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偷书
这一声如同惊雷,瞬间在愛神教徒中炸开,他们表情难掩愤懑,目光如针般扎进“真神子”的身体。
梅薇思一路排开众人,步履沉稳却带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一步一步走到最前方,眸光不善:“哦?‘窃走’?你是在指控我教的聖子故意窃取了你们的东西?”
“真神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了然与轻蔑:“终末教的东西,特别是那本皮囊聖经,岂是能被随便带走的?”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况且还是在我归来之时。”
“明知自己不是神子,却还将那本书带走了,如此行径,为何不能被称之为窃?!”
他的声音猝然轉冷,像是已经洞悉了一切而嘲弄起来,“你们聖子那自以为隐秘的心思与行动,不过是跳梁小丑的把戏,徒惹人发笑!”
“现在,收起你们那无用的愤怒和愚蠢的忠诚,把东西交出来!”
在对方的疾言厉色下,几位年轻些的愛神教徒面色发白,几乎站立不稳,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梅薇思。
“真神子”注意到了这点,继续道:“对于你教聖子的愚蠢行径,看在你们当初将我护送至终末教的份上,我就不与他计较了,但你们若是执迷不悟,想要強行将那皮囊圣经据为己有,便是与我终末教为敌,后果……你想好了吗。”
“真神子”口口声声将元滦打成了处心积虑,偷偷将终末教皮囊圣经带走的卑劣之徒,年轻的教徒可能会被其气势一时所震,但梅薇思可不吃这一套:
“好一个“窃”!你嘴巴一张,就想污蔑我教的圣子是贼,咬定那本皮囊圣经就在我教之中?!”
“真神子”也不怵:“在不在,一搜便知!”
说着,他霍然轉身,語气強硬地吩咐道,“去,将我教的皮囊圣经给我即刻取回!”
梅薇思怒极反笑:“你!”
她上前一步,正正好站在愛神教大门的中间。
“我看你们谁敢——?!谁要是胆敢以此借口在此刻踏入愛神教一步,”
她一一扫过“真神子”身后的教徒,将“真神子”的话原封奉还,
“那便是与我爱神教为敌!其后果,尔等,自负!”
半晌,原本欲动的教徒顿在原地,无一人踏入。
“……真是欺人太甚。”梅薇思冷冷道,她收回目光,将目光径直转向一旁靜靜竖立的一个人影,“这,也是终末教的意思吗?”
“真神子”先一步说道:“既然宣称那本皮囊圣经不在你教,那为何不敢让我教的教徒进去搜查?”
“怕不是心虚?!!”
梅薇思置若罔闻,只是直直地看向那道身影。
少顷,那道身影终于有了动作,厄柏語气漠然地开口,声音没有一絲波澜:“那本书乃是我教开启终末之祭的关键之一,本就該归为我教神子,不应留在爱神教。”
“真神子”不动声色,顺势道:“没错,正是如此。”
梅薇思的脸上逐渐變得面无表情,缓缓地说:“也就是说,你们一定要进来搜查了?”
“真神子”刚张口,一道声音盖过了他的声线,
“不用搜了。”
元滦越过脚边的荆棘,从终末教徒们的身后走近,面色平静地抬眸,
“那本书,就在我那。”
无数道目光汇聚在元滦的身上,爱神教徒们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终末教徒则复杂得多。
“真神子”明显怔忡了一瞬,接着強行压下心头的异样。
他嘴角重新勾起那抹胜券在握的笑容,朝梅薇思不紧不慢道:“瞧,你们爱神教的圣子都自己承认了,铁证如山,既然如此,还不快将那本书物归原主?”
梅薇思没有回话,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看着“真神子”背后的方向,也就是元滦,像在等待什么。
半晌,“真神子”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回头,对上元滦沉静无波的眼眸。
对于被指责蓄意偷窃,元滦却表现得格外平静,他只是看着“真神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冷汗悄然在“真神子”的手心渗出。
他可以糊弄别人,但他自己从没有忘記,眼前的这位,才是真正的神子!
而他也自始至终没能看懂对方,无论是在他上门鸠占鹊巢时对方主动离开终末教的行为,离开时正好带走了那本至关重要的书,还是此时面对尖锐的*质问,依旧不动声色的沉默……
一絲细微的恐惧刺入心脏,“真神子”咬住自己舌尖,強行让自己保持镇定,不,他不能退缩!
眼下是最好最快的时機,他刚证明过自己的身份,终末教的教徒会最大限度地服从他的命令。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此之前,他必须拿到那本书!
强烈的欲望驱散了那如附骨之疽的恐惧,这么反复催眠着自己,“真神子”狂跳的心率稍稍平复,僵硬的手势也恢复了力气,但还是有一絲丝后悔缠绕在心头。
他还是有点太急了,为了先声夺人,语气措辞都有些咄咄逼人,对方要是因此被彻底激怒,不顾一切朝他出手的话……
最主要的是,他根本不能判断对方的所思所想,下一步又会做出什么来!
而元滦?元滦在听到了他们之前的所有对话后,其实只有一个想法:
书,不能交出去!
那本书是开启终末之祭的关键,也就是说,没有这本书,终末之祭就无法开启。
在这种情况下,元滦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将书交给终末教?
思考了片刻,元滦终于开口了,他微微侧首,語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疑问:“你是说,我从终末教偷走了那本书?”
“不错,既然你也知道,那就将书还回来吧。”
“真神子”的回答简洁而冰冷。
“还……?”元滦重复,神色一点点染上困惑,“可这本书……”
“本就是我一人从防剿局手中夺来,和终末教无关。”
他清晰地咬字,
“既然是我个人所得,那我将其带到何处自然由我定夺,何谈偷和还字一说?”
“反倒是你,”元滦的视线定在“真神子”脸上,“强行索要他人物品,并理直气壮地冠之为小偷,真是……”
他含蓄一笑,像是想为对方保留体面而不再继续说下去,但话语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话语落下,爱神教门口恢复了沉默。
在寂静中,“真神子”的表情不受控制地一点点變得僵硬。
对方的话……什么意思?
他一人夺得?
“真神子”转动着眼珠,看向周围的终末教徒,终末教徒们脸色闻言后也是微变,但很快,露出羞惭的表情。
元滦:“怎么?终末教现在是想要颠倒黑白,不承认当初的事了?”
有一名终末教徒条件反射地说:“不,怎么会!”他脖颈恭敬地垂下,余光瞥到旁边的“真神子”又忙不迭地抬起。
另一名终末教徒低声道:“……是,是您当初以一己之力将羽神的旧神遗物带回的。”
这小声但清晰的一句话像一記耳光,让“真神子”脸上火辣辣的。
这怎么可能!
他可是知道的,那时S时学会可是派出了一名高级代行者,终末教的神子在那时只凭自己一个人夺得了皮囊圣经?!
他本以为对方确实出了力,但终末教内的高层必然也出了手,现在这么一来,那本书的归属权竟然不在终末教,而是在对方的手中!
那他这番兴师问罪地前来索要……
“嗯……”听了终末教徒的话,元滦沉吟了一下,问,“那你们这是,打算来强抢?”
终末教徒们:……
他们面露迟疑,不敢与元滦对视,踯躅地站在原地。
“真神子”也尬住了,原本他是想将偷窃的帽子扣在元滦脑门上,以此逼他快速将皮囊圣经交出,但现在竟进退两难。
他自然不能承认是要强抢,在弱肉强食的里世界,终末教强抢一件物品倒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一件事,但绝不是以现在这种先倒打一耙,污蔑对方的方式来进行。
这不是简单的“抢”,而是卑劣至极的构陷未遂!终末教不会容忍这种让人颜面扫地的行为!
但要他现在走……
“真神子”脚下像是生了钉子般,既被牢牢地钉在原地,又脚心剧痛,恨不得赶紧离开。
看着站着不动,哑口无言的终末教徒,爱神教徒们渐渐露出鄙夷的目光。
“不过,”元滦蓦地开口,打破了僵局,“对于这场终末之祭,我也十分感兴趣。”
“我知道那本书对于终末之祭很重要,不若这样,作为参加终末之祭的交换,我会在当日将书一起带上,作为礼物让终末教借用,如何?”
语毕,终末教徒们大大松了一口气,好几个朝元滦露出感激的眼神。
“当然,”梅薇思适时笑吟吟地接话,“这也将会是我教与终末教友谊的象征。”
“自然,”厄柏声音低沉,“终末教会铭记这点的。”
一场来势汹汹的兴师问罪就这么在三言两语中化于无形,望着终末教徒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元滦才回过头。
“哼,什么终末教,呸,连情况都没搞清还好意思上门,灰溜溜地回去了吧!”
憋了许久的爱神教徒们立刻围了上来,大肆嘲讽道。
“那个神子也不是个好的,要不是圣子大人你及时赶到,他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来。”
“不过那人竟然真的是终末教的神子吗,就这?”有人嗤笑出声。
还有一个脾气火暴的教徒直接嚷嚷道:“要我说,圣子大人就不应該给他们台阶下,不是要那什么书吗?就不给,就该让他们干着急!”
元滦无奈地笑了笑。
他说出那番话,自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
书在他的手中,这点必瞒不过终末教徒。
而书对他们意义重大,无论如何,他们也会想方设法从他手中得到书,即使眼下拒绝了他们,他们也会另想办法。
而如果直接交出去,书也很有可能会自己回来。
所以,比起将他们赶走,之后从他们手中一次次保护书,不如借他会在仪式时将书带上这点稳住他们,将主动权掌握在手中。
并且,他因此也可以得知关于这场终末之祭会在何时开始的确切信息。
不过那名突然冒出来的真神子……元滦眼神一闪。
他想到梅薇思说的话,和刚刚对方眉眼间的急切与面对他时产生的一丝恐惧。
元滦无意识地摩挲袖口的纹路,
对方的目的……难道是书?
但他绕了这么大一圈,装作神子就是为了那本书?
元滦的心中闪过一丝惊诧,
而且,对方是怎么让终末教徒承认他的身份的?就凭神键之体吗?
回想起厄柏为“真神子”说话的声音,和对方最后头也不回,跟着“真神子”离开的背影,元滦即使知道情有可原,心情还是不可避免地黯然了一点。
果然……对厄柏,不,对终末教徒而言,最重要的,还是神子这个身份吧……
……
绿色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出屋内一个焦急地来回踱步的身影。
“真神子”啃咬着自己的指甲,眼神游移不定。
这一趟没能从对方手中将书拿回,他难道真的要等到终末之祭?
可到那时,变数就太大了!他赌不起!
“真神子”想了又想,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掏出手機,飞快地按下了一道被他默背下来的数字。
那位大人曾言,他在里世界埋下了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一名同样对他忠心耿耿的同伴,在必要时刻,可以寻求那人的帮助。
而那人在里世界的身份,正巧是一名爱神教徒!
“真神子”眼神幽深地按下发送键。
同一时刻,爱神教的一间卧室内,一个手機振动了一下,接着被一只手拿起。
柯弦方望着手机上的短信,带着几分睡意的神色瞬间凝固,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手机的另一端,“真神子”慢慢放下手机,望向窗外的圆月,嘴角勾起冷冽的弧度。
没错,他等不及了。
他要让对方找机会,不惜一切代价,
去偷取那本书!
第72章 第72章“别跑啊,圣子大人~”……
月光如无声的流水,悄然流淌在地板上。
“真神子”焦灼的心情也像是这无波的月光一般,渐渐平静下来。
剛剛那布满阴霾的心情也如被擦除了般消散,重新变得明朗。
“真神子”端坐在阴影中,表情莫测。
他预料不到那名邪教神子的行动又如何?
“真神子”淡淡地想。
那名高高在上的邪教神子也一定想不到,全心全意地視他为聖子,将他从終末教手中抢回来的爱神教內,竟隐藏着一个卧底,一个他的帮手吧。
前脚剛放话要在終末之际上将那本书作为礼物帶到,后脚却发现那本书消失了,邪教神子的脸色想必一定会十分有趣。
那张总是平静的,仿佛万事尽在掌握之中脸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是发现计劃脱轨时无法掩饰的惊愕,或会是第一次染上失措的茫然?
是害怕到时候拿不出书来的忐忑,在終末之祭到来前的惶惶不得終日?
又或者……是意识到自己竟被如此戏耍,却对此无能为力,从而爆发出来的暴怒?
想到对方可能会有的境遇,“真神子”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勾起,心中涌出隐秘而辛辣的快意。
只要他的帮手将那本书成功偷到,他不仅可以提前完成那位大人交代的任务,还可以将无法完成终末之际的过错稳稳当当地,精准无误地,扣在那名邪教神子头上!
和今天的因情报疏漏而导致的狼狈不堪的滑铁卢不同,对方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口承认了书在他的手中。
到时候书不翼而飞,又有谁会相信爱神教內的教徒会窃取那本书?
届时,终末教为此与爱神教开战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帮手能不能成功得手?“真神子”从不怀疑这点。
要知道,那可是那位大人慎重考虑,反复权衡后才指派给他的人选!
要不是因为这次危机重重的任务,他甚至无从得知对方的存在。
他的帮手作为那位大人手下的得力干将,一定会为他帶来好消息。
正这么想着,被手心捂得微温的手机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真神子”从亢奋的情绪中回过神,几乎本能地飞速拿起手机,狂喜几乎冲破他的胸膛。
这么快就有计劃了嗎,不愧是——
【不行。】
两个孤零零,硬邦邦,毫无感情的字躺在手机屏幕上,扎进他炙热的瞳孔。
微光在屏幕上反射出他自己滑稽的表情。
那是一种介于欣喜,错愕,与难以置信之间凝固的脸。
……不,行?
激烈的怒火“轰”地一下卷上心头,“真神子”猛地握紧手机,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
可还没等他敲下质问的话语,下一条短信接着浮现。
【你联系我就为了这嗎?】
【那位大人将任务交给了你,是信任你的能力,你却在此时联系我,讓我去偷书?】
【刚才的失败讓你冲昏了头嗎?讓你如此愚蠢,急躁?!】
【不要壞了那位大人的计劃。】
“真神子”:……
一行行的文字如同淬了毒的鞭子,接二连三地抽打下来。
劈头盖脸的斥责让他的大脑一懵,原本紧握着手机的手像是失去了力气般缓缓松开。
他……他壞了大人的计劃?
手机屏幕的光在幽暗的房间里闪烁,你的信息如同索命的咒符,一条接一条,继续无情地弹出。
【你让我去偷取那本书,本身就极不现实。】
【我在教内从未见过那本书,也就是说那本书极有可能在聖子的卧室或被他随身携帶,根本无法轻易取得,而强行去偷和自投罗网,白白送死有何异?!】
【况且你不是刚来讨要过吗?聖子何等敏锐,此时立马再去谋夺,岂不是赤.裸.裸的打草惊蛇!你想让我们都暴露吗?】
【我现在已经在爱神教爬到了前所未有的传教者的位置,你知道我以及那位大人为此付出了多少?如果在此刻暴露,所有的计划,都将前功尽弃。】
【据我所知,聖子已经允诺将书带到终末之祭,拿到那本书是遲早的事。难道就为了贪图那一点点时间,就想让我们长期渗透里世界的计划毁于一旦?!】
一道道短信压得“真神子”喘不上气来,手指无法自控地颤抖,过热的大脑像被按进了冰水般,刺得他骨头都在发冷。
与此同时,真切的羞愧感淹没了他的感官。
是的,对方说得对。
他……是他错了。
他不该为了早点拿到那本书,就自乱阵脚,企图走捷径。
忍耐着内心的不适,“真神子”控制着手指一个字一个字敲出:
【是,我知道了。】
【是我心急了。】
【我不会破坏那位大人的计划的。】
手机另一端的柯弦方慢慢放下手机,发送了最后一条短信,作为两人沟通的最后一句话:
【你知道就好。】
“你最好是知道。”柯弦方抬首,手机的微光照出他漠然的表情和略微嫌弃的眼神。
那位大人找来假装终末教神子的竟然是这么一个人吗?真是不堪大用。
“千万不要坏了……”柯弦方盯着手机,像是在隔空强调地警告般,低沉的自语在寂静的房间响起,
“元滦大人的计划。”几个字被轻轻吐出。
元滦大人已经做出决定,任何人都不该进行干扰。
至于那位大人的指令……
柯弦方的大脑忽然混沌了一瞬,一丝微妙的异样瞬间泯灭。
他蹙了下眉,随即释然。
元滦大人的事,与那位大人有什么关系?
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清除所有元滦大人计划的阻碍。
如此,柯弦方心安理得地关上了手机。
与此相对的,“真神子”心事重重。
手机上的屏幕因遲迟没有动作而熄灭,彻底暗了下去,连同“真神子”的表情也一起沉入阴影。
自从喝下那终末之神的旧神遗物,体内的撕裂感一直在提醒着他的时间所剩无几。
提前将那本书偷来的计划显然已经被宣告破产,那么,留给他的唯一道路只有……
“真神子”眼中划过一道厉色,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烧尽。
提前开启终末之祭!
“来人——!”
他起身,冷声断喝,
“我有事要和主教商谈。”
……
翌日,
元滦在爱神教内特有的甜腻香气中醒来。
窗外已经传来爱神教徒嬉笑的声音,元滦打了一个哈欠,才慢吞吞起身拖着步子走到床边,推开窗户。
几乎在窗户打开的瞬间,窗外的喧闹骤然拔高了一个调,元滦的举动也立刻引起了庭院里爱神教徒们的注意。
“啊,是圣子大人~!”
几个少男少女兴奋地在窗下蹦蹦跳跳,
“圣子大人醒啦。”
“我们都听说了哦!”一个看起来年长些的教徒挤到前面,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骄傲,
“昨天您不仅狠狠教训了在集市上欺负我们姐妹的混蛋。”
另一个声音抢着说,“还帅气地逼退了那个鼻孔朝天的终末教神子!”
“对啊,对啊,圣子大人超厉害的!守护了我们爱神教的尊严!”
爱神教徒们七嘴八舌地补充,仰着头望过来时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元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想谦虚几句,就听到,
“说起来,终末教不就是为了那个终末之祭,昨天才来的吗?搞得好像谁没有祭典一样!”
声音带着一种强烈的,不甘于人后的情绪,振振有词道,
“既然终末就搞了一个终末之祭,我们也不能落后!”
元滦:……?
元滦的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扶着窗沿的手无意识地收紧。
“说得对,正好圣子大人回来了,我们还没有庆祝,我们爱神教也应该举办一个庆祝祭典!”
另一个声音立刻热烈地响应。
元滦:??
元滦觉得自己可能还没有醒透,不然怎么会听到这种话?要不还是回去再睡一会儿吧。
这时,一个带着慵懒笑意,却极具穿透力的女声从庭院的另一侧传来。
梅薇思走近讨论的众人,笑吟吟地说:“听起来不错,就这么办吧。”
“好耶——!”XN
庭院里爆发出欢呼,少男少女们迫不及待地说,
“那我要当圣子大人祭典上的搭档!”
“啊,好狡猾,我也要!”
“还有我!”“我也是!”
竞争瞬间白热化,他们在窗下叽叽喳喳着,望着元滦的眼神充满了渴望。
元滦:???
“等等!”不能再坐視事态发展的元滦扶着窗沿,探出半个身子,急急道,
“有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不不不,我觉得我们不用和终末教攀比,大家的心意我领了,但那个祭典就算了吧!”
可他的抗拒瞬间被教徒们的热情所淹没,没有激起一丝浪花,反而因为他的搭腔,引来了更激烈的视线。
“这怎么能行!圣子大人不必害羞,祭典是很快乐的事。”
“是啊是啊,当初我都没能参加有圣子大人在的那场爱神祭典,太不公平了。”
“圣子大人,我来为你准备参加祭典的服饰吧!一定是最华丽,最符合您气质的!”
话音未落,刚刚说话的人已两眼放光,说着就转身朝爱神教的大门奔去,作势要去找元滦。
其余人见状,也不甘示弱地动了起来,目标直指元滦。
元滦大惊失色,连忙从窗边缩回身体,转身几步一把推开卧室的大门。
门外,却并非预想中空无一人,方便他逃走的空荡走廊。
一个个爱神教徒站着不动,脖子齐刷刷朝他扭来,嘴角边裂开诡异狂热的笑容。
“圣子大人~~”
元滦:!!!
糟糕,他在卧室里和庭院中爱神教徒们的对话声似乎过大,都被其他人都听到了!
和其他爱神教徒们互相切割伤口,刻下所谓“爱的印记”对他来说还是太超前了,这种事情不要啊!!
毫不迟疑,元滦扭头就跑。
“别跑啊,圣子大人!”随着甜腻的呼唤,追赶的脚步声紧随而至。
更要命的是,梅薇思的火上浇油的声音远远传来:“这样吧,谁要是能第一个抓住圣子,谁就是他祭典上的第一个搭档~”
这一声后,元滦的背上传来巨大的恶寒。
元滦惊恐地回望,爱神教徒们全都嘴角挂着兴奋到扭曲的笑容,目露邪光,像是饿了一个星期后猛然看到肉的野兽,彻底暴动了。
“呃啊!”
元滦差点一个踉跄,他豁然一个提速,猛地冲出爱神教的领地,一头扎进错综复杂的黑森林。
爱神教徒们的脚步并未被森林所阻隔,他们像是知道元滦不会跑远,宛如在玩捉迷藏般在森林里搜寻起来。
或轻或重的脚步声在黑森林里游荡,
“圣子大人~你这哪啊~~”
“别跑了,快出来吧~~~”
轻柔的嗓音带着强烈的诱哄意味,在树林间幽幽回响。
将自己的身影完全隐藏在一棵大树后,正好与一名爱神教徒错过的元滦额角流下一滴冷汗。
他小心翼翼地卡着爱神教徒们视线的死角进行移动。
不行,他得一个人悄悄地回去找梅薇思说服她!只有她能取消这个祭典!
可就在这紧张的躲猫猫中,元滦忽然看到了一个令他猝不及防的身影。
那身影并非穿着爱神教标志性色彩艳丽的服装,而是一身令人眼熟的黑色制服,站在一个稍远的巨树阴影下。
……那是?
元滦眯起眼睛,努力辨认。
对方的轮廓在光线下显得模糊,可姿态沉静,与周围躁动着搜寻他的爱神教徒们截然不同,脸上似乎还戴着……一副眼镜?
元滦的眼睛蓦然睁大,
等等,那是林修逸?!?!
第73章 第73章终末之祭在即
早晨八点三十七分,林修逸准时踏出家门。
按照计划,他会在八点五十八分踏入防剿局的大门,九点零分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并在一天规律的工作后,于十七点零分分毫不差地離开防剿局。
这就是作为防剿局档案室里的工作者平平无奇的一天。
林修逸习惯性地瞥了一眼腕表,指针平稳跳动,指向八点三十八分,一切如常,他步入公寓楼打开的电梯门。
可就在他进入空无一人的电梯里的下一秒,他的腳下骤然一空!
不是电梯故障的颠簸,而是彻底的,令人魂飞魄散虚空!
坠落失重的眩晕感凶猛地袭来,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五脏六腑都像是搅成了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双腳带着全身的重量,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双腳发软,几乎跪倒,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
林修逸弯下腰,干呕了几下,才艰難地睁开眼。
他最先感知到的,是空气中一种铁锈般的腥甜味。
接着,脚下漆黑色的土地才后知后覺地进入他的視网膜。
林修逸蓦然微僵,他保持着弯腰欲呕的狼狈姿势,一寸一寸抬首。
一轮庞大的,绿色的满月映入他的眼帘。
令人作呕的绿色月光之下,周围林立着无数枝条扭曲,形如鬼魅的枯树。
眼鏡下的瞳孔骤然缩小,林修逸下意識颤抖着手扶了扶下滑的眼鏡,可这个平日里无比熟悉,令他感到安全感的动作,此刻却僵硬得如铁线木偶。
这里……不…不可能……
林修逸胸膛内的心脏激烈跳动到以至于发疼。
他当然听说过因为夹缝的波动,有人不幸被卷入里世界的事,可那都只是一张张报告上的失踪记录,一串串冰冷的编号!
并且,所有的记录都表明,经历过这番经历的,没有人成功返回过表世界。
毕竟即使有亿万分的奇迹眷顾,侥幸穿过了致命的夹缝,里世界也会将那些“幸运儿”永遠地,不留痕迹地吞噬。
他……不,冷静。
和其他人不同,他是防剿局的员工,如果他没照常出现在工位上,一定会引起防剿局里其他人的注意。
如果他能联系上在里世界的防剿局的人……
林修逸狠狠咬了下舌尖,努力在这极其危险的境遇下保持镇定,寻找求生的希望。
可天不眷顾,就在他竭力思考时,若有若无,属于人类的声音从不遠处传来。
霎时,林修逸脸上的血色尽褪。在这片被诅咒的,属于异种的土地,唯一会存在的人类……只有邪教徒!
難以抑制的惊慌终于从他的脸上浮现,他现在还穿着防剿局的制服,一旦被那群邪教徒发现,等待他的,只有一死!
林修逸猛地无声地后退一步,就想朝发声处的反方向逃跑,可他刚轉身,就在重重的树影后看到了一个颜色鲜亮的人影穿过。
林修逸:!
巨大的恐惧感让他的胃部痉挛。
他的后面竟然也有!!!
绝望感漫上心头,林修逸像是僵死的兔子般,蜷缩在一棵巨树的阴影下一动不动。
不同于特遣部的人,作为没有经过任何训练,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职,他不可能从邪教徒的追捕下逃脱。
他该怎么……
在林修逸僵硬的視线下,那道颜色鲜亮的人影若有所覺地轉过头,精准地对上了林修逸的視线。
肺部的氧气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一切的发生都在电光石火之间,
因为那不知名邪教徒猝然的停滞,几道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在看清林修逸身上的制服后,目光中的意味瞬间变得危险起来。
林修逸所有的感官和思维似乎都被冻结了,冰冷彻骨的恐惧如毒蛇般咬上他的心脏,视野发黑,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
他……就要死在这了嗎,化作报告上另一行失踪的文字……
林修逸的思绪重重下坠。
猝然,“啊!!”
一道大声的惊呼如同平地炸雷,毫无预兆地从他的侧后方传来。
谁?!
林修逸本能地霍然回首,看到了一张他怎么也没想到的脸。
元滦?!?!
这一声在引起了他的注意力的同时,也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邪教徒的目光。
那些穿着颜色艳丽的邪教徒,顿时看也不看他一眼,不约而同地,如蝗虫般饿虎扑食地直直掠过了他,直扑声音传来的方向!
而元滦甚至没有和他对视一眼,在叫完了那声,吸引了全部邪教徒后,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毫不犹豫地朝林修逸相反的方向直奔而去!
随着元滦的離去,那群邪教徒追在他的屁股后面,头也不回地迅速遠去,不过几息之间,刚刚还危机四伏的绝境骤然消失,徒留林修逸一人傻傻地站在原地。
林修逸怔怔地望着元滦离去的方向,脚站麻了也浑然不觉。
元滦……怎么会在这?
他不是据说被借调到别的防剿局里了嗎?
不,他是……他其实是被派到里世界执行任务了?!
林修逸眼底划过一丝恍然,聪慧的大脑很快推理出了真相。
可那个元滦?他怎么会被去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
元滦不是因为侥幸才会成为局里的“明星人物”嗎?怎么会被委以如此凶险,几同于送命的重任?!
而且他刚才……
刚刚发生的一切如同倒带的胶卷般,在林修逸的脑海中回放,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那群邪教徒都是处于梭巡的姿态。
毋庸置疑,他们是在搜寻元滦,所以才会在元滦出声后毫不迟疑地抛下他这个明显是防剿员的人,去追杀元滦!
那元滦出声……
林修逸的眼神变得晦涩。
不用多想,他就得出了答案。
元滦是为了救他!
他明明在此之前躲得好好的,完全可以眼睁睁看着他被邪教徒们撕碎,然后趁此机会,安然脱身。
可他却因为看到了他被邪教徒发现,陷入了危机,选择了最直接,也最致命的方式,暴露自己,用他自己的生命做诱饵,义无反顾地将所有邪教徒都引走!
意識到这点,一股难以言喻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林修逸的心间,震撼,担忧,懊悔,希望……无数情绪在他体内翻搅。林修逸五味杂陈。
而另一边,见到林修逸惊讶到不小心出声而暴露了自己位置的元滦在下一秒我就意识到了不对,果断地拔腿就跑!
他要在被抓到前赶紧让梅薇思收回举办祭典的话!
可铺天盖地般的愛神教徒们还是很快包围了上来。
在元滦冲回愛神教,找到梅薇思,开口的前一秒,他被如狼似虎的愛神教徒们堵在了走廊。
“嘿嘿嘿,圣子大人,抓到你了~”
“圣子大人,选我做您仪式上的第一个搭档吧!”
元滦苦着脸不停摇头,双手死死抵在胸前,徒劳地做出防御的姿态,一步步后退,直至背靠上冰冷的墙壁。
数道阴影打在元滦的脸上,元滦的视线越过包围他的愛神教徒中的缝隙,看向站在一边,双手抱臂,嘴角噙着笑意的梅薇思,虚弱地说:“真的…不可以……不办吗?”
梅薇思声音慵懒:“可你都被教众抓到了哦~”
“圣子大人,放弃挣扎吧~”
“圣子大人,你逃不掉的~”
爱神教徒们愈发逼近。
元滦颤抖着,弱小,可怜又无助。
“圣子大人,主教大人,终末教徒来访!!”
在一众拖长了尾音,故意掐出邪恶腔调的口吻中,一个带着惊慌和急切的声音劈开了走廊里黏稠的气氛。
什么?!
所有人蓦然回首。
通报的爱神教徒神情严肃而戒备,而在他的身后,一个人影缓缓抬起头。
“……厄柏?”元滦举在胸前的手一点点放下,表情难掩吃惊,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喃喃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一旁的梅薇思反应更快,也更直接,不客气地说:“贵教这次前来,又是所为何事?”
厄柏的表情毫无波动,声音平直:“此次前来只是为了通知贵教,我教的终末之祭即将举行。”
“时间,”
他开口,冰冷的字眼如同丧钟,
“就在明天。”
明天?!
走廊里响出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惊愕爬上了每一张面孔。
这么快?!昨天才刚刚讨要皮囊圣经未果,明天就要举行仪式?
在一众凝固的眼神中,元滦穿过爱神教徒的包围走到近前来。
他看着厄柏,厄柏却没有看他,像是元滦的存在只是一片空气,说完刚才的话,便垂下眼眸,虚无地盯着半空。
少顷,“我知道了。”
元滦轻轻说,
“我会准时到场的。”
厄柏不语,仿佛到此处只是为了传这一句话,传完后他便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元滦伫立在原地,目光追寻着厄柏远去的背影,直至其彻底消失,抿了抿唇。
他轻吸一口气,再转身面对爱神教徒时,已换了一副表情,温和又正色道:“终末之祭非同小可,我需要即刻去做一些准备,关于教里的祭典之事……我们稍后再议吧。”
爱神教徒们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忧虑与困惑,不明白终末教为何会如此之急,但最终还是:“是。”
声音在走廊中荡开,带着不安的尾音。
元滦面色沉静,略加思索,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
“柯弦方?”元滦敲了敲门。
在门开后,元滦开门见山:“你有返回表世界的道具吗?”
“我在爱神教西南方大概800米处的黑森林发现了一名防剿员,能否麻烦你帮我送他回表世界?”
安排好关于林修逸的事,元滦立刻联系了防剿局,将终末之祭在明天即将开启的消息传递了出去。
接到消息的防剿局也为终末之祭的仓促开启感到吃惊,但好在,一切皆已差不多准备完毕。
不久后,学会总部。
“接着。”两个管状的试剂被抛给诸州,被其一把稳稳地抓住。
柏星波单手插兜,倚靠在墙上,漫不经心地说:“这是我的最新研究,蓝色的是可以暂时激发神眷潜力的药剂。”
“这次前去里世界,万一真的招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那恐怕还得靠你了。”
他用像是在开玩笑的语气说,但眼神却分外认真。
“有了这个,你唯一的缺陷就能被补上了。小心着用啊,可只有这一支。”
“而另一个,”柏星波的手指点了点另一管淡黄色透明的液体,
“是配套使用的,用来之后降低神性影响,让你用完了那‘兴奋剂’后帮你把狂飙的神性影响压下去。”
“至少……能让你不在事后变成一堆不可名状的碎肉,可别忘了用。”
可以激发神眷潜力的药剂简直闻所未闻,这根本颠覆了现有的认知体系,但诸州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也什么都没问。
他没有追问原理,没有质疑风险,更没有探究柏星波所谓的研究是什么。
他只是垂眸,目光在那两支药剂上停留了一瞬,颔首:“知道了。”
诸州将药剂收好,重启刚刚停下的脚步,目不斜视地继续前进。
脚步在地上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响声。
黑色的泥土掩埋了大部分的声音,只余下沉闷的节拍。
一前一后在走了一段路后,林修逸忍不住开口:“元滦他……现在没事吧?”
柯弦方脚步未停,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别担心,他现在很好。”
林修逸欲言又止。
林修逸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柯弦方却仿佛洞悉了他的所思所想,目光平视着前方,继续道:
“就和你想的一样,他现在在里世界执行专门的任务,并且……成果斐然,远超想象。”
顿了顿,柯弦方的声音变得感慨:“他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卧底,我远远不及他。”
林修逸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呓语:“……是吗。”
他一直以为元滦胆小怕事,不堪大用,连被调去其他防剿局也是因为忍受不了区内的流言,而主动要求离开,逃避到其他地区的。
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吗。
他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鏡,试图借此遮掩眼中的无措与羞愧,嘴巴紧紧闭上,再发不出一个音。
被安全护送回S市防剿局后,林修逸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次经历。
一方面,他知道即使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而另一方面,越少人知道元滦在里世界,对元滦而言就越安全。
只是,在午休间,
“诶?你有元滦的消息没,他到底去哪个市的防剿局了?”
“不知道,一点风声都没有。不过,无论是哪个,以他的本事,元滦都能混得不错吧。”
往日听到这种言论只是默默离开的林修逸罕见地停了下来:“你们说得对。”
“元滦……无论在哪,都会取得成功的。”在两人略带诧异的目光下,他肯定地说。
手中水杯里的茶汤倒映出他近乎虔诚的笃定的表情,荡出一圈圈波纹。
而话题中的元滦站在镜前,凝视着镜面。
镜面清晰地映出他的面容和他身后卧室的场景。
元滦凝视着镜中被摆在床头的那本书。
褐色的硬质书皮显得有些陈旧,在床头灯下泛着幽幽的光泽,像是一块沉默的碑石,又像是一个等待开启的潘多拉魔盒。
明天,
就是终末之祭。
第74章 第74章终末之祭(1)
惨淡的莹绿月光将高耸的塔尖浸染,可能是因为这将会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所以今天的圆月看上去也格外明亮。
元滦静立着,头颅微微抬起,沉默地仰望着眼前那熟悉的森然巨物。
月光不仅附着在终末教的城堡上,也泼洒在他的面庞上。
在光影间,微光映照出他脸上,手臂,肩颈上那色泽浓艳到近乎刺眼的诡异彩绘。
华光流转的珠宝也沉甸甸地缀满他的身躯,随着他在呼吸,在颈间,手腕处,脚踝上,光裸的肌肤上轻微地起伏,每一次晃动都折射出令人目眩的碎光。
这是终末教首次让异教徒参加他们的祭典,为了不落下乘,愛神教徒们倾尽全力,用芬芳馥郁的油脂,用彩矿宝石磨成的细腻颜料,用流光溢彩的服飾和飾品层层叠叠,精心地妆点他们的聖子。
站在终末教前的元滦眼角一抹艳红,脸上符文般的绘图在光线下闪烁着金色的细闪,
他上身薄薄的一件披肩,露出手臂与腰腹,下身为松松垮垮,在小腿肚收紧的中裤。
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布满着宛如伤疤又有着诡异美感的暗红色花纹,缠绕在衣服与腰间的宝石在行走间互相碰撞,叮当作响。
在终末教徒沉默而压抑的引路下,元滦与一眾同样盛装的愛神教徒绕到城堡后方的空地。
可能是为了此次仪式,城堡后方的枯树已全都被彻底清除。
空地上,唯有一条深色的大型地毯铺陈开来,笔直地延伸至前方,而在地毯的尽头,一座细长如讲台般的高台竖立在那。
地毯的两旁,则站着无数黑压压的终末教徒,而在那高台旁的一左一右,站着终末教主教和那名“真神子”。
元滦领着所有爱神教徒,在终末教徒们目光汇聚成的网中,步伐不疾不徐地靠近。
在黑色的眾人中,元滦一行人像是一条色彩艳丽的游鱼滑入黑水,不该进入此地般格格不入。
“你来了。”
“真神子”说,他也和周围的终末教徒一样,穿着漆黑的服饰,站在那,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元滦声音平静,在距离“真神子”大约10米远的地方站定:“正如约定的那样,我来参加终末之祭。”
他头也没回地从身后的教徒手中接过一本书,眸光笔直地看向“真神子”。
“很好。”
“真神子”目光如蜻蜓点水般在元滦手中的书上一掠而过,回到元滦的脸上,主动朝元滦一步步靠近,語气帶上一丝满意:
“你也遵守了约定,将那本书……帶来了。”
随着两方距离的拉近,一股无形的压力似乎也在节节攀升。
整个空地陷入一片死寂,唯有脚底在地毯上细微摩擦的声音轻响,敲击在紧繃的鼓膜上。
两旁的终末教徒目光如炬,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两人之间的动作,元滦身后的爱神教徒们肌肉也微微紧繃,神经高度集中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终于,“真神子”在元滦面前的一米处停下,他伸出手,缓缓地,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一点点伸向元滦稳稳托在手中的书。
时间仿佛被拉长,“真神子”的一举一动像是慢动作般在所有人的眼中放慢。
在因屏息凝神而压低的呼吸汇聚的暗流中,“真神子”的手成功地握住了书的另一端。
书的两端被两人握住,在这一刻,两人的力量通过这载体形成短暂而微妙的角力。
“真神子”保持着与元滦自始至终的对视,但在切实地握住书的瞬间,一股子滚烫的,笃定的暗喜还是油然而生。
一切都在計划之中——!他忍不住想。
一切都在計划之中。元滦冷静地想。
他微微松手,任由“真神子”从他手中抽走那本书,看着“真神子”拿着书转身朝高台走去。
“真神子”步伐沉稳,沉重的黑袍下摆随着他的步伐规律地摆动,每一步,都像是踩着自己的心跳上。
高台离他越来越近,他心中的兴奋也越来越难以抑制。
为了这一天,他已等了太久,太久!
如今,他终于可以得偿所愿!
用这本书唤醒终末之神?不,他的目的从不是这个,而是正被他拿在手中的这本书!
他需要将这本书带回,献给那位大人。
但在这终末之祭上,他绝无可能等真的使用了这本书后再想办法将其带回。
而为了能将其真正地拿到手……
“真神子”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他早已准备好了足以与其进行調包的赝品!
现在,他已经从邪教神子那拿到了这本书,只要等他来到高台,借着宽大黑袍的掩饰,在放书时趁机調换,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真神子”感受着怀中假书的分量,站在高台前,背对着众人,慢慢抬手……
就是现在!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如在心中排练过的千百遍那样,毫无滞色。
那本假书在高台上被稳稳地放下,“真神子”听到一道清晰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稳了。
他的计划,成功了。
巨大的释然和成功在众人目光下实施计划成功的得意狂喜几乎将他淹没,他努力压下激动,不让指尖颤抖。
“等等。”
蓦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真神子”即将放松的心情。
元滦突然间开口道:“仪式开始前,你们不用檢查一下我带来的那本书的真假吗?”
他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空地,轻而易举地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
“免得……如果到时候仪式失败,你们会有所误会。以为是我爱神教做了什么手脚,偷梁换柱,没有将真的皮囊聖经带来。”
元滦的提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终末教徒们眼神迟疑,少顷,下意识地看向主教和“真神子”。
“真神子”:……
他背对着众人僵立,宽大的衣袍掩饰了他紧绷起来的肌肉线条,让众人以为他的停顿只是在略加思考。
好一会儿,“真神子”才转过身来,对元滦说:“不用了,我相信堂堂爱神教的圣子不会做出此等背信弃义之事。”
他盯着元滦,在剛剛元滦出声的一刹那,他背后的汗毛竖起。
那个邪教神子……为什么会忽然说出这种话?
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他调换了书后出声,他是看出了什么吗?!
“真神子”强作镇定,接着,他听到元滦没有如他期望的那样退下,那魔鬼般的声音继续道:
“不,贵教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先做小人,后做君子,我劝贵教还是檢查一下为好。”
元滦微微一笑,坚持道,“谨慎点,对大家都好,不是吗?”
“真神子”沉默了一会,接着:“不需要。”
他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冷硬,努力掩饰内心的慌乱。
“终末之祭在即,不需要为此而耽误时间。”
他冷笑一声,像是之前的表态只是装模作样,现在才吐露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傲慢道:
“只身前往终末教的地盘,谅你们也不敢做出这种小动作。”
語毕,他死死盯着元滦的表情,想要看穿元滦微笑的假面。
可元滦却出乎意料地退缩了,顺从地说:“我知道了,既然如此,便依贵教所言吧。”
顿时,一阵茫然击穿了“真神子”。
对方……就这么服软了?刚刚那咄咄逼人非要檢查的劲头呢?
难道是他误会……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真神子”的余光就瞥到元滦嘴边胸有成竹的笑意,心中一悚。
不!不对劲!
对方为什么会在他第二次拒绝后这么干脆利落地顺着台阶下?而且面对他恶劣的语气也没有任何不满,这其中有诈!
他……“真神子”思考着元滦的举动,倏地,一个惊人的想法照亮了他混乱的大脑:
难道……对方也调换了书?!
交给他的那本书是假的,所以对方才会大方爽快地交出书,并在仪式开始前故意提出要进行检查,又在他第二次拒绝检查后,才好似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对方……是在利用他的多疑和强势,以及反心态来抹除洗脱自己的嫌疑!!?
怀中被调换过来的那本书似乎变得硌人起来,像是一块巨石,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
“真神子”心中慌乱,情不自禁再次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元滦的表情。
可越是观察,余光中元滦脸上的那从容的表情越发显得高深莫测。
真正的邪教神子,会如此平静地,眼睁睁看着一个冒牌货拿到本就属于对方的皮囊圣经吗?
一个疑问,从“真神子”的心底冰冷地浮现。
不会。
“真神子”在心中自问自答道。
可对方要实施这个调包计划,少不了他自己主动地对检查的拒绝,反之,如果他答应了检查,对方就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想到这,“真神子”的心沉了下去。
但他确实也如对方所料,一步步踏入了对方的算计之中!主动拒绝了检查!
如果他怀中的真是假的……
元滦涂抹了彩绘的面容在“真神子”眼中如妖鬼般邪恶鬼魅。
两次……就仅仅短短两次的照面,终末教神子就已经看穿了他性格中的弱点,并以此布局了吗?!
刺骨的寒意顺着他的脊背一路往上,他的耳膜嗡嗡作响,先前的得意已经全被不安所覆盖,吞没。
他怀中置换来的那本书,
到底,
是真是假?
第75章 第75章终末之祭(2)
元滦气定神闲地注視着站在高台前的“真神子”,目光沉静如水。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元滦眼神闪了闪,心中暗道。
他早就与书商量好了,只要“真神子”使用书,书就会装作受到刺激般,将自己轉移走,并且,会像在博物馆那次一样活化周圍的事物,在此地造成混乱。
而在終末教徒们忙于處理镇压骚乱之时,就是他最佳的脱身之际!
他完全可以浑水摸鱼,借此挥挥袖子不带一片云彩地趁机离开,全身而退。
而那剩下的烂摊子也将会有赶来的防剿局与学会的人员處理。
简直完美!
他方才刻意出声,其实也是想让“真神子”为了验证书的真伪,而提前使用书,在儀式开始前就开启混乱。
但没想,“真神子”竟然没有怀疑。
也罢,他再稍等一下,也不是不可。
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等着“真神子”去使用那本书了。
元滦:计划通.JPG
元滦敛去眼底细微的遗憾,耐心地等待儀式的开启。
可等了一会儿,预想中主教开口表示仪式要开始的开场白却没有響起。
只有火把燃烧的輕微“噼啪”声在空地上持续着,
元滦奇怪地抬眸,就见“真神子”站在高台前良久不动,宽大的黑袍垂落,遮住了他的一切动作,只留下一个凝固的背影。
元滦的心底顿时划过一丝警惕。
对方这是……想做什么?还是说終末教有什么安排?
元滦不动声色地扫視周圍,却捕捉到其他的終末教徒臉上随着时间也渐渐浮现出困惑的神色。
就在在场的众人要为这突兀的僵立而感到疑惑古怪之前,“真神子”終于动了。
他并非开口要求举行仪式,而是轉过身,与元滦隔着一段距离对视。
四目对视的瞬间,元滦蓦然微怔。
从对方墨色的眼底,元滦竟感受到了一丝被强行按捺,却依旧泄露出来的恐惧,以及仿佛面对巨兽般,极度紧绷的如临大敌?
元滦还未解读这目光的含义,“真神子”就伸出手,重重地按在高台上的那本书上,竟一副作势要使用书的模样!
接着,一个带着恶意的声音響起:“爱神教徒……既然你们千里迢迢,带着这本书来参加我教的终末之祭,”
他故意停顿,目光如蛇信般在爱神教徒们的臉上一一舔舐而过,
“那何不先来感受一下这本书的威力?”
话音落下,爱神教徒们臉色大变。他们難以置信地瞪着满臉輕蔑之色的“真神子”。
“真神子”这是想要做什么?
在拿到了书后,就打算翻脸不认人,在这里杀死他们?!
只有元滦眼底深处一道微光骤然亮起。
事情峰回路转,“真神子”竟然要提前使用书?
正合他意!
“真神子”在抛出这致命话语的同时,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元滦的脸,当然没有错过此刻元滦表情细微的变化。
在看到元滦脸上的神色泰然,丝毫不惧,反而似乎隐隐还有些期待后,他心中的大石落下,最后一次犹疑被浇灭。
果然!邪教神子交出的书是假的!!!
“真神子”心神俱震,狠狠咬住后槽牙,几乎要咬碎牙根。
他知道他使用不了那本书,才会在他发難后如此平静镇定!甚至期待看到他试图使用一边假书,然后发现无事发生后震惊的表情!
要不是他急中生智,想出用这个办法试探出真相,恐怕他会一直沉浸在怀疑与侥幸中无法走出,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其他人不知道这话只是“真神子”的试探,
“你们是什么意思?!”梅薇思猛地踏出一步,冷声质问。
周围的终末教徒也有些吃惊于“真神子”的话,脸上纷纷掠过惊愕,但出于对神子本能的回护,他们还是选择了沉默的拱卫,将內心的不赞同吞下。
看着梅薇思脸上的怒容和元滦那暗自窃喜的平静,“真神子”嘴角的弧度骤然加深,扭曲成一个充满恶意与报复感的笑容。
既然试探已经有了结果,那他自然不能让邪教神子如意算盘打着!
不是想看他出丑吗?
但如果出丑的……是你自己呢?
“真神子”发出一声低沉而愉悦的轻笑,慢条斯理地继续道:“诸位似乎有了什么误会。”
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书皮,那动作轻柔得过分,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我不过,是想让你们欣赏一下这本书的无上威力。”
“毕竟……据说你们教的圣子也能与我一样无伤地使用旧神遗物。”
“那不若在仪式开始前,”他抬眼,声音清晰地响彻了整个空地,“先让你们的圣子来为我们演示一番?”
他眼神中混杂着嘲弄,逼迫,还有一丝胜券在握的残忍,意有所指地,一字一顿对元滦说:
“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但元滦却没有看向他,他直勾勾地盯着“真神子”按在书上的那只手,在心中读秒。
三,二,一……
就是现在——!
一秒,两秒,那本书却在“真神子”的手下纹丝不动。
元滦的脸上浮现出迷惑。
什么情况?“真神子”的手按在书上,完全可以被做出在使用书的假象了,为什么书没有和他们约定的一样发动?
书……元滦怔怔地,一个心惊肉跳的猜想在他脑海中闪过,
书難道反水了?!
元滦将目光移向“真神子”的脸庞,试图在其中发现端倪。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元滦脸色的微变恰好被周围的人认为是因为“真神子”的要求。
让元滦用书演示一番?
就算元滦真的不会受到旧神遗物的伤害,这分明也是一种让客人来当众献艺一般的羞辱!
对此爱神教徒们第一个不答应,他们胸膛起伏,怒火在眼中燃烧,梅薇思的脸色更是没有半分好转,阴冷地注视着“真神子”。
可还没等他们出声,元滦先对上了“真神子”蓦然骤变,忽然间变得惊愕甚至惊恐的眼神,好似在那一瞬,元滦对他做了什么。
“真神子”內心的震动无以言表,眼底闪现出一层惊惶失措。
书!他怀中的书!在刚刚消失了?!
一丝重量,一丝触感,都未曾留下?
他嘴巴微动,就要脱口而出什么,而在下一秒。
在那应该是黑曜石制成的高台上,被妥善放置的书,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就这么,彻底消失了。
无影无踪。
众人:……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在空地上蔓延开来。
“真神子”瞳孔颤动,仿佛看到了无法理解,难以名状的事物。
那本……那本他准备的赝品竟然……也消失了。
冰冷的思绪刺穿了他混乱的大脑。
毋庸置疑,他怀中书的消失一定是终末教神子的手笔!
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了他献上的那本书,让书凭空消失!
“真神子”喉结滑动了一下。
终末教神子……这是做了两手准备,不仅调换了书,还在被调换的书上做了手脚。
这,这不可能!对方难道是预料到了他的下一步举动吗?!
如果被他发现了调换,对方还能让被调换后的书当场消失!正正好阻止了他的发难!
……难道他的每一步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但终末教神子……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对他准备的赝品也做了手脚?!
这也在对方的算计之中吗?!这也是对方计划里,早已注定好的一环?!!!
难以抑制的恐惧在他心中扩散,“真神子”灵魂战栗,藏在黑袍下的指尖发麻,颤抖着。
书的消失让每个人的思绪都陷入了凝固,短暂的空白后,接着,空地上宛如是炸开了锅。
终末教徒们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惊涛骇浪,惊怒的质疑,难以置信的抽气,混乱的低语犹如浪潮般打来。
那可是书,唤醒终末之神的条件之一!
没有书,他们怎么开启仪式?!
是谁?是谁偷走了书?!?!
在一片哗然中,元滦则微微松了一口气。
什么啊,只是慢了一拍,他还以为是书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对他阳奉阴违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书没有让周围的事物活化,但眼下也算是达成了他一半的目的,周围的教徒们也都陷入了混乱。
元滦内心思忖,打算在众人彻底爆发出冲突时悄悄撤退。
蓦然,“你——!”
“真神子”表情崩坏,在极度的恐惧中,他理智消弭,猛地抬手指向元滦,声音尖锐:“是你做的!!!”
面对这近乎歇斯底里的指控,元滦丝毫不惧,底气十足。
书自行离开时不会留下任何除它自己外的神性影响,即使是他让书离开的,终末教也没有任何证据!
对于这番指控,他赢定了!
元滦换上一副被冒犯的,义正词严的表情,反驳道:“请慎言!贵教神子未免太过任性无理!”
他语气激烈,有理有据地说:“你当初无理地强行索要书,我也不予计较承诺将书带来。而刚才,还想让作为客人前来的我为满足你的好奇心使用书。现在书失踪了,还要将其怪在我等头上吗?”
“贵教神子竟是这般做派!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呵,你说不是你,”
“真神子”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指着高台,厉声道,
“那这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顺着他的指尖,汇聚在那高台上。
在“真神子”所指处,点点神性影响沾染在深邃的黑色表面。
它们如同细微的墨点,在同样黑色的高台上,并不明显,却散发出一种微弱,但在有心人的仔细观察下,依旧能被看出来的气息。
元滦:……
元滦:!??
第76章 第76章终末之祭(3)
是谁?
是谁堂而皇之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偷了书?!
元滦震驚地凝望着高台上的那点残留的神性影响。
那上面残留的神性影响,分明既不属于爱神教徒,也不属于终末教徒!
按理来说,确实只有他这个两边都粘,但也两边都不沾的人最有嫌疑,要不是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偷,他第一个怀疑的也是他自己。
但事实是他比窦娥还冤啊!!这根本不是他留下的!
会是谁……等等!
电光石火间,元滦猛地仰起头。
因刚才骤然的意外而恍惚了心神,他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出现在半空中的人!
不知何时,在高台之上的半空中,空间悄然撕裂开,出现了一道像是门扉一样的空洞。
数名身穿白色制服的人靜靜站立在半空中的空洞口,居高临下地朝他们俯视而来。
风吹动了他们白色风衣下摆,竖起的衣領也在下颚旁猎猎作响,在月光的反射下,众人看清了他们清一色胸口戴着宝石的徽章,无声地宣告了来者们的身份。
他们……竟全是学会的高级代行者!!
而其中一名,更是吸引了元滦的注意力。
他手中赫然正握着一本古朴的,褐色封皮的书,彰显了到底是谁窃走了那本书。
“那就是终末教的神子……?”
拿着书的人垂下眼,眼底夹杂着一丝打量,落在“真神子”的身上。
那眼神不含丝毫敬畏,只有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漠然。
短暂的审视后,他作出了判断,嘴唇輕启,吐出:
“不过如此。”
这輕描淡写的四个字,瞬间让地面上的终末教徒们脸上的驚愕变为滔天的震怒。
这些不知死活的学会代行者们竟然胆敢闯入他们的仪式,偷取了他们重要的仪式物品,还侮辱他们教的神子!
这分明根本是丝毫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莱恩爽朗一笑,丝毫没有受到那如芒在背,仿佛要将他洞穿的目光影响,活动了一下肩膀,轻松地说:
“这里就交给我们吧,书就拜托你安全带回总部喽,米诺。”
米诺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点了点头,托举着书就想转身踏入空洞内。
可预想中的穿过空洞回到表世界没有发生。
就在他的脚尖刚碰到空洞时,他就像踢到了玻璃般,被一堵空气墙阻隔在了原地,强大的反震力甚至让他的身形微微一滞,眼底划过一丝驚疑。
随之,一道声音适时响起。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主教缓缓抬起了低垂的眼帘,目光如有实质地锁定了半空中的代行者们,
“你们这些不速之客未免有些过于…小看我终末教了。”
米诺猛地回头,隔着距離遥遥与主教对视,对视间,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他们采用了最新技术开启的里世界大门足以持续穩定地让人在其中穿行,现在远远不到关闭的时间,也不会有技术上的失误,而现在大门没有关闭,他们却不得进出。
毫无疑问,这是……
領域。
是只有神明或极少数旧神遗物被触发时才会产生的,被改写了特定法则的封闭空间。
在这里,領域的发起者将会是这片空间的主宰!
但其实領域除了神明或部分旧神遗物外……
“事情还是发展成这样了吗?嘛……”莱恩感到麻烦似地揉了揉自己凌乱的金发,发出近乎叹息的声音。
可接着,他嘴角裂开一个狂野的笑容,眼中爆发出惊人的戰意,“我也想领教一下,据说可以被称之为半神的主教的实力!”
神眷深厚者也有可能凭借自身恐怖的强大的实力,也能短暂地撬开领域的一角。
作为力量属性为不变,永恒的终末教的主教,他领域的法则自然也不难猜。
“此地,禁止通行。”主教声音平靜无波地宣布。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似乎也随之变得沉重了一些,无形的枷锁彻底锁死了这片空间一切通往外界进出的可能,将此处空间定格。
莱恩挑了挑眉,“哎呀,这不是直接被关在这里了吗?要是不能将你们全都殺死,可能还永远都出不去了,真是麻烦了。”
他嘴上说着,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害怕的表情。
主教微笑:“你们想以区区几人,来对抗我整个终末教吗。”
语毕,他身后的黑暗剧烈地涌动起来。
身披统一黑袍的终末教徒如同没有尽头的黑色潮汐,带着狂热的肃殺之气,源源不断地从主教身后的终末教奔涌而出,汇聚成一片黑色的海洋。
主教划定的空间巧妙地包含了身后的终末教,也就是说,待在终末教内的所有教徒都将是此次战斗的战力。
而对面能够进行戰斗的,只有刚刚从空洞中走出的那几人,他们背后的学会或防剿局即使要提供帮助,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望着密密麻麻,汇聚而来的终末教徒,莱恩吹了一声口哨:“可怕~”
“但不巧,我们这边……”他话音猝然一转,故意拖长了尾音。
站在前方几位姿态各异,气质凛冽的代行们默契地侧过身,像是避其锋芒般让开了一条道。
一名挺拔如孤峰的身影越众而出,三两步就站在了所有代行者的最前方。
他是胸前唯一一个没有徽章的人,但周圍人的态度已表明了他是谁。
諸州右手提着一把刀,眸光冷淡地望下来。
那目光平靜得可怕,却又因为其一目了然的身份,让人觉得其中分明蕴含着千钧雷霆。
最强代行者,諸州,
出戰。
“也有殺手锏啊。”莱恩慢悠悠地补完后半段话。
地面上,主教的身后宛如千军万马般的披着黑袍的终末教徒,静默又带*着迫不及待的骚动,蓄势待发。
天空下,諸州身后站着寥寥几名身着白衣的学会代行者,神色或冷冽,或噙着微笑。
一上,一下。
双方的目光在空气中悍然交汇,
局势一触即发!
蓦然,压抑的低吼与武器出鞘的摩擦声在一瞬间打破了平静。
只是一眨眼,寒光如惊雷般乍现!
诸州手中出了鞘的刀已经和一根权杖碰撞在了一起。
“铛——!”
沉重的撞击力让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主教手中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根权杖,牢牢地抵住了诸州朝他砍来,那雷霆万钧的一刀。
两只武器在碰撞摩擦间震颤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嘶鸣,主教和诸州的眼神却都分外平静。
没有试探,没有语言,两人心中都清楚,这場戰斗只有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对诸州而言,和在博物馆的那次一样,要想领域解除,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杀了主教。
而对主教而言,更是简单。
他怎么可能放过闯入终末之祭,抢夺了书的代行者?无论是谁。
诸州冷静地收手,并再次挥刀,乒乒乓乓的杖刃碰撞声如鼓点般在战場中心响起,刀光杖影交织成一片死亡的漩涡。
周圍的教徒见状想要前来助阵,可很快,他们也无暇顾及了。
其余几个代行者也从半空一跃而下,如流星般悍然砸落,甫一落地,就犹如冲进羊群的狼般,没有丝毫停顿地将周圍的,拦路的,通通剿灭,一个不留!
即使敌人的数量是他们的数十,数百,数千倍,可在一名代表着人类顶尖战力的高级代行者面前,终末教徒们还是犹如螳螂挡车,不存在蚂蚁咬死象,只存在轻飘飘,如同被指尖戳破的气泡般一瞬间的死亡。
代行者们像绞肉机一般在战場上肆意收割着敌人的性命,而邪教徒们明明看到了同伴如麦秆般成片地倒下,却还是罔顾生死,前仆后继地朝他们涌去。
短短几分钟,漆黑的地面已隐隐被染成了暗红色,如果交战的地点不是里世界而是表世界,脚下的不是泥土而是水泥地,在结束后,防剿局即使出动十数辆消防车,用高压水枪喷射清洗,也得整整清洗个七天七夜才行。
而原本那张通往高台的地毯,也已经吸饱了血污,变得湿淋淋的,绒毛中夹杂着肉末,踩上去甚至有打滑的风险。
在这混乱血腥的战場中心,唯有两个远離厮杀的地点:
一个,是早在主教布下领域时便被周围的教徒包围起来,在中心保护起来的“真神子”,
另一个,便是留在空洞前保护着书,并以便一旦领域解开,就带着书返回表世界的米诺。
他悬浮在高空中,下方战场的局势在他眼中一览无余。
虽然每一个试图靠近邪教徒们都化为了代行者们手下的尸身,可奈何邪教徒的数量实在庞大,战场一时半会还是陷入了胶着。
米诺阖了阖眼,眸光缓缓地定在了手中的书上。
他从没有忘记他们此次前来的目的是什么。
不是剿灭邪教徒,
而是阻止终末之祭,阻止邪教徒唤醒终末之神。
他知道学会里有人希望他能把这本旧神遗物带回去,但比起让局势继续僵持下去,让他,让学会有可能损失一名高级代行者,不如……
米诺的另一只手也按上了书。
他穩稳地两只手一上一下握紧书的封皮,接着,
“刺啦!”一声。
在他双手沉稳地发力下,书在他的手中□□脆利落,当机立断地撕成了两半。
米诺冷静地看着手中书的残片,心中没有丝毫后悔或心痛,继续想到,
不如毁了这本书。
只要没了这书,终末教无论如何也举行不了仪式了。
书被撕毁的声音并不响,更何况是在高空之中,更是几不可闻,可地面上的人还是直觉般地抬起了头,正巧看到了零落的纸页从米诺的手中飘零而下。
从高空落下的纸页苍白,脆弱,仿佛一场不合时宜的雪,在空中打着旋,在充满血腥气的战场异常刺眼。
“……”诡异的停顿在战场中弥漫,注意到书页飘下的终末教徒们纷纷僵立在场,表情因难以置信而变得呆滞。
直到一人咆哮出声,尖利得宛如哀嚎的声音几乎要撕破空气:“你,你胆敢…?!”
米诺微微冷笑,正要说什么,忽地,他脸色一变:“不对!”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那一半书皮,书皮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宛如一本普通的书般一动不动。
不,他手中的就是普通的书!
旧神遗物不会被销毁时毫无动静,更何况据传来的资料,这本旧神遗物具有自己的意识,更不可能在自己被销毁时无动于衷!
他脱口而出,震声道:“这本书是假的!!!”
众人:?!!!
什么?!
如果终末教徒是虚脱的如释重负的话,那代行者们就是不可置信了。
米诺很快接着反应过来,眸光穿透混乱的战场,刺向被保护起来的“真神子”:
“是你?你预料到我们会来抢夺,提前将这本书换了?”
在他将这本书抢走时,只有“真神子”站在书旁,也只有对方有这个时机能做到这点!
“将书交出来!”
米诺从空中一跃而下,直逼“真神子”。
几乎在他动身的同一时间,邪教徒们高喊,簇拥着“真神子”,阻拦米诺的脚步:“保护神子——!!”
“真神子”被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得差点吐出来,苦不堪言。
他确实调换了书,可在他原本的计划中,他得到了那本真的旧神遗物后,立马就能将自己传送走。
到时候天高任鸟飞,学会的人即使来了将书抢走,等发现那本书是假的时候,也为时已晚。
可谁能想到,别说假书了,真书也不在他那,他根本没拿到书!
没有拿到书的他自然不能离开,现在竟陷入了这种境地!
同样听到了米诺的话的代行者们纷纷放弃了击杀周围的终末教徒,朝“真神子”的地方涌去。
不管书在不在“真神子”的身上,只要能当场格杀对方,那这场仪式也同样将胎死腹中!
眼见四面八方的代行者齐齐朝他奔来,“真神子”肝胆欲裂。
而周围由终末教徒们组成的包围圈在代行者们的屠杀下变得越来越小,更是让他惊骇欲绝。
不,再这么下去,他一定会被杀死的!
“嚇…嚇…书……”
“真神子”的喉咙发出意义不明的惊恐气音,接着终于突破了恐惧的枷锁,嘶声大喊:
“书,书不在我这!!”
“书在爱神教圣子身上!!!!”
这声呐喊像是一道无形的冲击波,瞬间让战场为之一滞。
战场上的众人这才注意到朝空地边缘前进的爱神教徒们。
元滦:……
本已远离了战场中心,却突然被叫到的元滦极其僵硬地扭过头。
迎着各色足以洞穿他的目光,元滦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如果他说……书,也不在他身上,
你们信吗?
元滦露出无辜而希冀的眼神。
第77章 第77章终末之祭(4)
学会的人自然一早就注意到了終末之祭上有除了終末教外其他教派的邪教徒,
或者说,按照爱神教徒们那一身花哨的装扮,在一众黑潮中也很难不被注意。
但他们的重点自始至終是終末教的主教和神子,虽然对他们会出现在这有些许意外,但也没有过多上心,直到“真神子”那石破天驚的一嗓子。
即使“真神子”的那句话有可能是调虎离山,他们也不能放过这个可能性。
大部分人保持原本的目标,而另一小撮代行者则默契地一个轉身,朝元滦的位置冲来。
只是几个呼吸间,距离元滦最近的那名代行者已然来到元滦面前十丈之处,精准地堵住了元滦撤退的路线。
他的視线扫过元滦和他周围的爱神教徒们,輕易地判斷出:“爱神教徒……?真是少见。”
他审視着元滦这一身怎么看都看不出可以藏下一本书的清凉装扮,手腕一抖,一把长枪从袖口中划出,稳稳地瞄准被爱神教徒簇拥在中间的元滦,说:
“虽然多半是无用功,但我还是说一句。”
“将书交出来,”他声音毫无起伏地宣告道,“这样,我还可以给你一个无痛的终结。”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着元滦的脑门,元滦臉上繁复艳丽的图腾掩盖了他的表情,只留下诡艳的,好似无动于衷的面具。
然而彩绘之下,元滦心中一直紧绷着,直至之前那汇聚而来的目光消失了大半,才在心中缓缓地舒出一口气。
不枉他放任爱神教徒们一大早在他的臉上涂涂抹抹,将他画成这副鬼样。
这样一来,无论是诸州,还是柏星波应该都认不出他来了。
任谁都无法将这个诡艳的爱神教圣子与防剿局小职员元滦联系在一起。
至于眼前这个不认识的代行者……
元滦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蹙起。
即使他说书不在他身上,估计对方也不会相信,他该怎么……
“真是好大的口气,”在元滦做出回应前,梅薇思先向前一步,輕盈却不容置疑地插进了两人的中间,
她微微扬起下巴,直視代行者,紅唇輕启,唏嘘感叹道,“时间真是过得太久了,如今的代行者都只闻终末教的威名,却将我爱神教忘得如此一干二净。”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如同陈年美酒,却又淬着寒冰。
“想动我教的圣子?”
梅薇思的脸上蓦地绽开一个妖异的笑容,
“那就来试试吧。”
话音刚落,腳下的地面震颤,无数漆黑,扭曲,布满倒刺的荆棘如同狂怒的毒蛇,从梅薇思腳下破土而出!
它们以梅薇思为中心毫无顾忌地朝外扩张,蔓延。
尖刺刺破了梅薇思的腳踝与足心,她踩踏在荆棘之上,鲜血随之流出,涓涓流动着,如蛇般与荆棘互相缠绕着一起游走。
代行者毫不犹豫,扣动手中的扳机!
子弹裹挟着疾风与神性影响旋轉着射向梅薇思的面门,
子弹所过之处,空气都微微扭曲。
可在下一秒,本应穿透空气直达目标的子弹被巨口般的荆棘所缠绕吞没,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特制的子弹便被彻底搅碎。
“唔哼!”
代行者闷哼一声,胸膛白色的风衣上沁出大片的血迹,荆棘丛他胸口穿胸而过,将他宛如是被伯劳鸟残忍穿刺在树上的猎物般向上高高串起,悬挂在半空之中。
滚烫的血淋漓而下,滴落在下方密集蠕动的荆棘上,像是被吸收了般逐渐隐没。
而那些荆棘被血染成紅色的色泽,眼珠如果实般在尖刺间结出,滴溜溜地转动着,无声地凝视代行者痛苦的挣扎。
代行者握住胸口那穿胸而过的荆棘,手心也随之被刺得血肉模糊,脸色惨白如纸。
他能感受到,插.进他体內的异物还在吮吸他的血肉,无数细小的钩子撕扯着他的內脏,神经,微微搏动着,给他带来更多剧烈而漫长的痛楚。
这还是他进入战场后第一次受伤,未曾想,还是如此致命的重创。
要不是他是一名高级代行者,在剧痛袭来的瞬间本能地用神性影响强化维系了自己的身体,他早已变为一具死尸。
但现在其实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荆棘穿刺了他的心脏和其他重要的脏器,正在以一种残酷的方式暂时缝合着他的身体。
一旦体内的荆棘拔出,他不但会被彻底切割得四分五裂,还将会经历大量失血。
但他知道了……知道了对面的人是谁。
“你……”剧痛灼烧着神经,却也让他更加清醒,他喘息着,声音破碎不堪,却依旧带着驚骇确认道,“你是穿刺园主?!”
上个世纪,邪教还未式微到几乎全部龟缩在里世界时,大量邪教徒在表世界活动,学会与邪教的碰撞也更为惨烈频繁。
在那段黑暗的岁月里,一些邪教徒因其极致的疯狂与恐怖被学会刻入了档案,其中之一,就是穿刺园主!
她那标志性的紅色荆棘,曾是无数人的噩梦。
在历史上,她曾用这荆棘铺满了一整座城市,将整个H市化为她的绝望乐园,学会整整出动了5名高级代行者,才将其重伤逼退。
但为什么……
代行者死死盯着悠闲地站在荆棘上的女人,脱口而出:“即使你不重伤而亡,换算到如今,你现在至少也有100多岁了,你怎么会还活着?!”
源源不斷的血从梅薇思的脚下流出,滋养出更多的荆棘,那出血量已远远超过了一个人体内本应容纳的量,积在地上的血水漫过她的白皙的脚面。
梅薇思声音轻柔如情人低语,她优雅地竖起食指,不紧不慢地比在红唇前,做出噤声的手势,说:
“真是失礼呢,女人的年龄,可是最大的秘密哦。”
扑哧几下,荆棘穿过了代行者的双臂,将他在空中摆出了犹如是十字架上的受难者般的姿势。
代行者咬牙忍耐着剧痛,即使身体无法控制的痉挛也没有松开手中的枪。
穿刺园主绝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应对的,没料到终末之祭上竟然还会隐藏着一名上世纪遗留下来的真正邪魔?!
是他们失策了。本以为除了终末教外,其他教派都已不成气候,但里世界内保留的有生力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突然出现并铺开的红色荆棘瞬间引起了战场上其他人的注意力,诸州回首,又被主教的攻击打断。
“专心。”
主教脸上还是那副沉稳的表情,他甚至没有多看那恐怖的荆棘丛一眼,似乎对梅薇思是上世纪遗留下来的人这个事实早已了然于心。
在梅薇思荆棘的保护下,没有任何一人能靠近元滦。
甚至在这铺天盖地的荆棘下,局势发生了反转,代行者们为了不变为下一个被穿刺者,在空中跳跃着躲避着荆棘的追捕。
终末教徒们的压力骤减,竟在荆棘的“掩护”下组织起了有效的反扑,反倒逼得代行者们疲于奔命。
在一片被红色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之下,荆棘如丝带般轻柔地绕过元滦的周围,留下一片安全的空地,脚下的血水柔柔地淌过。
带给他人恐惧与死亡的荆棘丛林却在此时如同一双温柔的手,带给元滦的,只有安全感。
它们将中心的元滦当成了幼鸟般组成鸟巢,将元滦护在其中,将外界的危险隔绝开来。
元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暂时……安全了?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浮起,他的余光中忽地看到一个突兀的亮点。
一股巨大的危机感毫无征兆地在他心中炸开。
隔着红色的荆棘,远远地,一个人拉开手中泛着红光的弓,箭头在月光下反射出明亮的光点。
米诺面色淡然,目光穿过阻挡的荆棘,牢牢锁定在那看不清的人影之上。
他手中的,不是普通的武器,甚至不是学会研发的神性武器,而是
旧神遗物。
这张弓,正是保存在学会,武神(武器与抗争之神)的旧神遗物,
而其附加属性为“必定命中”!
他们将这把弓带来,本是为了击杀终末教主教或神子,但眼下,它有了别的使命。
米诺捏着箭尾的手指,松开了。
一道白光静静地越过荆棘,与其安静姿态不符地,摧枯拉朽地将触及它箭尖的荆棘破灭。
它破开荆棘的包裹,如同轻轻地划开一个層層叠加的气球,让其如开花般展露出其中被保护的花蕊
——元滦。
没有弓弦震动的嗡鸣,没有空气撕裂的尖啸,事情的发生是如此悄然,无声无息。
等元滦终于捕捉到那道白光的轨迹时,它已经占据了元滦全部的余光。
刺眼到令人颤栗的光点刺入元滦的眼球。
梅薇思惊怒地回首,脚下的血水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掀起,如浪涛般卷起,朝元滦的面前涌去,试图挡下那支箭。
米诺保持着引弓放箭的姿态,手臂如雕塑般凝固,被高浓度神性影响腐蚀的手已露出白骨,可冷静的眸光还在专注地注视着箭飞去的方向,没有一丝波动。
一直关注着元滦动向的“真神子”在自己还未意识到前,一丝极细微的,不受控制的弧度在脸上扭曲地扬起。
战斗中的厄柏冥冥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精准地朝元滦的位置转头。
一切似乎都像是放慢了数十倍。
元滦的头颅,以蜗牛般的速度转向余光中的光点。
箭尖闪耀,直指眉心。
他眼球中箭矢的倒影急速放大。
元滦甚至来不及产生一个完整的念头,死亡的预感已然降临。
在他做出任何举动前,
箭,近在咫尺。
他…他会……!!!!
不……他!!!
元滦大脑一片空白。
千钧一发!
“叮——”
幻觉般耳鸣声在脑海中响起。
剧痛和死亡并未到来,尖锐的箭抵在元滦的眉心处,元滦能感受到那冰冷的触感,却没有丝毫痛意传来。
那支箭停住了,没有插入他的大脑。
取而代之的,
它穿刺了另一件东西。
一本书,
挡在了元滦的眼前。
它像一面沉默的盾牌,明明不大,却完美地阻拦了箭矢的攻击。
元滦愣愣地仰头,书被箭矢整个贯穿。
他能看到那熟悉的褐色书皮的纹理和那上面被箭矢贯穿的,狰狞的破洞。
它遮挡在他面前,也遮挡,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可其他人没有。
箭矢破开了保护元滦的层层荆棘,让元滦整个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下,包括,
那本突然出现,阻止了箭的
书。
第78章 第78章终末之祭(5)
……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现在,它又如何了……?
元滦的目光仍胶着在悬浮的书上,
危机瞬息即逝,因危机而骤然加速的心跳还在有力地搏动,元滦还没有得出一个答案,可五花八门的能量就铺天蓋地地朝他袭来。
来自学会的子弹与武器带着冰冷的计算和直指他的要害,
来自终末教徒的神术试图将他面前的那本书勾走,
来自爱神教徒的屏障饱含着焦灼的庇护意味,
全都一股脑地,从四面八方如流星般,如网般,朝元滦涌来。
而他们的目标只有,
书,与元滦。
但元滦不在乎。
或者说,此刻的他,已无法“在乎”了。
一种空前的,前所未有的感觉汲取了他全部的心神。
在心流的死寂空白之间,元滦与自己无声对话。
这是恐惧嗎?是的。
那是面对存在即将泯灭时,来自生命本能的,彻骨的寒意。
是痛苦嗎?是的。
那是对自身渺小与无力感的尖锐认知,是精神被撕裂的灼痛。
是迷茫吗?是的。
眼前的一切仿佛是浑噩间坠入了噩梦,失去了方向。
但更多的,是……
元滦依旧仰着头,望着面前的那本书,像是还没有从恐惧中回过神,只能束手无策地只能站在原地等死。
但在他的视线中,其他人注意不到的地方,被洞穿的书像是感應到了什么般……
微微脉动了一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妙感應,如同絲线缠绕上元滦的心间。
在这万“箭”所指的危急时刻,元滦没有防御,反擊或逃跑,而是神使鬼差地伸出了手。
指尖,触碰到了半空中的书。
微光自接触處迸发——!
插在书中的箭矢如冰晶般在光中碎裂消失,
紧接着,在元滦的头顶书仿佛被狂风吹拂,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疯狂翻卷起来!
无形的文字与画面自书中衝出,像胶卷般层层缠绕,包裹住了元滦的周身。
一切都发生在亿万分之一秒内。
在这一刻,无数他从未想象,光怪陆离的画面在元滦的眼前闪过,
在这思维都无法捕捉的一瞬间,元滦理解了无数原本他所不能理解的知识,浩瀚无垠的认知粗暴地衝刷着他的思维边界。
某个声音絮絮低语,某种更深层次,更本质的东西,在他面前呈现。
某道界限,龟裂松动了。
他感知到了……
就在那铺天蓋地的攻擊触及元滦周围的刹那,迟了半拍的血浪终于赶到,将所有的攻擊挡下,像是一个半圆的罩子般,将元滦罩在其中。
它保护了元滦,也阻隔了所有人的视线。
在血浪组成的屏障下,书上的光华隐没消失,书从半空中落下,顺从重力,沉重地落到元滦的手中。
其中书和元滦之间发生的异样没有被任何一个人看到。
轰——!
所有的能量撞击在这血色的壁垒之上,巨大的碰撞让双方爆炸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浪席卷开来。
血浪在泯灭了所有攻击的同时,也被炸至半空,化作漫天猩红的水珠,如雨而下。
淅淅沥沥的血雨从天而降,滴落在这片土地上,也浇淋在元滦低垂的头颅上。
血雨顺着他的发絲,臉颊滑落,融化了元滦臉上的彩绘,艳丽的油彩混合着血水,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流淌,扩散,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愈发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诡谲。
元滦微微低垂着头,被淋湿的发丝紧紧贴着他的侧臉,他的手中,正托着显露出一个大洞的书。
梅薇思成功赶到元滦的身旁,互相缠绕起来的荆棘如巨蟒般,在两人身旁游走。
“谁敢靠近一步!!!”她的声音穿透雨幕,厉声警告。
“快——!将书交给神子大人!”终末教徒的嘶吼声在雨中变得朦胧。
“将书给我!!”“真神子”的声音在不远處爆发。
“休想——!”学会的回应斩钉截铁。
在所有人视线的中心,元滦默不作声,仿佛周遭的嘶吼,命令,威胁,雨声都与他隔着一道屏障。
血滴沿着发丝滴落在褐色的书皮上,晕开一个圆形的点。
忽地,他嘴角勾起。
“想要……?”
元滦缓缓地托起手中的书,高高举起。
那被血污与残彩覆盖的脸庞上,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清他裂开的興味笑容。
“那就自己来拿吧!”
元滦猛地将书往高空一掷,
书在巨大的力下冲上高空,像一根逗猫棒般,无论是学会代行者还是教徒们的目光都紧锁在起飞的书上。
就在它升至最高点并即将落下之时,学会出手了。
一名代行者脚后跟在地上一蹬,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地跃至高空,率先抓住了那本书。
接着,数道蕴含着毁灭气息的光束从下方的终末教徒群中狂暴射出!
其中一道精准地击中了代行者的手腕,迫使那本书从对方手中脱手。
地面上的终末教徒们瞬间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拥而上。而学会的代行者们自然也不甘示弱。
书在交错的刀光与能量冲击中,如同风中的枯叶,在终末教徒们以及代行者的手中来回周折,每一次短暂的易主都伴随着怒吼与惨叫。
而挑起了这番抢夺的元滦却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如同在欣赏一场戏剧,嘴角勾起的笑迟迟没有落下。
最终,一道鬼魅般的身影从混乱中脱颖而出,竟是厄柏抢到了书!
就在他得手的那一霎,就在不远处的“真神子”高喊,
“快将书给我,我们这就开启终末之祭!”
他的声音因极度的興奋与渴望而变形,急不可耐地命令道,用开启终末之祭作为诱饵,让厄柏将书带给他。
语毕,厄柏也如他所愿,毫不犹豫地冲向“真神子”的方向。
周围的终末教徒们闻言也紛紛进行掩护,像是被注入了兴奋剂般,用血肉死死拖住了周围代行者的脚步。
近了!更近了!
厄柏的身影穿过重重阻碍越来越近,“真神子”的眼中只有那本在视网膜中愈加放大的书。
在碰到书的同时,“真神子”中的狂喜几乎要化为实质。
“就是这样!干得好!厄柏!”他急不可耐地称赞道。
到手了,他终于将书拿到手……
呃?!!!
鲜血从“真神子”的嘴角边溢出,他眼中的狂喜冻结,凝固成一种茫然,缓缓低头。
只见,一只白皙的手握着刀柄,正悬停在他的腹部,雪白的刀刃已全部没入了他的身体,在他的身后露出染血的刀尖。
怎么…可能………
“真神子”睁大了眼睛,可下腹因匕首上的神性影响而剧痛痉挛的血肉提醒了他这就是现实。
就在拿到书的同时,他失去了另一件宝贵的东西,再也没有下一个机会了。
万般筹谋,功亏一篑。
厄柏面无表情,死水般平静地抽出手中的匕首,看着“真神子”轰然倒地,面朝地的重重摔落。
大量的鲜血瞬间在黑色的泥土上晕染开来,“真神子”心中难以置信,面上尽是不甘,可迅速失温的身体已让他无法站起,甚至连蜷缩也无法做到。
厄柏垂下手,任由血珠从匕首的尖端滴落,他另一只手拿着书,转身面朝一旁静静观望的元滦。
他没有看倒地的“真神子”一眼,单膝跪下,朝元滦的方向托起书,恭敬地说:“神子大人,请您……”
他微微抬头,目光如淬火的铁钉,钉向元滦,
“开启终末之祭吧!”
众人:…………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混乱的战场也暂时平静了一息。
明明一名终末教徒刚刚杀死了所在教内的神子,并公然宣称另一人才是神子,
但周围身披黑袍的终末教徒们却无人向前制止,反而眼神中隐隐流露出一种压抑的狂热与期待,纷纷看向元滦。
而与此相对的,学会的代行者们脸上尽是愕然。
神子?!
可那个不是爱神教的圣子吗?!
“呵……”一阵由小渐大的愉快笑声从元滦的喉咙中溢出,“哼哼哈哈哈!”
元滦像是被取悦到了般侧了侧首,打量了厄柏一圈,随即从容地走向厄柏,作势要去接书:“好啊。”
他本来的计划不是如此,但既然厄柏贡献了如此一出好戏,他也不妨满足一下对方的心愿。
轻微的,带着黏腻的脚步声一步步靠近。
可就在代行者们回过神,想要阻止时,
倒在地上的“真神子”,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蓦然,那些死去的,肢体残缺,甚至血液还未干枯的终末教徒们起身,拖着僵硬的身体拦在了元滦的面前。
众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死而複生”的一幕骇到,第一个想到了是因为那本书的缘故,有人使用了那本书複活了这些终末教徒。
但很快,他们又反应过来,依照这些起身的终末教徒们的情况,这分明不是复活,而更像是尸体被操纵,变为操纵者的傀儡,木偶!
厄柏同样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到,手中的书在怔愣间被一名“复活”的终末教徒一把夺走。
在抢回书前,厄柏意识到一件事。
与代行者们简单的判断不同,他知道得更多。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瞬间让他想到了另一个人。
这是……那名假的月神主教曾施展过的能力?!
“真神子”与那假月神主教之间是什么关系?!!
“真神子”被活死人们支着胳膊勉强搀扶而起,气息奄奄,手指颤抖地接过书。
当那本书抵住掌心的刹那,他身体的颤抖奇异地停止了,像是吸到精气的鬼怪般,一抹红晕在他惨白的脸上浮现。
狰狞的笑容也随之展现。
什么拿了就走?
不……他改主意了。
仔细想想,这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吗?
伤口处的痛苦,被欺骗的狂怒,还有成功拿到书后的报复感,燃烧着他仅存的理性。
他要面前的这些人全部去死!!!
一个不留。
“真神子”不顾一切,用尽了最后的生命力,甚至透支灵魂,强行催动了手中的书。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短暂的停顿后,
地动山摇!
不是简单的震动,大地的深处仿佛传来一声沉闷的咆哮!
脚下的土质竟如同脆弱的蛋壳般拱起,伴随着崩裂声,一道巨大的裂痕在“真神子”身后裂开。
滚滚烟尘冲天而起,落石头于暴雨般坠落深渊,树木断裂的声音吱咯响起,众人在尘土飞扬间不由掩面。
狂风吹开了元滦脸上粘着的发丝,暴露出他漠然的眉眼。
等众人再次睁开眼,“真神子”的身后已非平地,而是一道横穿大地的悬崖!
一眼望不到底的崖谷下是深渊般的漆黑,恐怖不祥的气息从中逸散而出。
呼呼的冷风自崖底呼啸而上。
而在这天地崩裂的嗡鸣与狂风的嘶吼之上,
悬崖边“真神子”那癫狂尖锐,刺穿耳膜的笑声形成的回音在每一个人耳边回荡。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79章 第79章终末之祭(6)
“高兴吗?你们期待的仪式……”
撕心裂肺的笑声渐渐平息,只余下喉咙深处压抑的咯咯声。
“真神子”眸光愉悦,仰面猛地张开双臂,掷地有声:
“——要开始了!!!”
终末教徒们先是一*怔,随即表情又變得难掩喜悦。
难道“真神子”是打算唤醒终末之神?
他抢夺了书,是为了证明他才是能唤醒终末之神的人?!
“真神子”欣赏着周围渐渐沸腾起来的终末教徒们,笑容诡異。
仪式当然不会那么容易开启,只是使用书,怎么可能就开启仪式呢?
更何况他并不是所谓的神子,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但……
心中的兴奋攀升到顶点,一想到之后会发生的事,“真神子”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至高的存在,聆听我的呼唤,回应我的獻祭!!!”
“在此,我要獻上在场所有人的血肉,生命,乃至靈魂,请求您的到来!!!”
“伟大的……”
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
“切、肤之神。”
只是用书单纯地活化死物或将他们部分變为異种,怎么可能杀得光在场的所有人?
不,他要的是超乎寻常,凡人无法企及的力量。
他要召唤神明!
通过獻祭,他可以用靈魂与血肉铺出一条通往神明的道路!!
而最有可能被这本书召唤出来的,就是切肤之神。
然而……
“真神子”心情醺然地注视着面前卡顿住的眾人。
在眾神離去的现在,没有神明会对此回应,并真的到来。
他给出的獻祭只会有去无回,被献祭的眾人只会白白送命!!这不是通往神恩的阶梯,而是通往泯灭的单程票。
在场所有人听完“真神子”的话后脸色大變,终末教徒们也不例外。
他们难以置信地望着“真神子”,仿佛第一次认識对方,不敢相信耳中听到的是哪位神明的名讳。
唤醒和召唤,可是完全两个不同的概念!
而且任谁都知道,旧神们早已不回应人类的任何献祭,“真神子”这是在做什么?!?!
他是疯了吗?!!!!
“真神子”嘴边的笑意更深,餍足地看到所有人脸上那极致的震撼,
“怎么?不是要召唤神明吗?为此付出一切也是你们的荣幸。”
语毕,这句话像是触发了个开关般。
深不见底的漆黑崖渊处,蓦然传来一股恐怖的吸力,狂暴的风带着腐朽的气息冲向眾人,形成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漩涡!
无數被操控着“复活”的死尸率先无法抵抗地被扯離地面,吸了进去坠入崖底,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其他人也被这力量狠狠掼倒在地,求生的本能让他们俯地,手指死死扣住脚下的地面,但距離悬崖较近的几名教徒还是在徒劳的抓挠中,不幸地被卷入了其中。
即使实力强大的代行者们,也如怒涛中的孤舟似地,苦苦抵挡着这摄人心魄的吸力,可□□还牢牢地扎根在原地,意識却在剧烈摇曳,被那涯底一同拖拽。
同样死死抵抗的柏星波咬紧牙关,齿缝间渗出腥甜,心却重重地沉了下去。
只是凭借一件旧神遗物和那名“真神子”的实力,其实还不足以强行献祭他们这些高级代行者的靈魂。
可“仪式”一旦开启,
就无法被中断或取消!
召唤旧神的通道早已被堵死,“真神子”本身,也显然未达到能承受飞升仪式的状态,将这场仪式變为飞升仪式。
这样下去,仪式只会被“扭曲”或“污染”。
那么多富含神性影响的邪教徒的血肉,遍布战场的恐懼与绝望的气息……
这个仪式……该死的,那个无知的“神子”根本不知道,他到底会召唤出什么不妙的东西!!!
当最后一批尸身被投下悬崖,来自崖底的吸力再次增强,
可已经有了准备的教徒们互相手牵着手紧紧相拥,作为彼此的链条与缰绳,而祭祀们作为领头者与链接着教徒们的锚点,带着教徒们硬生生抗住了吸力。
梅薇思也展开了屏障,庇护住了周围围挤在她身旁,如幼鸟般挤挤挨挨的爱神教徒。
没有了新的血肉被投下涯底,罡风似乎微弱了下来。
可就在众人以为献祭要结束时,
一股远超之前巨大的力量传来!吞噬了如此之多的血肉与生命,仪式竟然还不满足!
众人忙不迭坚守阵地,脚下的土地被犁出数道深痕,碎石飞溅。
“啊——!”一声变调的惨叫刺破众人紧绷的心弦。
所有人骇然望去,竟看到那声惨叫是由“真神子”发出。
作为離悬崖最近的人,他双腿已经被这风拧转,扭曲成了螺旋状,双手十指死死扣在地面,指甲崩裂翻卷,但还是被拖着,一寸寸向身后的崖底前进,手指在地面上留下了十条触目驚心的血印。
“不……不!!”
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与剧痛而沙哑,
“怎么会是我?!”
“真神子”表情狰狞,涕泪横流,声音中带着哭腔,
“我是仪式的发起者,我是向你献祭的人啊——!!!”
那拖长的,充满了无尽怨毒和后悔的尾音消失了在黑色的崖底。
风,彻底停止了。
劫后余生的众人屏息凝神,视线没有从刚刚吞噬了“真神子”的悬崖处移开,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在他们的视线中,像是打了个嗝般,一道烟土从涯底喷发而出。
烟尘未散,一只庞然巨物,缓缓从深渊中向上浮现。
那是……
众人随之仰头,瞳孔颤栗,眼球倒映出的景象足以让任何表世界的人在看到的瞬间崩溃。
那是一只由无數肿胀,粘连,扭曲的人类尸体组成的“尸巢”。
那由难以计數的肢体拼凑而成的怪物,组成其身体的尸体似乎还活着,无數条苍白的手臂与小腿如同蛆虫般抽搐,伸展着。
一张张浮现在皮肤表面的五官在痛苦地哀嚎,奏成一曲由绝望与痛苦谱写的交响乐。
在这“尸巢”的中心,“真神子”的脸混杂在一众终末教徒中。
那痛苦的表情,和他旁边的另一张脸也没什么不同。
一股巨大的恐怖威压扑面而来,光是看着,就有一股绝望在心里疯狂滋生。
“这是…什么……?”有人用干涩的声音无意識地喃喃。
这是異种?
可面前的这怪物分明是由人类组成。
这是神明?
开什么玩笑!这等污秽之物怎配被称作神明!!!
在离战场有远远一段距离的高空之上,一名男子身形微微一顿,讶異地抬头。
他摁住头顶的高帽,声线輕佻,无不吃驚地低语道:
“这可真是吓到我了。”
“他的下属竟然有本事召唤出一个伪神?”
“还是说……”帽檐下的眼底划过一丝深思,帽子先生指尖輕敲着帽檐,陷入短暂的思索,“是有其他的什么因素在?”
尸巢甫一出现,元滦的嘴角就微微下撇。
祂分明没有可供辨认的,单独的眼睛,但元滦知道,祂正在注视,锁定着他。
一股深重的食欲和贪婪如同泥浆,包裹灌注到元滦的身上,像是正在对他不断地舔着嘴巴。
元滦在心底微微冷笑,抬首直视那甚至遮盖住了月亮的庞然大物。
皮肤上的刺痛感,靈魂深处的警告都在提醒他眼前的这个敌人与他之前面对的,都截然不同。
这并非是因为体格,而是一种压倒性的实力。
糟糕啊……搞不好,说不定这下真的要死了。
元滦清晰地听到自己在心中如此说道。
可明明他在恐懼畏缩着,一股因这恐懼而产生的,截然相反的,病态的愉悦感也在同时迸发。
这极端的矛盾在他体内激烈冲撞,非但没有让他陷入混乱,反而愈发冷静。
不知不觉间,元滦的眼睛亮得惊人,几乎刺破周围的阴霾。
与此同时,毫无征兆的惨叫和哀嚎声在战场的各个方向炸响。
在直视了尸巢后,部分教徒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喊,眼中的神采就瞬间黯淡了下去,软倒在地,变为了一具尸体。
主教面色铁青,他万万没想到,“真神子”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在尸巢降临的一刹那,他的领域就被吞噬击破。
此地,已变为了对方的狩猎场!
越是如他一般实力强大,越是能感知到尸巢力量的庞大与自身的渺小。
如果说他们宛如是一只只公蚁的话,尸巢就是一只白胖臃肿的白蚁蚁后。
仅仅是他本身逸散出来的部分神性影响,部分教众也无法承受,直接暴死。
他现在,也能感受到周身那刺刺的感觉。
另一边,原本和主教缠斗正酣的诸州也停了下来,与主教一齐望向尸巢的方向。
现在与主教战斗已变得毫无意义。
在这恐怖的阴影面前,所有幸存的生灵都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活下去!
他们要么倾尽全力阻止尸巢,要么
就是死!
尸巢像是一只肥厚的毛毛虫般,甩着由无数扭曲肢体纠结而成的“头”,裹挟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朝元滦的方向砸去。
臃肿的身材丝毫没有拖累祂的速度,由肢体组成的肉球像是陨石般狠狠坠向元滦——!
元滦胸口微微起伏一瞬,下一秒,大量的神性影响毫不犹豫地从他体内喷薄而出!
“砰——!”
尘土飞扬,大地震动。
等烟雾散去,众人才看清尸巢的“头”砸在了元滦的身侧,离他只有半米的距离。
地上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昭示着这一击蕴含的毁灭力量,可元滦却停留在原地,毫发无伤,只有衣角在激荡的余波中微微飘动。
刚刚发生了什么?!
主教蓦然微怔。
刚刚一瞬间,此地的领域之主又发生了变化!
领域何时是如此常见之物?!
尸巢在短暂的僵滞后,缓缓从巨大的凹坑中爬起。
方才的攻击落空,不是祂手下留情,而是在攻击的一瞬间,一种生物本能般的恐惧攥住了祂,让祂像是面对了天敌般情不自禁地躲避了元滦,偏移了攻击方向,这才没有击中对方。
可祂怎么会害怕自己的食物?
尸巢不死心地企图再次袭杀元滦,可如刚才一样,每当他靠近元滦,一股莫大的恐惧就会让祂无法自控地远离元滦,只能在元滦嗤笑的目光中做出一些无用功。
祂愤怒地甩了甩祂可怖的“头”,恍然察觉到自己权柄的消失,发出惊怒的嘶吼。
在这无声的声波中,那些倒地的尸体像是受到了感召,蠕动地,三三两两地汇聚在一起,强行地拼合,堆叠,融合,变成了小型的尸巢。
眨眼间,战场之上,数十个形态怪诞,宛如尸巢的畸形幼崽的怪物拔地而起。
这些小型的尸巢就近袭向周围的人类,而猝不及防被扑倒的人类也在悲鸣中成为了尸巢上新增的一员,让小尸巢变大了一圈。
而周围暂时无人的小型尸巢,则拖着笨拙又迅捷的步伐,成包围状地朝元滦逼近。
面对这步步紧逼的小型尸巢,元滦微微一笑。
倏地,数道影影绰绰身影从树林间出现。
一步,两步,它们走出树林,在月光下显露出身形。
无数异种有序地步入战场,目标明确地朝些由尸体转化而来的小尸巢扑咬而去。
而更多的,则越过元滦的身旁,涌向真正的大尸巢!
元滦静立,眼眸中映照着这股由异种组成的洪流。
从书那里得来的知识,让他已然领会了如何运用恐惧施展神术,以及如何召唤眷属。
此刻,他便是恐惧的化身,异种的主宰。
局势顷刻反转。根本来不及吞入更多尸体的小尸巢被数量远远多过它们的异种绞杀吞下,而它们即使杀死了一只异种,也无法将其纳入身躯,填补自己,数量急剧锐减。
而另一边,大尸巢那才是真正的战场。
祂扭动着身形,但还是无法阻止无数异种往祂身上攀爬,在祂身上切割,撕咬。
但他还是太大了。
即使密密麻麻的异种覆盖在祂身上,对祂而言也不过是无数蚊子在耳边嗡鸣。
伤害不大,却彻底激怒了祂。
尸巢上人类肢体猛地暴起,抓住身上的异种,活生生将其撕成碎片,喂到各个嘴巴的部位,狼吞虎咽地吞下,咀嚼声如同闷雷滚动。
随后,无数浓酸般的液体从口器中吐出,对着元滦当头罩下。
元滦一个跃身,躲避“酸雨”的攻击,精准地踏在未被“酸雨”触及的地面。
腐蚀性的液体在他身后溅开,地面瞬间升起浓浓白烟,发出滋滋的声音。
连番几个转身后,他的身后一股腥风袭来!
一节较之身躯更为纤细的肉肢朝元滦卷来,可元滦的身体还在依照之前的运动轨迹向后跃去,没有着力点,无法转身!
元滦骤然拧眉。
不对,祂喷吐酸液,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将他像赶羊一样驱逐到这个羊圈!
就在那肉色恶心的肉肢要卷住元滦并困住他时,
一道白光闪过。
“啪嗒”一下,那节肉肢掉在了地上。
猩红的鲜血慢了半拍地从光滑的切口处喷射而出!
诸州輕巧地落地,雪白的刀刃上甚至没有沾上一丝鲜血,唯有滋血的肉肢证明了刚才石破天惊的一斩。
他侧身,对着后方的主教微微颔首。
在刚刚的那一瞬间,是那节肉肢蓦然被定住了一下,他才能如此顺利地将其切下。
主教面色泰然,走到前来,没有理会诸州的示意,只边走边嫌恶地说:
“终末之神,可不是这种东西能玷污的。”
躺在地上的尸巢断肢静静地淌着鲜血,元滦站在断肢旁,诸州与主教一左一右分立元滦的两侧
三人仰头,目光如炬,打在那狂怒着挥舞肉肢的尸巢之上。
没有言语,新的战斗已经打响。
主教手中的权杖在空中轻点,射出神术,并重重将袭来的肉肢击退,诸州的刀光穿梭游走,每一次停顿都意味着一截躯体的削落,以及元滦那逼迫并带有毁灭性的力量,驱使尸巢如无头苍蝇般打转。
三人默契地在尸巢身上高速游走,腾挪,拉扯尸巢的注意力,并为彼此创造机会。
与之前不同,在三人的合力之下,尸巢明显出现了受伤的痕迹,祂的肢体断裂,肉躯上坑坑洼洼,并且伤痕还在逐渐扩大。
尸巢也试图做过反击,但在里世界邪教的半神主教,当代最强的代行者,以及元滦的攻击下,祂逐渐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显露出败象。
一直旁观着事态发展的帽子先生感叹道:“看来事情要结束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战场,微微旋过身,笑着自语,“我也是时候该离场……嗯?!”
尖锐得要刺破耳膜的尖啸声骤响,尸巢上的万千面孔同一时间嘶吼哭喊起来。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帽子先生也感觉到了脑中一阵刺痛的耳鸣。
“灵魂攻击?!”他蓦然回首低语,不由自主地后撤了数步。
受伤和濒死激发了这个刚出生不久的伪神的求生欲。
祂,暴走了。
战场中心的三人瞬间如遭重击,头疼欲裂,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耳蜗,剧痛与眩晕感一并袭来。
他们勉强站立着,而除了他们之外,所有的人都如被收割的麦子般倒地,昏昏沉沉,生死不知。
就在元滦晃神的瞬间,尸巢的力量猛然反扑,抢夺回了领域的掌控权。
那尖啸声愈发高亢,嗡鸣着他们的大脑,灵魂被震得几欲脱离身体。
主教用权杖支撑着身体,握着权杖的手背青筋暴起,诸州单膝跪地,额头上冷汗滚落。
灵魂是人类最脆弱,最致命的弱点。
与不需要灵魂,即使灵魂灭亡也能活动的异种,以及天然神魂坚固的神明不同,
无论实力再强,一个人类的灵魂在神明,即使是伪神面前也如婴儿般脆弱且毫无还手之力。
元滦单手捂着半边脸,艰难地睁开一只眼,想要夺回领域。
可在之前努努力就能抢夺而来的领域固若金汤,他的力量撞上去,只激起一片狂躁的反击,不得触动被对方力量护在中间的核心。
不行……再这样下去……
元滦的视线扫过主教和诸州,心中清晰地划过一个认知。
再这样下去,他们的灵魂会碎。
元滦再次尝试夺回领域,在领域内,对方的一切攻击都会被加持,只要当领域变回他的,他就能保护主教和诸州的灵魂!
……可不行。
还是……不行。
可他,明明可以的。
他明明可以的才对!!!
元滦喘不上气来,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需要呼吸,需要氧气般,汲取着空气。
一股憋闷,束缚感包裹住他全身。
元滦感到一阵茫然无措,如同不理解鱼不会游泳,人类不会行走。
从书那得到的知识在脑海中翻阅,一股明悟渐渐浮上心头。
是了……没错。
他确实可以。
元滦放下捂住脸的手,眼神怔怔。
是他的肉躯,【限制】了他。
元滦:……
一抹笑容一点一点地在元滦的沾满血污的脸上勾起。
既然如此……
“我要献祭。”
元滦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笑意,他轻轻吐出一口血,异常平静地说。
“以换取越过那条界限。”
难以名状的氛围在战场中升腾,无形的重压骤然降临,群星注视着这里。
尸巢庞大的身体猛然一僵,祂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身上的面庞越发扭曲,叫声也更加凄厉,可难掩惊惶。
祂不顾对元滦本身的恐惧,就想卷住元滦,制止他接下来的话,制止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元滦大笑着,不顾呼啸而来的肉肢,悍然扑来的危险,声音拔高,肆意地宣告:
“我要献祭我的恐惧,献祭我的生命,献祭我的灵魂!”
“让我得以蜕变——!!!”
“我要献祭,向……”
元滦抬眸,唇猩红。
他轻轻吐出,声音却比之前的嘶吼更具穿透力,嘴角那抹奇异的笑容凝固成一个尘埃落定的弧度,
“……我自己。”
第80章 第80章终末之祭(7)
在万声尖啸的背景下,風声呼呼地吹着。
而在其掩盖之下,是皮开肉绽的声音,那声音细微,粘稠,如同某种沉睡的,禁忌的生命正在奋力地破开束缚他的茧壳。
像是熟透了的果实般,表皮爆开,一道狰狞的裂痕凭空出现在元滦的身上,鲜血随之喷涌而出。
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密密麻麻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短短几秒,元滦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血人。
他的脸颊上,数道口子也豁然绽开。左眼上下那两颗标志性的痣一跳一跳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下鼓动着,迫不及待地撕扯着那层脆弱的血肉屏障,想要破开皮囊暴露在空气之下。
随着身上裂痕的扩大,血肉模糊的缝隙间也开始有什么在往外窥探。
一股莫名的强烈注视感,从元滦的破裂的皮囊下传来。
此时,尸巢的挥来肉肢已近在咫尺——!
可就在它的阴影完全覆盖住元滦时,它突兀地停住了。
一瞬?还是更短。
那條庞大的肉肢就在尸巢的蓦然死寂中化为了沙土。
尸巢上,那仿佛永不餍足,凄厉嘶吼的万千張嘴,像是被无形的线猛地勒紧,通通闭上。
風吹着飘散的灰烬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战场一时安静到令人不适的程度。
没有了肉肢的遮盖,元滦重新暴露在月光之下。
清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月光洒下,勾勒出元滦的面貌。
眼珠在他脸上滴溜溜地转着,闪烁着无机制的,非人的寒光。
元滦用他那4只眼睛漠然地看向尸巢。
他左眼的痣竟在皮肤绽裂后变为了一上一下的两只眼睛!
下方,因尖啸不再而缓过来的主教和諸州眼睁睁看着元滦在解决掉那條试图阻止他的肉肢后,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托举,缓缓地升上高空,直至悬浮至与尸巢完全齐平的高度。
停在地面上的他们看不清元滦的表情,只能看到对面尸巢整个庞大的肉軀正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构成祂身軀的无数手臂和肢体像是有了各自的意志,整个身軀时而想要畏缩的朝深渊般的崖底溃逃,时而又狂暴地鼓起另一条肉肢,如此飞速地反复拉扯,表现出既想逃跑又想留下来反擊的矛盾崩溃姿态。
终于,像是按捺不住折磨,想要殊死一搏,尸巢中置位疑似腹部的位置像是一張嘴巴悍然裂开,裂口边缘不是牙齿而是挥舞着的手臂交错,
而从中伸出一条由男男女女身軀与白骨组成的靈活“长舌”,如蜥蜴或青蛙捕食般,以一种超越肉眼的速度朝元滦爆射而去!
那道白光闪电般直噬向元滦的门面,
又在接近元滦时,像是撞到了绝对的无形之壁,寸寸消失,化为灰烬。
这一切快得没有过程,只有消失的“舌头”宣告着攻擊的彻底无效。
一声无法形容的惊骇,愤怒,疯狂的嚎叫从尸巢中的每个头颅爆发出来,祂感到疼痛般剧烈扭动着自己的身躯,再顾不得任何,就要从崖底爬出。
伴随着山岩崩塌声和令人头皮发麻的皮肉摩擦声,祂本就遮天蔽日的庞大的身躯再次被拔高,直达天际。
接着,祂孤注一掷地,用自己山峦般的身躯携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能量,俯冲向在他身躯对比下,宛如蚂蚁般微小的元滦,如同天倾地覆,凝聚了他全部的力量与恐惧化为这灭世一擊!
空气被壓缩到极致,发出爆鸣,巨大的風壓壓向地面。
諸州下意识闭眼,感到眼皮上忽地一烫,一颗血点在他的眼上绽放,那是从元滦身下滚落下来,恰好被风烙在他眼睑上的一滴温热的血花。
那点温度转瞬即逝,化作刺骨的冰凉,混合着尘土,蜿蜒淌下,将諸州一只眼的视线染得微红。
他睁大眼睛,透过这猩红的帷幕,望向天空中那渺小却挺立的身影。
尸巢的上半身悍然砸向元滦,那庞大的身躯体积,何止是元滦的千万倍?一旦彻底壓下,足以将元滦和其底下的所有人都压成肉泥。
祂的上半身在狠狠拍向元滦,可在众人看不到的深渊崖底,祂下半身的一部分却悄悄地,与上半身断开。
那截断开的肉肢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却不是冲向元滦企图进行最后的偷袭,而是朝着元滦的反方向急速逃窜!
可能是吃掉了数以千万计的人类尸身,这刚出生不过几个小时的伪神,竟学会了人类的狡诈。
祂声东击西,竟是假意要攻击元滦,实则早如壁虎般断尾求生,用上半身做诱饵,金蝉脱壳!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从天穹压下,
这精心策劃的一击即脱中,元滦,
动了。
他随意地,朝着虚空中,伸出一只手,
五指微拢,轻描淡写地做出了一个抓握的动作。
“嘀——”,
宛如是一滴水滴入平静的湖泊,又宛如是正在运行的齿轮被卡死。
世界就此暂停。
世界就此寂静。
世界就此,在他的手中。
即将在重力与力的驱使下压下来的大半尸巢定格在半空中,
另一端难掩慌张,连滚带爬逃命的小部分尸巢凝固在地面上。
元滦在此刻微微收手。
随着手指的卷曲,无论是半空中,还是地面上,尸巢那庞大到臃肿的身躯急速缩小,祂的身躯连同祂的绝望一起被强行扭曲,压缩,挤压,塌陷,浓缩,合并……
最终,化为了一个不足拳头大的黑球,
落入了元滦的手中。
元滦捏着那个黑球,仰头,喉咙滚动,黑球便滑入喉道,被一口吞下。
时间仿佛重新开始流转。
在尸巢的靈魂被元滦嚼碎吞下的同时,一股微风拂过地面。
地上昏迷的教徒们在这股微风中一一醒来,不约而同地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茫然地仰头,望向天空中的元滦。
原本占据了大半个天空的尸巢已消失不见,澄澈得令人心悸的天幕之上,只有元滦的身影被包裹在巨大的月亮中心。
“那是……?”
有教徒在恍惚中询问,
“……谁?”
天空中的剪影在月影中是一片漆黑的人形,黑洞洞的,看不清。
但奇异的,他们的心中没有产生任何恐惧的情绪。
相反,一股难以抗拒的,纯粹的信赖,如仰望星辰般的虔诚,以及一种压倒性的崇敬,汹涌地从靈魂深处涌现。
厄柏同样仰着头,呆呆地望着那悬浮在月影中的身影。
少顷,呆滞转变为难以置信的狂喜,他失神地说:“神子……”
“是神子大人!”他激动而笃定地大声道,
“一定是神子大人解决了危机,是神子大人救了我们!!!”
他声嘶力竭,喜悦冲破他的喉咙,将所有的恐惧与后怕都吼了出去,
“我们安全了!”
周围的教徒没有言语,但脸上纷纷露出恍然与欣悦的表情,有些甚至落下了泪来。
厄柏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喜悦与兴奋赋予了他莫大的力气,他朝元滦的方向踉跄了几步,才发现主教竖立的身影。
他找到了分享的对象,激动地抒发着自己难以释放的心情:“主教,你看到了嗎!是神子,神子大人杀了那个儀式召唤出来的怪物,我们……”
他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消失在嘴边。
古怪地,主教脸上没有任何喜色,他同样仰头盯着元滦,却像是没有听到厄柏的话,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
半晌,他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沉重地喃喃:
“儀式……并不完整。”
“……?”厄柏情绪一滞,试探性地说,“…主教?”
这是什么意思?
儀式不完整?但那个召唤出来的东西不是已经被杀死了嗎?
那是指他们没能唤醒终末之神?有了神子大人,之后再继续举行也不迟啊?
混乱地想着,厄柏本能地再次把目光投向空中的元滦。
吞下了尸巢的灵魂后,元滦一直在原地,一动不动。
但在诸州优越的视力中,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足以摧毁任何人认知的景象。
元滦的皮肤像是一件极不合身的袍子,挂在他身上一般,皮肤与血肉之间失去了粘性,摇摇欲坠着。
终于,那件“袍子”在风中再也坚持不住,无声无息地,从他的身上掉了下来。
鲜血已不知何时不再流淌,从那皮囊之下,展露出来的,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种宛如星空般的色彩。
站在半空中的元滦虽然还保持着人形,但已完全不能称得上是一个人了。
他的皮肤(或者说,这能被称为皮肤吗?)已然失去了实物的感觉,变为深蓝深黑中闪着微光的虚幻感。
在那张脸上,也已然失去了五官,只有四只眼睛突兀地缓缓眨动着。
而其身上闪烁的星光,就宛如无数只眼睛在不同时间按着一定的频率,永不停歇地眨眼,注视得久了,一股眩晕与迷幻感便笼罩在脑海。
一种别样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底下的教徒们目睹了这一幕的发生,露出怔然的表情。
这是……
原本缓缓站起的教徒们再次如被割了的麦子般倒下,不过这一次,是心甘情愿的跪伏。
在莫名的感召下,他们的头颅深深埋下,额头紧贴着地面,脸上浮现出虔诚又狂热的神色。
元滦转过身,他俯瞰着底下的人,心中……
毫无波澜。
无喜,无悲,无怒,无悯。
他的视线一扫而过,又很快收回。无论是又叫又笑的厄柏,面色凝重的主教,甚至是眼神锐利,锁定着他每一个细微变化的诸州,都没有激起他心中哪怕一丝涟漪。
咽下那个儀式产物的灵魂丝毫没有带给他饱足感,反而像是拧开了饥饿的阀门,空虚感啃噬着他,催促着他。
想到刚才的事,元滦搓了搓手指,
一丝极其浅淡的疑惑与不理解在他心中劃过。
为何,他之前要去救主教和诸州?
祂冷淡地审视着这个问题,
不过,是一群蝼蚁。
……太渺小了。
连思考其存在都显得冗余。
在这思绪流淌之际,祂四只眼中的其中之一,冷不丁地向另一个方向望去,
隔着遥遥的空间,牢牢地,毫无偏差地锁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被“看到”了的帽子先生瞬间如坠冰窟。
他冷汗直下,甚至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几乎在同一刹那,毫不犹豫地划开夹缝,一头扎进*去转身就逃!
与此同时,学会的代行者也从灵魂震动的余波中缓过神来,齐齐震惊地看着空中的元滦。
那究竟是……什么?!
祂周身没有尸巢那种邪恶的,让人毛孔竖起危险压迫感,但却有一种古怪的,纯粹而冰冷的神性,让人想要不由自主地靠近,放下一切的理智与尊严,深深拜伏,将自我溶解在祂那冰冷而永恒的碎光之中,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在一众表情震惊的学会人员中,柏星波的脸色格外苍白,他牙齿细微地打着颤,发出碰撞声。
不,怎么会这样。
即使他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
仪式一旦开始就不能取消!
而现在,仪式……没有完整,也就是没有结束,还在继续!!
站在天空中的“那个”已经替代了伪神的位置,成为了这场失控仪式的中心!
仪式不再需要召唤东西,那么……就会被扭曲成别的。
如果……如果,仪式的中心已经达成了飞升仪式的条件,那么,为了满足飞升……
柏星波的身体晃动了一下,面无人色。
在场的所有人都将会是“祂”补全自身的血食!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最深的恐惧,元滦再次缓缓伸手做出了之前抓取尸巢灵魂是一模一样的动作。
不过,这一次他举起的方向面对着……教徒。
地面上的厄柏看到元滦朝他的位置伸出手,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神子大人,我在这!我从没有一天忘记过对您的忠诚!也从没有背叛过您!您看到了吗!”
元滦慢了半拍地看去。
得到回应的厄柏更加激动:“神子大人,我……呃咳!”
他像是被掐住了喉咙般被提着凭空升起,他双腿下意识蹬着半空,双手在脖颈处徒劳地抓挠,但只抓过了空气。
“神……神…神子大人?”他艰难地说,心中浮现出不祥的预感,但还是饱含希冀地看向元滦。
在他的目光下,元滦隔空掐着他脖颈上升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厄柏眼中微弱的光骤然暴涨,
可下一秒,
“呃啊——!!!”
更尖锐,更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了空气。
痛苦从厄柏的脸上浮现,他的额角浮现出青筋,但比起□□上的痛苦,更痛苦的是这么对他的人是元滦。
元滦闻着那灵魂上散发出的变得更加美味的气味,愉快地再次加大了力度。
就在元滦要将这被烹调完美的灵魂从躯壳中抽取出来时,
元滦:?
祂极其自然地微微一歪头,躲过了一道擦着他脸颊而过的斩击。
元滦的目光转动,落到刚刚攻击挑衅了祂的人身上。
诸州回视元滦,雪白的刀刃在月光下反射出元滦高悬于空的身影。
他脸上一片沉静,如同暴风雨前凝固的海面,唯有那双紧盯着元滦的眼睛,有一簇宁静的火焰在其中无声地猛烈燃烧。
两人隔着距离遥望。
诸州缓缓深呼吸了一下,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他的眼神变得坚定。
即使是螳螂挡车……
他握紧手中的刀柄,指腹扣进刀柄的缠身纹理之中,刀身因被灌注了全身的力气与决心而如臂使指。
诸州,
抬刀。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