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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chapter31他又要惩罚她了。……


    031


    他又要惩罚她了。


    温如琢整张脸苦了下来,拔掉瓷片的痛令她整张脸揪动起来,她牙关紧紧咬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周思珩对她说:“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出门了。”


    “学校那边我会请假,剧团那边我会安排。”


    温如琢忍不住问:“凭什么?”


    “就凭我今天救了你。”周思珩眼眸沉下去,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上,难得有几分愠怒,“如果我今天没有及时赶到,你可以预料,接下来会出现什么结果。”


    “当时我已经报警了,在来之前我也发了定位给绵意,如果连续十分钟我没有给她发短信,她也会帮我报警,所以只要我拖延住他们,我就有胜算。”


    “警察赶过来需要多久时间?楼下会不会有他们帮忙掩护的团伙?你一定确定你会拖延他们有十分钟吗?万一里面不是两个人,而是十个人,你还有胜算吗?”


    一连串的追问令温如琢哑口无言。


    她低垂着头,哑声说,“我只是没想到他们真的是坏人。”


    “这个世界上无处不在的都是坏人。”周思珩手掌拢住她的下巴,用一种怜惜的目光看着她,“baby,这世上没有白掉的馅饼,除非给你馅饼的这个人是周思珩,只有他才真心疼爱你。”


    他又在给她催眠。


    好像这个世界除他以外都是陷阱,她踏出这个城堡一步,就要面临荆棘。


    千钧一发之际,温如琢忽然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还是精确到房间号的位置,他的速度甚至比警察还要快。


    这到底是为什么?


    怀疑的目光落在周思珩的脸上,而他唇角慢慢勾起一抹笑,坦然而又无畏地迎着她的目光。


    他纤长的手指点上她的项链,微笑着看向她。


    “皎皎,我说过,我会完全掌控你。”


    一种不寒而粟的感觉席卷全身,温如琢忍不住发颤,连脚下的伤口也开始泛着冷意,此时此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周思珩的理解还不够深。


    她意识到他的霸道,却没意识到他骨子里的占有欲望,他在自己的领域属于帝王,任何被划入范围之内的东西,都必须要百分百掌控。


    很不幸,她就是飞入他笼中的一只蝴蝶。


    阴冷的手指摩挲过她的脸颊,周思珩微微笑着,无端有点儿病态。


    他语调是极尽颤栗的温柔,好像在同她缠绵。


    “你要是敢摘,我下次就刻在你骨头里。”


    温如琢手指情不自禁捏上脖颈上的项链,微硌掌心的棱角,像男人青筋暴凸的手臂,将她细长的脖颈深深扼住,连呼吸都要索求。


    她在这条冰冷的锁链里感受到心脏跳动的温度,一抬眸,是他极具侵占力的深邃眼眸,温如琢下意识想逃,忍不住向后退一步,腰身却被紧紧箍住。


    他就这样深深搂住她,低垂着头,下巴恰好抵住她的头。


    “果然不能让你离开我身边。”


    周思珩很喜欢这样深嵌的姿势,他发出一点儿感慨,“离开一步就有危险。”


    可是人这一生,哪能没有遇到危险的时刻呢?


    他似乎对她太偏藏,总想要像蚌壳含住珍珠一样将她保护在城堡之下,温如琢有点困惑地眨了下眼睛,这算是爱吗?


    她紧紧抿住唇,有什么想要说的话,却又按捺住。


    只是隐隐颤抖的睫毛,水光盈盈的眼眸泄露了情绪。


    周思珩目光晦暗莫深,声音低哑。


    “就这么不会向我服软吗,温如琢?”


    他一字一句念出她的名字,低沉的嗓音,别有一种特别的情感,令人心弦撩拨,温如琢睫毛颤颤,在一片汹涌气息的攻击之下,她混沌的思绪有一瞬间被澎湃的海洋冲击而开。


    她顿悟了周思珩的意思。


    垂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犹如萤火靠近微光一样,她迟疑而又轻轻地,拉住了周思珩的衣袖。


    慢慢,她握住了他的手指,像主动亲呢的小兽一样,那双漂亮传情的眼眸就这样看着他请求。


    “我不想要被关在这里,我想要一点儿自由,至少学校和剧团,我不能不去。”


    周思珩眉峰微微挑动了下。


    这是一种不受他控制的面部反应,他的心微微动,像是被什么动物不太锋利的爪子撩拨勾动了一下,他的唇忍不住勾起来。


    心想她真是个有趣的人,长着一副楚楚可怜令人怜爱的面孔,却用柔弱的姿态生硬地服软。


    普天之下,有谁敢用这样命令的语气吩咐他?


    不想要?


    周思珩冷冷“呵”了一声,倘若有一点儿了解他的人就知道,他从小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桀骜性子。


    他微微扬起下巴,镜面反射的冷光愈显下颌锋利。


    “从今天起,你去哪里,必须要向我汇报。”


    他用一副不近人情的口吻说:“要不然你就哪儿都不要去。”


    他还是太心软。


    不舍得让他的蝴蝶落泪。


    *


    因为脚伤的问题,温如琢还是被周思珩留在别墅里休养了三天。


    她很着急去剧团,周思珩靠坐在沙发上,把玩着她头发,漫不经心说,“急什么,家里不是也请了老师?”


    他一句话打消了她不少的焦虑。


    就算去剧团,脚伤的伤也没办法再练习大动作,周思珩请的唱腔老师无比专业,休养的这三天她恰好能练练嗓子。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恰好是个傍晚,温如琢拎着一包垃圾出门,恰好遇到从门外回来的陈雨生。


    他看起来刚刚从外面打完球回来,手臂肌肉线条发达,捏着一杯奶茶悠闲地喝着,心情颇好地主动和她打了声招呼。


    甚至调侃她:“温小姐,珩哥不是说再也不让你出门了吗?”


    温如琢有点儿别扭地说:“和他商量了一下。”


    没想到陈雨生大为惊奇地看着她:“快说说你怎么哄好珩哥的?他可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从来没有因为谁改变主意的。”


    什么哄啊,她明明说的是商量,怎么到这个人的嘴里就变得这么情意绵绵?


    温如琢别过脸,第一次坚定地拒绝人。


    “我不能告诉你。”


    说着,她把偷偷藏在背后的一包垃圾扔进去——里面有好几套被撕烂的女仆裙。


    这就是周思珩的喜好。


    待在家里的这三天,他格外喜欢和她扮演一些温馨的场面,没有朋友的打扰,甚至连别墅的佣人花匠都被他刻意屏退。


    这几天他们平平淡淡的一起赏花、做饭、然后躺在摇椅上漫无目的地看月亮。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温如琢的厨艺实在拿不出手,她只会做一点儿简单的家常小炒,一道清淡的黄瓜炒鸡蛋,看得周思珩眉头深深皱起。


    他那双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轻拨动她胸口的黑色蝴蝶结,微微上挑的眼眸好似在戏谑她,白瞎了这么一套专业制服。


    温如琢又气又恼,解开脖子上的蝴蝶choker扔进他怀里,宣布罢工。


    周思珩笑得肩膀抖动,过了一会儿,慢慢从背后抱住她,一边笑一边哄她,他指尖挑着围裙,示意她动作。


    温如琢将信将疑站在一旁给他打下手,但很快,周思珩令她大吃一惊。


    他熟练拿着刀具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厨房新手,熟练地剔骨炖肉,配以勃艮第葡萄酒佐料,最后撒上欧芹碎出锅,一道肉嫩多汁的红酒炖鸡新鲜出炉。


    一整天的饥肠辘辘被勾起,温如琢馋的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周思珩拿来法式面包和咸香口味的土豆泥,告诉她两者搭配口味更佳。


    温如琢怀着探索的心尝试了一下,一向觉得耐嚼的面包才此刻奇异的变得好吃了起来。


    “这还是我在国外的时候,一位法国朋友教我的。”


    “你不是在美国读的书吗?怎么还有法国的朋友?”


    “对我这么了解?”周思珩挑了下眉毛,慢条斯理开口,“是在东南亚的那段时候,如果你对我感兴趣,我可以把这段特别的经历讲给你听。”


    他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温如琢难为情地说:“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哦?”


    周思珩目光看穿一切:“是吗?”


    是啊。


    温如琢结结巴巴地应答他,不知道什么紧张的情绪在这时候浮现,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就这样没骨气地输掉一切底牌。


    她又结结巴巴地和周思珩提要求。


    她拜托他:“那天的事情,麻烦你别告诉我妈妈。”


    医院24小时都有周思珩的人值守看护,温如琢很怕有些她的消息会就这样泄露。


    周思珩罕见地不理解她的思维。


    他多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她会立刻从医院里离开。”


    周思珩又问:“为什么?”


    这下轮到温如琢用不理解的目光看着他了,这人是不懂爱吗?父母当然是怕自己的小孩委曲求全了。


    她耐心地和他解释:“如果让她知道我为了赚钱遇到危险,她一定会自责的觉得是因为她拖累我。”


    周思珩目光平静而专注地听着她讲述。


    她讲到母亲的时候,未施粉黛的脸上有一种从未见过的温柔,微微扬起的唇角溢满幸福的光辉,此时此刻,她整个人被笼罩上黄昏夜晚一层蓝调微醺的灯光,说不上来此刻令人朦胧心动的点,也许就是一种被人称之为感觉的东西。


    他撑着下巴问她:“事实上呢?”


    “事实上,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也的确都是为了她。”


    周思珩轻轻哼了一声,不知为什么,她肯定的语调、坚韧的神情,以及谈到别人满是幸福的微笑,这一切令他心里忽然不是滋味起来。


    一种隐秘的渴望就这样滋生,那种不受控的危机感再一次浮现,周思珩手掌微微收拢,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


    他居然开始渴望被她的目光完全包裹。


    温如琢眉眼弯弯:“我爱她,她也爱我。”


    周思珩有点儿漫不经心地拨弄她衣服上的系带,挺随意说了句,“哦,如果是我母亲,她会骂我蠢笨,连这样骗人的伎俩都看不出。”


    温如琢羞愧地低下头。


    她就是利欲熏心,被金钱冲击掉所有理智,居然傻乎乎进入这样的骗局,天底下哪里有白掉的馅饼?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


    周思珩手指慢慢抬起她下巴,强迫他们目光对视。


    他眼里看不出一点儿责怪的意思说:“但我不会责骂你,因为你才二十岁,还是个涉世不深的孩子。”


    温如琢的心被触动。


    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到,未来某一天,如果周思珩拥有了自己的小孩,大概也会是一位无比宽容慈爱的父亲。


    她微微一笑,主动伸手握住他的指尖。


    “你也是。”温如琢目光温柔地看着他,“不管哪个年纪,你都有犯错的权利,谁都不能过分责怪你。”


    “是吗?”周思珩轻笑一声,“你会永远宽容我吗?”


    温如琢愣了一下,脑子里直觉告诉她又是一个坑,但是话已经抛出去,男人的眼眸温柔缱绻,好似融了一池春水。


    她神智不清地接了句“是”。


    周思珩抓住她指尖,低下头,虔诚地吻了吻。


    慢慢抬起来盯着她看,因为欲望而微微发亮的眼眸,开始湿漉漉地缠绕她。


    “那现在我想犯点作为男人的错。”


    “你会宽容我吗?”


    第32章 chapter32“等会做的时候就……


    032


    温如琢决心做一个小气恶毒不宽容的女人。


    至少为她的腰和腿考虑一下。


    幸好港岛进入冬令时,长袖长裤将一切暧昧的痕迹遮掩,晚上有点胡乱地厮混,白天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两个人都在警示自己,千万不要爱上对方。


    对于温如琢而言,爱情是令人脆弱的玩意。


    她要把一切的精力都集中在人生的事业和生活之中。


    ……


    “很好,这段话白你念的不错,进步很大。”一曲唱毕,段梅英颇为满意地看着她,“看来这段时间你休整的不错。”


    温如琢微微笑了笑,话白不同于歌唱,更讲究腔调、韵味、顿挫与气势,有时需慢,有时又需拉长,从前她只是刻意按照教学规定的节奏练习,这几天忽然参悟了其中的情感,试着抛掉规则,凭心而念。


    看来这几天在周思珩身边,除了日夜颠倒,也是有点别的收获的。


    中午他们统一定了附近餐馆的盒饭,三菜一汤,口味清淡,温如琢对饭菜没什么挑剔,又在减脂期,随便挑了两筷子就听见有人找她。


    她放下饭菜往门外走去,却看见陈雨生站在门外,一个肌肉壮汉,偏偏手里拎一个粉色饭盒,格外滑稽可笑。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


    陈雨生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扔进她怀里,交代任务一样把话说完。


    “珩哥让家里厨师做好了送过来的。”


    温如琢打开饭盒看了一眼,是一道滋补的羊肚菌蒸肉汤,她前两天经期痛经被他发现,再加上入了冬手脚冰凉的老毛病又犯,周思珩不由分说给她安排上滋补食谱。


    她笑了下,短信回了个感谢的表情包,拎着饭盒慢慢走回去。


    可能因为出门耽误的时间太长,回去的时候桌上没怎么动的餐盒已经被收拾,大咧咧的扔在垃圾桶里。


    温如琢脚步顿了下,没说什么,从一旁储物柜里拿出餐盒,小口喝温热的汤。


    下午学校有一节和计算机专业联合的公共基础课,是一门大课,大教室里容纳的人数足足有一百五十人整。


    冗长的点名仪式结束,一节课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温如琢握着笔在草稿纸上用拼音写一些粤语的读音。


    “hàng?”周边同学看见她写的发音念出来,对她微微一笑,“同学,你写的是这个字吗?”


    温如琢心跳错了一拍,看着桌面被写出来的“恒”字,她微不可见地舒了一口气,有一种秘密没被发现的逢生感。


    奇怪,她为什么会因为写周思珩的名字而感到心虚?


    一定是因为他这个邪恶的资本家太压榨人,他的名字拗口又难念,她念不对,他就要凑过来咬她的舌头,惩罚一样逼她吞下所有交缠的津/液。


    “好巧,我的名字里就有这个字。”男同学向她迈出了主动介绍的第一步,“同学你好,我叫赵恒泽。”


    于是温如琢也不得介绍自己:“你好,我叫温如琢。”


    温如琢以为这是一件很小的插曲。


    但没想到到下课放学,这个插曲还没有结束。


    刚刚认识到新同学忽然站在她面前,略带紧张地问她,“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咖啡厅很不错,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尝一尝?”


    不远处,周思珩负手而立,他只穿一件单薄毛衣,外套搭在肩膀上,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们。


    温如琢微微叹了口气,尽量用还算礼貌的方式拒绝。


    “对不起。”她说,“我对咖啡因过敏。”


    说完,她以“我家里人来接我”的理由匆匆越过他。


    赵恒泽目光紧紧跟着她的背影,他的目光触及到那辆华贵的柯尼塞格,银色的金属光泽犹如国王锋利的宝剑,向一切不知死活的入侵者宣告主权。


    很难得,今天没有司机,是周思珩亲自开车来接她。


    他的手指懒懒搭在方向盘上,小指带了一枚银色尾戒,在阳光折射下散发冷光,话勾得漫不经心。


    “认识新朋友了?”


    温如琢小声说:“算不上。”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取悦到男人,周思珩唇间溢出一声轻笑,那双搭在方向盘上漂亮的手指微微抬起,连同漆黑冷淡的瞳孔,在离她脸颊咫尺之距顿了顿。


    然后向下,周思珩点了点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


    “安全带。”


    温如琢拉下安全带,她睫毛颤了一瞬,顺便拉住了他的手。


    带着几分关心的语气说:“你要多穿点,现在天气太冷了,你的手好凉。”


    她忍不住吐了吐舌头,难得一见的俏皮。


    “脸比手好像更冷?”


    “是吗?”


    周思珩视线慢悠悠转过来,上挑的眼眸在她脸上一扫而过,最后定格在饱满莹润的唇珠,他泛着凉意的手指重重压下去,尾音微微上扬,钓她的意思很明显。


    “等会做你的时候,就不冷了。”


    听到这句话,温如琢忍不住耳骨生热。


    她难耐地别过脸,努力把一切耳红心跳压下去。


    “你怎么这么说话。”


    周思珩气息往下压了压,捏了嗓子学她细细软软的说话,故意逗她,“嗯?我这话有什么问题?”


    “我还有更直接的,你要不要听?”


    温如琢拼命地摇头,燥意已经将她整个淹没,实在招架不住周思珩这幅混球的样子,她催促他赶紧开车,也是这时候,后车催促的声音响起。


    周思珩漫不经心掀起眸,压沉的气息靠近,他忽然咬住她发烫的耳垂,像亲吻一样含在舌下。


    温热的触感令温如琢忍不住嘤咛出声。


    发动机启动的声音响起,周思珩欠欠地坐回去,单手调转方向盘,姿态潇洒恣意。


    徒留温如琢在原地凌乱,她把车窗降到最低,让涌入的风吹掉一切旖旎。


    也把刚刚周思珩留在她耳边的那句话吹散。


    他说——我想口你。


    这句露骨而直白的话,一如他低垂望下的漆黑深眸,带着泛滥汹涌的情欲将她吞灭,温如琢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脑海里不自觉出现他滚动的喉结,很多次,他都只是这样深沉地看着她。


    难道他一直在压抑欲望?


    ……


    车在一处私家会所门口停下,排列一侧的门童早已迎过来,周思珩看起来是这样的常客,拉开的车门,他抬腿迈了出去,把钥匙扔给他们停车。


    温如琢还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


    外观看着简单古朴,和普通的别墅没什么区别,进来了却发现别有洞天,金碧辉煌的廊柱,造价高昂的全景落地玻璃窗。


    还没有踏进去,她的眼睛就被一颗蓝宝石吸引。


    “这个不值钱,里面有更好的。”周思珩揽着她,声调扬起来,“喜欢多大的?21克拉怎么样?庆祝你即将到达的21岁。”


    21岁?那还有整整两个月。


    他们居然纠缠到了这么久,这是温如琢从来没有想到的。


    她睫毛颤了颤,下意识拒绝。


    “不用了,这太贵重了……”


    生怕两个人在这个问题上产生争议,温如琢赶紧抛了下一个话题接下去。


    “所以你今天下午来接我,是为了带我来参加这场珠宝展吗?”


    “是啊。”周思珩答得坦荡,他眼底的笑意渐浓,望着她慢慢说,“你以为我想要做什么?”


    他特意加重某个字的读音,挑逗的意味明显。


    温如琢最受不了他这幅浪荡到骨子里的坏样子,那种熟悉的面红耳赤又被他撩拨上来了,她低下头盯着脚尖,小发雷霆地嘟囔。


    “明明是你自己说要做……的。”


    后面那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的道德底线感太高,明明说出口是要谴责他,结果弄的自己的脸越来越红。


    周思珩散漫地笑着,用指腹贴向她发烫的脸颊,轻轻蹭了蹭。


    故意一副欠揍的语调:“好吧,既然你这么想,那晚上我好好满足你。”


    温如琢真的生气了。


    她抬起脚,要踩在他的定制皮鞋上,刚刚抬起腿,人群中却有人望他们这里走过来,遥远的一声呼唤,周思珩脸上的笑容不减,从容地搂住她的腰打了声招呼。


    “还是第一次见阿珩带朋友来呢。”


    “尤其是女……性朋友。”


    钟蕴时断句说的很奇怪,加重的字音,含糊带过去,听起来像是“女朋友”一样。


    温如琢愣了愣,又见周思珩一副神色如常的样子,也没有要主动开口解释的意思。


    她不由地把注意力转向面前的女人,面容姣好,气质成熟,一身干练的西装裙套装,踩着一双CL红底黑面的高跟鞋,职场女精英的气场很足。


    与此同时,钟蕴时也在打量她。


    这无疑是个很漂亮的姑娘,标准流畅的鹅蛋脸型,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犹如江南水波,没有欲望,只有澄澈,一看就是书香世家培养出来的姑娘。


    她这么多年在职场上沉浮,阅人无数,一双毒辣的眼睛最会分辨人心。


    不过话说回来,也只有这样漂亮娇弱的baby才能镇压住周思珩这个无法无天的大魔王。


    就像她的儿子Bran一样,也需要这样一位老师熏陶古典艺术。


    想到次,钟蕴时唇角含笑,主动伸出手。


    “你好,我是钟蕴时,你可以叫我Eirlys,是本次珠宝展的策划人。”


    温如琢也伸出手:“你好,maripaz。”


    “哦,你就是maripaz?我看过你的表演,简直太漂亮了。”钟蕴时语气无比热情,“不知道等会有没有机会邀请你共进晚餐?我恰好有一件事想要恳求你。”


    恳求?


    这个词的分量也太重了。


    温如琢有些不知所措地扭头看向周思珩,后者耸耸肩,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


    她只好硬着头皮回答:“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能帮上您?”


    “是这样的——”突兀的电话声响起,钟蕴时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她扔来一个抱歉的眼神,和周思珩比了个回头聊的手势,踩着高跟鞋又匆匆折返回去。


    留下原地一脸莫名其妙的温如琢。


    她问:“我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呢?”


    钟蕴时脚下踩着的一双鞋,就是她承受不起的高昂价格。


    看她一副紧张的样子,周思珩“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想怀里的蝴蝶为别的人分神,哪怕是个女人,他颇为好心地告诉她——


    “她应该是想请你给她的儿子当老师。”


    “儿子?”温如琢眨了眨眼睛,“她这么年轻都有儿子了?”


    “嗯。”周思珩说,“是个蓝眼睛的混血baby,从美国回来以后就有了,生父不详。”


    “她怎么会找我当老师呢?我也不是师范生。”


    “为什么不能找你?港岛演艺学院的专业生,艺术水平过硬,不管在内地还是港岛都有一点名气,maripaz,我不知道谁还能比你优秀。”


    她有这么厉害吗?


    虽然知道周思珩话里有夸张的成分,但被人肯定价值无疑是世界上最令人开心的甜言蜜语,温如琢唇角忍不住勾起,语调染上了点愉悦。


    忽然,她挑了个目光朝他望过去。


    狐疑地问:“周思珩,是不是你牵桥搭线了?”


    周思珩挑了下眉毛,非常坦荡的承认。


    “是我。”


    “皎皎,抛开一切,这是一份完美的工作不是吗?”


    温如琢沉默了。


    她看着他,有些话想要说。


    周思珩也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鼓励她说出口。


    于是温如琢深吸一口气,把心里的话吐露。


    “我以为你不会允许我出去兼职,毕竟上次……”


    闻言,周思珩嗤笑一声,似乎颇为无奈。


    “我不允许,你就会不做吗?”


    “皎皎,你真的是个省心的乖孩子吗?”


    这个问题令温如琢再度陷入深深的沉默,他无意识的一句话就这样重重叩响她内心的钟,在这个令人恍惚的瞬间,温如琢忽然意识到,也许周思珩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所有人都认为她温顺乖巧,从来不会有人将“叛逆”这两个字加在她身上。


    可她还是叛逆地来到港岛,执着地要站在世界的舞台。


    她睫毛发颤,连同心跳失常。


    低声问他:“我在你朋友手下打工,你不会感到丢脸吗?”


    曾经她在一家餐厅打工,和程嘉铎的姐姐相遇,后来才知道这是她姐姐一个朋友的产业,程嘉铎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后来又给她重新找了一份兼职。


    高傲如周思珩,会不在意这样的事吗?


    没想到周思珩笑了笑,眉毛扬起来,满身狂傲气质挡不住。


    他语调有点儿轻浮,缠腻地勾着她的脸颈。


    “我差你这点儿面子?”


    温如琢一颗心放下来,她分得清善恶,上一次兼职也给她留下了阴影,这几天挑工作也格外慎重,地址太偏的不敢去,工资太高的怕有诈,还要满足时间、距离的要求,挑来挑去没结果,反倒捉襟见肘,对下个季度的房租为难。


    他提供的这份工作,恰好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


    在某种程度上,也稍稍维护了她的自尊。


    是的,像她这种窘迫的穷人,偶尔也有微不可见的自尊。


    温如琢真诚看着他说:“谢谢你。”


    出奇了,认识这么几个月,还是头一回听她说这个。


    女人还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给她买昂贵衣裙钻石包包,床上尽心尽力伺候让她爽到颤栗,听不见一句真心实意的感谢,倒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感动的眼睛泛泪。


    更奇怪的是,两个简单的字,他居然也感受到了开心的情绪。


    周思珩轻哼一声,把脸凑过去。


    声音很冷淡道:“我喜欢实质点的奖励。”


    第33章 chapter33“这位是我女朋友……


    033


    温如琢在周思珩的脸颊上轻轻印了一个吻。


    然后,她拎着裙子就跑掉。


    周思珩一高兴,给她订下一颗整21克拉帕拉伊巴,整颗宝石呈现水滴状,独特的霓虹蓝绿色调和精美切工,犹如海洋之泪,是当之无愧的艺术珍藏品。


    这枚钻石被送至温如琢手上时,她正在和钟蕴时享用晚餐。


    她的儿子Bran也来了。


    根据钟蕴时介绍,Bran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魔王,又缠人又爱闹脾气,她工作太忙,时常不在家里,所以想要请一位老师陪伴他。


    老师的年纪不能太大,否则两个人之间的代沟太深,最好要精通外语,这样便于沟通。


    “不过他见到漂亮姐姐就会变得很乖巧。”钟蕴时微微一笑,向她比了个数字,“每个月给你开十万,你考虑一下。”


    温如琢很心动。


    不仅仅是因为开出的条件诱人,她低下头看坐在正中央的Bran,穿着一套mini版小西装,一板一眼地打着领带,他西餐礼仪显然学的很好,眼眶深邃,睫毛纤长,一双蓝调的瞳孔水汪汪地盯着她看。


    简直萌化了。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钟蕴时满意地笑了出来:“安全问题你放心,每天我会派司机接送你,不过我想……大概也用不上。”


    她戏谑道:“我猜阿珩会亲自来接你。”


    温如琢赶紧开口解释道:“我和周思珩……不是那种关系。”


    “是哪种关系重要吗?两个人在一起开心不就好了?”


    钟蕴时语气无比洒脱:“我和Bran的爹地就是这种关系,他甚至不知道我有了一个他的孩子。”


    温如琢默默瞪大双眼。


    不过她没有议论别人的习惯,冷静地抿了一口面前的冰水,轻声问,“您和周思珩认识很久了吗?他以前是什么样的?”


    “他以前啊?班级里那种拽得没边的大帅比你知道吗?他就那个样子,上课懒洋洋的睡觉,一睡醒发现桌子底下被塞满了小女生的情书,他懒得拆封,又觉得扔掉不礼貌,于是下课在球场,一封封发回给那些女生。”


    “这个办法还真有效,那些女孩脸皮薄,无声的拒绝读懂就不再纠缠,要这么说,你还是他初恋呢?”


    钟蕴时托着下巴说:“不了解他的人会以为他很凶很拽,但仔细相处其实会感觉到他的温柔,不过是那种有点别扭的温柔,我对这种性格的男人没什么兴趣。”


    “他一看就是在床上横冲直撞的类型。”钟蕴时耸耸肩,“我比较习惯温柔服务型。”


    话题跳转的太快,车速驶向高速一百二十码。温如琢咽了下口水,偏偏钟蕴时偏过头,一脸真诚求问的神情看着她。


    她只好老实答道:“其实也还好……偶尔他也很照顾我。”


    “是吗?”钟蕴时哈哈大笑,似乎被她这幅害羞的样子可爱到,“那他对你是真爱,大魔王低下头还是头一回。”


    “你喜欢阿珩吗?”


    这个问题令温如琢一下愣在原地。


    喜欢?


    他们的关系配得上这个词吗?


    她紧紧咬住下唇*,一口饮尽面前的冰水,逃避这个问题。


    而钟蕴时也看出了她情绪的端倪,她缓和地笑了笑,轻轻把话题解过。


    “他是个很好的人,如果你走进他内心的话,会发现他和Bran一样,是个脆弱的孩子。”


    *


    晚上八点,温如琢和钟蕴时从西餐厅走出来。


    她们聊的太开怀,比原本约定的结束时间超出了一个小时整,周思珩的那辆柯尼塞格在餐厅门口等了她们一个小时整。


    温如琢人生第一次遇到像钟蕴时这样特别的人,她像一颗太阳一样充满热情,发表的很多言论虽然听上去惊世骇俗,可是仔细想一想又让人觉得很有道理。


    要分别的时候,钟蕴时还抱起自己漂亮的像是洋娃娃一样的混血儿子,脆生生地亲了亲她的脸颊。


    “我说的话你想一想,他真有点喜欢你。”


    钟蕴时扫了一眼她手上的宝石:“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和你说,男人叫你一百句宝宝,不如给你买一条梵克雅宝。”


    “如果你不相信他有一点儿喜欢你,就去问一问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谁愿意平白无故给你买一颗价值超过120万美元的帕拉伊巴?”


    这颗宝石有了不俗的重量。


    温如琢握着这颗沉甸甸的宝石,以及自己跳动的愈发沉重的心走进了周思珩的车。


    他这辆车是限量发行的款式,线条流畅的蝴蝶门造型独特,特意改装的双涡轮增压发动机加足马力。


    他似乎格外偏爱蝴蝶元素,对这辆车爱如珍宝。


    对她也是这样的感情吗?


    温如琢心跳错了一拍,伸出手,把这枚烫手的宝石交还于他。


    周思珩目光淡淡落下来,没说话。


    知道拒绝会惹他生气,温如琢硬着头皮说下去,“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如果你想送我礼物,送点别的都可以……”


    “贵吗?”


    周思珩一踩油门,汽车飞驰而出,他偏过头,桀骜的眉毛扬了扬,不驯道——


    “你衬得上。”


    “不如礼尚往来,你也给我准备一份礼物吧?”


    周思珩偏头看着她,盛满璀璨星光的眼眸令人刹那心动,温如琢心跳慢了一拍,待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自觉点下了头。


    他笑眯眯看着她,她却好像掉入猎人笼中的小兔。


    *


    给周思珩准备礼物真是一件十分为难的事情。


    他什么也不缺,好像送什么都有了。


    周五的傍晚,温如琢约上了沈绵意一起逛商场。


    她拒绝了让司机相送的好意,理由找的很正当,要是有个跟班跟在后面,她要买什么他了如指掌,那又算什么礼物呢?


    她还真把这个礼物放在心上了。


    周思珩笑了笑:“那要结束的时候你提前发消息,我让司机接你回来。”


    “其实我坐地铁回来也是可以的,不用麻烦司机特意过来的。”


    “不算麻烦。”周思珩放下文件,语气懒散,“这是你应有的待遇。”


    ……


    温如琢再一次沉默下去,她还没太习惯这种奢靡的生活,从小养成的生活习惯改变不了,他给她花的每一分钱她都要想为什么。


    然后这些钱会像石头的分量一样重重压在她心头。


    周思珩读出了她的想法。


    他看着她,温和地开口,“没关系的,皎皎。”


    “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必因为钱而有所费解。”


    毕竟这是他最不缺的东西了。


    周思珩两手交叠,目光泛笑,带着点儿高傲的姿态目送她渐渐远去,他盯着看她窈窕的背影,走路的背影像跳舞时一样轻盈优雅。


    她会不会有一天突然为他回头?


    这个念头令周思珩心头一跳,他诧异地挑了下眉,唇角勾起一瞬,像是自嘲。


    “和亨泰的会定在几点?”


    唐钰洲看了眼腕表答道:“还有半个小时。”


    也只是一瞬而已,周思珩笃定自己并不需要爱情。


    他抬起下巴,倨傲地下命令。


    “赶回去,我要见见他们。”


    Megabox是东九最大商场,温如琢拉着沈绵意从地下的尚流地带逛至9楼的休闲生活区还没选到一件称心如意的礼物。


    没办法,谁让周思珩是一个太养尊处优的人。


    他什么都不缺。


    什么都不缺的人为什么会想要礼物?


    沈绵意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他缺的是礼物吗?他想要的明明是你主动送他礼物。”


    有什么区别吗?


    只是多了一道从服务生手里接过礼物转递给他的步骤而已。


    温如琢低下头摸了摸鼻子,跟着沈绵意的步子继续往上走。


    楼上是专门一层高档成衣店,有几家店铺实行会员准入门槛,需要有特别的会员证才能进入,温如琢偶尔在一些社交媒体的评论里看见这些店的名字。


    但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出现在这里面。


    精致的衣裙如同耀眼的珍珠,闪烁着莹润而又低调的光芒,穷人的习惯让她下意识拎起垂落的衣服吊牌来看。


    体贴的服务生小姐扶着她的手轻声道:“温小姐,周先生打过招呼了,您今天的消费都直接走他的卡。”


    温如琢眸光微微颤动,她想起刚刚只是站在店门口停留一瞬,店员却热情地招呼上来。


    她忍不住问:“你们认出我的?”


    店员露出一副羡慕的不行的神色:“昨天周总一掷千金拍下一枚帕拉伊巴,现在全港岛都知道你们的爱情。”


    “温小姐,你可真是整个港岛最幸福的女人。”


    原来是因为它。


    温如琢伸出手,摩挲着这颗宝石,买回来以后她随手锁进梳妆台,周思珩找了大师雕琢,某一天忽然拎着拿到她面前,神秘兮兮说上面的绳子是他去慈恩寺找大师亲赐的,有保家人平安之效。


    慈恩寺,专保夫妻和睦,家人安康。


    对母亲的挂念让温如琢渐渐接受了这个项链,她低着头,看周思珩为她戴上,项链有点长,恰好贴着心口的位置,在这个天气里当个毛衣链也刚好合适。


    凭心而论,周思珩对她真的百依百顺的好。


    想到这儿,温如琢微微叹了口气,她看向店员道,“请问你们这里有尺码合适的男装吗?麻烦拿给我看一下。”


    给周思珩挑衣服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毕竟他宽肩窄腰,是天生行走的模特架子。


    在两件衣服之间徘徊不定的时候,温如琢找沈绵意拿主意。


    沈绵意托着下巴,看她一副真心实意送礼物的样子,嘟囔道,“与其送衣服,你还不如送点别的。”


    温如琢下意识问:“你觉得我送什么比较好?”


    沈绵意眼睛一下就亮起来,拉着她来到旁边的内衣店,指着一套粉色兔女郎的毛绒套装道,“你去买个超大size的礼物盒,把自己绑上粉色丝带,ok,这就是送给他无价的礼物。”


    她打包票:“他一定会很喜欢的。”


    ……这是什么话?


    温如琢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回过头震惊地看着沈绵意,想不通好好一个清纯女大学生怎么会变成这样。


    沈绵意看着她无辜地笑:“不好意思哈,最近看了几本18+漫画。”


    两个人仍然继续往前逛着,忽然迎面走过来一个脚步匆匆的女人,她着急的姿态和这里雍容从容的人简直太不一样,即便温如琢向一侧避让,仍然头也不抬地就这样撞上她们。


    “对不起!”


    想到来这里的顾客非富即贵,方咏珊连声道歉,低着头,姿态谦卑。


    温如琢有些错愕地看着她。


    忽然的冷场令方咏珊不由地抬起头来,看清面前人以后,她的面孔一下皱起来,手指死死捏紧包装袋,惊讶的连声调都变了音度。


    “温如琢?你这种穷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脸上的鄙夷神色掩盖不住,在这时候居然找回了很多失去的自尊,有点儿高傲地扫视一圈,尖酸刻薄地说,“好一段时间没来,怎么Megabox的准入门槛降的这么低,什么人都能放进来。”


    只是这一打眼,令她心里震动。


    这还是以前那个温如琢吗?那个曾经瘦弱苍白似乎在风里就能被轻易吹到的女人,此时此刻,身上穿着她梦寐以求的奢牌衣裙,随随便便一件衣服单拎出来就要十万块。


    更不要提被浸润的内在,此时此刻,即便温和地注视着她,也能令人感受到那种隐隐约约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连温如琢自己都没意识到,在朝夕相处之间,她的某些行为举止已经渐渐和周思珩相近。


    面对方咏珊的再度羞辱,她已经学会了他的那套招式,用足够平和冷静的目光,尽情看她出丑,仿佛只是生命中一个不足为道的小丑,再也不能牵绊住她任何情绪。


    温如琢看着她问:“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哈?她能有什么事,温如琢又凭什么以这幅主人的姿态来问她?


    她们的地位什么时候逆转了?


    方咏珊冷哼一声,恶狠狠瞪了一眼,她还打算和以前一样晾她一会,低下头整理衣服的时候,隔壁的店员忽然跑出来大喊——


    “方咏珊,你拿的什么货色糊弄我!这种假货也敢退回来给我回收?别说五折,一折我也不收你这便宜货!”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这么糊弄我。”


    刚刚被折价抵出的包包以一个抛物线的弧度砸到了方咏珊的身上,也将她精心维护的所有自尊打破。


    周围都是看向这边的人,甚至有好多是以前她苦心巴结上的富豪太太,方咏珊脸上火辣辣的热,低下头去狼狈捡包。


    在这时候,她看见了温如琢打算离开的身影,也看见她鞋子上缀着的一颗闪闪发亮的钻石。


    一种无名火自心头蹿起,方咏珊上前一把扯住她的手臂。


    “看见我这样狼狈你很得意吧?”


    “你现在很风光是吧?我们程家倒台了,你又迫不及待攀上了新的高枝了?看起来这个男人比我弟弟有钱的多啊。”


    “不过你别得意,再怎么样你也是个没名没份的情人,等你年纪大了,照样要被人抛弃!”


    “是的。”


    温如琢平静地看着她说:“所以你现在在生气什么?”


    站在一旁的沈绵意“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怎么没看出来好友还有这样气死人的功力?眼见面前这位方小姐脸色又红转青又转黑,别提有多畅快。


    方咏珊气得嘴唇发抖,这种云淡风轻一句话轻飘飘甩过来的姿态令她顿感羞辱,大小姐的脾气又犯上来,她抬起手,就要一个巴掌甩过去。


    一道巨大的力量钳制住她的手腕。


    穿着一身立挺风衣的周思珩慢条斯理赶过来,他微微抬了下手,并不是为了打掉方咏珊那只碍眼的手,他没有碰别的女人手的习惯。


    只是顺理成章牵住温如琢的手,纤长的手指紧紧插入她的指缝,然后收拢,就这样和她十指相扣。


    他搂着她的肩膀,带着点力气强迫她的头颅微微向他靠近。


    然后眯着眼,带着一点儿兴趣地端详眼前的画面。


    方咏珊的手腕被陈雨生牢牢钳制,他这个保镖的作用这时候似乎才显现出来,看起来没用一点儿力气,方咏珊脸上的表情却好像痛得说不出来话。


    也可能单纯是被气的,毕竟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温如琢身后的男人是周思珩,有颜有钱堪称年轻有为的港岛新一代继承人。


    周思珩微微抬起下巴,倨傲的目光向下扫视。


    他又用那副惯常温和的嗓音开口:“方小姐,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太清,不过我下面的话你应当听得很清楚——”


    “这位是我女朋友,你对她有什么意见?”


    第34章 chapter34单向玻璃。……


    034


    结束掉和方咏珊的这段小插曲,温如琢的注意力又被引回周思珩的身上。


    她眨了眨眼睛问:“你怎么会过来?”


    周思珩哼笑一声:“我来看看你给我选了什么礼物。”


    她嘟囔道:“还没选好呢。”


    “不过你刚刚是为我出气吗?”


    周思珩又轻哼一声,没说话。


    近日,港岛的气温又下降了一个度,商场里开了充足的暖气,熏得人面庞潮热,温如琢拉下外套拉链,扬起脸看着他轻声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下次不用这样的,我完全不在意她说什么。”


    周思珩有点不大高兴地说:“你还是不承认我们之前男女朋友的这种名分?”


    “本来就不是事实的东西要怎么承认?”


    她真会回话。


    周思珩心里冷笑,得,反正他一个大男人,没有正经名份也没人敢在他面前张牙舞爪。


    “皎皎,你真不识抬举。”


    周思珩揽住她肩膀的手发紧,每一个字像是舌尖抵着牙齿恶狠狠蹦出来,偏偏他又低下头去嗅她脖颈处的味道,亲昵得有一种抵死的缠绵。


    温如琢睫毛猛的颤了颤,毛衣在他的触碰下噼里啪啦闪过阵阵静电,他却好像一点都不怕刺痛,仍然旁若无人的触碰她。


    他们之间的关系天生带有闪电,就算是含住对方的唇瓣,也是一边甜蜜一边落泪。


    不习惯这种大庭广众的亲密,温如琢推开了他。


    她没看周思珩的眼睛,却也能感受到他微微不爽的心情,于是主动牵住他的手,低声道,“但是还是很谢谢你为我出头,刚刚还挺开心的。”


    “刚好你来了,我给你选了几套衣服,你进去试一下吧?”


    周思珩喉咙里溢出一声轻哼,有点古怪地看着她重复一遍,“你还给我选了衣服?”


    温如琢“嗯”了一声,有点儿心虚地低下头扣着他的掌心,声音变小,“不过这里的衣服我自己暂时还买不起,可能还要刷你的卡……”


    后面的话周思珩已经听不太清了,他的思绪就止在温如琢说给他买衣服的那句话。


    不是说没选好礼物吗?她也太口是心非了。


    而且她这么保守的一个人,是可以随便给陌生男人选贴身衬衫和领带的吗?


    还说不承认他们的关系。


    周思珩“啧”了一声,放弃原本所有的计划,顺从地跟着她走进一家店铺。


    温如琢最后给周思珩选定的是两套衬衫和三条领带。


    其实本来打算给他买一整套西装的,不过他的西装大部分是私人定制,外面的成品线他不太看得上眼。


    她也知道这个大少爷挑剔,干脆选了适合他的领带,站在穿衣镜前踮起脚亲自为他打一个埃尔德雷奇结。


    这个结很复杂,打的时候要经历十五个步骤,最后成结是个锥形的鱼尾,和普通古板的温莎结和不一样,温如琢学的时候就觉得很适合周思珩。


    店员一直在旁边应景地夸赞:“你们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温如琢很想解释一下他们不是那种关系,但想了想又觉得徒然,这个结打得废了点功夫,周思珩却是难得的有耐心。


    快打完的时候,周思珩忽然问,“你很久没打了吗?这么不熟练。”


    “我前两天刚学的,这是第一次。”


    周思珩“哦”了一声,安静地低下头看着她不熟练的手,两手插兜,姿态有点儿冷淡,微微勾起的唇角含了点笑意。


    买完衣服温如琢本来想假装下午有事,没想到周思珩用一副对她了如指掌的语气说,“今天是周末,你下午没课,剧团也休息日,bran那里我问了也不需要你过去,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温如琢为难地看向站在门口等她的沈绵意。


    周思珩挑了挑眉毛,向远处招了下手。


    他从口袋里递出一张卡:“下午你在这儿逛一逛,买两件珠宝好吗?”


    “如果感觉无聊,我让周澍嘉来陪你?”


    ……


    这还是温如琢第一次来周思珩办公的地方,六十四层的高楼林立,随着一路而来的注目礼和他同上那台玻璃透明的总裁专用梯,港岛的风光尽在脚下,让人恍惚地以为将云端踏下。


    周思珩的办公室很大,靠近落地窗的位置摆放来一张u型沙发,正对着沙发的就是通体黑色的办公桌,旁边的隐形门设计之内还有休息的卧室和娱乐厅。


    温如琢盯上了那个休息的卧室。


    隔间的门还没推开,周思珩掀起眼皮,目光看过来。


    “你要去哪?”


    “有点困了。”她说,“我能进去休息一下吗?”


    “就睡这儿。”周思珩抬了抬下巴,不允许她逃脱他的视线之外,“三百万的沙发你还睡不舒服?”


    可是这样好奇怪,他一抬头就能看见她。


    温如琢猜原本设计的初衷一定是让疲惫工作后的总裁抬头一眼能看见窗外的风景,可是现在她成了这道风景,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她睡不着了。


    随口问:“我在这儿不影响你工作吗?”


    “相反,秀色可餐。”


    周思珩托着下巴很认真地思考:“我以前就想过拿根链子把你拴在我身边,白天跟着我上班,晚上陪我睡觉。”


    温如琢瞪大眼睛,那她不相当于24小时上班吗?就算是压榨劳动力的资本家也有点太过分了吧。


    她吐槽道:“那不是跟小狗一样吗?”


    也正是这时候,房间里传来一阵响铃的声音,这预示着有人要进来了,温如琢没看清周思珩在桌面上摁了个什么按钮,只看见一个穿着西装套裙的秘书小姐拎着两杯奶茶走进来。


    她目光垂下,姿态良好,东西递进来一句话也不说就走出去,看起来训练良好。


    周思珩自己挑了个葡萄味道的果茶,把剩下的一杯黑糖牛乳递给她,开玩笑道,“小狗喝奶茶吗?”


    他这句话仔细分辨还有两个意思。


    温如琢接过温热的奶茶,咬住吸管决定不和他计较。


    她问:“你工作没结束,为什么要来找我?”


    周思珩嘴角挂着轻佻的笑意:“就当我想你了成不成?”


    他贴近的时候身上挂着一股清甜的葡萄味道,这是一种好甜腻的气息,甜腻到让人错觉他们是一对喝着奶茶在路边散步的普通情侣。


    温如琢低下头猛吸了一口奶茶,黑糖珍珠卡在嗓子眼差点令她窒息,她低下头咳嗽得狼狈,总感觉有异物堵在喉咙眼。


    周思珩眯了眯眼睛,捏住她的下巴,伸出手指去探她口腔最隐秘的深处。


    温如琢呕吐的感觉更厉害,舌头一直在抗拒他的进入,随着周思珩手指往外撤退的分秒,嗓子里那种窒息的堵塞感也奇异地消退。


    她捧着一杯温水小口地饮,低声说了句“谢谢”。


    周思珩把湿漉漉的手指伸过来,不客气地说,“你帮我清理干净。”


    ……


    周芙嘉推门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么一副场面,一向桀骜不驯的哥哥跨坐在玻璃茶几上,微卷弧度的凌乱侧分此刻随着低头的动作乖顺垂下,闪耀的日光为他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


    她感慨,果然爱情令一切变得美好。


    被她进门的动作打断,周思珩不耐地转过头来。


    周芙嘉赶紧晃了晃手里的购物袋,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芙芙物流已经到货,麻烦签收一下。”


    “如果您满意,记得给五星好评外加小费打赏哦。”


    周思珩接过购物袋,从拉下的抽屉里取出一叠港币扔进她怀里。


    不用多说一个字,周芙嘉裙摆转出一朵花,已经飞快离场,最后还附赠祝福他们永远甜蜜的吉祥话。


    看着那个购物袋上熟悉的logo,温如琢心里划过一个不太好的念头。


    她犹豫着问:“这家店……是你妹妹的啊?”


    “是啊。”周思珩低低地笑,“你说巧不巧?”


    他用那双擦的干干净净的手指挑起里面的蕾丝绑带,戏谑道,“不如把这个作为礼物怎么样?”


    温如琢别过脸,已经不敢看他手里的东西了。


    她从来不知道一双漂亮的手能色情到这种地步,难为情地拒绝他,“不……这里是办公室。”


    “听上去好像更刺激了。”周思珩认真思考了一下说,“现在是下班时间。”


    “不……”温如琢仅存的一点理智拒绝他,“这里也没有那个。”


    “你是说这个吗?”周思珩眨了下眼睛,分外无辜地看着她说,“好巧,我在这里也放了一盒。”


    周思珩办公室那个270度全景的落地窗可以看见整个维港的夜景。


    这是温如琢后来发现的秘密。


    干净无痕的玻璃压上了她的掌印,她反复用力地擦拭,却被周思珩钳制住手腕。


    她实在太紧张,紧张到每一块肌肉都在紧绷,周思珩深深叹息一声,伏靠在她身上安抚她。


    “玻璃是单向的,maripaz,不用害怕,一边看美丽的风景一边愉悦的高/潮,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吗?”


    温如琢无力地呜咽了两声,汗水薄薄地黏腻在身上,透明玻璃倒映出男人完美的身材,也隐隐约约看见他面部轮廓。


    她下意识要回头望他,却被周思珩一个猛击向前扑倒。


    他两手扯动领带,遮住她的眼睛,在她后脑勺系蝴蝶结的时候微微用了点力,迫使她向后仰头。


    温如琢被剥夺掉视觉的自由,剩余的感官开始变得放大起来,房间里电源清晰的流动声,远方传来很细微的说话声,也许还有脚步声,这一切都令她变得无比紧张起来,她的手下意识向前,想要抱住点什么东西。


    在一切都看不见的世界上,周思珩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酷,冷冰冰的似乎不带有任何感情。


    他压着她的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个姿势吗?”


    温如琢无措地摇摇头,手下意识往后伸,握住了他的衬衣下摆。


    她只知道周思珩此时此刻不大高兴,而他不高兴,就意味着很长时间结束不了。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不高兴。


    周思珩用指尖在她漂亮的蝴蝶背上慢慢写下自己的名字,他微微抬起眸,在倒映的玻璃里看见自己一霎那沉迷的眼。


    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被什么扰乱了。


    有点不受控地说出:“这样不必看见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总是写满了不情愿和你不爱我这两句话。”


    温如琢轻声问:“我可以爱你吗?”


    周思珩拢紧她的腰,用一副无所谓的语气回应她——


    “随便你。”


    第35章 chapter35“允许每个月你有……


    035


    她爱上周思珩?


    温如琢睫毛轻轻颤了一下,这个大胆的想法很快令她的全身都忍不住颤栗,周思珩也在这样的极致里释放。


    他摘下蒙在她眼睛上的领带,抱着她去浴室洗澡。


    动作温柔堪称到无可挑剔。


    浴室里的水流哗啦啦地响个不停,温如琢躺在浴缸里,把自己整个人都浸润在温热的水里。


    周思珩站在外面,一会扔进一个橘子味的浴球,一会扔进一些可爱的小鸭子玩具,他简直像哄小孩一样给她洗澡。


    这些东西让温如琢隐隐约约觉得,在这儿做,是他预谋已久的一件事。


    热水舒缓了身体的不适,她沉下去问:“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


    周思珩微抬了下头,原来她还在纠结“爱”这个话题。


    他唇角微微勾起来,靠坐在她身边,手指勾着她垂下的长发把玩,漆黑的眸落在她脸上,视线幽深晦暗。


    “你可以理解为,我变得有点儿贪心起来了。”


    他的指尖点上她跳动不止的心口:“还想要你的爱。”


    周思珩仰起头,带着点高傲的语气开口——


    “毕竟我不比你那个前男友差不是么,得到的东西也不能比他少。”


    哪有这么离谱的理由。


    无语的表情在温如琢的脸上一闪而过,她的手掌拨动着水面,撩起一波又一波的水声,


    周思珩看着她的脸说:“怎么了?”


    “没什么,感觉你有点幼稚。”温如琢诚实地说,“有时候像小朋友一样。”


    “是吗?”周思珩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向她靠近,“你还需要我证明一下自己吗?”


    温如琢连忙摆手,向后退了两步,同他拉开安全距离。


    周思珩捏住她细细的手腕,掌控住她的行动。


    他淡淡掀起眸,带着一股很强的压迫感命令她,“有什么话你就说。”


    温如琢被他突然来的dom感吓得浑身一抖,那些藏在舌下的话也一股脑儿说出来。


    “我会试着和你好好相处的。”她小声地说,“至少我们不是天生死敌,至少现在的关系摆脱不了,那为什么不试着做朋友。”


    周思珩满意地点了下头,心想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脑子灵活转动的就是快,既然这辈子注定摆脱不了他,又为什么不选择令自己更舒服的方式?


    他“嗯”了一声,勉强答应她的提议。


    下一秒,温如琢像快乐的小鸟一样抬起头,清脆地看着他说,“那既然是朋友,你不可以限制我的自由吧?”


    “这种原则问题免谈。”


    周思珩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在浴缸边缘,水汽蒸得他整个人有点儿慵懒,说话的声音都带了一把缠人的钩子。


    “你是我的,这辈子也不能离开我身边。”


    温如琢的眼睛一下黯淡下去,整个人再度灰扑扑地沉进水里。


    周思珩手指停顿了一秒钟,他想了下,毕竟是小女孩第一回主动向他示好靠近,他总得给点甜头鼓励不是。


    想了想,又对她说,“但我允许你每个月有拒绝我的一次权利。”


    *


    和周思珩谈妥了一些条件以后,第二天早上,温如琢精神抖擞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她和他谈不要再让陈雨生上下学接她了。


    周思珩说:“可是我给他开的工资就是做你的专职司机,这样他不就要失业了?”


    “需要的时候我会打电话给他啊。”温如琢说,“他这样每天等我和监视我有什么区别?你这样对我的行动了如指掌,那万一哪天我想要给你准备什么惊喜,你不也早就知道了?”


    周思珩托着下巴慢条斯理地问:“你要给我准备什么惊喜?”


    “啊?”温如琢被他的思维打断,下意识跟着他走,“就比如说一些重要的节日,你的生日啊什么的。”


    “哦,知道了。”周思珩难得的好说话,抬了抬下巴望着她说,“我等着你的生日惊喜。”


    温如琢一下哑口无言,她什么时候答应给他准备生日惊喜了?


    总之,条件就是在这样的拉扯下达成,她终于拥有一点可以喘息的自由,不用每天像小偷一样躲避同学熟人的目光上车。


    陈雨生有好几次都很无语的问她:“温小姐,我开这辆布加迪令您很丢脸吗?”


    温如琢警惕地望向窗外,默默把遮脸的口罩往上拉得更高。


    很诚实地说:“没有,是我穷惯了。”


    ……


    回出租屋的时候,温如琢身上出了一声薄薄的汗。


    一进门,她就脱掉羽绒服外套,抽出两张纸擦掉额头的汗水,还有被汗水粘腻粘在脸上的发丝。


    沈绵意刚好起床,拎着牙刷从卫生间出来,大冷天看见她这么一副狼狈的样子,嘴里“我去”了一声。


    “出这么多汗,你们在车里做了啊?”


    “地铁空调太足了……早高峰人又多。”温如琢无语地看着她,“你刷完牙了吗?刷完我进去洗个澡。”


    “你洗吧,我等会再用。”


    温如琢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沈绵意正抱着枕头蹲在沙发边打着瞌睡。


    听见她推门出来的声音,她整个人都清醒,挥动着手里的枕头,摆出一副严肃的语气,“快如实招来,昨天发生了什么。”


    温如琢偏了下头:“没什么啊,就平常做的事情。”


    “是吗?”


    沈绵意往下拽了拽她的衣领:“你出来换衣服的时候有没有照镜子,吻痕从锁骨都到下巴了,昨晚战况挺激烈啊。”


    所以她决定下面一周都穿高领毛衣。


    “对了,这张卡还给你,我没动里面的钱。”


    沈绵意给她抛了个眼神:“那天我只是卖他个面子,给你们小情侣单独相处的机会,拿人手短,我毕竟和你是一个阵营的。”


    “你有空帮我还给他吧,我没查余额。”


    沈绵意万分痛心地捂住自己眼睛:“千万不要告诉我里面有几百万,我不想知道和百万富翁擦肩而过。”


    温如琢想了想说:“作为补偿,我给你买十张刮刮乐吧。”


    “能不能成为百万富翁,就看你自己的机缘了。”


    ……


    凌晨的夜晚时分,沈绵意欢呼的声音响起——“耶,我中了两千块!”


    与此同时,周澍嘉打来电话。


    “这么晚没睡,珩哥。”


    他抖了抖被子,格外精神地说,“我有一朋友刮刮乐中了两千块,说要请我撸串,怎*么样,你要去不。”


    周思珩问:“你哪个朋友?”


    周澍嘉“啧”了一声:“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转十万,我分你一个蹭饭名额。”


    *


    隔天上马哲课,上了一下午的昏昏沉沉在此刻爆发,台上的老师似乎也有点儿力不从心,ppt放了一整页主观题,让他们在台下自由组队讨论。


    整个教室在这个时候热闹起来,沈绵意捧起书,在这时候也趁机和她讨论晚上吃什么。


    “麻辣烫?还是吃火锅?”


    她嘟囔道:“周澍嘉那个臭不要脸的非要来蹭饭,他一个大男人那么能吃,我得让他a我钱。”


    正讨论着,前桌的男生忽然转过来。


    赵恒泽开口:“你们要去吃饭吗?”


    “我知道有家干锅店很不错,他们家的烧烤也很好吃,而且价格也不贵。”


    沈绵意说:“是吗?有地址吗?”


    “店名是这个,不过他家比较火爆,正常去都要等位,不过我有老板微信,我要不然发给你们吧?”赵恒泽顿了一下,把手机递过来,“我扫你们?”


    沈绵意回头摸自己的手机,被充电宝充的周身都在发烫,她怕下一秒这个脆弱的机子就要爆炸,于是碰了碰温如琢,没多想。


    “皎皎,你加一下他吧,我们现在预约一下,回头下课可以直接去吃。”


    和赵恒泽加上微信。


    盯着那个柴犬头像,温如琢愣了一秒钟,她习惯把自己的名字发过去,打备注的时候顺口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赵恒泽愣了一下,嘴角无奈地抽动了一瞬。


    他发过去一条短信「我是赵恒泽,通信工程专业,和你同级,每周三和周五我们都有一起上的公共基础课。」


    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长篇大论介绍自己。


    温如琢迟钝地读完这段话,顺利提取到他的名字,粘贴按钮点下,她随口问,“你的头像为什么是只狗?”


    “这是我家billion啊,怎么样,可爱吗?”赵恒泽从相册里调出很多照片,有一张刚出生的小狗照片简直萌化,他状似无意道,“我ins上有很多billion的照片,你们要看吗?”


    “要是你们喜欢的话,我还可以带它过来,正好我也缺人遛狗。”他带着一副烦恼的语气说,“每天不遛足它,回去就要拆家。”


    沈绵意对这些猫猫狗狗简直没有抵抗力。


    无奈她爸妈都是严重的洁癖患者,除了她的头发,家里绝不可能再出现任何一根毛发。


    她问:“你一般什么时候遛狗啊?”


    “下课回家了就要遛它,我家住的离这儿不远的。”赵恒泽低头看了眼腕表,眼神偷偷往温如琢那边瞥,试探问道,“我遛狗的路线刚好经过那家干锅店,要不然我带进来给你们撸两下?”


    “不用啦,到时候你进来找我们还挺麻烦的。”


    沈绵意随口应付道:“而且饭店里的味道一定很呛,小狗应该受不了这种味道吧。”


    “也是。”赵恒泽笑了笑,“那就看缘分了。”


    托赵恒泽的福,温如琢他们凭着预约的位置直接进入了饭店。


    这是一家地道的“苍蝇馆子”,听说老板是四川人,早年跟着女儿移居过来开了这家餐馆,很受内地人的欢迎。


    因为价格便宜,店内的设施自然也算不上太好,老旧的墙皮上挂着几盏“摇头晃脑”的电风扇,不大的一张桌子刚好能容纳四个人,桌子对着桌子摆放,椅子挨着椅子挤靠,小小的一个店面,多余的一点空间都没有。


    沈绵意眼睛都亮起来了。


    “皎皎,你说我们有多久没吃过这种路边摊了?”


    记得他们两个人在南城上大学的时候,校门口就有一条小吃街,每次放学她们两个人都会去光临,有一次运气不大好,刚刚付完钱驱赶的城管就来,商贩油门一踩就跑,徒留她们在原地发愣。


    温如琢低着头看菜单,余光瞥见某个身影。


    她说:“周澍嘉好像来了。”


    “他还真来啊?”沈绵意一脸不敢置信,“这种小地方,我还以为会劝退这位大少爷呢。”


    她大大咧咧把人喊过来,非常不客气地说,“周澍嘉,话说在前头,吃坏了肚子你别来找我麻烦。”


    周澍嘉进来之前也没想过是这种地方。


    看着面前铺着塑料pvc桌垫的桌子,不用手指摸都能感受到上面浮上一层油脂,他看着那个窄小的过道,摆着一个蓝色的塑料凳子,即便来之前做好心理准备,也没忍住嘴角抽了又抽。


    想了想,他把手里拎的那件香奈儿链条外套盖在上面。


    沈绵意吐槽他:“真有少爷病。”


    周澍嘉冷笑道:“刮码前是不是我给你选的良辰吉日?没我你还挣不了这两千呢。”


    他站起来,接近一米九的身高一下很有压迫感,阴影完全垂在她身上,单手插兜,语气又拽又硬。


    “滚里面坐去。”


    他大概是嫌弃里面位置太逼仄,沈绵意心想这少爷还真没有生活常识,不知道外面是上菜位吗?不小心磕了碰了,一点油星子溅出来,这少爷3万的衬衫就报废。


    温如琢抬头看了她们好几眼,欲言又止。


    到时周澍嘉主动和她打招呼,他挑了下眉毛,难得摆了个笑脸,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嫂子好。”


    温如琢猛的瞪大眼睛,握着水杯的手指忍不住轻颤,想说些什么,想了想又忍下。


    周澍嘉在旁边和沈绵意悄悄咬耳朵:“你朋友挺内向啊。”


    沈绵意面无表情看着他耳骨上的黑色耳钉说:“哦,你太潮了,她有潮男恐惧症。”


    周澍嘉一转头,也面无表情向后叙述。


    “哦,阿珩,你太土了,她看不上你。”


    听到熟悉的名字,温如琢下意识抬头望过去——


    一片烟火缭乱的市井气里,周思珩逆光走来,他的姿态懒散,走到她面前,也不主动坐下,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


    修挺利落的西服勾勒出他完美肩腿比例,头顶昏暗的灯光打下来,高昂面料流转温润的光,他站在这儿,令这间屋子都变得贵气起来。


    接连来了两个样貌顶级的男人,饭店里忽然躁动起来,尤其周思珩还站在她面前,颀长的身影倒垂在桌面,唇角挂着浅薄的笑,就这样略玩味地盯着她看。


    温如琢心跳错了一拍。


    周思珩这双漂亮的丹凤眼,微敛下来看人的时候,很容易有让人感到深情的错觉,朦胧的灯光一打,她差点要溺毙。


    温如琢赶紧说:“你坐下来吧。”


    “你是在邀请我吗,皎皎?”周思珩挑了下眉毛,听不出是喜是怒的语气,他的目光几乎要黏在她脸上。


    勾着点漫不经心问:“皎皎,你怎么背着我和别人出来玩?”


    温如琢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周思珩要计较这件事。


    晚上没有了陈雨生的接送她的时间要自由很多,但是周思珩显然是个需要随时报备的人,可是凭什么?


    就算是男女朋友,也没有这种24小时报备的无理需求吧。


    更何况,她和绵意吃完饭,至多一个半小时就能结束。


    抱着这种侥幸,温如琢没有告诉周思珩。


    她咬住下唇,在无数望过来的目光里感觉心乱如麻,连一句回应的话都想不出。


    也是这时候,一道狗叫声打破了僵局。


    赵恒泽牵着狗绳走过来问,“好像没有位置了,我可以和你们拼桌吗?”


    空气陷入了更加安静的氛围里。


    一切的巧合都撞在了一起,周思珩的眼睛沉得仿佛能滴下水,不掩的敌意,他目光看向赵恒泽这个不速之客。


    温如琢整个人处于一种呆滞的状态。


    她手指动了动,站起来,刚想要说些什么,就看见周思珩有了动作。


    他一把拉开椅子坐下,即便如此,身上的压迫感不减,微抬起脸,倨傲的目光在赵恒泽脸上定格。


    “不可以。”周思珩直接了当的拒绝。


    他漫不经心地笑,上挑的眼眸泛着挑衅,像宣示主权一样揽住温如琢整个人。


    “因为这是我的位置。”


    第36章 chapter36“搬过来和我一起……


    036


    赵恒泽识趣的离开了。


    他处理问题的方式很体面,在他们四个人之间扫一眼,随后微笑着说了声“抱歉,打扰你们了。”


    他这么礼貌,反而搞得温如琢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那只叫billion的小狗频频回头,笑容无比灿烂。


    温如琢情不自禁多看了两眼,蓦然,拢在她肩膀上的手指加重,彰显出主人不悦的心情。


    她回过头望周思珩,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表情,因此显得五官锋利,愈发冷淡,视线自然而然向下,让人看不穿他在想什么。


    他这个人身上真是有种很矛盾的气质。


    明明表现的毫不在意,却又常常有突兀的占有欲流露。


    “你想吃什么?”温如琢主动问他,“要不要给你换套一次性餐具?”


    也是这时候,他们点的菜慢慢上来。


    老板娘一看他们人从两个变成四个,爽快地又送了四盘菜。


    “俊男靓女,今天我这小店蓬荜生辉了啊。”


    沈绵意也开□□跃气氛:“周总,今天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她话刚一说话,就被周澍嘉刚刚剥好的一只虾塞进嘴里。


    周澍嘉提醒她:“吃你的虾。”


    沈绵意嘟嘟囔囔说着什么,大概是在骂他。


    周思珩偏过头看温如琢,她微微低着头,有一绺碎发垂下来遮住了视线,她恍若没发现,垂下来的手紧张地捏紧衣角。


    从他坐下来,她就一直处于一种焦虑紧张的状态。


    她为什么要害怕他?


    周思珩不理解。


    他不善于向任何人传达感情,像藤蔓一样盘根交错的心,也高傲地不向任何人展露。


    周思珩看了一眼周澍嘉。


    也给温如琢剥了一颗虾。


    ……


    再嘈杂的环境也无法转移温如琢的注意力,她一颗心完全被身旁的男人钓着,微微出汗的掌心,她的心跳快到一种不寻常的频率。


    脑子里在回想着刚刚的每一幕,揣摩着周思珩的心情,斟酌着要和他说的下一句话。


    这些思绪令脑子里发出一阵绞痛,不流通的空气更加重了这种反应。


    忽然,她面前的餐盘里出现了一只虾。


    周思珩脱掉一次性手套,在一旁的劣质抽纸盒里抽出两张纸。


    忽然,他皱了皱眉头,从西装口袋内侧掏出手帕。


    温如琢眨了眨眼睛,稍许,周思珩的目光望过来,没有多余的情感,这一次她却读懂了他的意思——他大概是在问她怎么还不吃。


    她一口咬下去,不太平整的表皮,本来就不大的虾缺了不少肉。


    他大概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掌心传来痒意,温如琢低下头,却看见周思珩握着她的手腕,他的手指极为有耐心地掰开她紧握的掌心,柔软的手帕拂过她掌心的汗意,无声地抚平了她的焦躁。


    温如琢忽然觉得和周思珩出现在这里一起吃饭,并不是一件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


    后来她又吃了好多虾。


    她剥虾比周思珩快很多,礼尚往来剥给他一个,没想到他得寸进尺,抬着下巴凑过来,摆明了是要她喂。


    温如琢伸手递过去。


    他的唇齿压过她的指尖,灼热的温度烙下一个浅浅的齿痕。


    沈绵意意味不明的笑容,摆明一副磕到的表情。


    温如琢站起来手忙脚乱地倒水。


    她在一场即将到来的隆冬里感受到一种久违的燎热。


    *


    这顿饭吃的不大自在,场上的所有人都这么想。


    后半夜温如琢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因为卓怜还在医院的缘故,她手机特地关掉了静音模式,没想到却收到了一串港岛本地的陌生号码。


    她立刻接通。


    听筒里却传来熟悉的声音:“喂,温小姐,我是唐钰洲。”


    他带着了然的口气说:“您没存我号码吧?”


    温如琢垂下睫毛:“你是有什么事吗?”


    “不是我有事,是周总有事,晚上他不知道吃了什么,一直不太舒服,后面我再打电话给他已经没人接了。”


    唐钰洲顿了一秒,继续说,“能不能麻烦您……”


    “那为什么不叫医生去看看他呢?”温如琢打断他问,“你没有上门确认他的情况吗?”


    “他不喜欢别人进入他的别墅,曾经有人擅作主张进他房间,喜提离职大礼包。”唐钰洲打感情牌,“温小姐,我还不想失去我的这份工作。”


    “按照你们的关系……能不能麻烦你去看一看他?”


    他用的语气非常恳切,就算在电话里,温如琢都能想象到他谦卑的姿态。


    她没什么情绪地笑了声。


    唐钰洲一开口,她当然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周思珩为她的剧团投资了三千万,为她击退仇绍康的骚扰,为她聘请专业教授辅导,不管哪一件事单拎出来,她都应该义无反顾去看望他。


    轻手轻脚换掉睡衣,顶着寒风,温如琢推开了房间的门。


    凌晨的电梯“叮当”一声响,下行至6层的时候忽然停住,温如琢心跳下意识顿了一瞬,她抬起头看见是一对情侣走了进来。


    寂静的住宅区,凌晨还能碰见人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对面的女生也抬头打量了她一眼。


    电梯一到地面层,温如琢就看见陈雨生搭靠在车边抽烟,青白色的烟雾在他周身缭绕,低垂的眉眼难得不显得冷硬。


    看见她,立刻捻灭,用手拂了拂空气里残留的尼古丁味道。


    “有点儿困。”陈雨生盯着她笑,“你去看珩哥?”


    温如琢心想这不是明知故问的事情么。


    她视线望向窗外,心不在焉地回了句,“麻烦你了。”


    车从明亮的灯光里驶出,渐渐到一片寂静的别墅群,夜色流淌着浸润的安静,温如琢一眼就看见周思珩的别墅还亮着光。


    看样子应该是书房的位置,这么晚了他还在处理工作吗?


    温如琢有时候挺佩服这群有钱人的精力的,他们让她深深领会到“越有钱越努力”这句话,周思珩就是其中一位典型高精力人群,好几次她瘫陷在床里抬不起一根手指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他站起来穿衣服的动静。


    随后是隔间传来的英文汇报声音,如计划中那样,他在处理工作。


    ……


    温如琢轻轻叩响了书房的门。


    里面没有应答。


    她耳朵贴着听了听,很安静,安静到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她睫毛动了下,心里下了一个决定,大着胆子伸手推门。


    房间里一片漆黑,厚重的窗帘将月光都遮挡,让人连踏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温如琢有点儿怕黑,沿着墙边往前走了两步,不知道绊倒什么东西猛的向前踉跄。


    很快,她跌入一个灼热的怀抱。


    周思珩一身家居服,一只手搭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啪嗒”一声摁下开关,霎时间,屋里的一切光亮回归,他唇角勾着散漫的笑,像一个早就等候的猎人,静静等她投入自己的怀抱。


    温如琢抬起头看着他问:“刚刚我看这间房还亮着灯,怎么一下又关掉了。”


    “因为打算睡觉了。”


    “那为什么又开了?”


    “因为你来了,又不太想睡了。”周思珩挑了下眉毛,似笑非笑打量她一眼,“怎么,你想和我睡觉?”


    才不是!


    温如琢局促地捏了下手指,慢慢地从包里取出一大堆药品来,这是她临时从家里医药箱里翻找出来专门治疗胃痛的药品。


    周思珩慢条斯理看着她动作,忽然他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单手插兜绕到办公桌前,稍微抬来抬手,用纯正的英腔结束了这场汇报。


    “ok,thatsallfortoday.”


    电脑里的英文汇报不知什么时候停顿下来,对面男人本来就陷入了逻辑的卡壳,此时此刻,他庆幸周思珩的好心情,给了一个高抬贵手放过他的机会。


    他说了声“thankyou”便赶紧结束了对话。


    而温如琢这时候才意识到,他刚刚真的是在工作,她又忍不住抬头打量他,除了脸色有点苍白,浑身上下哪里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哪里是唐钰洲口中的,重病到快要死掉的样子?


    而周思珩,抱着手臂整个人懒懒靠在桌边,一副任由她打量的样子。夏天燥热,他穿了一身质地清凉的家居服,v型领口松松垮垮垂下来,身材没话说,像秀场的顶级男模。


    带着欣赏的目光多看了两眼,温如琢强捺下自己的心,她别过脸,随口问,“你们为什么都用英文交流?”


    这是个很没由头的问题,不过周思珩并不嫌弃她的笨拙,反倒有耐心地和她解释,“这是我在美国的公司,我不是很经常过去,所以需要他们每周向我线上汇报工作进程。”


    温如琢“哦”了一声,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职场的事情离她太远,一切名词都很陌生,她只是隐隐约约知道,在周家这个庞大的商业版图里,周思珩似乎是其中真正的主宰。


    他掌控这一切。


    也包括她。


    正沉思着,肩膀蓦然被人一拢,周思珩敛下眸,带了点力气唤回她的注意力。


    他的笑在夜色里显得温柔沉沉,尾音勾着几分缱绻问她——


    “你也想变成这样吗,皎皎?”


    变成什么样?


    他突然的靠近打乱了温如琢一切想法,在一阵浓烈的沉香冲击下,她的脑子开始变得迟钝,甚至感到酥麻。


    周思珩无疑是个极佳的谈判者,他总擅长用反问句叩击心灵,慢条斯理的样子十足优雅,只有仰起头撞进他漆黑的眸里,才会捕捉居高临下的威严。


    一只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迫使温如琢只能从心回答。


    她想了想,迟疑又肯定地点了点头。


    如果对未来没有追求,她不会千里迢迢奔赴港岛求学。


    人不管身处何种逆境,遭遇何种困难,永远不变的是自我的前进。


    男友的分手、母亲的重病,包括当下和周思珩所有的一切,只要她没有走向死亡这条路,那么一切都不能阻挡她前进的步伐。


    周思珩低下头极为欣赏地看着她,他时常觉得温如琢是一株藤蔓,纤长柔弱,拥有着无比旺盛的生命力,就算被剪断枝桠,她也能攀着墙壁勇敢爬上去。


    他用手掌拢了拢她的长发,开口道,“毕业后你来我公司吧,岗位你自己选。”


    温如琢愣了一下,下意识敛眸,遮住一切眼底的情绪。


    她没有说拒绝的话,僵硬的身体却表达了抗拒,只是委婉地说,“再说吧,离我毕业还有一年呢。”


    也许他们纠缠不到一年。


    她在心里祈祷。


    周思珩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轻而易举看穿她所有情绪。


    他微微仰了仰下巴,相处了那么久,温如琢还是没有摸透他的缺点——他有绝不令人称心如意的恶劣。


    既然来都来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不管怎么说,对于救助卓怜君这件事,温如琢对周思珩还是怀有谢意的。


    冰箱里还有些基础的食材,温如琢粗略扫了一眼分量,刚好能够煮一锅粥。


    她打开灯,依次清洗食材,考虑到周思珩的偏好,还特地把某些他不爱吃的菜切成看不见的小块。


    沸水咕噜噜的冒着热气,碗碟碰撞的声音叮咛咣当,别墅难得被添了点儿“噪音”,周思珩撑着手臂依靠在墙边,有点儿陌生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柔和的灯光打在墙面上,将温如琢的背影镀上一层暖色的光,她的长发束起,低顺地垂在脑后,夏夜的晚风吹起,她的手指撩拨一下,很快又低下头,专注而又温柔地准备手下的食材。


    眼前这个人,正在全心全意地为他准备一顿晚饭。


    这种感觉实在太陌生,陌生到有点儿奇妙。


    周思珩有点儿看呆了。


    直到温如琢端着一碗温水走到他面前,她问,“你刚刚吃过药吗?”


    他摇了下头。


    温如琢手又往前递了递:“那你吃这个吧,止痛的。”


    药片是含服的,小小的一粒褐色药丸,含在舌下却是酸涩的苦意,周思珩蹙了下眉头,将手里的水一饮而尽。


    温如琢轻轻笑了出声,小声嘟囔道,“我还以为你不怕苦呢。”


    “人的正常反应而已。”


    周思珩喉结滚了下,舌尖还泛着浓涩的苦意,他低下头,看见她压抑着的幸灾乐祸的笑容,心意微动。


    忽然抬起手压住她的后脑勺,就这样重重吻了上去。


    他用舌尖驱逐她口腔里每一寸领地,直至最深,好像发誓要将所有的苦涩带与她共享。


    周思珩张开手,一边掐着她的脖颈一边深深吻下去。


    他吞掉她所有的唾液,发出内心最深的喟叹——他们天生就该如此合契,天生就该苦乐同享,此生不离。


    温如琢却很不习惯他这样粗暴的亲吻,她尝试偏过头,扼住下巴的手指有力,不容后退分毫,她不得已吞咽下快要溢出的液体,用发软的手臂去推他的胸膛。


    周思珩单手搂住她的腰,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恶劣地靠在她耳边低语,“皎皎,你有感觉了是么。”


    热气一下蹿到温如琢的脸庞,她的脸上染上一片如傍晚云霞一样的绯色,浑身的温度骤然上升,被他这句话逗得方寸大乱,却又说不出一句话反驳。


    只好恼怒地瞪他一眼,推拒的动作更大。


    “粥……粥好了。”


    她随便扯了个理由,恰巧锅里冒出咕噜噜的热气,趁这个时候,她立刻灵活地从周思珩的臂弯下钻出,像逃似的离开他的身边。


    周思珩挑了下眉毛,抱着手臂闲闲地看着她。


    他抬起手,摸了一下唇角,低着头看指尖浸润的粉色口红意味不明地笑,视线余光捕捉到打量过来的目光,就这样堂而皇之抬起头,满脸的不吝气挡不住。


    只是匆匆看他一眼,就足以心跳大乱。


    温如琢匆匆低下头,强迫把思绪重新定格在手下的动作,她做了一锅蔬菜粥,刚出锅的热气还没散,放在一旁等着放凉。


    也是这时候,周思珩忽然意想不到地开口——


    “皎皎,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第37章 chapter37“你只能看上我,……


    037


    温如琢愣了一下,手里的汤勺一松,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以一个四分五裂的姿态结束了一生。


    她赶紧蹲下来捡,却被周思珩扼住手腕。


    “明天阿姨会来打扫。”


    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带着窥不见的情绪,就这样沉沉地盯着她问,“怎么?你不愿意?”


    温如琢整个心跳都仿佛被扼住。


    他靠近,让她连呼吸都被迫与他同频,每一瞬吸人的乌木沉香,都像上瘾剂,不许她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她当然不愿意。


    可温如琢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这里是港岛寸土寸金的富人区,比她在深水埗住的鸽子笼好的不止千百倍,出行有司机专程接送,还有专门供她练习的舞蹈房、音乐房。


    没有比呆在他身边更好的地方。


    温如琢嗓子干涩,无论如何也吐不出那一句“好”字。


    她问:“为什么?”


    周思珩低下头看她,他的手掌捧住她的脸,微微一收拢,纤长的手掌可以扼住她的脖颈。


    他喜欢这样看她,她那双如春水一般柔情的眸子仰着望向他的时候,好像全心全意只看他一个人。


    他挺有耐心地回答她的问题:“我们相处的时间更多,更有利于培养感情不是么?”


    温如琢更加不解地看着他。


    她用一种古怪的语气问:“你为什么非要我爱上你?”


    周思珩看着她反问:“难道我要留一个不爱我的女人在身边吗?”


    “还是说,你留在我身边,心里却还在爱着其他男人?”


    他忽然危险地逼近,语调微微上扬,像握着一把钩子,虽然听着笑吟吟的,却无端令人骨缝发冷。


    周思珩用一种她无比熟悉的缠绵语气,就这样阴湿湿地爬上了她的肩头,撩拨她的耳垂。


    温如琢浑身忍不住颤抖,睫毛下意识低垂,躲避视线不和他对视,这是她下意识的举动——在卓怜和温广秀的争吵中,她只有这样才不会成为被他们怒火殃及的池鱼。


    周思珩两指捏住她的下巴,强制她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语气染上点不悦:“嗯?皎皎,看着我。”


    “你还爱程嘉铎吗?”


    温如琢别过脸去:“你不要提他的名字。”


    她抗拒的姿态令周思珩不由地冷笑一声,忍不住开口讥讽,“我这是干了一件好事了?前男友直接进化成白月光了,连名都不让我提了?”


    心里那股恶劣因子又被激发,她越不让提,周思珩偏偏越要让她说出个答案。


    她既然认知不到某个事实,那他不妨将残酷的真相告诉她。


    周思珩冷声开口:“出事以后他第一个决定就是抛下你远赴国外,你们的爱情根本经不起一点风浪,只要遇到一点问题他就会立刻抛弃你。”


    这就是周思珩,永远知道怎样用简短的话令人感到最痛苦。


    温如琢再一次别过脸去,这一次没忍住,红着的眼圈“啪嗒啪嗒”开始掉眼泪。


    她用了生平最大的力气推开周思珩,连声音都破碎,“是……可是那又怎么样,你敢说你在每个人心里都是最重要,无可抛弃的存在吗?”


    “是,所有的人都会抛弃我,因为我最没价值,也最没有用。”


    “抛弃”两个字令她的心受到了伤害,童年的记忆重新浮上心头,温如琢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她仰起头,是从来没有的决绝姿态。


    就这样看着他毫不畏惧地说:“难道我要因为别人的抛弃而自怜自艾吗?不,我绝不会别人的选择而惩罚自己。”


    她知道程嘉铎没那么爱自己,至少她的地位不能和他的父母姐姐等同,在家族出事的最后一刻,他能想到的,也只是和她一别两宽,不再牵扯。


    血淋淋的窗户纸被周思珩尖锐地扯开,那种久违的心痛,又重新回到她的身体每一寸。


    温如琢努力使自己身体不再发颤,这种极尽的控制也令她脖颈处的青筋紧紧崩起,纤弱的背脊微微拱起,呈现出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


    周思珩偏了下头,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下。


    他抬起手,擦掉她眼泪的一瞬间,也尝到了口腔里的涩意。


    他有点儿后悔说出口的话。


    也许应该让她当象牙塔里永远快乐的公主。


    周思珩往前走了两步,这一次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颊,他微微俯下身去,吻住她眼角的泪水,勾着缱绻的语调哄她。


    “好了,乖皎皎,不要哭。”


    “只是一个前男友而已,我们以后没必要提他。”


    他大度地向后退了一步,周思珩想,人总要看眼前的事物,人在他身边呢,不比什么都重要?


    温如琢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他。


    她的声音很轻,却令周思珩浑身一凛。


    她说:“如果我说,我永远也无法爱上你呢?”


    “你会爱上我的。”周思珩微微笑了起来,那双上挑的丹凤眼显得无端温柔,泛凉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慢条斯理说,“我会把你锁起来——”


    “日夜不停,昼夜不息,你只能看上我,也只会爱上我。”


    温如琢抖得更厉害了。


    周思珩温柔地怀抱住她,让她的头颅依偎在他的胸膛,却一刻喘息的空间也不给她。


    在令人几乎要濒死的乌木沉香中,温如琢第一次认识到周思珩,也第一次感到恐惧。


    为他的占有欲。


    他要爱人,必然是一件足够恐怖的事情。


    温如琢开始祈祷,他永远都不要爱上她。


    *


    港岛进入冬令时,也意味着这一年即将结束。


    元旦那一天,按照惯例,周思珩要回老宅吃饭,老爷子年纪上来了,喜欢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坐在一起。


    哪怕暗潮汹涌。


    这一天,连平时不着家的周同天都赶了回来,这对父子俩还是不对付,上来就说彼此不乐意听的话题。


    周同天端着一副父亲的架子问:“阿珩,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找个女友稳定下来吧?”


    周思珩说:“不着急,爷爷讲要先成家后立业。”


    这话一下就踩上了周同天的雷区,他脸色变了变,又说,“是吗,那你要到什么程度才算事业有成啊?”


    “不用到什么程度。*”周思珩漫不经心说,“接替您的位置就成。”


    周同天被这个儿子气的说不出来话,捂着胸口顺了好几回气,一扭头看见周同光感慨道,“还是生个女儿省心。”


    施鸿敏冷笑着接过话:“有什么好羡慕的,你外面的女儿也没少生。”


    没意思。


    这个饭局桌上摆着的每道菜都仿佛淬了毒,一口尝下去舌尖发苦。


    周思珩把玩着手里的手机,听陈雨生和唐钰洲轮流给他汇报温如琢在家里的情况,小姑娘还有点倔强,怎么也不肯搬过来,两个大男人蹲在她旁边正在轮流做思想工作。


    他下了死命令,元旦过后,她必须得过来。


    温如琢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下,过了一会儿,语气很好地来和他打商量,“春节以后行吗?”


    周思珩双手搭在膝上,他向来擅长这种以退为进的政策,欣然同意,权当给她收拾的时间。


    此时此刻,盯着空空如也的手机界面。


    他有点无理地发了条短信:「我饿了。」


    温如琢正在剧团练舞,中场休息的时间,陈雨生带来了别墅保姆煨的汤,地道的松茸排骨汤,炖到软烂的排骨,一口温热的汤饮下去刚好滋润秋冬干燥的肺。


    她是在喝汤的时候收到周思珩消息的。


    于是顺便疑惑地问陈雨生:“他不是回家了吗?怎么还吃不饱?”


    “可能菜系不合他心意吧,对着一大家心怀鬼胎的人,是谁也不会有胃口的。”陈雨生端了个板凳,坐在她旁边蹭了一碗汤。


    一拍脑袋像回忆起某种往事一样,分为随意地开口,“不过珩哥小时候的确吃不饱,你知道晕碳这个词吗?小时候施女士觉得他吃的太饱会影响下午的功课,所以三餐都定量放很少,平时也严格让佣人看着他不许吃任何零食。”


    周思珩这么可怜?


    温如琢难耐地咬下唇。


    陈雨生“啊”了一声,似乎这时候意识到失言,凑过来提醒她,“你别往外说啊。”


    温如琢点了点头:“我就当做没听见。”


    可她没办法当做没听见。


    原来他成才的路也并不是一路繁花与锦绣,其中也有一个人淌过的荆棘丛。


    那么,是什么造就他现在无坚不摧的一颗如钢铁一样的心呢?


    温如琢忍不住去探究。


    她想起不知道那本书上的一句话——对一个男人产生该死的好奇心,就是危险的来源。


    「那你等会想吃什么?」


    「随便。」大少爷长腿搭着,低着头百无聊赖给她回消息,「你会什么?」


    温如琢想了一会儿,回复他:「简单的菜式基本都会,最拿手的……西红柿鸡蛋面?」


    周思珩“噗嗤”一声笑出来。


    「温皎皎,你这是变着法儿夸自己?」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温如琢忍不住低了低头,她用掌心贴近自己发烫的脸颊,不明白这莫名的感觉,却觉得他唤她的名字缱绻的就好像在耳旁。


    周思珩的下一条信息紧随其后。


    「行,那就尝尝你的拿手好菜。」


    席间,周思珩作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心不在焉的情绪自然瞒不住众人的眼睛。


    大家争着向老爷子献礼的时候,他一声嗤笑更是突兀。


    梁疏影眼珠子动了动,端着一杯酒敬过来,“呦,我们阿珩笑这么甜蜜,八成是有情况了。”


    “我有没有情况伯母不是最清楚?”周思珩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漫不经心把玩手机,“前两天你的司机尾随我至别墅,不小心触发了安保系统,人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吧?”


    “劳您替我说声抱歉。”周思珩翻开西装外套,轻飘飘扔出一张卡,微挑着眉,好整以暇地看着梁疏影说,“给他的补偿。”


    梁疏影悻悻然收下卡。


    正挂在大堂中央的“家宅和睦”四个大字,是老爷子最看重的事情,她没想到周思珩这个祖宗把这事堂而皇之的就摆在面前。


    果然,上座的周老爷子面色不太好。


    而周思珩反倒泰然自若地叉起一块牛排,对什么都无畏。


    在周家折腾了一会,临走了又陪老爷子搓了两把麻将,回去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一月份的港岛还没有很冷,风里还感受不到太深的寒意。


    在港岛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好像什么感受都是后知后觉。


    环岛公路驶出,他在道路尽头看见亮灯的房间时还有点儿恍惚。


    后知后觉想起为什么的时候,人已经走到门口。


    推开门的一瞬间,他听见了客厅至餐厅的位置发出一阵动静,睡眼惺忪的温如琢揉着眼睛走到他面前。


    墙壁上暖调的射灯打在她恰到好处的侧颜上,细腻的皮肤泛着莹润的光泽,腰上系着的围裙未解,一切正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周思珩站在原地,微微有些动容。


    他轻声问:“你一直在等我吗?”


    “不是答应了你吗?”温如琢微笑着看向他,“汤底我做好了,面还没有下,你先去洗个手等一下吧。”


    她又迟疑了一下:“不过,你现在还饿吗?”


    “饿。”周思珩不假思索地答道。


    他又认识到这个姑娘一个调性——较真儿。他又没说哪一天哪一时,她居然真的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一整晚都守在这儿。


    温如琢又回头问他:“对了,你喜欢哪种面?”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因为暖光灯的涉及,站在一片光影下的周思珩眼睛像沁水一样的温柔,令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周思珩想了下,对这方面还真没有太多研究,但说“随便”显然太辜负一个姑娘了。


    他喉结动了下,换了个说法。


    “你看着办。”


    “温如琢。”


    她正要进厨房准备,冷不丁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在生活的很多时刻,已经很少有人如此郑重其事地喊她的名字了。


    于是她心头警铃大作,略显迟缓地“啊”了一声。


    周思珩似乎被她这幅缓慢如树懒的样子可爱到,他的唇角勾起,无声地失笑。


    抬了抬下巴问她:“离春节还有几天?”


    温如琢答:“26天。”


    “嗯。”


    他心情颇好地回应她:“很期待那天的到来。”


    第38章 chapter38“你最好不是要逃……


    038


    给周思珩煮完西红柿鸡蛋面,温如琢回味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了。


    春节以后她要搬过来和他同住。


    他期待的是这件事。


    她的内心啊啊啊重复了二十八次,26,像个闪烁着危险红光的倒计时点,强迫她绞尽脑汁,一定要想出一个能够拒绝的理由。


    晚餐结束,温如琢提出要回去的意思。


    周思珩看了她一眼,抄起手边的钥匙。


    “我送你回去。”


    她迟疑了几秒:“你刚刚……喝酒了吧?”


    “哦,对。”周思珩仿佛就等她这句话似的,刚起来又坐了下去,有点儿慵懒地等她下文。


    温如琢开口建议道:“不如麻烦司机送我一下?”


    “你说雨生吗?他早回去补觉了。”周思珩又补了一句,“老陈送完我就走了。”


    温如琢整个人泄了劲。


    嘟囔道:“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明早就有人来接了。”


    周思珩从衣柜里挑一件睡衣扔她身上,含情脉脉的丹凤眼挑过来,带着点危险的意味逼近问,“和我睡一觉很委屈你?”


    温如琢又想摇头又要点头,几番思想斗争之下,她像一个僵直的木偶,“咔嚓”一声,脖子向左扭动发出清脆响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寂。


    周思珩已经开始习惯她的拒绝姿态了。


    他嗤笑一声,没放在心上,手里搭着一件衣服自顾自走出去,留一个冷寂的背影给她。


    过了会儿,隔间书房有开灯的声音。


    温如琢走到走廊看了一眼,知道他今晚要在这里处理工作,也许他每一晚都是如此,只是她不了解。


    不过她知道周思珩另一个习惯——


    他有不和人同床共枕的坏习惯,是因为一颗心自始至终封闭吗?


    他最好是这样。


    柔软的床塌浸润了安眠的乌木沉香,是他身上惯有的那股味道。


    温如琢带着祈祷他永远不要爱上她的一颗心坠入梦乡。


    *


    第二天醒来,她下楼洗漱的时候恰好碰见锻炼回来的周思珩。


    他出门遛了一圈马,紧贴肌肤的马术服勾勒出劲窄腰身,弹性面料紧贴大腿肌肉,将他一双修长笔直的长腿完全显现。


    上身是偏燕尾服的款式,系住的两粒金色纽扣平添几分不俗的矜贵,此刻,周思珩低下头,慢条斯理整理袖边纽扣,上面一颗红宝石熠熠闪光,恰好映照在他抬起的眸。


    他问:“怎么不在卧室洗漱?”


    温如琢刚洗完脸出来,脸上薄薄擦了一层面霜,水灵灵地盯着他看。


    “你的卧室我怕我用不太方便,我用楼下的客卫就可以了。”


    她倒挺有分寸感。


    不过周思珩说话就没什么分寸感。


    他说:“都做过那么多次了,我抱你进去也不止一回了,有什么不方便?”


    温如琢一时被他噎住。


    那种熟悉的发烫的感觉又重新爬上她的面颊,她嗫嚅着为自己辩解,“是吗……我不知道,我那时太累了,睡着了。”


    “是吗?”周思珩又用那种她读不懂的目光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看,“下回我克制点,让你自己清醒地走进去。”


    还是陈雨生的到来结束了这场糟糕的对话。


    坐车回去的路上,温如琢能感受到陈雨生频频向她打量的目光。


    为了行车安全,她主动开口,“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陈雨生冲她挤眉弄眼:“昨晚就你们两个人在,没发生点什么感情升温的事?”


    “没。”


    温如琢不自在地别过脸去,老实回答,“他昨天在书房处理了一整晚工作。”


    她有点儿认床,半夜睡不安稳出来找水喝的时候还看见书房的灯亮着。


    门缝里泄出一点儿尼古丁的味道,她嗅了嗅,却很难从这股清淡里品出他的心绪。


    陈雨生了然道:“这很正常。”


    温如琢忍不住说:“这哪里正常了。”


    陈雨生吹着口哨漫不经心道:“一个人真正所拥有的,必然是奋斗得来的。”


    这句话令温如琢思绪又回到今天早上。


    用早餐的时候,也许是为了找点儿话题缓解一下两个人之间有些冷场的氛围,她开口关心了周思珩一句,顺便偷偷看他眼下是否有通宵过后的乌青。


    事实上,不但一点儿痕迹都看不出来,他神采奕奕的样子,比她这个睡满八小时的人还要精神。


    佣人为她盛了一碗银耳汤,她有点儿不习惯地双手接过来,甜度恰好的银耳,她的思绪在这时候被抚慰。


    于是没加思考问出口:“我听说你是周家唯一的孩子,也是唯一的继承人,等你父母百年以后,一切都会是你的,为什么还要这么努力?”


    “承诺和许愿,又有多少可以兑现?”


    周思珩淡淡说:“我只要我能得到的。”


    他看着她的目光,和那些势在必得的财富一样。


    *


    新年伊始,温如琢所在的剧团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去巴黎比赛的名额定下了,尽管悬念早就在段梅英赞赏的目光里消失殆尽,可当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榜上的时候,那种成就感还是无可替代的。


    这次比赛人选是段梅英结合校内成绩、平时训练以及最后大考综合得出的人选。


    温如琢以综合第一拿下榜首,自入校以来,她在戏曲这门课上的成绩就一直是年级第一,平时的刻苦练习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在最后一场大考,她更是顾盼生姿。


    和她同去巴黎的还有两个女孩,一位是中央戏曲传承世家的女儿,另一位母亲是巴黎古典乐的高级顾问,实力都不可小觑。


    段梅英告诉她们,舞台即战场,接下来的战场并不只局限于剧院的一寸天地。


    她们的对手也并不是彼此可见的三个人,去往巴黎的路途意味着踏向世界的舞台,她们要面对的,是全世界的人。


    温如琢因此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幸好还有几天就进入寒假,空闲的日子一大把,下半学期也要升入大四,这是个课业不多的年份。


    为了冲刺巴黎比赛,段梅英甚至为她们向学校请了长假。


    也是这时候,温如琢恍惚意识到,原来她来到港岛已经逾半年。


    这半年她的世界发生了地转天旋地变化。


    她居然和周思珩纠缠了半年之久。


    这是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沈绵意站在宣告栏下,神情有点儿落寞。


    作为好姐妹,温如琢自然明白她的难过。


    “大赛三至五年一次,你还有机会的。”


    “可是我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体能和技巧。”沈绵意勾了勾唇角,“其实我们这行也是青春饭,你不觉得吗?”


    是啊,一位戏曲从业者,毕生最好的光景也就那几年。


    在体力最充沛的青年时代,人人都渴望振奋出如昙花一现般的光辉景象。


    “没事啦,我也不是很执着这个。”沈绵意捧着脸说,“我最近找到了新的梦想。”


    “虽然还不知道你的新梦想是什么,不过拭目以待。”


    温如琢碰了一下她的手:“祝你早日成功。”


    从校门口出来的时候,温如琢站在路边给周思珩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忙音响了很久,一声又一声,好像要耗掉她所有的勇气。


    过了会儿,周思珩接了电话。


    其实这还是温如琢第一回正儿八经给他打电话,电流穿过的声波显得干涩,她轻咳了一声,努力从这微妙的停顿里找回一丝勇气。


    “我想回趟南城。”


    周思珩平淡地说:“是有什么事吗?”


    “家里的房子一直没打理,有些东西我要拿回来。”他没说好或是不好,这种游离在中间的姿态令温如琢焦急起来。


    她着急地说:“不是说一个月有一次请假的机会吗,我想请假。”


    “当天回?”


    “我今晚就要走。”


    温如琢声音低了下去:“你又没说不可以请长假……”


    那天蓦然落下一声轻笑,看不见表情,辨不出喜怒,只听见周思珩散漫的语调微微上扬,“可以啊,温如琢,学会抓我漏洞了是吧?”


    他声音渐渐逼近,话像是咬着牙关说出来。


    “小心今晚被我做死。”


    他那边又有敲门的声音,秘书汇报的声音隔着话筒不远不近的传过来,令这句话更脸红潮热。


    温如琢别过脸,心想幸好今晚就走。


    否则,她危矣。


    知道周思珩的时间赶,她语速微微加快说完了下面哄他的话。


    “冰箱里我给你留了我亲手做的小饼干,陈雨生说你喜欢吃黄油味的,你记得拿出来让阿姨复烤一下。”


    周思珩撇了下嘴,面色仍然冷峻,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漫不经心翻看眼前的文件。


    过了会,他冷冷出声,“知道了,回来让雨生给你调专机。”


    温如琢抿了下唇,顺从地说了声“好”。


    周思珩问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她想了下说:“春节前。”


    他反问:“不留在家里过年?”


    “听说你安排你母亲转回南城医院了?”


    温如琢知道这事瞒不过周思珩的眼睛,在港岛他手眼通天,稍微有什么动向,下一秒就会传到他耳朵里。


    这件事她谋划很久了,脑子里预想了千百遍今天的场景,于是能够毫不心虚地回答他的问题。


    “嗯,医生说妈妈现在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回去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港岛的费用太高,我不想再麻烦你。”


    “是吗?”


    周思珩笑了笑,开了个不算玩笑的玩笑。


    “你最好不是要逃跑。”


    第39章 chapter39她要逃跑,离开周……


    039


    温如琢脸上的表情僵住。


    她努力想要扯动的唇角,却发现徒劳无功,甚至最后连声带都失声,她说不出任何一个字来。


    在这样的沉默里,周思珩的声音变得笑吟吟的。


    仿若调情一样低沉着凑近问她:“嗯?我们皎皎怎么不说话?”


    “是被我说中了吗?”


    温如琢开始忍不住发抖。


    路边开始刮一阵大风,风令她这里的信号变得断断续续。


    她假装没听见周思珩的话。


    继续镇静地问他:“南城我还有一场比赛,不过规模很小,段教授说让我们去练个感觉。”


    “那天你要来吗?”


    周思珩拒绝了她。


    他说:“我有工作。”


    淡淡的语气,好像她离开可有可无。


    *


    回南城坐的是最便宜的那班红眼航班。


    落地时已接近凌晨两点,沈绵意不愿意叨扰父母大半夜来接她回家,便决定今晚先暂住在温如琢家里。


    好在机场去市区的公交夜晚不停,她们搭乘12号专线又辗转打车回家,真正回到南城那座小房子里,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南城的气温比港岛要低许多,刚落地,那股湿冷的寒流就裹挟进来。


    饶是温如琢提前换上了厚重的大衣,也不免牙关打颤,浑身发冷。


    沈绵意在路边摊开行李箱,拖出来一件及小腿的羽绒服换上。


    她伸出手随口问:“南城要下雪了吧?”


    温如琢算了算日子,也差不多要有一场雪落下来了。


    她“嗯”了一声,有点贪婪地盯着眼前的一草一木。


    熟悉的街景伴随着熟悉的记忆流淌进她的心头,生锈的钥匙打开老旧的门,尘封的记忆就此被打开,连同心头最深处对家的思念也被唤起。


    耳边是沈绵意叽叽喳喳吐槽港岛物价高,一辈子也下不了一回雪。


    “阿姨什么时候回来啊?”


    “过两天,段教授说陪她在港岛逛两天,她们也很久没见面了。”温如琢睫毛垂下来,轻声说,“其实转院回南城是我妈坚持的决定,她觉得住在那里给我添的负担太大了。”


    “的确,那家医院我查过,3200hkd一晚上,服务没话说,但进去了就跟烧钱一样的速度,也只有周思珩这种人能负担得起。”


    “是啊,我本来想以后慢慢还给他,但现在感觉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温如琢苦笑一声:“而这,大概也是他想要的。”


    “没事,你姐妹我已经决心进军娱乐圈。”沈绵意一把搂住她,非常有志气地说,“放心,等我一炮而红,我包养你。”


    温如琢“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顺着沈绵意的话往下说:“那我就等着吃你的软饭了。”


    如今正值隆冬,院子里种着的大部分花都已经谢掉,在没来得及清扫的庭院里,温如琢找到一点干枯的玫瑰花瓣。


    记忆又将她勾回某个时刻。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带程嘉铎回来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他总是喜欢带一束花来见她,独属于少年人的浪漫,让她开始总忍不住期待,下一次见面会收到什么样的花。


    那是程嘉铎第一次来找她,他们结束了网恋的关系,两个人带着砰砰跳的心跳声正式线下见面。


    那天下了一场不算大的雪,绵密夹着细雨,程嘉铎受不了南方的湿冷,却还是有耐心地撑着一把伞在门外等她。


    那时候她听着一墙之隔的卓怜深睡眠的呼吸,蹑手蹑脚推开门跑去见她。


    溅起的雨水打在她的小腿,顺着裤腿爬进去,带入深深的湿冷,她却浑身火热,目光明亮地撞进他的怀抱。


    “你跟导师参加完活动了?”


    微雪的朦胧下,程嘉铎的眼睛也亮得清奇。


    “没有导师,我是骗你的。”


    他温声说:“我只是想来见你了。”


    一句简单的话却让她的头脑被甜蜜冲昏,温如琢看着他们相依偎的呼吸,在一片寂静的蓝调夜空中吐出白色的烟云。


    她抱住他的花,像拥抱住一整个春天,匆匆小跑回家,又忙不迭跑出来。


    温如琢从家里找来父亲以前的大衣给他穿上,衣服的款式很久了,面料还算可以,是以前找老师傅私人订做的。


    程嘉铎穿在身上,试探着,伸手搂住她的肩膀。


    温如琢歉疚地说:“对不起,这次没办法让你进我的家门。”


    温广秀的事情让卓怜受了严重的刺激,对她的感情生活抓的尤其严格,不仅从小将她转入女校,更是三令五申,不许她在大学恋爱。


    程嘉铎抚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挂着一抹清浅的笑意,说下次继续努力。


    “我会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是举世无双的登对。”


    这句话温如琢记了很久。


    城堡里的灰姑娘还有和王子巧遇的机会,可她的世界完完全全和程嘉铎背离。


    一个好赌的父亲,让所有亲戚对她避之不及,一个精神不稳定的母亲,让所有相识的人对她指指点点。


    在这些很难过的瞬间里,温如琢握紧拳头对自己加油打气——没关系,你不用顾及这么多,你的任务很简单,吃饱饭活下去就好了。


    这些她都不敢告诉程嘉铎。


    而程嘉铎也总是善解人意地对她说:“没关系皎皎,我会更加努力。”


    怎么也睡不着的后半夜,南城悄无声息的下了一场雪。


    温如琢推开窗户,目光向外望,这一次她不用顾忌母亲的视线,可以肆无忌惮走出去。


    但这个世界早就没有了等待她的人。


    没有人会永远在原地等待她,父亲会抛弃她,男友会离开她,到最后,人在这个世上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房间发出“滴”一声响——


    空调的显示屏彻底暗淡,与此同时,放在床边充电的手机屏幕亮起又灭下,彻底宣告这间屋子的电力告罄。


    温如琢拿起手机查了一下,原来是因为房子很久没住,存在账户里的电费被耗光。


    她又往里面冲了两百块钱,也许是因为半夜三更的原因,电好一会都没有来。


    房间里的气温开始下降,所有的热气流失,冷空气像长着獠牙的恶魔吞噬她每一寸骨缝。


    她又想到在港岛停电的那一回,满栋楼的人都躁动起来,楼上楼下噼里啪啦走来走去的声音吵的人无法入睡,和夏夜里黏腻的汗水一起惹人烦躁。


    他们那一带算是平民区,住的人也多,电力设备不堪重负,停电是家常便饭了。


    她打过市民电话投诉,接到的却总是搪塞的官方回复,不仅常停电,检修的速度还一次比一次更慢。


    在她认识周思珩的某一天停电夜晚,在她吞下三粒褪黑素仍旧无法安眠的夜晚,黑漆漆的房间霎时间明亮起来。


    后来隔天她才知道,听说有位在供电部门说得上话的大人物出手摆平了这件事。


    是谁呢?


    这个问题太好猜了。


    不过这里不是港岛,温如琢拉开抽屉,熟练地在最里侧写着「阿莫西林」的药盒里掏出她的褪黑素。


    有效期早就已经截止在半年前,不过应该吃不死人,最多影响一点药力。


    她麻木地扣下五粒含在舌下,恍惚的想,这里不是他能够只手遮天的港岛,没有人能够控制她。


    她要逃跑。


    要离开周思珩。


    *


    通过段梅英,温如琢向校方提出了大四课程转线上的申请,这样她就不用赶回港岛上课,只需要最后期末提交论文,就可以完成最后的毕业。


    她给的理由也再正当不过,作为全世界万众瞩目的大赛,校方也希望能够由她拔得头筹,为学校扬名,以及筹措下个季度的招生资金。


    卓怜也在段梅英的陪伴下从港岛回来了,春节快要到了,他们计划回段梅英的老家一块祭祖热闹一下。


    沈绵意也要跟着父母回老家过年。


    这下南城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温如琢心想,这样刚刚好。


    她把手机开机,看见里面孤零零的只有一条短信,是昨天陈雨生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任性起来,干巴巴地回了句「春节过完再说。」


    那边过了很久,陈雨生回了句「好」。他打字的风格和他的上司一样,言简意赅,让人猜不出一点想法。


    不过温如琢也懒得再揣测他的想法,


    她开了张新卡,把所有的社交软件更新,彻底换掉了以前的旧卡,也顺便抹掉了一切存在的痕迹。


    接下来,她搬进沈绵意的家,在即将到来的春节长假里,做一个闭门不出的透明人。


    她觉得这是一个万无一失的做法。


    俗话说“贵人多忘事”,像周思珩这样矜贵的人,应该不至于为了她大费周章来南城这个小小的地方。


    只需要过几天,他就会忘记她。


    毕竟他身边新鲜的玩意可太多了,而她,平凡的就像海滩边的一颗沙砾,没有人会记得她。


    除夕夜,段梅英弹来一个视频通话。


    坐在她旁边的卓怜带着厚厚的毛绒帽子,苍白的脸被火锅的热气熏蒸出几分健康的颜色,她有点儿别扭地看过来,又很快偏移。


    段梅英“啧”了一声:“想看孩子就看,这么矫情干什么?”


    她直接夺过卓怜的手机,熟练地输入支付密码,抬了抬下巴对温如琢说,“你妈给你的压岁钱,还有我的那份顺便也让她给了。”


    “新年快乐哈,皎皎,今年没陪你一块儿跨年,不过我和你妈也好多年没一块了,今年委屈你一下。”


    温如琢低下头看手机里探出的那条转账,她有多少年没有和妈妈一块儿过年了?哪怕是打个互道祝福的视频通话?


    她心情复杂地收下了红包,顺便把客厅的灯打开,让一切变得亮起来。


    卓怜慢吞吞地问:“你晚上吃什么?”


    温如琢也不习惯母亲的亲昵,很是生疏地回答,“随便凑合一顿吧,看冰箱里有什么。”


    “大过年的哪能凑合呢?你把地址给我,我给你点个外卖。”


    段梅英一拍桌子敲下来:“给你点火锅吧,你把电视开下来,咱们一块看春晚。”


    进入深夜的零点居然还有外卖骑手送货。


    这个点让人家跑一趟,温如琢心里其实很是过意不去,她顺手给平台上的骑手打赏了一个红包,权当新年祝福。


    沈绵意住的这个小区算是本地的高档小区,统一采用了人车分流的管理模式,骑手无法驱车进入小区内部,大部分也会选择将外卖放在保安亭旁边统一的外卖柜。


    根据平台上提供的开箱码,温如琢顺利找到了自己的外卖。


    沉甸甸的好大一包,温如琢双手拎都有点吃力。在她奋力往前走的时候,原本早已罢工的路灯忽然齐刷刷亮起来,从道路两边一直延伸到尽头,像一条专门为她而铺成的璀璨星途。


    好像预示着什么。


    她心里“咯噔”一下,手里一松,从包装袋里滑落的东西掉在地上。


    是一封描着烫金花纹的红包。


    温如琢心里忽然有了什么预感,她指尖颤抖着,蹲下来将这封红包捡起来。


    红包的背面用钢笔龙飞凤舞写着一行字,这熟悉的笔迹一落入她眼底,她立刻忍不住全身发抖。


    「且以喜乐,且以永日,祝生辰快乐——周思珩。」


    落款的日期是1月6日,是她启程回南城的日子,也是她决心逃离他的日子。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一切的图谋和心思,洞悉她耍的一切把戏,像纵容一个顽皮孩子的恶作剧一样静静地看着她闹。


    最后游刃有余地收网,看她满怀恐惧地挣扎。


    周思珩就在附近。


    这个判断令温如琢整个人紧绷起来,她立刻丢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警惕地往四周看。


    什么都没有。


    四周是一片黑漆漆的苍茫,一眼望过去什么都没有,然而温如琢却还是胆怯,她感到背后有一双眼睛就这样阴暗地看着她。


    呼吸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周围的空气开始变的稀薄,她开始害怕,黑暗就要将她整个吞噬,她只能不管不顾地往前跑。


    不能被周思珩抓到。


    这是她唯一的想法。


    第40章 chapter40“你准备逃到哪里……


    040


    温如琢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回家的了。


    后背已经被汗浸湿,电梯开门的一霎那,她听到自己心跳被拔到最高濒临点的感觉。


    幸好,周思珩不在门口。


    她常常舒缓了一口气,扶着墙边哆嗦着从口袋里拿出钥匙。


    她摸到了塞在口袋里的红包,打开来,里面塞了21张人民币,似乎遥遥祝她21岁生日快乐。


    与此同时,里面还有一枚帕拉*伊巴,是她特意留在别墅里的宝石。


    这颗价值连城的宝石,她一度将它视作烫手的烙铁,最终也毫不留情地舍弃了它。


    此时此刻,又重新回到了她身边。


    这意味着什么?


    又是否代表着它的主人的想法呢?


    温如琢不敢继续再往下想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温如琢感觉自己眼前都出现了幻觉,她看见窗外月光倒映在阳台的影子是周思珩,看见婆娑起舞的月影纱帘隐约有他的声音,还有风里,似乎也裹挟了他说话的声音。


    他好像无处不在。


    “叮咚——”


    门铃响了。


    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站起,一瞬间紧绷的心跳,站起来又向前踉跄瘫软的腿脚,恐惧再一次伴随黑暗袭来。


    这种感觉令她濒临崩溃。


    于是温如琢走过去直接开了门。


    她想,如果犯错的人注定要受到惩罚,那她情愿早一点堕入地狱,而不是在这里,宛若凌迟一般遭受痛苦。


    然而,她所预想的都没有发生。


    周思珩并没有出现。


    门外安静地放着一包她刚刚遗落的外卖,这次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好像一切都是她的一场梦,周思珩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接下来的每一天,温如琢都陷入到这种对未知的恐惧里。


    放在床头柜上的宝石散发出璀璨的光泽,晃眼的宛若一柄达摩克斯之剑,时刻高悬她心头。


    终于,在春节假期即将结束之际,温如琢决定乘坐长途客运汽车站的大巴离开。


    她要去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她的地方生活。


    要去一个周思珩彻底找不到的地方。


    *


    南城对周思珩而言,并不是个陌生的城市。


    他曾辗转两地多次,也曾在这里有一段长居的时光。


    那不是一段称得上美妙的记忆,因为在这里,他曾经无数次渴望过父亲和母亲的到来,也是在这里,人生对亲情的定义走向了绝望的陌路。


    这一次来到这里,心情也称不上太愉快。


    温如琢的动向在她离开的前几日就有人来汇报过,她做的一切都逃脱不了他的视线。


    1月6日那天,是她定下航班飞离港岛的一天。


    彼时的周思珩正在别墅监控,他打算请园艺师将整个花园布置一新,印象里她很喜欢百合,就让满园的百合做她的生日礼物。


    结果收到这个令人扫兴的消息,陈雨生站在旁边很是犹豫地问,“要拦截吗?”


    出乎意料的,周思珩笑了笑,随手拧断一支花芯,他慢条斯理开口,“随她玩去。”


    她只是一个顽皮的孩子,他应当宽容她,给予她一定的空间。


    然后让她知道,此生,都无法挣脱。


    几乎就在那一刻,有个计划浮现在周思珩的心头,这种不受控的感觉许久没有到来,令他整个人开始感到兴奋起来。


    越兴奋越压抑,他仰起微微凸起的喉结,开始期待和她的下一次见面。


    maripaz,我的蝴蝶。


    周思珩亲自来了一趟南城。


    这件事令陈雨生和唐钰洲两个人挺意外的,尤其是唐钰洲,他想不通,抛下港岛的一干事务不处理,跑到小小的南城有什么意义?


    陈雨生也不理解。


    精心准备的生日换来的是头也不回的逃跑,珩哥一点不生气,反倒古怪地笑出声,要见面的那一刻,他不把人抓回来,反倒有闲情逸致地送上一个红包,还特地叫他兑换成人民币。


    走纯爱路线了?


    南城的雪纷纷扬扬的下,起先只是一点儿,周思珩住在她对面的酒店里,楼层不高,恰好能看见她院子里的景致。


    他看见她半夜推开窗,屋子里却是漆黑黑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停了电,撑着下巴看向窗外,不知道是在思念谁。


    总之不会是他。


    周思珩没有一刻比现在体会更清楚,她想要迫不及待摆脱他的心。


    他撑着伞站在门口看了很久,雪纷纷扬扬的落,说不出的复杂心绪。


    有一刻,连周思珩也不明白自己心里的想法。


    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他为什么又要非她不可?


    然而心里的欲念翻涌不作假,那些因为她逃跑而涌现的愤怒几乎要随着夜色将他一起吞没。


    如果他现在走进去,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惊慌失措的小兔?


    想到他们的下一次见面,他就兴奋的难以压抑。


    周思珩咽下喉中的干渴,决定做个耐心诱捕的猎手。


    *


    温如琢这一次的出行计划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沈绵意。


    车票她定的是最晚的一班车,下午五点的晚间车,这时候回乡的路人最多,她想,就算周思珩出现也要顾忌很多。


    车票她提前买了下一班的,打算在中途某个站点就下车,除此之外,她身上只带了一个小包,怎么看都是适合跑路的样子。


    温如琢没想过要躲一辈子。


    她只是侥幸地想,只要她躲过半个月,周思珩对她的兴趣必然减退直至消失,到最后,他们会成为彼此不相识的陌路人。


    临要出发的那天,她心里的那种紧张情绪反倒退了下去。


    春节过后学校里的同学都进入了一个漫长的寒假假期,很多朋友发来消息约她出去玩,她一一回绝,只说自己假期有事。


    段梅英也叮嘱她寒假不要玩心太重,冲刺一年后的巴黎比赛才是重中之重。


    她一一应了下来,心里惆怅地叹了口气。


    离开港岛的那一日,为了不使周思珩看出端倪,她万分不舍也只能把自己的珍妮留在原处。


    她想等一切稳定下来以后,拜托沈绵意将珍妮寄过来。


    只是这几天少了这只阿贝贝怎么也睡不着,失眠带来的头疼令她已经无法再多思考,只能跑到药店去买一瓶日期最新的褪黑素。


    麻木地吞下去。


    还是睡不着。


    温如琢烦躁地抓自己的头发,心想到底要怎样才能睡着。


    她忽然回忆起在周思珩身边的日子,他精力充沛体力无敌,折腾起她的时候毫不心软。


    然而,那偏偏是她睡的最沉的时候。


    人总是这样,在选择离开的时候,许多人和事会像死前的走马灯一样在面前轮流播放。


    出现的人一定会是她所爱的人吗?


    不一定。


    温如琢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个答案。


    她拖着行李箱从公交车上下来,正值寒假,车站正是最忙碌的时候,到处都是拎着大件行李的行人,还有各处来送行的家人。


    有那么一刹那,温如琢感受到了自己的孤独。


    在她人生的很多个时刻,从来没有过被别人“相送”的等候时分,上大学以后卓怜巴不得她越走越远再也不回家,自然也不会去机场来送她。


    后来,她的人生中多了一个程嘉铎。


    他以“男友”的身份牵住她的手,从此她在港岛有了羁绊,在世界好像有了一处归途。


    现在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温如琢耸了耸肩膀,非常乐观地宽慰自己,至少她独身一人,是完全的自由。


    离发车时间还有很久,挂在墙壁上的显示大屏还没有她这班车的信息。


    她低下头看了会手机,给朋友们丰富多彩的假期生活点了个赞。


    过了一会儿,有道人影在她面前垂了下来。


    她心跳一顿,立刻警惕地抬起头。


    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奶奶。


    温如琢一下放松了警惕,她轻声询问,“您有什么事吗?”


    “我票丢了……我找不到在哪里了……是我儿子给我买的票。”老太太话也说不太清楚,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蛇皮口袋,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温如琢最看不得老人家一个人在外面,她连忙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她,宽慰道,“没事,您不用担心,只要买票了,刷身份证也是可以进去的。”


    她又想到老人家可能不会刷码进站,顿了下又说,“要不然您再去补一张车票吧。”


    老太太急的快要哭出来:“四点半的车,快要发车了,我不认识路。”


    温如琢往周围扫了眼,也没看见列车员。


    离她的发车时间还有一段距离,她看了下时间说,“那您跟着我吧,我带您去。”


    她猜测补办车票的地方应该和购票大厅在同一个地方。


    要去购票大厅就要先出站,这倒不是什么麻烦事,这个客运站本身也不是很大,老太太脚步有点慢,拖着行李跟在她后面走。


    温如琢低着头查今天的车次消息,盘算着有没有剩余的票。


    如果补办不成功,她给老太太买张新的票得了,离发车还有不到十分钟,如果最后没赶上,她也帮忙买张下一时间点的票。


    她转头问:“您去哪?”


    老太太报了个地名,是抚庆的一个小县城,温如琢输入目的地,手指往下滑,她的心跳忽然停止,脚步也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老太太开始催她,“姑娘,我这车马上要开了,我着急呐!”


    手机上查询的车次信息里,下午根本没有去那个县城的车次信息。


    温如琢脚步停在原地不动,整个人变得无比警惕起来。


    她看见不远处志愿亭里有穿着制服的服务人员,想也不想匆匆跑过去,把老太太交过去,语气飞快说,“她说她车票丢了要补办,麻烦你们帮她一下。”


    “奶奶,我还有车要赶,我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温如琢头也不回就跑。


    她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被周思珩笼罩的恐惧又重新席卷,她感觉暗处那双眼睛又重新浮现。


    进站口在咫尺距离,温如琢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终于,一声清脆的开闸声,她终于踏进了她的“安全之地”。


    然而,这些还不够——


    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这个新换的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人的号码,就这样像某个带有预兆的警铃响个不停。


    温如琢心跳如擂,颤抖着指尖接下电话。


    与此同时,她下意识转过身,看见一片天光大亮的尽头,穿着一件酒红色衬衫的周思珩单手插兜,漫不经心朝她走过来。


    落日余晖像偏爱一样洒在他衬衫的褶皱处,他整个人嵌在一片暖黄色的光影下,斑驳的犹如一幅上等油画。


    寡淡的眉眼就这样看着她,只是看着她而已,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就如潮水般涌来。


    温如琢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想要逃跑,双脚却像生根的藤蔓,动弹不了一步。


    周思珩却没有再向她走来。


    他懒懒地倚在墙壁上的金属栏杆,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金属打火机,唇角勾起玩味的笑,漫不经心扬起手机。


    温如琢读懂了他的动作。


    他们之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她握住手机的掌心已经出汗,带着颤抖的寒意贴近耳膜。


    周思珩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像是个恶作剧的口吻问她——


    “皎皎,你准备逃到哪里去?”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