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宅中鬼(六) 咋还裹着脚呢!……


    暗室的木梯年久失修, 每踩一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柳静提着油灯走在前面,昏黄的灯光将她瘦削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像一幅晃动的皮影戏。


    下到最底层时,一股混合着霉味与香味气息扑面而来。温缜举高蜡烛, 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这里被布置成绣房, 再往里头, 是原先那老板的库房,里头有不少银子, 差不多千两,还有绫罗绸缎。


    温缜皱了皱眉,“这——”


    柳静看着这库房,“我也是在他死了后用钥匙打开的,这里头存了他的私房, 因为绸缎铺是他娘子的钱开的, 他娘子又管账, 他就自个在外弄些买卖, 他又怕犯法, 那人自私也胆小, 就与海寇走私,卖些绸缎,有了千两私房,还有绸缎的货都在这里。”


    柳静看着他, “温秀才, 我可以用这些东西, 换一个新身份吗?”


    温缜看着她,“用不了这么多,这些绸缎已经两年了, 县太爷都换了,拿出来摆上边也没事。咱们就当正经做生意,我用三百两去找衙门,帮你改个新户籍就好。”


    柳静将一半,差不多五百两给他,“那就劳烦温秀才了。”


    这钱他不收人也不放心,温缜点点头,“成,这样,这上面给你弄绸缎铺,我家也掺一股,我兄嫂可以去送货帮忙,也可以帮你卖衣服做衣服,你看怎么样?”


    柳静忙点头,“好。”


    “嗯,成,就这么说定了,柳老板。”温缜笑了笑,“你自个重新想个名字,我休沐前跟我说。”


    “好,谢谢。”


    温缜抱着五百两上去了,放自个房内,他看着这些钱,毕竟他的宅子凭白冒出一个人,他又不想扯上关系,这个独立办个女户是要关系的,还得花重金抹去以前的案卷,不然就是给人留把柄。


    这般上下打点,没有三百两是做不到了,他说得很实诚。柳静也不是什么单纯无知的人,她原本以为要倾尽所有。


    狄越进来了,“把这个收一下,去吃饭吧,茜茜在叫你。”


    温缜点头,“好,你等我一下,我收柜子里。”


    晚饭时分,温立带着温青温竭洗手,薛惠林炖了一锅热腾腾的酸菜鱼,小满摆出蒸屉里是刚出笼的葱油花卷。茜茜踮着脚往桌上摆筷子,安安则乖乖坐在凳子上,眼睛直勾勾盯着那盘酱烧排骨。


    柳静站在桌边有些局促,薛惠林笑着拉她坐下,“柳姑娘别拘束,就当自己家。”


    温缜和狄越一前一后进来,茜茜立刻扑过去抱住温缜的腿,“爹爹!鱼汤可香了!”


    温缜揉了揉她的脑袋,抬眼看向柳静,见她坐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显然还不习惯这样的热闹。他清了清嗓子,道,“吃饭吧。”


    饭桌上,薛惠林给柳静夹了一块鱼肉,“多吃些,你太瘦了。”


    柳静低声道谢,小口吃着。茜茜好奇地打量她,忽然问,“柳姐姐,你的手怎么有这么多伤呀?”


    桌上瞬间安静了一瞬。柳静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后轻声道,“以前做针线活时不小心扎的。”


    狄越瞥了柳静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便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茜茜碗里,“吃饭别多话。”


    薛惠林笑着打圆场,“柳姑娘的绣活一定很好,改日教教我?”


    柳静抿了抿唇,点头,“好。”


    温青十二岁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我今天去拾柴火,山上的柴火可多了,我背了两大梱。”


    温缜顿了顿,“这离山上多远,你去拾什么柴火,出事了怎么办?”


    温青挠了挠头,“还好吧,是二弟,他要去打山泉水,我带他去,那山上水清冽一些,家里柴火不多了,顺便就拾了两捆回来。”


    温缜对于家人过于节俭的观念不敢苟同,“行了,你们让樵夫有点钱赚吧,没柴火咱就买嘛。还有温青温竭,都到县城了,给他们找个私塾读书识字,省得天天乱跑,”


    温青天都塌了,“读书啊?”


    温缜点头,“私塾与武馆,你俩都去,正是读书与强身健体的时候。”


    其实他更想吐槽柳静,咱都当鬼了,裹脚布就扔了吧,咋还裹着脚呢!


    大明的裹脚与大清的那种断足式裹脚是不一样的,现代考古,大明出土的女子脚上是没有断骨这一说的,就是用来修饰脚型,类似于现代高跟鞋,走路痛,但习惯了就没感觉,就是不能走远。


    出去游玩或要走远,把裹脚步拆了就好,换上正常鞋子就可以了。断了足,不然很多家道中落直接流放的,难不成还有人背那些女子走吗?


    到了清,开始变态,裹脚从幼儿开始,断足式裹脚。至于为什么满清下禁足令反而导致汉人女子断了骨头,男子断了脊梁,就只有满清统治者自己知道了。毕竟满清那么点人,要奴役那么多汉人,不用点阴狠腌臜事,他们还真难办到。


    比如现代辫子戏,硬是把屠杀的暴君,改编成明君。不说康熙四川屠杀约数十万,迁界禁海致数十万死亡这种直观明确的记载。


    还有江西浏阳县志记载清军屠杀平民,“整兵剿洗,玉石难分,老幼死于锋镝。”


    那时清军对响应吴三桂起义的云贵川地区实施报复性清剿,导致“白骨遍野,民无噍类”。


    《海上见闻录》称“百姓失业流离死亡者以亿万计”,虽数字存疑,但反映人道灾难。


    就这,他们辫子戏里好意思说康熙是圣明天子,雍正不允许满人奴役汉人,估计雍正自己看了都认不得那是他自个!


    毕竟那可是大灾来了拒绝赈灾,还阻止官员救灾,骂这是百姓不信佛的报应。就这种皇帝放到历史上都炸裂的存在,硬是被现代辫子戏洗成白莲花般的圣君。


    真的槽点太多不知道从哪开始吐,他都不懂这些清宫戏是怎么颠倒黑白的,大明的封建局限性很大,那也比大清直接回封建奴隶制好呀。


    中华上下五千年,除了清,什么时候人人自称过奴才?


    有的人辫子剪了,但保留在脑子里了,要他们不当奴才,很难的啦。


    外敌侵入中原,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圣明天子,不论是五胡乱华,还是元清,乃至近代史的洋人日本人,史书是有记载的,文字是有记忆的。这片土地,汉人一但失了主权,等待我们的,从来都是屠刀,他们只恨汉人杀不尽,怎么可能怀柔救赎?


    能救赎自己的,从来只有同胞,对于汉人来说,外敌永远是杀不尽的,他们每时每刻,垂涎着这片土地,垂涎着这片文明与智慧,他们想占为己有。


    真的外族圣明天子,汉人是不会把他看成外族的,比如北魏孝文帝,鲜卑直接变成了汉人,血液相融。


    一个文明,永远立于巅峰,时间就为其证明其意义,无论泼多少脏水,无论如何抹黑汉文化。


    在以前,刘邦的存在,让匃奴认祖宗,改姓刘,到了宋,让契丹改姓刘。可到了元,汉高祖的形象从一个豁达大度的英雄,成了一个地痞流氓市井无赖。元开始,而明清小说又把他黑上新高度。


    一个帝王,不说他的功绩公德,政治理念,纠着似真似假的传言开始拼命黑。就是军事,输彭城因为偷了项羽老家,输荥阳,那也是项羽地盘,白登山也不是汉地啊,他输的这几场都是在里面打赢了跑外面浪,不存在像大宋一样在自个家被欺辱。


    什么时候对待辫子,能这么直白的将他们做的事摊开戏说呢?只需要依史料拍,别搞得像平行世界一样。


    感觉再过几十年,他们都能把慈禧给洗白了,颠倒黑白至此,真的服气。


    温缜觉得他幸好穿来明,他要到清,不造反都对不起良知。


    温缜想要科举那张入场券,而不是让他干看着,他想步入官场,并不是为了富贵,与所有想为万世开太平的文人一样,他想进场试一试。


    他不知道怎么救世,但走一步看一步,他手里有权就能护住人,他当一个县令,可以让一县清明。他当一个巡抚,可以让一州郡清明。他步入内阁,自然可以让这个沉沉的世道,撕开一个口子。


    而不是被外敌红着眼盯着,他无能为力看这朝代开始封闭求存。


    晚上温缜抱着狄越,狄越今天不想理他,他老困了。


    “睡觉,莫蹭。”


    温缜盯着他看了会,然后躺平盖被子睡觉,狄越睁开一只眼睛,靠过去把他当抱枕,抱着蹭蹭。


    温缜呵了一声,“睡觉,莫蹭。”


    ——


    第二天他们到书院,明天要考校看水平,大家都开始临阵抱佛脚。


    温缜正伏案疾书,笔尖在宣纸上沙沙作响。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书院门前。


    “温秀才!”一声喊声传来。


    温缜笔尖一顿,抬头望去,沈宴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悬着绣春刀,风尘仆仆地立在廊下,眉宇间凝着冷肃。


    书院里的学子们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温缜心下一惊,忙起身出去,“沈千户,怎么了?”


    沈宴看着他,“你得抽时间与我再走一趟,于大人要见你。”


    温缜觉得他像个诈骗犯,说的话也太失真了。“于大人,见我?”


    沈宴点头,“这个案子,他们吵得不行,锦衣卫办理,于尚书不同意,方总兵又涉事在内,先前是你查的,于大人说不妨让你继续查,他给你担事。况且于大人要抚恤灾民,疏通河道,兴建河堤,抽不出身,你是个事外人,两党不掺和,只要查出证据,内阁为你作保。”


    第32章 赈灾银(五) 太监在大明很有……


    温缜听完, 眉头微蹙,沉吟片刻才道,“沈千户,此事当真?”


    沈宴笑了一声, “怎么, 温秀才觉得我专程跑来诓你?”


    温缜摇头, “非是不信千户,只是这案子牵涉东厂、兵部, 甚至内阁……我一介布衣,贸然插手,怕是连骨头都剩不下。”


    “你怕了?”


    “怕倒不怕,只是不想做无谓的牺牲。”


    沈宴盯着他看了半晌,笑了, “行啊, 温秀才, 倒是谨慎。”他直起身, 从怀中掏出一封盖着印信的文书, “于大人的手令, 你自己看。”


    温缜接过,细细查看,确认无误后,神色渐渐凝重。


    “如何?”


    温缜深吸一口气, 将文书折好收入袖中, “何时动身?”


    “今日。”


    温缜想了一下, “可以,刚好我家人要去府城买些东西,我得带他们一起。”


    沈宴应下来, “可以,为你备两辆马车。”


    温缜才拱手一礼,“谢沈千户了。”


    温缜是懂武侠剧套路的,他怕事做成了家人都赴死了,只剩他一个人在火山血海里要复仇。


    想想就很恐怖,他一点也不想成为孤儿,还是放在眼皮底下比较安心,古人过于残暴了。


    温缜去找狄越,沈宴去帮他找山长请假,山长能不批吗?锦衣卫啊,当年在官场看见就够晦气了,快走快走,此乃清修之地,神鬼莫来!


    虞忌与刘永面面相觑,袁三凑上来问,“他去哪了?”


    “我们怎么知道?”


    然后夫子来告诉他们,温秀才有事要帮上头查案,莫多思多嘴,好好读。


    温缜回到家的时候,看着温立,“大哥,我们要去府城一趟,一起走吧。”


    “这么急?”


    温缜点头,“对,过几天就回来了,不必带多什么东西,马车放不下,有什么需要到那再买,反正也得办秋冬装了。”


    “好。”


    温缜看柳静,“柳姑娘,你户籍没好,我与锦衣卫一道,这一趟我不能带你,你一个人在家要小心,可以去暗室再躲几天,家里的银子在柜子里,你帮我放你那免得丢了,等我回来再办你的事。”


    柳静忙点头,“好的,温官人,你大概多久?”


    温缜想了想,“不会太久的,几天就行,我还得回来读书。”


    “嗯。”


    温缜收拾了几件他与狄越的换洗衣物与碎银,抬头看见大哥温立已经站在院门口等候。天色尚早,晨雾未散。


    直接坐上了沈宴的马车,茜茜与小满跟他们一车,茜茜还小,容易被马车颠簸摔了,温缜就自个抱着她。


    “茜茜,爹爹带你去府城玩好不好?”


    茜茜点点头,她看见锦衣卫有老鼠遇到猫的感觉,本能的害怕,不过她才三岁,沈宴以为自己长了凶了点吓到孩子了,还给她买了一包糖。


    “爹爹,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


    “没有,爹爹去找偷东西的贼罢了,没事。”


    “嗯。”


    温缜抱着茜茜,她也觉得颠,小孩子的身体就受不住这苦,几个孩子都是,快到府城的时候跑路边草地吐得稀里哗啦的。


    温缜让她漱了口,“茜茜,马上到了,别怕,去客栈就好了。”


    茜茜眼泪汪汪的,“嗯!”


    狄越都不想吐槽,这孩子能活这么大不容易,看这爹不靠谱的样。


    他们总算是到了府城,入城手续由沈宴出面打点,他那身飞鱼服就是最好的通行证。守城士兵看到锦衣卫腰牌,连马车都没检查就放行了。


    府城比县城繁华许多,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茜茜趴在车窗上,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外面热闹的景象。


    “爹爹,糖人!”她突然指着路边一个卖糖人的小贩喊道。


    沈宴叫停车夫,下车走向小贩。不多时,他拿着一个精致的兔子糖人回来,递给茜茜。


    茜茜惊喜地接过糖人,甜甜地道谢,“谢谢叔叔!”


    温缜复杂地看着沈宴,“沈大人似乎很喜欢孩子。”


    沈宴表情依旧冷硬,“只是不想她哭闹引人注目。”


    马车在一家名为云来居的客栈前停下。锦衣卫包了这个客栈,留出几间房给温家,温缜带着狄越,茜茜和小满住隔壁,这客栈完全由锦衣卫接手,用沈宴的话说,一个苍蝇者飞不进来。


    温缜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衣服,与狄越出门的时候看见薛惠林在帮茜茜洗漱,他揉了揉茜茜的脑袋,“爹爹出门了,你好好跟着小满姐姐玩。”


    “嗯!”


    沈宴拉过他,“指挥俭事也在,不过不用怕,东厂提督也在,让他俩吵去。”


    “你们指挥使叫什么?”被群臣活活打死的那个马顺吗?


    “马顺。”


    还真是,“那俭事呢?”


    沈宴也恶心上面,他们北镇抚司真见了鬼上头是这么些人,“是王山,他们带的那党没人服,不过千万不要得罪,那是王振的侄子。”


    “……”天下乌鸦一般黑,算了明年就要死了的人,他计较什么。


    温缜想了想,“东厂提督是谁?”


    沈宴想了想,“是陆轲,他与内阁走得近,王振一直想弄死他。”


    同行是冤家,原来太监也是,王振掌控司礼监与锦衣卫,确实挺恶心的。


    温缜了解了大概,就随着沈宴一起去了,他看着同行的狄越,嗯,很好,性命无忧,可以浪。


    他们到的时候,对面的人齐齐看过来,王山带着一党在右,陆轲带着东厂在左,他们瞥了一眼,给足温缜压迫感后又与对面吵起来了。


    厅堂内,案几上的茶盏早已凉透,却无人有心思品茗。温缜随沈宴踏入厅门时后,没人搭理他。他听见王山尖细的嗓音刺破凝滞的空气。


    “陆公公此言差矣!府衙银库乃布政司管辖,我锦衣卫不过协防而已!”


    王山身着锦绣飞鱼服,腰间悬着绣春刀,面白无须的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阴鸷如毒蛇。他身后站着七八名锦衣卫力士,个个按刀而立,杀气森然。


    对面东厂提督陆轲闻言不怒反笑,“王俭事好大的官威啊。”他声音清亮,却让厅内温度骤降,“咱家奉皇命查办此案,莫说你锦衣卫的地,就是内阁值房也搜得!”


    陆轲身量修长,着一袭绛紫蟒袍,腰间玉带如雪,更衬得他肤白胜玉,竟比寻常女子还要细腻三分。


    “陆轲,你别给脸不要脸!”


    不知道为什么,温缜总觉得王山更符合他对太监的刻板印象。果然,世人总是看脸的,但凡陆轲换身衣裳,还真认不出他是个太监。


    他瞧了眼陆轲的衣裳。突然就懂了记载的,[太监衣蟒腰玉,视一品武官,穿蟒曳撒,其色如血。]


    果然,在大明当太监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职业,更别说王振一手把控的司礼监。


    “咱家倒要问问,”陆轲冷哼一声,都不带正眼瞧他,“银库失窃前三日,王俭事为何突然调走库房所有番子?”


    “那只是因为——”王山话到嘴边突然卡住,脸上横肉抖了抖,随即又挤出几分假笑,“那自然是奉了王公公的钧旨!陆提督若有疑问,不如直接去司礼监问话?”


    陆轲端茶喝了一口,笑起来似讥似讽,说话还带着尾音,“好一个钧旨。”


    他轻笑时,眼尾微挑,那笑意却不及眼底,只教人想起雪地里伺机而动的白狐。


    没人搭理温缜,他自然只得自己观察,王山相比陆轲,对比实在太惨烈,太丢锦衣卫的脸了。而陆轲棱角分明,却无半分粗犷之气。眉如远山含黛,眼似寒星点漆,脖颈修长如鹤,隐约可见青色血脉。这般人物,倒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谪仙,偏生做了这人间最阴诡的东厂提督。


    毕竟在王振大权独揽下还能出头的人物,此时王振出任宦官中权力最大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心腹有马顺,王山等控制锦衣卫,是朝臣对其不跪拜,都会被他弄死的人物。


    朱祁镇对王振可比对亲爹孝顺,一口一个王伴伴,王伴伴让他去送死他都去,重登帝位第一件事就是给他的王伴伴厚葬。


    怎么不是真爱呢?


    这个案子是谁干的,不重要,王振明显想弄个冤假错案,明的很明确,就是把方总兵拽下来换自己的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真相谁说出来谁死。


    温缜也不头铁,找什么真相,把银子找出来就好,于谦去治灾去了,银子都是挪用的,需要把先前的三十万两找出来。


    沈宴也不为难温缜,他上前报,“有王大人,陆公公于一旁观审,此案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陆轲才正眼看向沈宴,与跟在沈宴身后一同行礼的温缜,“这就是于大人点名要他来查的秀才?长得还挺俊秀。”


    温缜走出来半步,硬着头皮撩袍而跪,“草民见过王大人,陆公公。”


    他长得好,行礼动作也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陆轲的目光在温缜身上流转片刻,轻笑一声。


    “起来吧,听说你查案很快,轻易就查出了方总兵的百户。”


    温缜起身时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恰好让沈宴的飞鱼服挡住陆轲探究的视线,“回陆公公,学生不过略通算学,况且只是一百户,旁人也能接触到,哪里能成证据。”


    王山突然阴阳怪气地插嘴。“一个秀才也配查钦案?怕是连算盘都”


    “王俭事。”陆轲轻飘飘截住话头,“您方才说调兵是奉王公公之命?”他突然转向角落里的书记官,“记下来——王俭事亲口承认,银库守卫调动乃王振公公手谕。”


    王山脸色顿时铁青。温缜暗叹这陆轲好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祸水引回王振身上。


    沈宴适时上前,“二位大人,既然银子丢失,不如先从漕运衙门查起?”他故意提高声调,“毕竟方总兵负责押运。”


    厅内众人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这才是关键,方总兵与于谦两人如铁石横在那,王振早就想换掉这块绊脚石。


    第33章 赈灾银(六) 安敢向上攀咬!……


    沈宴毕竟在锦衣卫, 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他要是敢当人面吃里扒外,王山能把他皮给扒了,本来就看北镇抚司的人不爽。


    陆轲不惯着他们, “银子是银库里失踪的, 关漕运衙门什么事?行了, 咱家是看明白了,咱们都是局中人, 温秀才不入官场,旁观者清,让他查吧。不然咱们天天吵,银子都长腿自个跑了。”


    温缜忙拱手一礼应声。


    由于周巡抚与方总兵都算得上嫌疑人,两边都不能出人, 锦衣卫与东厂又斗得欢, 温缜能找的的人还是只有沈宴。


    折腾了这么一大圈, 还不如不折腾, 非要走这流程, 还请来两大佛。


    温缜与沈宴退出去, 狄越在外头等他们,此时狄越带着温缜最开始送他的面具,人多眼杂,小心为好。


    沈宴也长舒一口气, 他都心疼自己老大, 天天面对王山马顺这些东西, 没一个正常人。


    但好在王山蠢,好糊弄,毕竟是王振侄子, 强按在锦衣卫指挥俭事的位子上,半点能耐没有。


    温缜也是很服,武侠剧不都是东厂稳拿反派人设吗?到他这怎么反过来了,他看沈宴也是正常人啊,怎么回事啊,老弟。


    沈宴看他,“这都过了这么多天了,怎么找银子?”


    温缜都不想说话,是他耽误这么多天吗?他一个要科举的人,天天被他们拉着查案子,考不上都得担责。


    不过王振确实会让他考不上,无妨,他活不到明年秋闱。


    这么想想心理就舒坦多了,温缜咳了一声,“只能从头查走,那个赵百户叫什么名字?从他那开始查。”


    沈宴点点头,“那人死咬是奉了方总兵身边的李将军之命办事的,但他又拿不出证据,不可能凭一个百户的一面之词去治一个将军的罪,那岂不是乱套?”


    以后想拉谁下马就让人去污告,这种事多了朝庭还转不转了?


    温缜点点头,“去看看那个赵百户。”


    他们来到锦衣卫千户所的暂押房,看似新搭,但刑具俱全。赵百户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但他依旧很嘴硬,只肯说是李将军让他办的,别的半点不说。


    温缜看着被架在十字刑台上的人,“你为谁办事?”


    赵百户抬起血肉模糊的脸,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你们废物不敢查,还问什么!”


    沈宴上前一步,手指轻轻敲了敲烙铁架,“赵铁山,你家里的老母幼子呢?”


    赵铁山瞳孔猛地收缩,随即又恢复死灰般的平静,“沈大人何必拿妇孺说事?要是他们还活着,我会为李将军办这些事?”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我这条贱命早就不打算要了,不过是报李将军的恩情。”


    神tm恩情,恨不得把罪名贴人脸上的恩情,温缜服了,武人栽赃嫁祸能不能委婉点,至少合理点。


    温缜注意到赵百户左手小指不自然地弯曲,那是被生生折断后愈合的旧伤。他与赵百户平视,“你的伤是李将军弄的?”


    赵百户浑身一颤。


    “让我猜猜,”温缜声音不大,娓娓道来,带着笃定。“李将军许了你前程,事成后却要灭口,你逃过一劫”他指了指对方残缺的小指,“这是你付出的代价。”


    刑室内突然安静得可怕。沈宴若有所思地看向温缜——这书生竟比他想象的更敏锐。


    温缜看着赵铁山,从他的脸,他的神情与旧伤推断事情经过,问这种人是问不出的,骨头硬,用刑已经没用了。


    赵铁山明显是个不会说慌的人,他遇到没办法说清的事,就不说。


    温缜带着沈宴离开,“你去他家里找过了吗?”


    “早就搜过了,他邻居说他带着老母幼子搬家了。”


    “他妻子呢?”


    “他妻子生子时大出血死了。”


    温缜皱了眉头,“那他妻子父母呢?”


    “他妻子是在边关时娶的,是流放到边关的奴婢,哪有什么父母。”


    温缜想了想,这个还得从旧事查起,得知道李将军当时对他做了什么,老母幼子又去了哪里,不然是撬不开他嘴的。


    温缜突然停下脚步,“沈大人,你说赵铁山是边军出身?”


    沈宴点头,“曾在辽东戍边几年,因随方将军被调任到这,成了百户,正好这地方是他家乡,方将军捎上他。”


    “边军最重袍泽之情。”温缜想了想他们的战友情,“查他当年在辽东的生死弟兄,尤其是有过命交情的。”


    他们去总兵那翻档案房。


    温缜抖开一卷泛黄的名册,这是赵铁山参与战事所有资料,他们翻了很久,终于温缜看出了点问题,指着某个被墨迹遮盖的名字,这个被涂改的周骁,就是关键。”


    “何以见得?”


    “你看这里。”温缜指向名册边缘的批注,“正统八年冬,赵周二人雪夜破敌,墨迹较新,是后来添的。这原先是写了什么?为什么要改?”


    沈宴想了想,让人去抓人,李将军说没证据,这个案子没证明,但抹人军功亦是大罪。


    温缜不懂这是什么罪,“依大明律,抹改他人功绩是什么罪?”


    沈宴对这些事早就记得一清二楚,他们办的案子多。


    “按《大明律·兵律》凡隐匿、改抹边功者,视同侵盗军饷。《大明会典》将领冒报、改抹军功,首犯斩,从犯充军。”


    沈宴的声音在幽暗的档案房里显得格外冷冽,“李崇义身为参将,若坐实此事,当处斩刑,家产抄没,子孙三代不得袭职。”


    温缜手指一顿,“那这周骁”


    “即刻去查。此人若还活着,便是活证据,若死了”他冷笑一声,“尸骨也会说话。”


    想不到还真有惊喜给他们挖。


    锦衣卫去查周骁了,狄越跟着他想了想,“我们再去问一问赵铁山,与他与李将军对质,也许就解开了?”


    温缜笑了笑,“没错,咱们先去问,把赵铁山这事解决了再查后面。”


    温缜与狄越重返锦衣卫大牢时,牢房内外戒备森严。沈宴早已带人将赵铁山提到审讯室,正在重新审问。


    赵铁山被铁链锁在刑椅上,脸上却带着诡异的平静。


    “赵百户,”温缜直视他的眼睛,“周骁你认识吧,当年发生了什么?”


    赵铁山闻言,面无表情,“你们查有什么用?也该知道,李崇义背后站着谁。”


    沈宴听后拍案,“赵铁山!你一个百户,安敢向上攀咬!”


    赵铁山冷笑,大骂道,“是啊,王振一手遮天,连军功册都敢改,我一个百户能翻出什么浪来?你们除了逼供还敢做什么?我说了!招了!你们敢去问一句吗!啊!”


    沈宴抽出绣春刀了结了他,血滴落下来,“一个百户,为了与李崇义的恩怨,安敢攀咬王公公。”


    温缜就当没听到,赵铁山可以咬住李崇义,再往上就是找死了,锦衣卫本就权斗的厉害,又是王振大本营,更要命。


    沈宴听了不杀人,他自个就难活。


    然后线索就卡住了,温缜不想去问李崇义,这水太脏了,免得又查出什么来。


    狄越看他不发一言,怕他钻牛角尖,牵住他的手。


    温缜看了看戴着面具的狄越,也握住他的手,沈宴处理完事情过来,“你俩大男人手牵这么紧?”


    温缜毫不收敛,“我俩乐意。”


    沈宴叹了口气,“温秀才,如今这银子去向怎么查?”


    温缜:呵呵。


    “我一个秀才,不方便问朝庭命官,等李崇义来了沈大人就问吧,明日我再来问您就行了,免得听到不该听到的。”


    沈宴想想也是,以为他吓到了,“可以,你们回去吧。”


    温缜提灯出了牢房,夜晚天空黑沉沉,狄越跟在他身边。“阿缜,线索是不是断了?”


    温缜摇摇头,“没有,只是不好查,是我疏忽了,下回只问沈大人就好,免得听到不该听到的,给自己惹祸。”


    他俩走回去,夜风卷着落叶擦过青石板路,温缜手中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温缜叹了一声,他查这个案查得心累,要查出人来,得有替罪羊,银子得找出来,两方才能满意。


    李崇义到底是谁的人他已经不想知道了,这些人无非是想他当个愣头青,去当个敲门砖。


    温缜并不想头铁,他从心,他不想去管谁有罪没罪,那是锦衣卫和东厂的事情,他只接下了于谦的手令,找出三十万两赈灾银罢了。


    他开始代入赵铁山的视角,有人知道了他与李崇义的恩怨,找到了他,知道李崇义明着是方震的人,暗地里是王振的人。


    赵铁山有一日回到家里,并没有看到自己的老母幼子,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所以他没有慌张,没有惊动邻居。


    与那人相谈了一晚,邻居第二天问他的时候,他说老母幼子带去其他地方住了,等年关才回来,他是个官差,邻居也不敢多问,就这样不见了踪影。


    那个人受人指令,要他去下药,没出事就算了,如果被找出来,就要咬定是李崇义,而他们在附近有地方放银子。


    王振并不是一个聪明的人,王山更是,如果是他们拿了银子,马脚早就露出来了,因为被偏爱的肆无忌惮,就算是他拿的,皇帝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国法在王振面前如同虚设。


    那可是逼得百官喊他爹的人。


    但是他是一个小气的人,他没做过的事情,不想背锅,三十万两而已,多得是人想给他上供,他不缺这点钱。


    所以让王山下来,同意让会办事的来查,文官集团也让陆轲下来查,他们做梦都想掰倒王振。


    第34章 赈灾银(七) 故而求陆督公指……


    陆轲也是个明哲保身的好手, 怎么可能因为文官们与王振对上,文官们也知道,但文官们更抓瞎,堂堂御史因为不跪拜王振, 不肯喊爹被人下狱弄死。


    这弄权已经到了一种恐怖地步了, 朝堂敢怒不敢言, 做梦都希望王振走路摔死。温缜想了想,明年春天王振还将葬送20万将士, 与文武百官,直接将大明国运给折里头,从此大明直转急下,由盛迅速变衰,农民起义的果实, 被乡绅吃下。


    温缜看着外头的月色, 夜风微凉, 拂过他的衣襟, 带起一阵细微的颤动。目光透过那轮孤月, 发出从古至今文人对月的长叹息, 他此时很共鸣那些问月的诗词。


    他也想问月,面对此时的大明,他该怎么办?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打破了夜的寂静。狄越看他在沉思, 并没有打扰, 温缜是他见过最聪明的人, 如今他都愁成这样了,他牵着他往客栈方向走。


    温缜并不是在愁案子怎么破,而是在愁怎么在不破案的情况下, 把银子找出来,这案子水太深,他掺和进来是为了入于谦的眼,总不能拉坨大的。


    但破案又会让他活不到明年,可能犯案的被保释了,而他被弄死了,或者社会性死亡,不得不远遁江湖。


    毕竟这犯案的人,一对上于谦,二对上王振,他为此还把灾民扯进去,他只希望死更多的人,用那些灾民的血将御座旁的王伴伴拉下来。


    如果能拉下来,那也是个忠义之士,可是根本不可能啊,就朱祁镇对王振百依百顺的样,证据摆在金銮殿上,他的王伴伴都是清清白白一支莲,都是尔等栽赃陷害。


    温缜想起了陆轲今日对他的态度,止了步子,狄越停下来看他,“怎么了?”


    温缜想了想,对上他的视线,“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温缜来到东厂暂住的府邸,此时府门的灯笼还没有月光亮。


    陆轲此时洗漱完,一身丝绸中衣裤,靠坐在椅上,小太监为他擦着半干的长发,他肤白如玉,貌若谪仙人。


    听到番子来报府外温秀才求见,陆轲眉眼带笑,这书生还是挺聪明的,这不就知道该向谁投诚了嘛。


    他喜欢与聪明人合作。


    “带人进来,你们都下去吧。”


    “是。”


    待内侍皆退,府门打开也让温缜进去,狄越想跟进去,被拦在外,那东厂番子拦着他,“督公只让温秀才进去。”


    温缜一顿,拉住狄越的手,“阿越,在门口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出来。”


    狄越皱着眉头,这里面高手如云,进去可安危难测,他终是点点头。


    温缜跟着番子穿过重重回廊进到内里,陆轲中衣外披了件灰色绸衫,在房内看着他,番子行了礼就出去了,顺道将门也带上了。


    门关合的瞬间,温缜撩袍跪下向陆轲行了一礼。“见过督公。”


    温缜对于封建社会的跪来跪去深感厌恶,但他实在官太小,别说陆轲,这里头的东厂番子都比他来头大。


    “起来吧,温秀才所来为何事啊?”


    温缜站在房内,灯烛将他的影子拉长,陆轲坐在长椅上,他这么看着这个长身玉立,往这一站,都显得满堂生辉的秀才,陆轲百无聊赖的想,这秀才若进殿试,哪怕水平不够,靠脸也能被点为探花郎的。


    “学生一介草民,蒙于大人抬举,让我继承查审此案,可学生实在愚笨,故而来求陆督公指点一二。”


    他话里话外都是投诚的意思,可温缜没办法,于谦不在,锦衣卫水太深,他怕说错一句沈宴的绣春刀也对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还有地方官员,方总兵周巡抚,都不是他能得罪的。


    他只能向这个白天对他抛出橄榄枝的东厂提督投诚。


    说吧,老大,想要他查什么,查谁。


    陆轲指了指桌边另一把椅子,“温秀才不必客气,坐。”


    陆轲还特意为温缜倒了杯茶,温缜拱手一礼,方才落座,端起桌上茶喝了一口,“谢督公赏茶。”


    陆轲看他格外识趣的样,笑了笑,“温秀才长得很合我意,没想到心思也玲珑得合我胃口。”


    温缜听着对方调戏的话,差点连假笑都笑不下去了,他将茶搁桌上,“蒙督公抬爱,学生不胜荣幸。”


    陆轲也不与他卖关子,他斜靠在椅上,半干的头发散搭着,“这个案子,涉及王公公,但定不能打扰到他老人家,东厂不欲与他对上,温秀才点到为止即可。”


    “不知督公想点到谁?”


    陆轲笑了笑,他最烦能力不行还不知变通自诩清高的蠢人,那么清高混什么朝堂啊,庙堂穿着禽兽衣冠的,哪有清白的?就他们读了圣贤书?


    凡是混得好的,要么如于谦,靠真本事,上马能安天下,下马能治天下。要么如王振,懂得曲意逢迎到让皇帝认他做爹。做官又不是翰林院做文章,一板一眼的,他看了只觉得晦气。


    “这案子在哪发生的,就要谁来担这个事,周巡抚一个蔚州人在浙江,难免人心不服办错事。”


    王振就是蔚州人。


    温缜如梗在喉,那也不是他能动的人,到时候他依旧成替罪羔羊,这不白扯?“学生听说周巡抚是王公公的人。”


    “你怕了?”


    温缜叹了一声,“督公有意,纵使粉身碎骨,学生也自当遵从。”


    陆轲被他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逗笑了,“温秀才,真是个有心人。”


    陆轲想了想,还是给人画了个饼,“放心吧,到时候我自会保你。”


    温缜起身向他拱手一礼。“天色已晚,学生就不打扰督公休息了,暂且告退。”


    “嗯。”


    温缜出了府,看狄越靠在梁柱上等他,走过去,与人一道离开这里,朝客栈行去。


    温缜拉着他,在长街上走着,狄越看他心不在焉的模样,“这里离客栈有点远,不如我带你抄近道。”


    温缜一愣,“这还有近道?”


    “有啊,市井无路,江湖有路。”狄越看着他,带着飞应该不是问题,“我抱着你?”


    温缜反应过来,用轻功啊,什么叫抱着!他不要面子的吗!他怎么能让老婆抱!


    “好!”


    温缜刚应下,还未反应过来,腰间便是一紧,狄越的手臂已稳稳环住他。下一刻,脚下骤然一轻,整个人腾空而起,夜风迎面扑来,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狄越的轻功极好,足尖在青瓦上轻轻一点,身形便如燕子般掠出数丈。温缜攥紧他的衣襟,低头望去,只见长街灯火如豆,行人如蚁,渐渐在脚下缩小成模糊的光点。


    “怕高?”狄越的声音带着笑意,在耳边低低响起。


    温缜耳根一热,他明明是陷入被人公主抱的尴尬,嘴硬道,“谁怕了?”


    狄越见他这样哼了一声,开始搞事炫技,揽紧他的腰,足下发力,猛地纵身跃上一座更高的屋檐。温缜猝不及防,整个人几乎贴进他怀里,夜风掠过耳畔,心跳陡然加快。


    月光下,两道身影在连绵的屋脊间起落,如履平地。狄越的轻功飘逸迅捷,时而借力飞檐,时而踏过树梢,温缜只觉眼前景物飞速倒退,灯火、楼阁、长街,尽数化作流光掠影。


    狄越脚步一顿,停在一处高楼的飞檐上。温缜还未站稳,便听他低声道,“抓紧。”话音未落,狄越纵身一跃,竟直接从数丈高的檐角俯冲而下——


    温缜一惊,下意识闭眼,却觉腰间力道一紧,狄越的手臂稳稳托着他,足尖在墙面轻点两下,卸去冲势,最后轻盈落地,竟连一丝声响都未发出。


    温缜睁开眼,发现已站在客栈后院。狄越松开他,挑眉道,“如何?比走路快吧?”


    温缜心跳还未平复,“好厉害!不愧是我家阿越,你这是功力都恢复了?”


    “嗯。”


    狄越先前解了毒,但功力却并未恢复,书院没武课时,他便自己运功疗养。


    如今已经彻底好了,他又年少,自然回到巅峰时期。


    “这速度简直就是开挂。”什么人形直升机。


    此时沈宴也从外面回来,看他们站这,“你们在这干啥?”


    温缜指了指月亮,“赏月。”


    沈宴想起他带来的家小,“我看你是不想上去带孩子,没事,我老大也是这德性,天天被夫人追着打。”


    胡说!他明明只是刚回来。


    不过幸好提前一步到,不然还真不好解释这大晚上的去哪了。


    沈宴能当着外人这么编排上头,看来北镇抚司还挺好讲话的。


    温缜装模作样咳两声,“咳咳,我们先上去,孩子们应该都睡了。”


    他拉着狄越上去,茜茜还小,小孩子最是需要睡眠,多吃多睡才能长好。她还在等着他,小脑袋已经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温缜抱过她,茜茜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就被他轻拍着背,哄得陷入了沉睡。


    嗯,孩子就得睡觉,熬什么夜。


    狄越看他回房,小二已经打来了洗澡水,他给了赏钱就让人离开,小二拿过小费高兴的应声。


    “我让人拿了双人浴桶,来,一起洗。”


    温缜:???


    “这客栈不隔音!”他很要面子的!


    狄越缓缓打了个问号,“就一起洗个澡,你在想什么?龌龊!”


    “……”


    然后他们一起洗了,狄越帮他擦背,


    温缜绷直了背脊坐在浴桶中,热水蒸腾的雾气氤氲了他的眉眼。狄越的手掌宽厚有力,带着粗茧的指腹擦过他的肩胛。


    “你紧张什么?”狄越忽然凑近他耳畔,气息拂过颈侧,“我都没害臊,你害什么臊?又不是第一次见,你先前跟人谈了什么,出来就心事重重的。”


    第35章 赈灾银(八) 我感觉这个案子……


    想到方才陆轲的话, 他转过身来,水波荡开,这么抱着狄越,他们肌肤相贴, 温缜叹了一口气。


    “我感觉这个案子之后你就要守寡了。”


    狄越:???


    他扯开贴在一起的他, 水花四溅, “呸,说点靠谱的, 赶紧洗澡吧你。”


    ——


    他们换好中衣,让小二将洗澡水放了端走,温缜将床幔放下,睡了睡了,他们躺下狄越扒拉他。


    “你刚才说啥, 这个案子还要命?”


    温缜打了个停止键, 放低了声音, “睡吧, 隔墙有耳啊。”


    温缜已经佛了, 他只想找出那笔银子是怎么消失的, 至于到底谁干的,让上面的自己定,他们想谁干的就是谁干的,但银子消失肯定是基层人员去搬的。重要的是, 他要破了自己的死局, 他不能折在里头。


    他只得等沈宴问李将军问出消息, 把他能听的消息给他,再从中找线索,然后继续问当日值班守库银的人。


    第二天温缜起床刚洗漱好, 茜茜就过来了,温缜抱起她。


    “茜茜是不是在客栈无聊了啊?”


    茜茜点头,她确实无聊了。“爹爹,昨天我一整天都没有出客栈。看,这是沈叔叔给我买的小裙子,这穿的好舒服。”


    温缜看了看她换上的丝绸裙子,“那茜茜真乖,以后爹爹也给你买一样的。”


    茜茜摇摇头,“爹爹没钱,还是算了。”


    狄越笑出了声,温缜板起了脸,“胡说,爹爹已经很富了,给茜茜买衣服的钱还是有的。”


    茜茜很给面子的点点头。


    温缜想着没什么事,不如带茜茜去街上转转,顺便打听情况。


    茜茜并不是真的三岁小孩,她是知道这个府城的事的,她原本在扶风镇,以为温缜这边已经好了,这次又被带过来,看着客栈的锦衣卫,她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上辈子她入江湖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年后了,对于十几年前杭州府城的事,她真的一点印象也没了。她都忘了犯事的是谁,不过十几年后查贪污时,杭州府同知贪污查出来的钱让人瞠目结舌,但十几年后已经换了好几批官员了,所以也不能做数。


    不过十几年后大明有些动荡都能贪那么多,十几年前肯定更多,这个时候天子还没去土木堡,大明富着呢。


    茜茜上辈子在杭州青楼做情报网,她还是知道哪是哪的。她又不想暴露她不是小孩的事情,她觉得如今很好,上辈子太累了,她就想做个宝宝,被人惯着。


    所以温缜抱着她出去的时候,茜茜就一直指方向,刚开始温缜惯着她,后来渐渐觉得不对,他脚步顿了顿。然后想起来什么,也没点破,跟着女儿走,然后他们到了青楼门口。


    温缜:……


    茜茜被他抱着还扯着他衣服,“爹爹,这是哪,为什么其他地方都开着,这么大铺子还关着门呢?”


    温缜:“小孩子不要多想,没租出去罢了,我带你去旁边成衣铺买衣裳。”


    温缜有副好皮囊,茜茜又穿得贵气,成衣铺伙计看到他们眼睛一亮,大早上来了贵客,温缜让狄越帮忙带茜茜挑,他有点事。


    狄越牵着茜茜拿衣裳比对,买得可痛快了,温缜在前面邀着一个伙计,“小哥,是这样,我们从外地过来,听说杭州的流芳院乃一绝,不知道里头谁最有才貌?”


    伙计一听,眼睛微眯,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压低声音道,“客官好眼光!流芳院近来最红的要数苏挽晴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一手琵琶,弹得人魂儿都能勾走,大官们最近可劲花钱捧砸。”


    他左右张望一下,凑得更近,“不过这位苏姑娘性子傲,寻常人见不着,得有人引荐。客官若有意,小的倒认识流芳院的龟公,可以帮着递个帖子”


    温缜唇角微扬,从袖中摸出一小块碎银,不着痕迹地塞进伙计手里,“那就有劳小哥了,不知今晚,苏姑娘在不在楼里。”


    那伙计一听,将碎银收入怀里,“今晚肯定在的,但您见不着,有大官的公子包了她一个月,花了三千多两白银。”


    三千多两白银,大官的公子,温缜笑得真心实意,“不知是哪位公子,这么有实力?”


    “那可是咱们杭州府同知的公子——”


    话未说完,柜台后传来掌柜的咳嗽声,伙计立刻挺直腰板,高声招呼,“这位客官,您看这匹杭绸如何?”


    温缜点点头,狄越也危险的走过来,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要去青楼?老毛病犯了?”


    温缜忙拉过他,小声道,“别闹,回去跟你说。”


    狄越哼了一声,挥开他,不要脸的渣男!温缜看了看茜茜的衣服,问掌柜多少钱?


    掌柜笑了笑,“这几套衣裳,刚才那位公子,已经付过了。”


    温缜嗯了一声,“那再给我拿一套六岁女孩子的,一套八岁男孩,一套十二岁男孩的。”温缜又说了身高体重,他想起小满,“那拿一套绢布的,十二岁左右女孩子穿的,侄子侄女多。”


    “好咧!你选的都是好料子,最后这绢布算送您,一共十两银钱。”


    温缜掏钱递给掌柜的,提着满当当的衣裳,狄越抱着茜茜走前面,正因为他与人问青楼的事气着呢。他耳力好,动静一清二楚,这死书生死性不改,怕是老毛病又犯了,呸,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色之徒,岂有此理,今晚他要敢去,他给他剁了!


    茜茜满头问号,她爹跟狄叔叔怎么怪怪的?她小脑袋前看看后看看,咦,好怪,再看一眼。


    他们到客栈,孩子们收到绸缎料子做的新衣都好兴奋。


    “谢谢叔叔!”


    小满没想到自个也有,她笑得牙齿全露出来,她摸着新衣服,以前家里有这种好料子,是不会给她做衣服的,她从小到大都穿的粗布。她本来就是小长工,温家人没有对她吆五喝六她已经很满足了。


    小满并没有因为衣裳不如其他孩子的好委屈,她当初本就是温缜花了百两救下的,还了她自由身,她已经很感激了,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在温家没人让她干重活,对家务事,帮厨打下手,她还是很勤快的,她记得温缜带她回家,就是照顾茜茜的,而且茜茜很好带,一点也不像她弟弟那么难缠。


    温缜摸了摸小满的头,“带着茜茜去试新衣服,叔叔有事要办。”


    “好的!姑娘,我们走。”


    升米恩斗米仇,小满并不是温家的孩子,如果他对人与茜茜一样,也会让小满产生错觉,让温家人不满,没必要,他不想打着平等的名义给别人找麻烦。


    温缜拉着狄越进房,“你想哪去了?我怎么可能一个人去逛青楼,肯定得带着你啊!”


    狄越:???有种你再说一遍!


    温缜也觉得这表达方式有问题,压低声音道,“去查案啊,当然要两个人去。”


    温缜觉得很冤,原主的锅,他感觉他得背上百年,青楼确实是情报网,这一问,一个没注意到的人不就浮上水面了,真是灯下黑,杭州府同知负责督察粮食运输工作,包括押运、仓储等事务。同知还参与盐政事务,协助盐运使管理盐场或税收,还有地方行政协理权。


    难怪儿子能花三千两包妓子,三千两可不是小数目,公子哥这么一掷千金,家里贪污贪得挺多啊。


    他不想知道同知是谁的黑手套,他不论把罪安在周巡抚还是方总兵身上,他肯定是难活,东厂看戏就是想有人帮忙背锅,不然早审了,不就是周巡抚上头有人嘛?


    他要是信了陆轲的话,那他肯定是脑子有问题,能爬上东厂提督的,还是什么讲信义的白莲花不成?


    他只需要抓住是谁移走了银子,怎么移的,又放在哪里,捉贼拿赃,至于同知上面同伙是谁,关他什么事?


    温缜只想快点脱身,他不能还没科举就陷入泥泞里。


    狄越想了想,看了看温缜,查案啊,他还以为他老毛病又犯了。


    温缜叹了口气,自家剑客剑术天才,但头脑简单,没事,听解释就好。


    就怕我不听我不听的走了,有误会他还追不上,还好,他不是穿的狗血剧。


    “走,咱们去找沈宴,再去问府库的陈实,这个人肯定藏着事!”


    府衙大牢,阴冷潮湿的石壁上渗着水珠,火把的光摇曳不定,将人影拉得扭曲如鬼魅。


    温缜和狄越跟着沈宴穿过幽暗的走廊,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腐臭混合的气味。


    最里间的牢房里,陈实蜷缩在角落,身上囚衣破烂,露出的皮肉上遍布鞭痕与烙铁的焦黑印记。听到脚步声,他猛地一颤,抬头时浑浊的眼里满是恐惧。


    “陈实,我有话问你。”沈宴冷声道。


    陈实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像是被毒哑了一般,只能摇头。


    温缜觉得不对,走过去蹲下身,“陈库吏?”


    陈实浑身发抖,死死盯着温缜,嘴唇蠕动,却仍发不出声音。


    温缜皱眉,伸手捏住陈实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舌头上赫然一道刀痕,竟是被人生生割去了半截!


    “他娘的!”沈宴怒骂一声,“这帮畜生!”他脸色铁青,“前日提审时,他还能说话……”


    沈宴怒问狱卒,“你们府衙是怎么回事?”


    狱卒跪下有些慌张,“小人也不知啊,这里头巡视只要人活着就行,他也没说话,不知啊。”


    沈宴又问,“这几日何人来过?”


    “王百户来过。”


    “那是谁?”


    狱卒咬牙道,“是方总兵手下一个百户,听闻方总兵涉案其中,说是过来打探消息,问一问人,便让他问了。”


    “没再有其他人?”


    “没有。”


    第36章 赈灾银(九) 江湖可就鱼龙混……


    温缜听得火气直冒, 你两一唱一和还能更明显一点吗?栽赃成这样,人家二品大将,办什么都派百户啊?是副将办事不稳妥,还是副将你们指挥不动啊!


    这可是府衙大牢, 周巡抚是管不了事, 还是掺和其中?还是东厂为了让他有个名头这么做的?


    锦衣卫是冲着方总兵去的, 他看见也只能当没看见。


    这里头很多事温缜是不能碰不能查的,万一查出什么不能听的, 他会很危险,所以温缜查案的时候很小心。


    不论这里面人想让他查出什么,温缜觉得不能被人牵着走探路了,这案子,他必须马上结, 抽出身来。


    “沈千户, 这事可有点难办啊, 你将锦衣卫的腰牌给我, 明日, 我就将犯事的给你找出来, 如何?”


    沈宴皱了皱眉,看了他一会,终于点头,“好, 劳烦温秀才了。”


    “不客气。”


    温缜盯着陈实看了半天, 便转身出去了, 狄越跟在后面,看着温缜拿着锦衣卫千户的腰牌。


    “你不是要问同伙吗?”


    温缜听了步子没停,走得更快了, “这还问什么,贼不是自己跳出来了吗?”


    “?”


    温缜叹了口气,“那是谁的地盘?谁这么牛搬三十万两白银不被发现?谁可以在府衙大牢割人舌头而狱卒不知情?”


    三十万两白银,换成现代的纸币是三个亿啊,就是纸币搬的动静时间都不会少,别提银子。


    这官场烂透了,个个仁义道德,全是衣冠禽兽,温缜很气,但他无可奈何,如今只能捉贼拿赃,别无他法。


    他们拐着弯抹黑方总兵,是因为不敢逼反,如今朝庭要御驾亲征,不能弄乱里头,而且兵权在皇帝手里,地方上是不敢动的,兵权也分散。


    王振这么借题发挥搞他不是为了兵权,而是为了贪污,周巡抚是王振的人,方可不是,方在江南又是老大,这块大肥肉,因为他拦着上面只能小口小口吃,那自然什么事情都找来了。


    狄越一脸问号,“我没听明白。”


    温缜走到街上,“带我甩掉眼线。”


    狄越邀着他就用上了轻功,轻易到了另一条街,温缜拂了拂衣上褶皱。“狄越,我去方总兵府上,干扰他们视线,你武功高绝,潜入庾同知府上,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主要是,查他藏钱的地方,绝不可打草惊蛇。”


    “那你自个当心。”


    “放心吧。”


    温缜看他身形如鬼魅的走了,狄越以前可是江湖顶尖杀手,他最擅长就是神出鬼没,对面还没发现他,就已经死了。


    温缜便向着总兵府走去,此时方震已经被停职关府里了,事情没查清楚他没有再掌兵的权力。


    他求见方震应了,方府的管家带他进去,方府内,青石铺就的庭院肃杀冷清,几株老梅斜倚墙角,枝干如铁。管家引着温缜穿过回廊,低声道:“大人近日心情不佳,温先生说话还请……委婉些。”


    温缜颔首,目光却扫过廊下——两名侍卫虽着便装,但虎口厚茧分明是长年握刀所致,应是军营里的人。


    书房门开,方震背对门口立于案前,手里拿着一柄雁翎刀,寒光凛冽,慢慢收入鞘中。


    他回头,声音沙哑如磨砂,“你就是于大人请来查案的温秀才?”


    “学生见过方总兵。”


    方震笑了笑,“很快我就不是了,温秀才,勿多礼,请坐。”


    “谢总兵。”


    温缜落座,看着方震,他是个浑眉大眼的中年男子,长相方正,有一股英雄气。


    “温秀才长了副好相貌,可有婚配?”


    温缜拱手一礼,“不瞒总兵,家中女儿已三岁。”


    “原来如此,不知温秀才查到了什么?”


    温缜犹豫了一下,“如今浮现出来的东西,很不利于你。”


    方震摆摆手,“无妨,他们也就那些本事了,你一个秀才,在其中奔波甚是艰难,能保全自己就行。”


    温缜看着他细微的表情,“方总兵,学生不敢相瞒,杭州府庾同知,在此案有很多疑点,为何无人去查他?”


    方震听闻愣了愣,“他有疑点吗?兴许只是五品官,不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都想党同伐异,咬条大鱼,让自己人上场,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他。”


    方震细细想了下,“你说到他,我还真知道点事,庾同知性情疏朗有侠气,也与江湖上一些人相熟,尤其是漕运上的,他们需要与他打交道,又喜欢庾同知的性情,所以私交甚好。”


    温缜点点头,毕竟私交不好被庾卡了脖子,在漕运上也混不下去啊。


    “方总兵可知,与庾同知私交最好的是谁?”


    方震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在思索,毕竟这案子是冲他来的,不查清楚,他要背黑锅,他怎么肯?


    他想了片刻后,方道:“漕帮的[翻江龙]赵九爷,此人掌控钱塘江至宁波一线的私运,手底下养着几百号亡命徒,连官府的水师都让他三分。”


    温缜一怔,江湖可就鱼龙混杂了。


    “不过……”方震在江南消息很灵通,“赵九爷三个月前突然暴毙,说是饮酒过量坠江而亡,尸体捞上来时,已经认不出人了,官府查过,便放过了漕帮。”


    “怎如此轻易掩过?”温缜心头剧震,他想起了原书剧情,面上却不露分毫,“那如今接管漕帮的是?”


    “名义上是赵九的义子赵霄,但赵霄头脑简单,能掌握漕帮,听说有位红颜知己,替他出谋划策。”


    温缜点点头,“不知这几月还有何事发生?”


    方震摇摇头,“应是没了,我在军中,也不是过于了解这些事。”


    “好,那学生就不打扰方总兵了,告辞。”


    “慢走。”


    另一边的狄越在庾既白府上摸索,里头人并不多,却机关重重,还好他了解机关道,此时不是探知的时候,还得晚上来。


    狄越离开回了客栈,温缜也回来了,他拉着狄越,“可有消息?”


    狄越摇头,“那人不简单,得晚上再说。”


    温缜笑了笑,他只要知道这人有问题就行,“不,晚上我们另有大事,早,先去查漕运记录。”


    “什么事?”


    “抓人。”


    狄越:?


    温缜开始发力了,他锁定了一个人,他就懒得再管其他事。他拉着狄越出门,带着一队锦衣卫去府衙翻资料。


    终于把漕运停靠的船找出来了,事发周巡府就封锁,船只就不让过了,锦衣卫更是严查,庾既白这件事是他搞事在先,他没有与官员分,他直接搞了个大案,玩白银消失术。


    因为分赃肯定会留把柄,当官的人品有好有坏把握不准,更多的是收了银子还要捅他一刀的,那他直接玩完。


    而且他不一定是庾既白,毕竟有人皮面具的江湖很操蛋,但温缜知道一个人是干不出这样的大案,他的同伙,不是朝中人,就是江湖人。


    正因为朝中没人知道,所以那些大人物首先往自己想要拉下的人身上泼,除了他/他,谁有这能耐?


    因为这不符合朝中的规矩,就是贪污,三十万两贪了二十万两,也能有十万两拿出来救灾。


    这才是正常官官相护的原则,钱收了不能出大事,不然那点钱脑袋没了才搞笑了,大明对贪腐查得极为苛刻。


    这人明显是想搞事,他不止想要钱,还想要江南暴乱,白银一失踪,扶风县的刘永都能知道,这完全不是朝庭的作风。


    干这事的是个反贼,但搞笑的是,上头也不干净,他们以为是对面政敌他们下手,栽赃陷害先下手为强,就掐起来了。


    赈灾银上面是刻了字的,根本不能拿出去花,加上他以为的暴乱并没有来,他陷害方总兵,以为人家会鱼死网破,但方总兵莫名其妙,又不是我干的,我又没钱,造什么反?于谦下来,安抚住方震,给他吃定心丸,就赊着账去安抚灾民去了。


    事情就大条了,庾既白待在府里都不敢出来,因为他没有搅翻局势,朝庭稳住了,那么查到他是必然的,所以他给周巡抚泼脏水,而周巡抚本身就不干净。


    方震那边的人,当然以为是王振嫌他碍事了,连合周巡抚要除他。于是两党斗起来,掐红了眼只想让对方死。


    所以温缜先前觉得不对劲,以为是朝中另外一股势力,在坐山观虎斗,拉下任何一方都行。单单忘了江湖,完全没想到有一个人隐身了,一点存在感都没露。


    这才是问题,一个同知,在这个案子不表现自己,不巴结长官,也不出声,跟个透明人一样,生怕引起注意。


    都不用等明日了,温缜拿着沈宴令牌,让沈宴带人去庾既白庾同知府上拿人,他则带着狄越与一队人马,让人去找方总兵借兵马,直扑漕运上停堵的货船。


    温缜带着狄越和一队精锐兵卒直奔码头,江风裹着水汽扑面而来,黄昏时远处停泊的货船在岸边,船身随着波浪轻轻摇晃。


    “围住所有船只,一艘都不准放走!”温缜厉声下令,兵卒立刻四散开来,封锁码头各处出口。


    狄越眼神冷峻地扫视着江面,低声道,“那艘最大的——船身吃水不对,底下必有夹层。”


    温缜点头,带人快步登船。船板吱呀作响,舱内堆满麻袋,表面看是寻常的粮米货物,但狄越一脚踹开角落的暗门,露出下方黑沉沉的夹层。


    “火把!”


    火光映照下,夹层内整整齐齐码着数十口木箱。温缜撬开其中一箱,银光乍现——白花花的官银,锭底还烙着印记。


    第37章 赈灾银(十) 可不要忘了咱家……


    “果然在这儿。”温缜松了一口气, “庾同知倒是会藏。”


    船上只有赈灾银的一部分,但没关系,这点足够当证据了。


    官兵迅速控制船工和水手。在大面积排查下,有人对狄越说水下不对劲, 狄越闻言走到船头, 盯着漆黑的水面, 眯起眼——


    “温缜,水下有东西。”


    温缜听了出了船快步过去, 顺着狄越所指的方向望去。江水浑浊,但在夕阳的映照下,隐约可见水下沉着的铁块。


    “捞上来!”


    官兵抛下绳索,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将铁箱拖上船。箱子上了锁, 但锁早已锈蚀, 狄越一刀劈开, 箱盖弹开的瞬间——


    白花花的银锭在夕阳下刺目耀眼。


    “庾同知倒是聪明, 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谁能想到, 失踪的白银, 竟一直沉在官府眼皮底下的漕船旁?


    正清点间,听岸上一阵骚动。方总兵亲自带兵押着一人走来,那人衣衫凌乱,面色惨白, 正是赵霄。


    “温秀才, 这边得手了。”方震咧嘴一笑, 将赵霄往前一推,“这厮还想烧账本,可惜慢了一步。”


    温缜接过方震递来的账册, 随手翻开,上面清清楚楚记录着以前贪污合谋时,每一笔赃银的去向——流芳院、漕帮、甚至几家看似毫不相干的米行,全是洗钱的幌子。


    “方总兵,这下可一清二楚了。”


    他得去看看沈宴那边,庾既白可别畏罪自杀了,这才麻烦。


    “这边的事有方总兵在,学生就告退了。”


    “放心吧,辛苦你了。”


    温缜拱手一礼,“不敢言苦,能帮到方总兵与于大人,学生三生有幸。”


    与此同时,沈宴带人闯入庾府,府中还不知发生何事,庾既白正焚烧文书,见锦衣卫破门而入,脸色瞬间惨白。


    “庾大人,别忙了。”沈宴一脚踢翻火盆,火星四溅,“搜!”


    庾既白面如死灰,颓然坐倒在地。


    ——


    温缜带着狄越与锦衣卫就离开了,去往庾同知府上,这里已经被锦衣卫与东厂的人一道围堵。


    他找上沈宴,“沈千户,漕河那边找到赈灾银了。”


    沈宴也笑了笑,“这边也找到了,万万没想到,一个同知,家里暗道里,墙里,共砸出二十余万两现银。”


    这还只是家中藏的,换成现代的账,两个多亿啊,这钱洗白出去可不容易。


    这钱数额太大,不论锦衣卫还是东厂,没人想沾边,只得如实汇报,不然沾上了九族都玩完。


    沈宴看着温缜,像看了宝一样,这个温秀才能耐啊,他还以为他活不下来,竟让他把真相查出来,破了死局。


    毕竟不论是周巡抚还是方总兵,有一人出事这秀才也得陪着出事。


    这才是天生当官的料啊,什么死局都能解,他觉得温缜将来必成大器,这案子一解,必名动天下,将来科举也没人敢给他戴小帽,毕竟他的卷子,上面肯定会细查的,只有不是太差劲,一个进士少不了。


    毕竟读书人多,但人才一直是稀缺的,沈宴也愿与之交好,说不准未来还有仰仗人的一天呢。


    “多亏了你啊,温秀才,我必告之朝庭为你表功。”


    “谢过沈千户。”


    沈宴拍了拍他肩,邀着他,“咱们兄弟客气啥,这次多谢你了,等事完了请你吃饭。”


    温缜却是要告辞了,“这,我还得回去读书,一连好几天了。”


    沈宴拉着他,“哎,急什么,三日后,府衙开公堂,你得在啊,这可是你的大功。我已快马告与于大人,他明晚,最晚后天就回来了,你带着家人在府衙玩,等案子结束了再走,不然功劳都被分了。”


    温缜想了想,确实,他还没搞懂庾既白是什么人呢。“好,那我等三日后开庭,”温缜咳了两声,说错词了,“等三日后升堂审问结案再走。”


    “这就是了,我这里在清点,你随意。”


    温缜还了他腰牌,笑了笑,“我回去看看孩子。”


    沈宴接过,扬扬手。“去吧去吧。”


    温缜要走,刚好撞见陆轲带着东厂一行人过来,他看见温缜,如画的眉目带着笑意,却不达眼底。“温秀才好本事。”


    温缜拱手一礼,“督公过誉了,皆多仰仗督公指点。”


    陆轲看着他的模样,心里的火也平了些,反正倒了一个周巡抚,王振也倒不了,他按着温缜躬身行礼的肩。“温秀才一看便是朝中栋梁,很得咱家的心,若有机会考上京城,可不要忘了咱家。”


    温缜忙道,“学生不敢忘。”


    陆轲轻哼一声,很有太监的嗓音,他听完便越过温缜走向庾府。


    温缜站在原地等一群人过去,才拉着狄越走,他收回第一次见陆轲的好印象,果然死太监没一个好东西。


    狄越这一天都是懵的,他都不懂为什么,这人查案子他不是一直跟在身边吗?他到底从哪知道的啊。


    狄越是个好奇宝宝,他边走边扯温缜袖子,“你是怎么查的?”


    温缜缓缓打了个问号,“怎么了?”


    “案子啊,你怎么查到银子在哪的?”


    温缜想了想,“他们告诉我的啊。”


    “???谁?”


    温缜与他挨近点,“这里头的所有人。”


    “?你唬我?”


    温缜边走边与他细说,此时天刚黑,他们准备回客栈与家人一起吃晚饭,“是真的,我上次离开,以为是王公公嫁祸给方总兵,他们吃了银子为了害人。不然一般的勾结,官官相护不会那么狠,上面发下来钱了,下面肯定得救人,不然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很明显当官的没蠢人。”


    “但偏偏所有银子都失踪了,证据又指向方总兵,本来朝庭发响就不积极,所以王公公真的怀疑是方总兵拿的。他让王山来查,还放心的让于谦与陆轲来,他放这两人下来,代表他坦荡。真跟他有关系,哪怕就扯上边,王振也可以支手遮天,爆出来就混淆视听,没人可以拿他怎么样。”


    “但他没有,代表他坚信是方总兵,正好让内阁看看自个提的人有多贪婪,所以这案子三堂会审显得很公正。而方总兵这一边,坚信是王振为了将他拽下来搞的鬼,他们就盯差王振一党查。”


    温缜更加小声,市井热闹,他说的话除了狄越谁也听不见,旁人的说话声把他声音盖住了。


    “那天我甚至以为是东厂想搞事,还去了陆轲府上投诚,想探探底,但对方确实一无所知,他们也不在乎三十万两到底谁拿走了,因为将大官拽下来,比三十万两更值钱,所以查案是小,栽赃是大。但他们都没拿库银,不然根本不用这么麻烦,直接把银子往对面一放,去抄家就行了,根本不可能与我这个秀才多说话。”


    “他们肯说,自然是他们没有对面的证据,但又想咬死对方,又不想自己沾手,所以想让我去以卵击石,用血开道。”


    “这渔翁就隐身了,我正在想这渔翁是谁,茜茜去买衣服的时候,看到青楼,我才问了那伙计一嘴。手里有钱的人,自己可能谨慎,一分钱也不敢花,装得清正。但家族里的人可不会谨慎,尤其是当儿子的。”


    多少贪污腐化都是二代们藏不住马脚,不够聪明,爆出来的,他们又没有一代的脑子,但又有巨额的财富,那可不就浑身是破绽。没有与之匹配的脑子,是守不住任何东西的,包括权与钱。


    上面的皇帝不就是没有匹配的脑子,好好的皇帝去当草原留学生。他想从文官手里夺权,一味的给王振增加筹码,结果王振也是个蠢的,还又蠢又毒,把天下往死里坑,这不就悲剧了?


    “我听得庾同知儿子这么放肆,就知道这货平时贪污不少,但贪污的官都是要上下逢迎,欺上瞒下的,还得圆滑。但这个同知,他甚至没来拍王山的马屁,这不合常理啊,这肯定是心虚。”


    “他想搞大事,他与江湖联合,这是需要很多钱的,他一直没敢弄,因为洗钱要掉脑袋,谁肯跟着他干。所以我去问了方总兵,他的江湖消息,漕帮老大换人了,还是义子上位,赵九爷又是暴毙,官府硬说饮酒投江,你位高权重有美人,喝点酒会投江吗?”


    狄越摇摇头,“我又不傻。”


    “那赵九爷也不傻嘛,江湖很难混的,他能成为漕帮帮主很牛的。”


    好比上海滩的青帮大佬们,漕运的漕工在大明有百万,赵的帮派打手也有几百人,里头利益很大,这种人物死的这么随意,漕帮还没追究,那肯定是死在自己人身上了。


    “三个月前发生的事,三个月后被庾既白以此威胁人,很正常,反正都是死,干这一票还有银子分,三十万两。他们这种人才是没底线的,他们的眼里没有灾民,没有安定,怕朝庭也是怕朝庭的兵力而已。庾既白明显是想造反,但是他没料到灾民这么快被于谦安抚,等不到事情发酵。”


    “而且这钱他们转移不了,只会藏眼皮底下,藏哪他们都不放心。所以只需要知道赵霄在哪就够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他们的身份等三日后升堂,就知道了,这是锦衣卫与东厂的事。”


    这下狄越听懂了,他就看见温缜东一下西一下的找人,原来还有门道在里面,他还以为他无计可施在纠结呢。


    “这都看得出来?”


    温缜邀着狄越,他用手指比了比眼睛,再捏他的脸,“我的眼睛看人很准的,你小心点别干亏心事,不然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让你无路可逃。”


    狄越啪地拍了一下他手背把人从脸上拍开,“哼,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第38章 赈灾银(十一) 这厮凭白污我……


    不过狄越还是乐意与他贴贴的走, 大街上的人看他们俩都是呵呵,这俩男的大庭广众之下,演都不演了,真是世风日下, 道德沦丧, 人心不古。


    很明显温缜脸皮厚, 反□□城又没人认识他,他回到客栈门口才把狄越放开, “走,回去看看茜茜吃了没有。”


    温缜上楼的时候,茜茜在与安安并排坐着,抢安安手里的东西,温缜走过去, “茜茜在做什么呢?”


    茜茜好委屈, “安安姐抢我的东西, 那是我的小手链, 沈叔叔给我的, 安安也有, 但安安就要我的。”


    安安看温缜来了,把手链还给茜茜,“我就是看一下,茜茜真小气, 我找温竭玩跳绳去。”


    茜茜说不过她, 但茜茜好气, 温缜看她憋小孩发达泪腺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茜茜:???


    温缜咳了一下,收拾好面部表情, “是安安欺负茜茜对吧,等会爹爹教训她。”


    茜茜撇过头,“还好啦,我逗安安的,爹爹不要教训她,她可记仇了,她记仇的时候不肯跟我玩。”


    “好吧,还是茜茜聪明,茜茜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天没黑就在楼下吃了。”


    温缜将她举高高摇了摇,“今天的案子多亏了茜茜,茜茜简直是爹爹的福星,明天还陪茜茜去逛街好吗?”


    “好——”


    温缜带茜茜下楼,把茜茜放下来,茜茜就跑过去院子里找安安他们玩跳绳了,她腿短但灵活,跟安安跳的节奏差不多,然后两个小不点又和好了。


    温缜带着狄越下楼吃饭,把案子解决银两找到,他心里的结打开,吃麻麻香。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从绝境逢生。又如走钢丝而不摔。


    他就是作死,他还不死。


    狄越一直都是吃麻麻香很好养活,在他视角里,温缜这种这不吃那不吃的挑食,也就幸好有家人惯着,要是跟他一样,这人活不到长大,早饿死了。


    晚上他们相依偎的时候,温缜抱着狄越,“我们明天去杭州府城好好逛吧?”


    狄越想了想,“成,去西湖看看,再去灵隐寺。”


    温缜应了,果然,杭州旅游,不论古今,都是这两地方。“听说灵隐寺求姻缘很灵,我们也去摸摸三生石,树上挂红线?”


    狄越嘴角很难压,他还是维持高冷的样子,很难维持,然后抱着温缜更紧了,“你真的好幼稚,成吧,明天去。”


    “囗是心非。”


    第二天吃完早饭他们是全家一起出动的,温立薛惠林一家一辆马车,温缜狄越茜茜小满一辆马车。各玩各的,温立那边都是大孩子,比较好动,精力旺盛。


    温缜也有意与他们错开,他们先去西湖,清晨西湖薄雾未散,正是好风景。


    温缜一身儒巾,狄越穿着文武袍。


    温缜抬手撩开西湖的柳枝,“还是这时候好,西湖没什么人。”


    当年他假期陪父母来杭州游玩,被西湖的人流推着向前,几个人一错开,就不知道身在何地了,也很难回头,只得跟着人流走,风景没有太大的感觉,就光记得挤了。那个时候他还错过了灵隐寺,下午五点寺庙就关了,上辈子单身不是没有原因的,冥冥之中已经注定。


    小满带着茜茜走在前面,温缜与狄越并排走着,衣服的大袖遮住了他们相握的手,此时的西湖只有零星几个人,还有湖里等生意的船夫。


    狄越嗯了一声,“再过一会,这里就热闹了,会有许多摆摊的出来,西湖边上一直很热闹。”


    温缜看着两小孩前面蹦跶,“可惜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春三月柳条发新芽之时,很是青绿好看。夏日接天莲叶时也美不胜收,再过几个月下雪的时候,断桥残雪,偏偏我们深秋时来。”


    “我还挺喜欢的,下回风景好的时候我们可以再过来。”


    温缜摇摇头,“没时间了,我回去就得恶补,考试要考的东西太多了,要背的也太多了。”


    他的主业是读书,但是总有麻烦事找上来,他承认这是他的问题,但有案子不去查清楚,就好像这一次的赈灾银,真要让这些人把银子转走了,灾民一无所有,他半夜醒来都得讴死。


    于是温缜保证,“这一年我再也不管闲事了,安心读书,先考进去再说。”


    狄越瞥了他一眼,“呵呵。”


    “别呵了,再几日是重阳,到时候书院休沐,我们两个人去登高。”


    狄越点头,“成,就我们俩。”


    “好。”


    逛了逛西湖,他们准备找个地方吃午饭,温缜沉思了下,“我们直接去吃炒菜,然后去灵隐寺吧,爬上去估计也下午了,去吃斋饭。等会别点醋鱼,你不会想知道西湖醋鱼的味道的。”


    他在现代的时候感觉,那个鱼要是知道自己被做成了这个味道,简直死不瞑目,温缜很想倒进西湖里,放生。


    杭州,一个没有美食的地方。


    狄越不信邪,“我偏要,来西湖不吃特产吃什么?”


    最后他们吃饭的时候,狄越很是认真的问,“他们为什么要捕鱼?少生杀念积点德不好吗?”


    笑得温缜指着这鱼,“你的,放心,这当地美食,我们不跟你抢。”


    他们从马车上下来,狄越抱着茜茜爬山如履平地,温缜在后面拉着小满给她打气,来到寺庙的时候,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


    三生石前挤满了善男信女,温缜拉着狄越硬是挤到最前头,他们两男的在一众男男女女里格外显眼,被夫妻们看着小声议论,石面被摸得光滑如镜,映出两人交叠的指尖。


    “听说要闭眼许愿才灵。”温缜凑到狄越耳边低语。


    狄越嘴上说着“无聊”,却乖乖闭上眼睛。


    他们来到大树下,“心诚则灵。”温缜往他手里塞了条红绳,“快写!”


    狄越翻过绳结,发现两头各系着木牌——温缜那块已经写好了“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温缜踮脚往古柏上挂绳结时,狄越突然按住他手腕:“我来,”狄越飞身上去,把红绳系在最高的枝桠上。


    “狄越,你写了什么?”


    “不告诉你。”


    温缜看他,怎么这人还有秘密了?“狄越,你知道这树活了多少年?”


    “多少?”


    温缜想了想,“反正至今有千年,未来也活着,嗯,够它记住我们到下一轮轮回。”


    狄越看着他,眼睛很亮,怪不得都说书生最会哄人,他笑得如冬日的暖阳。


    茜茜这时候已经看出她爹与狄叔叔狗男男的感情了,她的人生观受到冲击,毕竟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留下的传说都是儿女情,她爹还是太超前了。


    他们是怎么做到在这么多人异样眼光里坦然自若的?


    不过茜茜想起上辈子他们死那么早,这辈子好歹活着,活着就好。


    ——


    转眼就到了三日后升堂的时候,周巡抚主审,观审主位的有陆轲,王山。


    杭州府衙,肃穆森严。


    周巡抚高坐堂上,一拍惊堂木,沉声道,“带人犯!”


    衙役齐声喝威,庾既白被押上堂来。他虽身着囚衣,却仍挺直腰背,目光阴鸷地扫过堂上众人,最后落在温缜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温缜站在堂下,神色平静。


    周巡抚冷声道,“庾既白,你身为朝廷命官,监守自盗,私吞库银三十万两,更勾结漕帮走私,罪证确凿,你可认罪?”


    庾既白嗤笑一声,道,“认罪?我何罪之有?不过是替人办事罢了!”


    堂上众人闻言,神色皆是一变。


    陆轲听闻看向他,缓缓道,“哦?庾大人以前是替谁办事?”


    庾既白目光阴冷,缓缓扫过众人,最终停在王山身上,意味深长道。“王大人,您说呢?”


    王山脸色骤变,猛地拍案而起。“放肆!你休要血口喷人!”


    庾既白哈哈大笑,笑声中透着几分癫狂。“血口喷人?王大人,府里那些银子,可有一半进了您的口袋!”


    堂上顿时哗然!


    王山气得指着他,“诬蔑,你怎敢如此大胆,诬蔑于本官!来人,给我打!”


    “慢着。”陆轲看了看他们,这戏台子是终于不无聊了。“王大人,急什么,咱家还在听着呢,是陈堂证供还是诬蔑,自然要查清楚了。”


    王山猛的看向他,“陆轲,好呀,原来是你与他同伙,欲合谋害我。”


    “王大人怎么就不敢听呢?这庾既白若有实证呢?”陆轲看向他,“庾既白,有证据吗?”


    庾既白哼了一声,“三日前,锦衣卫到我的府上,将账本尽数收走了,无有证据。但去王大人府上一查便知,金银不知凡几。”


    王山气得要死,“没有证据你都敢攀咬?打,给我往死里打。”


    衙役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动作,庾既白虽为阶下囚,却仍是朝廷命官,未经定罪岂能动刑?他们又不是锦衣卫。


    周巡抚眉头一皱,正要开口,陆轲却忽然冷笑一声,“王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这公堂之上,何时轮到你来下令用刑了?”


    王山脸色铁青,“陆轲!你与他一伙的吗?”


    温缜听不下去了,这两人这么斗下去,就让人逃脱了,他往前拱手一礼,“二位大人,勿要被嫌犯带偏了,他这是隐瞒真凶,隐瞒造反之实,将此事单纯变成贪污,以保身后的人。”


    这话一出,庾既白死死盯着他。“你个书生,胡说什么?”


    王山这才看顺眼这秀才,“温秀才,你且说来,这厮安敢坏我清白!”


    温缜呵呵,你哪来的清白,日抛的清白吗?


    第39章 赈灾银(完) 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


    温缜看着走入末路穷途依旧混淆视听的庾既白, 他立在公堂下,拱手一礼,“巡府大人明鉴,不可让这人转移案子, 这并不是普通贪污案, 此人吞下所有赈灾银, 意欲使灾民暴乱,为其与其身后人的大事开道, 又连合漕帮帮主,欲浑水摸鱼,若学生所料不错,赵霄那必有私藏的甲胄兵器,他们不折手段, 以谋反事!”


    庾既白死死盯着他,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 这人已经碎尸万段。


    “胡言乱语, 庾某不过为了些钱财走错了路, 一时犯了错事, 你一个秀才,想立功想疯了!什么盆子就往我头上扣。”


    贪污与谋反的罪可不一样,前者是他死家人流放,谋反可是九族难保的。


    温缜冷眼看他, “是与不是, 沈千户已带人去查, 今日就能回来了,庾大人急什么,等着便是。”


    赵霄已经慌了, 他还真帮人藏了兵器甲胄,量还不少,他咬咬牙,额头已经冒了细汗,心越想越慌。


    温缜看着赵霄,明显这人只是个江湖人,被人拿了把柄,“巡府大人,若学生没料错,此人三月前杀了赵九爷,刚坐上帮主位,庾既白就抓住了这人把柄,威胁其为他卖命。而赵霄贪财,被他说的起了野心,庾既白便送了他一红颜知己,立在赵霄身边,传达号令,让人成他傀儡。”


    “他们想挑起江南暴乱,必与外邦联系,用灾民的命来激民愤,通敌卖国,以成反事!这一条线若不连根拔起,江南又远离京师,必会成他们的根基地,学生冒死告之,万望大人与诸公慎之。”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观审的百姓都懵了,他们原本只是来看贪官倒台,这里头还有大瓜?


    这事就不是小打小闹了,谋反之事,牵连了谁,谁都下不来台。


    堂下百姓嗡嗡议论起来,有漕运的船夫高喊:“赵九爷死得蹊跷,咱们早觉得不对劲!”更有人指着赵霄大骂:“杀千刀的,帮着狗官害咱们!”


    巡府重重拍下惊堂木,堂内霎时一静。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温缜身上,“温秀才,你确定吗?”


    温缜真想大骂这巡府,什么叫他确定吗?这人脑子是真傻还是装傻?这种事不去查跟他玩谁质疑谁举证?温缜心里很讴,但他也无法,只得撩起衣摆跪得笔直,“学生愿以性命担保。沈千户此刻应该已在赵霄的地盘搜出兵器甲胄。”他忽然转向面如土色的赵霄,“赵帮主,谋反可是凌迟加诛九族的罪,你虽杀了义父,这个世界就再没在乎的人了吗?要担下庾既白的罪?”


    赵霄闻言如遭雷击,“不,不,都是他,是他三个月前找上我,义父不是我杀的,是义父不肯帮他,他设计弄死了人。我上了位,他送了女儿与我出谋划策,我是被陷害的,我是被他陷害的!”


    赵霄说到此处大哭起来,“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听了他的话当了帮主,他,他还与倭寇勾结,在漕帮里藏了倭寇的人。”


    庾既白此时气得暴起,他武功不俗,五指成爪,直直扑向温缜,裹挟着凌厉劲风直取温缜咽喉!这一爪若是抓实,必能当场捏碎喉骨。


    温缜瞳孔骤缩,却避无可避——


    电光火石间,一道黑影倏然掠至!


    “砰!”


    狄越横臂一挡,竟以血肉之躯硬接庾既白全力一击。骨肉相撞的闷响中,他纹丝不动,反手一扣,五指如铁钳般锁住庾既白手腕,内力一震——


    “咔嚓!”


    腕骨碎裂声清晰可闻!


    庾既白惨嚎一声,尚未及反应,狄越已旋身一记膝撞,重重顶在他丹田要穴。庾既白浑身气劲瞬间溃散,整个人如破布口袋般倒飞出去,轰地砸在公堂立柱上,呕出一口鲜血。


    狄越负手而立,冷眼看着瘫软在地的庾既白,“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满堂死寂。


    谁都没想到,这个始终沉默站在温缜身后的人,竟有如此骇人身手!


    有这样的身手,跟着一个秀才做什么!实在大材小用。


    巡府最先回神,惊堂木重重拍下:“来人!拿下这逆贼!”


    堂外突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沈宴满身风尘大踏步进来,“报!漕帮地窖起获弓弩三百具,倭刀八十柄!”他冷笑着举起一封染血的信函,“庾大人好笔迹,连给倭寇的承诺书都写得这般文采斐然。”


    陆轲此时看戏看够了,“既然是谋反事,就不劳烦周巡府了,此案由东厂与锦衣卫接管,王大人,你说呢?”


    “自然,锦衣卫是陛下亲卫,江南一团祸事,自然得我们出马。”王山是知道轻重的,出了这样的事,周巡府这个巡府是干不了了,真是个蠢货,人在眼皮底下干出这样的事,竟一无所知。


    陆轲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周巡府,你这乌纱帽自个摘了,随庾既白一道去京城吧,咱家看,你这地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必是你这主官不行。”


    周巡府脸色苍白,他有些恨温缜多管闲事,这人到底是怎么样的愣头青,什么事都往外说,还在这公堂之上,大庭广众之下,一点余地都不留,真是岂有此理!


    温缜当然不可能私下说,谁知道这傻逼为了乌纱帽能干出什么事,人都得罪了,当然要拔干净,不然等着人来寻仇吗?


    谋反大事,东厂锦衣卫都在,他们真正干起事来,效率是很恐怖的,江南几乎是腥风血雨,就怕漏了漏网之鱼,这些反贼,每一个都是大功一件,他们也是需要政绩与功劳的,不然怎么升职加薪?


    于谦河道疏通,该规划的已经规划了,如今只等银子下来了,他听说赈灾银找到了,立刻就要回杭州,不然银子被做为赃款带回京城就搞笑了。


    他在杭州才处理完发放银两的事,就爆出谋反,于谦想了想,还好灾银已经拨下去了,不然真的会被当成证物带去京城。这温秀才,很合他心意,朝堂上下,这般肯出头的能人实在太少。


    大家都在讲中庸,都在玩制衡,都在装傻。什么赤胆忠心,仁义礼智都是空话,朝中无人敢出头。


    于谦站在杭州府衙的台阶上,望着远处渐渐平息的火光,神色凝重。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马如狼似虎地穿梭于各地,无孔不入的查探,整个江南风声鹤唳。他轻叹一声,转身对身旁的差役道,“去请那位温秀才来。”


    于谦在杭州府衙的后堂召见了温缜。


    窗外细雨微蒙,檐角铜铃轻响,茶香氤氲。


    不多时,温缜匆匆赶到,衣袍上还沾着些许尘土,温缜进门后,正见于谦负手而立,望着墙上悬挂的《江南水利图》。他刚要行礼,于谦已转过身来,目光如炬,直直落在他脸上。


    “不必多礼,温秀才,”于谦细细打量他,见他眉目清朗,虽面带倦色,却仍有一股不屈的锐气,不由点头,声音沉稳,“你可知此番江南谋逆案,若非你当堂揭发,后果不堪设想?”


    温缜垂首,“学生不过尽本分。”


    “本分?”于谦摇摇头,叹了一声,“天下之大,江湖之远,敢尽这本分的,十不存一。”


    他沉吟片刻,解下腰间玉带,递向温缜,“此物今日赠你,望你持心如玉,莫失锋芒。”


    温缜一怔,连忙推辞,“大人的玉带,学生怎敢受?”


    于谦却执意递过去,“玉带虽贵,不及人心贵重。你此番作为,已非寻常书生胆识,他日入朝,必成大器。”顿了顿,他又意味深长道,“只是切记——锋芒太露易折,藏锋守拙,方能长久。”


    温缜双手接过玉带,郑重一拜,“学生谨记大人教诲。”


    于谦满意地点点头,望向远处渐亮的天色,“过些日子江南事了,我也该回京复命了。你若有志,不妨来京一试。”


    温缜握紧玉带,“学生必不负大人所期。”


    ——


    温缜离开后看了手中玉带,心中感慨万千,又热血滚动。明代玉带是权力、道德与风险的复合体,玉带被赋予仁义智勇洁五德,如海瑞罢官时仍佩玉带,以示“守节如玉”。


    如于谦赠他玉带,是认可其才德并暗示政治庇护,类似“座主”与“门生”的关系。后来嘉靖年间严嵩以玉带拉拢门生,后成为其罪证之一。


    也是破格认可,于谦作为二品大员,其玉带本不该赠予他这个白身秀才,此举隐含“代天子选才”的意味。


    温缜觉得好似这条道已经为他打开了,只要他走上去,只要他不拉胯。


    这可是于谦耶,他居然有收他为学生之意,他日后若入朝为官,还能唤他一声老师?


    狄越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你干啥呢?手里拿的什么?”


    温缜轻哼了下,“不告诉你。”


    “你居然还有事背着我?”


    温缜扯过他,“走啦走啦,事情了了,我们该回扶风县了。”


    再不走,他估计要被拉着一起去京城了,那可不行,他现在这水平再不学习,参加科举难崩。


    狄越点点头,沈宴正忙,没空送他,只送了他两辆马车,让四个锦衣卫帮他赶马车护送回家。两个帮他们赶马,两个骑马开道,一路上很是安全。


    毕竟现在那些人生怕惹事上身,没人想节外生枝,牵扯其中的人更没精力管温缜,他行于刀尖,却稳的不行。


    温缜一家回到了扶风县,温缜掏出百两相谢,锦衣卫摆摆手,“温秀才,我们头说了,敢拿你的钱,就不用回去了,我俩还想要这身飞鱼服。”


    第40章 上户籍 你不穷都没天理……


    柳静看他们回来了很高兴, 人在热闹过后,又猛的回到空无一人的宅院,面对空荡荡的地方,就会很恐慌。


    这无关感情, 是一种生存本能, 柳静是坚韧的, 她的求生本能让她从恐怖传说重回人世。但已经沐浴过阳光,又再次失去希望, 这才是致命的。


    她看到薛惠林下了马车,忙过去帮忙,“薛姐姐这一路可好?”


    薛惠林一愣,“不用,没多少东西, 让老温一人就搬进去了, 我们也才待了几天, 府城东西贵, 没舍得买, 就孩子们买了件衣裳, 咱们进去,我抱着就行。”


    柳静帮忙捎带一小包杂物一起进了家门,孩子们在马车上憋疯了,在家里撒欢, 茜茜这回买的东西多, 温缜狄越一人抱一大包, 几乎全是她的东西,小满提着自己的行李拉着茜茜进去。


    茜茜看着小满给她一件件收拾放衣柜很开心,上辈子她也喜欢这些, 但她行踪不固定,不能买多,不然买了也是扔了,每换一个城池她就得搬家,骑马只得带上两套,更多的位置要放其他的。


    茜茜看着自己满满当当的衣柜首饰盒,她的首饰多是发夹,小手镯,小手链,项链,还都很轻,免得影响她生长。


    她开心的抱着首饰盒去找安安秀,安安六岁了居然抢不过她,真抢过了她就哭,可以说安安吃过最大的亏就是妹妹的。


    茜茜总是忍不住干些憋着坏的事,大人一过来她又表现得很纯良,她欺负温竭,温竭没什么反应,还是安安比较好逗,每次都上当,每次都吃亏,气消了又好哄。


    温缜对此一无所知,他还以为自个女儿凄凄惨惨一支莲。


    温缜在收拾房间,今日无事,先去帮柳静狄越把户籍办了,狄越还是个黑户,其实很多混江湖邪教的,基本都是黑户,生死官府也难管。


    门派都是建在很隐蔽的地方,被称为魔教邪道,名门正派就类似于现代的大厂了,人家来路正,收入高,不好进。


    他把五百两装进小箱子,温立在把马车拉进马厩,温缜就拉着狄越带着柳静出了门直奔衙门,许捕头看见他老客气了,这次温秀才可是在江南办了件大事啊。


    许捕头热情的过来,“温秀才,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是哪个没长眼的得罪你了?”


    温缜摆摆手,怎么说话的,这台词像他是什么法外狂徒一样,“许捕头,这次还真是有事找你帮忙。”


    刘县令听说他来了,也从后堂出来,“温秀才是有什么事啊?”


    温缜有些不好意思,“就些许小事,我这兄弟自幼在山里长大,练武,没下过山,都没办户籍,我一听就忙带他过来办理一下。”


    刘县令点点头,“这是小事,只需要通报来路,若无作奸犯科事,就补上税办个户籍就行。”


    温缜忙着,“没有没有,他自小在山里长大,都没下过山,哪能作奸犯科啊。”


    也就杀杀人罢了,苦主死的很干净,就没有存在。


    温缜叹气,是有点邪恶混乱了,但这个大明也没谁是干净的嘛。


    “还有这个表妹,她是外地逃婚出来的,父亲狠心,要将她嫁一个十不全的老光棍换银子,她一路流亡过来,饿得不成人形,来投奔我家。可都千里迢迢来了,我总不能不管,真把女子往绝路上逼不是?”


    柳静这个是真麻烦,她瘦脱了相,应该没什么人能再认出她,但肉眼可见的惨,刘县令也是为难。


    刘县令只得拉着他一个人来后堂,“温秀才,虽说你的人品我信得过,但这两人说到底,是有些来路不明。上户籍都是要报上去的,这很难交差啊。”


    温缜将小箱子递过去,里头有五百两银子,“大人,这是我全部积蓄了,我一穷秀才,全身上下也就这五百两,您就帮帮忙,里头运转一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女子没有户籍,这世道很是艰难,给她办个女户,她也是独身一人,在扶风县举目无亲。”


    刘县令看了这箱银子,这里头办事还真需要,毕竟要是其他人,五百两一个都难洗白办理。


    “温秀才,你有这钱也是好办,我让许捕头多跑几趟就是了,但是日后这两人绝不能出差错,作奸犯科,要是出了大事,你我也得折进去。”


    温缜见有戏,忙给他保证,“不会,大人放心,我向您担保,日后这两人我就放眼皮底下盯着,去赶考也带上,不让他们有作奸犯科的机会。再说,本就是良民,你看那女子,瘦成那般可怜样了,哪有力气做其他事。”


    刘县令打开箱,取出五十两递给他,“你是读书人,也该留点赶考钱,这四百五十两,我让人帮忙。”


    温缜推回去,“这五十两请衙门捕快喝喝茶,明年才科考,学生自有办法,免得让许捕头带人奔忙,学生也过意不去。”


    刘县令想了想,点头,“你也有心了,你将他们名字留下,我想办法给他们办个身份。”


    “好!”温缜用纸笔写了一个狄越,一个柳蘅。“劳烦大人了。”


    刘县令摆摆手,“放心吧,你为朝庭立了大功,这两人有你担保,问题不大,但他们来路你说的太悬乎,我们没办法传上去,只能帮忙另起缘由身份,但必是民籍,没问题吧?”


    “没问题,只要大人肯帮忙就好。”


    “成,回去等消息吧,过些日子让许捕头给你送过去。”


    温缜放下心中大石,拱手一礼,“谢过大人,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


    “行了行了。”


    温缜带着狄越与柳静,现在是柳蘅,走了,离开衙门。


    柳蘅听说事办好了很开心,当即要请他们吃饭,温缜摇头,“等户籍下来再请不迟,你的办女户,日后生意做大了,可以招个赘。不过我是你担保人,所以至少十年内,你得与温家绑一块,买房也只能在隔壁,不然你犯事我也得遭殃。”


    柳蘅不介意,她很是开心,她也喜欢温家的热闹,“谢谢,我不会再犯事的,不过能跟着温家我很开心的,我独身一人,要是不跟着,也容易被欺负。”


    “成,那我们回去吧,”


    温缜邀着狄越的肩回了,走进府里关上房门。“钱财是真难挣,也是真易花,还好我还有私房钱。”


    狄越瞥了他一眼,呵了一声,“你不穷都没天理。”


    “呸,怎么说话的呢,我现在可富了,说什么穷不穷的。我自个身上还有一百多两加一钱袋金子,我哥那还有几百两呢,家里就没这么富过。”


    狄越想了想,“确实,你有崔元宝几天的零花钱了。”


    “……”这天就没法聊下去了。


    薛惠林与温立也做好了饭,温立帮她打下手,一家人还算富足,又没其他事,可以琢磨琢磨美食。


    “开饭了,安安,去前面喊柳姐姐一起来吃。”


    “好。”


    温缜与狄越走了出去,带茜茜去洗了手,就坐在饭桌上了。


    饭桌上摆着几道热气腾腾的菜肴,香气四溢,勾得人食指大动。


    薛惠林又端上一盘葱油焖鸡,鸡皮金黄酥脆,葱香浓郁,酱汁裹着嫩滑的鸡肉,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咽口水。温立捧来一锅莲藕排骨汤,汤色清亮,藕块粉糯,排骨炖得软烂,温缜有点饿了,他夹了一块,轻轻一咬便脱了骨,鲜甜的滋味在舌尖漫开。


    薛惠林把菜上齐,手在腰上围裙上擦了擦,碗有些烫,“今日试了新方子,这糖醋鱼火候刚好,外酥里嫩,你们尝尝。”


    狄越给茜茜盛了一碗翡翠虾仁羹,碧绿的菜末衬着雪白的虾仁,鲜香滑嫩,茜茜捧着碗,她吃相很好,不弄脏衣服,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弯成了月牙。


    薛惠林抬头看向柳蘅,怕她拘束,笑道:“柳姑娘别客气,这腊味合蒸是自家腌的,咸香下饭,你瘦多吃些。”


    柳蘅笑着点头,夹了一片晶莹的腊肉,肥瘦相间,入口即化,浓郁的香味在唇齿间蔓延。她笑着夸道,“薛姐姐的手艺真好,这饭菜比酒楼里的还香。”


    薛惠林听了,眼角笑出细纹,“喜欢就好,咱们家别的没有,饭菜管够!我们去杭州那几天,去外面吃饭,府城东西又贵又难吃,还不如自家做,孩子们都喜欢吃。”


    安安扒拉着碗里的酱香茄子,软糯的茄子吸饱了酱汁,拌着米饭,吃得满嘴油光。温立又给女儿添了一勺蟹粉豆腐,嫩滑的豆腐裹着鲜美的蟹黄,入口即化,小家伙吃得头也不抬。


    窗外夕阳渐沉,屋内饭菜飘香,一家人围坐桌边说说笑笑。


    温青温竭吃饭一直很积极,他们对家里最近的伙食赞不绝口,过过幸福日子才知道以前过的什么苦日子。


    温缜看着他们,“你俩明天就去私塾,下了课去隔壁武馆,别一天天浪费时间了,光长个什么都不会。”


    温青温竭顿时觉得饭菜都不香了,叔叔肯定是故意的,看不惯他们好过。


    薛惠林才看向狄越,狄越吃饭很香,让别人也跟着食指大动,薛惠林给他夹了远一点的菜,“喜欢就多吃点,那日在公堂上,狄夫子那身武艺真的帅的嘞,还好有你护着,不然二弟那张嘴就把自个害死了。”


    温缜噎了一下,然后夸夸,“这是自然,阿越可是武林高手,特意请来的。有他在,家宅安宁着呢。”


    狄越踩了他一脚。


    薛惠林才想起来,“长住的话,我们把客房收拾出来,这院子大,住得下,你俩大男人挤一间是不是太挤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