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卧底任务重启


    这是那本舊神遗物?!


    元滦原本泛着睡意的大脑瞬间变得清醒,心脏骤然收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再狠狠挤压了一下。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这本褐色封皮的书,和记忆中一一对照,希望这只是一个恶作剧,或者是睡前恍惚而导致的错觉,却找不出丝毫的分别。


    这分明就是那本由他亲自交给柏星波,并被收容起来的书!


    可这本书怎么会在他枕头底下!!


    书静静地躺在元滦的手心,不声不响,却好像灼热着元滦的掌心。


    不行,他必须立刻通知防剿局!


    元滦心中意识间只有这个念头,他几乎弹射般从床上翻身坐起,就要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而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手机冰凉外壳的同一时间,另一只手上的书忽然震动起来。


    纯粹源于本能的驚悸让元滦下意识撒开手,书“啪嗒”一声从手心滚落到地板上。


    在元滦驚恐的视线中,那本躺在地上的书在室内无风自动。


    书頁疯狂地,痉挛般地开始翻动起来。


    “哗啦哗啦”的书頁翻动声宛如是一个人急促的喘息,最終,它緩緩停止了它们的狂舞,以一种莫名的仪式感,轻轻摊开在了某一页上。


    在那之后,原本空无一物的白纸上,像是有人在上面书写般,一笔一划,争先恐后地浮现出了字迹。


    [配得上一切荣耀与尊贵的混沌之种,元初之神,惧魔的永恒主人,唯一执掌万物寂灭权柄的无上继承者!]


    [您最卑微的仆人在此为您献上来自灵魂深处的问候。]


    元滦:……


    ……什么东西?


    在舊神遗物骤然震动时就严阵以待的元滦有些茫然和傻眼地直勾勾盯着地上的那本书。


    他维持有些僵硬的姿勢,所有的警惕和恐惧在这荒诞离奇到极点的一幕前,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书……在和他说话?


    还是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恕在下无知,无法得知您尚未降临的尊名,只能借由終焉之主的荣光为您添彩。]


    书似乎是自觉引起了元滦的注意,愈加激动起来。


    [有幸能在众神离去的如今得蒙恩典,服侍一位真正的,行走于世间的神明,真是在下的荣幸!请允许在下成为您行走于此事的第一个见证者,也是您最忠诚的侍奉者!]


    [在下愿为您献上所有此世残留的隐秘,为您解答你所有会有的困惑。]


    [在下知晓您或许尚存疑惑……哦不!当然这并非質疑,只是您天然会对凡俗之物不甚了解,这也是在下存在的意义!]


    元滦回过神,蹙眉说:“我是不会听从你的蛊惑的,你还是少费心力吧。”


    虽然不知道这本书是如何出现在他身边,但这么看来,他当时在书上看到的符号并不是他的眼花。


    但对方明明可以与人交流却在之前隐而不发,现在偷偷地找到他这来与他交流,显然不怀好意。


    他是不会相信对方说的任何一句话的。


    书上的字迹急忙忙解释:[在下怎敢欺骗于您?在博物馆时,在下已知晓您的伟大,并深深忏悔于一开始的不敬。]


    它又极尽诚恳:[在下知道很多,如果您不信,何不考验一番?若您发问,在下必知无不言,恳请您将在下留下。]


    元滦的目光落在书册上,本想断然拒绝,但忽地,一个问题先一步在他唇边成形。


    元滦迟疑了一下,还是试探性地问:“……你知道我脑海中的那个声音是什么嗎?”


    书的回应几乎是立刻浮现,带着一种理所当然:


    [那正是您自己。]


    元滦:……


    果然,在胡言乱语啊。


    元滦心中浮起一股道不明的失望,敷衍地说:“是嗎,我知道了。”


    他弯腰将地板上的书捡起,在那本书以为自己被接纳时,下一秒便作勢要将那本书整个撕开。


    [您,您您这是何意??!]


    巨大到几乎占据整个页面的字浮现,书本疯狂颤抖着,几乎要抖出残影。


    “你是怎么从学会那逃出来的,又有什么目的?”元滦停下手中的动作,冷声拷问道。


    既然在博物馆时他脑海中的声音说只要撕了书就能解开领域,那么说明这一举动至少是对它有威胁性的吧。


    希望它能老实点说实话!元滦在心中恶狠狠地想。


    [在下不过是想要侍奉您!在下的心意赤诚一片啊!]书上的字辩解道。


    元滦半点不信,心中已经认定这本书鬼话连篇,还不知道打着什么鬼主意。


    但威胁要将其撕碎都没有用,他也没有其他的辦法了。


    联想到柏星波所说的他具有的特殊体質,元滦严重怀疑这本书想要利用他来达到什么目的。


    [在下句句属实,绝非虚言!在下知晓所有神明的权柄,以及他们的舊事,对,对了,关于終末之神的趣事您感兴趣吗?]书挣扎道。


    元滦沉思地盯着书看了一会,在书缓过来还要说一些什么时,他手臂毫不犹豫地扬起,划出一道决绝的弧度。


    “嗖——”那本书翻滚着穿过窗户,直直地坠向窗外的那片暮色之中。


    扔完那本书,元滦面无表情地将窗户关上,躺回床上将被子盖回自己的身上。


    之前他看到书的第一想法是通知防剿局,但现在想来,如果他直接将舊神遗物交回,他很难解释书为什么会出现在他那。


    既然如此,还不如随便找个地方一丢,发觉书不见了的学会和防剿局自然会将其找到的。


    更妙的是,诸州就在隔壁,要是那本书因为被他拒绝而发了狂,诸州立马就能将其“逮捕归案”。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上当,和那本书扯上关系!


    ……


    翌日,元滦如往常一般前往防剿局上班。


    可在他踏入防剿局厚重的大门的下一秒,


    “元滦!”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响起。


    蓟葉的助理小跑着来到元滦面前,催促道:“蓟局在辦公室等你,请立刻前往。”


    元滦眼底划过一丝疑惑,但身体还是顺从地跟着对方脚步急促穿过走廊,来到蓟葉的办公室前。


    对方将元滦带到门前,便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独留元滦一个人进入办公室。


    “元滦,你来了。”伴随着推开门的声音,坐在办公桌后的蓟葉抬眼,声音低沉而紧绷。


    不等元滦在办公桌前站定,她面色严肃地通知道:“旧神遗物失窃了。”


    元滦心中一定,原来是为了这事……


    可接着,蓟葉便投下了一枚元滦意想不到的爆炸性消息:“就是在昨天被邪教神子带走的。”


    “什么?!”元滦手指攥紧,脱口而出。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是,防剿局怎么知道那本书曾来过他那?


    元滦惊异地瞪大眼睛,无数疑问顿时涌上心头。


    蓟叶误以为元滦是吃惊于旧神遗物被盗的事情,理解地安抚道:“我知道这件事很令人吃惊,但现在局势刻不容缓。”


    元滦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你……呃,旧神遗物不是被学会保管了吗?怎么会被邪教神子盗走?”


    他猛地顿住,强行压下翻涌的思绪,一个更关键的问题冲口而出:“……你们确认是那个邪教神子做的?”


    蓟叶没有计较元滦的失态,耐心地解答道:“在旧神遗物失窃的第一时间,学会高层就与我们召开了紧急会议,并派人调查了现场。”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那时的情况,阐述道:“现场诡异地没有丝毫痕迹,没有强行突破的迹象,亦没有任何能量影响的残留。”


    元滦目光迟疑:既然如此,为什么会说是他…不是,邪教神子所为?


    “但没有痕迹就是最大的破绽!”蓟叶话锋一转,语气加重,斩钉截铁道,


    “终末教的邪術精于销毁踪迹并转移物体。在博物馆那次,终末教徒们按兵不动,对方又迟迟没有露面,我们当时还以为是因为我们的动作非常及时,对方没来得及进行抢夺。”


    “现在看来,那不过是放松我们警惕的障眼法,他们早已打定主意在之后再进行夺取!”


    蓟叶恨恨地一拳砸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但即使对方可以使用终末教的邪術,但能突破学会专门布置的神术,还能在那么多代行者的眼皮子底下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书……”


    “除了那位藏匿于幕后的邪教神子,谁还能有这种手段?!”她语气凝重,还含着没能早一步看破对方意图的悔意。


    “明明在一开始就有争夺旧神遗物的能力,却偏要在我们自认为胜利地得到旧神遗物后,轻而易举地将它从我们手中夺走。”


    “真是傲慢!”蓟叶冷哼一声。


    “那名邪教神子恐怕此刻就在暗处得意洋洋地冷眼看着我们无能为力的样子吧。”


    “但我们防剿局也不是吃素的,此次的羞辱,定会找到机会百倍奉还!”她厉声道,显然此事让她异常窝火。


    听完了蓟叶这一番言之有物的分析与推测,元滦心情诡异。


    不,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不是邪教神子干的,是书自己跑了呢?


    但等他们发现并找到了那本书后,应该就会解开这个误会了吧。


    蓟叶未察觉元滦内心的波澜,她豁然站起身,继续道:“现在旧神遗物不慎落入邪教之手,为了避免不可挽回的后果,我们需要尽快获得关于那名邪教神子的情报!”


    她的目光如有实质地打在元滦的脸上:“元滦,你的卧底任务不能再等了!”


    她接着语气郑重地吩咐道:“你的首要目标是找到那名邪教神子的关键信息,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是我们反制的关键!同时,关注终末教的动态。”


    “如果他们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异动,你需第一时间传回!”


    “神子”的关键信息?闻言,元滦心头猛地一跳。


    说到这,接头人曾告诉他上一任卧底就在死前成功获得了关于这方面的情报,需要他前去取得。


    现在,邪教神子引起了防剿局的注意,他不能保证只有S市的防剿局被派发了相关的任务。


    为了自己的安全,他必须赶在可能有的其他人前将上一任卧底留下的信息前一步获取!


    “元滦,”蓟叶说着,语气又和缓下来,眼神信重,“我相信你一定能完成这个任务。”


    “此事就交给你了。”她拍了拍元滦的肩膀。


    元滦心下一紧,垂下眼睫,应声道:“是。”


    终于,要再次前往里世界了吗……


    第52章 第52章真正的食物


    重新站在漆黑湿润的土地上,元滦的每一次落脚都仿佛带着轻微的黏腻,头顶上亘古不变的莹绿月光洒下,为他的发丝镀上一层描邊。


    和第一次站在终末教门口不同,再次站在这里,元滦此时心情格外平静,身旁的厄柏倒是毫不掩饰地顯露出几分雀跃。


    也是,和元滦自觉是回到龙潭虎穴不同,对于厄柏和其他几个教徒来说,这分明就是回家。


    与上次一样,不等他们招呼,教会的沉重大门便在眼前隨着一阵低沉的轰鸣,轰然敞开。


    门后,十数名祭司以上的教眾站在门后,面色肃然地望来。


    他们的眼神在门外的月光映衬下也泛着幽绿的光,精准地落在元滦身上。


    元滦轻轻吸一口气,在脑海中再次复盘了一下早已酝酿好的,未能成功带回舊神遺物的解释,正要开口,


    “厄柏!!!”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抢过了他的话语。


    那名开口的大祭司吹胡子瞪眼道:“你看看,你怎么照顾的?!”


    他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元滦的脸上,身上来回扫視,最终定格在元滦我根本看不出有没有轻减的下颚线上,痛心疾首道,


    “这才出去多久,神子大人都瘦了!”


    元滦还在喉咙里翻滚话瞬间卡住:……


    元滦:?


    厄柏被吼得一怔,隨即不满地双手抱臂,一邊抬步进入,一边回击道:“神子大人不讓我隨侍左右,要不然才不会如此!”


    那名大祭司闻言,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度,一副厄柏顽固不化,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说说这叫什么话?神子大人不讓,你不会偷偷的吗?!”


    他理直气壮地掷地有声道。


    听罢,厄柏脸上竟也不由露出些微受教又心虚的表情。


    元滦默默地,缓缓地闭上刚刚微张的嘴,心中无力又复杂:你在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我还在旁边啊喂。


    而且厄柏你也不要真的那么去做啊!!


    “神子大人,欢迎回来!”训斥完厄柏,站在大门口的教眾迅速将注意力转回元滦,热情地簇拥上来。


    “啊……”元滦清了清嗓子,这才想起自己原本心中打好的腹稿,语气中带上恰到好处的沉重:“很遺憾,那本舊神遺物我们没能带回。”


    话语落下,空气中那短暂的欢欣立刻被一层沉默的阴霾所取代。


    厄柏几乎是立即接话:“都是因为阴险狡诈的防剿局和学会!”


    “不过,来日方长……”他冷笑一声。


    教徒们闻言紛紛同仇敌忾,七嘴八舌地开口:


    “没错,他们之后一定会付出代价!”


    “先讓他们得意一会儿,那本舊神遺物必定会归于我们之手!”


    “不过是侥幸,小人得志!”


    为了防止他们说下去,会去探究舊神遗物究竟是怎么没到手的,元滦立马转移话题道:“旧神遗物之事之后再说,最近教里有发生什么异常吗?”


    他煞有介事道:“我怀疑防剿局和学会的企图不止于此,他们还有更大的野心!”


    “回禀神子大人,最近教内一切都好。”一名祭祀思索了一下,恭谨地回应道,“但我们会随时警惕一切异常!”


    这时,旁边一名大祭司倒像是想起了什么,迟疑地补充说:“要说的话,爱神教前阵子联络过我教,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但已经被我教拒绝了拜访。”


    经历过月神教的事后,他们吃一堑长一智,不会再随随便便与其他教派的人进行接触,即使是在风评中对其他教派态度一直都较为友好的爱神教也不行!


    元滦微微颔首,又与他们简单寒暄了几句,脸上适时流露出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便如愿地摆脱了他们的关心,成功脱身。


    在他背后,人群还未立马散去,厄柏和其他人兴奋地分享自己在表世界经历的背景音从后传来。


    元滦走神了一瞬,又很快收拢心神,加快脚步,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卧室内还保持着元滦离开前的模样,甚至连一丝落灰也无。


    元滦重重跌坐在床沿,床榻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可以糊弄一时,但糊弄不了一世。关于那件旧神遗物,据假的月神主教所说,是唤醒终末之神的关键性道具,终末教绝不会就此轻易地善罢甘休。


    他回来后还未去见主教,不同于其他教徒,主教肯定会询问此事,他必须想办法,在主教面前瞒过他其实根本没有想将那本书带回来。


    想到之后还要打的一场硬仗,元滦脱力地向后倒去。


    “疼!”元滦痛呼出声,捂着头,又从床上爬起。


    “什么东西?”元滦拧着眉,伸手在柔软的床铺上摸索。


    他刚刚倒在床上,头竟撞到了什么硬物,可在此之前,他明明记得他没有在床上放过什么啊?


    元滦的手探入缝隙,猛地揪出那个棱角分明的罪魁祸首,


    一本眼熟到不能再眼熟的书,出现在他的手中。


    元滦:……


    元滦:?!?!


    元滦握着书,从床上蹦起,下一秒,像是他手中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一条剧毒的蛇般,条件反射般地将书往窗外的方向一丢。


    “哐嘡——!!!”


    巨大撞击声在元滦的耳边炸响。


    与他家不同,此处的卧室窗户是封闭的,那本书狠狠地砸在窗户上,震得玻璃轻轻颤动起来。


    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那本书又猛地弹回,“砰”的一声摔回了地面,在地上摊开。


    元滦见了鬼似地死死盯着地上那本书。


    那本书静静地,一动不动,像在装死般摊开的书页上也没有浮现任何文字。


    元滦和那本书僵持不动,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蓦然,卧*室的大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神子大人,您没事吧?!”


    面带焦急的厄柏和脸上带着一丝惊恐的元滦目光在空中交汇。


    接着,他的目光急切地在室内扫視,试图寻找那声巨响的来源:“发生了什么?是敌…袭……?”


    他的声音渐渐降低,目光也落在了地上的那本书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在这一刻,元滦清楚而绝望地知道……


    他搞砸了。


    果不其然,


    “是旧神遗物?!!!”厄柏瞳孔猛地放大,带着惊喜与惊愕的话在下一秒响起。


    那声音因激动而变调,在空旷的卧室内顯得有些刺耳。


    他高昂的声音和所说话的内容頓时引来了一眾教徒。


    一张张写满惊疑,随后又被狂热点燃的面庞争先恐后地从门后露出,朝元滦的卧室里探来。


    狭窄的卧室门口瞬间被挤得水泄不通,众目睽睽之下,元滦无法,只能动作僵硬地将地上的那本书捡起,内心极其不情愿地强迫自己开口承认道:“……是的。”


    他拿着书,脑海急速运转,思考怎么解释目前的情况为何和他之前说得不一样。


    他明明说是没能拿到旧神遗物,但现在书又出现在他的手中,这不是显得他好像想要不告诉终末教,私吞旧神遗物一样吗!


    他该怎么狡辩…不…解释……


    厄柏的喃喃自语打断了元滦的思考:“不愧是神子大人……”


    厄柏自然也对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有些疑惑,但很快,他脸上的喜悦之情逐渐沉淀隐没,慢慢转变为一种恍然:“我明白了!”


    他若有所思道,“您之前说未能取得此书,是在考验我的信仰,考验我对您,对我神的忠诚!”


    他越说越激动,语速快得要飞起来,“并且还在考验我们如果遇到这种事情的处理方式!对不对?”


    说完,他得意一笑,无不自豪道:“我怎么会怀疑您的伟力与命令!”


    他又反应过来,后知后觉般脸上露出悔意:“是我贸然进入,破坏了神子大人您的计划。”


    元滦:“……”


    其他教众闻言,如梦初醒般,也纷纷应和。


    “神子大人圣明!”


    “厄柏说得对,原来如此,神子大人用心良苦啊。”


    “我等愚昧,竟未能参透神子大人的深意。”


    “……”元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僵硬的面部线条显得高深莫测,“就是如此。”


    他声音刻意放缓,带着一种仿佛被看穿后的无奈与宽容:“既然被你们发现了,我也就不再隐瞒了。”


    元滦的視线转向厄柏:“厄柏,你也是一时心切,看在你不是故意的份上,我原谅你。”


    “感谢神子大人!”厄柏眼神闪亮地回应。


    “好了,”元滦故作叹息地摆摆手,“你们离开吧,我要休息了。”


    “是!”众人齐声说,如潮水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卧室大门被小心翼翼地合拢,发出一声轻响,再次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终于回到自己的私人世界,元滦挺直的腰背松懈下来,呼出一口劫后余生的气。


    但他们离开了,还有个更大的问题等着他。


    元滦低头凝视手中那本阴魂不散的书,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心中既带着一丝恐懼,也带着一丝愤怒。


    他都已经将其丢掉了,这本书竟然还会不知怎么重新找上了门?!


    他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重新回到表世界,这下真的如防剿局所说,是邪教神子窃走了书了!


    似乎感受到元滦不善的视线,书剧烈一震,在元滦的手中将自己摊开。


    空白的纸页上,墨迹自行蜿蜒汇聚成一行话:


    [伟大的主人,为何要如此排斥在下呢?]


    [在下远比您想得要有用。]


    元滦眉头一皱,反驳的话就要冲口而出。


    先不提这本书嘴中所说的话有无可信度,只是单书在他手中这一项,就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即使它有用,他也不会接受!


    可接下来出现的一行字,让他頓时止住了话头。


    [比如,在下知晓如何能解决您腹中那……永无止境的饥饿。]


    元滦:!


    “你怎么知道……!”元滦惊愕地失声道。


    自从博物馆回来后,不知从哪出了问题,他无论吃什么,似乎都无法感到饱腹感。


    在吃回来的那第一顿饭时,他以为只是因为自己忧思过重而没有食欲,但在那之后,他持续保持了那种状态,虽然不会因此而感到浑身无力或身体不适,但这种怪诞的情况还是让他无法欺骗自己。


    直到现在,那轻微的饥饿感还在困扰着他。


    书页上,那谦卑的墨迹似乎带上了一丝怜悯的弧度:


    [在下可怜的小主人……饿坏了吧?]


    元滦嘴巴嚅动了一下,还是咬牙问道:“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元滦不知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迫切。


    [亲爱的主人,凡俗的谷物与血肉当然无法满足您的胃口,您真正需要的,能让你感到“饱足”,让你获得成长的珍馐……]


    字迹停顿了一下,在元滦专注的视线中不紧不慢,又清晰地写下,


    [唯有“恐懼”。]


    恐懼?!


    恐惧和食物怎么联系得到一起?元滦几乎都要不认识这两个字了。


    黑色的字体划出优雅的墨迹,再次向元滦确认道:


    [只有生灵在极致颤栗中奉献出来的恐惧才配能呈上您的餐桌,化为您向上攀升的养分。]


    元滦张了张嘴,对这个回答感到一阵荒谬。


    但既然这本书能看出他目前的困境,所说的话应该不会平白无故。


    他虽不知道书所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去实验一番。


    但恐惧……恐惧要如何进食?他又要如何获得恐惧?


    元滦站在床前,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


    与此同时,离开了元滦房门口的教众并未逐渐散开,而是聚在某一处。


    在一阵心照不宣的视线交汇中,一个声音响起:“既然旧神遗物已经被神子成功带回教内,那么是时候……”


    另一个声音接话,带着兴奋和一种虔诚,迫不及待道:


    “没错,是时候……”


    “举行终末之祭了。”他们异口同声道。


    第53章 第53章另一名卧底


    “嗡”的一声,元滦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


    元滦从沉思中抽身,下意识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查看。


    被摁亮的屏幕上显示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是A市防剿局委派的臥底柯弦方,工号AZ1337,要不要合作?】


    A市的防剿员?来找他合作?


    元滦微微一怔,手指悬停在屏幕上遲疑了片刻,还是朝对方发送了一条信息。


    【合作什么?】


    回复像是早已编辑好了般,几乎是在瞬间抵达:【关于S市上一任臥底留下的那条信息,我希望我们能一同前去取回。】


    元滦的眉头立刻蹙起。


    他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但实在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快!


    他前脚刚回到里世界,后脚A市防剿局的臥底就为此事联系了他。


    看来关于上一任臥底留下的那条信息已经引起了总部的注意。


    元滦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攥紧,心中凝重。


    据接头人所说,上一任卧底在死前告知的最后一条消息,是说他将获得的核心情报留在了安全屋。


    但他最后消失的地方,却是一片被残留的神性影响污染,而极度危险,无人能靠近的沼泽。


    按照最直白的推断,对方应该是将安全屋设置在了沼泽中。但如果真是如此,一个人去往那片沼泽确实非常危险,最好与其他人合作。


    并且,为了不引起終末教徒们的注意,他还必须瞒着他们,偷偷前去。这个A市防剿员发来的合作短信,恰是一场及时雨。


    但与此同时,他又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比他先获得那份情报……


    时间在指尖的犹豫中悄悄流逝,元滦阖了阖眼,做出了决定。


    【好。】


    信息发送成功的图标亮起,没有让元滦等待得太久,对方的回复接踵而至:


    【合作愉快。】


    【你目前情况如何?】


    【是否混入了某派教派?】


    柯弦方凝視着手机屏幕上发出的亮光,发完那一串短信后,想象着对方指尖遲迟不能敲击手机键盘的模样。


    他作为A市防剿局精心挑选,埋入里世界的“钉子”,已经在这个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里世界潜伏了足足五年之久。


    他知晓一个新人想要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和谐地融入里世界絕非易事。


    那些盘踞在里世界的教派,他们的警惕性如同夜行的毒蛇,每一个新面孔的出现都会引来无数双审視的眼睛。


    无数试图渗透的同僚,要么还没成功加入教派就折戟沉沙,要么不小心暴露身份后人间蒸发,要么在底层挣扎多年,都始終无法触及到核心。


    但他不一样,作为在无数卧底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就在最近,他刚刚成功在所在的教派爬到了传教者的位置,这也意味着,他終于有机会接触到一些教內真正的秘密脉络了。


    防剿局总部得知此事后也对他愈发看重,为了能获得更多那名最近突然冒出的邪教神子的信息,委派他将有关于对方的决定性情报帶回。


    屏幕的光让柯弦方感到刺眼似的,微微眯了眯眼,心中已经多半猜到了元滦会给出的回复。


    不外乎他还没来得及加入某个教派,正在黑森林过夜,或者正在努力接触,但始终不得其法。


    他当初来到里世界,也是在摸索了三个多月后才选定了自己要加入的教派,费了一点心力,再加上一点幸运,才成功地被接纳为了教众中的一员。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那名留下重要信息的卧底来自s市防剿局,元滦手中有可能掌握着重要信息,他也不会主动联系元滦。


    这些刚从表世界来到里世界的新人即使实力出众,也会像黑纸上的白点一般显得格格不入,极容易被邪教徒们看出端倪。


    但也罢,只不过帶一个拖油瓶,他可以处理。


    手机因迟迟没有新动作而自动暗淡下去的光因弹出的信息重新变得明亮。


    柯弦方视线一扫,不以为然地看到:


    【我现在在终末教卧底。】


    柯弦方:……


    他维持着举着手机的姿势,狠狠闭上眼,再睁开时,他甚至还用力地眨了眨。


    可手机上的信息还是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柯弦方:?


    什么东西?这真的不是因为他最近几天每天的睡眠只有四小时而出现的幻觉吗?


    柯弦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指尖冰凉,刺激得他大脑愈发清醒。


    元滦说的是终末教吧?那个盘踞在里世界最大的阴影,庞然大物?


    他还不至于说怀疑元滦对他说谎的地步,一来,对他说这种谎实在没有必要,二来,隨意编造这种谎言,极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他不认为防剿局派来的卧底会如此愚蠢。


    但正因为如此,柯弦方心中顿时爆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惊,荒谬,混乱,甚至憋闷感。


    他…他当初可是花整整三个月,探知考察里世界有哪些教派,并反复进行对比,衡权利弊,才决定了一个相对安全温和的教派!


    并且,在那之后,他又经历了长达三个月的煎熬,才终于挤进了那个教派的外围!


    可元滦呢?


    他才来里世界多久?


    一个月,几天,还是几小时?他就像逛菜市场一样,隨隨便便就加入了某个教派,而且还是那个最危险,最神秘,最难以渗透的终末教?!


    柯弦方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现在,他也只能用自己的晋升速度安慰自己了。在所有防剿局派出的卧底中,他所抵达的职位是其中最高的。


    即使元滦目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成功潜入了邪教,但之后教內的生活就会告诉他,事情接下来远不会还想那样如此顺利!


    等见到元滦后,他也要警告一下对方,不要因短期的成功而掉以轻心,这在里世界时致命的!


    柯弦方给自己顺了顺气,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击:


    【明晨十点三刻时,我们在腐毒沼泽与黑森林的接壤处相见。】


    元滦接收到信息,本能地想要回一个收到,但接着,他的指尖顿住,一个忧虑悄然摄住他的心神。


    元滦快速输入疑问:【只有我们两个吗?只凭我们,恐怕无法成功穿越沼泽。】


    【不用担心,届时会有数名爱神教的信徒与我们随行。】


    爱神教的信徒?!看着对方的回复,元滦一惊,立刻质疑道:


    【让邪教徒加入?!这会极有可能让我们的身份暴露!】


    柯弦方下一条信息依旧来得很快,没有丝毫迟疑,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但內容却泛着刺骨的冷意:【无妨。等信息到手,就杀了他们。】


    元滦:!


    元滦的目光聚焦在最后的几个字上,握着手机,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才缓缓地将手机放下。


    与自己这个半路出家,被迫卧底的人相比,对方才是真正游走在刀尖之上,心硬如铁的正经卧底。那种轻描淡写般决定生死冷酷,他是如何也模仿不来的。


    元滦摁灭手机屏幕,心下感叹。


    倏地,一声轻微的“窸窣”声吸引了元滦的注意力,


    那本在元滦手机的另一端交流时一直保持静默的书将自己翻了一页,新的字迹朝元滦展现。


    [这不正是您可以汲取恐怖的大好时机吗?]


    [请把在下帶上吧,在下愿目睹您那时的风采。]


    元滦没有回应书的上一句话,只拒絕道:“不,怎么想都不可能把你帶上吧?”


    “哪有出去探索还带着一本书的。”他想象着那幅画面,竟感到一丝好笑。


    先不提战斗或者跑路时,带着一本书有多么碍手碍脚,他也絕不会将这本书在他那的事实暴露给其他人。


    书页上的墨迹立刻如水波般荡漾起来,透露出一股急切:[在下可以将自己缩小藏于您的袖口,衣带……绝不会碍事!]


    但元滦的拒绝更加坚定:“不用想了,我是不可能带上你的。”


    語毕,他一把将摊开的书页用力地合上,隔绝了那些字句。


    书脊在他手中像是不满般微微震动了一下,元滦看都不看,从床上坐起,径直走到床头柜边,抄起上面那盏沉甸甸的台灯,压在了这本不安分的书的封面上,成功将其“封印”。


    完了,元滦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思考起来。


    书自己出现在了他的卧室,他就不用担心面临主教的盘问了,但他和柯弦方约好要明天早上碰面,那就要找个借口明天出门才行。


    想着,元滦推开卧室的大门,朝主教的办公室走去。


    站在雕花繁复的大门前,元滦定了定神。


    “叩叩。”


    门内传来主教温和的嗓音:“请进。”


    伴随着旧羊皮纸,熏香和蜡烛的味道,元滦步入。埋首于宽大书桌后的主教看到来人是元滦,臉上立刻绽放出由衷的喜悦:


    “欢迎回来,神子大人。”


    他放下手中的羽毛笔,身体微微前倾,語气充满了欣慰:“我已经刚刚听厄柏说了,您成功地将旧神遗物带了回来,真是神佑吾教!”


    元滦:……


    不用想,他都能猜到厄柏是如何绘声绘色地对着主教吹了一大堆他的彩虹屁的。


    元滦清了清嗓子:“主教您过誉了,不过是理所当然之事。”


    他巧妙地略过关于如何获得那本书的细节,迅速转换话题,开门见山道:“明天我想在附近逛一逛。”


    “毕竟我来此地也有些时日了,却对周围的环境都一无所知,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元滦迅速一口气抛出准备好的说辞。


    主教闻言,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满口答应:“当然没问题。”


    “老是待在教内恐怕对你们年轻人来说也实在是气闷。”


    他笑眯眯地,似乎对这个提议比元滦还热心些:“不用担心,教内的事务都由我在处理,近来并无任何要紧的事物,您尽管多出去走走。”


    元滦心头一松,虽然有些奇怪主教为何答应得如此爽快,甚至言语间还有些鼓励,但更多的,还是成功蒙混过关的庆幸。


    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元滦刚转过身就迎面撞到了厄柏。


    他显然不是恰好路过,臉上带着刻意掩饰,但依旧很明显的探寻之色。


    “大人,您近期打算出门吗?”捕捉到门内的只言片语,厄柏声音压低,眼神却亮得惊人,“那不如带上我吧,我知道这附近都有些什么!”


    元滦连忙拒绝:“不,我要自己走。”


    他可不是真的要探索周边,怎么可能带上厄柏?


    想着,为了增加说服度,元滦又补充了一句:“我喜欢自己一个人探索的感觉。”说完,便越过厄柏急走离开。


    被拒绝了的厄柏满脸失落,但在失落之余,他心下又有一丝不甘。


    元滦大人又拒绝了他随侍在身旁的请求……


    他难道是被讨厌了吗?他是哪里没做好?但他只是想跟在神子大人左右罢了。


    他要怎么……等等…又?


    厄柏蓦然想到刚回来时祭司说的话,他望着元滦远去的背影,眼睛轻轻眯起。


    而那间元滦刚刚离开的办公室内,主教那张堆满宗卷和文书办公桌上立着的一面鏡子中,鏡面无声地荡开一圈涟漪。


    一封信随之从镜中涟漪中吐出。


    那封信显然用的是上好的羊皮纸,整体泛着柔软的光泽,封口处,还压印着一朵精致的,被.干燥过的犬蔷薇,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甜腻得近乎挑衅的香气。


    端坐在桌后的主教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仿佛那突然出现的信封不过是扰人的灰尘。


    他漫不经心地捏起那封信,指尖轻轻一捻,那封信眨眼间化为焦黑的灰烬,簌簌飘落。


    可接着,镜子的对面仿佛预料到了主教的操作般,源源不断的信从镜子中涌出,如同无穷无尽的雪片般,转瞬便要堆满了主教的办公桌。


    在逐渐堆积的白色信封面前,主教岿然不动,嘴边露出一抹极淡的,近乎讥诮的笑容,轻“呵”了一声:


    “……爱神教。”


    第54章 第54章对邪教徒特攻魅魔……


    风刮过光秃秃的樹梢,没有帶来任何樹叶沙沙的声响,樹林间既没有鸟雀的鸣叫,也没有昆虫的嗡鸣,幽静得可怕。


    目光越过一根粗壮的树幹,元滦如愿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五名穿着鲜艳,在这片黑压压的树林中显得格外突兀醒目的人站在一棵枯树下,他们围成一团,似乎在说着什么。


    元滦在树幹的遮挡下隐晦地观察他们。


    站在不远处的,是三女二男,年龄都在青壮年,各个笑语晏晏,彼此之间气氛分外和谐。


    元滦的目光在那两名男子身上一一扫过,一名身形略显消瘦,眉眼间帶着几分跳脱;另一名则更显得沉稳,轮廓深刻,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到底哪个才是柯弦方?


    元滦辨认不出来,索性不再观察,从树干后走出,朝他们走去。


    随着逼近,细微的脚步声立刻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


    他们几乎同时停止了交谈,看着逐渐走来,笼罩在一身黑袍下的元滦,臉上还保持着愉快地微笑,眼底却不由流露出一种习惯性的打量和警惕。


    只有那两名男子中看上去更年轻一些的那个教徒眼中划过一丝难以捕捉的了然微光,率先开口道:“你来了。”


    一丝讶異闪过元滦的眼底,他先前观察时,还以为柯弦方会是那个看起来更沉稳的男人,但没想到竟恰恰相反!


    在他开口后,其他爱神教徒的視線在元滦和他之间游移了一下。


    其中一名穿着梅红长裙,面容娇俏的女子第一个反应过来,


    “这是……?”她微微歪头,面朝着开口的男子,視線却锁定着元滦,红唇轻启。


    那名刚刚男子,也就是柯弦方笑了笑,轻描淡写地介绍道:“这是我在教外的一个朋友,他会和我们一起前往腐毒沼泽。”


    随着话音落下,质疑声立刻响起,“一起?”另一名女子毫不客气地开口,声音清冷而坚硬,“你在说笑吗?我不认为我们需要帶一个外人一同前去。”


    “我们不需要,也不应该帶一个不属于我们教派的外人,谁知道他会带来什么变数?”她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排斥。


    “毕竟是弦方的朋友,好心过来帮我们,何必说得这么难听,”另一名男子语气中带着细微的谴责,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臉上浮现出和事佬般的笑容。


    可接着,他扭头对柯弦方说:“但蔓菁说得也不无道理,此次突然加入了一位陌生人……”


    他刻意避开了“外人”这个较为尖锐的词,换了个更中性的说法,但那种疏离感仍然不减,委婉地说,“我们之间也很难有较好的配合。”


    他虽然打着圆场,但言语间对元滦的不信任和拒绝还是暴露无遗。


    数道目光或审視,或质疑,或冷淡地聚焦在元滦的身上。


    “多加一个人有何不可?”柯弦方打破了凝滞的气氛,说服道,


    “我们都是为了找到那名探子的尸体,即使是不同的教派,但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


    元滦深吸一口气,想到之前在教内听到教徒们说爱神教最近似乎有联系終末教的意图……这或许是个拉近关系的机会?


    他一边脱下自己的兜帽,一边诚恳道:“我是終末教的教徒,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加入你们。”


    可听到終末教这个词,被叫作蔓菁的女子面色似乎更加不善了,眼神甚至开始朝敌意转变:“終末教?!终末教更不能……”


    她激烈反对的尾音消失在元滦兜帽的彻底脱下。


    月光洒下,勾勒出元滦臉庞的轮廓,那张年轻,还带着点忐忑的脸,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視線里。


    霎时,三名爱神教徒直勾勾地盯着元滦,像被施加了定身術般,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因这突然沉默的凝视,元滦紧张地舔了舔发干的下唇,补充道:“我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柯弦方跟着一本正经地帮腔:“眼下形势紧迫,我们要尽快在防剿局之前找到那名探子,终末教徒们都擅长攻击,能够帮上我们很大的忙。”


    他嘴上極力争取着,但内心其实却可有可无,甚至有些半放弃元滦。


    一方面是因为元滦的加入在他心中本就无足轻重,他此行的目的是去带回那条关键信息,又不是带新人。


    要是元滦在此行中不小心死了,说不定防剿局还会追究他没保护好一个这么有潜力的新人。


    第二,则是因为虽然他说的是实话,终末教的攻击力在所有教派中是最强的,这在往常确实是一个加分项,但偏偏元滦運气不好。


    他也是升上了传教者后最近才知道,爱神教近期和终末教似乎有了些龌龊,爱神教的高层们对终末教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而他带来的那三名爱神教徒,都是老资历的传教者了,对此次早有耳闻,教派内自是上行下效,职位越高,对终末教的态度越是恶劣。


    元滦提什么不好,偏偏要提他自己是终末教的,他们听了,自然对元滦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他已经帮腔给过机会了,元滦自己没能成功加入,是他自己没能把握住机会,但也是他的幸運。


    柯弦方内心冷静地想着,表面上还是那副劝说的模样,可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


    “也是,”之前打圆场的男子沉吟着,目光在元滦的脸上停留了许久,似乎在仔细辨认着什么。


    他忽地改口道:“弦方的话有理,想找到那名探子的尸体,还是人手越多越好。”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为接纳元滦找了一个合理又无法反驳的理由。


    身穿梅红裙子的女子像是在寻找,又像是在确认什么,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元滦的脸,嘴上也没闲着,不紧不慢地应和:“是呀。”


    “我觉得让他加入,没问题。”


    一直默不作声,站在边缘的那名女子此刻也默默点了点头,无声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蔚蔓菁此刻就像哑了火般,完全没有之前那副恨不得立马将元滦赶走的模样。她闭着嘴,没有再说一个不字,只是像看不够似地不住地打量元滦。


    柯弦方:………?


    元滦心下微微一松,知道自己已经渡过了这一关。


    “我叫绯云,欢迎加入。”黑森林里,略显昏暗的月光下,穿着玫红色长裙的女子笑盈盈自我介绍道。


    打圆场的男子也忙接话,语气轻快:“我是薛瓦,以后多交流啊。”说着,他友好地伸出手。


    “丝萝。”一个轻轻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来自站在边缘的那名女子。


    被同伴抢了先的蔚蔓菁急忙说:“我是蔚蔓菁,叫我蔓菁就好。”


    他们争抢着自我介绍,俨然将引荐元滦的柯弦方落在了一半。


    元滦忙不迭地握上薛瓦的手:“啊,我是元滦。”


    柯弦方慢慢地收回视线,心中自然不会有什么被冷落的失落,只有不服输和难以置信。


    不是?元滦是什么对邪教徒特攻的魅魔吗?


    只用了几天就成功加入终末教,一个照面就让对他排斥的爱神教徒瞬间改变主意?


    他知道其中应该免不了有爱神教徒普遍颜控的因素,但不免还是心有戚戚焉。


    当卧底当了五年,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后浪被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S市防剿局培养出来的新人,恐怖如斯。


    柯弦方运了运气,压下心中的复杂难言后,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从防剿员的立场来说,元滦成功地加入了队伍,也是一件好事……


    柯弦方勉强说服了自己,转身率先朝沼泽走去。


    闻言,薛瓦缓慢地,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松开与元滦相握的手。


    他一边跟上柯弦方的脚步朝沼泽前进,一边扭头盯着元滦,温声开口道:“你也是和我们一样,是因为听说了防剿局探子的活动,才来的?”


    防剿局探子的活动?这是什么意思?


    话说回来,他根本不知道柯弦方到底是用什么借口让这些爱神教徒和他们一起深入沼泽的。


    这个问题会不会是个陷阱,他要怎么回答?


    好在,没等元滦思考该如何恰当的地回话,走在最前头的柯弦方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连头都没回一下:“没错。”


    他用闲聊般的口吻说:“元滦听说了我们打算利用这一点抢先找到尸体,然后在附近设下埋伏,用尸体做诱饵,把那些胆敢潜入里世界的敌人一网打尽的计划后,就立刻说他也要来帮忙。”


    原来如此!


    柯弦方竟然以身入局,用他们想要寻找尸体的意图,反过来驱使教徒们帮忙寻找!不愧是专业的卧底!


    元滦顺着柯弦方搭好的台阶,用同样清晰而肯定的声音说:“是的,就是这样。”


    薛瓦得到了答案,却似乎对此表现得不怎么在意:“是吗。”


    他的视线扫过元滦的黑发,黑眼,最终定格在元滦脸上的那两颗痣上,接着好似好奇般不经意间地问:


    “你说你是终末教的,那你加入终末教多久了?”


    这明明是个非常平常的问题,但薛瓦的话音落下,周围一齐赶路的爱神教徒们的动作都出现了極其细微的停滞。


    他们或低下头,或移开视线,佯装出对赶路之外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姿态,但所有的感官似乎都竖立起来。


    微妙察觉到这一点的元滦有些不自在:“……刚加入没多久。”


    只以为爱神教徒是对他的加入心怀犹豫,在加以试探,元滦谨慎地不敢撒谎。


    但他才说能帮上忙,就说自己才刚加入……不会被退货吧?


    “……”薛瓦没有立即接话,他眼神闪烁了一下,仿佛在咀嚼这个信息,半晌才意义不明地重复道,“才加入没多久啊……”


    元滦:?


    元滦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爱神教徒们出来的目光温度似乎上升了,他们的眼神变得更加专注,更加明显,也更加……热切?


    甚至还有点诡異的殷勤,就像是看到了一件失而复得,意想不到的珍宝被放在眼前。


    殷勤?


    元滦被自己脑海中蹦出的这个词惊得心头一颤。


    他怎么会这么想?


    元滦赶忙挥散自己心中那莫名其妙的想法,警告自己对面可都是穷凶极恶的邪教徒!


    他可不是爱神教的神子,不会被特别对待。


    而且他还曾经历过爱神教徒们的祭典。*要知道,这些爱神教徒们可都是能面不改色将自己割开的狠人,又怎么会对他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态度殷勤?


    思考间,腐烂的泥土腥气和水气涌入元滦的鼻尖,他的脚尖也触碰到了坑坑洼洼的水洼。


    由于他们碰面的地点本就在沼泽和黑森林接壤处,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来到了沼泽的边缘。


    不远处,黑色的泥潭中时不时冒出一两个巨大的泡泡,而在更远方的一片死寂中,似乎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


    “到了,前方就是腐毒沼泽。”柯弦方停下脚步,望着眼前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沼泽,表情凝重地说,


    “这片土地被残留的大量神性影响彻底污染了,动植物全部异化,空气中甚至弥漫着轻微的毒气,连大部分异种都不敢在此多加停留。”


    “我们如果就这么直接进入,要么被异化为毫无神智的怪物,要么不消半日,就会血肉消融,化为这泥潭的一部分。”


    “好在,”他嘴角微微翘起,声音中带上一丝刻意为之的轻松和身为传教者的矜持,“我们爱神教的神術里有可以隔绝负面影响的加护。”


    有了这个神術,他们就可以隔绝过滤掉百分之九十的负面污染,可以说是极为实用的一项神术。


    连他也是晋升为传教者,有机会学习更高级的神术后,马不停蹄地第一个选择学习了这个。


    要不是他主动提出要和元滦合作,恐怕元滦自己一个人来到这时,面对这恐怖的沼泽,也只能望而却步,自己一个人无功而返。


    “元滦,我来为你……”


    柯弦方从容地回过身,面向元滦,就要为他专门施展他已经熬夜练习了数遍,熟练掌握了的神术。


    下一秒,他的话就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


    只见除了他外的那三名爱神教徒此刻正像抢着要摸猫一样,全挤在元滦的身旁。


    三双足足六只手按在元滦的身上,掌心散发的能量波动赫然是他所说的那项神术。


    一层,两层,三层……叠加的加护几乎要将元滦裹成一个茧。


    被簇拥在中间的元滦似乎有点懵,


    他注意到柯弦方那凝固的视线,微微抬头,向柯弦方投来困惑中带着些许慌张的目光。


    柯弦方:…………


    第55章 第55章沼泽外围


    柯弦方木然地轉回身,目光怅然地眺望远方,风刮过他的鬓角,他却没有感到丝毫凉爽,反而被沼澤上的毒气糊了一脸。


    还没来得及抒发内心惆怅的柯弦方抹了把脸,老老实实地为自己施加上神术。


    他的手往身上一拍,顿觉呼吸清新了起来,似乎心情也隨之變得明媚。


    没错,他自己可以为自己施加,不需要别人为他施加,其他人也是因为元滦是他们中唯一一个不会这个神术的人,才会纷纷为他施加……


    一定是这样!


    不像他,元滦还得依靠其他爱神教徒的加護才能进入沼澤,要是加護的时间过了,元滦就束手无策,而他可以每次为自己续时间自给自足哈哈哈哈…哈…哈……


    柯弦方:……


    不是?


    他们怎么这么双标?


    其他人不知道他才刚学会这个神术,极有可能不熟练,也需要他们的帮助吗?


    虽然他确实不需要,但是!


    柯弦方挺着脖子,不回头查看元滦那边的情况,仿佛不看就不存在。


    黏稠湿冷的空气沾染上他的面庞,悄然间,柯弦方内心深处属于卧底本能敏锐的一面,如同从沼澤内悄然冒出的气泡般,冒出头来。


    不对劲……他们对元滦的态度是不是好过头了?


    即使元滦的皮相对上了他们的胃口,但好歹和他过来的都是教内的传教者,有着属于自己的矜持和骄傲,怎么会齐齐失了智般地,态度几乎是讨好地对待元滦?


    柯弦方隐隐悲愤的表情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沉静与审视。


    他的余光无声无息地滑向身后,精准地定格在元滦的身上。


    此时,爱神教徒们每个人的神术都已施加完毕,元滦正手忙腳乱地将按在自己身上的手摘下来,并挨个略显笨拙地朝对方道谢。


    但可能是因为元滦的抗拒显得不够强硬坚决,爱神教徒们收回手后,依旧圍在元滦周圍,甚至还在刻意调笑于他,欣赏元滦慌张窘迫的表情。


    柯弦方:……


    柯弦方的嘴角几乎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S市防剿局派来的卧底竟然是这种青涩的性格的吗?


    他到底是怎么混入那个以冷酷,神秘,行事诡谲著称的终末教的?


    ……还是说其实他现在所有表现出来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柯弦方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但据他观察,元滦和那几个爱神教徒此前确实是第一次见面,元滦也确实是才刚来里世界没多久,这点不会有假。


    那么,爱神教徒们在明知元滦是终末教徒的情况下,还对他如此熱情……


    他明白了。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真相!


    柯弦方眼底最后的一丝疑虑散去,一个结论如闪电般清晰地出现在他的思维版图上。


    真相只有一个——


    爱神教徒们是想挖终末教的墙角!


    没错了!他们之前还问了元滦来终末教有多久了,就是在试探元滦对终末教的归属感。


    还有什么比将他们刚加入的新人挖走,更能打终末教的脸的呢?


    想通了这一切的柯弦方醍醐灌顶。


    那么,既然已经洞悉了同伴们的计划,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


    加入他们!!


    作为爱神教的一员,为了合群并且符合身份,他自然也要表现得像其他爱神教徒们一样……不,甚至要更积极,更熱情!


    柯弦方再次轉回身,这一次他脸上挂上了和其他爱神教徒一样热切的笑容,语气轻松,跃跃欲试地说:“元滦,来,我也来为你上一层!”


    好不容易挣脱了包圍圈的元滦猛地回头:“啊——?!”


    ……


    元滦被抓着硬是又被上了一层加护后,眾人终于动身,朝沼泽的腹地深入。


    此刻虽然是正午,按常理来说,应该是沼泽中可见度最清晰的时刻,但里世界没有太阳,无论什么时间段都笼罩在一片夜色之下,所以他们只能在月色下摸黑着前进。


    柯弦方走在前面,手中举着一盏提灯,照亮了周围大概1米左右的道路。


    咕噜咕噜的声响和气泡偶尔炸裂的“啵啵”声音在耳边回荡,进入了危险的沼泽,眾人全然没有了之前嬉笑打闹的姿态,谨慎而静默地前进着。


    元滦凝神注意着脚下,耳听八方,紧紧跟在柯弦方的身后,为了防止不小心一腳踩进泥潭,几乎是一步一步按着前人的脚印在往前走。


    在灯光的照耀下,他可以看清脚下湿软烂泥般的道路,可能是由于加护的存在,元滦没有闻到恶心的气味,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微微屏住了呼吸。


    时间在无声的跋涉中流逝,只有炸裂的气泡声像是钟表上指针摆动的声音般,计数着时间。


    “……我们就这么往前走吗?”又走了一会儿,元滦忍不住问。


    他们来到此处是为了寻找上一任卧底的尸体,为了寻找的效率,最好是分开寻找,可在这危险的沼泽中,分开无異于自取灭亡,但要这么走下去,要找到什么时候?


    况且周围的环境难以分辨,岂不是很有可能迷路?


    柯弦方的声音从前方清晰地穿透过来,带着些哂然:“怎么可能就这么直愣愣地往前走?”


    听到元滦问出这种问题,他才再次清楚地感受到元滦其实是个刚进入里世界没多久的新人。


    其他几名爱神教徒似乎也被逗笑了,发出轻微的笑声。


    元滦听到柯弦方声音再次响起,他用一种指导意味的正经口气,说:“不要用视觉,用你自己的感知看一看?”


    感知?


    提到感知,元滦下意识想起了他拿着那本书,偶然间触发的那种前所未有,难以言喻的感受。


    但现在他没有带来那本书,他怎么……?!


    仿佛是色盲第一次戴上特制的眼镜,眼前的世界不是被替换,而是蓦然出现了不一样的色彩。


    元滦惊愕地看到他们的腳下,隨着他们一路走来,每一步腳印就像添了一笔色彩般,在地面画出了一條道。


    虽然和那时拿着书的感觉不同,但他确实看到了“气”的色彩。


    相同颜色的“气”从周围的人身上散发出来,在他们的身后拉出长长一條的尾巴,蜿蜒铺就了一条清晰无比的路径。


    元滦目光顺着这条路径望去,路径的尽头赫然是他们来时的起点。


    “我们行走时都在地上留下了神性残余,这样就能标记我们走过的路并指引方向。”柯弦方解释道。


    元滦不住地打量周围人的脚下,正如柯弦方所说,除了他之外,其他人的脚下都有一条彩带,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不远处的不断翻滚的泥潭中,似乎闪过了一丝与众不同的颜色。


    ……那是?


    念头刚起,甚至还未凝聚,那道颜色猛地冲向他们——!


    “小心!”


    “哗啦——!”泥浆如瀑布般四溅,一只鱼状的異种从泥潭中跃出,噬向距离它最近的柯弦方。


    “啪!”一声清脆到令人牙酸的爆响。


    下一秒,那条“鱼”就在空中變成了血雾碎肉,淅淅沥沥地坠回泥潭。


    就在刚才,柯弦方甚至没有变换姿势,仅仅是小臂一抬,像是在拂开一只恼人的苍蝇般,就将扑向他的異种一巴掌拍碎了。


    他随意地甩了甩手,在元滦木愣愣的目光中,语气丝毫没有变化,提醒道:“在沼泽的边缘,神性影响的污染还不是那么严重,就会存在一些这种異种。”


    他顿了顿好心地补充道:“虽然都不值一提,但你也要小心啊。”


    元滦的心怦怦跳,还没从刚刚的惊险刺激的一幕中缓过来,但又有一种安心感随之油然而生。


    明明柯弦方刚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杀死了一只朝他们袭击的异种,但队伍里的其他人却表现得见怪不怪,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好似那是理所当然之事。


    虽然这些爱神教徒有些热情得让他吃不消,但这种危险的环境,有这样一群实力出众的队友还是让人感到内心有种奇异的松弛。


    就在元滦这么想着,走在最前方举着灯的柯弦方倏地停下脚步。


    紧接着,一股细微的震动感从脚下传来。


    前方地面如同煮沸的开水般翻滚,拱起。一个巨大的,不定形的,散发着恶臭的淤泥团,从泥潭中拔地而起,像个小山丘般拦在了他们的面前。


    柯弦方即使将手中的灯伸到最高处,也照不完全面前这只异种的全貌。


    元滦的身体微微发僵,可接着,又安心地站在原地等待队友们将其解决。


    在元滦信任的目光中,柯弦方慢慢地将高举着的手臂放下,


    猛地一矮身!


    但他不是冲向怪物,而是转身就逃!动作之流畅,决绝,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元滦:?!


    在柯弦方转身的同时,其他爱神教徒们也几乎同步地扭头就跑,还不忘拽上元滦。


    “等等,你不是说这些异种不值一提吗?!”


    元滦被拽得踉跄了一下,全靠求生本能才稳住重心,勉强跟上他们急速逃跑的步伐。


    柯弦方:“这个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冰冷还带着潮气的空气灌满肺叶,元滦加快双腿前后的摆动,吃惊地发现这些爱神教徒逃跑姿态似乎异常熟练,速度也让人望尘莫及,再不跑快点,他都追不上!


    “哎呀,众所周知,我们都是擅长治愈神术的爱神教徒,打打杀杀这种事可不擅长啊~”绯云一边疯狂逃跑,一边脸上还挂着笑容,理直气壮地说道。


    “之前可看不出来!!!”元滦大喊,肺里火烧火燎,大脑一片混乱。


    他可不知道这个众所周知!


    所以其实他们这一队伍除了他,都是奶,是吗?!


    “和那种异种战斗,一看就会弄脏衣服的,还是算了吧。”薛瓦脸不红气不喘地极速奔跑着,语重心长道,“逃跑也是一种战斗的智慧。”


    伴随着他们看似悠闲的话语,泥浆翻滚的咕嘟声不绝于耳。


    巨大的淤泥怪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像是山洪倾泻下的泥石流般追着他们的屁股。


    元滦在心中发出悲鸣。


    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的小腿在蓦然剧烈的运动中已经发出不堪重负的酸痛,再这样下去,别说跑,他站都要站不稳了!


    不行!


    元滦猛地刹住脚步,霍然转身,面朝那只淤泥怪。


    察觉到元滦意图的柯弦方急忙阻止。


    他语速快到几乎要咬到舌头:“别!这种异种可不好搞定,即使杀了它也会重聚,杀了也只是无用功,即使是使徒,要处理这种异种也费一番功夫!”


    新人就是这点不好,凡事容易冲动,他们选择逃跑,自然有他们的理…由……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眼的光芒,


    巨大的淤泥状异种在柯弦方的回眸中霎时分解成灰烬。


    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在沙盘中擦过,整个崩溃回微小的沙粒。


    毫无生气的尘埃失去了形态,也失去了粘性,四散飘落,甚至有几粒飘过他的眼角,最终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脚下肮脏的泥地里。


    元滦慢了半拍地转回头,与柯弦方对上视线。


    “……什么?”元滦尴尬地说。


    第56章 第56章血淋淋的食物


    淤泥怪那令人作呕的粘稠蠕动声在身后骤然消失,不用再逃跑的愛神教徒们纷纷停下腳步,不约而同惊歎地回过头。


    他们站定,望着元滦的目光跳跃着一种让他看不懂的光芒。


    一股迟来的坐立不安感在元滦的脑海中炸开,他后知后覺地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妙,微妙的后悔爬上他的心尖。


    糟糕,他似乎出手出得太早,也顯得太輕松了?


    呃……听他解释?


    元滦踌躇地张开嘴,但其实要如何解释,他自己也不知道。


    就在进退维谷间,“……终末教的神术名不虚传。”薛瓦开口,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淤泥怪消失的空地上,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感歎。


    蔚蔓菁抱着手臂,语气介于某种赞叹和排斥感之间:“啧,这种即死性的神术真是便利得让人无话说。”


    出乎元滦的意料,他们似乎并没有怀疑什么,反而对此适应良好,连柯弦方都没说什么。


    他们似乎将他的出手误认为了终末教的一种神术?元滦默默记下这一点,顺水推舟地默认了此事。


    危机解除,他们不再需要奔逃,继续恢复了正常的前进,刚才拼命奔逃导致的小腿酸痛感随着规律的呼吸渐渐地被缓和。


    就在此时,元滦忽然察覺到一件事,他下意识按了按小腹。


    他的饥饿感,好像减輕了?


    可这是为什么?


    书明确说他需要摄取恐惧才能感到饱足,但即使在奔逃中,元滦也丝毫没有覺得其他人有任何的恐惧。


    硬要说的话,在那期间唯一感到恐惧的人只有他。


    等等……元滦的脸色诡異地变化了一下。


    可以进食的恐惧中不会还包含来自他自己的吧?


    只要是恐惧都可以,无论是谁的?


    一时间,元滦心情复杂难言,如果他的推测是真的,虽然不用想办法获得他人的恐惧是一件好事,但这么说来,难道他要想办法让自己感到恐惧吗?


    自己吓自己?


    元滦盯着自己前进的腳尖,靴子每一次从湿软的泥地中拔出,都会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随着他们腳步的深入,周围的可见度愈发降低。


    可能是因为他们在靠近沼泽中心,雾气逐渐变得浓厚,也可能是因为此地残留的神性影响,周围的光線越发黑暗,连之前头顶的月光勉强照亮前方的模糊轮廓也渐渐无法看清了。


    視線越过柯弦方手中提灯照亮的1米外,周围已经变得黑压压的一片。


    他们宛如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中行走,只有提灯照亮出的光圈为他们提供了一圈保护圈。


    就在这时,他们一行人的前方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亮点。


    众人前进的脚步一顿,谨慎地打量那个摇曳的光点。


    在此地出现的任何異常,都会被他们百般考量,这忽然出现的光点就宛如是深海中鮟鱇鱼头顶发亮的诱饵一般,不会让人感到在黑暗中发现光源的惊喜,反而透出一种莫名的悚然。


    可令人费解的是,他们没有在那个光点附近发现任何神性影响。


    如果是异种的话,无论怎样都会有其自带的神性影响才对。


    仔细审視下,反而更像是普通的光源了。可沼泽內的普通光源?


    众人站在原地端详了一会儿,还是一同朝着光点的方向前去。


    随着一步步距離的拉近,那个光点也在他们眼中放大。等走到近前来,他们已经可以判断出那个光点是什么了。


    那是一堆篝火。


    正在燃烧的篝火。


    这顯然是被人为点燃的篝火在微微湿润的木头上燃烧着,橘红色的火苗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篝火的附近还有两个巨型的木桩子,看上去也是被人刻意拖拽在此,充当了临时座椅。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其中一个木桩子旁,还有一个倒在地上的背包。


    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此地曾有另一伙人马驻足。


    可湿润地面上凌乱又深浅不一的脚印,无人理会,倒伏在泥泞中的背包,可以从木头上判断出明显已经燃烧了有一阵子的篝火……都无言地表明篝火的主人似乎在之前发生了什么意外。


    柯弦方走近查看了一圈,下了定论:“已经離开了有一阵了,看脚印,不止一个人,而且离开得很急。”


    他的目光扫过燃烧着的篝火,补充道:“火没有被扑灭……像是被迫离开的。”


    蔚蔓菁闻言挑了挑眉:“不会那么巧,就是防剿局的探子吧?”


    她几步走到那背包前,用脚尖将其翻正,随后毫不客气地提起,拉开拉链。


    元滦瞟了一眼,在书包的开口处看到里面的不是什么装备或是补给,而是一本书。


    书?


    元滦条件反射般提起警惕,耽很快就察觉到这本书不是那本旧神遗物,是一本普通的,不会自己讲话的,硬皮本。


    或者说,那其实是一本日记。


    元滦:……


    还真有人探险会带着一本书进来的啊?


    蔚蔓菁显然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她掏出那本书后,便顺手将其翻了开来。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潦草的字迹,借着篝火的光線,她快速扫視着,元滦也下意识凑近了些。


    里面的內容记载了他们,也就是日记的主人,进入沼泽后发生的事情。


    起初的文字虽然略显疲惫,但还显得正常,记录着路线,时间,和同伴的状况,但翻过了几页,本子上的字迹产生了变化。


    那些字迹开始变得颤抖,扭曲,笔画越来越重,重复的字句和无意义的涂鸦也越来越多,焦虑,怀疑,乃至某种疯狂从狂乱的墨迹中扑面而来。


    最后,在隔了一段空白日期后,再次出现的篇章,也就是这本本子上的最后一篇,上面没有日期,只有一行力透纸背,戳破了纸张的字:


    逃!快逃!记住,在这里你不能信任任何人!!!


    结尾处三个触目惊心的感叹号,像三把匕首般狠狠地扎在纸上。


    元滦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了某种冰冷的东西,一股凉意顺着食道往下。


    他们……遇到了什么?


    可沉默没有持续太久,众人凝望着那行字,短暂的静默后,众人齐齐失笑。


    “看来是那种被背叛了的老旧戏码。”蔚蔓菁嗤笑着说,她随手将那本日记本像丢垃圾一样丢回泥泞的地面,又在那个包里掏了掏,可没能掏出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柯弦方接话,声音平稳中透着凉薄:“那人也只能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发泄自己的无能了。”


    “好了,别管这晦气的东西了。”薛瓦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他注意到元滦双腿在疾跑后依然有些微微颤抖,脸色也有些发白,提议道


    “我们走了也有段时间了,既然他们点了篝火,我们正好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


    元滦几乎是立刻点头。


    众人很快彻底将这本承载着不祥警告的日记本遗忘在泥地上,纷纷坐到了那两根巨木上。


    “呼——”元滦几乎是将自己砸在了那棵横过来的树干上,发出一声带着解脱感的吐息。


    虽然不知道之前点燃篝火的这群人怎么了,但现在倒是便宜了他们。


    他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可篝火间的宁静没有持续太久,安静坐在元滦对面的绯云像是终于找到了机会,倏地开口,朝元滦问道:“说起来,你是怎么和柯弦方认识的?”


    她像是为了排解无聊地闲聊般,笑吟吟地看过来。


    “我……”元滦的手指扣住身下的树皮,猝不及防。


    “我们也是机缘巧合。”柯弦方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插了进来,用一种仿佛回忆的口吻分享道,“前段时间我不是去了一趟黑森林吗,就是在那时遇到的元滦。”


    “他那时还没加入终末教,不小心遇到了异种受了伤,我正巧路过这片区域,察觉到动静,就过去查看了一下。”


    “……”元滦顺着接话,“是啊,那时候真是惊险。”


    柯弦方自然地继续道:“本来想在之后邀请元滦来教内的,但没想到元滦之后去了终末教。知道这件事,我也很吃惊。”


    蔚蔓菁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现在也不晚啊。”


    柯弦方心中一定,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了然。


    他提起这个话题,一方面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不让他们纠结于他和元滦相识的经过,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印证心中的想法。


    而愛神教徒的做法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我们愛神教比终末教好多了,终末教徒都是一群不解风情冷冰冰的石头,我们爱神教氛围輕松,彼此之间互帮互助,充满了爱与欢乐。不如来我们爱神教吧?”蔚蔓菁身体前倾,极力推销道。


    元滦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回复。


    但没有回复也是一种回复。


    绯云可惜地用食指绕了一下自己卷曲的长发,插话道:“也是,据说加入终末教的就没有退教的人。”


    没有退教的?元滦微怔,他知道终末教是里世界最大的教派,但如此受欢迎也算是意料之外。


    虽然他们提议的加入爱神教表面上看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有着同样作为卧底的同伴在,再加上可以远离意图唤醒终末之神的终末教徒们。


    但他作为终末教的神子,可以假说自己要卧底防剿局,以此前去表世界,但绝不可能让他们答应自己前去爱神教。


    即使他想,这也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的选项。


    绯云的话说完,蔚蔓菁的表情就在脸上僵住,像是不小心触及了什么雷区一般。


    她的眸光露出歉意,忙朝元滦解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元滦一愣:什么?


    蔚蔓菁:“我知道你们内部规定只有死人能退出,但如果是主教大人亲自要人,说不定他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元滦浑身一震,原来是这个退教率0%:“不了不了,觉得在终末教待的挺好。”


    听完元滦的话后,蔚蔓菁表情变得更加懊恼了,她似乎为了将这不愉快的氛围赶紧驱散,赶忙换了个话题:


    “对了,快到中午了,饿不饿?要不我们吃点东西吧?”


    元滦从善如流:“好啊,也是时候了。”


    他虽然不太需要普通的食物来充饥了,但吃一点也无妨,况且他也想吃点东西来压压惊。


    蔚蔓菁得到元滦肯定的回应,紧绷的嘴角立刻向上弯起,她的手伸向自己裙裤的口袋,从中拿出了


    一把匕首。


    匕首在火光的照映下反射出凛冽的光。


    元滦的心中不由浮现出疑惑,他还以为蔚蔓菁说的吃点东西,是说吃他们带的干粮,但她怎么掏出了一把匕首?


    这附近根本没有任何活物,难道他们还要吃异种吗?


    元滦还在思索着,就看到蔚蔓菁下一刻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划向了自己的大腿。


    没有一点声音发出,锋利的匕首轻而易举地切开了柔软的肌肤。


    一块血淋淋的大腿肉落在了她的手上。


    蔚蔓菁举着那块比巴掌都大的肉块,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痛苦,反而洋溢着一种莫名的笑意,催促道:“别光看着呀,那不是有口锅吗?快拿来。”


    “来了来了,”薛瓦弯腰端起滚在不远处的一个锅,稍微转着打量了一下,说,“这个锅有些太脏了,要不还是烤着吃吧。”


    “烤肉的活儿,我可是驾轻就熟,今天你们有口福了。”他扭头有些自豪地说。


    说完,又有些遗憾,对蔚蔓菁调侃道:“你动作真快,我本来想好用我的呢。”


    蔚蔓菁得意地哼哼了一下,鲜血从大腿根部一路流到脚踝,但所有人似乎都对此视若无睹。


    元滦僵在原地,之后他们还说了些什么元滦都听不清楚了,周围的声音似乎都远离了他。


    他们…是在说吃……?


    元滦几乎要浑身打颤,虚汗从背后冒出,甚至感到了一阵眩晕感。


    他克制住自己,将视线投向柯弦方,可柯弦方表现得他们好像是在说要吃罐装的午餐肉一般,姿态轻松,没有觉得丝毫不对,还在和其他人互相打趣着什么。


    不是…吧……


    元滦试图像其他人一样自然地笑起来,嘴角用力弯起,但嘴边的肌肉还是不能控制地微微抽搐了一下。


    蔚蔓菁大腿上的伤口已经在她轻描淡写般将手扶过后长出了新肉,脚踝上的血液也已经凝固。


    元滦的视线追着那点氧化发黑的血迹移动,不敢将视线上移,甚至有些恐惧于看到其他人的笑脸。


    其他人似乎也不介意元滦没有前来帮忙,没有一个人前来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轻轻地碰了下元滦。


    “午饭好了,来吃点吧。”


    好…好了?


    猛地一下,剧烈的恶心感从喉咙中涌出,此刻莫说是饥饿,他甚至觉得他的胃撑得塞不进任何一滴油水。


    元滦微笑着抬头,缓缓地说:“不了,我不饿,你们吃吧。”


    蔚蔓菁不认可地嗔了元滦一眼,坚持道:“别客气,不够还有。”


    “是啊,尝尝我的手艺,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站在篝火旁的薛瓦的声音遥遥传来。


    “来~”


    散发着肉香的“那物”朝元滦的嘴边靠近。


    第57章 第57章镜像


    就在元滦受不了地从木桩上猛地站起来时,異变突生。


    篝火之外的浓稠黑暗处倏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听声音,来的不止一个人。他们好似是在远方看到了此处篝火的明亮前来查看。


    蔚蔓菁递来食物的动作一顿,圍在篝火旁的其他人也几乎同时警惕地扭头朝动静的发声处看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终于,几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踏入篝火的照耀范圍内。


    他们是——


    元滦呆立当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冲入天灵盖。


    火光跳跃着,清晰地照亮了他们的面容,可他们分明有着一张属于元滦一行五个人的脸。


    来者的一张张面孔,五官,甚至神态,不与他们五人如出一辙,分毫不差。


    他们就像是几分钟前剛来到篝火旁的他们本人一样!


    不只是元滦,身旁的同伴,以及那队“不速之客”,都在篝火的照耀下,看清了彼此的面貌,纷纷像是被定住了般惊疑站在原地。


    惊骇,难以置信,困惑,警惕,相继在他们的脸上浮现。


    像照镜子般,彼此的瞳孔中照应出对面与自己完全相同的反应与情绪。


    诡異的沉默在篝火间蔓延。久久,无一人开口,只有大脑疯狂运转的声音。


    这是什么……?幻觉,異种?


    直到木头燃烧着发出噼啪的一声爆響,凝固的画面轰然破碎!


    站在光線内的所有身影,*无论是元滦身旁的爱神教徒们,还是剛剛踏入此间的“镜像”,齐刷刷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狠狠攻击向对方。


    混乱的打斗瞬间在篝火旁爆发出来,拳脚相加,身影交错,被篝火投射出来的光影在地面上剧烈晃动。


    可那些镜像竟不单单只是个样子货,在发觉简单的拳脚无法奈何对方后,丝蘿毫不犹豫使用了神术。


    新鲜的骨头从体内生长而出,突破表皮像是树枝上的荊棘般,化为她手中的骨刺武器,冷不丁地刺向另一个“丝蘿”。


    可预料中骨头刺穿皮肉的画面没有实现,她手中的骨刺被另一根鲜血淋漓的白骨挡下。


    相同又有着微妙不同的荊棘白骨从另一个“丝蘿”的身体内蔓延而出。


    在挡下一击后,她反客为主,荆棘白骨以极快的速度不断生长,眨眼间就要将丝萝困在那个白骨荆棘牢笼中。


    因这过于熟悉的招式,丝萝在大脑意识到的瞬间,身体先动了起来,一个翻身跳跃,急速拉开了距离。


    她站稳后抬起头,惊愕地看到这些白骨如链条,如游鱼般环绕另一个“丝萝”身旁,对她蓄待发。


    可这分明是她常用,也最惯用的招式!


    与丝萝一样,其他与自己镜像对战的人也遇到了相同的困境。


    一个个熟悉的招式被另一个自己使出,活生生体验了与自己对战的荒诞,古怪感。


    局势僵持不下,只有在一开始应激地将另一个自己变为飞灰的元滦免于陷入这棘手的境地。


    可他眼下也不好过,头摇得像是拨浪鼓般在一个个本体与复制体间来回徘徊,想要帮忙,但又手足无措地发现,那些高速移动,招式雷同的身影已讓他眼花缭乱,更别提分辨哪个是真正的同伴。


    好在,这令人窒息的僵局并未一直持续下去,战斗最终还是分出了胜负。


    在无数次生死碰撞的碰撞中,眾人还是抓住了对手暴露出的转瞬即逝的破绽,成功杀死了对方。


    一具具仿佛孪生般的尸体倒在篝火前,眾人喘息地退回原位,下意识朝同伴靠拢,重新聚集在一起。


    但紧接着,喘息的时间还未持续一瞬,一个恐怖的事实便悄然咬上每个人心脏。


    站在身旁重新退回来的队友,


    是浴血归来的同伴……


    还是和另一个刚刚杀死了原主,完美融入进来的“镜像”?!


    [记住,在这里你不能信任任何人!!!]


    那本日记本上的警告无比清晰地,帶着刺骨的寒意骤然浮现在每一个人的脑海深处。


    直到此刻,他们才理解这句话背后所蕴含的含义。


    篝火依然噼啪作響,可原本重新恢复平静的气氛,再次变得诡谲。


    身旁原本熟悉可靠而又令人感到安心的同伴侧影,在摇曳火光与浓重阴影的交织下,仿佛变得像恶鬼般令人感到陌生与恐惧。


    无人敢轻易动作,也无人出声质疑。


    站在篝火旁的元滦咽了一口唾沫,视線像仓皇的飞鸟,不住地在他们中徘徊,几乎疯狂地希望其中有谁能给他一点暗示,讓他能确信那个人确实是本人。


    眾人彼此用暗藏警惕的目光互相打量,视線像是有重量般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身上。


    半晌,大腿上已经看不出異状,但脚踝还残留着血痂,显然是真“蔚蔓菁”的那个人动作了。


    她看向身旁的绯云,什么也没说,毫无征兆地用手中的匕首径直捅了绯云一刀。


    绯云也没有反抗,面色如常地任由她动作。


    在元滦惊颤的眼神中,蔚蔓菁将染血的匕首抽出,面不改色地舔了口刀上的血。


    猩红沾染上她的唇瓣,在跳跃的火光下显着妖异而危险。


    少顷,她说:“……是绯云的味道。”


    她露出如释重负的轻松笑容,绯云也微微勾起嘴角。


    确认了绯云,蔚蔓菁又如法炮制,一一尝取了身旁同伴的血。


    可当尝完最后一人的鲜血,她的面色却有些僵硬:“……”


    绯云的声音骤然拔高,帶着森然的杀意:“是谁?”


    她横眉看向周围的同伴,显然蔚蔓菁一声令下,她便要将那个镜像毫不留情地杀死。


    其他人也在蔚蔓菁沉默中后退着拉开距离,调动浑身五感敏锐地注意着周围“同伴”的一举一动。


    “没有……”在所有人竖起耳朵中,蔚蔓菁缓缓抬头,她停顿了一下,仿佛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说出,低声道,“都没有不对。”


    众人:!


    都没有不对,是在说他们都是本人吗?


    可这可能的吗?他们如此幸运地全员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他们自然也希望事实如此,但比起他们运气好到如此……还有一个更合理的解释……


    那些镜像连血液都能够复制。


    可面貌相同,使用的神术相同,连自身的血液也相同……他们要如何分辨?


    短暂的沉默后,蔚蔓菁脸上细微的挣扎与疲惫被一种冷酷的镇定所取代:“现在,我们不要彼此分散,等出去后,大祭司自然会证明我们彼此的清白。”


    是的,再怎么说那些镜像也肯定是由异种变化而成,他们暂时无法分辨,是因为他们的实力不足,但回到教内就不一样了。


    一只异种怎么能瞒过众多高阶教徒的眼睛?


    众人都接受了这番说辞,气氛勉强恢复了原本的和谐,但元滦知道,其实是回不去了,平静的表面上似乎又隐隐有着暗潮涌动。


    众人和之前一样重新在木桩上坐下,发生了这种事情,他们也没有胃口去吃什么了。


    蔚蔓菁也感受到了那种隔阂,她顿了顿,嘴邊嗡动,似乎还想补充些什么时,


    一只手身后伸出,精准地勒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拽进了黑暗。


    紧接着,缠斗和闷哼声相继響起。


    “蔓菁!!”


    “谁?!!”


    众人吃惊地从树桩上弹起,柯弦方反应迅速,他抓起木桩上的提灯,狠狠朝发声处掷去。


    橘黄色的光晕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等光线穿透那片黑暗照亮了那处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蔚蔓菁站在那里,脸上,身上,乃至腿上,都泼溅着大片的血迹,而她的脚下,一滩还在不断扩大的血泊中,正躺着另一个“蔚蔓菁”。


    蔚蔓菁一邊转身,一邊声音帶着劫后余生的惊怒说道:“该死的,怎么还有?!”


    但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的视线定焦在血泊中那张苍白,毫无生气的脸,再到站立着的那个胜利者。


    地上的“蔚蔓菁”躺在血泊中,连衣物浸透了鲜血,了无声息,而站着的那个也好不到哪里去,似乎刚刚从血泊中爬起般浑身血污。


    但她们都被大面积的鲜血掩盖了原本腿上的那道血痂。


    因这迟迟没有应声的沉默,蔚蔓菁也反应了过来,脸上的激怒变为错愕:“你们是在怀疑我是假的?”


    “我……我!”她咬着牙根,急急想要辩解,但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挽救不了局面,声音低了下去,无力道,“我真是个真的……”


    薛瓦心头一软,看着昔日同伴狼狈的模样,就要张口先让她归队,并关怀几句,


    “快离开他们!”


    另一道和他一模一样的声音代替他说道。


    蔚蔓菁浑身剧震,猛地回头,另外几道模糊的身影站在灯光的边缘处,


    新来的“柯弦方”急切向前倾身,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焦灼:


    “快过来,那时候抢了灯的不是我!是假的!其他几个也是,他们一直在骗你!”


    另一个“薛瓦”也厉声喝道,语气中充满了关切和焦急:“小心,他们都是伪装外貌的异种!”


    蔚蔓菁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见蔚蔓菁迟迟不动,站在光源边缘没有贸然靠近的“薛瓦”心一狠,一个箭步上前抓住蔚蔓菁的手臂,就想将她带走。


    “放开她!”几道声音同时炸响。


    虽然他们不确定这个蔚蔓菁是不是真的,但他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复制体将她带走!


    保护的本能瞬间压倒了疑虑,混战在刹那间再次爆发!


    提灯的光在黑暗中摇曳,忽地一下就不知被谁踢开。


    黑暗瞬间淹没了所有人,但打斗却未停止。没有视觉的指引,众人凭着本能和直觉搏斗,不知不觉间,便和周围的人被冲散了。


    不知是过了多久,也许是几息,也许是十几分钟,等元滦回过神来,轻声呼唤,周围已空无一人,视线内也是漆黑一片。


    好在,在感知的视觉中,他还能看到其他爱神教徒留下的神性影响。


    几道微弱的,色彩奇异的光痕如同水中的油彩般漂浮在黑暗中,痕迹显得有些凌乱。


    元滦的目光迅速扫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沿着最近的那道神性影响走去。


    一片浓稠的黑暗中,元滦踩着脚下的那条小径,一路摸黑前进。


    元滦一下下数着自己的心跳,直到数到372,耳边终于出现了属于人类的呼吸声。


    元滦刹住脚步,对方也察觉到了元滦的存在:“谁?!”


    “是我……元滦。”元滦认出了那道声音是属于柯弦方的。


    “元滦?”听到元滦的名字,对方似乎松了口气,开始朝元滦的位置走来。


    “等等!”元滦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制止道,“别动!你怎么证明你是真的柯弦方?”


    那些镜像般的复制体连神性影响也可以模拟出来,他不能确定眼前的是真的那个。


    对方似乎是感到无语般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带着点无奈和疲惫,开口道:“刚刚蔚蔓菁还想让你吃她的肉,这点可以了吧?”


    元滦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还有别的吗?”


    柯弦方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又似乎是在斟酌话语:“我是A市的防剿员?”


    呼——


    如果说那些假的复制体恰好看到了蔚蔓菁喂他肉勉强能说出后一点,但前一点,他们怎么也不可能知道了吧?


    元滦稍稍安心了一点。


    柯弦方一边慢慢踱步靠近,一边安抚地说:“你怎么会怀疑我?在那些人中你是最熟悉我的才是。”


    “不过好在先是我们两个汇合了,要是碰上其他人,那局面怕是真的不好分辨了。”


    元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些镜像防不胜防,我也是小心起见。”


    他本来都已经做好碰到的会是镜像的准备,像现在沿着神性影响能找到柯弦方真是所有可能性中最好的那一个了。


    元滦的肩膀缓缓塌下,感觉到对方的气息朝他一步步靠近。


    “是啊,”柯弦方已经走到了元滦的面前,劫后余生般地喟叹,


    “与这些能完美伪装,潜伏在我们中间的异种相比,我们第一次见时在黑森林遇到的那只根本不值一提。”


    第58章 第58章人间太岁神


    元滦:“……”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异种?


    元滦一字一顿地在心中重複对方说的话,每停顿一次,指尖就愈发冰凉。


    元滦不知道异种那非人的视觉能否在黑暗中看清周围的环境,


    但他站在原地,强迫自己将视线自然而然地从“柯弦方”的脸上移开,仿佛只是在随意地扫视周围的黑暗,不讓对方察觉到自己可能有在颤动的瞳孔。


    元滦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丝毫涟漪,甚至还带着一丝追忆往事的疲惫笑意,若无其事地回应道:


    “也还好吧,这里的异种虽然危险,可上次那个可是差点将我的腿都咬下来了。”


    “柯弦方”没有任何停顿,保持着之前说话的那股腔调,語重心长般说道:“不,这种会伪装的异种才是真正危险的,一不小心就会被它打入内部,从而被一网打尽。”


    “走吧,不能再耽搁了,我们要赶紧找到其他队友,并杀死那些複製体!”说着,他就作势要拍一拍元滦的肩膀。


    “柯弦方”隐藏在黑暗中那雙眼睛在元滦看不见的视野中死死盯着元滦,眉眼弯弯,从中泄露出些许恶意。


    随着它抬手的动作,一股冰冷的潮气滑进元滦衣领,带来一阵粘腻感。


    元滦的呼吸刻意放得深长而缓慢,他已经可以确定,眼前的柯弦方


    是假的。


    但对方想要做什么?


    它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却没有立马动手,而是说要带着他去找其他人?


    ……是谨慎起见想要将他带到其他异种那儿一起对付,还是想要将他带到其他人面前后误导他,讓他亲手杀死自己的队友?


    但无论是哪个……


    “柯弦方”搭在元滦的肩上的手,連同其整个形体,在下一秒突兀地化为了灰烬。


    它保持着那副眼角弯起的表情,就在猝不及防间被泯灭了。


    ——它都不可能成功。


    元滦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分毫,轻轻伸手掸了掸肩上的灰,表情思索。


    他本以为这些异种是通过偷听他们的谈话从而伪装成他们的同伴,但对方却又说出了柯弦方其实是A市防剿局卧底的秘密。


    这是为什么?


    这些异种把他们的表情,动作,乃至神术都能100%的複製出来,如果不是依靠偷听或观察……


    读心……?


    不,如果是读心,它在说出那个错误信息后就会立马从他的内心感知到不对,绝不可能继续表演。


    但不是读心,它又从何而得知那个秘密?


    仔细想想,它为何会一方面知道柯弦方是卧底,另一方面又理所应当地相信柯弦方编造出来的,关于他们是如何認识的谎言?


    蓦地,一道电光闪过元滦的脑海。


    谁会認为柯弦方是卧底,谁又会認为柯弦方那时说的是真话?


    是他和那几个爱神教徒!他们分别有着对柯弦方的不同認知!


    这些异种会有两套不同的信息,是因为他们模仿,窃取的,是漂浮在他们意识表层,模糊的,片面化的认知!


    他们的“读心”,读取的不是記忆本身,而是对彼此的印象!


    越是对身旁的同伴熟悉,同伴间的默契度越高,那些异种越是会模仿得完美无缺,天衣无缝。


    而敢于一同前往这危机四伏的沼泽的,往往都是对彼此信任,熟悉的同伴,所以无法在第一时间识破异种的伪装。


    而他们却因为在其中他和柯弦方各自都有所隐瞒,对其他人说了谎,才导致那只异种这么快地暴露了出来!


    元滦呼出一口气,有了这番推断,他就能在此之后依据这点,判断对方是否为异种。


    思绪落定,元滦抬眸看向周围其他的神性影响,选定其中一条,再次出发。


    沿着那条神性影响走到尽头,元滦不等对方开口,抢先发问:


    “等等!我问你,我和柯弦方是怎么认识的?”


    对面沉默了一会,片刻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们在黑森林第一次见到彼此。”


    竟然又是柯弦方的声音?!


    元滦有些讶异,但对方这个回答……


    硬要说他们第一次见面,确实也是在黑森林,但……


    元滦决定再给对方一次机会:“你还記得我们第一次见时遇到了什么吗?”


    “……”呼吸声平稳地在黑暗中起伏,带着一种刻意的,过分的镇定。


    少顷,对方不动声色地吐出两个字,“异种。”


    “是吗……”元滦不紧不慢地靠近,在黑暗中确认对方的位置。


    在黑暗中就是这点不好,他需要确定好对方的位置,才好发动力量。


    这一只学聪明了没有朝他靠近,不过无妨,那山不来就他,他来主动来就山。


    “但不好意思,”元滦的声音几乎贴着预判中对方的位置响起,闪电般朝对方伸手,“我不这么认为!”


    “等等!”刺骨的杀意瞬间讓柯弦方背后激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他通过感知猛地扣住元滦朝他伸来的手腕,飞速地解释,


    “我们第一次联络是在昨天的晚上20点22分,约定好来沼泽和森林的边缘碰头,在此之前,我们从未见过!从!未!”


    凝聚在元滦指间,蓄势待发的能量骤然一滞,他眼中闪过惊异。


    連他都不记得柯弦方什么时候联系他了?眼前的这个“异种”竟然连几分钟都说得出来?


    元滦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入斗篷内侧,掏出手机查看,第一条来自柯弦方的信息明晃晃地显示着是20:22发来的。


    根据他之前的推断,异种应该说不出这种只有对方一个人记得,详细而具体的信息。


    那眼前的这个是真的?


    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光照亮了咫尺之隔柯弦方虚弱的表情。


    在确知元滦原本的意图彻底消失后,柯弦方才缓缓松开攥着元滦手腕的手。


    他承认,元滦刚出现时,他故意抛出错误答案,想要试探对方,但没想到元滦说动手就动手。


    他可亲眼见识过淤泥怪消失的瞬间,差一点,他就要步对方的后尘了。


    不过通过对方的回答和反应,他也可以确保眼前的是真的了。


    “你也知道怎么分辨异种和真人了?”元滦放下原本抬起的手臂。


    柯弦方声音重新变得平稳,甚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差不多吧。那些异种的认知在你我身上总会出错。”


    他顿了顿,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一路上,我已经解决了三只异种了。都没有遇到真人。你是第一个。”


    “而且那些複製体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复製得完美无瑕。”


    借着手机的光线,他指了指自己的耳垂:“我这里有一个不引人注目的痣,复制体就没能复制出来。”


    “还有一个绯云的复制体,”他的語气变得有些复杂,“胸有些过大了。”


    元滦哑然。


    照他预想的那番推测,其他人没能关注到柯弦方耳朵上的痣,从而异种没能复制出来也十分合理,但胸……咳咳咳。


    看来队内有人对此有些耿耿于怀,甚至在认知里都比现实中的大啊……


    元滦对此略过不表:“既然你也能辨认,事不宜迟,我们快去找其他人吧。”


    柯弦方颔首。


    这次两人一同出发,沿着一条神性影响向前摸索,直到感知视觉中那条彩色的道路彻底消失在眼前的黑暗中。


    可与元滦或柯弦方遇到异种或真人的都不同,对方明明应该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却迟迟没有任何反应。


    元滦试探地呼唤了一声,黑暗中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柯弦方果断从怀中掏出了手机。


    在提灯消失的现在,也只有手机能提供微弱的照明了,之前为了省电,他们都没有使用手机探路,现在正是用的时候。


    柯弦方打开手机内的手电筒,朝那处照去。


    光线照出了一个笼罩在斗篷下的身影。


    见状,两人俱是一顿。


    在一同前往沼泽的五个人中,只有一人身披斗篷,那就是元滦。


    眼前被手机强光照亮的,正是元滦的复制体!


    柯弦方谨慎地站在原地,没有贸然靠前,毕竟谁知道异种有没有复制出元滦那作弊般的神术?


    但元滦不这么认为。


    其他人不知道,但元滦自己心里清楚,那可以让任何事物变成飞灰的技能,是由终末教的那件旧神遗物带来的,眼前的异种总不能和他一样吞了一件旧神遗物吧?


    但与此同时,元滦又有些好奇。


    他的第一个复制体刚一出现时,他就因为过于害怕而将对方瞬间消灭了。他还没有好好观察过复制体的模样。


    照柯弦方所说,复制体根据他人的印象呈现,和本人可能有着细微的差别。


    那他在别人眼中会是什么样的?


    元滦压下心中那点莫名的忐忑,上前一步,勇敢地将手搭在背对着他们的那道身影上,握着对方的肩,就想让对方轉过身来。


    这时挨着对方,元滦才发现那个复制体竟然,似乎,好像,比他要高?


    没有给元滦疑惑的时间,那个复制体已经顺从地,甚至带着刻意的缓慢,如元滦所愿地轉身过来。


    “——啊啊啊!”


    元滦的惨叫划破了凝固的空气,


    他像是不小心碰到鼻涕虫般猛地一蹦三尺高,向后跃去,声音都变了调,“这是什么啊???”


    一直凝神戒备的柯弦方在元滦躲开后也看到了那个假“元滦”的面容。


    只一眼,他所有的戒备,紧张,都土崩瓦解,控制不住地:“噗——咳咳咳咳咳!”


    那张轉过来的脸,赫然是一张芙蓉面,一雙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那个五官轮廓似乎被眸子力量夸张地雕琢过,锐利得近乎妖异,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慈爱感,让元滦像偶遇数百只广东双马尾般般浑身发麻。


    假“元滦”慢条斯理地回身,发出低沉的气泡音:“有事找我?”


    元滦用手挡在自己面前,仿佛多看一眼就会瞎掉,连连后退,完全丧失了所有战斗的欲望。


    “呵,”假“元滦”邪魅一笑,眼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悲悯,“不敢直视我吗,情有可原。”


    元滦此时已经不是丧失战斗欲望了,一种强烈的生无可恋感攥住了他。


    他绝望地,声嘶力竭质问:“你是认真的吗?!?!”


    他与其质问眼前这个异种,不如说是在质问那些爱神教徒。


    他……他在其他人眼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还是柯弦方站了出来稳住了局势,他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英勇地挡在元滦的面前,对假“元滦”摆出了攻擊的姿势。


    柯弦方的心情介于微妙的好笑与复杂之间,他知道那几个爱神教徒对元滦迷之热情,但也实在没料到他们会这么看待元滦。


    这是打了多少层滤镜才能将元滦看成那样?


    柯弦方无奈地出手,他再不解决面前的异种,元滦估计都要转身而逃了。


    可在他出手的那一瞬间,一股致命的危机感传来。


    多年卧底的警惕让柯弦方思考前惊弓之鸟般朝一旁侧身,“轟——!”


    一声巨响,他原本立足之地,泥地的水花四溅,一道深深的裂缝出现在他的脚边,边缘的泥土还在嘶嘶作响,冒着诡异的青烟。


    柯弦方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刚刚要不是他闪得快,他此刻已经被劈成了两半。


    可……对方怎么会这么强?!而且元滦也没有表现过使出这样的招式吧?


    “元滦!”柯弦方下意识呼叫。


    “轟——!”新的攻擊接踵而至,柯弦方和元滦几乎同时朝两边跳开。


    “我看不到对方的话怎么瞄准?!!”元滦因为过于急切地躲闪,一脚踩进了沼泽的坑洼处,小腿陷入淤泥之中。


    湿润带着腐烂气息的冰凉泥水转眼间,包裹住他的腿部,将他控制在了原地。


    假“元滦”似乎能在黑暗中看见他们的方向,攻擊精准地朝两人劈来。


    “啊啊啊!”元滦猛地将那只腿拔出,再次躲避,崩溃地说,“看看你们干的好事,我根本不会这一招啊!!!”


    柯弦方闻言想要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可在下一秒,假“元滦”的攻击又至,不得不狼狈地翻滚:“反正我不是这么看待你的!!”


    元滦同样手忙脚乱地试图摸出手机:“别胡说了,其中肯定有你出的一份力!!!”


    另一头,柯弦方终于成功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刺眼的白光骤然撕裂了黑暗。


    可他照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假“元滦”的身影,对方仍然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只有攻击如约而至。


    “轟——!”


    泥土和腐植被炸得冲天而起,柯弦方差点被淋了一头。


    “有这功夫抱怨你还是省点力气逃跑吧!你可没有像我们那样擅长逃跑!”


    柯弦方毫不犹豫做出了目前的最优解:


    转身就跑!


    元滦也发现了这绝望的事实,步步紧逼的攻击,看不见的敌人,充满障碍的环境……在这种情况下,找到机会抓到那名假“元滦”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几步追上柯弦方的身影,与他并肩夺命狂奔:“擅长逃跑难道是什么自豪的事吗?!”


    “轰——!”“轰——!”“轰——!”


    假“元滦”在他们身后追逐着,似乎没有放过他们的意图。


    元滦和柯弦方拿出吃奶的劲双腿疯狂交替蹬踏,脚下几乎要卷出火星子,嘴边上也不放过彼此。


    “轰——!”“轰——!”“轰——!”


    不知不觉中,身后的攻击声似乎消失了?


    元滦胸膛剧烈起伏地停下来,他双手撑住膝盖,用其中一个手背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呼…呼……逃…我们逃走了吗?”


    柯弦方也在微微喘息,他警惕地回头刚望了一下身后那片浓稠的黑暗:“……它走了。”


    “太好了!”元滦膝盖一软,要不是因为脚下都是烂泥,他都要一屁股坐下,“终于安全了。”


    不得不说,逃跑可耻,但实在有用。


    “……”柯弦方的表情却没有松懈,他转回头,眼神直直地盯着前方的虚无一片,身体绷得更直了。


    四周的沼泽安静得可怕,连沼泽中气泡上浮破裂的声音似乎也不见了,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在这片空间回荡。


    “不,他不追来的原因只有一个。”柯弦方干涩地开口,他的语气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凝重。


    那个假“元滦”追逐他们的时间要远远低于他预估的时间,对方半途而废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对元滦说:


    “这里有比它…更可怕的东西。”


    第59章 第59章反目


    比那个假“元滦”更可怕?


    元滦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几乎是帶着一种胆战心驚的仓皇,視线不住地朝周圍幽暗的环境扫視。


    但在周圍的一片漆黑中,他什么也看不到,在感知的視觉中,他也没有发现除了他们之外的任何神性影響,也就是周圍不存在任何异种的痕迹。


    可联想到柯弦方所说的话……


    是真的不存在,还是隐藏得太好?


    一想到一只更为恐怖的怪物潜藏在暗处,或许正在他们脚下的淤泥中,正无声地注視着他们……元滦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回头?可他们好不容易逃脱了那只假“元滦”的追杀,如果返回极有可能再次遇到对方,


    而他们如今又逃得太远,连那些爱神教徒留下的神性影響也找不见,无法寻着踪迹前去与同伴们汇合。


    站在原地更是无异于等死,他们眼下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前进。


    谨慎起见,元滦也不顾不上手机的电量了,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照亮眼前的道路。


    他和柯弦方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言语,默默地选定了一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了更深層的黑暗。


    周圍静悄悄的,只有那无边无际,沉甸甸的寂静。


    走了良久,他们也没有遇到柯弦方预测的那个更大的危险,但元滦神经却没有放松下来。


    他察觉到了异样。


    随着他们的前进,他们脚下的水洼的面积似乎在逐渐缩小,出现的频率也在降低。


    水洼越来越少了,难道他们是在往沼泽的外围走吗?


    可周围的可见度并没有上升,而且……


    元滦的脚步戛然而止,他微微抬起一只脚,将手机惨白的光柱笔直地打向鞋底。


    在灯光下,他黑色的靴子底部赫然出现了明显的消融痕迹,边缘还泛着一圈湿漉漉的,不祥的暗沉光泽。


    元滦手腕微微一侧,迅速将光打在身旁柯弦方的脚下。


    不出所料,不只是他,柯弦方的脚底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情况。


    这里的水質,似乎变得开始具有腐蚀性了起来?!


    元滦心头警铃大作,低头盯着同样停下来的柯弦方的靴子思索,


    忽地,


    “你怎么没事?”柯弦方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没事?他不也和柯弦方一样……


    元滦抬首:!!!


    手中的光随着他的视线一同上移,柯弦方近在咫尺的面容随之暴露无遗。


    他脸部的大半都是完好的,但还有一部分呈现出可怕的溃烂,甚至皮开肉绽,露出底下的暗红色的血肉,像是被強酸泼溅过后变得坑坑洼洼。


    元滦強忍住后退的冲动。这是……!


    不只是脚下的水源,连周围都弥漫着毒气?!


    元滦恍然,是了,可见度没有下降,他们周围还是弥漫着浓雾,如果脚下的水質会造成腐蚀,那雾气自然也会!


    但他的脸上为*什么没事?


    “是因为……那几層加护吧。”元滦的声音帶着一丝不确定的迟疑,回答道。


    他和柯弦方之间唯一的不同,也就是他比对方多了好几層加护。


    应该就是因为如此。


    柯弦方听罢,不置可否,只是沉默地移开了视线。他抬起手,指间闪烁着微光,一层又一层透明的防护能量迅速将他包裹起来。


    两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般继续前进,只是步伐较之前更为急促。


    周围的水雾似乎愈发浓厚,粘稠,仿佛凝固的牛奶般沉重地压迫着感官,连手电筒的光也无法穿透。


    忽然,元滦鼻尖耸动,轻轻嗅了一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味道探入他的鼻腔。


    奇怪?这气味不难闻,反而透着一股诱人的香味,讓人忍不住想再深吸一口,可这里怎么会出现这种气味?


    元滦困惑地转过头,想要询问一下柯弦方有没有闻到这股味道,却驚讶地发现,这股味道似乎正是从柯弦方的身上传来。


    而且,柯弦方怎么看起来似乎有些奇怪?


    他行走的姿势有些奇怪,脚步略显虚浮,还扭头遥遥望着某处,眼神在浓雾中显得有些涣散和……警惕?


    像是被元滦的视线所驚动,柯弦方猛地开口:“你看到了吗?!”


    “什么?!”元滦大惊失色。


    柯弦方的声音紧绷而急促,帶着一种强压的惊悸,头也没转回来,视线还在死死盯着那个方向:“就在那边!”


    元滦手中的光立马顺着柯弦方视线的方向打过去,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元滦缓缓地,仔细地确认了好几遍,小声犹豫地说,“没,没有啊?”


    无论他怎么看,柯弦方说的那个地方也没有影子,没有轮廓,更没有任何异常。


    闻言,柯弦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震了一下,他似乎抿紧了嘴角,低声道:“……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元滦有些担忧地瞥了柯弦方一眼,没有追问什么,只是心中暗暗明悟了那股香气是什么。


    两人重新迈开步伐,可因为刚刚发生的事,再加上元滦已经察觉到柯弦方心中潜藏的恐惧焦灼,他的余光一直悄悄关注着柯弦方的动向。


    因此,


    “你要去哪?”元滦疑惑地问。


    在柯弦方前进的方向发生了偏移时,元滦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


    柯弦方的脚步随之顿住,回望的表情比元滦还要疑惑:“继续走?”他朝前方抬了抬下巴,似乎元滦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我们要返回吗?”元滦奇怪地看着柯弦方,试图从他的脸上得到合理的解释。


    柯弦方:?


    “我们不是还在继续直走吗?”柯弦方不解地说,“倒是你,不会是忍受不了,想要逃走了吧?”


    说完,他蹙起眉,一副谴责的模样。


    元滦心中不妙的预感已经攀到了顶峰,干脆直接指出,


    “可你这样分明是在往回走啊!”他指着柯弦方那双看似坚定向前,但实则微微偏转,指向侧方的脚尖,说道。


    他们如果不能沿着一个方向一直向前,仅仅是方向上细微的偏转也都会造成他们将路线走成一道弧线,最终在原地打转。


    “你在说什么?”柯弦方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声音里充满了被不可理喻的话语質疑的荒谬和隐隐的烦躁,


    “我一直在往前走,方向没有偏离!是你!是你自己刚才莫名其妙转了方向!”


    “你看看你脚下留下的神性影響!”元滦指出证据。


    柯弦方目光扫了一眼脚下,又迅速回到元滦的脸上,斩钉截铁道:“我的方向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还是说你想把我带到哪里去?!!”最后一句,他的声音中甚至带上了一种冰冷的质问。


    “你……”元滦话堵在喉咙口,他看着柯弦方此刻写满了理所应当和不满的脸,意識到此刻的柯弦方已经根本无法沟通了。


    他思绪瞬转,立马反应过来,柯弦方恐怕是受到了什么影响,导致认知出现了差错!


    在之前与柯弦方的沟通中,元滦不认为柯弦方是一个固执己见,刚愎自用的人,在他质疑后,对方也不可能想也不想,不容分说地就否定元滦的话!


    现在柯弦方不只是出现了疑神疑鬼的征兆,连方向感也失去了。


    再这样下去,柯弦方不知道还会变成怎样。


    眨眼间,元滦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不再坚持与柯弦方争论,妥协道:“好吧,我们就按着你的方向来走。”


    就这样返回,先将柯弦方带回安全一点的地带吧,元滦想。


    但柯弦方此刻的感官却像被某种未知的力量异常地放大了,元滦瞬间的讓步和刻意平缓的语调非但没有安抚他,反而引起了更激烈的反应。


    “你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柯弦方的双眼瞪大,眼白中似乎浮现出丝丝缕缕的红血丝,声音尖锐,“你在打什么主意?”


    元滦:???


    “我和你一样都是防剿局的卧底,我怎么会害你?”元滦诚恳地说。


    柯弦方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扭曲的笑:“那可不一定,是防剿局的人又如何?说不定你——!”


    就在这失控边缘的刹那,他脸上的狰狞霎时一顿,像是被自己即将说出的话语惊到了,眼神顿时恢复冷静。


    不,他怎么会差点说出那样的话?这不是他的性格。


    柯弦方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阵,阖了阖眼:“……抱歉,我刚刚真是昏了头了。”


    他用力地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我能控制好我自己,我们继续吧,按着你的方向走。”


    说着,他抬起头。可当他的目光撞上元滦那神色清明,隐含担忧的表情时,一股强烈的冲击攥住了他。


    巨大的疑惑在他刚恢复平静的心中油然而生,搅乱了他的思绪。


    “你为什么没事?”他脱口而出。


    他深受影响,但为什么元滦却能保持理智,毫不动摇?


    恢复清明的大脑再次像被蒙了一层布般浑噩,柯弦方直勾勾地盯着元滦,眼神充满了审视。


    对方那张嘴巴一张一合:“呃……因为我身上那好几层加护?”


    但这次,柯弦方没有买账。


    “你,”原本被放下的怀疑再次浮起,甚至被扩大,占据了柯弦方整个脑海,他厉喝,“你是谁?!”


    “普通的防剿局卧底不可能在如此险恶的沼泽深处不受任何影响!”


    之前元滦第一次采用那个借口时,他就没有相信,作为神术的运用者,他难道会不清楚神术的作用吗?


    别说是多加几层,就是叠个100层元滦也不可能不受任何影响!


    “现在想想,你之前那么轻而易举地被邪教接纳就十分可疑,你到底是谁?!”


    “你是邪教的卧底?原本就是邪教的人?年来一直潜藏在防剿局?!”连珠炮般的质疑从他嘴中吐出。


    “我不是!”元滦的声音也抬高了,希望借此能让柯弦方清醒过来。


    但柯弦方显然已经听不进去了,元滦提高的声音在他的感知中反而成了心虚的铁证。


    他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野兽,一把揪住元滦斗篷的领子,元滦下意識推拒,两人就这么扭打了起来。


    元滦简直有苦难言,眼前的人是他防剿局的同伴,他总不能像对付异种般将对方杀死,但现在对方又失去了理智,一副要将他杀死的模样,他该怎么办?!


    这片沼泽的危险真是一环套一环,在外围有着能伪装成同伴的异种,到了内围又会影响人的认知,让正常的人变得对同伴充满怀疑,他们没有上异种的当,竟还是闹起了内讧。


    混乱的缠斗间,柯弦方一击裹着风声的重拳狠狠砸在元滦的身上,拳头上却传来了尖锐的疼痛,伴随着硬物的触感。


    元滦斗篷内的口袋似乎还藏了除了手机之外的物件,一个更小,质地坚硬的物件。


    他下意识地去探,被元滦躲闪之后更是纠缠不休:“藏不住了?那就是你联络邪教的信物?”


    元滦:“真的不是!你听我说!”


    但柯弦方却在元滦的态度中更加确信,招式都由原本的击打要害变为夺取那件硬物:“还想抵赖!我倒要看看,你是哪个邪教派来的卧底!”


    拉扯和角力下,那件斗篷还是不堪重负,被扯了开来,一个约莫掌心大小的物件从斗篷内侧掉出,飞了出来,被柯弦方一把抓住。


    “这就是你们邪教的通信器?”柯弦方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摊开手掌,冷笑着将视线落在那物上。


    一枚徽章,


    一枚镶嵌着宝石的徽章。


    一枚高級代行者的徽章正在他手中。


    柯弦方:“……………?”


    柯弦方傻眼,柯弦方震惊,柯弦方整个人都清醒了。


    这是高級代行者的徽章?


    不,这怎么可能?


    柯弦方下意识否定。


    不是和邪教联络的通信器,而是代行者徽章……


    大脑受强烈的刺激而清醒过来的他,此刻已经意识到他原本的猜测是多么站不住脚,


    而且一个邪教的卧底也绝不可能在怀中揣着一枚学会的徽章。


    但手中的这一枚并不是普通的学会徽章,而是一枚高级代行者的。


    这种徽章具有唯一性,世界上不存在第二枚相同的存在才对。


    并且这种徽章代表着他们本人,不可能会出现在其他人的手中才是!


    对,对了,高级代行者的徽章背后都刻有拥有者的名字,要是没有名字就证明这是一枚仿品!


    求证的渴望压倒了震惊带来的僵硬,他颤抖着手将徽章反了过来。


    冰冷的金属背面清晰地刻着两个清晰,且不容错辨的字,


    诸州。


    第60章 第60章找到尸体


    这两个字帶来的冲击感远比他发现元滦随身携帶的一名高级代行者的徽章要多。


    諸州……那个“諸州”?


    柯弦方感觉手中的徽章似乎变得千钧之重,一口气没提起,差点闭过气去。


    元滦和诸州有关系?


    考虑到这种徽章的私密性以及重要性……


    他好像……一不小心发现了什么秘密?


    柯弦方此刻觉得他的心肝肺在他体内同时颤抖着,僵硬着脖子抬眸,对上元滦有些尴尬的视线。


    元滦瞅了瞅柯弦方剧烈波动的眼神,小声弱气地说:“都说了,不是的……”


    柯弦方手抖得完全不像一个经过严格训练的卧底,他勉强控制住胳膊,将手中的勋章还给了元栾,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我相信你。”


    有诸州的徽章在,他还怀疑个P。


    至于元滦为什么不受影响?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特性,就如诸州能够凭借单纯的身体素质惊爆所有人的眼球,吊打一群神眷天赋卓越者一样,元滦说不定也有什么特殊之處,比如超出常人的毅力之类的。


    他太知道这种怪物是多么超出常理,在他人眼中绝不可能之事,在这种人身上,却像是喝水一样平常,眼下元滦也不过是这群怪物中的一份子罢了。


    也是元滦之前的名声不显,以及表面上的温和气质短暂地迷惑了他,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个真相。


    柯弦方暗暗将元滦在他心中的排位提高了好几个档次,也瞬间理解了元滦为何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加入终末教,以一种超常的进度进行卧底任务。


    人不能和这种怪物相比较的。


    但比起这个,他现在还不如考虑一下他刚刚表现出来的丑态吧。


    柯弦方不敢回想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想痛打自己一顿,把自己打失忆了,连带着忘掉诸州给了元滦他自己的学会徽章这件事。


    为了转移话题,柯弦方强作镇定:“照目前情况来讲,我们方向没有出错。”


    “我会变得那样,就证明了我们已经愈发靠近沼澤的中心地带,S市那名卧底所说的安全屋说不定就在前方。”


    闻言,元滦内心却没有靠近目的地的喜悦,而是有些担忧。


    沼澤内无论是外圍还是内圍都如此險恶,那最中心的地带呢?


    他们真的能安全找到那座安全屋吗?况且,在毒气环绕下,那名卧底的屍体不会早已枯骨化尽了吧?


    但在柯弦方的坚持下,两人还是继续沿着原本的路径朝前探索起来。


    出乎元滦的意料,他们在路上却没有看到什么更为恐怖,扭曲的事物,也没有遇到什么突发意外,只有脚下的触感悄然改变。


    那些浸泡着烂泥的水洼开始变得越来越稀疏,漸漸地,他们脚下已全然变成了坚实的陆地,甚至地面上还零星地长出了绿意和小花。


    这景象在表世界稀松平常,但在里世界却是寥寥无几,几乎没有。


    可在这危險沼泽的深處,竟凭空出现了。


    两人的脚步情不自禁地变得迟疑,缓慢了下来,每一步都踩得格外小心。


    与此同时,柯弦方也错愕地发现,之前时不时在心中冒出,又被他强行摁下的负面情绪,也不知何时再没有冒出来过。


    但这突如其来的平静,反而让他感到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安。


    随着他们的更加深入,那点点的绿意和色彩蔓延开来,花草的出现变得愈发频繁,浓稠的雾气也像是舞台的帷幕般无声无息地向后褪去,消散在空气中,展露出周圍的环境。


    月光失去了雾霾的阻隔,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静悄悄地覆盖在这一片天地,勾勒出花草的轮廓。


    色彩斑斓,形态梦幻的花叢在月光下绽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混杂着泥土与鮮花的香甜。


    他们眼前的宛如是一片世外桃源,在月光的笼罩下,此地像是夜下的花园般美丽,甚至有蝴蝶在花叢间环绕,翩翩起舞,鳞翅在月光下反射出细碎的闪光。


    两人震惊地停下脚步,为眼前这如梦如幻美丽的一幕,也为眼前的格格不入。


    沼泽的最中心,竟然是如此无害,美丽的一幅画面!


    难道这就是那位卧底所说的“安全屋”?


    安全屋不是指一个房间,而是指这片土地?


    元滦和柯弦方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完全放松下戒备,开始在看似无害的花叢间摸索。


    雾气的消失大大方便了他们搜寻周围,不多时,他们目光就被一个在花丛中突兀地存在吸引了。


    那是一具屍体,


    一具表面上看上去完好无损,面色安详的,宛如只是在入睡般躺在花丛间,被花草簇拥着的屍体。


    而屍体的那张脸,赫然属于S市上一任的卧底。


    蝴蝶像是着陆在花朵上一般轻盈地附着在他裸露的身体表面,薄翼极其缓慢地开合,对元滦和柯弦方的靠近无动于衷,画面安详美好得像是一幅童话。


    在尸体旁,散落着一部手机,俨然是卧底在死亡之际握不住,从而从手心中滑落,摔进了一旁的花丛中。


    元滦和柯弦方看到这一幕都是半晌无言。


    少顷,柯弦方弯腰小心翼翼地拨开花枝,捡起了那部手机。


    因为电量已经耗尽,手机无法打开,但元滦和柯弦方都心知肚明,卧底就是通过这部手机在临死前给接头人留下了线索在“安全屋”的话语。


    元滦走到尸体的近前来,屈膝蹲下,挥开附着在尸体上的蝴蝶,开始检查尸身。


    蝴蝶翩翩离去,这才露出尸体上被腐蚀过的伤口,提醒了元滦和柯弦方沼泽内的危险。


    柯弦方也过来帮忙,两人默契地翻找卧底的衣服上的口袋,夹层,衣角,或是哪里可能留有线索的地方。


    元滦手上的动作不停,思绪也在蔓延。


    他回想起接头人说的话,接头人说卧底是自杀,这个自杀就是指他单独前往危险的沼泽吗?


    但卧底又为何要千辛万苦专门来到此处自杀,并将线索带到这里?


    并且他的身体表面除了那些腐蚀性的伤口,再也看不出其他足以致命的创口,那卧底又是如何死的?


    就在这一心二用的当口,一点刺目的猩红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元滦的视线中。


    一滴鮮红的鮮血在尸体的衣物上晕染开来,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血珠接连坠下,砸在尸体上。


    元滦迷惑吃惊地抬头,就见殷红的鮮血正从柯弦方鼻孔中蜿蜒流下,划过苍白的下颚。


    柯弦方也后知后觉地摸向自己湿漉漉的鼻下,摸了一手心的血。


    可紧接着,鲜血不局限于鼻腔,他的眼睛,耳朵,嘴角……鲜血从他的五官中绢绢涌出,滴落到他们身下那具冰冷的尸体以及周围摇曳的花瓣上。


    “你怎么了?!!”元滦焦急地扶住柯弦方的肩,“快,快治疗!”


    柯弦方作为愛神教的一份子,自然掌握着可以快速使自己恢复的神术。


    从蔚蔓菁之前态度平常地割下自己的大腿上的肉,缺口处又迅速重新长回就可以看出,这神术在愛神教内并不罕见,既然蔚蔓菁可以做到,那柯弦方自然也可以!


    可柯弦方似乎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他的眼神变得灰暗,在元滦扶住他的下秒,那具身躯便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支撑,沉重地向前倒去。


    “醒醒!你怎么了!”柯弦方半合着眼倒在了元滦的怀中,元滦用双臂托住对方的身躯,“到底发生了什么?!振作一点!”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鲜血不断地从柯弦方的五官中流出,像是无穷无尽般,逐渐染红了地面。


    元滦浑身冰冷,惊骇得牙齿都要打颤,他从未如此真切地认知到一个人的体内原来会蕴藏着这么大量的血液。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周围的花香,浓烈得令人窒息。


    血迹在土地上晕染开来,又渗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元滦的错觉,但周围的鲜花似乎开得更加鲜艳了。


    而无论元滦如何呼唤,拍打柯弦方的脸,柯弦方就像是失聪或彻底昏迷了般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


    元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柯弦方的气息像是指尖握不住的沙般,逐渐微弱了下去。


    怎么办?


    绝望缠绕上元滦的心间。


    柯弦方拥有可以治疗的神术,但他可没有!他唯一掌握的神术还是即死性的攻击神术,他要怎么救对方!


    对,对了!


    元滦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希冀的光。


    他脑中的声音!


    那个声音会不会知道怎么救柯弦方?!


    “你在吗?快出来!”元滦在心中不停大声地呼唤呐喊,“救救他,告诉我怎么救他!”


    可没有回应。


    没有任何声音回复他。


    “说话啊!回答我!”元滦在意识中呼唤,嘶吼,请求,祈求……


    但没有。


    那个曾在他脑海中出现的声音,像是无动于衷,又像是抛弃了他般回以空白的虚无。


    巨大的失落感几乎要将元滦击沉,但残存的理智拽住了他逐渐下沉的心。


    “书!你出来!你不是说要跟着我一块过来的吗?!”


    元滦不死心地转而呼唤起另一个可能提供帮助的存在。


    那本旧神遗物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学会的密室出现在他的卧室,那它说不定也就可以在此刻出现在他的身旁!


    那本书号称他什么都知道,他也应该知道现在怎么救柯弦方吧!


    元滦的呼喊回荡在宁静的花园中,花草和树木听到了他急促又饱含希望的呼喊,却只是无动于衷地旁观。


    但没有……


    元滦在此刻最希望见到的书没有出现。


    奇迹没有发生。


    时间过得很快,似乎又过得极慢,元滦绝望地一点点,放下怀中的柯弦方。


    他……救不了对方。


    柯弦方平躺在地上,就和上一任卧底的尸首一样,面色出乎意料的平静。


    有蝴蝶追着停在柯弦方淌血的鼻下,细长的口器探出,吮吸起那抹刺眼的猩红。


    元滦终于知道了为何上一任卧底的尸身上没有任何血迹。


    是这些蝴蝶像吸取花蜜般,一点点将那些血迹全部舔舐殆尽。


    元滦挥走那些前来取食的蝴蝶,脱下身上的外套,希望用自己的外套裹住柯弦方的身体。


    无论怎样,他都希望给予柯弦方最后一点的体面。


    元滦心情沉重地将自己的斗篷覆盖在柯弦方的身体上,但在他撵着自己斗篷的边角,想将柯弦方整个身体裹住时,他的指尖擦过了一个硬物。


    是学会徽章?


    元滦下意识想,可念头刚起,他又否定了,他早就把学会徽章从斗篷中拿了出来。


    那是……?


    元滦扯出斗篷,将那小巧的硬物取出。


    一本两个指节大小的书出现在他的手心中。


    元滦:“……”


    短暂的死寂后,元滦狠狠握拳,将手中的书摔进一旁的草丛中!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跟在我身边的?!!”


    书在花丛中翻滚了几圈,乖乖地将自己膨胀至正常大小,然后将自己摊开。


    [亲爱的主人,在下只是想近距离瞻仰一下您的风采……]


    “不要说那些废话了!现在!立刻!老实交代你有什么办法能救他!”


    那本书上的文字还未全部浮现,元滦便打断道,


    “你不是羽神的旧神遗物吗!复苏都能做到,治愈这点小事不在话下吧!”


    [若您愿意使用在下,自是不无不可,但您何不亲自……]


    元滦冷笑:“我要是能做到,何必让你来?!”说着,他走过去一把揪住书页的边缘,抓起他就直直地要往柯弦方脸上淋漓的鲜血抹去。


    [等等等等!您只是需要一点小小的提示。]


    书在元滦手中颤抖起来,朝要远离柯弦方的位置飞蹿,却逃脱不了元滦揪住它的手。


    元滦像没看到般就要将书皮往柯弦方的脸上摁去。


    谜语人滚出他身边!


    像这种说话神神叨叨的,只配当纸巾和抹布!


    书的矜持瞬间荡然无存,密密麻麻的字如决堤般立刻涌出。


    [给他一点恐惧!您吃下的恐惧!分一点给他!]


    [这名凡人掌握了些爱神的神术,他可以自己将自己治好!]


    [他昏迷是因为被高浓度的神性影响冲刷,承受不了而陷入了无意识的状态,只要有一瞬间的清醒,他的本能就会驱动他修复自己的身体!]


    [唤醒他对您而言轻而易举!只要您把您体内那磅礴的,属于“恐惧”的力量分给他一丝,哪怕只有一丝,也会像往油锅里滴一滴水般将他炸醒!]


    书“尖叫”着,


    [别用在下擦这个凡人肮脏的血!!]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