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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41章互称“首辅与夫人当真……


    眼见马车还未至,此番交谈避免不了,苏绾缡落眼于路口对面的竹林,云淡风轻道,“关城门只是避免皇城内部失序,并不代表圣上放弃了他们。七殿下身为皇子,从小学习经世谋略,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这话初听着礼貌,似全了祁铭的颜面。


    可仔细一品,便可以听出苏绾缡的意思。


    他若明白则是在讽刺他明知故问,他若不明白则是不学无术。


    听闻苏绾缡这番隐隐夹枪带棒的话,祁铭轻挑了挑眉尾,他侧过头,终于正眼瞧了瞧苏绾缡。


    “夫人好像对我有误会?”祁铭这一次选择不跟她打哑谜,直接笑着问了出来。


    苏绾缡微蹙了蹙眉头,这个祁铭比起她想象的还要难缠,脸皮还要够厚。


    “殿下何出此言?”苏绾缡依旧没有移开眼神道。


    她觉得这两兄弟也是够有意思,一个说她对他有敌意,一个说她对他有误会?


    有没有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心里虽是这样想,但苏绾缡还是好脾气地说道没有,并不想将关系闹得太僵。


    “那夫人方才怎么见着我就要走?在躲我?”


    祁铭主动提起了方才苏绾缡向程清渺告辞后,转身撞上在另一间施粥棚的他的眼神时,像是没有看见他一般直直就带着随行的丫鬟离开的事。


    苏绾缡能够感受到身侧祁铭打量的眼神,她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这一次不再回避,转身对上了祁铭的眼睛。


    他眼底含着不解,像是真的有些不明白苏绾缡为什么要躲他一样,一副若是苏绾缡敢说她就是在躲,他就能立马露出委屈的模样。


    “天色渐晚,绾缡只是赶着回府,没有瞧清是殿下,不曾在躲。”


    苏绾缡不明白祁铭怎么可以这么自来熟,她自认她不曾给过祁铭这样的错觉,可是话上倒还算客气。


    闻言,祁铭深以为是点了点头,像是信了苏绾缡这一番说辞。他微蹙的眉头终于舒展,“那就好,我还害怕是因为驺虞山上的事情,叫夫人对我不喜呢?”


    听他主动提起驺虞山上两人见面那番心口不一的不能称作愉快的见面,苏绾缡手心骤然攒紧。


    原来,他在这里等着!


    “夫人当真心善,竟然愿意舟车劳顿来这城外施粥,与萧首辅当真是天作地设的一对。毕竟胤朝百姓谁人不知,萧首辅最是宵衣旰食,勤政爱民,素来最爱为百姓请命,不愿忠臣蒙冤。贺侍郎能有如今倒真应该感谢萧首辅当日力保之恩。”


    苏绾缡抬眼望向祁铭,看着他那双分明含着笑意却平静无波的眼眸。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在试探她对贺乘舟的态度,想要打听他们二人的关系。


    苏绾缡不明白,她与贺乘舟的关系不是他直接派人就能查到的吗?


    为什么祁铭却孜孜不倦的要来试探自己呢?


    说个话,明明彼此都心照不宣,可却还要装模作样做尽礼仪,在肚子里转个九曲十八弯才能吐出,苏绾缡觉得好笑得紧。


    他究竟是查不到?还是来自己跟前确认?


    苏绾缡想不明白,但是也不打算让他轻易如愿。


    无论哪种原因,只要她保持镇定,祁铭都只会得到模棱两可的答案。


    苏绾缡轻轻弯了弯嘴角,眉眼舒展,笑得坦然大方,“夫君一向如此,我自当习之,才不至于丢了夫君颜面。”


    她四两拨千斤,轻轻揭过这番话,并未将重点放在贺乘舟身上。


    “如今天色已晚,七殿下是要与绾缡一同回京?”


    苏绾缡看着祁铭眼底的笑意冷了下来,装作没有看懂他的脸色继续问道。


    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自然不开心。


    “多谢夫人,我在此等候就好。”祁铭重新扬起了嘴角,却显得格外僵硬。


    苏绾缡行了一礼,并未强求,眼见马车已经停在路边,她搭着连枝的手上了马车。


    扬长而去。


    马车一路疾驰,扬起的尘土还漂浮在半空中。


    隐隐中,祁铭似还能听见马车夫扬鞭的空灵声响,随着竹林一阵阵传进耳中。


    他看着苏绾缡马车消失的地方,眸底神色越来越凉。


    好一张伶牙俐齿!


    他那一晚绝对没有看错,苏绾缡绝对是在为贺乘舟担忧。


    他们二人关系绝对不一般!


    可他派人去查,传回来的消息却是一片空白。关于苏绾缡和贺乘舟的关系更是一无所获。


    他又各自分别调查了苏绾缡和贺乘舟。


    发现二人更是毫无交集,关于他们,他只能得到所有人都众所周知的信息。


    苏绾缡是员外郎苏成的女儿,贺乘舟家道中落,近几年才通过科举入仕。


    太干净了,太简洁了。


    就像是有人故意抹去了一些至关重要的节点,看似天衣无缝,可却反而叫人生疑。


    祁铭深觉,自己看到的绝对不是全部的信息。


    可是是谁抹去了这些痕迹呢?


    既然要抹去,那一定是至关重要。是萧执聿吗?


    他为什么要抹去呢?


    如果苏绾缡与贺乘舟的关系的确不一般,他为什么要掩藏呢?


    或者说,为什么会娶苏绾缡呢?


    苏绾缡明明那么在乎贺乘舟,怎么就嫁给了萧执聿呢?


    他方才暗中指摘萧执聿,她为什么又要极力为萧执聿开脱呢?


    如果苏绾缡真的那么在乎贺乘舟,驺虞山上,二人为何又要装作不熟呢?


    如果不在乎,萧执聿又为何会救他?


    一连串的想法冒出头,祁铭翻来覆去都想不通他们三人的关系。


    但他莫名有一种直觉,只要掀开他们三人的面纱,一定会有一个人为他所用!


    风过林稍,竹林被吹动得晃动,茂密的林


    叶遮挡了大半的天光,风声簌簌,四方摇动犹如鬼魅。


    既然从她嘴巴里撬不出什么,那不如就让他眼见为识……!


    经过连日来的商讨,对于此次林州城的旱灾,总算是有了一个万全之策。


    好在,林州城的春旱持续时间不算太长,只要各方统筹,稳步推进,还是能够解决当下困境。


    后续,再注重灾后百姓安置,水利修建,这场旱灾的影响不会持续太久。


    于是,经过连续几天的直至深夜才结束的商议,在今天终于早早的结束了。


    一出文华殿,萧执聿就连忙备车要赶回萧府。


    偏生程岩安像是看不懂萧执聿脸上的急色一样,像是故意整他似的,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


    贺乘舟作为新任的户部侍郎,又得了程岩安刻意提携,此次亦参与了灾情商议。


    他落后了几分,这个时候出来,恰好瞧见了站在文华殿石阶处的程岩安和萧执聿。


    萧执聿本是有些不耐烦,可余光瞧见殿门处走出的贺乘舟时,感受到他明晃晃的直视,萧执聿倒难得给了程岩安几分好脸色,他轻勾了勾唇角,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能够叫周围的人听清,“夫人叫我早些回去,改日再与侯爷闲聚。”


    萧执聿拱了拱手,礼数做的周全,程岩安倒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加之周边的大臣也在这个时候加入笑谈,“首辅与夫人当真鹣鲽情深啊。”


    程岩安自然不能再做那个扫兴的人。


    萧执聿眉眼含笑,一袭彰显规制威严的朝服在他面色柔和的映衬下也多了几分温文尔雅的味道。


    整个人如沐春风,平易近人,让人莫名心生信任和好感。


    可侧身的瞬间眼神从贺乘舟身上游移,唇角勾起的笑意一如既往,却悄无声息滑上一抹嘲讽的得意,眸中似看一滩烂泥一般的不屑。


    贺乘舟僵硬在原地,脸色难看得厉害,绾缡……在等他回府?


    即便已经接受苏绾缡已经嫁予旁人为妻的事实,但是贺乘舟还是不能忍受,更加不能想象苏绾缡与旁人举案齐眉的模样。


    他看着萧执聿离开的背影,风似乎都格外偏爱他,扬起他金丝绣制的朝服衣摆,背影都透着一股子的意气风发。


    他不甘心地紧紧握拳。


    绾缡不可能喜欢他的,和他只是逢场作戏,一定是的!


    他必须得加快行动!


    上面的命令一下达,城门口的官兵就迅速开始在布署排查,即将封索城门的消息如乘东风传进了使臣驿站里。


    “好啊,既然这么快就关闭了城门。”祁诵坐在支摘窗边,看着街上三三两两收拾着货物准备归家的商贩。


    城外流民乱成了一锅粥,这城内倒还是欣欣向荣的模样。


    “那我们……”岳沉低着头,等着指示。


    他们想过胤朝会关闭城门,却不想竟然如此早。


    齐王旧部还没有尽数混进城内,兵器也在城外,如今,城门关闭,仅凭城内这一部分人如何能挑得起大的风浪。


    静谧的室内,还未点燃烛灯,天色黑得极快,似乎就在眨眼之间。


    支摘窗外送进一缕微风,祁诵的声音就随着这道微风轻幽幽地落入岳沉的耳中,“城门关了,他们进不来。但不代表,里面的人,出不去。”


    “殿下的意思……”闻言,岳沉微微抬起了头,隐隐是猜到了一点。


    “他们不是要往林州城送赈灾粮吗?”祁诵转过头来,背后微弱的天光映衬在他身后,他面色陷入一片阴影中。


    岳沉看不清他的脸,只隐隐感觉他是轻笑了一声,“传出消息给齐王旧部。”


    “可是上一次驺虞山,风玄就已经怀疑我们了。这次……”岳沉虽然觉得这法子可行,可还是不由有些担忧。


    他害怕,他们做这些若是被风玄知道,怕是对他们不利。


    虽说显朝国力并不输胤朝,可毕竟他们如今尚在胤朝域内,还是皇城脚下。


    若是真出了事,把兔子逼狠了,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比起岳沉的担忧,祁诵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看着长街对面那片深蓝到发黑的云团,风似乎比之方才还要更大了几分。


    “此次旱情,出现在风玄初登大宝的第一年,民间早已有天变示警的谣传。若是此次赈灾粮再一遗失,加之齐王旧部混在百姓中拱火,林州城内定然大乱。届时我们在上京的人再一哄抬市价,风玄想要从商贾身上打秋风解燃眉之急,只会更加逼急这些人。如此,不仅林州大乱,上京城内更是一片狼藉。”


    “风玄自顾不暇,哪里还管的了本宫。怕是真到了无路可退之时还要向我显朝求助。”


    祁诵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快消失在了风中。


    “殿下此招果然高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岳沉听后,眉眼间的凝重骤然消散,心里跟着也是一阵舒坦,弯身拱了拱手道。


    “此事,你秘密去做,切忌,防着祁铭。”祁诵吩咐道。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叫这个蠢货搅了自己的局!


    第42章 第42章补药挟着滚烫灼意的薄……


    天色渐黑,苏绾缡刚一下车走到府门,身后便传来一串铃铛轻响的声音。


    轻轻扬扬随着晚风送来,叮铃铃的意外悦耳。


    苏绾缡回头,便见着萧执聿的马车稳稳停在府门正中间,车帘被掀开,萧执聿从中走出,抬眼的一瞬间,二人眸光恰好对上。


    天边夜色暗沉,萧执聿眼神亦沉沉,却在瞥见苏绾缡的刹那,深沉眸色沁出光亮,连带着周身冷硬的气质都温和了起来。


    “大人。”


    苏绾缡看着萧执聿走进,低头欲要行礼,还未屈膝,就被萧执聿扶住了双臂。他手下移,握住了她贴于腹部的双手,发现她的手心有些发凉。


    “去哪了?”萧执聿问道。


    他抬眼望来,就势牵着苏绾缡的手入了府,面上一片云淡风轻的模样,像是随意话家常一般。


    苏绾缡也就没有发觉萧执聿语句里的打探。


    她实话实说道,“安宁郡主今日邀我去城外施粥,有程伯侯府的人看守,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苏绾缡没有忘记昨夜萧执聿的叮嘱,连忙保证道,不会给萧执聿添乱。


    “关闭城门只是缓兵之计,不日便会解决好流民生计问题。若是无聊,可以去藏书阁,我会早点回来。”


    萧执聿捏了捏她的手心。


    萧执聿的手掌温热,只这一会儿,苏绾缡的手心便暖和了起来。


    她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心里有些困惑,萧执聿真的怕冷吗?


    想起这一茬,苏绾缡顺带着又记起了今早吩咐府医的事情。


    于是用完膳以后,苏绾缡并没有立马回房,而是陪着萧执聿坐在膳厅,等他的药来。


    浓稠苦涩的汤药一端上来,空气像是被罩在了密网中一般,铺天盖地全是苦味。


    萧执聿偏头看了一眼苏绾缡,见她还没有要离开的征兆,便知今夜是躲不过了。


    他心中狐疑,难道她知道自己偷偷将药倒掉了?


    心里思量着,面上却是不显。


    他端起药碗,瞥眼瞄了一眼苏绾缡,见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瞧着似非要看到他喝了药才算数。


    萧执聿只得认命喝下。


    可不想,才将一碗饮尽,苏绾缡像是变戏法一般似的不知道又从哪里端出来了一碗新的浓稠的泛着苦味的汤药。


    光是闻着,喉间才强压着咽下去的苦意又泛了上来,萧执聿抬眼,一向波澜不惊的眸中难得沁出惊异。


    没有错过萧执聿眼中的抗拒,苏绾缡自认为很是贴心的又将药碗往萧执聿面前送近了一些,“大人,良药苦口利于病。这是我向府医特地为大人调制的汤药,大人喝下就不会怕冷了。”


    像是萧执聿在耍什么小性子一般,苏绾缡表现得一副很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甚至着重了一番箴言。


    萧执聿看着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拒绝的


    话,比如,他身体很好,不用喝药也行这种,可是在对上苏绾缡充满耐心的哄意和眼中的期许时通通偃旗息鼓。


    萧执聿最终什么也没说,伸手端起了青玉碗尽数喝了下去。


    苏绾缡终于弯起了嘴角,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深夜,本以为终于能够各自安睡的苏绾缡再次在睡意朦胧时被萧执聿捞进了怀里。


    苏绾缡这个时辰一般正是正困的时候,脑袋也就因为睡得昏天黑地而几乎停止了运转。


    她埋在萧执聿的胸口,驾轻就熟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迷迷糊糊道,“大人,你还冷吗?”


    萧执聿没多说话,只轻“嗯。”了一声。


    “看来那药没什么作用。”苏绾缡眉头轻轻皱起,睡得迷糊依旧不忘操心萧执聿的身体,“明日再叫府医改进改进。”


    萧执聿闻言,只觉得五脏六腑升起的燥热燃得更加旺盛,烧得他越来越清醒,他抿了抿唇,尽量叫声音听着平和,“不必。”


    “那怎么行?大人后背的伤势这样重,怕冷或许就是当日在驺虞山上时没有好生处理留下的后疾!”


    苏绾缡睡意一下清醒了不少,像是为了表达自己对于萧执聿这样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行为的不满,蛄蛹着身子就要爬起来。


    “才喝了一副,哪有那么快。”萧执聿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以作安抚。


    像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一般,又提醒道,“早点睡吧。”


    萧执聿这话说得在理,哪里有这样的神药能够立竿见影。


    听萧执聿也没有要拒绝喝药的意思,苏绾缡也安心了下来,又顺从的重新趴回萧执聿的怀里。


    安心睡了过去。


    竖日,萧执聿晨起时,苏绾缡发现萧执聿的眼底染上了一抹青色,瞧着像是没有睡好的模样。


    苏绾缡忍不住关心道,“大人昨日睡得不安稳?”


    萧执聿缠好腰封,回头望了一眼坐在床榻中央的苏绾缡,眸里似有幽怨滑过,他抿了抿唇,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道,“还好。”


    可是看那眼下的乌青,哪里是还好的模样,分明是一宿没睡。


    知道萧执聿讳疾忌医,苏绾缡也没有拆穿,堂堂首辅竟然害怕喝药,传出去岂不是笑掉人大牙。


    苏绾缡能够理解萧执聿好面子。


    眼见上早朝的时辰将至,萧执聿出了房间,苏绾缡也没有再继续睡,收拾着就去了府医住的院子。


    前往皇宫的路上,轻尘照例为萧执聿禀报着下面跟着苏绾缡的人传来的消息。


    听闻昨日在城外发生的事情,萧执聿脸色并不太好看,这个祁铭果然是太闲得慌。


    可听闻苏绾缡因此唤了他夫君,萧执聿脸色又立马变得柔和了起来,这个祁铭还算是有点用。


    前后情绪的转变实在太快,倒一时叫轻尘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是那些话触动了萧执聿。


    下了朝以后,萧执聿回到萧府与苏绾缡一起用膳,他的心情在今日听见苏绾缡在旁人面前唤他为夫君以后,兴致都颇高。


    以至于膳后,面对又要喝下那两碗浓稠苦涩到极致的汤药时,萧执聿没再犹豫,端起青玉碗一口饮下,也就没有发现今夜的药被换过了……


    萧执聿觉得今天格外的热,起初以为是自己太过兴奋,后面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能明显感受到身体里的热比之昨夜更是有种烈火焚身的感觉。


    如今已是三月,本就日益上涨的气温就已经叫萧执聿有些不适,今夜喝下了这药以后,萧执聿更觉得从五脏六腑泛起的潮热似乎要将他淹没。


    偏生表面上身体的温度却是正常,只是内里像是一团团火焰滚过,烧得他坐立难安。


    萧执聿躺在床上,盯着帐顶的缠枝花纹,呼吸越来越重。


    苏绾缡像是没有察觉他的异常一般,她翻身趴在萧执聿身侧,用手肘撑着身体观察着萧执聿。


    “大人,你今夜还冷吗?”


    苏绾缡看着很是关心萧执聿的身体,一副要是萧执聿还要说冷,就会自己立马乖乖地爬进萧执聿的被衾里的模样,不叫他自个儿掀开被角捞她,以免灌进冷风再次受凉。


    萧执聿看着她的眼睛,很想违背心理说冷。


    可是从五脏六腑升腾上来的热意像是一把把熊熊燃烧的火把一般,燎起的火焰游走在四肢百骸,顺着经脉血管燃烧到他已经有些不清醒的头脑。


    呼吸越来越粗重,他闻见属于苏绾缡身上那股清幽的兰花香气,无形之中,飘飘洋洋,如丝如线勾缠着他神智也起起伏伏。


    他看着因为她动作而微微扯开的衣领,露出的一节雪色肌肤如连绵冰川,沟壑纵深,隐匿深处。


    他忍住蜷缩发颤的指尖,眸色随着她的声音落到她一张一翕的红唇上,粉嫩舌尖偶尔探出头来,他倏得又想起来驺虞山上的那一晚。


    滚烫指尖上似又裹上一片水渍,温热软糯的触感激起指尖痒意,蔓延得他一整条手臂倏然发麻。


    胸膛忍不住剧烈起伏,从某处升起的渴望像是蚁虫一般在密密麻麻啃噬他的理智,一点点叫他分崩离析。


    沉黑漆眸里燃起浴火,愈是幽深,那点火焰就烧得愈旺。


    身体源源不断升起的热意让萧执聿根本无法思考,几乎是出自身体本能得想要靠近那点白的晃眼的冰川,期待抚上冰凉能够磨平他心中燥热。


    他抬手,滚烫掌心按上苏绾缡的后脑,借着这股力道,迎了上去,埋在了苏绾缡纤长白皙的脖颈间。


    一瞬间,犹如久旱逢甘霖,沙漠的人终于找到泉眼,饥肠辘辘的人终于等到愿意施舍他吃食的好心人。


    萧执聿如愿触碰上冰川寒玉,他克制不住在她脖颈间蹭了蹭,凉意顺着脸颊沁入内里。


    没有得到释放,他却反而想要的更多。


    于是,他偏了偏头,想要更大范围得触碰寒玉,追寻清幽兰花香气的源头。几乎是出自本能的,像是初生的幼崽,只能靠着口鼻去寻找方向。


    高挺鼻尖若有似乎触碰,灼热呼吸喷洒在苏绾缡的颈侧,带起一片潮湿,似觉得受阻一般,他轻扬了扬头,挟着滚烫灼意的薄唇就覆了上去。


    苏绾缡彻底僵硬在了原地。


    第43章 第43章诱哄“乖,再忍忍。”……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萧执聿浑身烫得有多不正常。


    她垂眼,看见萧执聿一向清冷自持的面庞晕染上一圈圈薄红,那双从来犹如黑曜石一般澄澈冷静的眸子此刻却像是糊上了一层霜雾,朦胧胧的,看不到聚焦点。


    他微眯着眼眸,桃花眼尾一片湿红。


    耳边的呼吸声很大,苏绾缡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萧执聿的。


    她感觉脖子很痒,想要偏头侧开,可脑后的一双大手又格外有力,压着她叫她只能扬起脖颈被迫承受颈边密密麻麻的细吻。


    昏暗夜色下,帷幔重重叠叠,偶有夜风袭过,飘渺似幻影。


    苏绾缡紧紧揪着身下的被衾,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她难耐地仰头,感受到萧执聿落下的濡湿的,缓慢的细吻,他的发顶蹭得自己下颌发痒。


    萧执聿好像伸出舌尖舔了她,苏绾缡猝不及防打了一个轻颤。


    这一颤,就被萧执聿顺势翻身压了上来。


    他手依旧护在自己脑后,从亲着她的脖颈缓慢上移,像是在品嗅什么,留下一片濡湿。


    苏绾缡盯着他幽深的瞳仁,黑沉沉的甚至倒映不出她的模样。


    像是深山中的某种野兽,充满了未知与可怖。


    苏绾缡兀得心跳得很快,她看见萧执聿动作呢喃蹭了蹭她的鼻尖。接着微歪了歪头,扬起下颌轻触了触苏绾缡的红唇,又退了回来。


    几乎不能算作一个吻。


    苏绾缡不由松了一口气,那口气还未完全平稳落地,下一瞬,萧执聿又重新贴了上来。


    这一次,比之方才压得更重!


    苏绾缡不可置信睁大了眼,恍惚中,像是又回到了驺虞山上那


    个夜晚。


    记忆中熟悉的触觉又重新涌了上来,灼热,潮湿,窒息,苏绾缡隐隐感觉口腔的某处又开始生疼。


    萧执聿轻抬了抬下颌,薄唇严丝合缝覆上她的,上下蹭了蹭苏绾缡的唇珠,试探性地伸出了舌尖舔舐。


    苏绾缡不可抑制的轻“唔。”了一声。


    这一声犹如雨打芭蕉猝然滴落,像是给了萧执聿某种信号一般,他骤然变得不再小心翼翼,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强硬地撬开了苏绾缡的。


    帐内,气温急速上升,苏绾缡被迫仰头。


    她不自禁挣扎,舌根被卷得发麻,呜咽声连同流下的涎液被尽数吞进。


    苏绾缡颅内一阵晕眩,她湿红着眼尾望着眼前失控的人,揪在萧执聿衣领处的手转为推搡。


    可萧执聿像是一座大山一般,苏绾缡的推搡根本像是挠痒痒一点作用也没有。


    只能被迫接受他渡来的呼吸。


    如同饮鸩止渴一般,他骤然想要的更多,手不安分地撩开了苏绾缡的衣摆,滚烫掌心覆上她腰间白雪。


    “……萧执聿……唔……”苏绾缡推搡在他身前的手慌忙下移,按住了揉捏在自己腰间的大手。


    “绾绾,我好难受。”萧执聿反手抓住,轻而易举就将其包裹在内。


    他语句含糊,说着话依旧没有离开,沿着她的唇形碾磨。


    嗓音低哑得厉害,呼吸也带着深重的喘。


    “……我,我去找府……唔……”苏绾缡艰难地偏头呼吸,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萧执聿扳过下颌俯吻了上去。


    留下断断续续的嘤咛……


    萧执聿牵着苏绾缡的手,蹭了蹭她扬起的下颌,沿着她的颌线游移到了她的耳后。


    灼热呼吸激得她肩颈颤栗。


    “绾绾帮帮我就好。”


    话落,他牵着苏绾缡的手灵巧钻入。


    “不要!”


    掌心猝然像是淬了火一般,苏绾缡猛地想要收回,却被萧执聿大手掌着她的手……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声陡然加重的喘息。


    性感撩人。


    苏绾缡又羞又烫,整个人犹如火烧一般。


    她不明白今夜的萧执聿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明明他……一向都很克己复礼。怎么会……?


    难道是那碗药?


    “绾绾,不要怕。”他贴着她的耳廓,缓缓吐气,牙尖重重咬了咬苏绾缡的耳垂。


    叫她回神感受。


    “萧执聿,你……唔,你怎么了……”苏绾缡的话湮灭在萧执聿一遍遍落下的吻中。


    她还不会换气,一张脸被吻得通红,连带着扬起的一整片脖颈都染上了暧昧的绯色。


    像是上等粉釉一般,叫人越看越爱不释手。


    “这要问绾绾。”萧执聿磨着她的唇珠,一双唇红得娇艳欲滴,忍不住叫人采撷。


    他一边磨着她的唇缝,一边抬起眼睑,沉黑双眸幽深,显出几分冷静克制,像是高高在上的野兽欣赏着落入自己圈套的麋鹿。


    “不是绾绾把我变成这样的吗?”


    他嗓音低沉磁性,偏生尾调又带着几分轻扬。


    重新垂下眼时,声音里又染上了几分委屈,像是讨不到糖果的幼童,骤然耍起了脾气。于是惩罚性地咬了咬苏绾缡的唇,趁着她呻吟张口的瞬间长舌驾轻就熟地滑入,重新袭卷她的口腔,品尝她的津液,掠夺她的呼吸。


    似要将她整个人吞吃入腹!


    果然是那碗药!


    苏绾缡还来不及后悔,速度骤然又快了起来,带着刻意的,惩罚的,执着的,强烈的,似有毁天灭地般的抵死纠缠,迎面袭来的潮热,灼意,强制,狠戾犹如潮水一般将苏绾缡淹没。


    她整个人犹如火烧一般,望着缠枝帐顶的眼神失焦涣散,手臂被萧执聿带着滑动,掌心不知道是汗水还是什么。


    整条手臂发酸,眼前的景象越发模糊,萧执聿贴着自己的身体滚烫,她感受到自己额角脖颈已经沁出密汗,帐内的温度实在太高,眼皮也开始不受控制得闭合。


    可萧执聿还是没有好。


    苏绾缡觉得好困。


    “萧……执聿,你……好了没?”


    苏绾缡试着抽了抽自己的手,她不明白怎么可以这么久,出嫁时嬷嬷给她的图册上面不是这样说的啊。


    “乖,再忍忍。”萧执聿偏头哄着她,攥着她的手一点儿也没有松懈。


    苏绾缡困极了,任由萧执聿作为,强撑着的最后一丝清醒逐渐崩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苏绾缡似听见埋于自己胸前一声极低压抑到沉重粗喘的慰叹,似从胸腔里发出的低鸣。与此同时,湿了她整条手臂……


    鼻尖蔓延的莫名的腥檀味道还没有尽数涌入,下一瞬熟悉的冷冽雪松香袭来,让苏绾缡微蹙的眉头平复。


    他轻蹭了蹭苏绾缡的脖颈,从她的锁骨处沿着她的下颌一遍遍亲吻落到她嫣红的唇瓣上,像是不过瘾一般,一遍遍碾磨。


    似非要将她全身染上属于自己的味道。


    直到苏绾缡轻蹙了蹙眉头,俨有要醒过来的迹象,身上沉重的压迫才抽离出去。


    苏绾缡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再次有感觉时,是感受到一道温热包裹着自己手心,湿帕顺着掌心滑过,沿着她的指缝,骨节,最后到指尖,一点点温柔擦拭。


    掌心处的粘腻终于消散不见,指尖却似有灼热呼吸喷洒。苏绾缡忍不住颤了颤。


    男人掌着她的大手滚烫异常,带着灼意的呼吸更是一声比一声粗重,潮意复又将指尖打湿。良久,男人终于放下她的手,捏了捏她的被角,雪松香气逐渐远去。


    直至后半夜,身侧骤然塌陷,萧执聿才又带着一身的凉湿水意重新躺回了苏绾缡身侧。


    缓了良久,直到身体回温,才复又重新将苏绾缡揽进了怀里。


    苏绾缡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和萧执聿……


    她猝然睁开眼来,望着缠枝帐顶,左手指尖忍不住轻颤,昨夜种种犹如潮水一般涌来,脑海中影像反覆,就连那陌生的触觉也如再次亲历一般重现。


    苏绾缡“腾”的从塌上坐起,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昨夜,不是梦……?!


    “夫人?”听见声响,连枝从外间入室,准备一如往常一般服侍苏绾缡起身。


    抬眼却见苏绾缡一张脸通红,不由又唤了一句。


    苏绾缡还呆滞在原地,想起昨夜不由紧张地咽了咽唾沫,这一咽,又觉得喉咙处疼得厉害,整个口腔都觉酸麻。


    苏绾缡倒吸了一口凉气。


    “夫人可是不舒服?”连枝眉头微蹙,见状连忙上前了一步。


    见苏绾缡脸色似不太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今日晨起,大人特定吩咐要为夫人准备一碗蜂蜜水。奴婢这就端上来。”


    说着立马退了下去。


    苏绾缡一听见蜂蜜水,就猝不及防想起驺虞山上那一日。


    原来前后两次喉咙痛,都有迹可循!


    苏绾缡刚消下去的红晕又重新涌了上来,她又羞又臊,恨不得将自己一整个埋进被衾里。


    连枝回来时便瞧着苏绾缡又重新将自己盖了起来。


    第44章 第44章游湖绾绾,你总是这样……


    以为苏绾缡是讳疾忌医,连枝觉得自己作为萧执聿特别派来照看苏绾缡的人,决不能做出视而不见,包庇溺爱的举措。


    于是非常尽心竭力地上前将苏绾缡从被衾里面捞了出来,却发现苏绾缡一整个脸都红得不正常。


    “夫人,你是发烧了吗?”连枝询问道,她将手中的蜂蜜水递给了苏绾缡,嘴里说着待会儿就叫府医来看。


    苏绾缡一听见府医二字,又猝不及防想起她昨日给萧执聿熬的那碗药,耳尖又漫上了一抹红。


    她忙喊道,“不要!”


    连枝震惊苏绾缡这般强烈的反应,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苏绾缡不自在地咳了咳嗓子,声音也温柔了下来,她笑道,“我没事,就是这天太热了。”


    连枝眨了眨眼,偏头望向窗外,这三月份的天,已经开始热了吗?


    或许是夫人火气重吧,连枝没有拆穿。


    她弯身整理着床榻上的被衾,发现苏绾缡盖的那一床已经被换掉了,想来是昨夜值守的婢子换下的。


    看来天气的确是热了。


    连枝想着。


    “那夫人今日可要出府?”连枝整理好了床榻,转身走到铜镜前为苏绾缡梳妆。


    “今早安宁郡主遣人,邀夫人今日梨园听曲。若是夫人嫌热,奴婢就去回绝了。”


    连枝贴心道。


    “替我回绝了吧。”苏绾缡垂着眼,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她现在哪里有心情去听什么曲?她今日应该如何面对萧执聿啊?


    苏绾缡想到这里就觉得有些苦恼,可神思一转,她猝然抬眼,眸里开始发亮。


    她对上铜镜中连枝的眼睛,“不用回绝了,我去!”


    连枝不明白今日的苏绾缡怎么这么奇怪,总是在变换心意。


    但是既然是苏绾缡说的话,连枝自当遵从。


    一切收拾妥当以后,连枝便跟着苏绾缡一起出了院子。


    苏绾缡步履匆匆,瞧着似有些迫不及待的模样。连枝只得迈开了小腿,亦步亦趋跟上。


    可进入月洞门,拐进右边的长廊以后,苏绾缡的步伐却猝不及防慢了下来。


    连枝抬头望去,只见前方正是赶着要回药院的府医。再看苏绾缡,垂着脑袋,眼神四处瞟的心虚模样,连枝觉得困惑极了。


    苏绾缡如今是一看到府医,心中便警铃大作,没有想到,未曾召唤府医,竟然还能在路上碰面!


    想起昨夜萧执聿失控的模样,苏绾缡确信无比一定是那碗药出了问题!


    可是苏绾缡如今已经不想再纠结那碗药究竟是什么了。


    既然已经发生了,她只想赶紧翻篇,反正她以后是绝对不敢也不会再给萧执聿乱用药了。


    苏绾缡垂着头,脚步也慢了下来,只想府医能够快点拐过长廊走到另一处月洞门出去。


    不要看到她最好。


    可哪知,苏绾缡这边思量着,那边府医的眼神却是实在好得过分。


    分明一大把年纪,胡子都已经花白,可是一双眼睛却是透着晶亮。远远的,便瞧见了苏绾缡。


    “夫人,昨夜大人可还怕冷?”


    府医将药箱放在脚边,弯身朝着苏绾缡行了一礼,话落,抬头望来,花白的胡子都在得意翻飞。


    这一次他可是加大了剂量,他不信大人的身子已经虚到这个程度了?


    一听见府医谈起昨夜,那些朦胧的画面以及手心炙热的触感又重新涌入了脑海,苏绾缡双颊迅速升起一片飞红。


    “不……不用了!”


    她条件反射道,连说话都有些磕巴。


    府医被苏绾缡这样大的反应吓了一跳,眼神不受控制的与苏绾缡身后的连枝对上。


    二人皆是发懵的模样。


    夫人的脾气一向都是很好,说话从来都是温声细语,今日这般,也是头一回。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大,苏绾缡有些尴尬,她强自平复了一番自己的情绪,佯装淡定道,“昨日的药不必再备,大人好多了。”


    “好。”府医点了点头,昨日的剂量的确有些狠了。


    他开的是补肾益元的药剂,大人的身子他也清楚,并没有出现亏损的脉象。


    只是夫人总说大人夜间怕冷,他虽怀疑,却还是照着症状开药。


    如今看来,应是好转了,于是深以为是道,“那就还是按照前日的剂量抓药。”


    “不用了!”苏绾缡应激地又喊了一声,刚提着药箱转身的府医被这一声又是吓了一跳。


    他年纪已过花甲,被苏绾缡这一喊一叫,属实是有些受不住。


    “还请夫人明示。”府医擦了擦额角的汗,拱了拱手虚心请教道。


    “就……不用了,把这副药去掉。”苏绾缡长睫轻颤,脸上异样的红晕浮动。似不想再提这件事,话落,脚底像是抹了油一般飞速离开。


    府医看着苏绾缡行色匆匆的背影,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的长须陷入了沉思。


    今日的萧执聿心情甚是不错,就连宋先禾看见他时不时扬起的嘴角都觉得惊异。


    下了朝以后,非不要脸似得挤上了萧执聿的马车,说要跟他回去看看嫂夫人。


    萧执聿斜睨了他一眼,下一瞬轻尘就不知从哪里出现,一个提溜就将他扔出了马车,将他丢在了宫门口。


    宋先禾呲牙咧嘴扶着宫墙爬了起来,看着萧执聿马车逐渐远去的背影,气哼哼握紧了拳头。


    驺虞山上他被萧执聿扔出营帐就算了,如今又在宫门口被提溜出马车,他这风月才子的脸面往哪里搁!


    马车在长街上一路疾驰,萧执聿今日不忙,索性便将政务尽数搬回了萧府处理。


    他看着长街边上摆摊的摊贩,眸光不由落到了其中一根和田玉兰花簪上。


    回到萧府,萧执聿解开披风随手递到了管家手中,他跨步往后院走去,随口问道,“夫人呢?”


    萧执聿并没有打算能够从管家嘴里得到什么答案,毕竟如今城门已闭,苏绾缡除了待在府里还能去哪里?


    可意外的,萧执聿听见了管家口里说出的与自己所想完全不一样的答话,“今日安宁郡主相邀,夫人去了梨园看戏。”


    看戏……


    萧执聿压眉,薄唇冷冷勾出一抹凉意,漆黑瞳仁柔光消散,整个人看着阴恻恻的。


    绾绾,你总是这样,什么人都能分走你的眸光……


    梨园内。


    苏绾缡与程清渺坐在大堂上,并没有选择一间包厢。


    用程清渺的话来说,自然是要坐在大堂内,曲声似在耳畔乍响,才够过瘾。


    苏绾缡坐在程清渺身边,被周边的氛围带动,也深以为是。


    唱到高潮处,众人拍手叫好,一片喝彩声,苏绾缡也不由弯了弯眉眼,暂时将昨日的事情丢至脑后,流露出舒心的一面。


    她沉浸在戏台上的曲目,眼睛一动未动,顺势偏头吃下程清渺递来的枣泥山药糕。


    连自己唇上沾染上了碎屑都不知。


    程清渺笑着看她这副痴样,抬手用着手绢将她嘴角碎屑擦弄。


    却猝不及防感受到后背升起一阵凉意。


    萧执聿站在二楼侧边的看台上,这个角度刚好能够将苏绾缡一览无余。


    她今日着一袭西子色轻罗衣裙,整个人似远山云烟,清雅闲淡。


    远远看去,如烟似雾,是一眼叫人移不开眼的清冷美人。


    因着看戏入了迷,眉眼轻弯的模样,又带上了几分甜腻,乖巧得不像话。


    萧执聿看着她那么心无旁骛地坐在程清渺的身侧,毫无芥蒂地吃下她送来的吃食,仍由她的手在她唇上上下求索!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暴戾。


    他沉黑着脸看她,离府那么久,就没有想到他吗?没有想过他回府以后看不见她怎么办吗?


    总是有那么多事要做,总是有那么多人要认识,为什么可以看得那么认真?为什么要和别人走?为什么……就不能乖乖等在府里呢?


    总要分出那么多精力给旁的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萧执聿指尖蜷缩,掌心紧紧扣住袖中的和田玉兰花簪,一双漆眸死死钉在苏绾缡的脸上。尖利的簪尾刺进皮肉,流淌出鲜红的血流,浸湿了袖侧。他恍若未觉。


    轻尘吩咐的人已经下去,此刻走到了苏绾缡的身边弯身说着什么。


    萧执聿看见她脸色微变,求助似的望向了身侧的程清渺。


    程清渺向着来人说了几句话,将他给打发了走。


    没一会儿,轻尘重新站在了萧执聿身后,他微弯着身子,头皮都在发紧,“夫人说,今夜要与安宁郡主游湖,便不回府了。”


    说到最后,轻尘不受控制声音低了下去,颤巍巍地将整个身子缩紧,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不回府了……躲他?


    萧执聿长眸微眯,森寒冷意从眸底溢起,他轻勾了勾嘴角,指尖摩挲着袖中玉簪的尖面,冷哂了一声。


    绾绾,你总是这样不听话。


    戌时,天色已然暗沉下来,江上飘着几艘大船,红梁为顶,船柱雕刻山水纹饰,四季花卉,在彩灯映照之下活灵活现。


    远山空蒙,深蓝天际如泼墨水画,舫上女子凭栏而立,风流才子作诗和吟,泄出的觥筹交错足


    够令人心向往之。


    画舫一路南下,迎面袭来的江风带着潮意扑洒在苏绾缡脸上,她舒服地眯了眯眼,身体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有种即将羽化登仙的错觉。


    她回头,望见江边万千灯火重重,平素里觉得诡谲寂静,庄严威寒的上京,此刻竟然也多出了几分人间气。


    璀璨烟花在上空炸开,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惊叹,苏绾缡仰头,看见满天星辰,火树银花,一瞬间,亮如白昼。


    她沉浸在此刻的盛景,唇边不由会心扬起一抹笑意。


    重重杂乱声响中,耳畔忽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她转头望去,只见漫天华彩下,贺乘舟一袭白衫立于人间,夺目耀眼。


    烟花盛放于他眸中,溢满了情意,苏绾缡恍惚中以为回到了他们少时时光。


    连呼吸都滞了一拍……


    萧执聿站在岸边,冷眼瞧着远处舫顶朱栏边的二人。


    四周喧闹嘈杂,他们二人相对而立,视若周遭如无物,眸中只盛着对方模样。


    当真是……一双璧人……


    第45章 第45章作局“绾缡,来不及了……


    萧执聿冷冷扯了扯唇角,江风将他光洁的额头露出,深邃眉目骤然显出几分强势锋芒。周身的戾气随着江水拍案翻飞,水天海阔,相接之处,他长身玉立,衣诀翩翩。


    “张大人,若是今夜你抓不到刺客,指挥使的位置就该趁早让贤。”


    他偏头,声音染上江水寒意,从唇齿间滚出,不疾不徐,带着凛人的压迫。


    话落,指挥使的额角猝然滴下一滴冷汗。


    明明身处宽阔江岸,夜风寒凉,他却如同被架在了密不透风的笼子里,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慌忙垂首,颤着身子忙不迭保证道,“下官明白,定然掘地三尺也要将那歹人揪出!”


    话落,他立马下令整队,立于身后的数百府兵持枪响令,迅速有节奏地踏上了岸边早已停好的船只。行动间甲胄铁寒,发出狰狞作响的声音,踏地声响似要震碎地表,令人闻之一颤。


    远处江心,画舫笙歌,其乐融融。


    直到铁甲寒兵截停,顷刻之间打断歌舞升平。


    伴随着“噔噔”的声响,一队一队的人马尽数冲上了画舫。人鸟兽散,火把冲天,扰乱了这天上人间。


    众人面临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知所措,尖叫着四处逃窜。给这场本就不易的搜寻更添阻碍。


    “绾缡,来不及了,快跟我走!”贺乘舟看着周遭的变故,脸色骤然一沉。


    来不及多说,就要拉着苏绾缡离开。


    “贺乘舟,你干什么!”苏绾缡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这一连串的变化,有些惊愕贺乘舟这般逾矩行为。


    分明他们刚刚还聊的好好的啊?


    怎么突然之间就……


    “绾缡,今夜本就是被安排好了的,按照计划这船会一路南下,我的人会在磐石坞接应。眼下来看,定然是萧执聿知道了!但是没有关系,舱底还有一叶扁舟,你跟我走,我会带你离开。绾缡,跟我走!”


    贺乘舟了解她,不弄清楚她是不会轻易离开的,所以只能简短挑明。


    他看着她的眼睛,眸中急色愈显。


    萧执聿怎么会知道的呢?怎么还搬出了兵马司的人?


    他分明做的这样天衣无缝。


    苏绾缡愣在了原地,思绪有些繁乱。


    她本以为贺乘舟出现在此处也是来观游湖,可听了他的话才知竟然都是安排好了的。


    那……“郡主为何会帮你?”


    “我与郡主不熟,只是听闻你今日出府,又恰逢游湖夜宴,于是匆匆定下的计划。”贺乘舟脱口而道,那模样看着并不像是在撒谎。


    太巧合了……


    “绾缡,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机,我们先走好吗?”


    耳畔的尖叫声愈甚,人群因惊恐四散逃窜,跌撞之间不知道哪处灯笼率先落了下来,将帷幔点燃,余光中可见冲天火光。


    随着时间流逝,贺乘舟心里就愈是慌乱。


    这是唯一的机会,只要绾缡离开上京,天高海阔,饶是萧执聿再如何权利滔天,都不可能再找到她!


    他可以不要这官途,他可以跟她一起走,去哪都行。


    “绾缡,我知道你一定不是真心想要嫁给萧执聿的。你不是寻常女子,更不是萧执聿的笼中雀!我不相信你甘心做他的后宅妇,你不应该被束缚在那里,萧执聿他不适合你!


    你跟我走,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陪着你去。你想回兰州,我们就回,你想当教书娘子,我就给你办一间私塾。你想要归隐我们就归隐,我不做官了,你也不做这首辅娘子。总之,未来你想去哪里,做任何事,我都陪着你。”


    “绾缡,跟我走吧。”


    贺乘舟看着她,跳跃的火光映进他的眸中,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情真意切。像是蛊惑一般,一点点勾起她内心里最隐秘的向往。


    贺乘舟描绘的正是她从前最想要却又最不敢奢望的生活。


    她低头看着贺乘舟伸出来的手,眼角余光渗入刺目火焰,炸开诡谲寒夜,像是深渊里撕开的一道裂缝,踏过就是新的人生!


    耳边的喧闹还在继续,她却清楚无比听见她胸腔间的鼓动,强烈,蓬勃,带着血液袭卷全身,在筋脉里沸腾,冲嚣着挤入骨髓,好似要将她这段时间的自我麻痹,自我规训通通打碎。


    过往的安逸,平和,仿若假象,她如同当头一棒,骤然清醒。


    她以为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习惯了每日待在清竹院,抬头看翘角的飞檐,低头看日头西斜的残影,日子百无聊懒,也可了此残生。


    她有什么不甘心的,世间女子不都这样活吗?


    可是眼前,贺乘舟说着那些激起她心间颤栗的话,她发现,并不是的,她还可以选,她还可以有另一种活法。


    为自己选一次吧,为自己活一次?


    鬼使神差的,她抬手,覆在了贺乘舟邀请的掌心上。


    可手将要放上,猝不及防的,一道箭矢擦破夜空,随着凌冽作响一声,从她指尖滑过,直直射穿了贺乘舟的掌心,钉在了身后舱板上,箭羽发颤。


    飞溅的鲜血嘀嗒射入苏绾缡的指背。


    犹如火烧一般,烫得她手背腥疼。


    “贺乘舟!”面如突如其来的变化,苏绾缡心跳如雷。


    她慌忙要去查看他的伤势,却被冲上来的一队甲胄隔开,将贺乘舟层层包围在内。


    指挥使放下弓箭,徐徐走进,他低眼瞧着因疼痛而面目狰狞的贺乘舟,眸光落在了不远处的箭矢上,微微皱了皱眉。


    “贺侍郎,怎么每一次清查齐王旧部的时候,你都在现场呢?”


    他收回眼神,眉眼间显出几分不屑,话落,并没有一副要得到贺乘舟什么答案的模样,直接下令道,“带走!”


    “贺乘舟!”苏绾缡喊道,想要阻拦,却见他惨白着一张脸望来,摇了摇头,示意苏绾缡不要轻举妄动。


    甲胄利索上前将他缉拿,双手缚于身后带走。


    一切仅发生在转瞬之间,苏绾缡甚至来不及思考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身后,程清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她跌跌撞撞穿过人群,向着苏绾缡这边奔来。


    瞧着她没事的模样才总算松了一口气,“绾缡,还好你没事!”


    “都怪我贪玩,跟你走散了,抱歉。”


    苏绾缡摇了摇头,哪能怪程清渺,想来是贺乘舟的人故意引走她们的,毕竟连枝也不见了。


    “郡主,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苏绾缡现在脑袋里一团乱,连忙反手拉住程清渺的手问道。


    贺乘舟要带她走就算了,怎么兵马司的人又出现了?


    今夜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突然,所有事情都撞在了一起,远超她的理解范围。


    “我也不太清楚。”程清渺皱了皱眉,将声音压低了几分,“我听说,是兵马司接到密报,说是这船上混入了齐王旧部,在秘密接头。指挥使奉令抓捕,凡身份不明,可疑者一并逮捕,通通下大狱,待清查明!”


    所以,贺乘舟


    又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


    “不过绾缡,你放心好了。你可是首辅夫人,谁敢动你。待会儿,只要验明了我们的身份,自然就会放我们走了。”


    程清渺见苏绾缡脸色不太好,连忙安慰道。


    江风拂槛,并没有送走苏绾缡的满腔愁绪。


    到现在为止,她还心有余悸。


    想起方才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苏绾缡心间总似有一团乱麻一般,甚至不知道该从何处得解。


    “今日真是出师不利!本郡主今后出门一定要先看黄历!”程清渺气得牙痒痒。


    许久不曾出门,一出门就摊上这么多事。


    苏绾缡看着身侧的程清渺,试探性问道,“郡主为何想起今日邀我?”


    ……是自己的主意吗?


    “其实……今日本是祁铭邀我游湖,可是他突然有事,所以我就……”程清渺低下了头,有些尴尬,不敢看苏绾缡的眼神。


    果然是他!


    苏绾缡心间一沉,他们都中计了。


    她早就知道,祁铭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设计他们!


    那兵马司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是真的那么巧,船上有齐王旧部?


    还是又一场给贺乘舟下好的局?


    祁铭定然是已经知道他们二人关系非同一般,那么他下一步棋要做什么?


    他是算准了自己会向萧执聿求助吗?


    那他针对的究竟是贺乘舟,还是萧执聿……?


    苏绾缡心间堵着一口气,此人实在是心机深沉。


    她就不该去招惹他!


    画舫上的局面已经被控制下来,人群已经冷静,小吏持着纸笔,一个个盘问过来,终于到了苏绾缡这处。


    “你说你是郡主,她是首辅夫人,我就信啊?”小吏听到程清渺的话只觉得荒诞,“拿不出身份验明,都得睡大牢!”


    “你敢这样对本宫说话!”程清渺第一次被这样对待,气不打一处来。偏生她与采儿走散,令牌等能够证明身份的物什都在她身上。


    话刚一落地,采儿不知从哪个人群里面钻了出来,连忙感到程清渺面前出示了令牌。


    本以为,眼下便可以离开。


    谁知小吏竟是一根筋,一点儿变通也不懂。


    只许程清渺离开,苏绾缡还得留在舫上。


    “对不住了郡主。指挥使吩咐,验明不了身份就不能放过。仅凭郡主一面之词,小的实在不敢自作主张。”


    “既然郡主说她是首辅夫人,那不如就叫首辅大人亲自来提人?”


    第46章 第46章躲我好乖……更想……


    “你说什么呢?”程清渺觉得这话分外阴阳怪气,忍不住就要训斥。


    苏绾缡忙拦住她,“没事,今夜睡个大牢也没有什么关系。等明日调了籍,验明了身份,他们自然就会放我走了。”


    小吏见有人帮他说话,生害怕程清渺发飙,连忙笑着呵呵道,“夫人若是不嫌弃,小的这就传信去萧府。”


    话落,远处骤然升起一阵响动。


    玄甲铮铮,锵啷作响,黑压压人群自动开始分列,其后隐隐有官差声音响起,“首辅大人怎亲自来了此地?”


    “我来接我夫人。”


    随着萧执聿温和嗓音落地,人群终于散开,皎玉色衣摆晃动,似浮着月色而来。


    苏绾缡愣愣看着那道颀长身形走近,抬眼对上他柔和双眸,心里一下泛了酸。


    萧执聿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尾,眼神不轻不重落到了一旁的小吏身上,只一眼,就叫人不由软了膝盖,“噗”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夫人,还请大人饶恕!”


    苏绾缡惊讶于小吏实在看人下菜碟,方才对着她和程清渺可不是这副模样。


    难道就因为萧执聿是首辅,就怕成这样?


    她抬眼望向萧执聿,他的眸光已然落回到了自己身上,依旧温和。


    “他也是奉命行事。”


    苏绾缡任由萧执聿解下了披风披在自己身上,趁着他系带的时候,扯了扯萧执聿的衣袖,很好心的为小吏求了情。


    “嗯。”萧执聿应声,反手抓住了她的手捏在了掌心,牵着她的手揽进了怀里,带着她离开。


    途中,无一人阻拦。


    画舫早已经停靠在江岸,下了船只,江风似小了些许。


    “大人怎么会来这里?”


    “听见了风声,就来了。”萧执聿寥寥带过。


    苏绾缡埋下了头,有些不太好意思,今日她本是要躲萧执聿才来游湖,结果最后反倒还要萧执聿出面自己才能离开。


    “还不想回府?躲我?”萧执聿偏头看她,眼神略有沉暗。


    “没有。”苏绾缡心惊他这样敏锐的洞察能力,连忙矢口否认道。


    “没有?”萧执聿重复呢喃了一声,尾音在空中被江风吹散。


    苏绾缡心口还未落地,又听见他沉缓低吟的声音响起,“是因为昨晚的事吗?”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她,漆黑眼眸里映出江边阑珊灯火,嗓音里携着江风的粘腻潮湿,“可我很喜欢,喜欢绾绾的唇,喜欢绾绾的手,喜欢绾绾帮我……”


    他一字一句说得极缓,指腹擦磨她的掌心,像是在帮她回忆什么。


    犹如平地惊雷,昨夜种种清晰浮现脑海,苏绾缡见他一点儿不作掩饰的荤话,堂而皇之谈及,顿时羞得面红耳赤。


    她迅速挣脱开他的手,连忙垂下了头,恨不得埋进地里,“大人不用说了,是绾缡的错,没有叫府医给大人把脉,就随意开了药用。绾缡以后定不敢再犯。”


    萧执聿垂眼看着两人之间骤然拉开的距离,耷拉着的眼睑盖住黑沉沉的双眸,内里如同一滩死水一般黑茫茫一片,窥不见一点儿波澜。


    “好。”


    半晌,潮湿江风送来萧执聿温和嗓音。


    苏绾缡抬眼,看见他点漆黑眸里依旧映着画舫灯火,笑意潺潺,眉眼柔和,温润如玉的模样透着十足的善解人意,“绾绾不想提就不提。”


    他别过苏绾缡鬓边的碎发,眼神柔得似要将人溺死其中。


    “听说贺乘舟被兵马司带走了。”


    他轻轻捋着苏绾缡的碎发,声音轻缓,随意得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如何。


    心里冷不防一噔,苏绾缡猝然抬眼望去,只见萧执聿缓缓耷拉着眼睑,垂眸回望她。


    她紧张地咽了一口气,仔细思索着话术,“他毕竟多次身陷牵扯,指挥使定然谨慎。”


    回答得滴水不漏。


    “绾绾见过他了?”


    攻其不备。!


    “铮”的一声,脑海里紧绷的弦猝然断裂,从尾椎骨升上的麻意叫她甚至不敢抬眼看萧执聿。


    侧颊上萧执聿的指尖还未收回,若有似无点过,凉得她肩颈发颤。


    “只是碰巧遇见了。”苏绾缡解释道。


    可一想起贺乘舟藏在舱底的扁舟,心又不由高高悬了起来。


    萧执聿垂眼将她的一连串反应落入眸中,看到她纤长羽睫乱颤,压不住紊乱的呼吸。


    眸底凉色蔓延,逐渐趋于平静。


    “绾绾只要说,我就信。”他指尖微勾,捧起她的下颌,与她对视。


    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发着隐秘的,晦暗的幽光,像是带着笑意,又像是空茫茫的一片。


    苏绾缡来不及辨别那道眸子里究竟盛着的是怎样的情绪,就见眼前的人缓缓附身压了过来。


    冷冽雪松香袭来,驱散了江风里的咸湿气味,苏绾缡捏紧了衣袖,整个人像一根棍子一般僵硬,心口跳得厉害,像是下一瞬就能从嗓子眼里飞出来一般。


    终于,在距离她唇边一尺之寸,萧执聿偏了方向,擦着她的脸颊滑过,埋在了她的脖颈处。


    他蹭了蹭苏绾缡的耳后,一点点略过嗅闻她的气息,像是觉得不满足,他钻得愈深。


    灼热呼吸滚烫,胸腔间幅度分明,他扣着苏绾缡下颌的手却没用力半分,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喉间不时溢出几声低鸣,痴绵缱绻……


    回到清竹院,已是


    子时。


    苏绾缡照例为萧执聿上药。


    褪下外衣,红色的鲜血又沁出了纱布,苏绾缡没忘昨日萧执聿是如何撑在她上方,牵动得背部肌理凸起。


    她垂下眼,整个耳尖都在发烫。


    明日府医复诊,会看出什么来吗?


    她心不在焉地胡乱想着,手上的动作也顺势慢了下来。


    萧执聿感受着后背缓慢凉意的指尖,知晓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冷不防扯了扯嘴角。


    他偏过头,眸色掩埋在一片阴影下,那双沉黑的眼睛趋于死一般的平静,却依旧压不住内里不时翻涌的骇浪。


    他什么话也没说,由着她慢慢磨。


    一柱香以后,苏绾缡才像是回过了神一般,磨蹭着上完了药。


    她垂首站在几案边拾捡归类,萧执聿拢起腰间散落的里衣,漫不经心系着,“他如今是侍郎,兵马司的人不敢随意动他。最迟,明日就会被放出来了。”


    苏绾缡手上动作一顿,像是被喂了一口定心丸,悬而未决的心终于尘埃落定。


    萧执聿冷眼瞧着她的反应,没有错过她绷直了一晚上脊背的顷刻松懈,像是殷切的希冀终于得到了肯定,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就连声音里都染上了轻快,“多谢大人。”


    她回眸笑看着萧执聿,好像他是什么掌管判决的神似的。


    贺乘舟还未被放出,仅仅因为他一句话,她就信极了,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萧执聿也笑了,黑沉沉的眸子里终于起了风,拂过浓稠晦暗的沼泽,与内里早已压制不住的暗涌轻易搅动了一滩风云。


    既然他是大好人,要点奖励不过分吧……


    入睡前,门被敲响,底下婢子送来了一壶姜茶。


    萧执聿提起茶壶倒进甜白瓷小碗,热气争相恐后的从壶口奔出,混着姜药的辛辣味蒸腾而上,将萧执聿的眸色染上一层浓雾。


    莹莹烛火将歇,晃动水面将他无甚表情的面色搅弄稀碎,他静静凝视着水面上那张扭曲抽搐的半张脸,像是从底下里爬出来的水鬼。


    “画舫风大,喝了再睡。”


    萧执聿端起放温的姜茶递给苏绾缡。


    她听话接过,捧着碗壁一口一口啜饮。


    萧执聿站在她身前,眸光低垂,落到她纤长的睫毛,挺翘的鼻尖,和一张一翕的红唇,以及因为吞咽而滑动的喉咙。


    目光带着粘湿,犹如无形的手一寸寸拂过,留下泛着荧光的,粘腻的,水痕。


    苏绾缡喝完,乖巧地递还给了萧执聿,还不忘关心,“大人不喝吗?”


    “晚间会热。”萧执聿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对上苏绾缡疑惑怔愣的眸色,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许。


    好乖……


    更想欺负了……


    许是今日发生的事太多,又熬到这么晚,苏绾缡喝下姜茶以后,就觉得眼皮甚是沉重,裹着衾被就沉沉睡了过去。


    意识消散前,只模糊瞧见萧执聿站在树灯前的颀长身形,他好像……点亮了烛火……?


    云迷雾锁,万籁倶静。


    上京城陷入一片安宁,巍峨皇城,甚至连虫鸣鸟叫都听不见,黑压压地附着在苍茫大地上,俨然如同一座死城。


    而清竹院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烛火重新生了燃芯,濒死火焰燎窜,将室内照得恍若白日。


    塌上,女子玉体横陈,明烛照耀下,莹白身躯泛着润泽的光。


    呼吸平稳,睡颜安静,美好的似一幅画。


    萧执聿垂眼,沉黑双眸如同滚珠从她身上一一碾过,不放过任何细节,眼里流露出近乎癫狂的迷恋,像是最虔诚的圣徒瞻仰九天的神女。


    近在咫尺,想要触摸又害怕惊扰。


    这样美好,这样纯白,他怎么忍心欺负她呢?


    第47章 第47章欲念“他碰了你这里是……


    萧执聿抬手,指尖轻拂过她的脸颊,落在她的鼻尖,感受到她细微的呼吸,最后轻轻点在了她的唇上。


    如同被火星燎过,他不受控制地撬开了她的红唇,没来得及阻止,长指已然入了深处。


    掌心掐着她的下颌,迫她仰头,指尖从她的齿上一一数过,压着她的舌面滑过,抵上她的喉腔。


    是这里发的声吗?是用这里发出那样甜软,让人想要欺负的声音吗?


    萧执聿歪了歪头,黑眸里渗出不解,像是真的好奇一样。


    长指在口腔里肆意搅动,弄得水声作响。


    他盯着她唇边溢出的涎液,贴心的用指腹抹了抹。


    是用这里和贺乘舟说得话吗?


    说了什么?说了几句?


    也是用这样好听的声音吗?


    也是用这张唇对着他笑得吗?


    他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几乎是带着惩罚地掐着她的下颌吻了上去,舌尖卷过溢出的涎液,含着她的唇珠一整个吞入。像是要将整个人吞吃入腹!


    胸腔里漫起潮水一般的酸意,酸得泛苦。


    他跪伏在她身上,像是野兽护食将她整个圈在怀里。


    如果今日他没有设计这一出,她是不是就已经和贺乘舟离开了?


    和他逃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他们会像他们眼下这般亲密吗?


    她也会被他哄着骗着帮他吗?


    ……不,或许不用哄,不用骗,她就心甘情愿……!


    他做了这么多,就一点点都比不上那个蠢货吗?


    漆黑双眸里逐渐燃起一层隐秘的幽火。


    难道他就没有打动她一点点吗?


    “绾绾,你不听话。”他咬上她颈侧的软肉,恶狠狠的像是控诉。


    “为什么要走呢?为什么就不能留下呢?”


    指尖滑过她的手臂,细细得在她的手腕处描摹。


    “他碰了你这里是吗?”


    “好脏。”


    他蹙眉,像是真的有什么脏东西出现,眼底滑过一抹恶心。


    不过没关系……


    他牵过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看着苏绾缡的黝黑眼睛里泛着诡异的光。


    像是邀功似的,他将她整个手放在了自己侧脸上,亲昵地蹭了蹭。


    他射穿了他的掌心,叫他不能再攥着她的手。


    他会绞烂他的舌头,叫他再也说不出蛊惑她的话。


    他会挖掉他的眼睛,叫他再也不能觊觎他的东西。


    他会挑断他的脚筋,让他再也不能出现在她的面前……!


    “下一次,我就杀了他好不好?”他眸底沁出笑意,眉眼弯弯地看着她,像是从她这里得到了什么满意的答案,附身亲了亲她的唇。


    好乖……


    只是……


    为什么要躲他呢……?


    他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吗?他装得还不够像吗?


    还是说,她不喜欢这样的?可她明明就很喜欢贺乘舟不是吗?


    他歪了歪头,执拗得想从她的脸上得到一个答案。


    却只能听到平稳的呼吸。


    明明什么都做了,为什么要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呢?


    是因为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吗?


    他包裹着那片肥嫩,手打着圈儿按摩,山川冰雪轻易便在他掌心融化,暖香四溢。


    高挺鼻尖落在她颈侧,跟随手上的频率缓慢嗅闻,是一种近乎渴求的贪婪。


    没关系,她喜欢什么样,他就可以变成什么样。


    总归,他们还有好长的日子。


    手抚摸过她的脸颊,落到她纤细的腰间,掌心感受着软肉的滑腻,他撑起她的脊背,将她整个人抬起,像是主动送进了他的嘴里。


    喉间不由轻溢了一声满足的慰叹。


    “绾绾,真乖。”


    他抬头看她,向来沉黑浓寂的眸色褪却,糊上了一层近乎失焦的雾蒙蒙的白。


    唇角边勾起一抹轻盈的笑,挂着的银丝泛着绮靡的光泽,如同一条纽带牵连着他们。


    他毫不吝啬


    于自己的夸奖,像是她真的在听……


    苏绾缡是在竖日午时醒来的,日光早已射进里屋,一层层帷幔都阻挡不住的刺目。


    她微眯着眼眸,头脑有些昏昏沉沉的,缓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四肢。撑着身子起身却不料手肘发软,一整个人又重新栽进了软榻里。


    苏绾缡这才发现,自己周身有多么酸软无力,像是被人摆弄了很久。


    “连枝……”


    她喊道,声音沙哑,喉咙处又开始发疼。


    看来,是昨夜受了凉。


    话落,一道轻盈脚步声从外间响起,随着音落,帷幔被掀开挂在了一旁的金钩上。


    丫鬟弯着身子,扶着苏绾缡起身。


    苏绾缡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孔,想起她是昨夜来送姜茶的婢子。


    “连枝呢?”她问道。


    婢子蹲在地上,为苏绾缡跻鞋,她垂着脑袋,即便是问话,也没有不合规矩地抬头。


    “连枝姐姐家中有事,已经向管家辞行了。今后便由奴婢照顾夫人起居。”


    “什么?”


    苏绾缡觉得有些突然,连枝明明昨夜还与自己一起去了游湖夜宴。


    怎么今日就回了家?


    “她什么时候走的?”


    “昨夜卯时。夫人与大人都已经睡下,连枝姐姐便没再来叨扰。”婢子解释道。


    她扶着苏绾缡落坐到了梳案处,身后,小丫鬟们已经备好了盥洗的用品。


    苏绾缡愣愣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周身使不上力,就连心里也空落落的。


    她好不容易习惯了连枝,怎么她就走了。


    好像一直以来,从来都没有人能够一直陪在她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苏绾缡透过铜镜看向了站在身后为自己梳头的婢女。


    她一手贴着自己的长发,一手用银篦轻轻地梳理。


    听见问话,也没有半分其它的异动,依旧低垂着头,毕恭毕敬道,“奴婢芩月。”


    听话,乖巧,一举一动,一颦一态,都极合规矩。


    像牵线的木偶……


    “按照大人的吩咐,芩月已经去伺候了。”


    书房内,轻尘躬身向着书案后的萧执聿禀明今日清竹院内的动静。


    “她可有问连枝的去向?”萧执聿手上动作没停,翻阅着桌上的信件,像是确定答案会如他所想。


    果不其然,轻尘答道,“按照大人的吩咐,夫人没有起疑。”


    “还有一件事,关于昨夜,我们的人查到了,传消息的是七皇子的人。”轻尘继而又道。


    这显朝的人果然个个都不是个省油的灯。


    萧执聿冷笑了一声,他故意抹去了苏绾缡和贺乘舟的过往,就是不希望再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程岩安和风玄是他的一步棋,他不得不叫他们知晓,可是祁铭算个什么东西!


    他想要入这场局,也要看他愿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想个办法,让安宁郡主知道驺虞山上的事。”他轻弯指尖,狼毫在宣纸上勾上一点墨迹。


    算计到他头上来了,那他就该给他一个教训……!


    萧执聿说得不错,兵马司果真没有多为难贺乘舟,仅仅就在第二日就将他给放了出来。


    甚至没需要程岩安的人来提人。


    所以,昨夜,只是为了阻碍他带走苏绾缡!


    贺乘舟捏着右手掌心,窟窿处还在不断往外渗血。


    他眼神阴鸷,果然,只有青云直上,才不会叫人看轻。


    他是侍郎,如今就连萧执聿也不能再像从前那般随意拿捏他的性命了。


    绾缡,等我……


    贺乘舟唇色干裂,扶着墙壁晃悠悠往青花巷走。


    转过街角,一辆快马从他身边疾驰而过,他晃眼望去,午后的阳光刺眼夺目,射在马上人的腰间令牌上,是……驻扎上京与林城间的驿卒……?


    午时末刻,萧执聿等朝中大臣皆被纷纷急召入宫。


    随着备好的林州赈灾粮的运输多日,谁也没有料到,等来的不是林州灾情得解,而是半路被劫!


    消息传回上京,圣上震怒。


    有关人等全数下了大狱,按律处置。


    可无论怎样追究这场事故责任,都已成定局。


    最重要的,是当下应该如何解决。


    送往林州的赈灾粮已是收割了大半个胤朝才得来的,各州县本就明里暗里偷着藏着才将多余的上缴了出去。


    林州灾情闹得人心惶惶,百姓,商贾,官员无论是出于保命,获利还是治理,都不愿意轻易上缴,如今,粮食又再被盗,天灾,人祸,足够将他们的理智击垮。


    再想从他们手中拿粮,无异于虎口夺食。


    风玄初登大宝,当年作为皇子时与齐王的斗争足可用腥风血雨形容。


    怕就怕,此刻会有人用天变示警动摇他的正统之位……


    金銮殿门大开,白玉石铺就的长阶一望无际。


    甬长宫道,划分规整,禁军持枪林立两旁,呼啸贯穿的风凌冽作响,将城外黑云卷入皇城上方,山雨欲来……


    轰隆——!


    雷声震得窗棂发颤,苏绾缡解衣的动作一顿,眼前被打过一道闪电,黑白转瞬即逝,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蹙了蹙眉,抬眼望向那道被风轻易吹开的窗牖,框住的景色里,院中枝干被打弯了腰身,闪电带着骤然而至的倾盆大雨猛烈拍着窗框卷入,将地砖染上一滩水渍。


    身后服侍的婢女连忙上前,关紧了窗牖。


    “要入夏了……”随着最后一缕雨丝被隔绝在外,苏绾缡低声呢喃了一句,声音轻得轻易就消散在了外间的狂风声中。


    室内重新恢复静谧,烛火高燃,暖意从生。


    汤池的雾气层层升起,熏香卷入鼻尖,叫人不禁犯困。


    最后一件小衣褪下,苏绾缡正欲入池,身后的婢女突然惊呼了一声!


    第48章 第48章汤池苏绾缡还未来得及……


    苏绾缡还未来得及回头,便听见芩月厉声呵斥了一声,“混账东西!夫人面前也是你能失仪的,去管家那里领罚!”


    “奴婢知错!奴婢这就下去!”婢女连连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顾不得地砖湿滑,麻溜着就提着裙裾滚了下去。


    “怎么了?”苏绾缡问道。


    “方才进了飞蛾,奴婢已经把它赶走了。”芩月神色转瞬恢复正常,声线亦如往日一般平和,像是方才的插曲根本没有存在一般。


    意识到是这样的小事,苏绾缡叹了一口气,“芩月,她才刚来府中,不用对她太严。”


    “是。”芩月垂头。


    一副任由苏绾缡说教的模样。


    见此,苏绾缡也不再多言。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能看出芩月是一个很重礼仪规矩的人。


    想要她改过来是不可能的,只能由着她。


    苏绾缡入了汤池。


    这池子里用了上等名药,可舒缓经络,延年益寿。


    她这几日,睡得都格外沉,只是每每醒来时,四肢都有些疲累。


    府医便建议她泡一泡汤池。


    窗外,雷声渐落,雨打芭蕉。


    汤池的热气蒸腾而上,将她的脸颊熏得绯红。


    只这一会儿,苏绾缡便又开始觉得困倦,迷迷糊糊中便趴在池边睡了过去。


    “吱呀”一声,是门扉被推开的声音,狂风带着湿润水气争先恐后涌入,火焰燎窜着升高,如同燃烧生命最后的瑰丽。几息之后,转瞬熄灭,残留几支。帷幔翻飞,畸形暗影在玄色砖面上浮动,恍如游魂。


    暗影笼罩,门前的身形被拉射得颀长,硕大巨影无限攀衍,将长廊夜色尽数挡住,难以窥见轮廓。


    只听见原本寂静室内,忽有“滴答”水声传来,空荡荡地发出回音。


    水珠汇聚,集成一滩水渍,“咕嘟”滑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拖着粘腻的,浓稠的沼液而来。


    掀开里间帷幔,苏绾缡靠在池边昏睡,蝴蝶骨撑起的脊背上,密密麻麻全是青紫的暧昧痕迹。


    闪电打下,照射出从后颈一路延伸,绮靡,荒诞,甚至诡异……


    萧执聿凝眼盯着她露出的肌肤,漆黑眼眸深不见底,却隐隐窥见几分暗影浮动。


    他伸手从后颈处的吻痕一路抚


    摸,落在她单薄的蝴蝶骨上,轻轻揉搓着那处的红痕。


    浑圆水珠从他长睫上垂落,落进池中晕开一圈圈涟漪。


    他耷拉着眼睑,冷白皮肤下可见清晰青色经脉纵横,他毫不在意自己浑身湿透,只那双眼眸专注看着手下的人。


    他早就发现了,苏绾缡的肌肤很敏感,稍微一用力,就会留下难以消散的痕迹。


    他吻过她,这些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谁也不能带走她!


    他伸手,拂过那一道道痕迹,呼吸沉了一瞬。


    绾绾这样好的身体,就该用来作画……


    “大人……?”


    指尖冰凉,苏绾缡颤着睫毛睁眼,便瞧见萧执聿正坐在池边。


    一双深不可窥的黑眸紧紧锁着她的眉眼,凝滞,危险。


    苏绾缡眨了眨眼,再看时,萧执聿眉眼间是惯常的温和,她只当是自己花了眼,微微坐直了身子。


    “大人,你怎么湿成这样?”苏绾缡看他浑身湿透的模样,有些惊愕。


    “绾绾,我冷。”


    萧执聿看着她,一双澄黑的眼睛泛着隐秘的光,语气含糊委屈。


    “那……”


    苏绾缡话还没有说出口,突然,萧执聿倾身吻了过来。


    带着潮湿的凉意扑面而来,苏绾缡忍不住身子一抖。萧执聿不知道在雨中淋了有多久,比她想象的还要冰冷。


    她僵硬在原地,愣愣地感受萧执聿带着凉意的薄唇覆上,舌尖轻磨她的唇珠,连呼吸都快忘记。


    萧执聿低眼看着眼前的人,纤长睫毛微颤,害怕却又不敢推开他。


    他的绾绾,果然善良。


    那他,再得寸进尺一点也没有关系吧……


    他大手轻抬她的下颌,薄唇沿着唇缝碾磨,一点点进攻,轻易就撬开了齿关,进入了深处。


    他含着她的舌吮吸,她躲得愈狠,他就搅弄得愈是厉害。直到她口中洇出丝丝缕缕甜腻的颤音,他也一点儿也没有退让。


    食髓知味。


    汤池的热意不断蒸发,雾气凝成水珠自苏绾缡发颤的眼睫垂落,眼前景象模糊飘渺,她像是踩在云端上,下一秒就能失坠,只能凭借本能的,抓住眼前的一切。


    可不知道是不是她意识太过昏沉,使错了力,萧执聿竟然就这样直直被她拉进了汤池中。


    “扑腾”水声炸开巨大浪花,他们在水中沉浮,翻卷的浪花尽数拍打在他们脸上,几乎凝滞了呼吸。


    萧执聿圈着她,稳住她的身形,没有因为意外而停下……像是要同她一起溺死在这一方池水中。


    热浪的浮动叫她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喉咙里带着胸腔处的呼吸都好像尽数被剥夺了过去。


    她抓住萧执聿的手臂,像是抓紧了最后一块浮木,无可奈何地凭借本能呼吸,却给了他更加肆无忌惮地进攻。


    他护着她的后脑,将她整个人按在了池壁上,包裹在了怀里。


    萧执聿的身子已经回温,甚至比池水还烫。


    够了……已经够了……!


    她按着他的小臂,想要推开他,却发现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游移,猝然转了方向……


    “——不要!”苏绾缡按住他,残存的理智让她耻意骤生。


    “不要什么?”萧执聿擦着她的颌线,缓缓游移到她的耳边。


    声音低哑缱绻,“这么久了,还是不愿意吗?”


    他亲了亲她的颌角,耳垂,滚烫的气息落在她发红的耳廓,“还是说,你还在想着他?”


    声音粘腻含糊,隐约透着委屈,


    可他轻抬眼睑,眸色里的雾气尽散,一片清明。


    冷静,深邃,狠戾,哪里有半分声音里情难自禁的模样。


    苏绾缡按着他发烫的小臂,脑海里乱糟糟的,根本没有心思去分析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他好像停了下来,她也就顺势放下了防备,于是缓缓松了力道……


    大手掌上来时,酥麻从两肩开始蔓延,略带薄茧的指腹滑过,她不受控制地浑身一抖。


    从喉间轻泄出的嘤咛更叫她觉得羞耻。


    双颊染上红霞,裸露出的肌肤呈现出一种白里透红的质感,像是最上等的甜白釉一般。


    萧执聿垂眼看着她起伏的胸膛,呼吸因为他而紊乱,声音因为他而颤抖,表情因为他而淫/糜……


    他眼神愈加幽深,看向留下的掌印,想要欺负她的念头又涌了上来,如藤蔓滋生。


    他欺身上前,坚硬胸膛贴上,鼻尖蹭在颈窝嗅闻。


    怎么这么乖呢?想要吻她,想要……吃掉她……


    “——别!别捏……”苏绾缡蹙眉,轻喘出声。


    “可绾绾不是很舒服吗?”萧执聿贴在她颈边缓缓吐息,询问的声腔像是真的很困惑。


    可手上还是停了下来。


    见她似舒了一口气的模样,又恶劣般地重新按了上去。


    “……不要!嗯……”苏绾缡吃痛,睁开的眼有片刻凝滞。


    “是不要停,还是不要弄?”


    他偏头看她,好心地询问她的意见,声音温和得要命,可那双眼里,却是沉静的,平稳的暗。


    力道渐渐退了下去,苏绾缡蹙眉,忍不住去抓萧执聿的手。


    “不要……”


    可他偏要躲开,唇贴着她的脸颊,若有似无地触碰,蛊惑道,“不要什么?说出来。”


    “只要绾绾说的,我都可以满足。”


    声音低缠,像是鼓励,又像是引诱,她胡乱抓着他的手,“不,不要停……”


    湿漉漉的眼睛透着如初雪一般的干净澄澈,涣散的瞳仁却不知道聚焦在何处。


    眼尾泛红,纯中带媚,娇俏得可怜。


    她闭着眼,不知道身上的人是谁。


    她睁着眼,不在乎眼前的人是谁。


    萧执聿眸底掀起巨浪,胸腔泛起潮水一般的涩意和恨意。


    他如此卑鄙地想要靠近她,哪怕相隔如此之近,也到不了她心间方寸!


    “好,绾绾想要,我就给。”他盯着她,语气幽幽。


    话落,整个人欺身而上,大手覆了上去,苏绾缡浑身一抖,唇间泄出了颤音。


    她失焦地盯着梁木,感觉到力气好像比方才还要重了几分。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之间这般生气,只能凭借本能的去抓他的手……


    第49章 第49章扯平“绾绾,是对我不……


    苏绾缡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萧执聿抱上榻的,只隐约记得她湿透后腿脚发软彻底昏睡了过去。


    如今醒来以后,那些模糊的记忆有些断断续续。


    那不像是她会做的事情,竟然一时叫她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萧执聿发现最近苏绾缡又开始躲他了。


    白日里和程清渺一起出去吃茶,晚上时,他刚从净室出来,她就佯装睡着。


    一天下来,他们甚至两句话说不到。


    她总是这样,一旦他超过安全界限,她就会迅速后退。


    将一切又恢复成最开始的模样,和他上演相敬如宾的戏码,粉饰太平!


    为什么要这样呢?有什么意义呢?


    他看着紧闭着眼睛的苏绾缡微微扯了扯嘴角,像是看着已经踏入陷阱的小白兔,还在不明所以期望能够找到逃走的出口。


    却不知,方圆几里,已然尽数成了牢笼……


    赈灾粮失窃一案最终定论,为齐王旧部所劫。


    他们一向行踪诡谲,想要找到这批赈灾粮实属不易。林州灾情刻不容缓,如今只能一边继续追查,一边尽全力筹集粮款。


    可是应对方法还没有想出,上京城内又出了新的状况。


    商行纷纷抬高市价,粮食如今更是千斤难求。


    林州民怨已积,粮食被盗,早已


    经传出风言风语,说是官兵监守自盗。


    百姓叫苦连天,风玄如今即便有心降市价,也是无力。


    否则,商贾之利被夺,定是要掀起血雨腥风。


    可若是不降,百姓便更无活路。


    两难之际,偏生在此刻,市井坊巷间又相继传出了风玄此前最担心的流言……


    “水旱不调,皆为人君失德。圣上德之不休,天当责之!”


    谶言如击电奔星火速传遍了整个上京,坊巷唱之,甚至连从哪里起因都查不出来。


    风玄如临大敌,御书房内,香炉碎了一地。


    “真是朕的好哥哥啊。”


    他冷冷地看着那一封封上报的奏折,无不是民间对于他正统地位的质疑。


    灾年,百姓连温饱都得不到保障,谁还会在乎什么言论会引来杀身之祸?


    只是听着觉得甚是有理,谣言也就越传越广,质疑的声音甚至蔓延到上京城周县。


    如此再发展下去,齐王旧部的人大可以以此煽动民心,顺势而为!


    风玄没有办法,满朝文武,似乎在这个时候只有萧执聿一人可用。


    那些大臣,哪个背后没有世家依仗?哪个是全数的清白之身?


    想要彻底解决林州一事,少不得从这些大臣嘴里捞银子,他们自然不愿意。


    世家只想保住自己百年基业。


    中立派个个都害怕得罪了世家,有法子也没有人敢提。


    只有萧执聿……


    只要他开了口,不怕他背后的清流一党不顺应他。


    只是……这势必要将萧执聿架在火上烤。


    风玄并没有很大的把握。


    萧执聿是个怎样的人,他自认为还算是了解。


    自私自利,于他没有好处的事情,他不会轻易干。


    可是没有想到,他仅仅只是开了一个口,萧执聿竟然就立马顺着他的话落下,一副鞠躬尽瘁为国为民的样子。


    好像真的是一个勤政爱民的清官。


    风玄又觉得他看不懂他了。


    殿前,萧执聿一袭绯红色朝服,将他冷倦眉眼勾得邪狷张狂。他微躬着身子行礼,不见半分谄态,上扬的桃花眼里似带着能轻易算计所有人的闲适淡然。


    他启唇,声音无波无澜,像所有最平常的午后,“臣领旨。”


    萧执聿近日又变得特别忙碌,听程清渺说,圣上将林州一事全权交给了萧执聿处理。


    萧执聿如今大刀阔斧,行改制,查户部,惩贪官,督赋税……闹得是人心惶惶,朝野动荡。


    这段时间,他明着为国,暗地里抓着各世家的把柄,逼着不少人吐出了银子来。


    此番,算是将世家都彻底得罪了个遍。


    “执聿哥哥不愧是我胤朝首辅,哪里像那些吃着胤朝俸禄却不为胤朝百姓做实事的蠹虫!”程清渺狠狠咬了一口芙蓉糕,像是在咬那些贪官的喉咙。


    “可他得罪了世家,他……”苏绾缡却有些担心。


    书上说,世家与清流一派向来不对付。


    萧执聿此次又下手如此之重,怕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你放心好了,他可是首辅!又是圣上亲自下旨令他督办。就算有人敢跟他不对付,难道还有人敢跟圣上叫板?”程清渺不以为意,觉得是苏绾缡太惊弓之鸟了。


    她喂了一块芙蓉糕进苏绾缡的嘴巴,叫她不要多想。


    苏绾缡也不懂朝政大事,不过程清渺说得是不错,萧执聿应该能够处理好这些。


    她拿下嘴上的芙蓉糕,无意问了一句,“最近怎么没有见到七殿下?”


    提到这个人,程清渺方才还上样的眉眼骤然耷拉了下来,圆圆的眼睛里甚至透出几分愤怒。


    “别给我提这个人!”程清渺重重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水溅了一桌。


    她侧过身子,很是生气地跟苏绾缡说话,却也不忘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吗?驺虞山上,他竟然就是暗中接应齐王旧部的人。而我,不过是他为拉拢我爹而顺手救下!”


    “你怎么知道的?”苏绾缡心口漏了一拍,愣愣地咽下了口中半截芙蓉糕。


    她还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和程清渺说这件事,她就已经知道了?


    “我在我爹书房里看到的。”


    程清渺颇为神秘道。


    那日她去书房找程岩安,恰巧他不在,她便在书房的书格上随意翻了翻,就看到了那封密件。


    苏绾缡点了点头,原是如此。


    这下也好,省得了她思量话术的功夫。


    程清渺亲自从她父亲的书房里看到的信件,自然是比她这个后宅女子空口无凭有信服力。


    “显朝来使,本就居心不良,郡主能与七殿下保持距离,自然是好。”苏绾缡这下也算是心安了。


    回到萧府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萧执聿这几日都在书房里忙到很晚。


    苏绾缡本就在躲着他,见不着他的人更乐得自在,于是早早沐浴了一番就上了榻。


    只是这一次,人刚一钻进被衾里,萧执聿就入了室。


    像是被人捏住了尾巴,苏绾缡立马动都不敢动了,就连呼吸都刻意压了下去。


    装作一副已经熟睡的模样。


    耳畔,萧执聿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是站定在了床前。


    苏绾缡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好半天,才终于听见衣衫摩擦的声音,应该是在褪衣。


    随后脚步声再次响起,听着是进了净室。


    苏绾缡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不由长舒了一口气,眼睛也慢慢睁开了来。


    可睁眼的刹那,却触不及防地撞进了萧执聿漆沉的眼眸。


    一望无际的暗和欲。


    见着她睁开了眼,那双漆眸里缓缓升起了亮来,看着苏绾缡的眼睛好似在笑,仿佛在说,“我抓住你了。”


    “铮”的一声,绷在心口的弦骤然断裂。


    被抓包的惊慌和羞愧一股脑齐齐涌上,苏绾缡整张面颊都在泛红。


    她直直愣在了原地,连反应都做不出来。


    萧执聿看着她,漆眸里烛火映就的光晕转瞬即逝,快的好像方才一脸笃定抓包苏绾缡的人不是他一般。


    眼睑垂下,语气委屈,“绾绾,是对我不满意吗?”


    他跪在床边,长发在颈边垂落,眉眼间的恹色止不住,像极了一只垂尾堕气,铩羽而归的幼狼。


    苏绾缡看着他眨了眨眼,一双杏眸水光潋滟,带着几分茫然。


    萧执聿这话实在前言不搭后语,她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看他这般垂头丧气的模样,便将他当成了迷路的幼狼,于是懵懂地像是初出世的麋鹿,善心地迎了上去。


    “大人何出此言?”


    他伸手拉开苏绾缡盖到下巴的衾被,怒嗔的模样满含幽怨,“绾绾是又要忘记吗?”


    他撑着身子看她,“那夜是你要我帮你的,你不能又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这一次吃亏的是我。”!


    没有想到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天,萧执聿还会提起那一夜的事情。


    苏绾缡显然没有做好丝毫准备,一双秋水剪瞳颤了好半天,直到整张脸都憋红了,也一个反驳的字眼都憋不出来。


    一连躲了那么多天不想面对的事情竟然就这样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像一颗泡泡一样直直被萧执聿戳破。


    将她努力想要维持的平和全部打破!


    “绾绾要是对我不满意,我可以学。”


    萧执聿拾起她的手心捏了捏,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里放在了自己唇边亲了亲。


    兰花香气袭入鼻尖,他贪婪地蹭了蹭,毫不躲闪地迎上苏绾缡“你这么可以这样做”的眼神,神色坦然的好像他做什么都可以的样子。


    他怎么不可以这样?


    还只是这样罢了,她就一副他欺负了她的样子,更过分的他也没少做。


    苏绾缡气得眼都要红了,她一把推开撑在自己身上的萧执聿,坐起了身来,和他拉开了老大的距离。


    “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她颤着眼,连直视萧执聿都不敢,却依旧磕磕绊绊道,“我帮了大人一次,大人……帮了我一次……”


    苏绾缡揪着衾被,像是对这种话有些难以启齿,声音愈发


    的模糊。


    到最后,她垂着头快速说完,才敢仰起头重新看萧执聿,“我们算是扯平了。”


    第一次,是萧执聿用了药。


    那一夜,是她泡汤池泡得头脑发了昏!


    两次,他们中都有人昏沉,意识不清醒。


    这些,都作不得数的!


    他们……扯平了。


    扯平?


    好一个扯平……


    萧执聿垂眸看着她和他之间拉开的巨大距离,掀唇冷笑。


    怎么扯得平呢?她不知道,多少个日夜,他是如何肖想她,觊觎她……!他碰她,吻她,摆弄她……!


    眸底蔓延一片寒意,戾气在胸口横冲直撞。


    一定要离他这么远吗?


    他们距离不是很近了吗?


    怎么能够扯平呢?怎么能够呢?他和绾绾,怎么可能区区两晚就够了呢?!


    活该日日纠缠,不死不休……


    第50章 第50章赋闲“你喘得很好听。……


    他抬眸看她,黑沉沉的眸子如有实质一般压在她的脸上,死死地带着明晃晃的贪恋,毫不掩饰的欲望。


    像是黑夜中的大海,轻易就能吞噬掉一切。


    “绾绾是只有我能碰,还是任何人都可以?”


    “什么?”苏绾缡抬眼,有些莫名其妙萧执聿的话。


    刚一抬眼,便见眼前一黑,萧执聿掌着她的后脑倾身吻了过来。


    带着凉意的唇覆上,他舔着她的唇珠,慢条斯理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


    不一会儿就将她整个唇磨得湿红。


    “绾绾不是很快乐吗?为什么要拒绝呢?”


    他垂眼看着她发颤的长睫,将她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


    “你也很期待的不是吗?你会红着眼看我,会抓住我的手,会主动送过来,会叫我不要停。”


    他蹭着她的唇角,声音又低又缓,如蜻蜓点水一般,留下濡湿。


    热气拂面,手上动作没停,带起细微的痒,那夜种种如皮影戏一般,随着他动作鲜活重现,苏绾缡揪着他的衣袖,被逼得脑海都快要炸了。


    他没停,像是要逼她尽数回想起来。


    呼吸一声比一声粗重,可低垂的眼睑覆盖下,那双眸,却是冷冽的,清醒的,幽深的。


    他盯着她,“还有,你喘得很好听。”


    ……


    自那一夜以后,不用苏绾缡躲着,萧执聿自己便甚少出现在她面前。


    若不是每一日晨起枕边有凹陷的痕迹,苏绾缡差点以为萧执聿彻夜未归了。


    林州灾情的事情终于落实,政令一层层颁布下去,有萧执聿这般严打,想要中饱私囊的官员都得掂量掂量。


    一时之间,没有人敢做小动作。


    灾情控防有序运行。


    可是随着一批批赈灾粮的下放,却渐渐出现了货不对版的状况。


    各世家无论是缴纳银款,还是上供粮食,折合起来,都有将近六万石粮食。


    可是下发各州县,却发现总量不过四万石。


    为防输运使,各州县官员中饱私囊,此次运送全程都有监察司的人督查。


    不可能有人能够在这其间做手脚。


    最大的可能,便只能是中枢出现了问题。


    消息传回上京以后,朝野震惊。


    第一批赈灾粮,被齐王旧部所劫。


    第二批赈灾粮,又有自己人于众目睽睽之下下手!


    这根本是在挑战皇威!


    风玄大怒,下令无论如何都必须彻查。


    从户部开始清理,层层往下,一个都不放过!


    本以为此次大案至少会耽误几个月的时间,却没想,这一下手,便查出了问题。


    世家缴纳的粮款皆记录在案,户部的账册与世家的账目完全匹对。


    可是……经由萧执聿亲手所批的下放粮款账目,却与户部和各大世家的两模两样……


    可是,仅仅只是账目问题,并不能就此定下萧执聿的罪名。


    但染上了贪污的名头,无论最后结果如何,眼下萧执聿必然是已然被架在了火上。


    林州赈灾粮接二连三的出事,民愤累积,如今必须有一个出头鸟承担百姓的雷霆怒火。


    方可稳住大胤时局。


    御书房内,风玄看着桌上累积的奏折,眉头拧成了一座丘山。


    “萧卿,朕知此事还未有确凿定论,也信你绝不会行贪污之举。可你身为首辅,造成此等结果,你也并非全然无辜,亦有渎职之嫌。眼下乃是多事之秋,平民愤比什么都重要。为了给朝臣百姓一个交代,接下来,你就暂时赋闲在家吧。”


    “等督察院出了结果,再按罪处置。”


    风玄叹了一口长气,语重心长道。


    萧执聿对此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全然如置身事外的人一般,闻言只是淡淡应声,“臣遵旨。”


    他受够了这样虚伪的话术。


    风玄当日要他全权接受赈灾一事时,不就已经料到了眼下的情况了吗?


    灾情一事必是要从世家入手,他虽得了世家的粮款,却也成了世家的眼中钉。


    于风玄而言,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决灾情,还能见臣子间相互掣肘。


    如今将他推出去,更是转移了民愤,稳固了他的帝王之位。


    说是赋闲在家,事实却是在一点点削弱他的权力。


    风玄的纵横之术倒运用得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金銮殿门大开,萧执聿站在高耸入云的汉白玉石阶上,抬眼望向这划分四方规整的皇城。


    落单的鸟儿都不愿意停歇檐角。


    这台戏他总算是陪他们唱完了……


    观戏的人,也该入局了……


    苏绾缡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右眼皮一直在跳,心里也没来由得慌乱。


    见她这样心不在焉的模样,程清渺也就不难为她了,叫她早点回去休息,改日再叙。


    苏绾缡有些歉意地道了别,上了马车离开回府。


    车行驶到和阳街时,突然颠簸了一番,苏绾缡还没有稳住身形,就听见外面传来贺乘舟唤她的声音。


    她掀开车帘,贺乘舟正骑马拦在了车前,看见她的刹那,眸里渗出难言的兴奋。


    “绾缡,跟我走。”他看着她道。


    芩月横在苏绾缡身前,压着长眸警惕地盯着眼前的人。


    “我与你家主子有要事相谈。”贺乘舟看了她一眼,明白她是萧执聿派来监视苏绾缡的。


    再出声时,语气倒是稳重了起来。


    芩月转头看了一眼苏绾缡,见她点头以后,才收回戒备的姿态,跟在苏绾缡的身后随着贺乘舟入了茶楼。


    包厢内,芩月被打发了出去。


    只留下苏绾缡和贺乘舟二人。


    “绾缡,你现在可以回到我身边了。萧执聿他长不了了。”


    眼见门被关上,贺乘舟刻意伪装出来的稳重顿时消失不见,他抓住苏绾缡的手,浑身因为兴奋而止不住颤抖。


    听见这莫名其妙的话,苏绾缡蹙眉,“你在胡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此次赈灾一事,萧执聿有贪污之嫌,圣上已经下令,暂停萧执聿首辅之职,令他赋闲在家。”


    贺乘舟解释道,语气因为过于激动而染上了几分尖利。


    “不可能!”苏绾缡抽回手,她不相信,萧执聿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贪污!


    “绾缡,无论你信还是不信,事实就是如此。萧执聿,他完了!”


    听见苏绾缡这样维护萧执聿,贺乘舟有些不高兴,萧执聿是怎样的人,她了解吗?凭什么这样斩钉截铁地肯定。


    “绾缡,回到我身边吧。他如今和庶民有什么区别?我现在是户部侍郎了,我有能力了,我可以护好你的。”


    萧执聿如今说得好听,是赋闲,可是朝堂瞬息万变,树倒猢狲散,谁会等着他萧执聿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圣上如今不过是念着曾经的情分,给他留了颜面罢了。


    手下败将,不足他挂齿。


    贺乘舟没有将情绪过多放在苏绾缡为萧执聿担忧的事情上,他重新抓住苏绾缡的手握在手心,向她承诺道。


    绾缡是怎样的人,他了解。


    她对谁都是这样善心


    ,对于萧执聿不过是顾及夫妻一场的情分。


    对于他,没有什么感情的。


    如今,只要他们二人和离,他就可以永远和绾缡在一起了。


    “我会娶你,给你最风光的婚礼,我会带你祭祀叩祖,让你真正入了我贺家,成为我最亲的人。”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白日里我去上朝,下了值我就带你去逛街。休沐的时候,我带你游历山川,你弹琴我就吹笛,你作画我就研墨。没有人再可以分开我们了。”


    贺乘舟眼里发亮,这些都是支撑他一个人走过那么久的信念。


    他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今天,终于,他想要的一切都回到了自己身边。


    “未来,我们还会有孩子。无论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会教他四书五经,授君子六艺。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很聪明……等他们长大了……”


    苏绾缡已经听不见贺乘舟在说什么了。


    她从未想过,萧执聿会有倒台的一天。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萧执聿无所不能。


    可是却忘记了,他从区区白衣走到一朝首辅,他不比任何人容易。


    朝堂波诡云谲,尔虞我诈,帝王之心向来难测。


    贺乘舟寒窗苦读十几载,她不愿意他官途止步于此,不愿意他死于囚牢。


    可是萧执聿难道不是吗?


    要经历多少明枪暗箭,才能走到如今的位置。


    要有多小心敬慎,工于算计,才能居高不下。


    可她却一直以当初他逼自己成亲为由,一次次让他为救贺乘舟而深陷帝王猜忌之中。


    他的每一步棋,自己是否都是那唯一的变数。


    “绾缡,和他和离吧,回到我身边。”贺乘舟扶着她的双肩,神采奕奕地看着她。


    和离……?


    她要跟萧执聿和离吗?


    许是看见她眼底的犹疑,贺乘舟的兴奋劲下来了,直到此时才看出苏绾缡一直的心不在焉。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绾缡,你……喜欢他了?”


    问出口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


    喜欢……?


    像是被这两个字烫到,苏绾缡迅速回过神来。


    她看向眼前眸中满含希冀的贺乘舟,知道他希望她回答“没有。”


    她明明可以说出口的,明明可以给他他想要的答案的。


    可苏绾缡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叫她根本说不了违心的话。


    是喜欢吗?


    她看向了贺乘舟。


    他描述的画面是那样美好。


    可是,画面里的人不再是贺乘舟了。


    那张脸,变成了她曾经讨厌,后来愧疚,现在担忧的人。


    那个日日夜夜与她贴面相对的人……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