危猝然站起身来。
他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蠢的事,跟着她跟到这里,又在洞外等了她那么久,他在等她的时候,她在里面和人卿卿我我私定终身,看见她身上的痕迹,他甚至也没立刻走人,在这里和她说话,越说越怒火中烧。
他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看着她:“行。那你就等着他来找你吧。”
谢延玉懵懵的,也不知道听懂了还是没听懂,毫无波澜:“哦哦。”
贺兰危这回真气笑了。
他看着她脖颈上的痕迹,脑海里无法抑制地勾勒出刚才她和那男人在山洞里的画面,
他忍不住去想她和那人做了什么,怎样亲密又是怎样温存,以至于她身上都是那人的气息,她虽从来都不曾完全属于他,上辈子也和旁人订亲成亲,可他都是远远看着,从来没有想到,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看见这些,他会愤怒至此。
就好像他的玩具被人抢走了。
他突然觉得,
他的东西,就应该一直属于他,若是被旁人碰过了,就应该撕毁弄坏,应该去死。
因为旁人的气息令他恶心。
山林之间,稠白色的毒雾已经渐渐蔓延开来,
他看见弥散过来的雾气,扯扯唇:“你慢慢等。我倒想看看是你先被毒死,还是他先来找你。”
她还抓着他的衣角,
他冷冰冰地把衣角从她掌心拽出来,直接转身离开了,没再看她一眼。
*
另一边。
妖宫寝殿中,
沈琅蓦地睁开眼,随后闷闷咳了几声,吐出口血来。
离魂对身体伤害不小,即使他有化神期修为,撑得住,但不过只是离魂短短一会,他的丹田处就有一种开裂般的疼,神魂受了一些伤。
按理说,
他应该休息一会,至少坐下来稍作疗伤,
然而这时候他却直接站起身,把唇角血迹擦掉,然后迅速往门外走,像是有什么极为要紧的事。
不过刚走到门口,
他又疾步走了回来,到了镜子前面,
镜子里映出他的脸,很漂亮,他也一直知道自己漂亮,旁人只要看他一眼,就挪不开眼,以至于他平日里常常戴面具,他讨厌那些低贱的视线,不管是妖还是人,
但这时候他准备去见谢延玉,就不准备戴面具了,
他知道自己生得美丽,却怕面对她时状态不够好,怕她觉得他不够好看,
于是他对着镜子快速整理了一下衣衫和头发,
他渴望她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等整理好,才再一次疾步离开。
他帮她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在她身上留下了气息,
他希望她能记得他,
但不记得也没关系,
等他见到她,把她带回来,他会和她重新再认识一次,他什么都给她,
她总会再爱上他。
*
与此同时。
妖界边城,郊外山林中。
毒雾还在弥漫,茫茫白色雾气笼罩在山林间,让人的视线都不太清晰。
贺兰危在雾气边缘,
只要再往前几步,就能走出毒雾覆盖的范围,然而这时候他却回头看了眼,
雾气里空茫茫的一片,空无一人,他停下脚步,脸色愈发阴沉。
半晌,
他一拂袖,
又往回走去。
*
谢延玉还蜷在山洞外,
她意识已经渐渐清醒过来了,完全不记得刚才在山洞里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用了个避水咒,然后要游水,结果却突然晕过去了,再之后的记忆有一段零碎空白,想不太起来,再然后,她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倒在山洞外面,已经出了山洞。
而天剑宗的玉牌,正在她眼前不远处的地上。
谢延玉:……?
谢延玉四肢无力,暂时没办法站起来,只能继续躺在地上缓缓,
她知道自己身在毒雾中,然而奇异的是,这些毒雾似乎都避开了她,她根本不受影响。
而她身上也并不难受,除了几处摔出来的浅浅擦伤外,近乎是毫发无损了。
比她预期的情况好太多了,
她以为进山洞拿玉牌,至少也要受个半重不重的伤,要调养十天半个月的那种。
这情况实在太诡异,她甚至有种不劳而获的错觉,于是她问系统:你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系统好似被问住了,支支吾吾:【我也不知道啊,刚才一会儿功夫没看着你,你怎么突然倒在这了?】
谢延玉:……
谢延玉知道指望不上系统,于是没有再问。
她闭了闭眼,准备等恢复一点力气,就捡起玉牌走人。
然而也就在这时,
她听见前面一阵脚步声。
抬眼看,
就发现是贺兰危过来了。
谢延玉没想到他会在这,刚想出声行个礼,
然而下一瞬,又想到自己现在还易着容,于是嘴巴张开又闭上,似乎在思索现在该说些什么。
不过不等她说话,贺兰危就先出声了。
他不像平时那样温和,表情甚至有点冷漠,居高临下睨着她:“清醒了?”
谢延玉闻言,顿了下。
听他的意思,好像是知道她刚才有一阵子头脑不清很恍惚,
难道他一直在这里?
谢延玉之前进山洞时,确实看见他跟过来了,但当时只觉得他不会在外面等她那么久,没想过他会一直在这。
她有点摸不清状况,于是安安静静没出声。
那一边,
贺兰危看她一直不说话,倒也没准备再出声,
他直接走上前,俯下身,拽住她手腕,一用力就把她半个身子给拽起来了。
他动作其实是有些粗暴的,显得有些不耐,但仍旧半拖半拽把她拉起来,因为不知道毒雾会避开她,于是他又往她身上用了个咒术,尽量避免她吸入毒雾,然后才一只手穿过她后腰,直接把人横抱起来:“清醒了就走,别躺在这。”
说话也冷冰冰的,
不过这种冷并不像谢承谨那样,
不是那种漠然而毫无情绪的冷,而是能让人明显地感觉到他在不悦的冷。
谢延玉虽很难猜到他的想法,但一直很会察言观色,
她看出他不高兴,不准备触他霉头,然而他抱着她就要走,她一转眼看见旁边地上的玉牌,又不得不拽住了他袖子:“等等,我——”
话音未落,
就感觉到贺兰危又停下了脚步。
似乎是怒极了反而平静了,他语气反而回到了平时略显散漫的调子,慢条斯理的:“怎么,不想走?想留在这做什么?”
留在这等那个男人?
等到了吗?
怕是等不到那人,就先被毒雾毒死了吧。
他硬生生忍住这几句话。
垂眼看着她,视线发凉,等着看她要怎么回答。
抱着她的手臂也收紧,
给人一种如果她的回答不合心意,就要直接把她掐死的错觉。
然而谢延玉的回答却很简洁,
她指了指地上的玉牌:“我要拿一下它。”
贺兰危手臂的力道松开了点。
他安静地挪开视线,用了个法术,隔空将玉牌取了过来,塞进她手里。
然后他没说话,继续抱着她往外走。
谢延玉悄悄抬眼,看见他弧度漂亮的下颌线,目光再往上,看见他微微抿起的唇。
她忍不住觉得他奇怪。
他近日一直很奇怪,也不是一两天了,
但今天特别奇怪,
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
他这样的人生气已是罕见,生气了还回来抱着她往外走,更是罕见。
她心里正想着,
脑中骤然响起系统提示音:【贺兰危剧情进度增长5%,当前贺兰危剧情线进度10%,请宿主再接再厉。】
谢延玉一顿。
她眼下还易着容,这次跟来怨宅,也是打算想走个易容的剧情点,但是原剧情中,易容的剧情点需要她给贺兰危当下人,伺候他好几次,不被他认出来,她到现在统共也就偷上清仙宫令牌时顺便帮他收拾过一次行李。
她有点不理解这进度,问系统:百分之五?这么多?
系统:【对。】
系统解释道:【原剧情中还有后半段,你情丝蛊发作了,很虚弱,他给你解蛊后从妖界拿了个宝物,顺手送给你。虽然你只帮他收拾了一次行李,但后面这半段剧情全都和现在重合了,你现在这么虚弱,他又拿了玉牌,然后把玉牌给了你,这些关键点符合了,就判定这个剧情完成了。】
谢延玉觉得奇怪:他拿的玉牌?
系统:【刚才不是他把玉牌捡起来的吗?】
谢延玉:……那山洞里呢?
系统不说话了。
谢延玉现在觉得系统也有点怪怪的。
系统说不知道山洞里发生了什么事,她总觉得怪异,
不过现在这剧情点走完了,她也不用千方百计掩盖自己身份了,于是想了想,她又叫贺兰危:“公子。”
贺兰危声音冷淡:“说。”
谢延玉温和问:“虽然那山洞里只能进一个人,但我总感觉,刚才山洞里除了我还有别人。方才在山洞里,是公子帮我拿到这枚玉牌的吗?”
这话一落,
贺兰危停住脚步,垂眼看她。
就看见她表情是真的有些疑惑,像是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事——
忘记了山洞里发生了什么,
也忘记了她和山洞里那男人约定的,等那男人来找她。
全都不记得了。
还以为多亲密呢,不过短短一会,就忘干净了。
贺兰危看了她半晌,突然别开视线,轻轻嗤了一声,
听起似乎仍有不悦,眉眼的寒霜却似乎消散了些,他刚要开和她说话。
然而下一秒,
却突然感觉到一阵气息靠近。
这气息很熟悉,
和她身上那股气息一样,
来自于之前和她一起在山洞里的男妖,阴魂不散——
分明已经被她忘记,
现在却又找过来了。
第25章 互殴 这野男人是哪来的
妖族大多是兽类,
兽类习惯于用气息标记领地、辨认敌人,
故而即使他们化作人形,身上也仍保留了兽类的部分特性,例如身上独特的气息。
人族通常管这种气息叫妖气。
沈琅的气息是一股冰冷缠绵的竹叶气味, 光是闻起来, 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的本体——
冰凉柔软的蛇。
不过他修为足够高, 能将气息尽数隐藏起来,平日里他也一直收敛着气息,就连嗅觉灵敏的妖族站在他身边,都很难感知他身上的妖气。
然而这时候,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快点找到谢延玉, 又或是为了让谢延玉闻到这个气味认出他来,
他人还不知道在几里之外,身上的气味就四散开来,方圆十里之内不管是妖族还是人族, 都能闻到这股冰凉的竹叶气味,无孔不入, 阴魂不散。
眼下,
贺兰危闻到这股味道, 刚缓和了点的面色又沉下来,
原本要说的话堵在喉咙里,他没有再出声, 而是低头去看谢延玉。
他能闻到, 她肯定也能闻到。
她已经忘了刚才山洞里发生的事情,但她身上都是这股气味,现在这气息又弥漫在周围,她会是什么反应?
贺兰危好奇心并不旺盛,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很想看看她的反应,
于是他脚步慢下来,目光沉沉地盯住了她。
紧接着,
就看见她低下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袖,
似乎已经意识到周遭这股味道和她身上的一致,所以她闻得很认真,鼻子贴在衣袖上,似乎是在思忖着自己身上究竟为什么会有这股味道。
她眼睫半垂着,姿态很专注,
似乎这时候除了鼻息间的气味,她再也分不出注意力给别的东西了。
贺兰危看了一会,陡然失去耐性,直接伸手捂住了她的鼻子:“闻什么?”
思绪骤然被打断,
谢延玉顿了下。
下半张脸被他手掌覆盖,一瞬之间她也闻不到别的气味了,呼吸被他身上那股冷淡的兰香侵/占,紧接着又因为姿势转换成了单手抱,她身体有点不平衡,他本来托在她背后的手不在了,她差点往后栽倒下去,还是手臂及时圈住了他的脖颈才稳住身子。
这是一个更亲近的姿态,
谢延玉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回他身上,回应道:“公子闻到周围的妖气了吗?”
她很会撒谎,但并非撒谎成性,大部分时间是懒得花时间和精力编织谎言的。
这件事没必要隐瞒,她就实话实说:“这味道很熟悉,我身上也有,应该是刚才在山洞里沾上的。我总感觉刚才山洞里还有别人,如果不是公子您,那应该就是这妖气的主人。我闻着这气味,应该能想起来刚才的事。”
贺兰危闻言,目光沉下来。
他死死盯着她,再次看见她脖颈上的吻痕,
这味道她当然熟悉,因为她脖子上都被那男妖弄满了痕迹,全身上下都是他蹭上去的气息。
都腌入味了,能不熟悉吗?
她的面色如常,他却要尽力控制才能不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扭曲,他身体里的血液翻涌着,好像有什么东西用力地掐着他的心脏,他喘不过气,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指尖都在发酸,想质问她本来都忘记了的东西,为什么非要再想起来?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所以非要想起来?
但他没问。
她那张嘴里说不出几句他想听的话,
他手上用力,不想听见她任何的答案,于是把她的嘴捂得更紧,一字一顿说:“想要的东西都拿到了,洞里发生的事情还重要吗?”
谢延玉被他捂得说不出话来。
她本能感觉到他情绪不对,哪怕他说话语气平直,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他的眼睑在发红,能让人感觉到他在克制,好像马上就要克制不住,撕掉温文的人皮,露出里面恶劣危险的骨与肉。
近来他情绪不稳定,
谢延玉擅长察言观色,没少见过他不悦或生气的样子,
但这是头一回,她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好像他心里压抑的那些情绪终于积攒壮大成了一团能毁灭一切的戾气,虽然不太清楚他为什么生气,但她能感觉到,只要她接下来哪一句话说不对,就会突然把他压着的那些情绪全都引燃,让之前克制着没发出来的火全都爆发出来。
她从前常年颠沛流离,对于危险的感知非常敏锐,
这时候她头皮都快炸起来了,于是非常识趣地没再说话。
贺兰危看她安安静静的,心里反而更烦躁,
他不知道她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是不是还盘算着要想起山洞里的事,想起那个男妖,
他压抑着高涨的怒火,警告她:“不重要的事情,就别再想。”
谢延玉觉得他不正常,在发疯的边缘,
所以这时候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准备反驳,于是她顺着他的话点头:“嗯嗯。”
很乖顺。
但有点敷衍。
不过好歹她也点头了,说明他的警告对她有用,
她看起来一切如常,他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太狰狞失态,毕竟他自幼就高高在上,游刃有余,狰狞和失态对他来说太陌生,于是他强令自己维持摇摇欲坠的理智,不再说话,单手抱着她继续往前走。
他出身世家,姿态和虚礼是没得挑的,此时有意控制,哪怕脸上表情淡淡的,也显得整个人平静散漫。
但他自己知道,
他并没有就这样平静下来,
他的肺腑正被一把火烹烧,这情绪没有出口,不会消退,好像被绳索吊着的铡刀,绳索断了一半,只剩下岌岌可危的一点黏连。
而谢延玉似乎也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似乎觉得他已经平静了,于是松了口气,没过多久,她就把头往后仰了仰,直接避开了他捂着她口鼻的手掌。
贺兰危没有做出反应,
他只是余光注视着谢延玉,这个牵动他情绪,几乎要把他逼疯的下位者,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让牵引他理智的绳索彻底断裂。他此时竟有些渴求,希望她不要再做出什么挑动他情绪的事——
他从来都表现得温和,可是现在几乎控制不住要失态,要变得疯魔,
他无法想象那样的自己,这对他来说很陌生,叫他本能有些抗拒,并不想坠入那样未知的深渊。
但下一秒,
他就看见她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又垂下头,去嗅她自己的衣料,她一定是觉得山洞里发生的事情很重要,还想着要想起来那些事,所以还是会趁着他不注意,偷偷去嗅闻那男妖在她身上留下的气味,去找那段记忆,而刚才答应他的话就是在敷衍他,阳奉阴违,多有反骨啊。
贺兰危脑海里最后一根弦骤然崩裂,
先前压在身体里的情绪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他火气冒出来,被她这举动彻底激怒,理智在这一刻终于燃烧殆尽,原本捂住她口鼻又被她避开的那只手陡然换了方向,一下就落在了她脖颈处,他看她脖颈上的吻痕刺眼,手指紧紧按住她的脖颈——
他刚才就应该把她丢下,
让她死在毒雾里,或者再早些时候,他就应该杀了她。
他知道自己这怒气里还有一部分是对自己的,他说了要和她撇清关系,又因为她跟上来而反悔,像疯了一样一路追着她,她从怨宅跑了他追着,她刚才翻墙他追着,她进山洞了他还在屏障外面等着。
她表现得避之不及,他才更像个下位者。
她就不该活着,
一个玩具怎么能引得他屡次失控,做出不符合身份的事情,
现在掐死她也不迟。
他胸腔起伏着,手按她脖子上,渐渐收紧,
掌心贴着她皮肤,能感觉到她的脉搏在轻轻跳动,多么脆弱,好像只要再用一些力气就能将她的脖子掐断。
但手掐在她脖子上,要掐死她又下不去手,都这样了还不想弄死她,
他更生气了,这股怒气对着他自己,无从消解,
胸腔剧烈起伏,视线冷得要结冰,不想弄死她,却忍不住质问她:“谢延玉,不喜欢我为什么来招我?把我当狗一样遛着玩,你高兴吗?”
谢延玉头皮都炸开了。
她垂着眼睫,余光看着他掐在她脖子上的、青筋迸发的手背,觉得难以置信极了——
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说疯就疯了?
她知道他不像表面那样温和,骨子里很恶劣,把这世间一切视如蝼蚁玩物,
但她从来不知道他能这么危险,偏执又疯魔。
她用力喘了口气,猜不透他,甚至说不准他是不是真的想掐死她,
因为他的手掐在脖子上,却掐得也没那么紧,她只是微微呼吸不畅,却没有太多不适,甚至还能继续说话,
可谁也拿不准他会不会等一下猝然一个用力,直接掐死她。
她是很想和他修复关系,毕竟还有剧情点要走,
但她并不喜欢这种被人掌控的压迫感,并且她也不傻,这个时候还走什么剧情,保命才是最要紧的。
她决定赶紧跑。
于是她闷咳一声,问他:“公子怎么突然这么说?”
这话一落,
贺兰危的注意力被分散一点,
她也不管他是具体什么反应,直接脖子一扭,一只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啪”的一声。
贺兰危似乎被扇懵了,掐着她脖子的手松了一下,
谢延玉直接又猛踹了他一脚。
单手抱的姿势本身就很难禁锢住她,这一下,她就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环在他脖子上的手松开,眼看着整个人要往后栽倒在地上,在摔下去之前 ,她又左右开弓,啪啪连着给了他两耳光。
然后她才摔下去。
因为恢复了一些力气,她也不怕摔,刚摔下去,闷哼一声,就手脚并用爬起来,提起裙子撒腿就跑。
贺兰危被连着扇了好几巴掌,
尖锐的刺痛感砸过来,脸上火辣辣的,嘴里都被扇出一股血腥味——
她居然打他。
他刚才掐她都没用那么大力气,她居然用这种力道打他。
平时多听话,
就算是个阳奉阴违的,但她讨好他、在他面前献殷勤,哪里忤逆过他,
就连刚才偷偷闻衣服,也是偷偷的,现在居然直接打他。
贺兰危看她跑得比兔子还快,这回是真被气笑了,
他视线黑沉沉的,盯着她背影看,却也没有去追她。
在原地看了她好一会,等到她身影快消失了,他掌心里才蓦地出现一捆绳索。
这绳索叫捆仙索,是一种高等法器,专门用来抓逃犯用的,
只要锚定了逃犯的气息,不管人在多远之外,都能被抓回来。
他用了点灵力,驱动捆仙索,远远的,直接把谢延玉给捆住了。
然后他拉着绳索,一点一点,钝刀子割肉一样,把人一点点往回拽。
谢延玉明显是不愿意回来的,
但抵不过捆仙索的力量,只能被绳索牵引着,一步一步往他这边挪,
贺兰危缓缓把她拽到身边。
谢延玉低着头,不看他。
贺兰危就微微俯下身,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逼着她抬眼和他对视。
两人距离一瞬之间拉近,有一种怪异的亲昵,
如果不是刚才他们几乎是互殴了一番,这时候,看着还真有些像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侣。
谢延玉被迫看着他。
贺兰危这时候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
又或是已经过了发火的时候了,虽然怒气仍然卡在胸口不上不下,但他脸上表情还算平静,
他安静地看了她好半晌,
然后才古怪而危险地出声:“继续跑啊?”
*
与此同时。
沈琅没在山洞口看见谢延玉,又顺着她的气息一路找过去,终于看见她的身影在雾气之中。
她的背影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沈琅记得关于她的每一个小细节,
临了要走到她那边的时候,他又停了脚步,心跳变得急促,他开始亢奋,漂亮莹润的皮肤上都开始泛红,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光漂亮没用,他应该投她所好。
他想起上一世她总找他要他的护心鳞。
沈琅身上有上古妖族的血统,本体虽是蛇,但身上和龙族一样,是有护心鳞的,
护心鳞至关重要,若要强行剥离,会受重伤。
但沈琅已经不在意这个了。
他要去找她,怎么能空着手,他应当送她一个见面礼。
于是他将手放在心口,用了些灵力,生生将自己的护心鳞扒了下来,尖锐的痛意劈天盖地袭上来,他却觉得兴奋,因为他觉得她会喜欢这个。
他握着护心鳞,又平复了一下呼吸,才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亢奋,等脸上的热度降下来,自己看起来更正常温润一些了,他才又往她那走过去。
林中雾气浓重,看不清十几步外的情形,
靠得近了,视线才变得清晰一些。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将兴奋和痴迷压在眼底,往她的方向看去。
然而下一秒,
他的目光就凝固住,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一瞬之间爬上血丝。
他看见谢延玉身边有个男人,
两人距离很近很近,一副爱侣的亲昵姿态——
这野男人是哪来的?
第26章 我不曾说过 喜欢您
沈琅预想过许多种和谢延玉重逢的画面,
重生回来的时间里,他找不到她,靠着这些画面才不至于彻底发疯,
但他没想过会看见这一幕。
她抬着头, 和别的男人挨得那样近,
那男人只要低一低头, 就能亲吻她。
他眼睛刺痛,妒火顺着胸腔冲到大脑,以至于耳边都嗡嗡作响,这一刻好像所有理智都远了, 他只想冲上去把他们分开, 把谢延玉拽进自己怀里来, 再把那男人大卸八块。
但这一年的谢延玉还不认识他,
他现在还不是她的丈夫,没有任何身份去阻拦她, 现在贸然过去,强硬把她和那男人分开, 可能会吓到她不说,说不定还会坏她的事, 她也只会觉得他是个疯子,对他产生戒备,甚至避开他。
沈琅想和她有个好的开始, 慢慢渗透进她的生活, 不想让她戒备他,于是只能强行按住了上前去的冲动。
他没上前去,却也没离开,仍旧在雾里看她, 即使眼睛被他们的姿态刺痛,眼底通红爬满了血丝,却仍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而那边的谢延玉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窥视,
她仍旧和那男人姿态亲密,却也只是维持着现在的姿态,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沈琅见状又宽慰自己,她和这男人可能没那么亲密,
再退一万步,
即使现在的她身边已经有了别人,和这男人是真的亲密,那又怎么了?
眼下她甚至没主动对这男人有进一步的动作,都是这男人主动,像个倒贴货一样抬着她的下巴求她看他。
她对这男人只是虚情假意罢了,
毕竟上一世,她亲口说过只爱他,只爱过他,她说那些旧情人都是她贪图人家的权财才攀附上去的。
她现在不过是为了权财和这些男人逢场作戏,
他会一直看着她,尽快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出现在她面前,给她所有想要的,
她真正爱的只有他,只要他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是会爱他。
*
谢延玉其实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
她进谢家之前只是个孤女,常年颠沛流离,对危险的感知非常敏锐,几乎是那视线一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就感知到了。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没回头——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看她,
但那人看了她这么久,却还没有找上来,应该是有顾虑,
谢延玉思忖片刻,觉得这视线的主人危险性不强,
反倒是眼下贺兰危正站在她面前,表情还算平静,甚至有点似笑非笑,但怎么看都像压着一股隐隐约约的疯劲,
谢延玉觉得现在他的危险程度更高。
毕竟他应该从没被人扇过巴掌,
而且她那巴掌打得挺重,现在掌心还火辣辣地疼,就算他平时对什么都不太在意,表现得温和,但骨子里就是高高在上的,被人骑在头上了不可能不生气,
这时候看起来平静,说不定是已经气过头了,心里在想着要怎么把她碎尸万段。
谢延玉分得清轻重缓急,
更危险的就站在眼前,她就没功夫去注意身后那道视线了。
这时候,
她顶着贺兰危的目光,半晌,才低声回应他的话:“不跑了。”
她也知道自己刚才冲动了。
她实在不喜欢被人掌控,但该屈服的时候也懂得屈服,否则曾经流落街头那么多年,只凭着骨头硬,是根本活不到现在的。
哪怕她现在很想再给他一巴掌,想狠狠撕掉他一块肉,她也得把这些想法往心里藏,
她选择服软,垂着眼掩盖眼底的阴暗,继续解释:“公子刚才要掐死我,我太害怕了,一时情急才动了手,昏了头才打完您就跑。”
贺兰危没出声。
谢延玉又把脸往上抬了抬,她真想把他撕了,怕眼睛藏不住情绪,直接闭上了眼,低声说:“我知道公子生气,要不您打回来吧。”
她现在又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了,
就好像刚才用那么大力扇他耳光的不是她一样。
贺兰危盯着她看了半晌:“打回来?”
他发觉自己突然不太喜欢她这幅柔顺的样子了,他觉得假。
掐着她下巴的手骤然收紧,他在她耳边森森道:“打你一顿你能老实吗?延玉,少在这避重就轻,我刚才是要杀了你。”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手往下挪,好像要继续掐她脖子,
然而手刚贴上她的脖子,
谢延玉突然后退了一步,躲了一下。
于是他抓了个空,手顿在半空。
他冷冷地看向谢延玉。
他表情还是平静的,但这平静有种山雨欲来的味道。
谢延玉感觉他又要发疯了。
她和他对视片刻,在他发疯前先说话了:“公子如果真的想杀了我泄愤,也并无不可,只是我死前能不能知道——”
她顿了顿,语气十分柔和:“我到底哪得罪公子了,把公子气得恨不得要杀了我?”
贺兰危冷笑了下,语气也十分温柔:“你自己心里不清楚是吗?”
谢延玉确实不太清楚。
她不管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她到底干了什么能把贺兰危气成这样,恨不得要直接掐死她。她到现在为止一共就做了两件得罪他的事,一件是给他醒酒汤里下情丝蛊,他发癫喝下去了,她还给他喂了解药,她觉得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还有另一件事就是偷偷跟上来,偷了他上清仙宫的令牌。
但这罪不至死吧。
她觉得大约不是因为这两件事,但他的情绪跳得太快,她一时半会实在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怕他真要杀了她,她想拖延一点时间,于是一边思忖,一边把上清仙宫的令牌从袖子里拿出来。
先物归原主总归是没错的。
她把令牌塞进他手里。
贺兰危看她这动作,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什么意思?”
谢延玉敷衍:“我有错,我不是故意偷公子令牌,公子生我的气是应该的。”
贺兰危盯着她:“继续。”
谢延玉也不知道他想听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不耐,开始数自己的罪状:“三番两次算计公子,确实是我的错,我当初不该给公子下情丝蛊,公子传讯符都和我解除好友了,我就该知道公子不想再看见我,我应该识趣一些,不该易容跟上来在您眼前晃,也不该……”
她认起错来态度一直都很好,
但说了这么多话,没有一句是贺兰危想听的,
他越听,胸口那团火气就蹦得越高,到最后听见她说不该在他眼前晃,不知怎么的,那股火气终于压不住了,她原本就后退了一步,这时候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他手上骤然用力,扯动了捆仙索。
捆仙索拴住她一边手腕,
她跑不了,但即使这样,他还是看不得她离他这么远,
贺兰危不知道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这么易怒,刚失控一次,立刻就被她两句话挑动得将要失控第二次。
他把她拽过来,盯着她眼睛都快滴血了:“不该在我眼前晃?我传讯符解除你好友关系后,你给我发过一句讯息吗?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我追你追到妖界,你看见我就翻墙跑了,刚才给我一巴掌还想跑,谢延玉,是你觉得不该在我眼前晃,还是你根本不想和我呆在一起?”
他把这些事罗列出来,
一桩桩一件件,好像在和她算账一样,
谢延玉听得愣了下,
她好像隐隐约约有了一点头绪,但又没完全抓住关键点,于是她眨了眨眼,看着他。
贺兰危声音和刀一样:“口口声声喜欢我,这就是你的喜欢?”
谢延玉觉得他有点疯,这时候是真的不太想激怒他,免得他继续发癫,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
但她是装的柔顺,不是真的柔顺,刚才她耐心就到极限了,
这时候被他步步紧逼,虽然有自知之明,不敢再扇他一耳光,但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反驳了句:“公子是不是气糊涂了,我不曾说过喜欢您。”
这话一落,
贺兰危顿了顿。
他骤然想起,这一世,她确实没说过喜欢他,一句都没说过。
就连最开始给他送情丝蛊,跪在地上坦白给他下了药的时候,她都没说过。
譬如喜欢他爱他这类的话,
她只在上一世说过。
可是这一世她没说过喜欢他,这一年却仍旧做出了和上一世类似的举动,对他献殷勤,给他汤里下情丝蛊。
所以这一年她的爱,
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贺兰危表情空白一瞬,随后怒极反笑,语气反而轻柔起来,阴森森的:“你没说过喜欢就是不喜欢?谢延玉,你可真行,你不喜欢我,你每天跑来我这侍奉?你不喜欢我,你每天在我面前献殷勤?你不喜欢我,你给我下情丝蛊?你吃饱了没事干,闲的是吗?”
谢延玉:“……”
谢延玉一时间都不知道他是想证明什么了,
是想论证她不喜欢他,还是想论证她喜欢他。
她看着他猩红的眼,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冒出来,刚才隐隐约约却抓不住的关键点终于抓住,
她安静片刻,然后很平静地抬头看他,温和笑了。
贺兰危之前就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骨子里的恶劣和危险,只要破戒疯一次,就走不了回头路,
他试着抵抗,试图让自己的姿态不要那么难看,
但看见她平静温和的面目,看见她还笑得出来,他那点理智终究还是崩断了。
他正要发作,
然而下一秒,
谢延玉却突然伸出手,抱住了他。
贺兰危一顿,
然后又听见她说:“公子这样说话,总会让我觉得,您是喜欢我的。”
*
谢延玉倒不认为贺兰危这样的人能真心喜欢谁,
他性格轻慢,谁也不放在眼里,要说能喜欢上谁,那就太荒谬了。
看见他这个反应,
她心里大致有了计较,
大约是她之前献殷勤献得太狠了,后来有了系统后,为了走剧情,对他有些疏忽,这让他觉得有落差,不满意了。毕竟他把她当消遣,当玩物,但这玩物有一天突然不往他身上贴,反而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他心里不平衡也很正常。
但这也够了,
这代表他不抗拒她。
她原本以为他解除了和她的传讯符好友,就是抗拒她,不想见她。
她这趟过来原本也是想着要和他修复关系,毕竟和他还有那么多亲密剧情要走,
刚才打了他一巴掌,她还担心彻底撕破脸了这条剧情线就走不了了,但现在机会就送上来了。
她环着他的腰,感觉到他身体僵了僵,
他似乎想推开她,手摁在了她肩头,
但她没管,直接抬起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下:“别生气,我也喜欢公子,之前避开您是以为您不想见我。”
是很轻的一个吻,
并不深入,只是唇瓣在轻轻摩挲,
但贺兰危脑中有一瞬间空白。
他这一刻本能地,只能感觉到她嘴唇的触感,以及怀中她的温度,
山林间雾气厚重,水汽早在行走间将衣物氤氲得潮湿,衣料贴在身上好似成了一层很薄的隔膜,好像把彼此身上的温度都融合在一起,呼吸和心跳交融,连肢体相贴之处的触觉也都被无限放大,
他垂眼看着她,距离近到能数清楚她有几根睫毛,好半天,他的思维才恢复运转。
他只不过是把她当成个玩物,消遣消遣,打发时间罢了。
刚才和她那样说话,也只不过是因为察觉到她上一世说的爱他都是假话,他有一种被愚弄的恼怒感。他这样的身份,向来都是他消遣别人,戏耍别人,她又怎么敢反过来蒙骗他?
被当成猴子戏耍一遭,他怎么能不生气。
她却把这解读成他喜欢她。
多荒谬。
贺兰危感受着唇间温热触感,平静地想。
他抬了抬头,准备避开她的吻,手摁在她肩上,准备一并把她推远一些。
然而方才抬起头,
就看见远处雾气中,若隐若现地有个人影,
贺兰危感应到他身上的妖气,知道他就是之前在山洞里给谢延玉脖子上留吻痕的男妖,雾气深重,只能看清身形轮廓,看不清那男妖的面目,他知道男妖在盯着谢延玉,也在看着他,
那男妖似乎要上来把他撕了,
但是好像又顾忌着什么,最终也没有过来,只是在雾气里看着他们。
贺兰危眼睫颤了颤,摁在谢延玉肩上的手没再用力,
他没有再试图推开她,
而是微微低下头,揽住谢延玉的肩,加深了这个吻。
*
另一边,
沈琅近乎是目眦欲裂了,
隔着雾气,他死死盯着贺兰危,
他隐约看清了贺兰危的脸,想起来上一世的事,这人是谢延玉的旧情人之一,他也见过。上一世,他和谢延玉成亲前,曾有一次见过贺兰危对谢延玉举止亲近,不过谢延玉转头就把贺兰危推开了,和他解释,说她没爱过。
但现在,
他却看见她主动亲吻贺兰危。
她不爱贺兰危,为什么会主动?
为了权财?
沈琅怨毒地看着贺兰危。
一定是这个骚男人知道谢延玉喜欢权势,所以故意在谢延玉面前表现出有权有势的一面引诱她,她才会主动。
他恨不得上去把他撕烂,但怕谢延玉觉得他疯,于是只能克制住,站在原地。
而那一边,
贺兰危似乎知道他在看着,于是更过分了。
沈琅站在原地,
就看见贺兰危按住了谢延玉的脖颈,当着他的面,一点一点用法术,清除了他留在她脖颈上的吻痕,以及留在她身上的气息。末了,还挑衅似的,抬眼往沈琅的方向看了一眼。
隔着雾气,
他们对上视线,
沈琅忍无可忍,终于抬手出招,让灵力绕过谢延玉,精准往贺兰危身上打去。
第27章 扭曲交缠 直到分也分不开
沈琅修为很高,
他可以随意隐藏气息,于是出这招时就也隐匿了气息,灵力出手的时候连一丝风都没带起。
谢延玉没察觉到任何异样,
然而贺兰危与他修为不相上下, 几乎是他一出手就察觉到了。
这招式狠辣, 几乎是下了死手,
贺兰危不得不和谢延玉拉开一点距离,与此同时迅速出招回击,
他余光瞥着雾气中沈琅的身影,并不想让谢延玉察觉这男妖在这, 于是出招时也很安静, 仅仅是手指微微动了下, 远远召出一道灵力,无声无息打了回去。
两道无形的灵力在半空相撞,
因为谁都不想被谢延玉察觉,
所以他们过招时硬是没发出一点动静,周围安安静静,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但两人谁都没留手,恨不得杀了对方,
于是几招下来,两败俱伤。
沈琅之前用了离魂术伤了神魂,刚才还亲手扒了一片护心鳞, 这时候正虚弱, 被打中心口,后退两步,再也支撑不住,暂时维持不住人形, 双腿变作蛇尾,靠坐在树边喘息。
他受了伤,连手上都没力气了,
原本拿在手里准备送给谢延玉的护心鳞也因此掉在地上。
贺兰危也没讨到好。
他丹田一阵裂痛,神魂受了伤,喉咙口一股血腥味,捂着嘴闷咳出声。
而这一边,
谢延玉见贺兰危突然和她拉开距离,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
紧接着,就又看见他咳出了一口血。
谢延玉:……?
好好的怎么突然吐血了?
谢延玉有些疑惑,刚想开口问一句,
然而也就是这时,
她突然听见脑中传来系统提示音——
【贺兰危剧情进度增长2%,当前贺兰危剧情线进度12%,请宿主再接再厉。】
【沈琅剧情进度增长2%,当前沈琅剧情线进度2%,请宿主再接再厉。】
谢延玉顿了顿。
贺兰危的剧情进度增长,这个倒是在她意料之中。
她虽不觉得贺兰危喜欢她,却仍故意将他的话误解成他喜欢她,就是为了借此引出之后对他说的那句“我也喜欢公子”,然后亲吻他,这样不仅显得她的举动不那么突兀,而且还契合了原剧情——
原剧情中,
她和贺兰危有大量的亲密剧情,包括但不限于向他表明心意、与他交吻,
她刚才两者都做到了,所以剧情进度增长也是正常的。
但她没想到会听见沈琅的名字。
她问系统:沈琅?就是那个妖尊?
系统:【对。】
谢延玉:为什么妖尊的剧情进度会增加?
系统在这一点上没办法欺瞒谢延玉,
她问了,它就算不想说,也不得不如实说:【原剧情中,你和沈琅成亲之前,有一次贺兰危和你举止亲昵被他看见了。】
这话一落。
谢延玉脑中空白了一瞬,
系统这话的意思是,她刚才和贺兰危的亲昵举止,全都被沈琅看见了。
她几乎是一瞬之间想到了刚才身后窥探她的那道视线,问系统:沈琅在这?
系统没答话。
谢延玉大部分时候都还算处变不惊,即使事情出乎意料,她行为上还能克制,表现得非常沉稳,该干什么就继续干什么。
但眼下,
她难得地开始走神了。
她看过原剧情,对于原剧情中沈琅的印象就是危险,
这时候措不及防知道他可能在此处,在背后盯着她,倘若他出来拿蛇尾绞死她倒也罢了,这样藏在暗处不声不响,让人猜不透雾气里究竟是不是他,猜不懂他究竟要干什么,这种未知才是最可怕的,能催生出无限恐惧。
但谢延玉不喜欢被恐惧支配的感觉,
她琢磨着沈琅的事,越是害怕,越要扒开那层未知看一看。
于是她原本还准备和贺兰危说话,这时候注意力却从贺兰危身上挪开了,转头往身后看去。
毒雾还没散,
此时眼前一片雾蒙蒙,看不清十步外的场景,
谢延玉没有过多犹豫,直接挪步往视线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
谢延玉现在说喜欢他,贺兰危其实是不太信的。
但不信是一回事,
亲眼看着她前脚说完喜欢,还主动亲吻他,后脚就把注意力从他身上挪开,转头就往那男妖的方向走,这又是另一回事。
即使不想承认,
但贺兰危喉咙里那股血腥味更重了,他无法克制地感到怒火中烧,丹田刺刺地疼,
捆仙索还在手里,他捏紧了绳索就要直接把她给拽回来。
然而正要动作,
他垂眼间无意中看见自己的手背。
他捏着绳索一端,力道大得连手背都青筋勃发,即使面无表情,也能看出他在暴怒。
可反观谢延玉,
她现在背对着他,往身后的雾气里看,
她连余光都没往他身上扫,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说了喜欢他,结果连做戏都做不了全套,那股子敷衍味都快溢出来了,她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却今天短短一小会,被她牵动着情绪起起落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她一个举动一句话逼到暴怒失控!
贺兰危额角突突地跳。
他阴森森盯着谢延玉,将自己濒临失控的理智拉回来,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这并不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暴怒,是因为她已经忘了那男妖却试图想起来,因为她不看他,因为她敷衍他。
他突然想起了年幼的孩童,亦或是家里豢养的宠物,
孩童会因为得不到大人的目光而哭闹,宠物会靠着大声吠叫来吸引主人的注意。
而他此时的作态,
和这些弱小卑微的东西有什么区别?
好像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
心中勃发的怒火被浇灭,贺兰危盯着自己的手,觉得荒谬。
他被她牵动情绪,甚至一再纵容自己失控,露出陌生而疯狂的模样,他在自甘堕落,放任自己从云端坠落,成为和她平等的、甚至是被她操控的蝼蚁。
他怎么能被她操控至此?
从来都是旁人对他卑躬屈膝,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惴惴不安,他才应该是那个操控者,他应该冷眼看着旁人发疯不安,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而不是在这放任自己露出这样失控的姿态。
贺兰危的怒火彻底冷却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缓缓松开手——
她愿意想起那男妖就想起来,愿意往哪看就往哪看,他才是上位者,不需要渴求她的注视。
他把束缚着她的捆仙索扔在了地上。
*
谢延玉正在往沈琅那走,
雾气浓重,她修为不高,五感也不够敏锐,看不太清前路,所以挪步挪得很慢,
但沈琅修为很高,五感敏锐,他看见她一步步走过来,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他心上,
他现在很虚弱,双脚回归了蛇尾的样子,靠在树上没力气动,
他的蛇尾倒是能动,他有点想缠住她的腰,把她拖过来。
但他忍住了。
上一世她就很不喜欢他的蛇尾,对他的尾巴感到畏惧,重来一世,他也担心她会害怕自己的尾巴,渴求她走过来,又怕吓到她。他突然有些憎恨自己,为什么刚才要和贺兰危打架,现在没力气动,无法立刻走过去出现在她面前。
他无法过去,只能忐忑地等着她走过来,
他一边默默数着她还有几步能走到他身边,一边盘算着要如何藏起自己的蛇尾,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虚弱受伤靠在树上的人族。
然而还差十几步走到他身边的时候,
谢延玉停下了脚步。
她远远的,好像能看见雾气里有一点人形的轮廓了,
但也在这时,她听见安静许久的系统出声了:
【别往前走了,前面不是沈琅,是别的蛇妖。刚才你完成沈琅那个剧情点,是因为沈琅身为妖尊,神识能覆盖整个妖界,所以整个妖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你和贺兰危交吻,自然也在他神识笼罩的范围之内。但他不一定会注意你们干了什么,毕竟妖尊日理万机,如果什么小事他都要看一眼,他还活不活了。】
这解释倒是很合理,找不出什么漏洞,
谢延玉没有理由不相信,但她确实不相信,她一路摸爬滚打,为了活下去,对事物的感知也变得十分敏锐,这份敏锐近乎是刻进了骨血里,成为她的本能和直觉。
如同她能感知到雾气里的视线一样,她也多少能感知到一句话究竟真不真诚。
就像系统说走剧情能成仙的时候,她能分辨出这话有七八成真,所以她选择去走剧情,她的人生早就陷在淤泥里,再烂也烂不到哪去,机会摆在眼前,如果还犹犹豫豫地不敢抓住,就只能一辈子烂死在泥里。
但现在系统这些话,她也同样能分辨出,不太真诚,不全是真话。
从她问起山洞里发生的事情开始,系统就变得支支吾吾,说话半真半假。
她觉得它在隐瞒着什么,但她所掌握的信息太少,分析不出它瞒她的意图。
谢延玉默不作声思忖着要不要继续往前走,然而这时候,却听见贺兰危离开的声音,她后知后觉,才发现他松开了捆仙索。前面的有可能是沈琅,也有可能不是,而系统的话半真半假,
如果她继续往前走,会有很多不确定性,
就算前面真是沈琅,也可能直接用蛇尾绞死她。
如果这时候转头跟上贺兰危,和他亲密一些,能推进剧情进度是板上钉钉的。
谢延玉快速权衡了一下,
虽然很想探究前面雾里的是什么,但她更怕错过贺兰危的剧情点,
于是她捡起地上的鳞片,准备带回去研究研究,然后快速转身,追上贺兰危。
*
贺兰危听见她追过来的动静,脚步下意识顿了顿,但下一秒,他就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根本没回头看她。
谢延玉跟在后面,
她看着他,发觉他好像又换了一种状态。
刚才还在发疯暴怒的边缘,现在好像又突然正常起来。说正常也不贴切,他正常的时候是温和散漫的,眼下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感。
谢延玉刚刚才和他拉近了一点关系,还指望继续保持,多走一点亲密剧情。
这时候,
她佯装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出声问:“公子怎么走了?”
这话一落。
贺兰危陡然停住脚步。
他看着她,她脸上还是那副温和的表情,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好像怄着一股气,他也表现得毫无波澜、毫不在意,勒令自己恢复了平时温和散漫的姿态,慢条斯理问她:“你的意思是,要我等你吗?”
他的态度变来变去,
但谢延玉这时候大概猜出了他的想法,他不愿意看他的玩物忽视他,所以不甘心、不高兴,所以她也不觉得摸不着头脑。她温和道:“不是要公子等我,是我想跟着公子。”
贺兰危看了她半晌,疏淡道:“是么?跟着我做什么。”
谢延玉道:“我喜欢公子,想侍奉您。”
【贺兰危剧情进度增长1%,当前贺兰危剧情线进度13%】
谢延玉有血性,但更想过好日子,想当人上人,
她其实不太耐心,也不喜欢同一句话一遍又一遍地解释,但是她能忍,只要不一而再再而三把她往死角里逼,她都能忍,尤其是现在和贺兰危说一句喜欢,就能有推进一点剧情,她现在就是再不耐烦也能忍住。
而那一边,
贺兰危听见她这话,漫不经心笑了:“方才忘了同你说。你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你。”
谢延玉左耳进右耳出:“嗯嗯。”
她委婉地点出自己的目的:“那我能跟着您吗?之前躲着您是因为看您传讯符解除了和我的好友关系,不是真想躲着您,您如果愿意,我就跟着您,侍奉您。”
重生回来,
贺兰危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些话,
眼下她倒是有了点喜爱他的样子,他不理她,她反而上赶着来贴着他,和他解释。
换做以前,贺兰危会信她的话,
但他现在却忍不住怀疑她的目的,他不想信,但是看着她这样子,他又有种难以自抑的愉悦感,这种愉悦感拉扯着他的神经,迫使他再次沉入泥沼,仿佛有个声音在说相信她,毕竟她骗他能有什么好处呢,
信与不信在疯狂拉锯,
他脸上强撑出来的温和散漫冷下来,有点扭曲地盯着她看,看了半晌,才一字一顿道:“不愿意。”
谢延玉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
她不由得有点后悔,刚才不应该问他愿不愿意让她跟着。
但他都这样说了,她再跟着也不合适,于是她只能点点头,行了个礼:“好吧,既然公子不愿意,那我这就告退了。”
倒不是她耐心耗尽了不想继续跟上去,
她知道他是不平衡,但她也没办法完全拿捏他的想法,不知道他此时是不是真的厌烦。这个情况,就算强硬跟着可能也会适得其反。还是先缓缓,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出现在他面前吧。
谢延玉这样想着,又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但是还没走几步,突然感觉到手腕上一阵强烈的拉力——
是捆仙索。
下一秒,
她直接被拽回了贺兰危身边。
踉跄了两步,
她稳住身子,才抬头看他,就看见他刚才那些温和散漫又不见了,
他胸腔起伏着,又有几分刚才疯魔时的样子了,好像突然之间又不正常、又要失控了。
又或者准确来说,他从来没有正常过,反复无常,自我拉扯,有时候强行重塑起理智的弦,下一秒又纵容自己割断,他看不得她虚情假意的温顺,又看不得她真实的敷衍,他目光像淬了毒,俯身凑近她:“我叫你走你就走?”
谢延玉:“……”
谢延玉知道他又在发疯,也不太耐心,敷衍:“您叫我走我就走,您看我多喜欢您。”
贺兰危近乎是怨恨了,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半晌把她拉进怀里,突然俯下身,狠狠咬她的嘴唇,他语调刻薄:“满嘴谎话的东西。”
这是一个带着淡淡血腥味的吻,
他从始至终,睁着眼睛看着她,盯着她,从始至终抱着她,拉着捆仙索,手臂圈着她的腰肢,好像此时此刻就算是这个世界都要毁灭了,他也要抱着她,让她和他一起死,让她的尸体和他扭曲交缠,直到身体僵硬,分也分不开。
是她上赶着一次又一次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是她自己三番两次缠上来,没法好聚好散,无法一刀两断,是她非要愚弄他,用这样敷衍的态度说爱他,既然这样,他就要叫她知道后果,就算他真的被她从云端拽入泥沼,他也要拽着她一起腐烂在泥里,谁也别想好过。
他在她唇侧阴森森说:“行,既然你说喜欢我,那我总要给你个机会证明。”
谢延玉想说话。
然而贺兰危卡住她的下颌,吻得更凶,让她余下的话都无法说出来,喉咙里溢出的声调都变了调,
她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愉悦与刺痛交织,
她听见他骨子里的危险与疯魔疯狂滋生,如同藤蔓破土一般,顶破了他那层温和从容的假面,在她耳边怨毒地说:
“那就向我证明你喜欢我,
“如果叫我发现你骗我,我会割了你的舌头,抽干你的血,砍断你的四肢,把你做成人偶,让你永远也说不出假话。”
*
那一边。
沈琅把尾巴盘在后面的树上,又摆弄衣袍遮了遮,才把尾巴藏起来,
然而再一抬眼,就看见谢延玉直接转头走了。
明明只有几步之遥,
她却转头去追贺兰危了。
如果不是贺兰危走了,她也不会转头去追。
如果要走就安安静静地走,一定要发出声响让她察觉到,不是欲擒故纵是什么?
沈琅满目的期待和温柔瞬间变得阴冷,他几乎要咬碎一口牙,目光死死望着前面的雾气,用神识笼罩着这片区域,不停观察着谢延玉的动向。
紧接着,
他发觉谢延玉捡走了他的护心鳞。
他心里怨恨贺兰危的同时,又甜蜜起来——
她捡走了他的鳞,她一定是喜欢他的鳞片,他捂着胸口,心口处还刺刺地疼,他在识海中看着她,看见自己的鳞片被她捏在手心,又忍不住开始嫉妒自己的鳞片,他为什么不能变成一片鳞被她捡走?
他狠狠扒开自己尾巴上的鳞,
随后,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强撑着运起灵力。
他神识的覆盖范围只在妖界里,她离开妖界以后,他就看不见她了,他无法接受,他必须要看着她才能安心。他现在受了伤,神魂虚弱,原本应该好好修养,但他仍旧强撑着,开始试图剥离自己的神魂。
身体无法承受,
他开始呕血,一边吐血,一边强行把自己的神魂剥出来一点,
然后他控制着那一点神魂,飘到她身边,附在了自己那一片护心鳞上。
他感应到她手心的温度,
满足感袭上来,让他头皮发麻,连神魂被剥离的痛觉好似在此刻消失了,只有近乎要满溢出来的幸福感和愉悦感,
他把自己的一部分神魂附在鳞片上,只要鳞片在她身边,他就能无时无刻看着她了。
他会一直看着她,
直到他养好了伤,可以藏住蛇尾,可以出现在她的面前。
第28章 阴阳怪气 装都不装了
原以为贺兰危是真的不想让她跟着, 谢延玉都准备好了离开妖界就回谢府,但没想到她刚离开两步,他就又把她拉了回去。
虽然不太喜欢被人用绳索绑着手腕拽来拽去,但这意味着她可以继续跟着贺兰危,
当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走剧情,
谢延玉知道这一点, 所以也没抗拒,直接跟着他回了怨宅。
贺兰危修为很高,可以用缩地术,
于是回去的路上, 缩地成寸, 不过是几十步路的功夫, 他们就到了怨宅门口。
然而要进怨宅的时候,谢延玉却突然停下脚步。
她没再继续往前走。
贺兰危察觉到,于是回过头注视她, 目光非常安静,但眸色深黑沉稠, 好像底下涌动着暗流,他也不说话, 就站在原地,却好像无声地在问她:干什么?
谢延玉领教过他发疯的样子,
通常是上一秒还温和斯文, 下一秒就突然开始失控, 她觉得他现在的平静就是发疯的先兆,如果她不给出一个合适的回答,他马上就会开始发疯。
她也不明白他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原剧情里好像也没写过他这么容易发疯。
不过她确实没打算要跑, 所以她解释道:“公子可否等等我?您刚才在妖界的时候把我的易容术解开了。现在我想再去易个容,以免进了怨宅被我兄长发现,到时候他不让我跟着您了。”
贺兰危垂眼看了她一会。
她神色温和真诚,看不出来在撒谎,就是单纯地害怕被谢承谨发现,毕竟谢承谨这人最是注重礼教,平日循规蹈矩,是绝对不会允许家中未婚女子像她这样跟在一个外男身后侍奉的。
可是当初他喝下情丝蛊时也给过她机会,说要娶她为妻,是她自己不要这个机会,现在又非要跟在他身后,名不正言不顺,活该见了谢承谨就像耗子见了猫。
他莫名有些不悦,但又觉得她活该,
半晌,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对着她慢条斯理“嗯”了声,示意她去易容。
谢延玉得了他的首肯,于是挪了挪步,往旁边的小巷子里走去。
所有易容类的法术都有一个特性,就是易容的时候周围不能有人,谢延玉的易容术是跟着书自学的,所学的是最复杂的一种,除了要避着人,身上还不能有任何法器。
她走进巷子,确定周围没人,又垂下眼,看见自己手腕上绑着的捆仙索。
她手指戳在捆仙索上,一边想试试看这捆仙索怎么能解开,一边想着要不再出去多和他说一声,她用易容术之前要先解开捆仙索。她不喜欢被控制,也不喜欢事事报备,但贺兰危动不动就发疯,她拿不准原因,不知道现在把捆仙索拿下来,他会是什么反应。
她这边还在犹豫,
那一边,
贺兰危在外面等她,姿态松泛,眉眼温和,但手里却紧紧捏着捆仙索的另一端。
等了一会,就感觉捆仙索另一端在动,这种动静他很熟悉,以往用捆仙索抓捕逃犯的时候,逃犯们想要解开绳索,就会发出这种动静。
贺兰危脸上的表情还是温和,没什么变化,但目光迅速变得阴冷下来,
他迅速转身也走进那巷子里,
随后果然就看见谢延玉背对着他,似乎正扒拉着她手腕上系着的那一截捆仙索,正试图解开它。
他捏着绳索的手背青筋暴起。
紧接着手腕狠狠一用力。
谢延玉再一次被拽到他身边。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他声线平静地问:“为什么解捆仙索?”
谢延玉闻言,知道这是他发疯的前兆,但这时候她好似察觉到一点他发疯的原因——
他怕她跑。
谢延玉摸出了一些规律,
他表面表现得什么都不在意,但实际上高傲得要命,她先前在他面前跑了几次,他兴许有种被挑衅被忤逆的愤怒感,越是这样,他越不允许她离开,毕竟他就是这样的性子,要丢也得是他先丢下她,没有她逃离他的份。
她不是物件,三番两次被他这样拽来拽去,说不生气是假的,但察觉到他发疯的原因后,生气的同时竟觉得有点好笑。
于是她转过头,有点阴阳怪气地说:“公子生什么气?就这么怕我跑了?”
贺兰危闻言,目光变得沉稠了些。
但他没说话,就沉默地盯着她。
谢延玉倒也不怵。
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不想让她走,那也都代表他愿意被她跟着,只要跟着他,她根本不愁走不了剧情。走剧情的事有了着落,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不想再压着脾气。
捆仙索捆在她右手手腕上。
她抓住绳索,用了系统给她的技能,直接把绳索上的灵力给吸收了。
于是不过眨眼间,她这边半截捆仙索就失去了灵力,从一件高级法器变成了普通的绳子。
随后她顶着贺兰危的目光,抬起手,直接当着他的面一用力——
然后在他眼皮子底下把绳索给扯断了。
然后她抬起眼,抿着唇朝他笑,眉眼温和苍白,
看起来非常温顺。
但漆黑的眼仁里没有光,多多少少能看出一点隐含着的挑衅味道。
贺兰危被她这一眼看得脸色彻底变了,
之前神色还是温和的,现在脸色彻底冷下来,和要杀了她一样,
他缓缓迈步上前,逼近她:“谢延玉,我应当和你讲过骗我的下场,如若不能证明刚才你和我说的都是真话,我会让你再也没办法说谎。所以你现在在干什么,装都不装了是吗?”
谢延玉对他突然发疯已经有点适应了,
知道他这样就是压不住火气要爆发了,她也不等他动手,直接先发制人,趁他逼近,把断裂的捆仙索直接塞回他手里。
这动作措不及防,就和变本加厉挑衅他一样,和她当场扇他一耳光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了,
贺兰危顿了顿,捏着掌心断了的捆仙索,面容扭曲了一瞬。
谢延玉这时候却没有继续挑衅他了,
她懂得见好就收,只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内反抗,刚才阴阳怪气了一通,心里舒坦了不少,眼下态度又立刻温顺下来,平和地说:
“我没骗公子,我是真心想跟着您的。您看这捆仙索,我一直都能解开,要是想跑,早就跑了不是吗。但我一直都没跑,现在解开只是因为我这易容术有些复杂,若要施术,不仅要避着人,身上也不能有法器。”
贺兰危盯着她,也不知道信没信她的话。
谢延玉抬起脸,补了一句:“公子要是实在不放心,不如您帮我易容。但是易容术这种不入流的法术,公子会么?”
贺兰危淡淡回答:“不会。”
对于正儿八经的修士来说,易容术有些太不入流了,又耗费灵力,施起法来还鬼鬼祟祟的,他们看不上这种不入流的法术,如果有易容的需求,直接购买易容的丹药就好。
所以大部分修士不会易容术,只会破解易容术。
谢延玉说:“那公子先出去吧,我易完容就出来,我真不跑。”
贺兰危不咸不淡:“你也跑不了。你什么修为,我什么修为?”
谢延玉心说确实。
她筑基六境,贺兰危元婴九境,都快化神期了,只要他有心,她跑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找到她。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总要纠结她跑不跑,总归他都能把她抓回来。
大抵还是因为觉得她主动离开是在挑衅他吧,自尊上过不去。
她心里想着,嘴上倒仍旧和他解释:“您说的什么话。我想跟着您还来不及,之前几次避开您,都是以为您不想见我。”
这话一落。
贺兰危笑了一声。
他看着她,眼睛里没有多少笑意,但是周身那种随时要发疯的危险感消失了不少。
谢延玉看他回到了平时的状态,
也朝着他微微笑了下,等着他出去,然而下一秒,就看见贺兰危突然上前一步。
紧接着还不等她反应过来,
他突然一只手撑在她腰后,一个用力——
然后谢延玉直接被他横抱起来,
措不及防一阵天旋地转,谢延玉有点头晕,还不等缓过神,就感觉到他的手又落在她后脑。
他把她的脸摁进怀中,挡得严严实实,以至于她不仅晕乎乎,还有点呼吸不畅了。
然后就听见他冷冷的声音落在耳畔——
“你的话我现在一个字也不信。
“自己把脸捂好,我抱你进去,谢承谨不会无聊到把你从我怀里扒出来看你的脸。”
*
与此同时,
怨宅中。
谢承谨早上派人把谢延玉送走以后,自己则绕着整个怨宅走了一圈,尽可能地记录这宅子之中的诡异之处。
这宅子里,院和院之间的路程极远,且所有的路都是单向的,但不管去哪都要经过宅子最中间的一处亭台。
眼下,他坐在这亭台中,提笔将整座宅子的舆图画下来,然后笔尖悬停在舆图正中间,正要画下这亭台的位置。
然而还不等落笔,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谢承谨抬眼看向来人。
就看见贺兰危正往这边走过来,他怀里还横抱着个女人,一只手按在女人后脑,而那女人也伸手搭在他脖颈,姿态有些过于亲昵了。
而那女人被捂得严严实实,
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乌黑的头发下,露出一截苍白脆弱的脖颈。
有些熟悉。
谢承谨平常并不会对此多加注意,
但无端的,
他想起来不久之前,还在谢府的时候,他在谢延玉的院子里看见她衣衫不整,露出带有细微指痕的脖颈。她的脖颈纤细,苍白,以至于一点点红痕落在她皮肤上都会很明显。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记起她脖颈的模样,
但此时,
他看着贺兰危怀里这人,的确有一瞬间想到了谢延玉。
他顿了顿。
胸腔中浮现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他没挪开视线,笔尖落在舆图中间,晕开一抹墨迹。
紧接着,
在贺兰危要路过亭台的时候,他开口叫住他——
“贺兰兄,留步。”
第29章 被她打了一耳光 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没料到谢承谨会主动叫住他, 贺兰危有些意外,但依旧停下脚步,笑意温和地打招呼:“谢兄。”
他漫声问:“怎么突然叫住我?”
谢承谨视线在贺兰危脸上停了片刻,随后又挪回他怀中女人身上:“不知贺兰兄带回来的这位是?”
谢承谨说话时声线平直, 听不出情绪, 冷冰冰的, 和平时别无二致,
但贺兰危却感觉到他不太对劲。
他注意到谢承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谢延玉身上,心里那种怪异感更甚,于是他抱着谢延玉的臂膀收紧了些, 将她圈得更紧, 有种宣示主权的味道。
随后他才笑着开口, 不答反问:“今天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我记得你从来不管闲事。”
谢承谨不咸不淡:“你我来怨宅是有任务在身,那怨鬼狡猾多变,还是谨慎些为好。此行带来随侍的都是信得过的下人, 但这位姑娘来路不明。”
贺兰危轻飘飘笑道:“无碍,我与她相熟, 她并非来路不明。”
这话一落,
谢承谨突然想起来前些天的夜里, 贺兰危说过类似的话——
说他与谢延玉常待在一处,说这话时语气熟稔亲昵。
谢承谨几乎是立刻就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恼意,视线落在贺兰危怀中女人的后脖颈, 看着那抹晃眼的苍白, 终于忍无可忍,没再刻意克制这股情绪。
他搁下笔,起身走到了贺兰危面前:“并非来路不明?”
口吻平淡,压迫感却极强, 好像是要刨根问底了,甚至他的视线仍旧落在谢延玉身上,
这一点也不像他平时的作派,
贺兰危看着他,心里有些烦躁,心底里生出恶毒的念头,有一瞬想直接挖掉谢承谨的眼睛,让他别再盯着谢延玉看,然而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克制住,到底同是世家出身,两家关系匪浅,闹起来谁脸上都不好看。
他的笑意却淡了下来:“谢兄不信?”
谢承谨是公事公办的冰冷姿态:“事关重大,怨鬼也未尝不能化作女子,总要看一眼。”
他说着,手上蓄起灵力,直接要隔空把谢延玉的脸给掰过来。
也就是这时,
贺兰危直接挡下了这道灵力。
他此时正横抱着谢延玉,一只手托在她的脖颈间,按着她的后脑,另一只手托在她膝弯,行动不太方便,因此无法出招抵挡谢承谨的招式,只是按着她后脑的那只手略略抬起来挡了下,生生让谢承谨的灵力落在了他手背上。
手背因此被划出一道血痕,他却面不改色,轻慢出声:“谢兄见谅,不能看。”
谢承谨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贺兰危则又将手掌按在谢延玉的后脑。
伤口处的血液缓缓淌下来,打湿谢延玉乌黑的发和脖颈处苍白的皮肤,温温热热的,像是某种温热的软体动物顺着脖颈缓慢爬过,有点痒,以至于谢延玉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下。
贺兰危垂眼看她一眼,手掌往下移,擦掉了她脖颈上的血痕,
感觉到她身体因为痒而抖得更厉害了,
他才弯了弯唇,抬眼再看向谢承谨:“她害羞,不喜欢陌生人看她的脸,若你看了,她回去要同我闹脾气。不过谢兄放心,我与她关系亲密,很熟悉她的气息,能确定她并非怨鬼所化。”
要多亲密才能熟悉彼此的气息?
谢承谨目光愈发冰冷,心底里的怀疑并未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这怀疑裹挟着一股怒气,但不等他这股情绪继续发酵,就看见贺兰危侧了侧脸。
贺兰危一侧过脸,就能看见他下颌角处有些淤红,看起来隐隐约约像个手指印,脸上能留下这样的指印,意味着他刚才被人扇过巴掌。不过他的脸不肿,这巴掌印消了大半,只留下了这一点指痕,所以不太明显,只有他侧过脸的时候才能看见。
谢承谨没料到他突然给他看巴掌印,一时间是有些怔愣,
他顿了顿,并未出声,只是冷冷看着贺兰危,无声地询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贺兰危则慢条斯理笑了下:“她刚才打的。怪我不带她过来——”
他顿了顿,补完这句话:“她离不开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谢承谨从他语气里听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炫耀。
他觉得有些怪异,但并未在意,倒是此刻心里的怀疑略微平息下来——
谢延玉虽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乖顺,但胆子也还没大到敢扇贺兰危耳光的程度。
更何况他早上才派人把谢延玉送走,其实按理说,她也不应该出现在这,贺兰危刚才出去那一趟,应该不会是去找她的。
谢承谨眼睫动了动,面上没什么波澜,仍旧是平日里又静又冷的模样,但注意力终于从谢延玉身上挪开。
他对贺兰危稍一拱手:“抱歉,是我多心。”
“无碍,”贺兰危看着他,漫不经心应了声,就算把这事揭过去了,但态度显得有些轻慢。
他心中也确实有种古怪的轻慢感——
他露出脸上的巴掌印,确实是为了打消谢承谨的怀疑,
但看见谢承谨的疑虑就这样平息了,他又生出一种自己高谢承谨一等的感觉,
谢承谨自诩是谢延玉的兄长,但也不够了解她,如果足够了解她,就应该知道她的胆子就是这么大,敢扇他耳光。就是因为不够了解她,所以看见这巴掌印就打消了怀疑。
被扇那几耳光的时候,贺兰危怒火中烧,
但这时候,
他又有一种隐秘的得意,
只有他了解谢延玉,看过她温顺皮囊下的真面目,相比起来,谢承谨作为继兄,和她并不亲近,有这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又如何呢?
他看着谢承谨的眼睛,又慢条斯理露出个温和的笑意,
然后在谢承谨眼皮子底下把谢延玉抱得更紧了些,才问:“谢兄还有事吗?若无事,我就先带她回去了。”
这一回,
谢承谨从贺兰危的眼底看出了一点微妙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同他刚才语气里若有若无的炫耀一样,谢承谨有些不理解,贺兰危这样的人被扇了耳光怎么还不生气,眉眼间的懒散餍足藏都藏不住,好像被人打了一耳光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兴许这是贺兰危与这姑娘之间的乐趣,
谢承谨对此并不了解,也没心思了解,他不喜欢多管闲事,既然知道贺兰危怀里抱着的不是谢延玉,他就无意再去揣摩贺兰危的古怪,于是垂下眼睛,平淡道:“无事了,贺兰兄请便。”
他没再拦着贺兰危,坐回亭台间,提起笔继续画舆图,
贺兰危抱着那姑娘离开,他也未曾侧目再看一眼,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之前对他贺兰危的警惕,
无非是源于谢延玉和贺兰危之间那种好似斩也斩不断的关系,
他不想让他们之间有什么发展,现在贺兰危如此作态,那种警惕与危机感直接落了地。
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给了谢延玉荣华富贵,但她还是易容跟过来,就当她是真的对贺兰危用心——
她还是有些骨气的,倘若知道贺兰危和旁的女子这样亲密,甚至连脸都伸给那姑娘打,她还会死死缠着不放吗?
*
谢延玉被贺兰危抱回了住处,
说是抱也不太贴切,贺兰危的胳膊卡着她的腰,谢延玉一度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她挣扎了几下,结果贺兰危把她的腰卡得更紧。
直到到了院子里,他才一言不发地把她放下来,
然后他打开院子角落的一间房间,对她说:“你住这里。”
这是院子里最偏的一间偏屋。
谢延玉扫了一眼,没有立刻说话。
贺兰危似乎也没有要和她多说的意思,见她安安静静的,于是对她微微颔首,随后就转身要走了,好像对她丝毫不在意,就好像刚才箍着她腰差点把她骨头按碎的人不是他。
然而刚走出去两步,
就感觉到谢延玉追上来,拽住了他的袖子。
他脚步微顿,回过头,淡声问:“怎么了?”
谢延玉说:“公子,我能不能换一间屋子?”
“觉得这间屋子环境不好?”
“不是。”
“那为何要换?”
谢延玉对居住环境没有什么要求,她从前条件不好,什么样的地方都住过,闹鬼的宅子、会漏雨的破庙,她久而久之都习惯了,更何况这偏屋的环境不错,她没什么可挑剔的。
可是这偏屋虽环境不差,但他们所住的客苑非常大,这屋子和贺兰危的寝房离得很远。
她这一趟跟来是要走剧情的,当然和贺兰危离得越近越好。
她想到这,温声回答:“这间屋子离您太远了,所以想换一间离您近一些的,好侍奉您。”
这话是实话,所以听起来很真诚。
贺兰危看着她,找不出她撒谎的迹象,原本稍显冷淡的态度软化了些,
然而紧接着,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他直接将袖子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谢延玉抓了个空,抬起眼,就看见他刚刚才变得温和散漫的神态,再一次冷下来。
她顿了下,不知道他怎么忽冷忽热的,变脸比翻书还快。
下一秒,
就又听见贺兰危说:“但我不想和你住得太近。”
谢延玉一时间没话说了。
贺兰危见她不说话,于是轻轻掸了掸袖口,再一次转身离开。
这一回谢延玉没再追上去拉住他。
她有点琢磨不透他的想法,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试图揣摩他的想法,
然而还没揣摩出个所以然,就看见贺兰危脚步又停住了。
他没回头,淡声留了句:“你说你喜欢我,想侍奉我,你若真心,距离远近应该不是问题。”
他不信她的话,所以偏要试探她,搓磨她,考验她。
他也想不出她没名没分的,亲近他有什么好处,但她的喜欢若是装的,总有装不下去的一天。他也不是不能给她一个机会,若她能证明她那点喜欢是真的,亲近他并非别有目的,时间久了,他自然会准许她亲近。
但若的确是假的,
他真的会割了她的舌头,砍断她的手脚,把她锁起来,让她后悔她为什么敢大着胆子来骗他。
*
谢延玉看着他走远,心里仍旧在琢磨他的话。
她不太喜欢分析别人的想法,尤其是贺兰危最近也不太正常,她虽知道他对她有些不平衡,但一时间也很难精准揣度出他的意图。
他到底是不想离她太近,
还是想让她一而再再而三主动贴上去,证明她想侍奉他?
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他或许是在等她贴上去证明,
但他实在反复无常,她担心自己会错意,思虑半天,她回到房间,从袖子里拿出了天剑宗的玉牌——
这一趟她不想白来,
所以她这几天会继续试着亲近贺兰危,推一推和他的剧情线。
但她现在并不是只有这一个选择,
如果这几天下来他实在不愿意让她亲近,短期内剧情推进不了的话……
那她就暂时把他这条剧情线搁置一下,去推她未婚夫的那条线。
现在天剑宗的玉牌已经拿到,
只需要滴一点血在玉牌上,把玉牌里的灵力唤醒,天剑宗的人应该就能感应到这玉牌的位置。
天剑宗的人若找过来,她应当不日就能和她那位宗主未婚夫见面了。
她想了想,觉得应该做两手准备。
于是她将指尖划破,滴了滴血在天剑宗的玉牌上。
紧接着,
那玉牌吸收了她的血,缓缓亮了起来。
*
与此同时,
天剑宗,地牢。
天剑宗的地牢里镇压着无数妖魔,都是曾为祸人间的邪祟,因此这里各种各样的邪气与煞气混合,阴森可怖,并且这些妖魔们时常试着冲破地牢里的封印,煞气四处冲撞,以至于这里嘈杂又危险。
然而此刻,这里却意外的安静。
牢房里的妖魔们都战战兢兢缩起来,畏惧地看着外面的走廊。
地牢里没有光源,本该十分昏暗,然而四周的墙壁上悬挂着夜明珠和灯烛,将这里照得灯火通明,所以他们能看见外面走廊墙壁上挂着的刑具、满地血迹和残肢、以及站在这满地血污之间的男人。
男人穿着红衣,颜色张扬,
他长得也很好看,是一种极具侵略性和攻击性的漂亮,高眉深目,眼珠是偏深的金褐色,面目秾丽到令人不敢直视,
而此时,他手里提着鞭子,正轻轻擦拭鞭子上的血迹,右手抬起来,能看见他右手的无名指是一根金子做的义指,这颜色很鲜艳,但落在他手上,却不显得艳俗土气,反倒很衬他通身的气质,给他原本就极为张扬的美貌增色几分,更显得昳丽无双。
因为这义指的指节上有机关,所以用灵力驱动着也可以正常弯曲,看起来是冷冰冰的、非人的金属感,但功能上和真的手指无异。
这人是天剑宗的新任宗主,李珣,
他缺了一根手指,行事奢靡无度、残暴张扬,不像个正派,反倒比魔还像魔。
寻常没事的时候他就会来地牢看看,发明一些残忍的私刑,变着法地折磨地牢中的妖魔,方才就在走廊中间,他用鞭子一鞭一鞭抽死了一只魔,把那魔族的肢体都抽碎了。
妖魔们都很畏惧他,
眼看着他抽碎了一只魔,就怕他还不走,还没尽兴,还要继续上刑。
于是妖魔们大气不敢喘,都偷偷看着他,祈祷他别过来。
也许是祈祷起效,
这时候,
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天剑宗弟子。
那弟子走到李珣面前,支支吾吾、战战兢兢道:“宗主……”
李珣停止了擦拭鞭子的动作。
他看向弟子:“怎么了?找到她踪迹了?”
李珣问的是一位女子的踪迹。
他这些年一直在寻一位姑娘,那姑娘特征不太明晰,宗中的人只知道她柳叶眼,有点点下三白,五官清秀称不上太漂亮,找她和大海捞针一样。
众人不知道李珣为什么要找她,
也不知道李珣和那姑娘是什么关系,对她是爱还是恨,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在李珣心中的地位相当特殊——
因为李珣每次进地牢的时候都不允许任何人进来打搅,除非是有人来通报和那姑娘有关的消息。
但李珣每回在地牢中也都是对妖魔们上刑,
他性格暴戾,手段残忍,平日里也没人敢在这时候打扰他,
然而眼下的确有更重要的事。
那弟子硬着头皮回答:“回宗主,还没找到她……”
眼看着李珣变了脸色,
那弟子吓得直接跪下了,又迅速开口道:“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禀报,就在刚才——”
弟子顿了顿:“就在刚才……宗中之前遗失的玉牌有消息了!”
第30章 便宜你了 青青
李珣虽是天剑宗的新任宗主, 但他并非出身天剑宗,甚至未曾当过一天天剑宗弟子。
他能成为宗主,是因为——
很久以前,天剑宗的老宗主和魔族暗中勾结, 害他家破人亡,
他复仇的时候杀进天剑宗, 杀了老宗主,然后顺势坐上了宗主的位置。
李珣出身于修仙世家,年少时家中遭难,他逃出来却被魔族追杀,
为了躲避追杀, 他躲到了一个小县城, 那时候他身负重伤,倒在地上,用尽最后力气抓住了一个少女的裙角, 求她收留他一阵子,并承诺养好伤后会报答她。
那少女原不想搭理他, 但听闻他出身修仙世家,又改了主意, 和他讨价还价,
她说救他可以,但作为报答, 他要娶她, 要让她当世家少夫人,过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若他不同意,她就把他扔在路边让他自生自灭。
李珣答应了,
他给了少女定亲信物, 还一并给了少女不少钱财,只求有个藏身之处。
然而后来有一天,
追杀他的魔族找上门,逼问那少女他的下落,
她从魔族口中得知他满门皆灭,已经家破人亡,于是直接把他给卖了,走的时候还顺手顺走了他保命的法宝。
李珣则被魔族找到,百般凌虐,被废尽修为,斩断灵脉,甚至被砍掉了一根手指,
后来他九死一生反杀了那些魔族,又花了许多年,重新续上了灵脉,杀进天剑宗报仇。
坐上宗主之位后,他又以天剑宗的名义对魔族发起了围剿,把曾经害过他的魔族也全杀了个精光,连个后代都没留,以至于现在魔族听见天剑宗的名头就犯怵,甚至都不怎么敢出现在天剑宗管理的辖域内。
但李珣仍觉得仇还没报完。
他时常想到当年那个少女,
这么多年过去,她应该已经长大,记忆中她长了一双柳叶眼,眼睛有点下三白,李珣不知道她如今长成了什么样子,但他知道,再见到她的时候,他必定会一眼认出她——
然后狠狠地报复她。
*
李珣虽成了天剑宗的新任宗主,实际上却并不怎么关心天剑宗的事,原本也没打算帮着天剑宗巡回这块遗失的玉牌。
然而带人围剿魔族时,
他偶然得知这玉牌与他是有些关系的。
这玉牌是人间至宝,原是李家先祖的旧物,配合李家人的秘法使用,能活死人肉白骨,
好几代之前,李家先祖将这玉牌赠给了天剑宗,虽说只有李家人能用它活死人肉白骨,但即便是不作此用处,它依旧能帮天剑宗窥探天机,保天剑宗平安顺遂,所以也被天剑宗当宝贝一样供奉着。
李珣当年被魔族追杀,断了一指,还斩尽了灵脉,
后来虽往血肉里嵌了义指,接好了灵脉,但仍有一条灵脉是断裂的,以至于修为无法突破化神期的瓶颈。
那玉牌能活死人肉白骨,
自然也能帮断指新生,并接上那条灵脉。
所以他也在寻找这玉牌。
眼下,
听见玉牌有消息了,他果然没再计较弟子突然闯入的事,抬手捏了捏那根义指:“在哪?”
弟子支支吾吾:“这……具体在哪还不知道,只知道它已经不在妖界了。”
他说:“宗中藏宝阁里有一间密室,专门用来供奉这玉牌,刚才有长老在藏宝阁巡逻,发现那间密室里有灵力涌动,然后上前感应,就感应到它已经在人界了,但是感应不到具体位置。”
这玉牌被天剑宗前任宗主丢失在了妖界的一处山洞中,
那山洞古怪,玉牌进去后就隐去了踪迹,派了无数人找都找不到,
现在却被人拿到了,还带出了妖界,也不知怎么做到的。
李珣沉吟片刻,轻飘飘道:“派人找。”
弟子有点迟疑:“可是宗主,人界这么大,玉牌也没个具体位置……”
李珣扯了扯唇,有点不耐烦了:“那就加派人手,把天剑宗的人全都派出去,把人间翻遍了也要找出来。”
弟子讷讷道:“宗中有不少人都被派出去找那位柳叶眼姑娘了。”
这话一落,
李珣顿了下。
他确实一直在找她。
但之前找归找,动静都不大,只是派了几个手下在找,
毕竟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世道乱,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又无法修仙,手无缚鸡之力的,现在是不是还活着都难说。
李珣每次想到这都还觉得挺惋惜,
他仇还没报呢,要是就这么死了,挺便宜她。
他希望她活着,撑到被他找到的那天,然后再绝望万分地死在他手上。
抱着这样的期许,他一直以来都在派人找她,但就算她还活着,人间这么大,谁知道她流浪到哪去了?找她就和大海捞针一样,耗费那么多人力,不值得。
但前些日子,
他功法反噬,昏迷了几天,那几天里好像做了场梦,醒来也不记得梦见什么了,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浑浑噩噩了几天。再之后,他脑子里就总莫名蹦出些念头来,觉得她此时应该在天都。
他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些念头,
找了医修来看,结果那医修什么话都敢胡诌,说他的功法太阴损,通前世今生,昏迷时不是在做梦,而是前世的记忆渐渐回归了,这些念头都是前世的零碎记忆。
他对医修的话嗤之以鼻,什么狗/屁前世今生。
他当场就把那医修给剐成片了。
但不知为何,他倒是对脑中突然冒出来的这些念头很笃信,觉得人就在天都,于是加派了人手去天都找她,其中就派出了不少天剑宗的弟子。
眼下弟子提起这事,
他捏了捏义指,问了句:“派那么多人去天都找她,那找到了吗?”
那弟子回答:“还没有,但好像找到了些线索,估计再过不久就有消息了。”
李珣懒洋洋问:“不久是多久?”
弟子道:“三五天。”
李珣闻言,没出声。
他捏着义指,能感觉到金器冰凉冷硬的触感,这根义指没有知觉,到底也是个死物。这某种意义上也算拜她所赐,如果当年不是她顺走了他保命的法宝,他即使被魔族找到了,也不至于会灵脉寸断,还被砍掉一指。
他是想报复她,
每当想起她,他就会来一趟天剑宗的地牢,在刑罚簿上创造一种新的刑罚,现在这惩罚簿都快写满了,剥皮剔骨、水刑火刑,他创造出这些残忍的刑罚,用在这些妖魔身上,看哪一种刑罚最痛苦,然后按照痛苦程度排序,准备等找到她以后,吊着她的命,把这些刑罚从轻到重挨个给她试一遍。
他要看她痛苦的样子。
现在临门一脚,
还有三五天就能找到她。
李珣其实有点兴奋,他想看看她把日子过成什么样了,他脑子里有念头,不仅觉得她现在人在天都,还觉得她现在或许已经脱离了孤女身份,改名换姓了。
她以前还是孤女的时候,名字也起得潦草,据说是个老乞丐给她起的名,叫什么青青,就是青草的青,连个姓都没有,以至于从前李珣和她相处时的那段日子,有点嫌弃这个名字:“什么破名字,随便一个婢女的名字都比你的有含义。我给你重新取一个?”
结果她说:“青青挺好的。”
因为她一出生就被爹娘扔了,老乞丐路过,不忍心看她一个小娃娃就这么死了,把她捡了回去,但两人吃了上顿没下顿,
实在太饿了,她和老乞丐就会扒砖头里的苔藓吃。
苔藓不要钱,生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不需要光照,生命力却很强,每次雨后都会蔓延出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青绿来,她小时候不知道苔藓这种生物叫什么名字,但吃了上顿没下顿,总要把这种植物挂在嘴边,就按照颜色,管苔藓叫“那个青青的东西”。
后来老乞丐就顺嘴叫她青青了。
她觉得青青这个名字寓意好,她这样的人出身卑微,长在淤泥里,就应该和苔藓一样,生命力强一点,只要活下来就总有一天能找到机会过上好日子,往上爬,当人上人。
李珣知道她想过好日子,
他也想看看她现在过没过上所谓的好日子,但更期待把她抓回来,把这些刑罚用到她身上。
但可惜了,
李珣觉得比起这些,玉牌好像更重要一点,
他需要快点找到玉牌,所以找她的进度不得不推迟一些,于是他没思忖太久,就出声吩咐弟子:“把人撤了,让他们现在都去找玉牌。”
李珣顿了顿,又道:“我也会亲自去找。”
那弟子连声应是。
等弟子离开后,
李珣扔下鞭子,走到一旁的书桌前,翻开刑罚簿。
刚才鞭挞那只魔族的时候,魔族的血溅得到处都是,桌子上都积了一滩血迹,
李珣提起笔,随手用笔尖蘸了下桌上的血,以血作墨,写下鞭刑的痛苦程度,然后给它排了个序。排第二十七,比起其他刑罚,这个不算太痛苦。
看着从上往下记录下来的几十项刑罚,
他扯出个阴冷的笑,对着空气低声喟叹——
“便宜你了,青青。
“暂时放你一马,让你多过几天好日子。”
*
另一边。
谢延玉手里拿着玉牌,
然而掌心里,玉牌中的光仅仅只亮了一瞬,很快就又暗下去了。
她见状,把指尖的伤口又扯开了一些,直接把流着血的手指往玉牌上按,
然而玉牌却不再吸收她的血了,也没再亮起来。
她问系统:这是怎么回事。这样天剑宗的人还能感应到这玉牌吗?
【不太能。】
【按照原剧情,若要完全唤醒这玉牌里的灵力,除了需要你的血以外,还需要一个高修为邪祟的内丹。】
【但原剧情中,在你拿到这玉牌前,已有一只邪祟进了那山洞,死在了那山洞里,它的元丹恰好被玉牌吸收,唤醒了玉牌里一半的灵力。后来你的血滴上去,唤醒了另一半灵力。】
【它里面的灵力被彻底唤醒,就一直亮着,足够让天剑宗的人能感应到它的具体位置。】
谢延玉说:但我这次提前拿到了玉牌,这时候那邪祟还没进山洞,所以玉牌还没有吸收到邪祟的内丹。
她问:意思是我现在还要找一个高修为的邪祟的内丹过来,让这玉牌吸收掉,才能完全激活它?
系统:【对。你现在滴血进去,只唤醒了玉牌里一半的灵力,只够它亮一下。】
它说:【所以天剑宗的人现在只能感应到玉牌在人界,但感应不到具体位置。】
谢延玉:……但人界这么大呢。
系统俏皮地说:【所以就算天剑宗倾宗而出,也要找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得到你呢~】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