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小麦
头脑一热就答应了, 花时安晚上睡觉都在复盘,感觉这个决定有点草率,但第二天,亲眼见到树鼩部落备给象族的食物山, 以及树洞深处掏出来的存粮, 他忽然觉得——
带上树鼩部落是个明智的决定。
树鼩林与黑熊林挨得很近, 气候与植物分布却大有不同,黑熊林随处可见的热带水果在这里较为稀少,更多的是一些亚热带水果和适应力强的野菜。
刺玫果、红醋栗、野猕猴桃、野葡萄、柑橘、柚子……五颜六色、五花八门的野果堆起一个高高的鼓包,花时安看馋了,恨不得坐在旁边吃个痛快。
野果只是冰山一角,绿色嫩芽与野菜才是主力军, 荠菜、马齿苋、积雪草……一眼扫过去都是随处可见,平平无奇的野菜,可凑近仔细一瞧,这座绿色食物山暗藏乾坤。
鲜嫩翠绿的花生苗、长着胡须的玉米苞、缀着一串串小白花的大豆藤、紫茎绿叶的苦荞麦,以及抽出复穗状花序的——小麦!
花时安惊了,恍然有种误入村民家里的错觉,一扒一个惊喜, 全是他寻觅已久的农作物。伤口忽然就不疼了, 整个人都精神了,走这一趟值得, 太值了!
惊喜还没结束, 准备搬家了,小树鼩们一早就在窸窸窣窣地掏树洞,突然被一个轻飘飘的东西糊住脸,花时安抬手拿下来一看, 好家伙,一团棉花。
铺树洞的棉花团,晒干的玉米粒、小麦、糯谷、绿豆、榛子、开心果……他们的存粮不算多,种类却非常丰富,看得花时安眼花缭乱,激动不已。
外泄的情绪引起了飞的注意,她不紧不慢走到花时安身旁,循着他的视线看向存粮,挑了下眉道:“祭司大人对这些干果、谷物感兴趣?喜欢就拿,挑一些带上。”
“挑?”花时安捕捉到关键词,不解地看向飞,“不能全部带上吗,为什么要挑?”
飞:“东西太多了,挑好吃的,挑重要的带。”
花时安惊了,指着地上的谷物问道:“这还不好吃,这还不重要?”
这一问把飞问懵了,她再三确认地上堆的是谷物干果,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干果勉强还行,果仁吃着有股清香味,干豆子、干麦子这些味道很淡,又硬,唯一的好处就是管饱,确实算不上好吃。”
“生嚼啊?你们没试过煮一下再吃?”
飞轻叹一口气:“以前会煮,现在能干活的人越来越少,早出晚归,哪有空闲来生火煮东西。对于我们来说,摘下来就能吃,还带点甜味的果子就已经是最好的、最方便的食物了,可惜大象胃口大,果子野菜要优先给他们,我们就只能吃点干果、谷物充饥。”
危机四伏、群兽环视的原始丛林,弱小的族群夹缝中求生,资源丰富又如何,认识植物又如何,朝不保夕,饿肚子都是常事,哪有时间去研究食物怎么烹饪好吃。
这话问得有点何不食肉糜,花时安讪讪一笑,对飞说道:“这些豆子和谷物是好东西,生嚼可能不如干果好吃,但搭配其他食物一块烹饪,美味又顶饱。”
“完全成熟的果实不单单是食物,同时也是种子。我们部落周围没有你们这边资源丰富,靠采集狩猎虽然能填饱肚子,但会过得很辛苦,所以我们学会了开垦种植,现在正需要这些种子。”
“开垦种植?”
听到新奇的词汇,飞既茫然又好奇,正想和花时安了解一下,莫淮山捧着什么东西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时安,时安你看这什么!”
高大的兽人往花时安身旁一杵,气儿都没喘匀,着急忙慌地摊开双手,献上他刚刚发现的宝贝。
红里透黑,晒蔫儿巴的细长条正是干辣椒。
土地富饶,植物丰富多样,连小麦、花生都有,有辣椒不奇怪。花时安并不意外,笑着看向莫淮山,打趣他:“你又不吃辣,看见辣椒这么兴奋干嘛,突然想尝尝了?”
“没、没有。”莫淮山咧嘴嘿嘿一笑,“就是没想到,没想到他们树鼩也会采集辣椒。不知道是不是没有食物被迫吃辣椒,时安你喜欢吃,我们可以用果子换一些辣椒。”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花时安心头一暖,眼底笑意更浓,“不是被迫吃,树鼩和我们松鼠不一样,他们本身就喜欢辣味,不搭配任何食物,干嚼都能嚼一根辣椒。”
不仅如此,树鼩还爱吃那种熟透发酵的果子,喜欢酒味,嗜辣又酗酒,又被称为动物界的酒蒙子。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飞诧异地挑了下眉。
虽然算不上什么大秘密,但没有长时间相处,这个人怎么会这般了解他们的习性?
一不小心话又多了,花时安摆摆手,“听说,听说的。”
飞可没那么好糊弄,追着花时安问:“听谁说的?你以前是不是见过树鼩,是不是和——”
“祭司大人!”
一声高呼打断飞的话,岩秋雨也寻到宝了,噔噔噔地跑过来。
这会儿看岩秋雨特别顺眼,花时安忙地迎了上去。不过看到他握在手里的东西,花时安嘴角抽了一下,笑意尽数凝固在眼底。
黄绿相间的植物外形独特,呈圆柱形,上细下粗,表面光滑圆润,里面是空的,顶端还有一个“盖子”,好似一个绿色小瓶子。
这是猪笼草,热带地区常见植物,不足为奇,但问题是,这是生长在树鼩部落周围的猪笼草,树鼩会拿它当——马桶!
“祭司大人你看,这个植物长得好奇怪啊,能吃吗?”岩秋雨叨叨个不停,还把猪笼草往花时安面前凑,“我们部落周围好像没有这个耶,要不要带一点回去种?”
花时安侧身挡着岩秋雨,压低嗓音:“拿远一点,丢了,快!”
岩秋雨不解,“为什么,你还没回答我呢?”
来不及了,好奇心旺盛的飞已经走到了身后。
看着岩秋雨攥在手里的猪笼草,这位族长僵了一瞬,眼神复杂地看着岩秋雨,尴尬地皱起了眉头,“秋,部落周围的猪笼草不要随便摘,这是族人、族人……”
“原来这叫猪笼草,你们干嘛用的?”岩秋雨不听劝,甚至把猪笼草举到半空中,透过阳光来看,“感觉还挺漂亮。”
“咳。”飞握拳抵唇轻咳一声,委婉地提醒:“这个不干净,你别拿在手里玩,赶紧拿去丢了。”
岩秋雨:“怎么都让我丢了,这到底是干嘛的?”
一上来抓着人家“马桶”玩,真是脸都丢尽了。
花时安尴尬死了,咬牙切齿地瞪着岩秋雨,一字一顿道:“昨晚应该听说了吧,他们有三十多个族人没办法变成人形,你手里这个,就是他们平常排泄用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岩秋雨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他茫然无措地攥着猪笼草,脸色一阵青一阵紫,而几秒过后,一声哀嚎响彻部落。
“啊啊啊啊啊——祭司大人你怎么不早说!”
岩秋雨拿着猪笼草飞快地跑开了,花时安长舒一口气,但还没缓解完尴尬,飞走到花时安对面,神情严肃而凝重,“你居然知道猪笼草是做什么用的,你以前绝对见过树鼩,甚至和他们相处过。”
这个话题不是过去了吗!花时安哭笑不得,无奈抬手拍了下额头,“族长,以后就是邻居了,想聊天随时可以聊。今天好多事要做,大家都忙着呢,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站着吧?”
天刚蒙蒙亮,两个部落的族人一同忙碌起来,兽人砍树、打磨石头,制作防身御敌的武器;亚兽人摘藤蔓、编藤篓,编织携带食物的容器。
所有人都在忙碌,只有他们几个无所事事,莫淮山环视一圈,神色微变,忙地将辣椒递给花时安,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而看着忙忙碌碌的族人,飞扬起嘴角朝花时安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先去帮忙了。你可以在四周转转,部落的祭司大人,这些杂活不用你亲自干。”
都在忙,他怎么可能闲着,花时安眼眸微垂,余光扫过莫淮山塞给他的干辣椒,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管它成不成熟,有总比没有好,花时安倏地抬起头,叫住准备离开的飞,“族长,你们辣椒多吗,只有这种晒干的吗,有没有新鲜的?”
“有,还有没晒干的,你现在就要?”飞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还真惦记我们的辣椒?
花时安又问:“四周有没有毒草、毒果子之类的?”
“有倒是有,你问这些做什么?”
没有多解释,花时安道:“族长,把你们的辣椒全部搬过来,再帮我安排一下,找几个熟悉环境的人去采摘毒草、毒果,再找两个人在附近捡干柴,哦对,顺便帮我给红勇说一声,让他们砍点树,做些像竹筒一样的,能装液体的容器出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部落周围的毒草、毒果很厉害,毒性强,误食不得了。”飞走不动道了,一瞬不瞬地看着花时安。
花时安微微一笑,“厉害就对了,就是要找毒性强的。石矛不够锋利,对抗黑熊我估计够呛,但给石矛浸上毒性强、见效快的毒汁液,我们的胜算会更大。”
“当然了,与黑熊正面对抗,无论输赢,我们都难以全身而退,能避免尽量避免。具有刺激性味道、能产生灼热感的辣椒就能帮我们避免黑熊袭击,我打算熬点辣椒水,泼它丫的。”
防熊喷雾的主要成分就是辣椒素,辣椒水同样有效,不过喷壶暂时制作不出来,花时安的简易版防熊喷雾名叫——防熊椒水。
第92章 第 92 章 归家
夜深了, 沉寂的森林被浓稠的黑暗紧紧包裹,天空黑得很纯粹,没有皎洁的月亮,没有闪耀的繁星, 站在草地朝远处望去, 只能看见田间作物随风摇曳的影子。
二十天, 整整二十天。
第三批陶器开窑,埋在泥土里的红薯冒出嫩芽,田里绿油油的水稻进入生长期,蹿到与膝盖齐平,部落里的一切都随着时间流逝变好,唯有外出的族人——至今未归。
有食物、有武器, 三个兽人带一个亚兽人,头几天木族长并不担心,但十天一过,木族长的心立马悬了起来,吃不好睡不好,每天提心吊胆,忧心忡忡。
他们带的食物不算多, 只有两背篓, 二十天啊,估计早就吃完了, 万一路上找不到水和食物怎么办?万一遇到猛兽怎么办?
三个丛林经验丰富的兽人, 一个认识所有植物的亚兽人,不至于被野兽咬死,也不至于饿死,但四个人都是倔脾气, 木族长最担心的是,标记消失,他们不甘心回头,固执地往前走,最后迷失在丛林中。
担心也是徒劳,一点忙都帮不上,每天只能像个鳏夫一样守着部落门口张望。木族长背着手独自草地,望着融入夜色的森林,唇缝中溢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时间不早了,该回去睡觉了,木族长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正准备转身往回走,忽然,前方田地尽头闪过一道模糊的黑影。
细长的黑影在夜色中快速移动,乍一看像人影,但比起人影又多了点什么,木族长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瞧,确是人影无疑,拿着长矛、背着背篓的人影。
距离太远,天色太暗,刚开始只是一道模糊的影子,而随着距离缩短,一道、两道、三道……近二十道影子相继出现在远处田边。
木族长惊呆了,原地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所看到的。
四个人出去,一群人回来,本来还有点担心不是自己人,可距离再次缩短,适应黑暗的眼睛看清领头那个高大健硕的兽人,木族长双腿不受控制地迈了出去,一阵风似的狂奔。
“大族长,大族长!”
虽然平时有点不着调,但正事从不掉链子,木族长留给族人的更多是稳重的形象。而此时此刻,这位稳重的族长毫无形象可言,像个讨要食物的小孩,一边跑一边迫切地呼喊。
响亮的吆喝声划破寂静,正听红勇介绍田间作物的大族长一愣,倏地转头看向前方。透过夜色看见迎面跑来的木族长,大族长反手将石矛塞给红勇,提着背绳冲了出去。
原以为是生离死别,没想到还有再见面的一天,两位族长都激动得不行,踩着夜色奔向对方,最终在狭窄的田坎相遇,旁若无人地抱在一起。
千言万语抵不过一个拥抱,大族长勾着木族长的肩膀,粗粝的手掌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两下,什么话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短暂的拥抱后,大族长松开手,看着木族长花白的头发,浓浓的愧意自眼底流露出,“半年不见,头发都快白完了,木哥,是我判断失误,和你们分散了,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久别重逢,难免有些动容,木族长揉了揉发热的眼睛,摆摆手,“不辛苦,有祭司大人在,我们过得很好,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倒是你啊威,才半年时间,怎么瘦了这么多?”
背着背篓的兽人陆陆续续走了过来,木族长一边说话,一边朝人群中张望,大族长隐约猜到了,喉咙莫名发紧,垂眸避开视线。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大族长轻叹一口气,伸手在木族长肩膀上拍了拍,“木哥,你的伴侣和儿子,没有跟我们在一块。”
眼泪最终还是落了下来,木族肩膀微颤,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强装镇静道:“没事,没事,我早就猜到了,林腿上有疾不能走路,他阿母、他阿母带着他跑不掉的……”
半年时间足以冲淡亲人离世的悲伤,但看到大族长带着族人归来,木族长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希望再次幻灭的感觉不好受,木族长呆呆站着,眼神空洞,像是被掏空了灵魂。
大族长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掌心轻拍木族长的肩膀,低声安慰:“过去了木哥,别太难过,我们是一个集体,我们所有人都是你的亲人。”
这话一出,杵在一旁的兽人们接收到信号,一个接一个地走上前,七嘴八舌道:
“木族长,我阿父阿母也不在了,我给你当儿子!”
“还记得我吗木族长?我是豆,小时候你还抱过我。”
“还有我还有我,我们都是亲人,别难过了木族长。”
“木族长,我就知道,你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
……
夜已深,营地却是人满为患,前所未有的热闹。
背篓放倒,清醒过来的松鼠陆续钻出背篓,接连变回人形,而部落里早早睡下的族人钻出树洞,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一股脑涌了过来。
急切地张望,迫切地搜寻,在人群中找到失散的亲人与同伴,霎时间,兴奋的欢呼声、诧异的惊呼声、喜悦的抽泣声响彻营地。
久别重逢的喜悦笼罩着这片土地,有幸寻到亲人、同伴的抱作一团,互诉经历,没有找到亲人同伴的族人难掩悲伤,却也被这气氛感染,互相鼓励,互相打气。
真好啊,花时安背靠大树看着营地方向,趁乱握住莫淮山宽厚的大手,眸中盛满愉悦。
“咳!”
两只手刚刚握在一起,一声怪异的干咳从身旁响起,花时安扭头一看,木族长与大族长并肩朝他们走来。
前者眉头紧皱,眼睛死死盯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似有不满地嘟囔:“干什么干什么,这还这么多人呢,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后者面露诧异,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莫淮山,又将目光转移到花时安身上,“你们、你们这是——”
“我的天,时安,你胳膊怎么回事?”
一声惊呼打断了大族长的话,瞅见花时安胳膊上的伤口,木族长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搓手跺脚,原地直打转。
十多天过去了,伤口基本长好了,不过昨天晚上休息的时候拆了行军蚁的颚,伤口略有些红肿,边缘还有一排不大不小的洞,看着有点狰狞。
已经不怎么疼了,不想让木族长担心,花时安活动左手给他看,笑吟吟道:“不小心受了点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看我手指多灵活,一点事儿都没有。”
“说什么废话,你伤的是胳膊,又不是手指头,当然灵活了。”木族长瞪了花时安一眼,气不打一处来,吹了吹胡子又看向莫淮山,板着脸斥责:“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出门前我说没说过,保护好祭司大人,居然让他受这么严重的伤,会留疤的!”
莫淮山低眉敛目,乖乖认错:“是我的错。”
“哎呀,好了好了。”花时安嬉皮笑脸地打哈哈,“这么多天不见,好想你啊族长,你难道不想我们吗?先别怪我们了,坐下聊会儿嘛。”
木族长哼了声,“我不想你们?我吃不好睡不好,白头发都长了好几根,都是因为谁啊!?”
花时安嘿嘿一笑,“因为我们。”
“族长坐下说,大族长你也坐。”
站着说话也挺费劲,木族长与大族长挨着大树落座。
显然从大族长口中了解了经过,木族长没有问他们怎么回来的,一坐下就开始追问花时安是如何受伤的,去的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遭遇黑熊森蚺这事儿肯定瞒不过,花时安省去一些细节,尽可能平淡地讲述经过,把惊险说成一点点惊吓。
在一起相处了半年,木族长早知道他报喜不报忧的性格。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木族长听出了蹊跷,盯着花时安负伤的胳膊,心里毛毛的,一阵后怕。
兽神庇佑,他们安全回来了,还带回了失散的族人。
两位族长亲自过来,不仅仅是为了闲聊。
巨杉树正对草地,木族长眼眸微抬,透过夜色望着草地上的陌生人,神情颇为严肃道:“树鼩部落的事大族长和我说过了,他们对族人有庇护之恩,既然遇到难处,能帮一把是一把。”
“不过时安,部落就这些树洞,咱们自己人挤一挤还住得下,他们这、这一百多号人,不说以后,今晚怎么住在哪?”
早有主意的花时安笑了笑,“族长你忘了,我们刚到巨树森林不是住过吗?住了好几天那个大树洞。他们一部分人变回兽形,一部分维持人形,先将就在大树洞里住,回头教他们凿树洞。”
“对哦,”木族长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我怎么就给忘了。那个树洞离得也不远,我一会儿让兽人带他们过去。”
“那之后呢?之后怎么安排他们?”
短短十几天,大族长都养成了习惯,遇事不决问花时安。
花时安抬手指向夜色笼罩的河对岸,“晚上看不见,河对面和我们这边是一样的,也有一片草地,让他们住在那边怎么样?”
木族长面露迟疑,“会不会太近了?平时采集狩猎什么的方便吗?松树林也在那边,到时候采松果……”
话没有说完,但大家都听懂了。
农作物成熟之前,食物还是要靠采集狩猎获取,两个部落同住一片土地,资源如何分配是个问题。
来都来了,也不能让人家饿肚子,花时安捏着下巴琢磨片刻,不紧不慢道:“分,像松树、板栗树这种成片成片生长的,分给他们一部分树,让他们做好标记,成熟后自行采摘。”
“葛根、红薯、野菜这些需要到处找的,先到先得,我们熟悉地形,占一些优势,但人家先找到也不要去跟人家抢。”
木族长:“这能行吗?虽说森林里植物多,暂时够我们吃,但这一下子多了一百多号人,要是他们没日没夜地采集,把森林薅秃,久而久之怕是我们都没东西吃。”
“不用担心的族长,这一趟不光找到了失散的族人,还找到了不少好东西。”花时安掰着手指头给木族长数:“小麦、糯稻、大豆、花生……这些都是好吃又顶饱的食物,只要再撑一段时间,我们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地往森林里跑,再也不用为食物发愁。”
“之所以大大方方跟他们分享领地,因为那些种子全都来自树鼩部落。拿人家的手软,该分享的时候要分享,我们是邻居,也是合作伙伴,以后遇到点什么事还要一起应对,搞好关系指定没错。”
“而且他们人生地不熟,想在这里长久地生活下去,必须倚仗我们。他们不会做得太过分,不会没日没夜地采集,更不会和我们争抢食物。”
木族长被说服了,点点头又问:“那狩猎呢?这片森林猎物本来就不多,我们看他们也有不少兽人。”
没等花时安开口,大族长抢先道:“我觉得可以像我们以前一样,两个部落联合狩猎,最终收获按照贡献和参与人数进行分配,避免冲突。”
花时安“嗯”了一声,“我觉得行。”
木族长拍拍屁股站起身,“行吧,那就这么办法!你们赶路辛苦了,时间也不早了,走走走,回树洞休息睡觉去。哦对,族人回来没地方睡,凿好树洞之前先挤一挤。”
听到这话,花时安心念一动,转头对木族长说道:“族长,淮山的树洞可以住几个人,一会儿他把东西收拾出来就可以让人住进去。”
“收拾东西?”木族长嗅到了不妙的气息,忙地追问:“东西搬哪去?他把树洞让出来,他住哪?”
花时安挑了下眉,勾唇一笑,“当然是和我住。”
“不行!”
木族长还没说话,大族长先开口了,铿锵有力的两个字把木族长都整懵了,惊讶转为茫然,满眼疑惑地看向他。
花时安和莫淮山也很诧异,不明白这位并不熟悉的族长为何掺和他们的私事。
三双眼睛直直盯着看,大族长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握拳抵唇轻咳一声,“你们应该还没结成伴侣吧?现在住一起不合适。”
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花时安更懵了。
部落里的兽人亚兽结成伴侣有什么特别的仪式吗?并没有,你情我愿搬到一块住,简单粗暴,睡一夜就是伴侣。
生怕他俩偷摸住一块似的,花时安还没想明白,大族长摆摆手,赶忙又对莫淮山说道:“走吧山,今晚我跟你住,你带路。”
花时安:…………
第93章 第 93 章 粉条
一张狭窄的竹床睡三个人, 翻个身都费劲,主要和两个不熟悉的亚兽睡在一起,花时安非常不适应,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着,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刷完牙洗完脸, 天还没开始亮。
原以为自己起的够早, 是部落第一个起床的,谁承想摸黑朝营地溜达,老远就看到了火光,以及火塘边上忙碌的亚兽。
“看那,那有个人,是不是祭司大人?”
“不可能, 祭司大人不会起这么早。”
暗处看亮处容易,亮处看暗处可费劲,红映兰和岩知乐眯着眼睛瞅了半天,直到黑暗中的人又靠近了一些,这才得以看清。
二十天没见,昨晚也只是远远瞅了一眼,透过微光看见日思夜想的好友, 两个亚兽再也忍不住了, 手中厨具随意往旁边一放,三步并作两步, 踉踉跄跄奔向花时安。
“祭司大人!”
“祭司大人, 祭司大人!”
距离不算远,两个亚兽转眼便跑到身前,花时安嘴唇翕动,还没来得及开口, 两人几乎同时扑进怀里,一左一右将他抱住。
花时安个子比他们高上一点,从他的角度看,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在怀里拱。让人无法拒绝的热情,花时安愣了一瞬,唇缝中溢出一声轻笑,抬手回抱住两个亚兽人。
“好想你啊祭司大人。”岩知乐激动坏了,像是久旱逢甘霖,可劲儿往花时安怀里钻。不单单是思念,还有感激,他紧紧抓着花时安胳膊,声音逐渐哽咽:
“谢谢你祭司大人,谢谢你们不顾危险,跑到森林里找人。我都以为、我都以为我阿母死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我真的好高兴啊……”
情绪好似会传染,把脑袋埋在花时安右手边的红映兰肩膀轻颤,忍不住抽泣起来,“祭司大人……部落有你真好,谢谢你带着我们活下去,谢谢你帮我们找回了亲人。”
“哎呀哎呀。”
一人一句,整得花时安都不好意思了。他抬手在两个亚兽头上揉了一把,又拍了拍他们的后背,“和亲人团聚是好事儿,要高兴,要开心,怎么还哭上鼻子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最近怎么样,部落里没发生什么事儿吧?走之前让你们种的红薯种上了吗?还有出发之前做的葛根粉,吃过了没,好吃吗?”
一连好几个问题,两个亚兽都没空哭了。
岩知乐松开花时安,用手背蹭了蹭眼泪,认真回答道:“部落没什么事,红薯早就种了,都发芽了,你们这一走走了好多天。”
红映兰擦了擦眼泪,接着岩知乐的话补充:“葛根粉吃过了祭司大人,特别好吃。我们最近一有空就在森林里找葛根,做了好多葛根粉,晒干了装在陶缸里面。”
“说到陶缸,祭司大人,我们最近又烧了两次窑,烧得非常完美,部落能用的陶器越来越多了!”
“还有哞哞,每天牵出去吃草,哞哞现在不怕人了。”
“哦对,兔子,兔子下崽子了!我们按你说的给它们分了窝,这些天幼崽都长大了好多。”
“地里好多作物都开花了,感觉再过不久就有果子了。”
你一言我一语,两个亚兽补全了花时安缺席的二十天。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日子越过越好,花时安欣慰极了,扬起嘴角愉悦一笑,“不错不错,我——”
“祭司大人,你、你胳膊怎么回事?”
光顾着说话没往身上看,往侧边挪了两步,红映兰立马瞅见花时安胳膊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捂着嘴巴惊呼出声。
岩知乐闻言伸长脑袋往花时安胳膊上瞅,瞅见那两寸长的伤口,他瞳孔猛地一缩,刚刚才擦干的泪水又在眼眶中打转,“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伤口得多疼啊……”
眼看两个亚兽又要开掉金豆子了,花时安忽地吸了吸鼻子,似不经意道:“我好像闻到一股焦味,你们是在煮什么东西吗?”
这下真没空哭了,两个亚兽对视一眼,拔腿就跑。
实际上并没有东西煮焦,陶锅里煮着清水,四周还有其他族人在,根本不会煮焦,两个亚兽聊天聊忘了,一不留神就被花时安忽悠瘸了。
不过时间确实也不早了,再过一会天就要亮了,就花时安伤口简单聊了几句,红映兰和岩知乐洗干净手,围着火塘忙碌起来。
营地里堆着不少东西,两大缸葛根粉,五背篓新鲜野菜,柴堆边上放着两盆新鲜肉,看样子像是火鸡肉,空地上还有几盆干菜、干蘑菇浸泡在水里。
虽说多了三十六个人,多了三十六张嘴,但这食材……会不会太多了点?
花时安想着便直接问离他最近的红映兰:“映兰,放在营地里这些食材都是今天早上要吃的?会不会太多了?”
“不多。”红映兰回头扫了眼,轻言细语地解释:“木族长昨晚特意交代我,说树鼩部落初来乍到,又没剩多少食物,我们先帮他们填饱肚子,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找食物。”
“我算了下,我们的人加上树鼩部落的人,两百多人,就这些食物,估计得多喝点汤才能勉强吃饱。”
回来的路上全靠树鼩部落的食物,一顿饭而已,花时安当然也不会吝啬,只是他自己都差点忘了这回事,没想到木族长还记得。
花时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无所事事地蹲在红映兰身旁。余光扫过盆里骨肉分离的火鸡肉,他闲不住又问:“火鸡什么时候抓到的?你们自己没吃吗?”
说起这个,红映兰小脸一垮,“狩猎队昨天中午带回来的,本来想着你们应该要回来了,省着点吃,晚上我们就煮了一小半,结果你们回来倒是回来了,还带回一群外人。”
肉本就是稀缺物资,自己都舍不得多吃,从牙缝里抠出来留给族人吃,结果还要分给外人,小亚兽心里有怨也很正常。
花时安笑了笑,打趣道:“那怎么不藏起来?咱们晚上偷偷吃。”
“我、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红映气鼓鼓地瘪着嘴,“但族长说不好,就半块火鸡肉还要偷偷吃,万一让人家看见,让人家闻到味,回头还要说我们小气。”
“就是!”
岩知乐在旁边附和:“狩猎队辛辛苦苦抓到的火鸡,凭什么要分给他们吃!看见就看见呗,我们自己吃自己的,难不成以后吃肉都要分给他们?”
岩知乐这大嗓门,喊一嗓子营地都要抖三抖,花时安生怕人家过来听到了,忙地摆摆手,“好了好了,别激动,只此一次,以后不会再把我们的肉分出去了。”
“肚子饿了,先做饭先做饭。”
饭自然要做,不过大厨回来了,二厨岩知乐心里忽然又冒出一点别的想法,追着花时安问:“祭司大人,除了用开水冲泡之外,葛根粉还有别的吃法吗?”
花时安:“吃法很多,可以炒,可以做粉条,但我胳膊还没好利索,手暂时不能——”
“不用你动手,你动嘴教我们,我们来做。”
“那也行,来吧。”
刚好水开了,花时安决定教他们煮酸辣粉。
适量葛根粉加凉水稀释,调成粉浆再加入适量开水,烫熟,勾成黏糊糊、略微有些透明的熟芡。
熟芡倒入粉盆中,加少许凉水,与剩余干粉搅拌均匀,届时葛根粉就变成一团白灰色,比面粉团稍润一些的粉团,筷子能夹起来,但葛根粉会往下滑。
到这一步,粉条就成功了大半,接下来只需找出前阵子编织的竹筛,洗干净后将粉团放进去,铺平,然后悬于陶锅上方。
竹筛稍微有点大,岩知乐双手端着,红映兰用力拍打粉团,细长的粉条如同流水一般,透过竹篾缝隙滑入沸水锅中。
粉条下锅,花时安让他们把野菜也煮上,这两样都容易熟,煮上一小会儿便可出锅,分别捞进陶碗和竹筒中。
光吃粉条没滋没味的,肯定不够,于是花时安让他们把去骨鸡肉切成丁,搭配泡发的蘑菇、野菜,炒了个香喷喷的臊子。
天蒙蒙亮,族人闻着味儿就来了,树鼩部落的人也陆续抵达营地。
终于可以开饭了。一人一碗/竹筒粉条野菜,两勺臊子,两瓢开水,放凉的食物又重新热乎起来。
粉条这种稀奇玩意儿,别说树鼩部落的人没见过,就连自家部落的人也没见过。对新鲜食物好奇,人们本来还想追着花时安问几句,但飘着油花的粉条着实诱人,一个个果断将问题抛之脑后,端着碗大快朵颐。
肚子早就饿了,许久没吃过热食的飞端起竹筒,学着花时安的方式将臊子搅拌均匀。滑溜溜的粉条筷子都夹不住,飞尝试了好几次才捞起粉条,极力克制自己,不紧不慢地送进嘴里。
粉条一入口,飞呆住了。
有盐有味有油水,粉条Q弹爽滑有嚼劲,肉的醇香与香辣味交织,不断刺激着味蕾,每一口都是极致的享受。
这也太好吃了,毫不夸张地说,她从未吃过这么好吃,这么合胃口的食物。
飞还忍得住,一口粉条下肚,她的族人再也忍不住了,诧异的惊呼、不遗余力的赞叹如雷鸣般炸响:
“哇,这是什么呀,好好吃!”
“里面还有肉粒,好香好香,香迷糊了。”
“族长,你认识吗?这个滑滑的透明长条到底是什么?”
“好吃好吃,我好喜欢这个味道,汤也好好喝。”
“族长你去问问吧,他们用什么东西煮的?吸饱汤汁的野菜都特别美味!我们今天也去采。”
“他们松鼠部落过得什么好日子啊,天天吃这些好吃的?”
兽人们狼吞虎咽,嗓门一个比一个大,飞端着竹筒嗦粉,恨不得装作不认识他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是不让夸,食物好吃夸几句很正常,但这也太夸张了,饿死鬼投胎没吃过东西似的,显得……显得他们没见过世面。
营地里只有树鼩兽人的声音,松鼠兽人端着碗一声不吭。
倒不是粉条不好吃,不值得夸赞,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粉条太好吃了,所以不能夸,要装作他们经常吃,天天吃,一点都不稀奇的样子。
嗯,穰穰部落一直过着这种好日子。
暗中和树鼩部落较劲,兽人们憋得很辛苦,花时安在旁边乐得不行,边嗦粉边笑,愣是笑着吃完一顿早饭。
部落人多了起来,今早再加上树鼩部落的人,以前看着还算宽敞的营地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树脚下、火塘边密密麻麻全是人,有的人来晚了连座位都没找到,端着碗站着吃。
干柴、器皿、厨具……营地里堆的东西也很多,乱糟糟的,花时安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得想个办法收拾一下,灶台至今没搭建,现在还用着简陋的火塘煮饭;桌椅板凳也该提上日程了,人多坐着吃饭才没那么乱;再过不久又要到雨季了,这露天营地也该改造一下。
想法不是一般的多,花时安还想给自己盖个房子,但是想一步到位、一劳永逸,盖房子或者改造营地的材料都应该选择比竹子更结实的木头。
如今只有石器、骨刀的部落,该如何伐木呢?
“祭司大人!”
一声高呼打断了思绪,花时安抬头一看,平日里交集不是很多的红云朗拎着一包东西正匆匆朝他跑来。
兽人步子大,转眼便跑到眼前,他二话不说往花时安手里塞了个沉甸甸的包裹,这才平复呼吸,语速很快地解释:“上次、上次秋雨说你在找奇奇怪怪的石头,我们就特意留意了一下,这都是我们外出狩猎捡的,你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
“这么多啊?你们辛苦了。”花时安朝红云朗笑了笑。
包裹很沉,估计得有十几斤,花时安满怀期待地解开棕绳,拆开棕片,一堆奇形怪状的石头映入眼帘。
字面意义上的奇形怪状,三角形、心形、中间凹陷、形似动物牙齿的长条状……看着这一堆五花八门的石头,花时安嘴角抽了一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是说过要找石头,但他要找的是石灰石、铁矿石、铜矿石……而不是这一堆“大自然的艺术品”。
大老远带回来的,至少得挨个儿看一遍,花时安耐着性子筛选,一边看一边往地上丢。
脚边石子越堆越高,包裹明显变轻。只剩下最后几颗了,花时安不抱任何希望,可就在这时,一颗表面光滑的石块闯入视线。
灰扑扑的石块乍一看平平无奇,与路边随处可见的碎石别无二致,非常的不起眼,可指尖拂过石面的刹那,意外的手感让花时安微微一怔。
丝滑细腻,好似在抚摸一匹丝绸,花时安将它拿起来,比想象中更沉,分量远超外表。谜底随着翻面而揭晓,暗褐色锈斑星星点点,不经意便泄露它作为金属矿石的秘密。
铁,这是一块正儿八经的铁矿石!
第94章 第 94 章 风箱
“族长, 大族长!”
沉甸甸的铁矿石握在掌心,花时安如获至宝,白皙的脸颊因激动而涨得通红。他双腿甩出残影,边跑边喊, 赶在采集队和狩猎队走远之前, 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位族长身前。
跑得太急了, 气息有点喘,花时安话不多说,直接将铁矿石塞到木族长手里,从呼吸的间隙中挤出几个字,“看……看。”
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结果低头一看, 一块石头。
木族长眉头一皱,不解地看向花时安,“有啥好看的?不就一石头。”
“我看看。”
大族长接过石头,用指腹摩挲石面,又握在手里上下颠了颠,给出评价:“石头看着不大,握着还挺沉, 表面比其他石头要光滑细腻一些。”
花时安缓过来了, 给大族长竖了个大拇指,“大族长识货。石头确实石头, 但这不是一般的石头, 它含有大量金属,又被叫作金属矿石。”
只夸了大族长,木族长心里很不得劲,伸手把铁矿石重新拿了回来, 装模作样地鉴别,“嗯,摸着确实很丝滑,和普通石头不太一样。你说叫什么金属矿石?那它有什么用呢?”
“提炼金属。”
四个字就能作为回答,但想让从未接触过金属的木族长和大族长听懂,颇要费一番口舌,花时安组织了下语言,简明骇要:
“金属矿石也分很多种,这一块是个铁矿石。放进窑炉中高温煅烧,矿石中的铁可以被提炼出来,从而锻造成各种工具,比如我们平时用的刀、斧、武器、锅碗瓢盆……”
木族长嘴唇微动,刚要开口,花时安预判了他的疑惑,笑吟吟地解释道:“族长你是不是想说,这些工具我们已经有了,为什么还要用铁来锻造?因为强度和硬度不够。”
“我们现在用的工具基本是石器,容易坏,还不够锋利,切肉切菜没什么大问题,但要是砍树伐木,制作更精妙的器具呢?很费劲。”
“铁就不一样了,它韧性强,可塑性强,可根据需求锻造出各种形状复杂的器具;它的硬度也比石头更大,不易损坏,可长时间使用,砍树伐木、开垦荒地什么的,非常高效。”
木族长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想象不出铁到底是什么样,但比石头还硬,可制作形状复杂的器具,一听就是个好东西。
不起眼的小石头顿时变成了宝贝,木族长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满眼不可置信,“真有这么神奇?就这一块小石头居然能做出你说那种好东西?”
生怕掉地上摔碎似的,木族长抓着花时安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铁矿石还给他,又急急忙忙地催促:“还等什么呢时安,你、你赶紧做去!”
“从石头里弄东西,应该没那么容易吧?”听不太懂,大族长却隐约猜到这事儿不简单,甚至相当麻烦。
花时安老实巴交地点点头,“大族长说得对,炼铁不是个容易事。首先是铁矿石,一块矿石提炼出来的生铁非常有限,我们需要大量这种矿石,红云朗刚才说,他们是在岩山附近找到的铁矿石,所以我想和两位族长商量一下,今天就带人过去找怎么样?”
部落的日子能越过越好,离不开花时安时不时冒出来的新奇想法,他又有新想法,木族长举双手双脚赞成,二话不说点头应下,“没问题,叫兽人过去吧,要多少——”
“等等。”
大族长一抬手,打断了木族长的话。
无意和这位祭司唱反调,但部落一大堆事。
大族长面露难色,和和气气地与花时安商量道:“我们刚从外面回来,树洞还没凿,树鼩部落分给我们的种子还没种,树鼩部落也还没安置,铁矿石这事要不往后稍一稍?”
花时安:“事情是多,但我们现在人也多。刚回来不急着狩猎,让采集队出去干活,饿不着肚子就行。至于兽人,我们现在有三十多个兽人,一部分去凿树洞,一部分去开荒,一部分去找铁矿石,再留几个人给我帮忙。”
“这……”大族长眼底闪过一丝迟疑。
兽人的职责是狩猎,从森林里带回猎物供族人食用,让兽人留在部落,让亚兽出去采集养活兽人,这……像什么样子!
好似猜到他心中所想,木族长抬起胳膊肘了大族长一下,搁旁边可劲儿怂恿:“听时安的,部落还有些余粮,不去狩猎也饿不着肚子,不差那一口肉吃。你们在部落也是干活,又不是甩着手玩,别想那么多,忙完这阵你们再去表现。”
大族长轻叹一口气,无奈妥协,“成,听祭司大人的。”
铁矿石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花时安手上,花时安再次将它递给大族长,勾唇笑笑道:“那就麻烦大族长来安排,这矿石交给去岩山的兽人,让他们认一认,以免大老远背一堆没用的石头回来。”
“你不是还要几个人帮忙吗?”
木族长不着痕迹地给花时安递了个眼神。
花时安:“哦对,大族长,我这边要六个人,让岩秋雨、巨明、莫淮山——”
“哎哎哎,不能这么分。”
大族长挑了下眉,扬起嘴角,眼底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我们刚从外面回来,有些族人和你们还不太熟悉。咱们不能只和熟人干活,也得和他们相处相处,才能带着他们更好融入集体。再说了,你说的岩山,在哪个方向我们都不知道,这也得熟悉地形的兽人带队去。”
开口的时间很巧妙,不早不晚,偏偏是说到莫淮山的时候。花时安怀疑大族长有意分开他和莫淮山,可人家这番话非常有道理,挑不出一点错。
罢了,炼铁要紧,其他事回头再说。
又找木族长要了个岩知乐,花时安带着人干活去了。
欲炼铁,先烧炭,六个兽人领到的是辛苦活——砍树。
烧炭需要硬质阔叶材,花时安领着他们在部落附近转了一圈,最终选择了青冈树、麻栎树、桦木,三种硬度高、密度大的树木。
一把石斧,一棵硬邦邦的大树,其中艰辛花时安一点没品尝到,只有兽人自个儿清楚。
教他们认完树花时安就溜了,从仓库里拿出鞣制好的水牛皮,回到营地挑了几根晒干的老竹子,指挥苦力岩知乐劈竹片、削竹钉……
冶炼铁矿所需要的温度很高,不论哪一种土窑都达不到,想要提高温度,顺利炼出铁,他们需要一个强制送风助燃,提升冶炼效率的——鼓风机。
鼓风机花时安当然做不出来,但用兽皮做一个老式风箱还是没问题的,就是制作和使用的时候有点费人。
烈日高悬苍穹,竹屑如雪花般簌簌飘落,拇指厚的竹片在岩知乐中逐渐平整,变成了一张张巴掌宽,平整光滑的竹板。
为了增加竹子的韧性和强度,花时安特意把竹板拿到火塘边,挨个烤了一下。
箱体所需要的材料备好,开始制作内腔,选一片最为厚实的竹板,量好长度打磨光滑,用木钉将其与两根金竹钉在一起,制作成一个类似行李箱拉杆的活塞。
至此,风箱已成功小半。
花时安动嘴,岩知乐动手,叮叮哐哐地开始组装,把大小一致的竹板用竹钉钉在一起,一片接一片,最终拼接成一个长方体箱体。
别说,活塞放入箱体中,乍一看还真像一个大号行李箱。
风箱主要靠推拉活塞来鼓风,活塞与内腔的尺寸一定要匹配,为确保活塞能够在箱体中自由滑动,顺畅无阻,花时安又捡了好些族人丢掉的火鸡毛回来,用树脂固定在活塞四周。
风箱与活塞的接触面难免有缝隙,柔软有弹性的鸡毛正好能起到一个密封作用。而活塞拉动时,鸡毛会随着气压变化自然张合,还能起到一个辅助导流的作用。
古人的智慧真是博大精深啊!花时安由衷感叹。
箱体和活塞陆续搞定,接下来便是最重要,也是最麻烦的步骤。箱体一端开一个进风口,另一端开一个出风口,用薄竹片制作两个简易阀门,箱体侧边安装一个挡板,同时开一个输风口。
其实开口在打磨竹片时开好会轻松许多,但没有图纸,全凭记忆制作,花时安也摸不准到底开在哪个位置,只能拼接好再来开。
这就导致——岩知乐一把汗一把泪,边凿口边哭哭啼啼地闹着要走,还说再也不跟祭司大人干活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清晨折腾到太阳落山,一个约24寸的大号“行李箱”彻底完工。
拉杆也装上了把手,花时安抓了一把枯叶放在输风口,拉动风箱试了一下,非常的丝滑,风的劲儿也很大。
一个正儿八经的老式风箱,到这一步就结束了,但他们工具太少,图方便用竹子制作的箱体。担心漏风,花时安又带着岩知乐把水牛皮裁成合适大小,严丝合缝地钉在箱体表面。
忙活完天都黑了,花时安忙地又跑到窑炉旁验收成果。
很不错,六个兽人一天砍了近二十根树,每根都是适合烧炭的硬质阔叶材。不光砍树,他们还按照花时安的要求将树木劈成了大小长短适中的柴块,整齐码放在窑炉中。
干木湿木都能烧炭,只不过湿木烧制的时间长一些而已。没耐心等木头晒干了,花时安让刚刚回来的采集队帮忙搬黄泥、干柴,然后——封窑,点火!
干柴噼里啪啦地燃烧,丝丝缕缕的烟雾随风飘散在夜色中,花时安望着完全密封的窑口,高强度运转的大脑得以放空。
“祭司大人。”
岩知乐不知何时凑到身旁,盯着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窑口,捏着下巴问道:“为什么和之前不一样了呢?为什么要换一种方式?那些木头烧出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一开口就是三连问,念在他今天制作风箱辛苦,花时安耐着性子解释:“烧炭和烧陶不一样,陶器对温度要求更高,可适当通风;木炭对温度要求没那么高,但必须在一个缺氧,也就是隔绝空气的环境中才能完成炭化,不然就烧成灰了。”
“至于烧出来是什么样,很难形容,到时候就知道了。”
“好吧。”岩知乐并不满意这个答案,瘪了瘪嘴又问:“那要烧多久呢?感觉干柴准备的比之前都多,明天能开窑吗?”
花时安笑了声,“明天?想多了,最快也要——”
“十天。”
第95章 第 95 章 木炭
“砰, 砰,砰砰砰……”
阳光明媚的早晨,河岸边绿茵茵的草地坐着一群年轻人。人们手持石块、石锤奋力打砸矿石,石头与石头摩擦, 急促的敲打声如锣鼓般激昂。
十天一晃眼就过去了, 人没有任何变化, 窑炉四周这片开阔的草地却是大变样。颜色形态各异的铁矿石堆成四座高大的矿山,好似路边随处可见的碎石,要多少有多少,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除矿石以外,草地上还多了好些大石头,远远看着像一块块光滑平整的搓衣板, 走近一看实则不然,奇形怪状的石头埋在泥土里,埋得很深,只有光滑的平面露在外面,变成一个个固定的操作台。
十天时间的野外搜寻,花时安心心念念的石灰石也找到了,虽然不多, 加起来只有两背篓, 但作为溶剂使用,完全足够。
铲矿石的木铲、夹铁块的竹夹、掏矿渣的木棍、打铁的石锤……在一群人的共同努力下, 锻铁所需要的工具、材料均已备齐, 就差木炭和高炉。
先烧后闷,持续运作十日的窑炉已彻底降温。
差不多可以开窑了,花时安对这一批木炭还是很有信心的,坐在地上和黄泥, 挪都没挪一下,抬头对不远处敲矿石的女性兽人道:“长晴,你带几个人去开窑,尽快把木炭弄出来,我们马上要用。”
话音未落,绑着高马尾的年轻女生从人群中站起来。
部落为数不多的女性兽人,她名叫晴,后随兽形添了个姓,如今叫长晴。她约莫二十岁,相貌很是出挑,搁现代社会都会被星探递名片那种,一个不折不扣的浓颜系美人。
十多天的相处,花时安也看出来了,这位兽人在部落的地位相当高,仅次于族长和红勇。但与她极具攻击性的相貌完全不同,她的脾气非常好,从不发火,待人接物如春风化雨,对每个人都是温温柔柔的。
好似察觉到花时安探究的目光,刚准备离开的长晴转过头,盯着花时安的眼睛,和煦一笑,“祭司大人,我们没开过窑,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总感觉眼神怪怪的,花时安没空细究,摇摇头道:“把那天封好的窑口打开,轻轻把木炭取出来。木炭没关系,别太用力折腾就没事,如果是陶器开窑,要注意别让泥渣掉下去。”
“行。”长晴点点头,带着几个兽人前去窑炉。
人都走远了,岩知乐还伸长脖子在那瞅,花时安手一抬,往他鼻尖上抹了个泥点子,笑着调侃道:“看什么呢?哦~原来是在看长晴,怎么,喜欢那个漂亮姐姐?”
“哎呀!”
岩知乐忙地用胳膊擦鼻子,白皙的小脸浮出一抹可疑的红晕。但他的嘴巴比铁还硬,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反驳:“祭司大人你别乱说,我、我在看窑炉,我好奇烧了十天的木炭长什么样子不行吗?”
小心思都写在脸上,还装呢。
花时安看破不说破,抓了把干芦苇碎撒在黄泥里,轻声笑道:“行行行,赶紧和泥,一会儿木炭取出来就能看到了。”
其实也没那么好奇木炭,岩知乐偷摸瞄了花时安一眼,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祭司大人,你说木炭是炼铁必备,很重要的东西对吧?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应该亲自去看看呀,万一没烧好怎么……”
“啪!”
裹满黄泥的手挨了一巴掌,岩知乐嘴巴一瘪,立马安静。
花时安瞪了他一眼,“烧炭比烧陶简单,怎么会失败。现在正是开窑的关键时刻,别乌鸦嘴。”
岩知乐:“那就更应该亲自去看啊!”
花时安:“是我不想吗,高炉还没做,赶紧和泥。”
如果说木炭是炼铁的关键材料,那高炉便是炼铁的必备器具。
没有其他窑炉那般复杂,古法高炉的构造非常简单,属于只要会玩泥巴就会做那种,有手就行。
材料也非常简单,只需要黏土和稻草,部落制陶有现成的黄泥,稻草花时安选择用晒芦苇来代替,提前叫人割了芦苇晒干,这会儿直接剁碎就能使用。
干芦苇剁碎掺入黄泥中,增强黄泥的可塑性与稳定性,加少量水反复搅拌,待黄泥与芦苇碎充分融合,整体呈半干不稀的状态,可以开始徒手垒高炉了。
先用锄头在草地上挖一个圆形坑,高炉做多大就挖多大,不用太深,铲掉草皮草根即可,确保高炉坐稳。然后就像捏陶坯一样,捧来调配好的黄泥,沿着圆坑边缘开始垒。
厚垒一圈,拍一拍,确保泥土夯实,真的很简单,但一点都不轻松就是了。说白了,高炉的最终形态其实就是一个下宽上窄的椭圆形大烟囱,但这玩意儿不能一口气垒到顶,因为马上要使用,他们必须边垒边放干柴进去烘干。
头顶太阳晒,炉中烟熏火燎,高炉才垒到膝盖高,岩知乐就受不了了,抬着胳膊擦汗,抱怨个没完:“哎哟我的天,好热好热,提前过上夏天了。这也太遭罪了祭司大人,我们为什么不提前垒好,一定要边垒边烤呢?”
好问题,其实花时安忘了,这是能说的吗?
当然不能说,花时安呼出一口热气,面不改色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炼铁的高炉就是要烤干才结实。”
“真的吗?”岩知乐半信半疑,低头看着略显简陋的半成品高炉,忍不住又问:“木炭烧完,大窑炉也空出来了,我们能不能用大窑炉炼铁啊?大窑炉肚子大,一次能烧不少,那用现在这么麻烦。”
出发点是好的,但先别出发,花时安看着完全不知道炼铁是怎么回事的岩知乐,忽地笑了声,“先不说温度能不能达到,就算能达到吧,炼出来的生铁要在高温中取出来煅打,用大窑炉炼,你是想把窑炉拆了,还是想自己下去拿?”
根本没在怕的,岩知乐只听得到“拆了”两个字。
他从这两个字里品出一丝不妙,低头看看窑炉,倏地一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花时安,“你的意思是,咱们垒这个高炉,一会儿也要拆了?”
“对,”花时安点点头,“这高炉就是个一次性用具,炼一炉就拆了,不然你以为,这么简易的炉子还能重复使用?”
天塌了,用完就拆,那得垒多少个?
岩知乐有气无力地往地上一坐,瞬间没了精气神。
花时安:“行了行了,又不只是我们两个人干活,一会儿棉花种完,地里的亚兽人会过来帮忙的。别愣着,去把风箱和金竹拿过来,趁泥还没干赶紧装上去。”
“哦哦,好吧。”岩知乐麻溜地跑去拿风箱。
高炉烤到半干,正是适合开洞的状态,花时安将手上的黄泥蹭在草地上,拿起事前带过来的石刀,沿着高炉底部开了一大一小两个洞,并将边缘涂抹光滑。
天然矿物存在一定的杂质,大洞是出灰口,用来漏炭灰、漏矿渣,以免高炉底部沉积过多,温度上不去;小洞是风孔,用来连接风箱,助于提高高炉温度。
提前掏空的金竹一端连接在风箱上,一端固定在高炉底部,一个简易鼓风设备也就安装好了。接下来花时安和岩知乐捧着泥土继续往上垒,直至高炉与花时安的胸口齐平。
终于完事了,往高炉中添了些干柴,两人跑到河边洗干净手,又匆匆往大窑炉那边走,前去验收耗时十天的木炭。
兽人们上上下下,在窑室中进进出出,黑乎乎的木炭陆续搬了上来,堆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尤为显眼。
说不紧张那都是假的,今天能不能炼上铁全看这一窑炭,花时安走在路上,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一颗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
木炭的形状没有太大变化,之前放进去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保持着原木的大致形状。远远看着颜色也没问题,很纯粹的黑色,在太阳底下微微有点反光。
怀着忐忑的心情,花时安走到炭堆旁,兽人打招呼他也听不见了,二话不说抓起一根完整的木炭,双手握着横在身前。
抬起膝盖用力一顶,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木炭应声断成两截,簌簌落下炭渣。花时安举起断面仔细一瞧,木炭烧透了,纹理清晰,乌黑发亮,用手敲击时还有如金属碰撞的声响。
一连掰了三四根,根根如此,花时安肩膀一沉,神情肉眼可见地放松,绷成直线的嘴角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大气都不敢出的岩知乐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从花时安手中夺过半截木炭,学着他的样子用食指弹了两下,诧异地瞪大眼睛,“脆脆的,好神奇啊!怎么烧成这样了?一点都不像木头了,这是成了吗?”
“当然成了。”花时安放下另半截木炭,拍了拍掌心沾上的炭灰,蕴含笑意的眸子闪过一丝得意,“早就说了,烧木炭比烧陶器简单,怎么可能失败。”
“走了,拿背篓装木炭,炼铁去!”
花时安说完翘着尾巴走了,仿佛刚才紧张到掌心出汗的人不是自己。
第96章 第 96 章 铁器
高炉彻底烘干, 木柴尚未燃尽之际,长晴在花时安的指挥下,铲起用脚踩的块状木炭,从上方炉口中“哗哗”地倒了进去。
一铲、两铲……五铲木炭入炉, 长晴听从安排, 一铲碎铁矿, 少量碎石灰石,紧接着再加入木炭、铁矿……如此反复。
与此同时,风箱开始运转,兽人握紧把手推拉活塞,伴随呼哧呼哧的闷响,强而有力的风从出风口蹿出, 透过风道涌入高炉中。
炉内易燃又耐烧的木炭瞬间被火焰点燃,高温从下往上,无孔不入,将夹在木炭中间的铁矿与石灰石全方位包裹,灼烧杂质,无情炼化。
炼铁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高炉不能一次性加满, 得少量多次慢慢加。根据花时安看过的古法炼铁纪录片, 再根据他们的高炉大小,他估计得三个小时左右。
一个人拉风箱, 一个人时不时铲下矿石, 这会儿真正干活的人只有两个,但边上站着一圈兽人围观。倒不是花时安浪费人力,主要炼铁这玩意儿太复杂了,三两句说不清楚, 必须自己看,亲自上手才能学会。
炼铁不费劲,煅铁可是力气活,遭罪的还在后头。
风箱一推一拉,火焰“哧哧”地往上冒,转眼便冲破炉口蹿在半空中,熊熊燃烧的烈焰将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可见温度之高。
又该加炭、加矿石了,拉风箱的换了人,长晴也主动交出铲子,让跃跃欲试的兽人动手试一试。
记住比例,掌握时机,往高炉中加矿料这件事并不难。
唯一的难点在于,他们需要自己摸索技巧,如何避开蹿出高炉的火焰,从而避免被高温灼伤。
温度越来越高,高炉已然化作炙热的大火炉,正源源不断地释放热意。花时安和围观的兽人热得受不了,越退越远,而高炉边上干活的兽人无处可退,热出汗被烤干,热出汗又被烤干,反反复复,咬牙承受着高温的洗礼。
炼铁,也是炼人。
对饱受高温摧残的兽人而言,三个小时过得无比漫长,对翘首以盼等待结果的花时安而言,度日如年,度秒如日……脚边杂草都被他拔光了。
太阳升至正空,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花时安丢掉杂草噌地站起身,风风火火走回高炉边,叫停风箱,旋即对众人说道:“可以了可以了,准备开炉!”
轮了一圈又轮到长晴,她看着还在往外飘火焰的高炉,挑了下眉,诧异地看向花时安,“温度不低啊祭司大人,这怎么开?从里面把炼好铁拿出来?要不等温度降一下。”
“是从里面拿,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
花时安说着便走向后方操作台,很快又拖着一把一米长的石锤走了回来,将石锤递给长晴,“从上面开始砸,往侧面砸,砸一大半应该就能看到铁了。”
祭司大人不等降温,自然有他的道理,长晴接过石锤,朝众人摆了摆手,“退后退后,往旁边走,离高炉远一点。”
花时安与兽人们齐齐退开,仅留长晴一人在高炉边。
沉甸甸的石锤在半空中挥舞,携着凛冽的破风声猛地砸向高炉,被高温炼化的泥炉硬如石头,随着“邦”的一声巨响,细密的裂纹爬满炉壁。
“邦,邦邦——”
石锤持续敲击,紧紧粘连在一起的泥壁逐渐松动。
又是一声巨响,水盆大的弧形泥块彻底与高炉分离,长晴用石锤泥块钩下来,落地的一瞬间,内壁烧得通红的泥块宛如烟花般炸开,灼热而滚烫的火星四散溅开。
破开一个洞,高炉内部光景清晰可见,怎么说呢,就像是沉寂已久的火山突然活跃起来了,炽热黏稠的“岩浆”在炉中翻涌跳跃,散发着令人无法靠近的高温。
长晴肆意挥洒着汗水,挥舞着石锤将高炉削去大半,正如花时安所言,可以看到铁了,炭灰矿渣中闪闪发光、比头顶太阳还要红的块状物正是此次煅烧出来的生铁。
高炉温度不够,不足以将铁坯融成铁水,炉中坑坑洼洼形似海绵的铁坯叫作生铁,又叫海绵铁。俗话生铁脆,熟铁软,海绵铁夹杂着大量杂质,冷却后硬度甚至不如石头,一敲就碎。
海绵铁无法制成任何工具,他们还需进行第二步,煅铁。
所谓煅,其实就是打,传闻中的打铁。
打铁要趁热,长晴将烧红的生铁夹出,放至操作台。与此同时,提前做好准备的兽人们拿着石块、石锤蹲在操作台旁,手中石块高高举起,对准铁坯重重砸落。
令人牙酸的声响持续回荡在草地,兽人们挥汗如雨,反复捶打铁坯挤出杂质,生铁冷却后回炉,再进行捶打……
多次回炉,反复捶打,渐渐地,松松散散的海绵铁除去杂质,变成了两块纯度相对高、韧性强、可塑性强的熟铁。
精铁就别想了,这种熟铁已经是部落的终点。
熟铁块再次回炉,烧透后放至操作台,继续捶打。这次捶打不再是为了去除杂质,而是锻造,利用石锤改变铁块的形状,从而锤炼成工具。
一大一小两块熟铁,花时安目测了一下,大概有个七八公斤。他都想好了,大铁块锻成铁锤,有一把趁手的工具,后续锻造能方便一些;小一点的铁块锻成斧头,锻铁所需要的木炭不是一星半点,方便之后砍树。
至于刀、锯、刨、铁锹、锄头……慢慢来吧。
叮铃哐啷的声响一直持续到夜里,铁锤与斧头的形状并不复杂,但没有趁手的工具,锻造起来十分费劲,而安装把手的锤柄孔、斧柄孔就更难了,一凿一个不吱声。
天色彻底暗下来,营地那边都开始吆喝吃饭了,铁锤和斧头终于锻造好了。回炉再次烧红,花时安让兽人将锻造好的铁器夹到河边,浸入河水中完成最后一步——淬火。
劳累一天都饿着肚子,河边炼铁的人喊了好几次还不回来,木族长决定不等了,饭给他们留着就是了,其他人先吃。
人都快饿晕了,木族长打完饭就近挨着大族长坐,忙地夹起一筷香喷喷的野菜,可野菜刚挨到嘴唇,一声嘹亮的高呼从不远处传来。
“族长,大族长,成了,我们炼出铁了!”
炼铁小队回来了,花时安和一群灰头土脸的兽人匆匆跑回营地。
汗液与灰尘混杂,他们像是逃难回来的,一个比一个狼狈,但所有人脸上都是满满的自豪,洋溢着无法抑制的喜悦。
肚子突然就不饿了,木族长和大族长几乎同时放下碗筷,麻利地站起身,踩着夜色健步如飞地迎了上去。
沉甸甸的铁器尚有余温,两个人刚好一人一件,木族长和大族长一走上前,长晴立马将铁器递了过去,“看看吧两位族长族长,这就是我们一天的成果。”
木族长拿到的是铁锤,拿到手的第一感觉,沉,两个拳头那么点大的小东西,握在手里比石头还沉。
铁锤表面泛着一种独特的光泽,好似经年累月用手摩擦,盘到光滑发亮的鹅卵石。手感也很特别,不像石头、不像木头,和以前接触过的所有东西都有所不同。
这真是石头里炼出来的东西?
木族长越看越诧异,旋即与大族长交换,接过斧头来看。
这一看更不得了,木族长指腹拂过光滑的斧身,捏着那薄薄的斧刃,直接惊呼出声:“咋这么薄,怎么做到的?磨出来的?”
长晴笑了声,“磨还能轻松点,这个呀是打出来的,一石头一石头地砸,砸平,最后砸薄才算完事。”
“不会碎吗?”大族长忙问。
长晴摇摇头,“不会。”
“铁这种东西真的很神奇,我们用祭司大人说的方法烧它,把它烧红,它一下子变软了很多,这时候用石头来捶,反复捶打便可锻造成想要的形状与厚度。而冷却之后它又会变硬,大族长你可以试试,石头都能轻松敲碎。”
大族长如获至宝般攥着铁锤,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好好好,这是个好东西啊!你们明天继续,不,明天我也去,咱们多炼点铁出来!”
“哎,不对啊。”
一直拿着斧头研究的木族长发现了问题,他用拇指反复摩擦斧刃,一脸茫然地看向花时安,“时安,你不是说铁制作的刀斧比石头磨得更锋利吗?这、这怎么一点都不锋利,连我手指头都割不破。”
这个问题长晴也答不上来,于是花时安站出来答疑解惑:“刀斧锻造好还需要开刃,和石器一样,找一块粗糙的石头打磨,它就会变得锋利无比。今天太晚了,来不及开刃,斧柄锤柄也还没做,明天弄好了再拿给你们看。”
木族长拿着斧头往身后一背,“我要亲自磨。”
大族长:“你一把年纪别掺和了,快交给祭司大人。”
“什么叫我掺和?你一把年纪还要跑去跟年轻人炼铁,我磨个斧头怎么了?”
“我怎么着也比你年轻!”
“哈哈哈……”
“大家都辛苦了,饭在锅里留着,洗手洗脸吃饭!”
“不辛苦,以后有比石器更好用的铁器了!”
……
高炉旁边守了一天,花时安都快被烤脱水了。
不过看着因铁器而兴奋欢呼的族人,一切都是值得的。石器时代慢慢过去了,他们越过青铜时代,正式步入铁器时代。
第97章 第 97 章 免费劳动力
跟着兽人们炼了三天铁, 把部落需要的小件铁器挨个儿锻造了一遍,花时安终于解脱了,放心将炼铁一事交由长晴。
忙起来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进入夏季, 天一天比一天热, 在族人的精心打理照料下, 田间作物发芽抽条,长势一片大好。
清晨沿着田坎漫无目的地走一圈,花时安心情相当美妙。
蓝莓、蔓越莓花谢了,嫩绿色果实缀在枝头;肆意疯长的土豆与小腿齐平,土豆蛋在泥土里茁壮成长;韭菜割过一茬又长一茬,比周遭野蛮生长的野草还茂盛。
花时安重点关注的水稻慢慢超过膝盖, 像是进入了拔节期,可劲儿往上蹿,而通过它逐渐变宽、由深绿变为浅绿的叶片来看,再过不久就能孕育出花穗。
红薯抽藤开始横向生长,树鼩部落分给他们的小麦、糯稻、黄豆、花生……均已成功发芽。真想一键快进到收获季,到那个时候,琳琅满目的食物都不知道该先吃哪个。
真好啊。
他们有一个值得期待的未来。
从密林回来就开始连轴转, 突然间闲下来, 花时安还有点不习惯。
采集队一早就出门了,忙完部落琐事, 红勇带着一部分兽人扎进了森林。所有人都在忙碌, 花时安当然也不能揣着手玩,改造营地这事可以进行了,先从灶台开始。
溜达完一圈刚好走到门前草地,花时安望着乱糟糟的营地, 长叹一口气。东西太多了,又乱又杂,想垒灶台还得先收拾,先拆火塘。
这可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工作,先去找点帮手,花时安迈开步子刚想往窑炉那边走,忽然,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稍等一下!”
注意力被农田吸引,忽略了周遭,花时安循着声源回头望去才发现,河岸斜对面也有着一群人在忙碌。
在兽人的指导下凿好树洞,树鼩部落于七天前搬到了河对岸。附近的植物他们只认识一部分,为此,头几天木族长特意派了两个亚兽过去,带着他们熟悉地形,辨别植物。
到这边快小半个月了,有了容身之处,有了果腹充饥的食物,他们似乎很适应这边的生活,干活的人也从原来的二三十个变成了五六十个。
外出采集食物、营地里编织竹具、盐泉边煮盐……
他们照葫芦画瓢,学着穰穰部落的模式运转起来。
搬过来七天,河对岸草地多出数块规整的田地,瘦筋筋的兽人们分工合作,有的抡着锄头挥洒汗水,有的弯腰低头播种,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叫住花时安的正是飞,不对,她现在有名有姓,叫树飞。
似乎从农田那边追着花时安一路跑过来的,树飞站在河岸边叫花时安,手里还握着一把石锄,气息略有些喘。
距离有点远,花时安往河岸边靠了一点,隔着一条河与树飞挥了挥手,笑吟吟地打招呼:“早啊族长,这么早就在翻地了?你们不打算去狩猎吗?”
树飞呼出一口热气,摇摇头道:“狩猎不着急,如今有野菜野果填饱肚子,肉就先不奢望了。听说你们的花生小麦都发芽了,我们也得抓紧时间种起来。”
门前留一片草地,田地分别挖在上下游,隔着一条河与穰穰部落的农田对齐,强迫症看了都觉得极其舒适。花时安扫了一圈,不紧不慢地抽回视线道:“十多块地了,应该快种完了吧?”
“这才哪到哪,还不够!我们也要学你们那样,再从森林里挖点野菜和果子树回来种,以后家门口就能摘菜摘果子,想想都舒坦啊。”谈及未来,树飞明眸微闪,嘴角漾开笑意。
一口吃不成胖子,花时安想了想,多了句嘴:“多种点地固然是好事儿,但种子可不是丢下去就不用管了,往后浇水、拔草、施肥一样不能少,要精心照料、耐心打理才能有更多的收获。”
“这些琐事也是需要人力的,而作物成熟之前,还得靠采集狩猎获取食物。你们才刚刚来,别贪多,路要一步一步地走。”
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树飞捏着下巴陷入沉思。
好半晌之后,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祭司大人,稳扎稳打,一步步来。”
想到树鼩部落目前没有条件沤肥,花时安又补充了一句:“等种子破土而出,坐稳了根之后,你们可以在落叶厚的地方挖一些松软的泥土回来,撒在作物周围。那种土叫腐殖土,有营养,能促进植物生长。”
几句话的功夫,又学到了有用的知识,树飞面露喜色,忙地道谢:“谢谢祭司大人,我记下了。”
闲聊也聊得差不多了,花时安摆摆手表示不用客气,转身就打算走,而这时,树飞急急忙忙开口:“祭司大人,我、我有个事儿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花时安脚步微顿。
似乎有点难以启齿,树飞摸了摸鼻头,抿了抿嘴唇,一秒钟八百个假动作。在花时安愈发不解的视线中,她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道:
“听说你们最近在捡石头,从石头里炼铁来制作工具对吗?我想问问,能不能也教一教我们炼铁?哦对,还有你们那陶锅、陶盆,我们也想学,主要部落工具太少了,不瞒你说,我们现在煮野菜都是……一点一点地煮,一部分人先吃,一部分人后吃。”
初来乍到,树鼩部落就只有一群人,要啥啥没有,就连之前凿树洞的石刀、石斧,就连树飞手里的锄头都是找大族长借来的。
两个部落面对面,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些制作器具的方法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他们,花时安几乎没有犹豫,抿唇笑笑道:“可以是可以,但炼铁不是一般的复杂,你们现在学了也没用,没那个时间去做工具、找材料。等以后吧,等你们部落稳定点,不愁吃喝再说。”
青叔和几个老人就在不远处捏陶坯,花时安回头看了一眼,继续对树飞说:“陶器倒是可以学起来,这个很实用,等下你叫几个人过来跟着学。不用急着挖窑炉,我们有现成的,我们不用的时候你们可以用。”
“太谢谢了。”树飞肉眼可见地放松,隔着小河直直盯着花时安的眼睛,眸里浮现出一抹发自内心的感激,“帮了我们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们,要不这样吧,我们做的工具分你们一部——”
“别别别,”花时安果断拒绝:“我们不缺工具。以后在森林里看到没见过的植物或者动物,记得分享给我们就行。”
营地里还堆着好些小石锅,自打有了陶锅之后就没动过,放在那也是落灰,留几个大的当石臼,剩下的索性借给缺器具使用的树鼩部落。
事情谈妥,这下真该走了,但走出几步花时安忽然又想到一件事,赶忙叫住还未走远的树飞:“欸,族长!我等下准备教族人垒灶台,你们有没有兴趣?”
树飞步子一顿,面露疑惑,“灶台?”
“就是煮饭的,更……精致一点的火塘?”花时安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树飞立马点头,“有兴趣,我等下多叫几个人过去!”
花时安嘿嘿一笑,“好哦。”
正愁人手不够呢,这不就有了。
俗话说得好,徒弟等于苦力,等于免费劳动力。
不光压榨树鼩部落的人,自己人压榨起来也毫不手软。
好不容易把高炉垒好,岩知乐和亚兽小伙伴刚走回营地,水都没喝上一口就被花时安抓了壮丁。
东拼西凑也有了十多个人,说干就干,花时安走到众人身前,立马开始安排:“你们几个去收拾东西,留几个大小不一样的陶锅,其他锅碗瓢盆、簸箕背篓全部搬到草地上去;你们三个去搬干柴,先搬到旁边树林里放着;你们去和泥,和垒高炉的泥一样,掺点芦苇碎进去。”
“好的祭司大人!”
“走走走,干活。”
“我的天,这么大一山干柴,搬到什么时候去了?”
“赶紧找背篓装,有时间抱怨不如多干点活。”
众人言听计从,吵吵嚷嚷地四散开来。
所有人都被花时安安排了事情,岩知乐除外。
他不急着问自己该干嘛,而是在意这件事本身,好奇地戳了戳花时安的胳膊,“祭司大人,又是搬锅碗又是搬背篓簸箕的,我们到底要做什么呀?”
“你猜。”花时安卖了个关子。
岩知乐脑袋一歪,“搬家?”
这也太离谱了,花时安在他头上胡乱揉了一把,轻声笑道:“住得好好的,往哪搬?营地如今这样太乱了,我打算改造一下,先垒几个灶台,再盖个遮风挡雨的厨房和食堂。”
按理说应该先盖房子再修灶,但房子一两天根本盖不好,部落不可一日无灶,所以只能先把灶台搭好,等会儿拆了火塘至少要有个煮饭的地方。
“厨房和食堂是什么?”岩知乐听不懂就问。
“厨房是煮饭的地方,食堂是吃饭的地方。”
这下听懂了,但岩知乐不理解,“为什么要费这个劲?我们现在有地方煮饭吃饭啊。”
花时安侧目看向凌乱又狼藉的营地,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嘴角却是微微扬起,“现在是有地方煮有地方吃,但再过不久又要进入雨季了,一个露天厨房,露天食堂,你是想在煮饭的时候加点水,还是想在吃饭的时候加点汤?”
“当然这是次要的,就算不下雨我也想改造一下营地。森林情况复杂,住在哪里我们没得选,但如今日子越过越好,条件允许了,为什么不能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呢?”
第98章 第 98 章 灶台
锅碗瓢盆搬走, 背篓簸箕搬走,干柴石锅搬走,火塘直接暴力拆卸,大块石头也搬走, 最后把柴灰清扫干净, 乱七八糟的营地渐渐变成了一个露天大广场。
开阔平坦, 干干净净,这下看着就舒服多了。
拆火塘搬石头累得要命,花时安原地歇了会儿,让其他人都去和稀泥,自己则带着岩知乐在靠近灌木丛那边铲泥土。
如若从上方俯瞰,营地呈一个不规则的正方形, 左侧边缘挨着族人居住的树洞,右侧与羊圈接壤,而上下两端,一边是尚未清理的灌木丛,一边挨着草地。
营地面积其实很大,他们之前没有认真规划,东堆一个火塘, 西放一个背篓, 又杂又乱所以显得不大,此时把东西搬空再看, 虽比不上足球场, 但比起篮球场还是绰绰有余。
花时安都想好了,厨房盖在灌木丛一侧,这边鲜少有人走动,不用担心炊烟, 地方不够大还可以往森林里面拓展,方便堆放柴火与杂物。
靠近草地这边人来人往,盖一个干净整洁的大食堂。
嗯,就这么办!
空地平坦但免不了有些坑洼,花时安和岩知乐一刻不停地挥舞着锄头,一点点将凸起的地方铲平,凹陷的地方填平。
垒灶台不需要打地基,地面修平整就可以开始动工了。
此时营地宛如一张空白画纸摆在面前,花时安放下锄头捡起木炭,提笔在画纸上描绘起来。
部落人多,一两个灶台,一两口锅肯定不够用,花时安打算整个大的,参考现代社会那种多功能组合式灶台,弄一个凹字形灶台。
凹这个形状就很妙,灶台稍微垒大一点,两边延伸出来的部分各开三个锅口,底部平面再开四个,这样一来就能有十口锅同时烹饪,再也不用担心食物不够分。
而添柴的灶膛开在凹字里面,烧火的人坐在凹陷部分,与外面烹饪族人互不打扰,唯一的坏处就是凹陷部分不够宽敞,无法堆放大量干柴。
但解决这个问题也不难,凹字缺口对面开一扇门,旁边加盖一间简易柴房,拿取方便,想放多少柴都可以。
柴房这事儿先放一放,今天的目标是灶台和操作台。
人家正儿八经的组合式灶台集案板、洗菜池、炉灶为一体,他们的灶台开十个锅口,只能煮饭,一点儿功能也不多,所以还要单独垒砌一个切菜、切肉的操作台。
这个花时安也想好了,操作台就砌在灶台对面,砌成一个浅一点的凹字形,中间留一条行道,切好肉菜转过身就可以往锅里倒,方便又快捷。
操作台还可以稍微砌高一点,底部掏空当橱柜,锅碗瓢盆有地方放,将来的油盐酱醋也可以塞在底下。
以竹为尺,以炭为笔,花时安很快便在空地上画好图纸。
砌灶台需要的泥也和好了,花时安把木炭一丢,立马带着一群亚兽忙碌起来。
火塘已经全部拆掉了,今晚能不能吃上热食全看他们。
垒灶台比垒高炉麻烦得多,虽然刚开始步骤差不多,掺杂芦苇碎的黏土沿着黑线往上堆,但刚堆出一点高度就要开始留灰膛,用一双手捏、掏、抹,在堆起来的厚泥墙上造一个柴火燃尽后漏灰的灰膛。
没有任何缓冲,灰膛做好紧接着就是灶膛,而后又是烟道,边砌灶台的主体,边掏塞干柴的灶口、干柴升温燃烧的火膛,最后抹平台面,掏出放锅的锅口。
亚兽人都是新手,现学现做,难免出错,为此角落砌到一半的灶台还拆了一次。虽然花时安没说什么,还反过来安慰他们,但犯错的亚兽羞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从上午到日暮沉沉的傍晚,一群亚兽在营地中来回打转。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十多个泥人的共同努力下,终于,夕阳的余晖洒落下来时,空无一物的营地多出一个简易的凹字形灶台,一个土黄色浅凹形操作台。
边垒边烤,简易却不简陋的灶台已经完全干透,铺满小石子的台面被绚烂的霞光染成了橘红色,十个黑洞洞的锅口完美得好似艺术品,圆溜光滑,看不见一点瑕疵。
大部分时间都是亚兽人在做饭,灶台最终高度与中等身高的亚兽小肚子齐平。亚兽站在灶前刚好能够着锅,不用踮脚不用弯腰,比以前那种只能蹲着煮饭的火塘好用多了。
垒砌灶台的材料不单是黏土与芦苇碎,拆火塘还剩下一堆石子,花时安和亚兽把大个的挑出去,将小个且光滑的石子洗净,一个挨一个,严丝合缝地镶嵌在灶台和操作台的台面上。
石子嵌入黏土中,平平整整,摸着一点都不硌手,看着也……呃,看久了可能会有点密恐,毕竟石子太小,一个挨一个,密密麻麻的。
但石子镶嵌出来的台面比泥台面好打理多了,做饭时难免洒出来一些汤汤水水,泥面可能就浸进去了,而石面一擦就干净。
当然了,他们用时一天打造出来的灶台也有个缺点,不太耐用。虽然黏土中掺了芦苇碎,但泥土始终是泥土,比不上钢筋混凝土,天天高频率使用,坚持个一年半载顶天了。
其实要是想的话,花时安也能弄一个更结实的灶台出来,比如制作模具将黏土晒成泥砖,再用泥砖来垒砌灶台,不过那样太麻烦了,如今这个简易版灶台够用了。
因为一年半载后,他们应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每家每户都会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厨房。
跟泥巴打了一天的交道,花时安和一群亚兽裹得跟泥人似的,不仔细看都认不出谁是谁。活儿干完了,该去洗一洗了,花时安朝小泥猴们招了招手,扯着嗓子大喊一声:“走了,洗澡去,等下洗完把柴火搬回来,一会儿又该准备晚饭了。”
“好!”
亚兽人齐齐应声,跟着花时安往河边走。
一群人刚迈开步子,营地拐角忽然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涌出一大群人。
鲜嫩翠绿的野菜、五颜六色的蘑菇、清甜可口的红薯……每个人都背着背篓,每个人身后的背篓都满满当当,木族长带领的采集队满载而归。
一只脚刚踏进营地,瞅见以花时安为首的十多个泥人,木族长步子一顿,诧异地挑了下眉。而越过人群看见空荡荡的营地,木族长猛地瞪大眼睛,提着背绳风风火火地冲到营地中央。
“什么情况,东西呢?我们的陶锅、背篓、簸箕去哪了?我走错地方了?这里是我们的营地吧?”
干完活回来家被搬空了,搁谁谁不慌?
澡暂时洗不了了,花时安走回营地,笑吟吟地站在木族长身旁,“族长你别急,东西在别的地方,我们今天把营地收拾了一下。”
听到这话,木族长松了一口气,但第二口气还没来得及松,他忽然又意识到什么,快速环视一圈,倏地转头看向花时安,“不是,你们把东西搬走收拾营地我懂,但火塘呢?我那么大几个火塘怎么不见了,今晚怎么煮饭?”
“都说了别急,我还能让大家饿肚子不成?”花时安低低笑了一声,下巴微扬,抬手指向营地里侧,“诺,那就是我们的新火塘,名字叫作灶,我们十多个人花了一天垒出来的。”
光顾着找消失的东西,完全没留意到多出来的东西,这会儿循着花时安手指看过去,木族长这才发现营地里还矗立着两个半人高的大家伙。
远远看去像是两堵厚泥墙,形状奇特了点,和火塘压根沾不上边。木族长揣着疑惑往前走,站在尚未晒干的操作台跟前,无须花时安解释,看着光滑的石子台面,看着内侧有大有小的泥格子,他眼睛一亮,颤抖着手在操作台上点了点。
“做得真好啊,这是用来放东西的对不对?”
“下面放东西,顶上这个大台面是用来切菜切肉的。”花时安走到操作台里面,双臂悬在台面上方假装切菜,“就是这样,族长你看,高度是不是正好合适?”
台面很宽,木族长站在旁边,学着花时安模样比画了两下,哈哈笑出声,“哎哟这玩意儿好使啊!高度正好合适,又能放东西又能切菜切肉,比蹲着干活轻松多了。”
“不愧是你啊时安,脑瓜子真聪明,我虽然知道蹲着做事不方便,但要是让我想,想破头我都想不出这种东西!”
花时安摸了摸鼻子,“也不是我想的,就……”
“外乡人对吧?”木族长笑着接话。
木族长只是神经大条,并不是傻子,外乡人这套说辞早已忽悠不到他。从各种植物到五花八门的工具、器皿,就花时安目前教会族人这些东西,外乡人和他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也许外乡人压根就不存在,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花时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部落好,他如何知道,如何懂这么多,都不重要。
看破不说破,木族长转头看向灶台,极其自然地岔开话题:“你说这是煮饭的火塘?这个洞我知道,放锅的对吧?那柴火呢?柴火从哪里放进去。”
“这边。”花时安走到灶台里侧,和木族长招招手。
绕了一圈走到灶台里,看着一排整齐的灶膛、灰膛,木族长还有些不明所以,而从花时安口中了解到灶台的原理,各个膛口的用途,他欣喜若狂,爱不释手地抚摸灶台,同时唤来营地里聊天的族人。
“别愣着,放下背篓赶紧过来看,祭司大人新做的火塘好神奇!哈哈哈哈……咱们往后再也不用蹲着煮饭了,这东西妙啊,太妙了!”
采集队的亚兽闻声而动,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操作台还没干,他们不敢轻易触碰,几十号人全部围在灶台跟前。短短一瞬间,议论声四起,营地变成了清晨的菜市场。
“这是火塘?这和火塘有什么关系?”
“上面这大黑洞是做什么用的?有整整十个。”
“哇,真是黄泥砌出来的?看着好精致呀。”
“里面也有好多洞,这些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全是提问的,没一个人能回答问题,花时安刚准备给他们解释一下,课代表红映兰站出来,“我知道,我知道了!”
“上面的大洞放锅,十个洞放十口锅;里面的小洞是塞干柴的,我刚刚趴在洞口看了一眼,洞内还有很大空间,应该是从洞口把干柴塞进去,在里面烧!”
“下面那个呢?那个又是什么洞?”
“我知道!干柴烧完有灰,那个洞肯定是漏灰的!”
“我懂了,中间添柴,下面漏灰,然后火焰飘到上面来煮饭!天呐,好神奇啊,火塘居然还能做成这样。”
“不用担心火星子乱飞,不用担心风把柴吹灭,这个新火塘太厉害了!”
“哎你们看,台面两边各有一个小洞,这是做什么的?”
“烟,用来排烟雾的!”
……
你一言我一语,亚兽人激烈地讨论着,亦如一场狂欢。
天色渐暗,随着狩猎队满载归来,四头硕大的绿鬣蜥将这场狂欢的气氛拉到最高点。
野菜配不上新灶,得用肉来开灶。
第99章 第 99 章 我在跟你求偶
蜥蜴肉不耐放, 加上族人许久未沾荤腥,两位族长和花时安一合计,吃,敞开了吃, 一顿把四头绿鬣蜥全部给造了。
穿越以来第一次敞开吃肉, 花时安一点儿都没收敛, 接连炫了三碗。过足了嘴瘾,解了馋,一不留神吃撑了,他平坦的小腹高高鼓起,像一个圆滚滚的气球,吸气都吸不回去。
“嗝!”
响亮的饱嗝从喉咙里溢出, 花时安放下只剩一点点汤的陶碗,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撑得有点难受,现在更应该起来走一走,消消食,但花时安感觉爬起来都费劲。尝试了两次没能站起来,他放弃了,懒洋洋地倚着大树, 用手掌轻轻揉搓肚皮。
夜深了, 晚餐接近尾声,胃口小的亚兽基本吃饱了, 三五结伴去河边洗碗;胃口大的兽人仍在继续, 端着碗大快朵颐,一吃一个不吱声。
大块头坐在兽人堆里同样显眼,花时安扫了一圈,很轻松就找到了与岩秋雨、红勇坐在一块的莫淮山。
他端着碗大口吃肉, 神情愉悦而满足,时不时偏头与岩秋雨说几句话,眸中漾着淡淡的笑,但自始至终,他看都没看一眼花时安所在方向。
自从上次被大族长故意分开,莫淮山就再没找过花时安,甚至没有单独和花时安说过话。虽说部落最近忙了点,但真不至于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挤不出,除非压根不想。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花时安隐隐感觉得到,莫淮山又开始了,有意疏远他,有意与他保持距离,似乎想为这段不算正式开始的感情画上一个句号。
不算聪明绝顶,但花时脑子还算转得快,他猜到了缘由。
木族长知道的事,大族长一定也知道。
正因为知晓莫淮山无法生育,所以极力阻止他们在一起。而这件事莫淮山本人不一定知道,花时安猜测,大族长把真相告诉他了,自卑敏感的兽人又觉得配不上他,刻意疏远。
事情不算复杂,花时安心情却很复杂。
很累,他一直在往前走,步伐坚定地走向对方,可兽人呢,下定决心往前走两步,时不时犹豫一下,时不时往后退两步。
这场追逐游戏似乎永远结束不了,作为追的那个人,花时安难免心灰意冷。为什么不能坚定一点呢?哪怕坚定地站在原地,他也会慢慢走过去。
自己先动心,自己先撩拨,花时安不介意主动,但他现在开始怀疑,或许兽人从未动过心,不拒绝他的靠近也只是因为,他还算是一个优秀的亚兽,一个还算不错的选择,所以随时可以抽身离开。
算了,走不动了,不行就到这吧……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
一声轻呼打断了思绪,花时安眼眸微抬,对上了长晴笑吟吟的眸子。
她已经吃完饭了,手里攥着一叠湿漉漉的蜥蜴皮,另一只手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棕包。似乎找花时安有事,长晴指了下他身旁空位,轻言细语地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花时安坐直了些,呆呆点下头,“当然可以,随便坐。”
棕包放在地上,蜥蜴皮攥在手里,长晴没急着切入正题,坐在旁边若有所思地看着花时安,沉默良久才轻声开口:“遇到什么事情了?你看起来有点难过。”
有这么明显吗?
花时安耸了耸肩,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没有难过,只是在想之后要做的事,有点发愁。”
“哦?”
长晴来了兴趣,打破砂锅问到底:“之后打算做什么?很麻烦吗,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花时安一时语塞,扫了眼营地,硬给自己挤出一点发愁的事,“我不是打算把营地改造一下嘛,需要大量竹子、大量木头,狩猎队今天抓到这么多猎物,势头正猛,我在纠结怎么开口跟大族长要人,有点不好意思呢。”
“就这个?”长晴轻笑一声,“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虽然不知道你要怎么改造,但这也是利于部落的事。要几个人帮忙砍树砍竹子是吧,五六个人够吗?一会儿我去给大族长说。”
随口一提,还顺便解决了一件事。
花时安没跟她客气,笑笑道:“够,那就麻烦你了。”
亚兽笑起来很好看,眉眼弯弯,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转瞬便从夜空中清冷的月亮变成了白日里明媚而灿烂的阳光。
但他笑容很浅,澄澈的眼眸黯淡无神,似乎被沉甸甸的心事压得喘不过气,整个人蔫儿哒哒的。
如果他此时变回兽形,毛茸茸的小耳朵一定耷拉着。
很少见他这副样子,原因并不难猜,长晴手腕微抬,掌心落在花时安肩膀上拍了拍,“事情其实很简单,说出来总有办法能解决不是吗?别把什么都憋在心里,要说,大大方方地说。”
听她语气像是看出什么了,花时安怔了一瞬,开始装傻充愣,“什么啊,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长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道:“对啊,你告诉我了,所以事情顺利解决了。重点在于说,我有说错吗?”
真看出来了,拐弯抹角地鼓励他呢。
花时安终于听懂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背靠着大树坐了一会儿,营地里吃完饭的兽人散得七七八八,花时安胀鼓鼓的肚子也瘪下去了,困意慢慢涌了上来。
该回去睡觉了,但长晴似乎还有话要说,花时安捂着嘴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泪眼蒙眬地看着长晴,“我的事解决了,心里舒坦了很多,你的事呢?”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长晴眉头微皱,眼神复杂地看了花时安一眼,而后伸手将湿漉漉的蜥蜴皮递了过去,“这是一张完整的蜥蜴皮,大族长念在我们炼铁辛苦,分给我们六个兽人的。为了让我顺利找到伴侣,其他五个兽人一致决定把这张皮给我,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不等一脸茫然的花时安品出其中意思,长晴拎着放在脚边的小棕包,一并递给花时安,“听说你喜欢软乎乎的东西,这里面是我最近掉的毛,祭司大人你……可以拿去铺床。”
又送兽皮又送毛,她这是……
茫然一点点散去,花时安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错愕与惊吓。
长晴尴尬地笑了笑,“没错,就是你想得那样,我在跟你求偶。祭司大人,你考虑考虑我吧,做我的伴侣。”
这话从长晴嘴里说出来,花时安真是眼前一黑又一黑。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经常一起干活,花时安和长晴还算混得比较熟。平时像姐弟一样相处,毫无征兆地整这一出,不亚于直男哥们突然表白。
尤其她前不久才看穿花时安的心事,还旁敲侧击地鼓励他,怎么下一秒就……花时安眉头拧成麻花,偷偷掐了下大腿才相信不是梦,递给长晴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晴姐,我——”
“别解释,先告诉我行不行。”
长晴一反常态打断花时安的话,抬起胳膊轻轻撞了他一下,压低嗓音道:“大族长和木族长在灶台后面还没走,别往那边看!你回答我的时候大声一点,反应大一点。”
萦绕在心头的疑惑突然就解开了,花时安反应也很快,噌地站起身,踉跄后退与长晴拉开距离,义正辞严道:“晴姐,我拿你当姐姐,你居然想做我的伴侣?”
“不行,绝对不行!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长晴戏瘾也上来了,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忙地起身走到花时安身前:“祭司大人,我是真心实意的,你再仔细考虑考虑成吗?我身强力壮,能狩猎,能打铁,一定能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花时安连连后退,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了长晴,你很好,但这种事没办法勉强,我们不合适,我们最多只能当朋友!”
“是我哪里没做好吗?”长晴步步紧逼,与平常温柔和善的态度截然相反,语气略有些咄咄逼人,“没做好我可以改的,给我一个机会行不行?祭司大人,我会对你——”
“够了!”
花时安眸子一沉,声音骤然拔高,“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一点都没有!尊重我的选择可以吗?不要一味地纠缠,再这样下去我们连朋友都做不了,以后只能当陌生人!”
放在树脚下的碗都不打算要了,昔日好友变成了洪水猛兽,花时安如避蛇蝎般绕过长晴,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祭司大人!”
兽人着急忙慌地追了上去。
两人的身影接连消失在夜色中,脚步声渐渐远去,乌漆麻黑的营地,半人高的灶台里传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行不通吧!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居然让长晴去跟时安……哎,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拔地而起的灶台变成了遮挡身形的掩体,两位族长鬼鬼祟祟地蹲坐在灶台里,借着夜色掩护偷摸听完了长晴和花时安交谈。
长晴求偶失败,木族长还搁旁边幸灾乐祸,大族长郁闷极了,烦躁地在头上抓了一把,“他拒绝了红勇,又拒绝了长晴,部落最优秀的两个兽人他都看不上,怎么偏偏就看上了傻大个?”
汤早就凉了,木族长端着碗一饮而尽,在一脸失望的大族长肩膀拍了两下,语重心长道:“我到底年长一些,看人还是准。”
“时安和别人不一样,他本身就是一个有本事、有想法的亚兽。换句话来说,他必须找一个优秀的兽人才能过得更好?当然不是,他自己就可以过得很好,完全不用靠兽人。”
“所以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挑选伴侣,优不优秀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喜欢,他满意。你啊,就别去瞎掺和了,硬拆散他和傻大个,他不会随随便便找个伴侣凑合。”
这话大族长不爱听了,板着脸道:“什么叫我瞎掺和?傻大个要是没毛病我才懒得管,但他不能让亚兽孕育幼崽啊!祭司大人那么聪明的亚兽不生幼崽,只会是部落的损失!”
“是是是,你为了部落好,但你把时安当什么了?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幼崽,生不生幼崽不是你该决定的,他自个儿说了算!”木族长火气也上来了,冲着大族长就是一顿吼。
大族长不说话了,木族长发泄完也慢慢冷静下来了,轻叹一口气,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时安对部落的贡献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的部落,这话一点都不夸张。”
“他为部落做了这么多,却连自己选择伴侣、选择怎么过日子的权利都没有,多让人寒心啊。他很聪明,一定能猜到我们在中间阻拦,再这样下去,就怕他会厌恶我们。”
有些事情强求不得,得罪祭司绝非大族长本意。
听完木族长一番话,大族长也放弃了,沉默良久才从唇缝中挤出几个字,“那,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现在收手还不晚,别掺和,别多管闲事,我们已经老了,年轻人的事随年轻人自个儿去吧。如果非要做点什么,抽空和时安道个歉。”
第100章 第 100 章 不堪一击
“祭司大人你慢点, 等等我。”
从没想过亚兽人能走得这么快,双腿一迈健步如飞,转眼就走出二里地,长晴紧赶慢赶, 一路小跑才追上花时安。
被人瞒着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长晴匆匆走上前, 透过夜色瞄了眼花时安的神情,眼底笑意渐淡,小心翼翼道:“祭司大人,这事儿是我不对,没提前和你商量,你没生气吧?”
说不生气那都是骗人的, 花时安现在怨气比鬼还重。
不过比起无意义的生气,他更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于是停下步子朝长晴笑了笑,“没生气,演戏演到底嘛。现在没人了,说说吧,你们唱得哪一出?”
“三两句话说不清, 走, 换个地方说话。”
大族长和木族长随时可能走过来,长晴扫了一圈, 朝花时安招招手, 扭头钻进旁边伸手不见五指的丛林。
孤男寡女夜探丛林,花时安笑了声,快步跟了上去。
光线太暗,长晴没敢带着花时安走太远, 离最近的树洞百十米,她停下步伐,双手抱胸就近倚着一棵大树,直截了当地开口:“大族长想撮合我们,回到部落的第二天就开始了。他特意让我跟着你干活,和你熟悉,搞好关系,然后——跟你求偶。”
回来第二天就开始了?
花时安听得直皱眉,这是下了一盘大棋啊。
不过有一点他不理解,忙地问道:“可是你对我也没有那个意思,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呢?部落好像没有强制安排伴侣这个规矩?”
“祭司大人。”长晴挑了下眉,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我是一个独身兽人,有接触优秀亚兽的机会,为什么要拒绝?”
花时安倏地一抬头,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长晴,“感情你一开始还真有那个想法?”
长晴坦然点点头,“对啊,我也想找伴侣,所以试着接近你,和你相处。不过后来我发现,我们俩性子太像了,更适合做朋友,不适合做伴侣。”
像?哪里像了?一个温柔和善——
等等,花时安定眼看着长晴,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兽人姿态闲散地倚着大树,左腿搭在右腿上,双手环抱胸前,明艳而张扬的脸颊带笑,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目光坚定地与花时安对视。
这哪是温柔和善的大姐姐,活脱脱一个桀骜不驯的拽姐!
摊牌了?不装了?
花时安气笑了,“真看不出来啊长晴,装得很辛苦吧,”
“那可太辛苦了!”长晴耸了耸肩,“没办法,现在亚兽少,兽人多,他们都说亚兽喜欢温柔的,我这性子不装一装,很难找到伴侣啊。”
花时安:“不至于,你很优秀。”
“那你为什么看不上我?”长晴突然来一句。
花时安小声嘟囔:“你不也没看上我吗。”
长晴扑哧笑出声,调侃道:“别伤心呀祭司大人,我没看上你不是你不好,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你太好了。你聪明伶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独特又独立,你这样的亚兽永远不会依赖别人。”
“而我呢,”长晴捏着下巴琢磨片刻,“我更喜欢可可爱爱,软软乎乎,特别依赖我,天天黏着我的亚兽。再说了,看上了又有什么用呢?你心里住着一个兽人,看不见旁人。”
最后这句话倒是提醒他了,花时安挑了下眉,“谢谢夸奖。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我和莫淮山的关系……比较亲近。”
长晴“嗯”了一声,“你们没有刻意遮掩,回来的路上我就看出来了。但关系好又怎么,亲近又怎么,只要还没结成伴侣,就还有公平竞争的机会。”
好家伙,把挖墙脚说得理直气壮,大姐姐人设崩得很彻底。头有点疼,花时安捏了捏鼻梁,思索片刻又问:“今晚为什么这么突然?我们虽然熟悉了,但远没有好到可以求偶的程度,大族长耐心这么差,这就等不及了?”
一听这话,长晴重重叹了一口气,“哎!这事儿主要也怪我。发现我们不适合做伴侣,我本该找个机会和大族长说清楚的,但大族长先看出来了,生怕我撂挑子不干,刚好今晚又有兽皮,就急急忙忙地催着我来了。”
“你看着可不像一个完全服从安排,对大族长言听计从的兽人。”花时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长晴眼眸微抬,隔空对上花时安的视线,忽地笑了一声,“当然是因为……兽皮啊!你拒绝了我,那张蜥蜴皮就归我了,现在竞争这么大,我肯定要为我的亚兽做些准备。”
这个话题有点微妙,花时安说出口就后悔了。
求偶这件事可大可小,成功了抱得伴侣归,失败了难免会被同伴调侃,沦为族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大族长再着急也绝对不会逼她,除非长晴自己愿意。
还好还好,不论之前还是现在,长晴骨子里依旧是个温柔细腻的人,不戳破那层纱,不让对方尴尬为难,给双方都留了余地。
时间不早了,花时安朝长晴笑了笑,转身往回走,“夜深了,走吧,明儿一早还要干活,早点回去休息。”
“祭司大人不生气?”长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花时安如实道:“刚开始有点,现在还好,毕竟这事也不怨你。”
不怨她那就是怨大族长了,长晴无声叹了口气,“祭司大人,确实是大族长做得不对,他管得太宽了,硬拆散你和莫淮山,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错,我也有很大的问题。”
“是我们对不住你,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无条件答应你一件事,以后有事随便开口,只要我做得到都可以。希望你不要记恨大族长,他也是为了部落,一时糊涂。”
主动揽责帮大族长开脱,还挺仗义的,花时安笑了笑,“放心,不会因此记恨你们的,这件事虽然因你们而起,但最终结果不是你们能决定的。”
大族长确实打算拆散他和莫淮山,但人家从始至终只做了两件事,把真相告诉莫淮山,让长晴来接近自己。没有威逼没有利诱,是他们的关系太脆弱了而已,不堪一击。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