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和傅江一起下楼的时候, 云集正好听见一声惨叫。


    那公鸭嗓实在是过于别致,以至于他一听就知道是徐鹏。


    现在不管怎么说, 徐鹏都已经是他的合伙人了。


    要是合伙人准备出点什么岔子, 云集好歹也要去看一眼现场。


    傅江明显也把那声音认出来了,“过去看看?”


    桑树遮下来一大片树荫,把荫蔽角落里的路灯光割得斑驳。


    走得很近了,云集才看清徐鹏已经躺在地上了, 正在“诶呦诶呦”地打滚。


    “你疯啦!”徐鹏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揍, 冲着暗处大吼一声, “我说云集爱装逼, 关你什么事!”


    一处高大的身型从树影里走出来,在他身边蹲下了, “你再说一遍试试。”


    这下云集看清了, 那一张紧绷绷的宽阔肩背,非丛烈莫属。


    傅江大步跑到前面,“诶,干嘛呢?怎么动手了?”


    徐鹏一看四下都是自己认识的人,胆子壮了起来,“谁知道他发什么疯!我跟刘强这儿好好聊天呢,他突然冲过来给我一拳!”


    但揍他的是丛烈, 他最大的一尊财神爷。


    最初的急怒过后,他不敢说得太重, 吭吃瘪肚的,“丛老师跟人打招呼的方式真特别。”


    云集这两天第一次正眼看丛烈,发觉他也正看着自己。


    说不上丛烈眼里是一种什么眼神, 那其中的情绪过于浓烈,让云集无从分辨。


    甚至有一瞬间让他觉得丛烈在恨自己。


    但云集看着丛烈, 一双眼睛里无波无澜,“怎么回事儿?”


    丛烈沉默了几秒,半晌沙哑地开口,“他们算计你。”


    徐鹏没想到他把前一段也听见了,立刻急眼了,“丛老师,我们那都是说着玩的,你可不兴当真啊!”


    刘强也跟着附和,“对对对,我们都是发小,不存在谁坑谁的!”


    “说着玩儿?”丛烈复述他的话,“让云集给你打白工?让所有人看着云集一败涂地?”


    徐鹏鼻青脸肿的,想发火又不敢,脑门上急出来一层油汗,“合同都是云总认可的,再说这也只是我们之间的事,丛老师一个外人,别跟着操心了!”


    “徐鹏你等会儿,”傅江看看他又看看云集,“什么合同?什么打白工?”


    云集站在灯下,双手抱着胸,平静地看着徐鹏,“你说说。”


    徐鹏被逼到了死角里,但想到合同已经签了,逐渐图穷匕见,“云总签了合同,难不成还能反悔?”


    傅江就乐了,“你们到底签了什么好东西,能不能给大哥看看?”


    云集没说什么,把手机里的合同打开递给傅江。


    云集做过的修改用淡紫色的高光标了出来,前前后后大约七八处,零星散在合同里。


    傅江看着看着就乐出声了,一边笑一边看,最后笑得弯着腰拍腿,“我得把这个记下来,商业典型案例了属于是。”


    徐鹏还以为他在夸自己,肿起来的腮帮子上都是得意,“我就是和云总比试比试,也不是图财图利,手下留情了的。”


    “哈哈哈哈……”傅江在徐鹏肩膀上拍了拍,“弟弟,手下留情的可不是你啊。”


    起初徐鹏脸上只是闪过一丝困惑,紧接着他把傅江手里的手机夺了过来,“不,不可能!”


    他上下快速划动屏幕,把那些标出的点连同着他自己做的手脚一起看。


    “云集,你阴我!”他喊得桑树的叶子都在颤。


    云集改动的那些小点单个看不起眼,串在一起却能反转他设计的暗坑。


    “我阴你?”云集淡淡地问:“坑都是你自己挖好的,我只是绕开了换你自己走进去罢了。”


    徐鹏的整个胖脸都变得惨白。


    按照现在这个局面,到时候别说让云集打白工,自己搞不好要连本带利地赔给瀚海。


    他一时病急乱投医,居然转向丛烈,“丛老师,您跟我的工作室可是挂靠在一起的,您看云总这……”


    徐鹏想着丛烈是云集的心头好,又身份高。但凡丛烈帮他说一句话,他都还有机会翻身。


    “解约。”丛烈短短两个字,让徐鹏双腿一软靠在了树干上。


    徐鹏手上赔钱的项目数不清,大都靠着工作室从丛烈这里分红抹平。


    要是让这位财神爷跑了,他就真的没戏唱了。


    他顾不上跟云集的合同了,急匆匆地跟丛烈解释:“不是,丛老师,咱们这合同还没到期,我们之间又没什么矛盾……”


    “我们没矛盾吗?你刚刚还觉得我疯了呢。”丛烈的目光从他的脸上冷冷掠过,转开了。


    现在确认了云集没事,他心里全是另外一件事,只是笔直地盯着云集。


    云集脸上有淡淡的倦意,“徐鹏。”


    徐鹏如蒙大赦,立刻“哎哎”地答应。


    “合同既然签了,只要接下来你手脚干净,这个项目还是有你可以赚的钱,”云集声音轻却清晰,“你明白吗?”


    徐鹏丢了丛烈这颗大树,如今唯一的生机被捏在云集手里。


    他不敢不明白,不停抬手擦汗,“云哥,我明白我明白。”


    今年只要他再添新窟窿,恐怕真的要被他爸扔出家门了。


    生怕云集反悔,徐鹏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鬼迷心窍我自不量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别跟我计较了。”


    他说完就大气不敢喘地等着,一口一口地咽口水。


    云集没再多看徐鹏一眼,转身走了。


    傅江跟在他身后,轻咳着笑了,“云云,我还是小瞧你了。”


    “没什么。”云集被人当面夸,还有点不好意思。


    “你很有分寸,年轻人难得能懂穷寇莫追的道理。”傅江搂着他的肩,“徐鹏这种胆子比脑子大的,被逼得太狠难免狗急跳墙,不如把狗绳牵在自己手里。既然钱已经落袋为安,不撕破脸,还能卖徐家一个人情。”


    他笑了笑,“要不是亲眼见到,我还以为你只是聪明。”


    云集抿着嘴笑了,“纸上谈兵的功夫多,还有很多地方要学习。”


    傅江很有眼色,看见身后一路尾随的高大影子,跟云集招呼了一声,“我准备往家走了,有空上家里来吃饭。”


    云集也知道丛烈在后面跟着,在校门口跟傅江挥手道别。


    这个时间点,正是很多校友从学校庆祝完准备出去联欢的时间,校门口堵了不少车,却很难打到出租。


    云集打开约车软件,勾选了一系列网约车。


    “你要用钱,怎么不跟我说呢?”丛烈的声音在喧闹的人声中,竟然像是有些哽咽。


    云集低头检查约车软件。


    附近打车的人太多,他排队排在二十多号,要等近半个小时。


    他直接更改了出发点定位,朝着行人少一点的路口走。


    “云集。”丛烈跟着他。


    云集的脚步不停。


    那段雪白的手腕挂着翡翠圆珠,随着行走小幅度地前后摆动,近的时候距离丛烈也不过一步之遥。


    但他却无论如何伸不出手去抓。


    “云集。”丛烈抬高声音喊他,前面的人终于停住了。


    他想接着往下说,但喉咙就像是被千言万语堵着。


    他不知道从何说起。


    而云集站在他面前,缓缓转过身,先开口了,“有个事情我想我还是需要提醒你一下。”


    丛烈静静地站着,等着。


    “你是公众人物,不管在哪里都应该谨言慎行。即使是今天那种僻静角落,你也不应该动手。”云集心平气和地说。


    “可是他们在背后说你。”丛烈只字不提到C,只敢提到前半段,“他们说话很难听。”


    云集温和地笑了笑,“说我的人很多,要是说我就有用,那我大概早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我不在意别人说我什么。但是如果你今天动手又被人拍到了,会是一场很大的风波。这样的后果才是我承担不起的。”


    丛烈的目光落在他浅浅的梨涡上,那么温柔,却又似乎毫无温度。


    一瞬间居然压得他目光抬不上去。


    丛烈受不了他用这么官方的口气,“可是我……”


    “我说的话,你明白了吗?”云集平和简短地打断他的辩解。


    丛烈低着头,不说话。


    云集的车到了。


    他临走很客套地朝着丛烈一笑,“丛老师,希望我们日后的合作是愉快的。”


    白色的绿牌节能车很快在视野中消失了。


    丛烈看着交通灯从红变绿,又变红,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里的——


    原来C是Charlie。


    丛烈坐在水晶钢琴前面,手指拂过微凉的黑白键。


    在学校桑树下的震惊和后怕还萦绕在他心头。


    他甚至有一瞬间想直接打死徐鹏灭口,这样云集就永远不会得知自己知道了他是C。


    他怕云集误会。


    他也怕C误会。


    他闭上眼睛就能想起邮件里那些似乎漫不经心,但又别出心裁的问候。


    曾经他自以为,从字里行间他已经摸透了C的为人。


    只要一个背影、一句话,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认出来。


    其实他也的确记得云集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说。


    “丛烈你好,我是云集。我们曾经隔着玻璃有一面之缘,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丛烈记得,那个在练歌室外驻足过的年轻男人。


    当时他透过窗户注视着他,脸微微侧过一个很小的角度,在听丛烈的顶头上司说话。


    他身上的米白西装制作极为精良,从领子到袖口都带着服帖的手工感。


    那条日落色的领带,恐怕是这座城市里多少人一年的薪水都买不到的。


    他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眼睛微微垂着,好像肯听人说话都是他赏下的恩赐。


    漂亮精致,而且极具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威仪。


    一直到他们再次见面的时候也没完全没变。


    这种高高在上的情态,丛烈在那个本该被他称为“父亲”的男人身上见过。


    而那个男人曾经像甩开一条疯狗,一脚蹬在他的心口上。


    所以当时他是怎么回答云集的?


    “你好,我不太记得了。”


    他没想过C会是一个如此主动而肆意的人。


    那时丛烈练完歌,常常能在公司门口遇见云集的迈凯伦或者兰博基尼。


    “去兜兜风吗?”


    “我知道一家杭帮菜味道很好,要不要去试试?”


    “周末去看电影吗?”


    丛烈拒绝过很多次,可能压根就没怎么接受过。


    后来就出了飞艇的笑话,云集在飞艇的标语上用最大的字号写着“丛烈可以和我约会吗”。


    “丛烈飞艇”的标题在热搜挂了一周都没下来。


    从这里来看C又没骗他,他确实不太懂谈恋爱的事,表白得张扬又笨拙。


    第二周丛烈答应跟他交往试试。


    那是因为他以为,像云集这种富二代,只有得不到才珍贵。如果他答应了,就相当于没了“得不到”,只用等云集腻了。


    其实某种程度上他做对了。


    因为自从答应了云集交往,他就清净多了。


    云集似乎认可了他就是一个感情不外露的人,像最普通的人一样谈恋爱。


    约他吃饭、上床,送花和礼物。


    哪怕他没有任何反馈,云集也接受了。


    他曾经还一直奇怪云集这么表面化的爱,为什么总是不结束。


    却意识不到自己在期盼的到底是什么。


    但其实想一想,云集有很多地方和C重合。


    云集也会叮嘱他少熬夜、不要久坐,跟他说过歌迷就是衣食父母一定要尊重,就像C曾经告诫他要尊重喜爱自己的人。


    云集在飞柳絮的季节也常常戴口罩,还会把他的也准备好。


    云集的生活作息也不稳定,但他一直以为那是因为他在外面鬼混。


    云集出手也很大方,几十万的吉他说送就送。


    只是丛烈先入为主地认为C成熟沉稳。


    而云集,那么直白热烈。


    丛烈手里夹着一支没点燃的黄鹤楼。


    那是云集爱抽的牌子,丛烈曾见过他一天抽掉两包大金砖。


    但上次在摄影工作室的阳台,他看见云集抽的是宽盒的漫天游,十盒的价钱都抵不上半包大金砖。


    他用打火机把烟点燃,缓慢地吸了一口。


    入口很柔和,回味却是辛辣的。


    像是棉花里藏着刀,看上去白软的一团,一反身将牵绊斩断时丝毫不拖泥带水。


    丛烈没抽第二口,硬是看着那支烟缓缓地燃尽了。


    他曾经认为云集肤浅、不负责任,认为云集晚上只会在酒吧出没。


    但是练得一笔好字的是云集,彻夜认真工作的也是云集。


    哪怕丛烈不懂商场,也能看出云集不同常人的天分。


    云集看上去不可能是C,但又能和丛烈心里那块C留下的空位完美吻合。


    丛烈很清楚自己对C的感情是不存任何妄念的尊敬爱戴。


    可是他心里原本就好像有一颗刚发芽的种子,“C就是云集”这句话好像在催发生长,让这新生的渴望片刻伸展成尖锐的荆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苦痛紧紧盘绕在心头。


    到底是因为什么在疼?丛烈捂着疼到发空的胸口,百思不得其解。


    丛烈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很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掏出手机来,用微信给云集拨了一个语音,响了几声那边就拒接了。


    思考了几秒,他换了自己的工作号,直接给云集打电话。


    那边倒是很快就接通了,云集的鼻音很重,“你好。”


    丛烈张了几次嘴才说出话来,声音已经全哑了,“我……”


    他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刻意,“我上次在拍杂志的时候写的那首新歌。词曲我刚调好了,你帮我听一下。”


    云集明显还没太睡醒,声音慢慢的,“噢,是丛烈啊……有工作上的事儿吗?”


    “歌写好了,不也是工作上的事吗?”丛烈绷着声音。


    那首歌是在云集给他整理头发的时候想到的,现在他有点不想放到专辑里,就单独让云集听听就行了。


    “现在?不到六点?”云集的声音慢慢清醒过来,“不用吧,你直接做好混音录母带不就行了吗?给我听干嘛,我又不懂音乐。”


    丛烈半天找不到话说,握着手机的掌心出了点汗,有点湿滑。


    等了几秒,云集先说话了,“丛老师没别的事的话,那就先这样。”


    “不,我想入股。”丛烈胡乱抓住一根稻草。


    “入股?你说瀚海集资建录音棚的事吗?”云集那边传来一点摸索的悉窣声,听着像是起身了,“可是我暂时不缺资金了,徐鹏的钱我拿到了。”


    丛烈无比庆幸昨天银行帮自己完成了转账,“我们能见一面吗?我的钱也已经转到你户头上了。而且我跟徐鹏的工作室解除了关系,可能我们的合同有一些内容也需要更新。”


    那边陷入了犹豫的安静。


    “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接手的工作室,想把原来他们负责的工作移交给瀚海,”丛烈又清了清嗓子,“所有的分红也全都原封不动转到这边。”


    “好吧,那我们当面聊一下。”云集的声音一直有些沙哑,听着不是太有精神。


    丛烈沉默了几秒,还是问了,“你感冒了吗?”


    云集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十一点吧,你到我家来一趟。”


    丛烈看了一眼表,“你早上准备吃什么,要不要……”


    “就这样,十一点过来就行了。”云集没多说,直接把电话挂了。


    他不想听丛烈说这些有的没的。


    其实他大概能猜到,昨天晚上丛烈会跟徐鹏动手,八成是听他说什么了。


    加上那句“他算计你”和那种躲闪的眼神,大概率就是丛烈知道了一些自己帮他做过的事。


    因为不想让丛烈带着包袱谈恋爱,云集从来没跟他透露过当年帮他复出的事。


    但是他那时候为了帮丛烈也跟徐家接触过,徐鹏又是个大嘴巴,不定怎么说他委托徐叔叔助力给丛烈解封呢。


    上辈子最后的时候,云舒跟他说自己强迫丛烈跟他结婚,用的是威逼。


    现在想起来,丛烈那种宁折不屈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因为云舒说要毁了他就放弃原则?


    无非也是知道了自己花了大代价把他从雪藏里挖出来,弄的一出以身相许。


    所以现在丛烈情感上受冲击很正常。


    对于他的各种即兴艺术家行为,云集都熟悉且理解,暂时并不想花太多时间去分析和应对。


    为了以防万一,云集上网去搜昨天四中校庆的相关话题,探探风向。


    热度最高的话题都是在讨论丛烈的,丛烈签名、丛烈吃饭、丛烈走路,好像丛烈就是一个行走的景点,干什么都有人拍。


    好在当时丛烈跟徐鹏动手确实是没人拍到,一点关于这方面的讨论都没有。


    但是搜着搜着,云集就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原因是昨晚他们一起在学校门口的时候,被人拍到了。


    照片里的丛烈低着头,双手插着兜,偏头在看他,只是脸被帽子挡住了。


    而他自己正在看手机上的约车软件,也没有发现镜头。


    昏暗的光线中车来车往,如果不了解情况,可能真的会以为他们是一起等车的情侣。


    云集点进评论区,发现自己的名字正以极高的频率出现在各个楼层。


    其实自从他在网上追求丛烈,消息通知999+的情况对他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而且基本都是骂他的。


    不过他从小就挨云老爷子的骂,混了生意场更不可能一天到晚别人都顺着你。


    什么诛心的话他没听过?就网友这种无差别攻击的器官性问候,在云集眼里就跟婴儿吐泡泡一样,大部分连个响儿都不带。


    骂他的无非就是说他是蹭热度的丧家之犬,不知好歹臭不要脸,趁早离丛烈远一点之类的。


    还有说丛烈什么时候和瀚海解约,早日脱离捆绑营销。


    甚至有人嫌他挡镜头,耽误他们看丛烈。


    大致都比较常规。


    然后云集就看到一波小评论在这堆恶臭的吐沫星子里异军突起,以一敌百地撕了起来。


    【你们算老几,敢说云集?你们比他长得帅还是比他有钱?】


    【打字骂人太方便了吧?就你们这文化水平不用键盘喷还会写汉字吗?】


    【云集yyds!云集是我老婆!】


    【骂云集的闭上臭嘴好吗?跟你们丛烈有关系吗?谁稀罕蹭你们热度了?别给自己加戏!】


    不到一分钟,云集发现本来在匀速增长的评论数目突然迎来了一个激增。


    他退出去一看,原来这张照片还有组图。


    其中一张丛烈露脸了,模糊的画质中他注视着云集的目光似乎极为专注。


    而且有个大V还带超话转发了:#火烧云cp超话#为爱囚人间,你是我不生不灭的神明。


    热搜搜索页上,“云集丛烈”的标题肉眼可见地往上跳,每次都在一个新高度。


    云集稍微皱了皱眉,直接通知傅晴压这条热搜,把其他一些助农助学捐款的话题买上来。


    傅晴有些不解,“这不挺好的流量吗?”


    云集的口气淡淡的,“虽然是实力兼偶像,但丛烈毕竟年轻形象好,没必要捆不存在的CP。”


    他又加了一句,“让公关给点钱,找那个不知所云博眼球的大V把超话撤了。”


    傅晴感觉他心情不太好,也没敢多问,直接答应了。


    等电话挂了,云集又多看了两眼超话,里面的微博数量正在呈指数增长。


    尤其是一个叫“凉凉月色”的ID,看头像应该也不会是追星的青少年,一直在前排不停出现。


    云集皱着眉头点开那个岁月静好的头像,看见主页里面一水的抽奖转发,从暖手宝到机械键盘,再从护手霜到房子,无所不抽。


    翻到很前面,才有一只躺在太阳底下的胖橘照片,配文是“我怀疑我老板性向根本不是男,要不就是眼神不行”。


    他不由轻笑了一声。


    但他退到热搜界面就不由又皱起眉头,看着起起伏伏的讨论热度,实在有点头疼。


    他走到厨房,把稍微晾凉的中药一口闷了,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今天早上醒得太早,他又稍微有点感冒,稍微费了点心力就有些睁不开眼。


    他靠在沙发上一会儿就昏睡过去了。


    在梦里,丛烈站在高高的舞台上,四周是荧光棒聚成的星海,正随着他的歌声左右摇摆。


    云集站在一个偏远的角落里,很努力地踮着脚也只能看见舞台的一个小角。


    丛烈拿着麦克风的架子,从舞台的一侧走到另一侧,欢呼声几乎掀翻体育场的玻璃房顶。


    这样的场景好像已经发生过太多次,梦里的云集甚至有些习以为常。


    一曲终了,云集发现自己的西服碎了,一片片散落在地上。


    他起身准备离场,身边的歌迷却一把把他扯住,“就是你吧?厚颜无耻地纠缠丛烈!”


    云集不想解释,直接推开那只湿漉漉的手。


    却又有更多的手扒上来,潮水一样地把他往深处卷。


    这时候他一直见不到面的丛烈突然出现了,握着麦克风高声说:“云总,不是所有的占有都能叫做……”


    铺天盖地的火焰,手指的尖端都是滚烫的,灼烧感的尽头居然是意外的清凉。


    汽油外漏的声音是汩汩的,让云集想起夏夜里缓慢流淌的清溪,又想起丛烈那双雪亮的眼睛。


    既然他不肯看自己,就算了。


    车厢在燃烧中轰然爆裂。


    云集却是庆幸的,死了比较好,死了就不用再听他把那句话说完。


    “云集!云集!”


    他是在急促的砸门声中醒来的。


    云集刚一睁眼,就被顺着额头流下来的汗水刺得眼睛发酸。


    他揉着眼睛去开门,被茶几的尖角重重地在膝盖上撞了一下。


    “嘶——”他忍不住弯腰捂住疼得发麻的膝盖。


    “云集!!”门几乎要被砸穿了。


    “来了。”云集抬头答应了一声,一瘸一拐地去开门。


    一开门,他就看见了丛烈那张焦灼的脸。


    他眉毛紧紧皱着,胸口被呼吸撞得剧烈起伏着。


    “喊什么?”云集淡淡地说了句。


    他的眼睛被汗水蜇得冒了些血丝,从眼白到眼尾都略微泛红,显得格外脆弱。


    “你怎么……”丛烈的前三个字还是冒着火的,后面的语气逐渐弱下来,“……不开门呢?”


    云集揉着膝盖向回走,“不好意思,刚刚睡着了。”


    丛烈紧紧跟在他后面,“腿怎么了?”


    “碰了一下。”云集不甚在意地掀起睡裤来看了一眼,磕到的地方已经快速地肿了起来,在白皙的皮肤上隐隐泛出青红色。


    “你家里有冰吗?”丛烈转身就往厨房走。


    “不用,你坐下歇一会儿,我等一下过来。”云集随手指了一下桌子,“桌子上有水,如果渴可以自己倒。”


    他没有刻意地疏远,但是那种随意里带着些客套的口气,就好像丛烈真的只是一个过来谈工作的同事。


    “我今天不去公司,考虑你的身份,谈公事的话家里还是比外面荫蔽一点。当然如果你介意,想要正式一点。我也可以现在约个地方,也来得及。”云集把茶几上的中药碗拿起来,微跛着路过丛烈的时候也没看他。


    “在这儿就好。”丛烈跟着他进了厨房,要接他手里的药碗。


    云集微微一挑眉,让开了。


    他半开玩笑地说:“已经喝完了,而且今天要谈正事,过敏了没人送你去医院。”


    丛烈在他旁边站着,头几乎要顶到旁边的吊柜,踌躇了一会儿又开口:“那天在宠物医院……”


    “厨房有点挤,你去沙发上坐着吧。”云集用拇指指了一下身后。


    丛烈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在他身边等着。


    云集洗完了碗,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在宠物医院……”


    丛烈垂着的眼睛立刻抬了起来。


    “是你把违章的罚单缴了是吧?不好意思我最近事情有点多,我立刻转给你。”云集把手擦干净就去解锁手机。


    丛烈手机迅速一震。


    是一条二百块的微信转账通知。


    “我不是想问这个,”丛烈没点红包,声音里透出几分急切,“我想说……”


    “不管你知道了什么,丛烈,都对我们的关系没有影响了。你知道我们分手了,对吗?”云集再次打断他。


    脸上的汗虽然已经洗干净了,他的皮肤却被浸得有些泛白,


    他靠在沙发里,过分消瘦的腰身显得睡衣空荡荡的。


    但是他说话时不慌不忙的,那份气定神闲和邮件中的笔触如出一辙。


    “上次我已经把我们的关系说得很清楚了,关于一直没把这事挑明的原因我解释过,也道了歉。今天叫你来,不是来跟你讨论私事的。”云集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条斯理地喝了,“如果你今天,只是想借工作之宜说一些没意义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丛烈深深地把他看了一眼,偏开了目光。


    旁边的查小理明显记吃不记打,又扭着小屁股往他身边凑,还奶呼呼地冲着他汪了一声。


    丛烈没碰查小理,又盯着云集卷起来的睡裤裤腿,“敷一下吧,腿。”


    云集打开傅晴刚发给他的账目汇报邮件,“安静。”


    查小理和丛烈都没声了。


    丛烈坐在单人沙发上,默默地看着云集。


    太瘦了,他瘦得领口底下隐约透出平直的锁骨。


    他的肩膀好像连睡衣撑起来都勉强,薄薄地铺在柔软的布料下,形成一个陡峭的直角,单薄而锋利。


    他略微皱着眉看平板,身体稍微打开一个放松的角度,挽起的裤腿下面是均匀修长的小腿,似乎一手就能轻松握住。


    丛烈起身,到冰箱里扒拉出一听冰啤酒。


    他走回云集身边蹲下,用啤酒罐慢慢贴住云集膝盖上那一片青肿。


    云集猛地抬眼,那目光一瞬间就把丛烈摄住了。


    陌生而冰凉,哪怕是层层的倦意,也掩不住他目光里的排斥。


    “肿起来了。”丛烈避开了他的目光。


    云集久久地盯着他,完全是一种不含半分柔软的震慑。


    但丛烈就是不把手里的啤酒拿开,仰着头,目光只停在云集喉结的高度,不再往上看。


    两人僵持着。


    查小理已经扁扁地伏在地上,大耳朵贴着脑袋,黑白分明的眼睛委屈巴巴地在两人间来回看。


    云集努力把自己的思绪调整到工作状态,“你打的钱,我收到了,能说下你的用意吗?”


    “什么用意?”丛烈不懂这些,“你需要钱,我就打给你。”


    其实丛烈的话虽然简单,但是云集也不得不认可。


    原本他要套徐鹏的钱,就是为了建录音棚。


    但就算录音棚的钱到位了,一个刚刚在起步阶段的公司,张嘴等钱的缺口数不胜数。


    就算是按照轻重缓急的优先级一个一个来,云集也总不会嫌钱多。


    丛烈越是不懂,他越要解释到位,“资金怎么用,回报率如何,这是我给傅江的标准。”


    他递给丛烈一个文档,“你投入他的二倍资金,想要什么样的条件呢?”


    “我不要回报。”丛烈低下头,“让瀚海接手工作室的职务就可以了。”


    云集心里稍微算计了一下,丛烈这才叫做白工还倒贴。


    对自己和瀚海来说确实是百利无一害,但他也不希望占丛烈不懂规则的便宜。


    “那就资金投入和回报成比例,我给你二倍的回报,可以吗?”云集问他。


    “行,”丛烈的眼睛还盯着云集的膝盖,“我们现在去医院吧。”


    只是在桌子上碰了一下,疼是稍微有点疼,但也没到要去医院的程度。


    云集把丛烈压着啤酒的手推开,稍微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腿,又接着跟丛烈说:“合同我先打出来一份给你,你回去仔细核对检查一下,没有问题了再做决定,在这期间如果你改主意了,我随时可以把钱退还给你。”


    丛烈没吭声。


    等着合同打出来,他直接在甲方的位置上大笔一挥,“行了吗?真不用去医院看看吗?”


    看着云集膝盖上的青紫,他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


    “你走吧,我睡一觉就好了。”在云集来看,跟丛烈谈生意简直但就是白费劲。


    他根本没接触过,而且也完全没兴趣了解,好像是个坑也要往里跳。


    但既然丛烈把钱交给他了,他就会物尽其用,以后也一分钱不会少给丛烈。


    生意就是生意。


    丛烈盯着他,不说话,好像在等什么。


    这一天起来就没闲着,云集实在有些累得不太舒服了。


    等丛烈走了,他准备喊云舒陪自己去趟医院。


    他指指门口,“走。”


    丛烈坐着没动。


    查小理的耳朵搭着他的拖鞋。


    云集额角的汗渗了出来,眉毛微微一抬,“不动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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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丛烈盯着他泛着潮红的双颊, 轻声问。


    “你走了我就舒服了。”云集不想多看见他,准备再去洗手间里洗把脸。


    膝盖却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钻心地疼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往下一撑, 还没扶住茶几,就被丛烈轻而易举地扶住。


    “腿疼?”丛烈紧紧环着他的腰,低头往上拉他的裤腿。


    已经不是腿疼的问题了。


    刚才绊的那一下把云集的心跳带了起来,整个胸口像是擂鼓一样, 撞得他喘不上气来。


    空气一瞬间变得稀薄, 沉重地蹉跎在抽吸之间。


    看云集说不出来话, 丛烈赶紧扶着他坐下。


    “怎么了?心脏又难受了?”丛烈问了两句, 一下一下地给他顺后背。


    云集实在是难受得厉害,避开那条撞伤的腿, 忍不住地蜷身子。


    丛烈下意识地把他护在自己怀里, 匆匆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裹上,抱起来就要往外走。


    “不用……”云集推了他一下,“药在抽屉里。”


    丛烈立即拉开茶几下面的抽屉,里面很多有分隔的亚克力小药盒。


    一眼扫过去,有胃药和退烧药,还有止疼片。


    他挑了写着“心脏早搏 2片3次”的药盒出来,拿到云集面前, “这个?”


    云集艰难地“嗯”了一声,伸手要自己开药盒。


    看他手抖得都拿不住, 丛烈鼻子猛地一酸,默默从盒子里拿出来两片药,放到云集手心里才去给他倒水。


    等他水倒好, 云集已经把药片干咽了,皱着眉靠在沙发上等药力发挥作用。


    丛烈端着水, 在沙发边上蹲下了。


    他似乎有些难以接受,声音低得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怎么会这么难受?我们现在去医院好吗?”


    云集一直没说话,双眼紧闭地靠着沙发。


    丛烈在沙发上边上安静地蹲着,眼睛盯在云集身上。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莫名觉得有一阵悲恸如同巨大的阴影一般从心头掠过。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接一通电话,电话里的人正在跟他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而他在举步维艰地维持着一个蝉翼般的假象。


    好像那个假象消失了,他也会在一瞬间分崩离析。


    但他既想不起来电话的内容,也想不起来自己在维持什么假象。


    只有极为浓重的情绪刀刃一样的在他胸腔中翻滚,要把里面的心肝肺按次序碾个粉碎。


    他无知无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好像下意识地要确认一下里面的东西还都在。


    那阵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他清醒过来,云集的表情已经稍微轻松了一些。


    鬼使神差的,丛烈把手指放在云集的嘴唇上方。


    直到感受到微弱的鼻息,他才把屏着的一口气呼出来。


    “云集,”丛烈搓了一下他的手指,低声说:“去床上睡吗?”


    “唔。”云集的眼皮稍微掀动了一下,累得醒不过来一样。


    丛烈轻轻抄过他的后颈和膝窝,正打算把他抱起来。


    “疼……”云集剧烈地挣动了几下,把他推开了。


    “哪儿疼?腿疼?”丛烈看着他用力地抓沙发的坐垫,有些无措,“还是胃疼?”


    云集又在做噩梦。


    他梦见小学的时候在运动会上摔倒了,膝盖上碰青了一大片,后边的接力赛他不想跑了。


    但那是云世初第一次来学校看他比赛,在观众席上撑凉棚送水果,好大的排场。


    小云集一瘸一拐地走到还很年轻的云世初面前,声音很小:“爸爸,我腿疼。”


    云世初只是垂眸扫了一眼他的膝盖,又平视着前方,“你不跑,你们班其他的队员怎么办?三个人也能跑接力吗?”


    小云集皱着鼻子,根本不敢哭,“但是好疼。”


    “是疼,还是怕输?”云世初没再看他,声音没什么起伏,“你还能走路,为什么不能跑?”


    那天很热,塑胶跑道被太阳晒出来一种刺鼻的味道。


    他是最后一棒,接力棒握在手里面有些打滑。


    腿就像断了一样的疼,每一次膝盖弯曲都会打乱云集的呼吸。


    但是他还是竭尽全力地跑完了,并且把名次从第四名追到了第二名。


    等他从跑道上下来,满嘴都是剧烈运动后的血腥味。


    他着急地到看台上找他爸。


    可是云世初已经走了。


    只是通过老师给他留了一句话:“晚上自己走回家,想想为什么明明能坚持还想放弃。”


    放学的时候正好是最热的黄昏。


    小云集被夕阳照得睁不开眼,拖着沉甸甸的影子一路往家的方向走。


    膝盖疼得他想哭,但是他还是倔强地一步步往前走。


    在路上他又摔倒了两次,到家的时候,膝盖几乎已经是血肉模糊的。


    但他没再跟任何人说疼。


    晚上他洗过澡,伤口也被家庭医生处理过。


    小云集捂在薄被里偷偷哭。


    他一边哭一边很小声地跟自己说:“明天就不疼了,明天早上就不疼了。”


    撑一撑就过去了。


    云集大部分都是这么坚信的。


    “明天就不疼了……”云集蜷在沙发的一角里,低声呓语。


    他的眼角有些濡湿,受伤的腿不自然地曲着。


    隐约间他感觉到腿上裹上一阵很轻柔的暖意,不由稍微放松了一些。


    “不疼了不疼了,马上不疼了。”丛烈一手捋着云集的小腿给他缓解疼痛,一手点开梁超发来的消息。


    车到楼下了。


    他极小心地把云集从沙发上抄抱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昏沉,这次云集没反抗。


    梁超看着丛烈抱着云集大步跑过来,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赶紧把车门拉开。


    “怎么你只是去他家一趟,也能把他气成这样啊?”他实在没忍住,说完就开始担心自己失业在即。


    丛烈却好像没听见他说什么,只是低声说:“他腿碰了一下,现在好像疼得特别厉害,赶紧去医院。”


    开了很久丛烈都没说第二句话,车上也就没人敢说话。


    只有中间云集喊了一次疼,丛烈一边轻声道歉一边帮他把腿舒开了。


    梁超从后视镜里看了好几次丛烈,就跟活见鬼了一样,但又什么都不敢问。


    车停在医院门口,丛烈抱着云集又一路跑到急诊。


    中间又是退热止疼又是拍片子,折腾了好几个小时。


    云集一直无知无觉地昏睡着,直到晚上九点多醒过来,已经是在家了。


    他半撑起身子,满头虚汗地看着丛烈大包小包地往屋子里拿东西,“你在做什么?”


    丛烈指了指他被加压绑带护住的腿,躲开他的目光,声音倒是冷淡,“你韧带挫伤了,要静养,少走动。”


    “所以呢?”云集皱着眉看他。


    “所以……你一个人住,不方便。”丛烈站在门口,脚边是眼巴巴的查小理。


    云集想发火,可是实在没那个力气。


    “你的腿恢复之前,我留在这里。”丛烈边淡声说着,边往厨房走,不久又端着一碗粥出来,“我用你的砂锅……”


    云集叹了口气,“你走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组合柜里摸出来一桶泡面,撕了半天没撕开塑料膜,只能用剪子划开。


    他退烧了,闻见粥的那股香味,掏心掏肺地饿。


    但他不想吃丛烈拿来的东西。


    他刚把泡面的纸盖撕开,丛烈就端着粥过来,“我用你的砂锅煮了粥。”


    云集没再说话,伸手掂了一下桌子上的热水壶。


    空的。


    他把泡面桶里的面饼拿出来,不声不响地啃了一口。


    “你胃不好,别吃这个。”丛烈伸手拿他手里的面饼。


    云集浑身都是又湿又黏的冷汗,胃里空得难受,手里唯一的吃的也被拿走了。


    一阵急火上来,他端了一天的太平终于端不住了,一抬手就把丛烈手里的粥掀翻了。


    “滚。”


    丛烈没躲,直接被手里的热粥泼个正着。


    他垂着头站起来,声音里似乎没有太多情绪,“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你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云集有些吃力地坐直了一些,“我腿怎么样,我胃好不好,都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上次说得很清楚,今天我也又说了一次。”


    他看着那张扇面一样的后背,“我们分手了,丛烈。”


    “我知道。”丛烈回答的声音很低。


    “知道就麻烦你走,好吗?”云集的声音稍微有些颤抖,“是,我第一次谈恋爱也第一次分手,没有经验。但是我真的不喜欢这种……你觉得你关心我算什么呢?你是我的朋友吗?还是你是我前男友,在我生病的时候要照顾我?那很奇怪,难道前男友的义务比男朋友还要多?”


    丛烈背対着他,沉默了半晌,“你把粥喝了,我看着你喝了就走,行吗?”


    没等云集回答,他就进了厨房。


    里面传来冲水和拿碗的声音,没两分钟丛烈就重新端了一碗粥出来。


    “你喝了我就走。”丛烈把粥放在他身前,蹲在地上拣摔碎的碗。


    粥是云集喜欢的皮蛋瘦肉粥,米粒煮得稀烂,撒在上面的葱花还很新鲜,一看就不是店里买来的。


    云集胃里烧得难受,想让丛烈快走。


    他撇了一勺粥,慢吞吞地喝了。


    那粥的味道很老道,不是没下过厨的人做得出来的。


    云集不由感觉有些讽刺。


    难怪丛烈不愿意吃他做的东西,原来是因为人家自己做饭比他好吃得多。


    但他跟丛烈谈恋爱近一年,连上上辈子结婚那三年,丛烈连一口热乎水都没给他亲自倒过。


    现在分手了,倒是喝上了丛烈煮的粥。


    稍微喝了两口粥,他胃里没有那么难受了。


    云集放下手里的汤匙,“好了,我喝了,你可以走了吗?”


    丛烈还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清理洒在地上的粥。


    他低着头,“我擦干净就走。”


    云集一垂眼,看见他手臂上被烫红的一大片,什么都没说。


    查小理凑在丛烈旁边,用小舌头舔着地上的瘦肉丝,被云集用脚尖推开了。


    等把地上的狼藉磨磨蹭蹭地收拾干净,丛烈看了看表,满不在乎中带着些躲闪,“都快十一点了,我明天再走。”


    云集垂下眼睛,撑着沙发慢慢站起来。


    止疼药还在作用期,他的膝盖在没吃力的时候并不算太疼。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非常勉强地准备蹲身换鞋。


    “你干什么?”丛烈一看他屈膝,立刻伸手托住他的手肘。


    “你可以明天再走,那我明天再回来,行吗?”云集淡声问他。


    丛烈微微垂视着他汗津津的脸,挣扎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讨厌?”


    云集把胳膊从丛烈手里脱出来,“问题不是你做了什么,问题是我们两个分手了,我不需要你再做什么了。”


    “所以是因为你觉得我在我们的关系里什么都没做,才要跟我分手,是吗?”丛烈稍微低下头,捕捉他的目光。


    云集笑了笑,“你一定要现在跟我分析这些吗?”


    他的脸上没显现出什么痛楚,但止疼药的效果正在缓慢地消散,而疼痛就像是退潮后逐渐显露的礁石,在他的骨肉间琢磨。


    丛烈的呼吸顿了顿,重新凝视着他,“我六月初有演唱会,下个月要看现场和彩排。以你现在的身体,再出任何状况,你还能履行合同责任吗?”


    “我能。”云集依旧强撑着表面上的一派从容,实际上膝盖里的酸痛正膨胀着把他的骨缝填满。


    只要他这口气松下来,恐怕能直接跪在地板上。


    “好,你能。”丛烈侧身把门关上了,还把门口的大行李箱往里拖了拖,“我也能。”


    “你那份合同里写了为了保证合作方能保质保量地完成工作,必要时可以采取一些强制手段,対吧?”他一弯腰把云集轻松从地上抱了起来,大步往他的卧室走。


    云集腿疼,头也很晕,咬着牙说:“你把我放下!”


    “你回答我,合同里有没有这么一项条例?”丛烈的语气是严厉的,手臂却紧紧护着云集,侧身小心避过门框。


    云集再没说话,漠然地等他把自己放在床上。


    合同里确实是有那么一条。


    那时候是因为云集想要拘束丛烈在外面聚会的时候少喝酒少熬夜,就像他一定要以两个人单独的名义签署一样,属于是在工事当中夹带的私情。


    “我认为你可能会不能保质保量地完成后续的协助工作,要求以甲方的身份监督你,你有意见吗?”丛烈很轻地握着他的小腿,小心放进被子里。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云集疼出了一些汗,蹙眉看着他,“我知道,你可能自己为欠了我什么东西。但那时候做那些事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需要你来以任何方式做这种可笑的偿还。”


    “我没打算做可笑的偿还。”丛烈似乎是迎着他的目光看回去,焦距确没聚在他脸上,“我是合同的甲方,我按照合同做事,也要求你作为乙方遵守自己拟的条例,有什么问题?”


    云集半靠在床上,感觉这一天格外地漫长。


    他换了一个策略,“我这儿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一定要住过来?你有演唱会,你要练歌、要练琴、要有没人打扰的环境写词曲,我这都没有,你自己不工作了吗?”


    “这些事我有办法,现在要确保的是你的身体不影响工作。”丛烈似乎完全没顾惜他身体的意思,一字一句和他针锋相対。


    跟他怎么也讲不通,体力上也完全没什么可比性,云集实在撑不住了,吃力地侧着身子躺下了。


    他懒得管丛烈要怎么折腾了,只盼着他这阵良心发作够了会自己走。


    膝盖一直不舒服,云集一整晚都醒醒睡睡的,天亮了反而睡得踏实了一些。


    隐约间他做了一些零零散散的梦。


    他梦见自己上辈子在烤一盘小饼干。


    其实他没太做过这种需要耐性和细心的事,但是他感兴趣的事丛烈好像都不太喜欢。


    他给丛烈写过一幅字,丛烈看了一眼就说:“我不喜欢这类附庸风雅的东西,以后别白花钱了。”


    云集根本不知道从哪开始解释,是解释自己练字纯是个爱好不能算附庸风雅,还是应该解释字是他自己写的,不是买的。


    他还试着想带丛烈出去兜风,但是丛烈又说:“开那么快多危险,你还是少跟那些涡轮少爷一起玩,市里限速。”


    实在没办法了,云集到网上查要送自己喜欢的人什么东西,还不能是随便能买到的。


    然后就有人教烤小饼干。


    云集生平第一五音不全,第二没有平衡感,第三没碰过烤箱。


    前三拨小饼干全是黑的。


    终于有那么一些小饼干看着能吃了,还不够云集尝尝味道的。


    一袋面粉一袋糖,云集折腾了一整天,把难得的假期都耗完了。


    他最后拿着好几个版本的小饼干,分别找云舒和傅晴两个馋猫试了口感。


    “哥!我能吃一百个!”


    “看不出来啊云集,你做饭挺有一手儿。”


    最后云集精心扎了一包饼干拿给丛烈,先声夺人:“这是我自己做的,我尝过,不会很甜。”


    当时丛烈撇了一眼他手里的透明袋,一点要接的意思都没有,“我不吃饼干。”


    当时云集挺难受的。


    但是做这个梦的时候,他其实是有所领悟的。


    丛烈不喜欢他,就像不喜欢饼干。


    问题不是饼干好不好吃,是有的人本身就不喜欢饼干。


    哪怕是天底下最好的饼干,也总是有人会不喜欢。


    无论云集多努力地追求丛烈,其实从方向上就已经错了。


    就好像不管你在水里捞多久,都不可能真正挽住月亮的一抹光。


    等到他真正醒过来,已经快十点了。


    他撑着床慢慢坐起来,发现手机上有好多微信消息,点开全是傅晴发过来的。


    云集大致把消息扫了一眼。


    傅晴好像正在气头上,东一句西一句的没个条理,还有一半的内容在骂人。


    他皱着眉把消息拉到底,直接给傅晴把电话拨过去,“你说的这个综艺,到底是什么意思?”


    傅晴一听就有些来气,“就是那个什么《歌手的假期》啊!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还想拿你拉热度?垃圾东西,要是他们找你,不管说多好听,千万别答应那帮孙子!”


    “从头说。”云集睡得有些迷糊,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就是我不是给冰樵联系音乐老师吗?正好碰上那个节目组在那边物色节目嘉宾,他们听说我和冰樵是瀚海来的,就问我们你有没有兴趣参加他们的节目。”


    “我?”云集有些困惑,“可我也不是歌手,怎么参加这种节目?”


    “娱乐圈这点破事你还不明白吗?这种综艺的名字跟歌手有关,但是参演的只要有热度,稍微跟歌手沾点边都能利用上。他们的腌臜算盘肯定是想着丛烈不可能参加小综艺,但如果能把你追丛烈那些旧事刨出来,可比随便一个中不溜的明星热度大多了!”


    “好处呢?”云集很平静地问道。


    “好处?”傅晴好像有些让他问懵了。


    “节目组想捞热度的做法是他们这种小制作出头的捷径,他们能给我的肯定不是钱。但他们肯定也明白,我不缺他们给的那点酬劳,所以他们提出的筹码是什么?”云集边说,边端起床头的玻璃杯喝了一口。


    水都进了肚子,他才反应过来水居然是温热的。


    “嗐,”傅晴有些不以为意,“他们提出的好处就是可以一捆一,如果你愿意上那个节目,他们可以让你带着廖冰樵,并且让他在每期节目中露脸时间超过百分之十五,谁稀罕他们……”


    “一共会有几个嘉宾他们说了吗?”云集打断她。


    傅晴的声音有些吃惊,“我说云集,你不会真打算去当这个冤种吧?”


    “你只要打开微博看看,就知道我过去发的那点东西每天有多少转载量,根本不缺他这一家小节目组来爆热度。与其让这些热度干烧,还不如给冰樵一个曝光机会。”云集一边打电话一边稍微检索了一下节目组背后的资本,“他们这种新公司,可控性高,又急于出名,其实和我们现在想做的事是不谋而合的。”


    “可是,那毕竟……”傅晴的话有些说不下去。


    不管云集表面在不在意,这都是揭他伤疤啊!


    不用想她都知道到时候网友的嘲讽键盘能开多大。


    她犹豫着说:“云集,我还是觉得没必要。廖冰樵现在也要上课练琴什么的,也不急着现在就让他亮相。”


    “这不耽误,你也说了这种节目的噱头并不是嘉宾的实力。以冰樵的实力,现在开始集中练一些曲目,到时候一定会有人买单,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走进公众视野。”云集记得很清楚,前一世里的廖冰樵也不是以技巧见长的,恰恰就是那种奔放自然的风格得人青眼。


    傅晴不得不承认他是対的,但又心有不甘,“他们发了邮件给我,等会儿我转给你吧。但我还是建议你再考虑考虑,是不是真有这么急。”


    云集的语气很温和,“哪怕资金链彻底断了,我也是不急的。我急的是原地踏步。今天害怕这个,明天顾忌那个,如果我们总是不急着开始,就一直不能进步。”


    “那也不能以伤害你为代价啊!”傅晴一嗓子憋不住了,“凭什么让你摆到网上集火挨人骂啊?就因为丛烈火他就是制高点?就因为你真心爱他就活该挨那些喷子骂吗?”


    “好了,这都多长时间了?”云集笑了笑,“傅晴,你哥哥让你跟着我,你就是个商人。商人付出什么,是取决于获得什么,而不是取决于怎么开心怎么省事。”


    “那丛烈呢?你向他付出的时候,计较过会获得什么吗?”傅晴让他说得有些不高兴,口不择言地说完才后悔起来,“不是,我的意思是……”


    “所以那是个失败的案例。”云集的声音并没有很介意,“你不要学。”


    “不知好歹吧你就!”傅晴的口气是嗔怪的,却掩不住心疼,“这两天我妈给我包了好多饺子,吃都吃不完。明天你来公司吗?我给你带过去点。”


    “我这两天不去公司了,有事发邮件就好。”


    傅晴立刻警惕起来,“你没出什么事儿吧?我在网上看到你跟丛烈的照片了,没人把你怎么地吧?”


    “没什么事儿,腿摔了一下,有点不太方便。”云集轻描淡写地略过。


    “腿怎么摔了?摔哪儿了?严重吗?去医院看过了吗?”傅晴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


    “膝盖在茶几角上撞了一下,不严重,去看过了,休息两天就好了。”云集宽慰她道。


    “膝盖撞茶几上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傅晴火冒三丈地说:“不行,等会儿我就过去,你家里有吃的吗?除了饺子还用我带什么,我一起给你带过去。”


    云集想了一下,正好丛烈和徐鹏要入股的事还得跟她交代一下,就说:“你帮我带条烟来吧,噢还有冰樵,他有空的话让他跟你来一趟,综艺的事也要看看他的意愿。”


    “烟?带哪种?”傅晴漫不经心地问完,又气急败坏地反应过来,“腿都伤了还抽烟!云集你是不是找死!”


    云集不以为然地笑笑,“抽烟跟受伤有什么关系?有的话也是不抽烟疼得厉害一些。”


    听见前半句,傅晴还想骂他大道理讲得头头是道这点小事却不克制,听见后半句又有些不忍心,只能无奈地问:“带黄鹤楼?”


    “苏烟金砂吧。”大概是抽得多了,最近他有些吃不出黄鹤楼的味道来。


    傅晴原本想问金砂会不会太烈,最后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好。”


    云集放下电话,听见外面有一点动静,才想起来丛烈可能还在他家里。


    他又想起来刚刚傅晴在电话里问他追丛烈的时候是怎么计较得失的。


    其实他也并不是没计较。


    他只是太自信了,总觉得自己一把□□准能虏获任何人的真心,所以才不计代价地全情投入。


    想通了也只不过是愿赌服输罢了,不能全怪别人。


    他腿不方便,穿了半天没把拖鞋穿好,只是徒然弄出一点响动来。


    没一分钟,丛烈端着一碗面进来,放在云集手边,“你别动了,就在这儿吃。”


    云集正想说“不需要”,却在看见丛烈通红双眼的一瞬间怔了怔,“你……哭了?”


    第24章


    丛烈不是很在意地在自己眼睛上摸了一下, “什么?”


    “没什么。”云集挪开目光,看了看他端来的面, “我不吃。”


    “那你吃什么呢?”丛烈看着他, 语气并不是很客气,“你现在这样能去哪儿?”


    云集抬起头,“我不饿行吗?”


    “你不饿?你从昨天到现在吃过什么?抽屉里那些胃疼药都备好了,就等着难受呢是吧?”丛烈的声音越绷越紧, 就要把表面那层冷静绷裂了。


    “丛烈。”云集不明白他跟自己发什么火,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丛烈又低头看了他一会儿, 把目光挪开了, “跟我没关系。等会儿有人要来看你不是吗?那你就这个状态见人吗?”


    云集明白了,丛烈听见自己给傅晴打的电话了。


    那八成也听见了他那套商人理论。


    他想起来刚刚做的那个小饼干的梦, 抬眼看着丛烈, “你觉得被我追过这事儿,委屈你了,是吗?”


    除了当年在追丛烈那件事儿上,云集并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


    这段时间他把上辈子的事情想了很多,本来也就没那么多的介怀。


    昨天昏昏沉沉地病了一场,刚刚又跟傅晴打了个电话,差不多已经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还是应该好聚好散, 急赤白脸地闹得很难看也是于事无补。


    他想了一下,跟丛烈轻声说:“我当时没考虑你的感受, 光顾着自己喜欢,这个事儿给你负担不小吧?昨天晚上是我状态不好,话说得急, 但意思大体是那么个意思,我喜欢你的时候做的事, 就是完全出于喜欢,不是出于要回报。”


    他温和地看着他:“所以现在咱俩散了,我也不需要你因为当时发生过的任何事,来弥补和回报我。”


    “丛烈。”云集的声音很轻但也很清楚,“我希望我们都别挽留。”


    丛烈沉默了半天,垂下眼睛笑了一下,“一碗面条就是挽留了?云总太瞧不起自己了,我只是希望我的资金握在一个有保障的人手里,不要受到他身体因素的影响。”


    云集看着他红得不正常的眼睛,“你真这么想?”


    “我真这么想。我昨天说的很清楚了,我留在这儿,确保你保质保量完成工作,别的事情我不干预。”丛烈稍微转过身,隐去了脸上的表情,“这房子是你租的,房租怎么算随你。我不吃外面做的东西,你腿不方便这段时间的饭都可以我做。”


    云集看见他又在脸上揩了一下,但听他声音挺正常的,也没太在意。


    他看出来丛烈是铁了心地不走,也没那个精神白费劲,衡量了一下还是答应了,“那就当是合租吧,你什么时候感觉不方便,随时可以走。”


    丛烈什么话都没说就出去了。


    云集挑了一筷子面条,小口小口地吃了,意外地发现汤头居然是炖过鸡的。


    而且碗里还有一只煎过双面的荷包蛋,就着爽口的小青菜,一下就把他的胃口吊起来了。


    他不太会做饭,又是一个人住。


    过去在家里的时候他在什么事上都没娇惯过自己,就是把嘴巴养得很刁,本来就吃不来一般的餐馆。


    再加上后面胃口坏了,吃什么都是差不多的味道,就更随便了,泡面都懒得挑味道。


    面条应该是刚刚煮的,是他喜欢的龙须细面,柔软爽滑,吃起来没什么负担。


    云集靠在床头上,慢慢把一碗面吃完,最后把汤也喝了,感觉胃里暖呼呼的,很舒服。


    他想起身去把碗刷出来,却发现右腿根本碰不了地,稍微一动就是一阵抽痛。


    但他也不可能一直不下地,硬是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还没走出去半步,他就已经出了一头汗。


    “你怎么起来了?”丛烈大步走进来,搂着他的腰架住他一边的肩膀。


    本来云集下意识地躲闪,但他一想,反正话已经说清楚了,丛烈也没说要再纠缠。


    他俩现在就是合租的合作关系,况且人家的面条他都吃了,再矫情显得他不丈夫。


    “我去洗碗。”云集平和地说道。


    有一瞬间他感觉到丛烈扶在他腰上的手攥紧了,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


    但丛烈开口的时候倒是没什么异常,“你也不用在洗碗这种小事上跟我划界限。我既然没出房租,也不能只做饭。”


    这话说得云集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靠回床上,看着丛烈把碗拿走了。


    难得多吃几口饭,烧了半宿的倦意重新漫上来。


    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捂着肚子又睡着了。


    丛烈把厨房里的东西收拾干净,回到了云集的卧室。


    看见云集睡熟了,他搬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就像昨天一整夜那样安静地守着。


    明显是因为右腿不舒服,云集朝左边侧睡着。


    他的睡颜很安静,柔软的卷发散落在枕头上,留下一个个温柔的小旋。


    他左手搭着肚子,右手护在胸前,是个看起来有些戒备又格外脆弱的姿势。


    丛烈单手撑着膝盖,手指按在酸胀的眼睛上。


    云集说的那些话很清楚,他也都听明白了。


    那就是不带任何转圜余地的了断。


    不管换成是谁跟他说这个话,哪怕C是另一个人,跟丛烈说了这样的话,他肯定二话不说就走了。


    丛烈活了二十二年,就为他母亲服过一次软。


    从那往后他就记住了,没人配让他服软。


    但是云集不一样。


    丛烈说不上来是哪不一样。


    好像就因为他是云集。


    昨晚他看见云集虚弱又倔强地昂着头说如果他不走就自己走,胸口里就跟压了石头一样闷。


    而且他还不敢跟他硬顶,只能抓着工作关系死死不放。


    刚才云集说要去洗碗,他感觉那几个最平常不过的字就跟刀子似的剜进他心里。


    云集跟他分得那么清,站都站不起来,却甚至不主动喊他扶一把,还要自己去洗碗。


    他隐约想起来有一回云集说自己胃不舒服,希望他陪着去医院。


    当时他在写歌,其实脑子里想的也不是歌,是昨天晚上一身酒气醉醺醺的云集。


    他捞着自己的肩膀,也不知道是在自豪什么,“丛烈,我!一个人!他们全趴下了!全都不行!”


    他知道云集第二天又出去应酬了,就好像完全不记得前一天晚上抱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的场景。


    所以丛烈当时觉得他胃疼很正常,稍微疼一疼或许还能长点记性。


    云集出了门之后,他就在后面跟着,在就诊室门口等着,听见医生跟他说要做什么检查,又跟着一路做了检查,最后远远地看着他排队拿了药。


    那次也碰见歌迷了,丛烈怕云集发现自己,拉下帽子直接走了。


    想到这里,丛烈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他自己的别墅那边确实有个写歌的房间,但云集过来的时候他不会在家里写歌。


    而且云集喝醉了酒的时候,也不会在他家留宿。


    那为什么自己会有云集半夜吐酒的记忆呢?


    像是摸到了一根绳子,丛烈又顺着记忆回溯。


    左右翻看了一下自己的左手,他总觉得无名指上曾经被套上过戒指。


    好像还有一次很严重的演唱会事故,他从舞台上跌落了,救护车的声音就在耳边,“伤者丧失意识!血压降低!血压低于——”


    很短暂,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嗯……”床上的人挣动了一下,似乎是有些不适。


    丛烈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俯身查看云集,“怎么了?”


    云集又出了一头汗,右手死死按着上腹,咬着牙往枕头里蹭。


    “胃不舒服?”丛烈一条腿压上床,着急地躬下腰捂住他的上腹,“云集?”


    “疼……”云集轻声哼了一句,身子越蜷越紧。


    丛烈一只手给他轻轻顺着背,一只手按住他的上腹慢慢揉,“松开点儿。”


    云集似乎是听见他了,一直没再出声。


    但他额角上的汗越来越多,呼吸也变得粗沉,痛苦几乎立刻要从他的齿间逸出。


    “要吃药吗?”丛烈有些不确定要不要把他叫起来,只是努力地安抚着。


    他的肚子上出了不少汗,摸着又湿又凉,纤薄的腰腹只要稍微用力一压就会碰到嶙峋的肋骨。


    丛烈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瘦成这样的。


    他记得云集身上是稍微有些肌肉的,尤其用力的时候会绷出一点薄薄的腹肌来。


    他身上那么软,好像稍微一用力就会被捅破的蛋膜,却总是在逞强。


    丛烈躬身护着云集汗津津的肚子,心里就像拧不干的毛巾,扭了三五圈。


    好在不大一会儿,那阵疼像是过去了,云集的身体慢慢放松了,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


    丛烈心有余悸地避开他的腿,小心用被子盖好他的肚子,才回到椅子上坐下守着。


    他也是一头汗,拧着的眉头解不开似的。


    他不知道云集的身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之前他就觉得云集不太爱惜自己的身体,还为这个事跟他发过脾气。


    那时候云集问他最讨厌什么人,他没说是因为他觉得云集不会懂。


    他最讨厌不负责的人,尤其是对自己都不负责任的人。


    因为他知道母亲在最后的日子里受过什么罪,对健康和生命又有过怎样的渴求,所以他最不能忍受人糟践自己的身体。


    可是C不是最喜欢养生的吗?云集怎么能这样乱来?


    丛烈掐了掐额心,感觉胸口堵着一口气提不上来。


    他不是最热心于分享健康小贴士的吗?又怎么能把自己照顾成这样的?


    他怎么能呢?


    丛烈实在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微卷的柔软发尾,小心又不舍,缓缓缠在自己的指间。


    像是一种最为骄傲克制,却又虔诚到如履薄冰的挽留——


    傅晴敲门的时候云集还在睡着。


    她看见来开门的是丛烈,眼睛眨巴了两下,“我……出现幻觉了?”


    丛烈拉开门,把窜到门口的查小理抱起来,“云集叫你来的?”


    傅晴也不吝他,自顾自把鞋换了,“不然呢?丛老师来这儿是有什么贵干?”


    就算云集很少讲自己的私事,她也知道他追丛烈没追出什么好来。


    当着云集的时候她对丛烈还算客气,背着云集就懒得特地给他什么好脸。


    “我现在也是这套房子的租客,不用有什么贵干。”丛烈抱着上蹿下跳的查小理,微微皱眉。


    “云集呢?”傅晴稍微张望了一下,“我有东西给他。”


    丛烈把查小理放下,“他不舒服,还在休息,有什么东西你直接给我就行了。”


    傅晴带着点迟疑看着他,“丛老师知道冻饺子和蔬菜要放在哪儿吗?”


    这本来是一件讽刺他的话,却见丛烈平静地点点头,“知道,你给我吧。”


    傅晴有些讶异,但还是一样一样把东西从手提袋里拿出来,“这是我妈包的饺子,这是我哥让我给云集带的养胃的……这些菜你放冷藏就行了,他不做饭,微波炉热热就能吃。”


    丛烈没说什么,按她说的把饺子和食材都放进冰箱,看着最后剩下的一条苏烟,“这也是给他的?”


    傅晴看了一眼那烟,没忍住又话里带着话:“云集说他现在抽黄鹤楼已经解不了乏了,非要让我帮他买这种。我也知道抽烟不好,但是他身体不好压力又大,一天到晚没什么顺心事儿。要是这点小要求我都满足不了他,我算是什么朋友?”


    丛烈把烟盒拿起来,看了看侧面的焦油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卧室里有动静。


    云集的声音没什么气力,“是傅晴来了吗?”


    傅晴进了卧室,白眼都要翻上天了,“你完了呀云集,要是云舒看见你这个样子,我怕他是要把这房顶掀了。”


    “那不让他看见不就行了,他这阵学校里正忙,你别跟他瞎说。”云集撑着床坐起来。


    傅晴赶紧帮他把枕头垫在腰后,一摸他身上就心疼得不行,“不是,上回咱见面也没几天啊!怎么这么点功夫就瘦成这样啊?你去医院看了吗?我知道你爱瞎逞强,但是身体的事不是小事,你想想你要是真出什么事,云叔叔和云舒不得疯了吗?”


    “出什么事出什么事?”云集忍不住笑了,“我就在茶几上磕了一下,你至于吗?”


    傅晴又仔细把他打量了一下,“你倒是也没壮实过……主要是精气神不好,你这腿怎么办?这段时间不行就去我家,反正我哥这几天也没事干。本来他今天也要过来,我怕你病着怕吵没让他来。”


    “不折腾了。不是见外,”云集把她的话提前堵住,“一来没你想得那么严重,二来我还是习惯在家里休息。”


    傅晴朝着还在餐厅里收拾冰箱的丛烈看了一眼,小声问云集:“他怎么会在这儿?你不说你俩淡了吗?”


    “他怕我生病耽搁他的日程吧。”云集不想多说,看了一眼她身后,“冰樵呢,他怎么没来?”


    傅晴顺着他说:“噢,他今天有钢琴课。综艺的事我问了他了,他说全听你的。”


    “好。”云集点点头,“节目组确实已经给我发了邮件,我这两天仔细看一下,你有什么想法,及时跟我商量就行。”


    “我能有什么想法……”傅晴本来是忿忿的,看见云集的眼神,又不情不愿地说:“我仔细想了,你说的是对的,做生意就是权衡,两利相权取其重。给廖冰樵足够的曝光,一方面可以为他出道铺垫,一方面也能提高瀚海的知名度,对谁都挺好的。”


    她没忍住小声加了一句,“除了你。”


    “怎么除了我呢?”云集笑了,“我从赚的少变成赚的多,也是有好处的。”


    “还有,”云集从床头抽出来两份合同,“录音棚的资金已经有着落了,傅哥摊一半,徐鹏摊一半。除了基础硬件建设,丛烈这边余出来的到时候我考虑用来做瀚海的宣传和人员招募。”


    听前两句的时候傅晴正准备松口气,听见后半段又瞪大了眼睛,“徐鹏?丛烈?我没听错吧?他俩,给瀚海投资?”


    徐鹏那个傻蛋她就不评价了,从小看见云集就恨不得把他身上的小红花扯下来别自己身上。


    丛烈傲得好像染上一点世俗的臭味就影响他飞升了,懒得操心俗事到连工作室都外包,他还知道有投资这么一茬事儿呢?


    “跟着你真是什么离谱的事都能见到呢。”傅晴叹为观止,“反正我都行,只要你身体好心情好,我就能心安理得地跟着你赚钱。”


    她起身把云集腿上的被子掀开了一点,小心地查看了一下,“你可真行,肿成这样能不疼吗?还在这儿跟我谈工作……你这还能走路吗?吃饭上厕所什么的都怎么办?”


    她知道云集不会告诉云舒,也不肯去自己家住着,有点犯愁,“要不然我让我哥过来陪你?他那个人看着着三不着两的,做事还是稳当的。”


    听着傅晴把自家叱咤商海的大哥说得跟个保姆似的,云集无奈地笑了笑,“我还说云舒那个没大没小的毛病是从哪学来的,以前就不该让他跟着你玩。”


    傅晴仔细帮他把腿盖好,有些不以为然,“谁?云舒?跟我玩?云舒除了你,眼睛里盛得下谁啊?你刚追丛烈那阵子,我都担心他会跑去找人玩儿命。”


    “不可能,云舒看着孩子气,心里有谱。”云集说了会儿话,精神明显弱了。


    傅晴看他累了,扶着他躺下,“你好好在家休息两天,公司那边有我呢。”


    云集带着倦意点点头,“你先回去,我明晚之前把综艺那个事敲下来答复你。”


    “不至于不至于,你先恢复恢复,老实睡两天,有什么事儿我都立刻找你汇报。”傅晴看着他疲惫地闭上眼,才轻轻走出卧室。


    看见丛烈的时候,她本来有一肚子狠话想说,但最后也只是轻声叹了口气,“云集挺不容易的,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要留在这儿,你别为难他。”


    没等丛烈回答,傅晴就直接开门走了——


    中午这一觉睡得踏实,云集晚上醒过来的时候状态已经好多了。


    他碰了碰自己的腿,还是肿得厉害,但是没那么疼了,只是有些酸胀。


    腿上的压力绷带好像被重新绑过了,服帖地包住他的膝盖。


    云集又试着撑住墙,一点一点地站起来。


    右腿虽然吃不上力,但还是可以维持住平衡。


    他稍微曲着一些右腿,很缓慢地朝着外面挪。


    等到了客厅里,才发现丛烈在沙发上睡着了。


    长沙发也不过就是三个人的位子,以丛烈的身高躺在上面,哪怕蜷着身子两条腿都要伸出去不少,看着很憋屈。


    他枕着一条胳膊,另一只手垂下来,正搭在查小理肚子上。


    查小理又四脚朝天地呼呼睡着,大耳朵垂在地毯上,时不时在睡梦中拨楞一下。


    云集在阴影里稍微站了一下,到餐厅里找水喝。


    冰箱就在餐厅入口,他想就近从里面拿一瓶矿泉水。


    结果一拉开冰箱门,他就发现里面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最上层是一堆用玻璃保鲜盒密封着的家常菜,整整齐齐地码了两排。


    里面的菜色一看就是傅晴妈妈的手艺。


    中间放着新鲜的蔬菜和各色的水果。


    最下面的抽屉里塞满了奶蛋肉。


    他自己从来不买原材料,顶多买点鸡蛋在家里放着,煮方便面的时候打一个进去。


    但大多时候他都没精力开火煮,方便面还是泡的时候多,有时候一打鸡蛋放坏了都吃不完。


    所以除了最上层的饭菜,下面这些食材应该都是丛烈新买的。


    云集一想也是,丛烈那种可以只穿着裤子上杂志封面的身材,肯定是长期自律保养的结果,人家不可能跟他一样成天拿泡面糊弄。


    他随手拿了一瓶水,正准备拧开却发现手里一空。


    “锅里有汤,别喝这个。”丛烈把矿泉水重新放进了冰箱里。


    “我喝水就行了。”云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去拿水。


    丛烈直接把水拿到了他够不到的地方,“说好了我做饭,而且汤也不是特地给你煮的,只是你起来的晚,我已经先吃过了。”


    云集听他这么说,心里确实没什么负担了,也没多想,转身要去厨房里盛汤。


    “你坐下。”丛烈拉开餐桌的椅子,声音低了一些,“我去盛。”


    “我自己可以盛。”云集这次没听他的,“要不然我还是不喝了。”


    一来他不想让自己感觉像个废物,二来他不想跟丛烈走太近了。


    吃丛烈做的饭可以解释成抵房租,但是让丛烈给他盛汤算什么呢?


    丛烈犹豫了一下,挪开了目光,“行,你自己盛。”


    云集慢吞吞地挪进厨房,揭开砂锅一看,汤里躺着一只整鸡,汤色炖得浓白,锅盖上凝着的水珠整齐地聚成一股滑落,一看就是炖好之后第一次揭开。


    根本就没人先吃过。


    鸡汤的香气徐徐地漫进整个房间,给厨房的灯光都镀上一层暖。


    他盯着那汤看了一会,放下手里的汤勺和碗,又慢慢扶着墙出去了。


    丛烈看着他空手出来,缓缓从靠着的门框上直起身体,“你不喝吗?”


    云集从他旁边过去的时候也没抬眼看他,“太晚了,我不想喝汤。”


    他说完了就朝着卧室的方向往回走,没听见身后跟着的脚步,也没看见丛烈塌下去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还是12点见~上完夹子会恢复9点正常更新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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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睡着的时候又出了一身汗, 云集扶着墙慢慢走到卧室里的洗手间。


    浴室是干湿分离的,他拉开玻璃隔断才发现浴缸里面放了满满一缸的热水, 热汽还在徐徐地向上滚, 在瓷砖上熏出来成片的水珠。


    下午他都没下过床,浴缸里的水只能是丛烈放的。


    他想了一下卧室外面明明还有一套卫浴,丛烈也不至于非要跑到他卧室里来洗澡。


    但他看了看浴缸里干净的热水,还是走到了淋浴头下面。


    他把腿上的绷带一圈一圈解了, 随手丢在放毛巾的置物台上。


    热水淋下来, 把他一身的疲软都冲散了不少。


    右腿还是胀得厉害, 但好在不像昨天那么疼得难以忍受, 尤其被热水冲一冲,那种酸胀的感觉好像还好了一些。


    云集站在热水里, 习惯性地洗了两遍头, 准备打沐浴露的时候才发现一个挺严重的问题。


    他腿动不了了。


    他皱着眉试着用大腿发力,右腿愣是一点没动。


    云集浑身都是滑溜溜的牛奶香波。


    手扶着墙的时候稍微稳当一点,但别说那条钉在地上一样的右腿,连左腿他也不敢轻易挪动。


    要是直接这么放倒了,他再过一个月也未必能去上班。


    浴室里越来越暖和,云集却开始出冷汗,这个局面他也不可能喊丛烈进来, 显得他分了手还别有居心一样,太不爷们儿了。


    但是这么一直冲肯定不行, 温度一上来他就有点喘不上气。


    他想要不然就爬出去。


    他刚刚试着弯腰,淋浴间的门就打开了。


    自从重生以来,他就没见过丛烈的脸黑成过那样。


    “搂住我肩膀。”丛烈没管他身上还全是水, 直接抄住他的腋下把他抱住。


    云集没动。


    “你听不见我说话?”丛烈的声音在浴室里显得格外响亮,震得云集有些头晕。


    他不敢在浴室里站更长时间了, 只能伸手搂住了丛烈的脖子。


    丛烈用手里的厚浴巾把他包住,像是抱一个洋娃娃似的把他从浴室里抱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很清凉,一下就把浴室里那种闷热沉重的眩晕感驱走了。


    “我放好的热水你看不见?”丛烈一面弯腰给他擦身上,一面低声问他。


    “我不想泡浴缸。”云集把毛巾从他手里拿过来,“我自己擦。”


    “你不想泡浴缸,你想在浴室里滑倒是吗?”丛烈站在他旁边,简直气笑了,“云集,这就是你所谓的成熟稳重吗?为了跟我置气,自己的身体都不管了?”


    “我没说我成熟稳重,我也没有跟你置气。我在我自己家里,连怎么洗澡的权力都没有吗?”云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跟云舒傅晴一起的时候,不管他们说什么屁话他都不会着急上火。


    但是丛烈比他们都有本事。


    白天云集还觉得自己全想通了,可以心平气和地看待自己和丛烈的纯工作或者纯合租关系。


    现在也不知道是天黑了人就不理智还是怎么的,他听见丛烈那么冲的口气,就有点破防。


    心平气和个屁,他凭什么让着这个混蛋?


    “你可以啊,你把自己腿摔断了都没问题。”只是说一句话的功夫,丛烈的眼睛就红了,“但我是甲方,你他.妈就是腿摔断了也不能耽误我的事!泡浴缸怎么了,那水我放的你嫌脏吗!你现在伤成这样你折腾什么!”


    云集让他气得两个眼睛前面冒金星。


    他捂着胸口说:“我说不过你行吧?我没你厉害,你要是觉得我折腾你就走,谁也没拦着。”


    一时间卧室里面安静极了。


    云集低着头给自己擦头发,掩饰着起起伏伏的眩晕感。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丛烈把他的小腿握住了,冷冷开口,“放开。”


    “你别动。你签了合同的。我是甲方。”


    云集本来想把腿抽开,但他确实是动不了。


    其次他从丛烈的声音里听出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由想起来他刚醒的时候丛烈睡在沙发上的样子。


    只是一晃神,丛烈就已经在往他腿上缠绷带了。


    这次云集确定确实有水滴落在了自己腿上,但是他看着丛烈的头发,并没有洗过的样子。


    丛烈一只手握着他的脚踝,轻轻把他的小腿架在自己膝头,一言不发地给他缠绷带。


    丛烈的手不重,绕着他的膝头慢慢把绷带拉紧。


    到了晚上他的腿肿得更厉害一些,被绷带缠住的压力感也更明显。


    到了快包完的时候,绷带正好压在了一个很酸的位置,云集没忍住“嘶”了一声。


    丛烈仍然没说话,也没抬头看他,只是手上的力气稍微放轻了一些。


    空气里漫着绷带清凉的药味,让云集的神经也缓缓放松了下来。


    不得不承认,这个包绷带的活儿他确实自己办不成,但是他也想不出一个每次都让丛烈包的理由。


    按照他的认知,刚刚那句就算他腿摔断了也没问题才是丛烈会说的话。


    就像听见了他在想什么,丛烈无波无澜地开口,“你不要有负担,我只是抵房租,还有尽一些甲方义务。”


    他没抬头,说话的声音稍微有些哑。


    没等云集说话,他又轻轻开口:“如果你觉得我在这儿不方便,那我就替你把云舒叫过来,我相信他也能保证你早日恢复正常的工作。”


    在这件事上,云集确实没一个争的资本。


    毕竟他是真的动不了,而且要是云舒现在过来了,一定会搅个天翻地覆,没准最后连云世初都要惊动。


    “请个护工到家里”的念头刚浮起来就被他按下去了。


    他还没病到要接受一个陌生人到家里来照顾自己的地步。


    看他不说话,丛烈似乎就当他默认了,很轻地把他的腿放在床上,起身出去了。


    本来丛烈出去了云集是稍微轻松一点的,可是不大一会儿,丛烈又端着一只小碗回来了。


    随着他进来,云集闻见一股很鲜的香味,肚子一下就不争气地饿了。


    他嘴巴挑得很,难得能对什么东西有胃口,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拿泡面应付。


    自从吃过一次丛烈煮的面条,身体好像已经牢牢记住了那种鲜美的滋味。


    不管云集心里怎么抵触,肠胃都会自主地做出响应。


    丛烈端着碗在他床边坐下,“你不想喝汤,吃点面条总可以吧?”


    云集看了一下那只小碗,里面整齐地团着一小绺细面。


    “你不要有负担。”丛烈又说了一遍,“我既然留在这儿就是为了保证你的工作效率,首先就得保证你健康。”


    他的目光垂在面碗里,顿了顿才说下去,“我之前说了,碰巧看见你抽屉里的胃药。那上面写着药要饭后吃,一天三次,也就是你每顿饭都得按时吃。”


    “我不管你平常是怎么随便凑合的,现在我是甲方,我所做的都是符合合同要求的,我也希望你配合。”他的口气也像起初云集那样,公事公办。


    云集没什么可反驳的,也确实耐不住饿,挣扎了片刻还是把他手里的面接过来。


    看见他低头吃面,丛烈的目光才暗暗地转到他身上。


    刚刚洗过澡,云集的头发擦得半干,发梢还有些濡湿。


    他握着筷子的手指白而细长,瘦得隐约显现出指骨的轮廓。


    他低着头的时候正好露出来雪白后颈上的一小块凸起,显得他格外消瘦。


    大概是因为胃口太弱,他吃得极慢,一小筷子面条半天咽不下去。


    丛烈越看,眼眶子越烫,最后感觉就像是盯着一团火,逼得他不由转开目光。


    只是很小的一碗面,云集吃了将近二十分钟。


    大概是饿得狠了,最后把汤也喝了个干净。


    等云集吃完了,丛烈也没走,只是接了他手里的碗,在床边安静地坐着。


    “你早点休息。”云集刚吃饱面条,不好立刻对丛烈疾言厉色,只是暗示了一句,希望他快走。


    “等一会儿。”丛烈有合同这张通行证,在床边坐着没动,“等半个小时吃药。”


    云集白天睡饱了,又洗了澡身上痛快了不少,现在胃里也踏实了,浑身都很舒服。


    他想丛烈爱坐着就坐着吧,他就当没看见就得了。


    刚吃了东西胃里稍微有点胀,他压着肚子小幅度地揉了揉,从床边够了电脑过来,一字一句地读节目组发来的邀请邮件。


    大致上跟傅晴说的差不多,也就是言辞客套些,明里暗里要求云集授权转载和宣传他的旧事。


    旧事的对象就在床边坐着,他也不好把过去那些丢人现眼的视频就这么点开,看完邮件就把笔记本合上了。


    每次吃完饭他都会有点胃疼,睡着了好点,醒着的时候就疼得明显一些。


    好在每次时间都不长。


    就跟其他的痛苦一样,撑一撑就过去了。


    因为丛烈在这儿,他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是微微弓着腰,用手压住上腹。


    就在这个时候丛烈起身了,“我出去拿药。”


    趁着丛烈出去,云集捂着肚子好一阵没动,等着那阵疼过去。


    丛烈出去了好一会儿,等他回来的时候云集那阵胃疼也缓解了,就是嘴唇有点泛白。


    “药。”丛烈只说了一个字,摊开手心的手心里躺着两个白色的小胶囊。


    “水。”他等着云集把药拿了,才把手里的玻璃杯递过去。


    云集就着温水把药喝了,抬头看了一眼丛烈。


    他好像刚洗过脸,额边和鬓角的头发还沾着水滴。


    看着丛烈关灯准备出去,云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眼睛一直这么红,真的不用去看看吗?”


    怕丛烈误会自己别有用心,他又加了一句,“毕竟后面你日程应该挺紧的,有病还是早治吧,别耽误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


    丛小狗:QAQ!!!


    问大家端午好!


    这本明天要上千字收益榜了,所以4号的更新会推迟到晚上11点。如果营养液超过3000,我给大家表演一个大声双更好不好?(超不过我就只好悄悄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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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丛烈一低头, 从云集的目光里躲出去,“光线的原因, 不红。”


    云集知道他在说眼睛没红, 但是他做生意久了多少是有些迷信的,很忌讳一些口业,替丛烈轻轻“呸”了一声,“什么叫‘不红’, 你直接说眼睛没事不就完了?”


    丛烈是艺人, 最怕的就是不红。


    哪怕现在丛烈红得发紫, 他也听不得这种话。


    毕竟在廖冰樵起来之前, 丛烈就是他主要的资金回报来源。


    难得丛烈这次没有顶回来,只是把卧室的灯关上就出去了——


    云集在家里休息了一阵子, 腿明显见好。


    尤其是家里现在有人做饭, 他没再用泡面凑合过。


    他的肠胃得到了正经饭的安抚,至少这几天没像前一阵那么闹腾过。


    而且他其实也没想到丛烈居然这么会做饭。


    每天早上一睁眼,基本都有粥或者汤面,中间还有过一次虾肉馄饨。


    中午和晚上的饭都很卡点,没有一顿落下过。


    只要丛烈不跟他说话,云集就能平心静气地把饭当成房租收下。


    头两天他吃饱了就容易困,有时候一觉睡下去一个多小时才醒, 房子里面空荡荡的,估计丛烈出去录音了。


    其实家里没人的时候他还更习惯一点, 因为上辈子就是这样的。


    丛烈忙起来随便就是一两个月不回家。


    尤其是刚结婚那段时间,他当时不知道丛烈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哪怕在市内, 都能有三个月不进家门。


    现在云集都知道了,也看明白了。


    哪怕有时候想起来过去心里头有点难受, 再一想他把分手的话都那么明白地跟丛烈说过,实在没什么可纠结的了。


    就跟自我训练一样,云集努力地让自己対丛烈脱敏。


    他醒着的时候丛烈往往是在家的。


    一开始他还想避开丛烈,后来再一想,他话说得那么干脆利落,要是行为上却矫情起来,太软弱。


    而且他俩的工作绑在一起,他既然要脱敏,干脆就坦荡地面対丛烈。


    就像云世初说的,如果怕疼就躲,就一直缩着脖子当王八算了。


    中间傅晴和节目组那边联系好了,基本把云集捆上廖冰樵当嘉宾的事敲定下来。


    知道云集腿还没好不方便去公司,傅晴带着廖冰樵上门来看看他。


    廖冰樵第一次来他家,非常拘束,一进门抱着一大盒巧克力,“云,云,云……”


    “这孩子多少有点傻,”傅晴乐个不停,“我在路上跟他说,不要叫你‘云总’,你不喜欢别人那么叫,然后他问我叫你什么,我就说叫‘云集’呗。”


    云集好长时间没吃甜食了,看见巧克力还挺高兴。


    他看了看透明包装里面的巧克力小海螺,“冰樵跟云舒应该差不多岁数,就叫‘云哥’就行。”


    廖冰樵一颗心降落了,舒了口长气,“云哥。”


    查小理没见过廖冰樵,难得见它冲什么人呲牙,対着人好一通汪汪。


    “查小理,没礼貌。”云集半笑着低斥了它一句。


    小胖狗立刻委屈了,耷拉着尾巴小跑到厨房去了。


    没几秒钟它又跟着丛烈出来了,躲在丛烈拖鞋后面,小爪子啪嗒啪嗒的,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丛老师!”廖冰樵一下站得笔直,站军姿一样看着丛烈。


    “这什么东西?”丛烈看都没看他一眼,把巧克力从云集手里拿了出来。


    他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手里的盒子,直接很冷淡地说:“这东西跟中药冲,你不能吃。”


    傅晴有点不乐意了,“欸你管着吗?云集想吃就吃,关你什么事?”


    “我管得着,跟他签合同的甲方是我,我怎么管不着?”丛烈淡淡回了她,懒得再多说话一样,直接拿着巧克力转身走了。


    “欸你什么态度?”傅晴还想和他理论,却被云集拉住了。


    云集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说正事。”


    傅晴不情不愿地扶着他到客厅坐下,挂念着他的腿,“还是疼吗?我看这绷带都还没拆。”


    “没那么快,也不太疼了。”云集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打开,“嗯,说吧。”


    “基本就和咱猜的差不多吧,不是要转载吗?这是他们最近做的一些宣传企划。”傅晴把微信界面打开,脸上带着些不屑和无奈。


    “基本上就是你追那位的血泪史了吧。”她朝着厨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又打开了一个全是剪辑视频的文件夹。


    文件夹的名字叫《京州第一阔少高调表白日志-待后期》。


    傅晴稍微有些顾忌地看了一眼廖冰樵,问云集:“要不然具体内容以后再看?”


    云集笑了,“到时候这些东西发出来,互联网上还能有人看不见吗?”


    傅晴只好把第一个视频打开了。


    那是云集第一次直播。


    当天凌晨是丛烈新专发售的日子,云集当天有点发烧,正在夜间急诊打点滴,只能小声地说话。


    他直播间里人不少,好多人在关心他的身体。


    云集看着弹幕开玩笑,“有点着凉,大家别打赏我,我不缺钱,就是感觉直播挺新鲜的,上来跟大家聊聊天。”


    他当时脸色略显苍白,但是因为长得好,而且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气,很有些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英姿。


    “诶呀胃疼小病不用担心。我第一次玩直播,你们想问点什么都可以。”云集咬着嘴唇,歪头靠在急诊室的椅子上,眼尾红得有些脆弱。


    他看了几条弹幕,苍白的脸上浮上一点红润,“为什么喜欢丛烈啊?他唱歌好听啊!还喜不喜欢别的歌手……不喜欢,我五音不全,其实很多老师唱得很好,但我很少听歌,可能就错过了。”


    又看了一会儿弹幕,他轻轻笑了,露出来浅浅的梨涡,“不矛盾啊,怎么矛盾了?我听他唱歌心里舒服。当然你也可以认为在我心里,丛烈比所有人唱歌都好听。”


    第一个视频放完了,自动进入下一个。


    这个就是当年云集在网上宣布要追求丛烈的告白视频。


    连帽套头衫和牛仔裤,他穿得很休闲,坐在自家庄园的大草坪上,指着身后的一片种满玫瑰的玻璃花房,“你们知道这些玫瑰花我要种来干嘛吗?等丛烈答应了我求婚,我就用它们来装饰我们的婚礼现场。”


    在这个视频里,是能看到评论弹幕的。


    有人给他加油,说希望能看到最漂亮最盛大的婚礼。


    也有人吐槽,说他就是白日梦想家。


    云集双手抱在胸前,用一种不带温度的目光审视着视频里的自己。


    这些视频都发生在重生的时间点之前,发完这个告白视频没多久,他就从云家出来了。


    上辈子他没用上那些玫瑰。


    因为到婚礼的时候,虽然玫瑰还开着,丛烈却说不愿意用。


    当时的云集対丛烈百依百顺,甚至没有计较结婚后丛烈在歌里写的一句词。


    “玫瑰是最卑贱的蔷薇,在最轻佻的爱意中枯萎。”


    他没把这句词往自己身上想,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爱曾被看作是轻佻。


    紧接着就是第三个视频。


    那是一个很晃动的视角,一看就是用手机拍的。


    云集好像喝醉了,正搭在一个人身上唱歌。


    他一边笑一边唱:“想你想成了心事,等你等成了坚持……”


    只是唱了两句,不知道是忘词了还是醉得唱不下去,云集被身边的人撑住,几乎是软倒进沙发里,发出一声近乎痛苦的叹息,“丛……”


    笔记本被从后面合上了。


    “吃点水果。”丛烈的话是対着云集说的。


    他递过来一只小碟子,里面码着去了蒂的草莓和切好的白桃丁。


    云集习惯了从那只手里接吃的,并不大在意地一边从碟子里扎水果一边偏头看傅晴,“你觉得怎么样?强度够吗?我记得当时我应该还有一些其他的动态,我觉得他们可以单独拎出来做文字剪辑。”


    就好像那个在视频里为了爱不顾一切的人不是他一样。


    傅晴原本正瞪大了眼睛在看丛烈,现在又把诧异的目光挪回云集身上,“你疯啦?这还不够网友嘲?我感觉凭你这堆文艺复兴视频,节目组能随便白捞一周热搜。”


    水果还是稍微有点凉,云集吃了两口就习惯性地把手搭在胃上了,“那就让节目组把效果拉满,既然要做,就做到极致。”


    “什么节目组?”丛烈看了一眼云集护着肚子的手,直接把他拿着的水果接走。


    傅晴不知道该不该跟丛烈说,看向云集征求意见。


    反正丛烈也入着股,这事也是吃他红利,云集没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就大致跟他交代了一下。


    “我要带冰樵上个节目,节目组说需要我授权过去的社交历史。”


    “你为了他,要上这种节目?”丛烈的声音稍微抬起来一点,查小理警惕地从地上抬起头来。


    “哪种节目不重要,瀚海需要流量的认可。”云集胃有点不舒服,但是当着傅晴和廖冰樵,完全没表现出来。


    “我不同意。”丛烈下一句就已经压不住火了。


    “你是谁你不同意?”云集也有点控制不住,“我们的合同里没有你可以左右瀚海的决策这一项,而且以你的控股权重,也不可能否定廖冰樵上不上节目。”


    “我也不想上。”廖冰樵这时候也出声了。


    他一改刚进门时候的紧张,很坚定,“我不想以云哥的声誉作为代价博眼球,我没那么想红。”


    “闭嘴,轮不着你跟着在这儿裹乱。”傅晴看出来云集脸色不好了,一把把廖冰樵按住。


    丛烈听见那声“云哥”,很缓慢地看了廖冰樵一眼,目光像是刀锋一样剜得他一凛。


    “我跟瀚海合作,还不够你得到流量的肯定吗?”丛烈转而看着云集。


    “你的流量是你自有的,是发生在和瀚海合作之前的。你跟瀚海合作我自然与有荣焉,但这并不能让别人肯定瀚海的实力,我需要亲自带着一个人出起跑线。”云集气息不太稳,但是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


    “‘亲自带着出起跑线’?‘专属录音棚’都不够用了,还得有‘起跑线’?你们还得有什么,不如一起说出来听听!”丛烈的声音彻底压不住了,吓得查小理往沙发下面钻。


    云集倒是想跟他理论,就是火气一上来胃就疼得厉害。


    他好几天没这么疼了,猛地一下有些吃不住劲儿,不由捂着上腹弯下腰。


    “怎么了?”傅晴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扶他,“难受?又胃疼了?”


    她还没等到云集回答,就看见丛烈直接把人从沙发上抱起来往卧室走。


    傅晴心有余悸地跟着,想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想帮忙的,却发现丛烈从把云集抱到床上放好到倒水喂药,都利落得没有任何给她插手的缝隙。


    她在卧室门口站在,听见丛烈声音很低地在说:“不疼了,马上不疼了。”


    云集应该是跟他说了句类似让他出去的话,她也没见丛烈动。


    他只是单膝压在床上,半跪着俯身问云集:“好点儿没有?”


    傅晴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感觉云集暂时用不上也顾不上自己,就带着廖冰樵走了。


    丛烈还在床边守着,等云集脸色稍微缓上来一点,他才很轻地喊了一声,“云集?”


    云集没睁眼,呼吸慢下来,压在肚子上的手也已经松开了。


    他昏睡过去了。


    丛烈一放松,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声音有些鼻音,脸上也痒痒的。


    他不耐烦地抬手抹了把脸,困惑地发现自己满手都湿漉漉的。


    他想不明白,眼泪为什么总是自己掉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在后面,有六千字辣么多!!


    第27章


    云集没想到自己居然睡着了。


    醒了之后见丛烈没再提不让他上综艺的事, 他也就没主动提。


    接下来两天丛烈都有录音安排,白天基本不在家。


    除了每天中午丛烈雷打不动地回来做饭吃饭, 两个人几乎没什么打照面的机会。


    收到节目组宣传通知的时候, 云集给云舒打了个电话,让他这周末到他家来一趟。


    因为觉得大学里面挺忙的,云集难得给云舒主动打电话。


    一说是让他来家里,云舒很痛快地答应了, 周六一大早就过来了。


    云舒自己有钥匙, 进门看见查小理, 招呼了它一声, “有没有照顾好我哥呀?”


    小胖狗快活地汪了两声,绕着云舒转圈。


    云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脑, 见着云舒也只是抬了抬眼, “来了?”


    “哥,吃过早饭了吗?我给你带了点饭团过来,还没吃的话我用微波炉给你热热?”云舒从爱马仕里掏出来一袋三角海苔饭团。


    云集刚吃过粥又喝了药,胃里还满着。


    他摇摇头,“你过来坐会儿,别在门口晃悠了。”


    “哎。”云舒答应着坐在鞋柜上换拖鞋,突然就注意到一双男士的软羊皮拖鞋。


    款式是云集常穿的款式, 但是号码明显比云集的要大上一两号。


    “哥,这双拖鞋也是你的吗?”云舒扬声问道。


    “那是丛烈的。”云集还在看节目组发过来的最新宣传剪辑小样, 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丛烈?他怎么在这儿有双拖鞋?”云舒的动作顿住了。


    “你先过来。”云集把电脑收起来,微微向后靠在了沙发上。


    云舒沉默地把地上的查小理捞起来,走到云集身边坐下。


    “学校里最近忙吗?”云集给他递了杯水。


    云舒接了杯子, 神色缓和了一些,“有点忙, 数学分析每月都有考核,老师出的题变态难,拿满分还是要稍微学学。我还找了份实习,不在爸公司,任务种类比较多,私底下也得做一些功课。”


    “嗯,挺好的。”云集看他情绪平复了,才接着说:“今天还有要忙的吗?中午要留在这儿吃饭吗?”


    “我倒是想吃,”云舒说话有点闷闷的,“但是丛烈中午不回来吗?我看见他那个牛逼轰轰的样就难受。”


    云集捧着一杯温水,慢条斯理地说道:“他只是跟我合租,我俩的关系说开了,现在算是合作的搭档,有什么事商量起来方便一些。”


    “你这个房子还需要人合租吗?”云舒吃惊地瞪大眼睛,“就这么点儿地方,整个儿都算上能有你在咱家的卧室大吗?”


    “别夸张。”云集笑了笑,“爸身体怎么样?”


    “很好啊,我天天血压血糖血脂尿酸一样不落地给他测,你吩咐的我全都照办了。”云舒习惯性地往他身边凑,“哥,你什么时候回家啊?我觉得咱爸吧,他其实特别想你。你不在家,饭桌上都是你爱吃的菜,你知道我这个月吃到过多少次糖醋里脊糖醋鱼糖醋排骨了吗?我现在都不想听见糖醋俩字儿!”


    云集斟酌了一下,“我估计接下来爸会又有一阵子不想看见我,我想让你帮我给他打个预防针儿。”


    云舒的神色警惕起来,“云云,你又要闯什么新祸?”


    云集听见他叫自己小名,照着他的后脑勺轻轻掴了一下,“小兔崽子,你是皮痒了吧?”


    “别打别打,哥!错了哥!”云舒嗷嗷的,“所以你要干什么?”


    云集把要带着廖冰樵上综艺的事给云舒大致上讲了讲。


    听完之后,云舒大概有半分钟没说话。


    云集轻轻蹬了他一脚,“听见没有?”


    “这个事儿从逻辑上,我大致上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云舒比他预料的要冷静得多,至少没立刻翻脸。


    云舒抬眼看着他,“确实,这种快餐综艺虽然对我来说没什么营养,但是受众广泛且明确。它肯定是个商机。”


    云集多少是有些欣慰的。


    云舒从小娇生惯养,难得没长歪,脑子很灵。


    自己离家这段时间,他也有成长,没虚度光阴。


    加上两人有兄弟间的默契,他稍微一点,那边就能通透,沟通成本很低。


    “而且我觉得在这种事情上,老爷子那边你不用担心,因为他也不一定会反对。他当时极力抗拒你追丛烈,也不是嫌你丢人,就是纯粹担心你吃亏。”云舒稍微叹了口气。


    云家再有钱,本质上也是生意人,本来就把利润看得比一些虚名重要。


    只要里子能赚钱,面子场子早晚都能找回来。


    “就像你说的,这是目前最快最优的捷径,而且从长远来看,基本也是避不开的一步。哪怕不是今天这个节目组,拖上一阵也会有人从中开发商机,不抓住也只是白白耽搁。”云舒说话的时候并不看他,只是反复地揉着查小理的耳朵。


    查小理不堪其扰,扭着屁股从云舒腿上跳下去了。


    “但是?”云集能感觉出来云舒越来越低落,偏着头看他。


    “哥,我有时候觉得很矛盾,但是又觉得说出来很矫情。”云舒带着点自嘲地笑了笑。


    “没事儿,你说吧。”云集温和地说道。


    “我知道从小都是你照顾我,我也想什么时候我能照顾照顾你。”云舒有点苦恼地说:“我知道你离开云家是为什么。但是我就是忍不住自私地想,要是我足够有本事,什么都能承担,是不是就能让你可以让你只享福不吃苦,也不用追求什么白手起家自立自强?”


    云集笑了笑,“当然不能。”


    “为什么?”云舒有点不服气地看着他。


    “因为你是你,我是我。如果我一生都靠着父亲靠着你,那我活着就是为了吃闲饭吗?”云集拍了拍云舒的肩膀,“那多没意思。”


    云舒还是迈不过去那个槛,“如果我能说服父亲直接把瀚海扶起来,你是不是就不用受这种罪了?”


    “啧,你刚刚还挺让我刮目相看的,怎么这么一小会儿就打回原型了?”云集笑着揉了他一把,“云舒,都是爷们儿,别把你哥看扁了。”


    “我怎么可能看扁你……”云舒还是有些忿忿,“我现在就觉得都怪丛烈,要是你没遇见他,就什么事儿没有。”


    云集摇摇头,“又说孩子话。”


    云舒认命一样地耸了耸肩,“我早该明白你跟我说这种事儿,也就是通知我一声,又不是跟我商量。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的。”


    “那不会,”云集笑了,“小朋友的意见也很重要。”


    云舒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忽地凑到他跟前,“哥,你是不是……”


    “唔?”云集乜着他。


    “……稍微长胖了一点?”云舒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真的欸!现在能摸到肉了,上次见还只有骨头。”


    云集懒得搭理他,“事儿说完了,你要是不想撞上丛烈,现在就可以走了。”


    云舒看了看表,“那个综艺大概什么时候开始宣传?用我帮什么忙吗?”


    “你别搅合,在学校里老实学习不给我惹事就是帮忙。”云集怕云舒发现他腿伤着又要发一通脾气,坐着没动指指门口,“不送了。”


    云舒的眼睛立刻眯起来了,“哥,你是不是不亲我了?”


    “不太亲,快滚吧。”云集捧着热水慢吞吞地喝了一口,“难不成我还得起来送送你?”


    云舒怂了,准备把饭团塞到冰箱里,一开冰箱门就忍不住抱怨,“你这冰箱不够用吧?要不要我送个大点的过来?塞成这样,连个放芝麻的缝儿都没了。”


    “那你就把芝麻带回去吃。”云集恨不得把这小子直接扔出去。


    家里就他和丛烈两个人吃饭,买个多大的冰箱也就是占地方罢了。


    云舒只好到门口踩上运动鞋,“什么时候开始宣传预热?还没告诉我呢。”


    云集浑不在意地抿了口水,“下周吧。”——


    一周时间过得很快,云集一边看傅晴发过来的录音棚装修进度一边打开微博。


    按照《歌手的假期》发来的策划,昨晚就已经开始宣发,一夜的膨胀过去,初步的走势应该已经有了雏形。


    果然热搜第二条是“《歌手的假期》宣发”。


    第一条是“云大公子曾为丛烈亲手种玫瑰”。


    视频是云集见过的,做了一些新的弹幕特效抓人眼球,把云集的特写拉近了,显得他脸上染着阳光的笑容极为灿烂。


    云集大致把视频扫了两眼,点进已经转评过十万的评论群,一股火/药味扑面而来。


    热搜第一是一位叫“烈烈是我崽”的网友,发言十分不客气:【能不能不要蹭了?知道@瀚海云集你要上综艺了,知道你缺钱吃饭了,知道你要艹热度了。但是这种档次的综艺,别拿出来恶心人了[呕吐.jpg]】


    基本符合云集的设想,就是要这样态度明确且强烈的评论才有讨论度。


    他点进去,前排基本就是惯例:


    【玫瑰花笑死了,替丛烈栓Q,21世纪还有这么土的。】


    【说实话我是很佩服你的@瀚海云集,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相信念念不忘必有反响吗?】


    【这种文艺复兴就不能入土为安吗?那时候与云集还是云家大少爷,现在查无此人了吧?】


    【舔狗guuuuuna!!!】


    【别蹭了别蹭了,全世界都知道你爱烈烈了,但是怎么办?烈烈不爱你,嘻嘻~】


    【让丛烈独美好吗?他是歌手又不是爱豆,别闹的像饭圈一样乌烟瘴气球球了!】


    看着这些评论,云集心里稍微有点不舒服,但是只要把这些都转化成人民币,似乎也就好一些。


    他接着向下翻,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云集做错什么了?你们一辈子没爱过别人?】


    【丛烈跟云集在谈啊?!算什么蹭啊?人家在一起了好吗?】


    【这是云集蹭热度吗?你见过有人上赶着上热搜挨骂吗?】


    只不过这声音很小,很快就被大批的评论冲了:


    【他俩在谈?哄堂大笑了家人们,是我村通网没看见丛烈云集官宣,还是你做梦的时候没叫上我?】


    【云集不老老实实当自己的富二代,ky烈哥很恶心好吗?】


    【他之前自己直播流量很好,为什么就不能靠自己,非得蹭别人热度?】


    【舔狗舔到一无所有就是云集毕生写照,OK?】


    云集看到一个叫“火烧云cp锁死”的ID在一众阴阳怪气里杀出重围,发了一张糊得没边的照片,配文:【不要 装瞎】


    照片是在医院里,云集被人打横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大衣下只露出小腿以下。


    虽然只是戴着帽子的侧影,不难认出抱着他跑的人就是丛烈。


    应该是最近他发烧那次,丛烈带着他去看病。


    这楼一下就盖起来了。


    【沙壁狗仔偷拍你爸呢?】


    【可能真是他爸,这图用座机拍的把?】


    【笑出猪叫,你不会要说这是丛烈抱着云集吧?】


    很快又有丛烈的大粉发话了:【大家别一直回复了,我们都不希望丛烈老师被别人白蹭热度,但是我们也不要给老师招黑,不回复话题慢慢就降下去了。感谢@瀚海云集云先生对丛老师的关注和厚爱。另外希望某些节目组好自为之,不要为了棺材钱什么热度都炒。】


    云集冷眼看着这条评论掀起的轩然大波,短短几分钟,热度不降反增,评论眼看着就快翻倍了。


    他稍微查了一下节目组发来的推广人员名单,果然就有这位大粉。


    一边接着看话题的数据,云集一边到柜子边摸烟。


    可能是一直休息得不错,他最近都不太馋烟。


    傅晴给他拿来的那条苏烟还没拆封,他有点烦躁地撕掉外面的塑料膜,拆开一包烟熟稔地点上。


    他还是有点高估自己。


    看着这么多人头头是道地分析他是怎么喜欢丛烈又是多么不配喜欢丛烈,他做不到完全心平气和。


    苏烟确实比黄鹤楼烈。


    一口下去,满腔辛辣。


    他点开那条节目宣发的热搜,把预热和剧透的文案稍微看了看。


    从营销角度讲,这条热搜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是介绍了一下综艺的类型就让大家“拭目以待”。


    这种提前很久的先行宣发讨论度不高,大概率就是买上来的,能在上面飘着主要靠第一条热搜加持。


    正好这时候节目组的王策划给他打了电话过来,“云老师你好你好!”


    “嗯。”云集淡淡地答应了一声。


    “热搜您也看见了吧,试水情况蛮好的!我们节目超话的人数飙升啊,全是您的功劳!”王策划的声音一听就很高兴。


    “这没问题,但是我还是坚持瀚海在合同里一开始就强调的,节目里廖冰樵的表现镜头一定要多,包括后续的宣传,我也希望能达到你们承诺的力度。”云集面沉如水,声音不带喜怒。


    “那必须那必须,答应您的,该做的我们也不会应付是不是?”王策划稍微犹豫了一下,“另外,我还有个事想跟您商量。”


    “你说。”


    “就是我们这边都觉得现在宣传的这个话题立足点特别好,我们想加强力度,努力营造您的深情人设,您看有没有问题?”王策划像是怕他拒绝,紧接着说:“这个对包括瀚海在内的整个参与团队都是有好处的。”


    其实说白了就是持续推广“云集追求丛烈”这个话题。


    云集本身是落魄富二代就有一定的话题度,现在来看只要涉及到丛烈,相当于一个酶促反应,能够更快更多地获得关注度。


    云集权衡了一下。


    这个事情对丛烈其本人和事业都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


    这个话题立的是丛烈高冷傲慢不媚权贵的艺术家形象,云集一想自己也算是恬不知耻的万恶资本本色出演。


    除了在他本来就稀碎的名声上踩两脚,其实没有什么额外的代价。


    他徐徐地吞了一口烟,“我也有要求。”


    王策划很殷勤,“您说您说!”


    “我看了你们的嘉宾阵容,除了一位淡圈Diva,都不是太出名。我要求廖冰樵在节目里站次C位,镜头占到有效长度的四分之一以上,你们考虑吗?”云集不紧不慢地说道。


    “四分之一倒是可以商量,不过次C位……”王策划的声音低了下去。


    云集也不催他,无声地把烟蒂碾进烟灰缸。


    王策划有些为难地开口:“主要也是我们嘉宾里面有一些老师比小廖资历长,按名气也还是轮不上新人。”


    “要是江湖规矩这么个讲法,我也不愿意白白牺牲个人名誉,你们理解吗?”云集重新点上一支烟,声音很随意,手心里却已经出了汗。


    他知道瀚海其实没有太多筹码在手上,要是节目组把他拒绝了,后面给廖冰樵做推广就成了一件头疼事。


    “理解理解。”王策划顿了几秒,又咬咬牙说:“行吧,那先这么说,次C位就次C位。为了云老师,我们得多做不少工作了!你可记我们一个情!”


    “辛苦。”云集挂电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有些冷。


    嘴上说着要多做工作,但要是这工作不赚钱,他们又怎么肯白费劲?


    他第一次见人玩这些弯弯绕的时候,在学校里还没开始学乘除法呢。


    稍微平复了一下,云集给傅晴发邮件通知她追加和节目组的合同条款。


    他正打着字,就看见丛烈端着一小碗云吞面过来。


    “别抽烟了。”丛烈把他指间夹着的烟拿走。


    云集正在一条条给傅晴写具体事项,没太注意丛烈说了什么,只是稍有些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你等会儿再看电脑,把饭吃了。”丛烈把碗放在桌子上,转身准备走。


    “你拿走吧,我不饿。”云集的心思在邮件上,甚至没抬一下头。


    丛烈在他旁边站住了,“你中午吃得太少,饿着了难受的是你自己。”


    云集正在打字的手指一顿。


    他抬起头,“对,饿着了难受的是我,麻烦你别管我。”


    说完他就低头继续打字。


    他现在正忙,没心情跟丛烈打这些无聊官司。


    丛烈既不说话也不走,就在他旁边站着。


    很大的一团阴影投在他视野里。


    等硬着头皮把邮件打完了,云集阖上眼睛靠在沙发上休息。


    现在他不想看丛烈,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丛烈就偏偏没这个眼力劲儿,甚至在他旁边坐下了。


    沙发的软垫微微一陷,丛烈身上带着淡淡的须后水味。


    “你不吃,我就去把那个小综艺的热搜压下来。”丛烈的声音很轻,并不带着威胁的语气,“它上几次我买几次。”


    云集猛地睁开眼,带着火气瞪着他,“你压自己的热搜怎么没这么积极呢?”


    “我说了很多遍了,我不能让你影响我的工作,你身体不好就会影响我的工作。而那个小综艺火不火对我来说,没,影,响。”丛烈把最后三个字咬得略重。


    云集跟他僵持了一会儿,想着跟他在这拉锯还不如随便吃两口把他打发掉。


    他黑着脸端起碗来挑了一只云吞,才发现里面包的是整虾,点了香醋,味道很爽口。


    稍微扒拉一下,下面还埋着两口肉嘟嘟的小排。


    云集夹起一块来咬了一口,发现炖得很软烂,稍微一咬汁水就从筋肉间爆出来,一下就把他的胃口逗上来了。


    中午的时候丛烈做的糖醋鱼。


    本来云集是挺喜欢吃鱼的,但是最近不知道是身体状态好了还是中药的功劳,他的味觉异常的灵敏,就有些不喜欢口重的菜。


    他嘴巴挑还不爱吃蔬菜,中午捡着吃了四分之一个狮子头和两块西兰花,米饭就吃了浅浅一层,到这个时间确实有些烧心。


    趁着他吃饭的功夫,丛烈把他膝头的笔记本拿走了,仔细用毯子护住他的肚子。


    云集的注意力在碗里,稍微抬了抬胳膊给他让地方,“干什么?”


    丛烈的动作稍微一顿,“没干什么。”


    他退回沙发上坐好,似乎不经意地把目光落在云集脸上。


    云集身体还是虚弱,吃点热的就冒了一头汗,两颊被血气染得粉白,像是夏日里新开的芍药。


    吃得舒服了,他向后靠在沙发上,和肚子上的毯子脱开一条缝隙。


    等他再挑起来一筷子面,丛烈轻轻把翘起来的毯子压熨帖了,没惊动他。


    吃完了小排和面条,云集才发现碗底还躺着两根上海青,不由有些发怵。


    他假装没看见碗里的青菜,端着碗准备去洗干净。


    这时候手机“拨楞”响了,弹出一条微博推送:【云大公子破釜沉舟穷追猛打近一年,歌王丛烈从始至终不屑一顾】


    丛烈在他手机上扫了一眼,目光像是被烫了一样快速挪开。


    他按住要起身的云集,“把蔬菜也吃完。”——


    作者有话要说:


    咻夹子结束了~从下一章也就是6月6日那章开始,更新从0点恢复到21点辣!日更!爱你们!


    第28章


    云集准备当作没听见。


    他知道会做饭的人都会种“厨子的尊严”, 看见别人剩下自己做的菜就心里难受。


    尤其像丛烈这么傲的人,顿顿给他做得量小又精细, 八成就是担心自己吃不完辱没了他的厨艺。


    但他不打算迁就丛烈。


    因为他就是不爱吃青菜。


    就像没人可以强迫丛烈爱他, 他也可以不爱青菜。


    云集知道按照丛烈的脾气,八成以后一口饭都不会给他做了。


    不做就不做,大不了以后他就继续泡面吃。


    今天看了那些骂自己的微博,他心里简直恨不得丛烈一气之下直接搬走, 至少给他个眼前清净。


    他撑着沙发站起来, 因为腿还不太舒服, 只能扶着墙慢慢走。


    两步还没迈出去, 他的手就被从后面拽住了。


    “你怎么这么挑食?”


    云集刚想问自己挑不挑食跟他有什么关系,丛烈就又开口了:“牛羊肉不吃, 蔬菜不吃, 除了面条和粥,你还吃什么?”


    云集稍微愣了一下。


    他不记得自己跟丛烈说过不爱吃牛羊肉。


    就顿了这么半秒钟功夫,丛烈已经拉着他重新坐下了,“吃完。”


    看见云集冷眼望着碗里那两根可怜巴巴的小青菜,丛烈的眼睛不由微微眯起来。


    云集这个额外挑食的样子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


    那场景好像是一桌子人在一起吃饭,云集就坐在他旁边。


    桌子上的人也不敢灌丛烈酒,说的那些吹捧的话都快把人耳朵磨出茧子来了。


    “丛老师的歌, 咱就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吧?我那个姑娘自打知道我今天来和丛老师吃饭,一天到晚让我给她要什么长签名, 欸你们可不知道现在这小孩子们攀比的,十万块钱都比不上丛老师用马克笔签个句子值钱!”


    “是是是!艺术怎么能用金钱衡量?等会儿丛老师也得给我签两个,我家里有一对龙凤胎呢!”


    ……


    丛烈听着桌子上一群中年男人像老母鸡扎堆一样讨论五十岁以后生龙凤胎的秘方, 稍微掀了掀眼皮,看见了对着餐碟出神的云集。


    云集的盘子比在座许多人的脸都干净些, 只放着半块咬过一小口的贵妃鸡和一根糖醋小排的骨头。


    他手边的文思豆腐汤喝了半盅,里面的菠菜丝和胡萝卜丝都被他挑了出来扒拉到一边。


    桌上有人瞟见丛烈在看云集,立刻夹了一块靠羊排到他碗里,“云总怎么吃这么少,饭菜不合胃口?”


    其他人立刻起哄,坐在正中的人往云集的盘子里夹了很大一块黑椒牛柳,“可不能慢待了云总,少了这位贤内助,我们丛老师可怎么安心唱歌啊哈哈哈……”


    丛烈看着云集很平和地笑了笑,“谢谢。”


    他把自己碟子里原先的贵妃鸡夹起来又吃了一小口。


    给他夹牛柳的那位半开玩笑地说:“云总这就不给我这个东道主面子了,要是饭菜不合胃口,咱们就叫些别的。我们能做丛老师的出品方,今天肯定是得大大庆祝一番嘛!”


    他稍微看了一眼丛烈,见他没有替云集说话的意思,笑得更开了,“云总,咱们都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今天这种时候,要真是我老刘这个做东的没叫饭桌子上好看,敬你一杯算是赔罪!”


    饭桌上一下消停了不少。


    就算是丛烈很少亲自参与这种场合,他也能听出来,这位是要云集把牛柳吃了,要不然就得灌酒。


    其实这时候只要丛烈稍微发个话就能打岔打过去,但是他只是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甚至没往云集的方向看。


    云集很淡地笑了一下,“刘总,我哪儿能不给您面子?这不是还没来得及?”


    他把碟子里的牛肉和羊排都慢慢吃了,又斟满三杯酒放在面前。


    “您肯栽培丛烈和瀚海,我感激不尽。”一杯。


    “今天是个高兴日子,这一杯我敬您。”两杯。


    “刘总,往后还请您多关照。”三杯。


    “好!云总果然性情中人!”刘总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又给云集添上一杯,“要说丛老师能有今天这成就,你得有一大半功劳吧!上次咱们一起吃饭,你跟我说丛烈的资源被那几个老小子按住不让发……”


    “丛老师能火出圈那是他凭自己本事,我可不敢居功。”云集把他的话头截住,噙着吟吟的笑意,“刘总这不就是要提醒我要知恩图报嘛!云集明白。”


    他端起那杯满满当当的量酒器,直接一口喝干了。


    刘总拍着巴掌大笑起来,“小云痛快!小云回回都这么痛快!”


    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丛烈面若冰霜,“我还有行程,各位喝好。”


    他说要走,桌子上的人非但不敢强留,还叮嘱酒店给他包了好几份夜宵带走。


    刘总喝得有点醉了,一边打着酒嗝一边笑:“我们小云还正嫌丛老师碍事呢,等你一走,我们喝得更舒服!”


    几个人在边上打哈哈,“刘总这就是醉话了,人家丛老师是有正事。”


    “就是,人家新婚燕尔的两口子,晚上回家不定怎么浓情蜜意呐!”


    ……


    镜头转到了夜里。


    丛烈听见卧室外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皱着眉头摸开灯,发现动静是从外面的洗手间里发出来的。


    他站在走廊里,看着洗手间的门缝里泻出来一线光。


    丛烈把门又推开一点,浓郁的酒臭味扑出来,伴随着痛苦的呕吐声。


    他在门口站着没动,连表情都没有半分起伏。


    等云集出来,看见他的时候微微吃了一惊,那点讶异又很快融成了抱歉的浅笑,“吵醒你了?”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狼狈。


    那双毫无血色的脸颊微微下陷,连颧骨的下缘都已经耸出来了。


    可能因为刚刚漱过口,他的嘴唇虽然是湿润的,却皱皱巴巴的,像是即将枯败的玫瑰。


    他的手捂在上腹,腰微微佝偻着,显出一种不健康的消瘦。


    “你不用那样。”丛烈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冰冷。


    云集愣了愣,“不用哪样?”


    “你不用跟他们喝酒。我宁可不用他们投钱,也不想依靠你做这种事往上爬。”


    “哪种事?”云集的嘴唇有点抖,“而且不是往上爬不往上爬的问题。你当然可以专注于音乐,但娱乐圈它是一个圈,你只要身在其中,就需要和人打交道应酬人脉啊。不是今天这伙人,也一定会有别人的。”


    “我觉得你和那些人喝酒的样子很恶心,而且没必要。”


    云集还在跟他解释:“不是,丛烈,你还是没明白。我知道你现在的热度很高,喜欢你的歌迷粉丝会给你营造一种会永远喜欢你的气氛。但是幕后运营永远是必要的,通过跟人交涉获取利益,并不是可耻的。”


    “你脑子里,除了钱,还有别的吗?”丛烈看见自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甩下一个哑口无言的云集。


    很奇怪。


    丛烈自己已经走了,却还是能看见云集。


    他看见云集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站起来。


    他像是做梦一样跟着云集。


    云集在抽屉里翻了一会儿,找出来一瓶止疼片。


    他手抖得太厉害,以至于一下子哗啦倒了一大把出来。


    他轻声骂了一声,把那堆散在地上的小药片胡乱抓了两把扔进垃圾桶里。


    攥着两片干净的药,他又去摸茶几上的杯子。


    大概是手上有太多汗,那只水晶杯当啷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云集又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估计疼得不行了,扶着地板一点一点跪下去,呼吸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显得很粗重。


    最后他把那两片药胡乱地塞进嘴里,蜷在冰凉的地板上,久久没有起身。


    落地钟在一片漆黑里敲了三下。


    另外一个人到最后都没有出现。


    “丛烈?”一只白生生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丛烈一把就抓住了,压在自己几乎要跳裂开的心口上。


    “你干什么?”云集的声音带着些不耐烦,但听起来至少是健康有力的。


    丛烈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硬压着没让他把手抽走。


    云集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更用力地一扯,胳膊上的皮肤蹭红了一块。


    那种不带丝毫温存的目光让丛烈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放开手,让云集起身了。


    看着云集走开的背影,丛烈感到非常困惑。


    刚才的场景和以往一样,既不像是梦境,也不像是回忆,好像是一种未来的预示,又好像只是闪回在脑海中的零星片段。


    因为在这些场景里,云集像是已经和他结婚了,他的事业也比现在更上一层楼。


    两个人住在一所让他感到陌生的房子里,云集的身体好像比现在还差。


    最重要的是,他很难想象,自己怎么会那么对云集?


    他想了一会儿,走到厨房里。


    云集在洗那只装面的小碗。


    他的手臂上被丛烈攥红了一大片,显得他原本就很白净的皮肤更脆弱地不堪一击。


    丛烈走到他旁边,要接他手里的碗,“我来洗,你去坐着。”


    “已经用不着了。”云集挺友好地回了他一句。


    那六个字像刀子一样捅进丛烈心里。


    这句话让他觉得云集的意思不是不用他洗碗,而是往后的生活都不要他参与了。


    就好像他是一顶迟开的降落伞,把一切都错过去了。


    他头一回觉着,云集说要分手,不是一时生气,也不是博他关注。


    而是真的不要他了。


    丛烈莫名觉得嘴里很干。


    他看着云集正在擦手的背影,下意识地拥上去紧紧搂住。


    云集的腰很软很细,被细绒衫包着,看着没骨头似的一把,和他冷静地分析市场利弊时给人的感觉很不同。


    他身上有股被乳香沐浴露掩住的中药味和烟草气。


    直到走近了,才能发现那种带着些不近人情的清苦。


    等到抱紧了,才能感受到那把纤腰下笔挺的脊梁。


    被他抱着,云集的后背微微一僵,“丛老师,要是一碗面的代价这么大,以后你做的饭,我可不敢轻易吃了。”


    那话说得很轻,不愤怒没羞辱,甚至带着点开玩笑的口吻。


    但是每一个字都像针,细密地穿进丛烈心里。


    丛烈抱着他的腰半天没动,最后还是缓缓松开了。


    他的脸色褪得惨白,含混不清地道了声歉,“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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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临近四月中旬, 天气有些反复,原本已经快要换短袖短裤了, 一场冷雨浇下来, 晚上睡觉还要盖厚被子。


    云集的腿已经不大妨碍走路了,跟着傅晴到公司看了看快要搭完的录音棚。


    傅晴跟在他旁边,边看手机变吐槽,“这节目组是疯了吧?明明这么多正经八百的嘉宾, 就你一个不是歌手, 还这么疯地顶你上热搜也是醉了。”


    “正常。”云集走到茶歇间, 懒懒地靠进沙发里, “他们这种小制作,请不来大流量, 只能抓住一点噱头就集中拱热度。”


    “确实, 现在关于你追丛烈这事的热度,恐怕比其他嘉宾的热度加起来还要高了。”傅晴有点无奈,“但这评论说话说得也太难听了吧?”


    她皱着眉翻评论区,都在说云集多爱多爱丛烈,是舔到最后一无所有的典型教材。


    “无所谓。”云集咬了一支苏烟点上,“我只关心我要的东西。”


    傅晴稍微环顾了一下周围,“你跟丛烈, 真的掰了?”


    云集咬着烟,轻轻笑了一下, “这问题别人问我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问我?掰了就是掰了,哪儿还有个真的假的?”


    “那你跟云叔叔说一声, 不就能回家了吗?”傅晴嫌弃地看了一眼微博的评论群,“一天到晚数钱都数不过来, 还用得着听这些狗东西乱叫?”


    云集笑着叹气,“你跟云舒一样,要学的东西还太多。想要做生意赚钱,但是受一点小委屈就退缩,还想着赚钱吗?”


    “别人都把口水吐到你脸上了,你难道要等它自己干了吗?”傅晴很不服气。


    “这不一样。你要做一件事,你预判了潜在消费人群的反应,就堆砌一切可以增强这个反应的条件,那么你最后就会得到这群人增强后的反应。更简单一些,你调动并堆积顾客的情绪,是你作为一个生意人最起码的基本功。”云集轻轻呼出一口烟。


    傅晴似乎懂了,又没完全懂,“你是说现在这个局面,就是你想要的?”


    “准确地说是节目组想要的,总体来说我是他们的利益共同体,所以我不反对。”云集慢条斯理地说道。


    “行吧,你说是就是吧。如果早知道赚钱要糟这么大罪,我都想到马路边拉琴养你了。”傅晴嘟嘟囔囔的。


    “行了行了,一个个的都要养我,你们先把自己养好。”云集想起来云舒说的那些孩子话,忍不住又笑了。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下录音棚里还有没有什么要添置的,云集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哎哎云老师,”电话那边是王策划,“您好您好,现在方便说话吗?”


    云集轻轻“嗯”了一声。


    “是这样……”王策划的声音有几分犹豫,“就是我们现在这个情况是有一些新的嘉宾想要加入这个节目,然后我们的预算呢,就有些超出了。”


    云集沉默地听着。


    王策划打着哈哈,“真不好意思啊云老师,我们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新的嘉宾吧,跟我们上头的领导有点关系,我们哪头都得罪不起。”


    “瀚海你们就得罪得起了?”云集微微挑眉。


    “不是不是,您这话说的就不中听了。”王策划清了清嗓子,“您看是这样,这个节目虽然说是由我来策划对吧,但其实说话算数的还是出品。您看这样行不行,接下来我还会策划一个新的栏目,算是这个综艺的后续,肯定是珠玉在后嘛,我也是为您着想。”


    “您这恐怕不能算是为我着想,只是热度借够了,过河拆桥罢了。”云集冷声说道。


    “不不不,真不是。我知道您为了上这个节目付出了很多心血,但是现在这个确实是不可抗力,违约金什么的我都替您争取到最大化,以后有任何的机会我都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王策划的声音并听不出半分歉意,甚至有几分自得。


    他听云集不搭腔,又继续说道:“其实我岁数比你大点,有些事情我也是好心提点你。现在上这个节目,未必是个好时机。你想啊,现在全网飘着的都是你对丛烈求而不得的八卦,你要是这个时候上节目宣传,瀚海和那个小明星的名气是有了,你的名声可就臭了呀!”


    “谢谢王策划,这么突如其来地替我着想。”云集不无嘲讽地回了一句。


    “诶呀你还是太年轻气盛咯!”王策划的声音里透出几分“你奈我何”的得意。


    挂断电话,云集没忍住捏了捏鼻梁,咬住下嘴唇。


    傅晴大气都不敢出,“什么意思那边是?”


    “不要紧,小麻烦。”云集抬起眼睛,手抄在裤兜里慢慢走出茶歇间。


    傅晴愁云惨雾地跟在他身后。


    他们都没听见茶歇间另一张沙发后的轻响。


    一个高大的人影投在了茶歇间的百叶窗上——


    云集退出《歌手的旅行》一事很快又在热搜上发酵。


    【笑死了,这节目组挺狗,热度蹭够吃干抹净走了。】


    【那能怪谁,谁叫云集自己非要蹭烈哥呢?他跟节目组狗咬狗一嘴毛。】


    【我感觉瀚海有点可怜啊,被遛得好惨……】


    【笑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ky烈哥一时爽,wb群嘲火葬场。】


    【况且谁知道是谁遛谁,节目组的话说的含含糊糊,我感觉没准是云集自己挨不住嘲自动退出也有可能。】


    其中夹杂着一些批评节目组的声音:


    【不管怎么说,遛人总是不对吧?】


    【是啊,用人家宣传了那么久,说鸽就鸽?这种节目不看也罢。】


    但这样的评论没什么热度,很快就被嘲讽云集追丛烈纯属竹篮打水的声音压下去了。


    云集懂的再多,也还是受到现有条件的限制。


    其实只要云世初一抬手,这个节目组就能直接退出公众视野。


    但他总不能一辈子依仗他人,万事都有个过程。


    只是再心宽,云集也有点着急上火,三天下来嘴角起来两个燎泡,一张嘴就疼得不行。


    偏偏气温又往下降了不少,晚上休息不好,他就有点要感冒的意思。


    安抚过要去找节目组拼命的云舒,云集就努力把注意力从这件事上转移开,顺便到瀚海的录音棚里验收装修成果。


    正好廖冰樵也在,云集让他给自己展示展示这段时间都学了什么。


    廖冰樵毕竟也才二十岁,不如云集沉得住气,一见他居然眼眶有些泛红。


    “干嘛呀这是?”云集笑微微地靠着一把椅子,“见着我这么激动?掉金豆豆的话提前打招呼,我拿个盆来接。”


    “云哥,我觉得这事赖我,要不是你想带着我上这个节目,你也犯不着被人说那些难听话。”廖冰樵握着吉他的手微微攥紧了。


    “也不是啊,你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云集不慌不忙地装蒜,“我们会被利用,说明我们有价值。人和人本来就是相互利用的,比如我招你进公司,不也就是希望你能红,为公司带流量吗?”


    傅晴进来,正好听见他一段阿Q发言,没忍住损了他一句,“那也不知道是谁急得嘴上起泡。”


    廖冰樵有些坐不住了,“我能不能发条微博艾特他们?明明就是他们爽约,为什么一直装死连个公开道歉都没有!”


    云集微微抬手,“稍安勿躁。你要是这个时候去微博上回应就纯属给他们脸了,他们巴不得和你来来回回阴阳几次,榨取最后的余热呢。”


    “云集不都叮嘱你们了吗?公司里任何人私自回应,都会有处分。”傅晴在廖冰樵面前还能显摆显摆从云集那学来的道行,“这种时候,先沉不住气的肯定要满盘皆输啊。”


    “还有那些网友,说话那么难听……”廖冰樵的脸涨得通红,“云老师,要不你别喜欢丛烈了吧?”


    云集抱着椅子背轻轻晃腿,“诶呦,倒戈啦?怎么成丛烈了,前一阵不还丛老师丛老师地跟着屁股后头转呢吗?”


    廖冰樵在吉他上拨楞了几下,“我觉得云哥这么好的人,用不着跟谁那么……”


    他是想说“客气”,但到底没敢说出口。


    云集没跟他说过自己的私事。


    廖冰樵能了解到的无非就是网上那些格外添油加醋过的八卦爆料。


    但是云集也没解释,只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小伙计,是不是特别替我委屈不平?”


    廖冰樵闷了一会儿,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那你就努力练歌,给你云哥争口气,别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花心思。等你红了,不就没人敢小瞧瀚海了?”云集咧开没长泡的一边嘴角,爽朗地笑了。


    傅晴看着廖冰樵看着云集时的憧憬与向往,不由伸手蒙住眼睛,“这傻小子真好糊弄……”


    露过录音棚的玻璃时,丛烈正好看见录音棚里其乐融融的场景。


    云集一边的嘴角微微泛红,另一边带着梨涡,笑得很动人。


    廖冰樵靠在墙上仰视着他,目光里是不掺假的神往。


    云集一抬手,揉了揉廖冰樵的头发。


    廖冰樵有些不好意思,但明显是不抵触的。


    他跟云集说了句什么,云集欣然点头。


    然后廖冰樵就抱着吉他弹了起来。


    云集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是高不高兴。


    但他嘴角还没褪尽的那点笑意让丛烈心里非常不舒服。


    他直接推门进去了。


    廖冰樵的琴声一下就停了。


    云集略略抬头,“欸,丛烈?你怎么过来了,今天有事儿?”


    他跟丛烈说话的时候有种不专心,目光略有些发沉,一看就是还有心事。


    “我也是瀚海签约的艺人,怎么别人能来,我不能来吗?”丛烈的声音恨不得劈里啪啦地溅火星。


    云集稍微有些摸不清头脑,“你不是很忙吗?天天要录那么多棚音,到这来干什么?”


    “我以后要在这录棚音。”丛烈直接宣布。


    云集一愣,“什么?”


    “我投钱搭的,我以后会在这儿录音。”丛烈没给云集任何拒绝的余地,直接了当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家?”


    傅晴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打转,不敢说话。


    云集微微皱着眉,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六点多了。


    他抬头看丛烈,“你有事儿?”


    “我车先回去了,你这边有车吗?我坐公共交通不方便。”丛烈避开他的目光,口气依旧强势。


    云集一想也是,丛烈确实不方便抛头露脸地挤地铁。


    他点点头,“嗯,这边放着一台车,倒是可以开。”


    就跟兀自决定要在这边录棚音一样,丛烈把云集在臂弯里一拢,“那走吧。”


    云集不明所以地被他夹着出了录音棚,连个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廖冰樵看着丛烈招呼都不打一声地把云集卷走了,目瞪口呆,“晴姐……”


    傅晴也在盯着他俩的背影看,“啊?”


    “我怎么感觉……情况和微博里传得有点不太一样呢?”廖冰樵皱了皱眉,突然抿着嘴冲傅晴匪夷所思地一笑。


    “不是吧,小廖,你刚刚还苦大仇深的,你……”傅晴的眼睛瞪得溜圆,“不会有点什么磕cp的属性在身上吧?”


    云集一路被丛烈裹上车,才有点反应过来,“你今天过来,什么事都没有,就为了过来开我的车?”


    丛烈指了一下车上的时间,“下午六点了,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啊,我又不饿。”云集这段时间一天三顿在家吃,到这个时间其实已经形成生物钟了。


    他话音刚落,肚子里就传来空旷的轻响。


    丛烈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云集闭上眼睛把座椅调低,手搭在肚子上假寐。


    车上的广播在放丛烈上一张专辑里面的主打歌,云集稍一抬手,把音响关了。


    其实他刚刚跟廖冰樵聊天的时候就已经挺累了,但他不愿意表现出来,免得给那俩小孩压力。


    但是现在上了车就他和丛烈俩人,他懒得再伪装什么。


    反正也没人在意。


    一侧的鼻子一直有点不通气,他偏着头稍微舒服一点。


    车上的暖气开着,不大一会儿他就睡得沉了。


    过红绿灯的时候丛烈看了他一眼。


    云集的眼睛下面有些发灰,显得他嘴角上的红肿显得尤为可怜。


    看他团着身子搓了一下手臂,丛烈把外套从身上脱下来,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明明不该冷了,云集皱着的眉头还是松不开。


    丛烈中间抽空看了他好几眼,他都是缩在丛烈的外套下面,时不时很小声地在嘀咕什么。


    又等了一个红绿灯,丛烈俯身贴耳过去,终于听清了。


    云集在小声说,“不疼了,不疼了。”


    丛烈把车靠在路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脸,“云集,哪儿不舒服?”


    云集惺忪地张开眼,看见丛烈,又疲惫地合上,“我说梦话了?没不舒服。”


    没有一分钟,他的头就歪在了椅子上,眉头依旧紧紧皱着。


    丛烈开着车,稍微清了清嗓子,哼起一首没词的曲子。


    那是没给云集听过的,他在摄影棚里写的那首。


    这车有日子没开了,皮革的味道稍微有些重,混着云集身上淡淡的药味,在暖气里反倒显得分外柔和。


    丛烈哼歌的声音很低沉,不像他平日里那般张扬锐不可当。


    漫在狭小的车厢里,带起温和的共鸣。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云集,想起写这首歌的那天,云集柔软的手指拂过他的额发。


    云集的脸色逐渐平和了,整个人安静地团在座位里。


    被丛烈抱着下车的时候,云集甚至没醒。


    他的睡颜极没安全感,手指紧紧攥着搭在身上的外套。


    到家之后云集就发烧了。


    高烧来势汹汹,烧得他感觉自己好像躺在铁板上烤。


    昏昏沉沉间他做了许多梦。


    先是中年的云世初问他最近做了那些功课,考过哪些考试。


    云集摊开一张白卷子,还强撑,“还没开始做,但是很快我就能做好。”


    云世初的脸色阴沉沉的,“还没开始,那你要什么时候才开始?等我死了才开始?”


    然后是云舒给他打电话,“哥,爸不在了。”


    云集感觉到灼热的呼吸几乎要把自己的气管烧穿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云舒又说:“哥,证明你自己有那么重要吗?你给自己的人生选择最困难的模式,难道不是一种自私吗?”


    “我没有……”云集无力地辩驳。


    “你没有什么呢?你直接回家,我养你啊。”云舒居高临下,投下一片阴影。


    在梦里廖冰樵一直没能像前世一样火起来。


    云集跟他穷困潦倒地蹲在地下通道里。


    廖冰樵质问他:“你什么把握都没有,凭什么把我带到公司去?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伯乐吗?你重活一辈子却什么机会都把握不住,别人说得对,你就是个笑柄。”


    云集强撑着一派从容,“急什么,只是时机未到。”


    “什么时机?”廖冰樵一脸讥诮地看着他,“没有丛烈,你就是个废物。你还不如像上辈子一样,抱紧丛烈那根大腿,或者老老实实当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


    云集还想解释,廖冰樵一把甩开他,“别说了,你一天到晚除了装蒜画大饼,还有什么本事!”


    一瞬间廖冰樵的嘴突然裂开了,变成无数开合个不停的小嘴。


    “哈哈哈哈就是这个云集啊,重活了一辈子还越混越不行了!”


    “钱也赚不到,人也追不到,赔了夫人又折兵!”


    “什么夫人?人家丛烈从来没有正面响应过他好吗?一厢情愿罢了。”


    “活该丛烈看不上他吧,离开了钱的富二代什么都不是。”


    “眼高手低,还想离开云家自立家门呢,做什么春秋大梦!”


    “废物!”


    “舔狗!”


    “异想天开!”


    云集第一次动了要逃跑的念头。


    他盯着炎炎夏日,抓着接力棒,在塑胶跑道上一瘸一拐地狂奔。


    他的膝盖非常酸痛,每一次受力都好像要沿着骨头缝断开。


    太阳好像要把他烤化了,他只能朝着终点拼命跑。


    跑完了就能休息了。


    他咬着牙,不让痛哼从牙关里冒出来。


    终于,他感到一阵清凉。


    就好像走进了一大片树荫。


    树荫是坚硬的,可以被拥抱的。


    云集贪婪地抱住那块有质感的树荫,把自己滚烫的额头贴上去。


    那些聒噪的嘲笑声逐渐远了。


    感觉那些恶意走开了,云集颤巍巍地吸了一口气。


    怕被听见一样,他很小声地宽慰自己,“不疼了,明天就不疼了。”


    那片树荫在轻抚他的后背,“哪儿疼?”


    云集不习惯倾诉,哪怕是对着一片树荫。


    他闭嘴了,只是更用力地用自己的额头贴住树荫,汲取带来舒适的凉意。


    除了额头,他身上也热得难受。


    只要树荫不问他话,他的胆子就大起来,手脚并用地把树荫攀住,稍感到一丝抽离就不安地收紧手臂。


    丛烈皱眉看着怀里不省人事的云集,又给他测了一次体温。


    温度在往下走,不过还是在烧。


    “吃点东西吗?”丛烈试图把手从他怀里抽出来,却立刻听见一声痛哼。


    他不太确定云集是哪疼,但动哪他好像都难受得不行,只有抱着自己的时候看上去安稳一些。


    云集烧到半夜,出了一身汗退烧了,渐渐把丛烈松开了。


    丛烈在他身边半撑着身体,轻轻把他汗湿的额发拨开。


    之前云集跟他说过,微博上的事都是安排好的,让他不要插手。


    那天在茶歇间听见云集浑不在意的口气,他以为云集有后招,比如找云家狠狠打那个小破节目组的脸,或者他至少还有他那个愣头青弟弟给他出头。


    再不济傅晴身后有傅江,这些富家子哪个都不是吃素的。


    但他没想到云集这么倔。


    自己着急上火到这个份儿上,在别人面前还能是一派的风轻云淡。


    硬是跟谁都不倾诉不求助,一直自己死命支撑。


    “你说的安排好的,就是这么安排的?”丛烈的声音轻得好像自言自语,盯着云集的目光深深的——


    云集被查小理舔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刚从公司回家,只是在途中睡了一觉。


    他躺在床上舒展了一下酸软的腰背,换成了趴着的姿势。


    他在床头上摸到手机,习惯性地点开微博。


    消息提示轰炸一般地席卷而来,无数小红点飘在他私信页面。


    “云集你还会参加节目吗?”


    “丛烈真的会来吗?”


    “云集加油!!!”


    “不管你要不要参加节目,给我狠狠打节目组的脸谢谢!!”


    “云集老婆我爱你!!烧杯节目组不配!!”


    云集不明所以,皱着眉点开搜索页面。


    深红色的“沸”缀在最前面:《歌手们的旅行》前策划下跪道歉。


    并排的是另一条“沸”:《歌手们的旅行》官宣巨星丛烈即将加入。


    微博沸腾了——


    “云老师,您好您好!”中年男人点头哈腰地进门,“我换一次性拖鞋吧?”


    “嗯。”云集还穿着睡衣,说话有些懒洋洋的。


    他趿拉着自己的软皮拖,走回了沙发边披上毯子。


    男人夹着公文包,毕恭毕敬地跟着云集进了客厅,“我是李想,电话里跟您介绍过的。”


    刚退烧时间不上,云集身上酸痛得厉害。


    他靠在沙发里,稍带着些审视的意味看着李想,“嗯,《假期》的新策划,我知道。”


    “王策划那个事儿,真是对不起!”李想又站起来给他鞠了一躬,“他跟那个新的小明星沾点亲戚,中间那些环节好多都是他擅自调整的,节目组其实没通过也不太了解。”


    “不太了解?”云集说话慢悠悠的,“我还以为一个成熟的节目组,官博说话起码要负责任。既然你们能在微博上宣布把我换掉,海报上的名单都更新了,还存在谁谁‘擅自’一说吗?”


    李想点头如捣蒜,“对对,是是,这肯定是之前工作模式的疏忽。因为我们这个节目组其实成立时间不长,王策划算是比较有经验的老手,大家也比较盲目信任他,后面我们肯定会吸取经验教训。”


    除了真正在荧幕上抛头露脸,其实云集在娱乐产业的各个环节都多少参与过。


    要说区区一个策划能凭借一己之力换掉节目里面的嘉宾,云集肯定也不至于天真到相信。


    他端起茶几上的中药慢慢喝了一口,在客厅的电视里调出一个视频来。


    “对不起云老师,都是我不对,擅自更换节目嘉宾的事完全由我承担所有责任,我希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我一时的鬼迷心窍。”王策划跪在镜头前,年纪一大把了涕泪横流,哭得脸红脖子粗,十分难看。


    飘过去的弹幕还都在骂他:【负点责任吧傻B】


    【利用云集蹭丛烈热度这种馊辄也是你想的吧?】


    【臭不要脸,虽然ky很恶心,但是过河拆桥更恶心!】


    【好丑啊这个人,相由心生了属于是yue】


    “这也是你们宣传的一个环节吗?”云集怕中药凉了,但是嗓子又很不舒服,只能一直慢慢小口吞咽。


    “老实说,肯定也算是。不过把王策划降级也是真的,他降为助理策划了,不参与主要节目剧情的设计和规划。”李想有些紧张地舔舔嘴唇,“我知道您对王策划不满意,但是之前的宣传您和小廖都参与了,现在节目嘉宾又有丛烈加盟,热度更高。您带着小廖上节目,不是正好回本吗?”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云集把喝空的药碗放下。


    李想擦了擦汗,“麻烦您明示。”


    “首先你也看到了,我身体不怎么好,你们节目不是下个月初就要开始录制了吗?之前我看你们的节目策划里面有一些需要体力的活动,我不确定我能胜任。”云集不紧不慢地说。


    “这个您放心,节目肯定会保证嘉宾的健康和安全。反正是录播,只要您稍微有任何一点不舒服,我们都立刻停止录制,和其他嘉宾的协调工作全部由我们来承担。”李想微微向前倾身,急不可耐。


    云集抬手稍微撑住额头,“另外就是你说的,丛烈也要参加这个节目,那这个节目的核心就很明确了,说实话,这已经足够破坏你们节目对我的全部吸引力了。”


    明明是在听拒绝的话,李想却看着他不由有些入迷。


    他瘦削的腕骨上将掉不掉地垂着一串翡翠,好像随时要滑下来跌个粉碎。


    那绿珠子晃晃悠悠的,将他的皮肤衬得雪白。


    “啊……”他看着云集粉色的指节,稍有些忘词,“丛烈……噢,丛烈,丛老师是主动联系的我们!他提出要让你占到一半以上的镜头!还有道歉官博,我们都是按照丛老师的要求来做的!”


    “哦?”云集的声音稍抬高了一些,“丛烈,有空过来一下吗?”


    李想一瞬间有点懵圈,他没明白刚才云集那句话是跟谁说的。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见丛烈端着一碟包子过来了。


    震惊了足足三秒钟,李想才想起来跟丛烈打招呼,“丛老师!”


    接下来他又哑巴了两秒,“……您也在啊。”


    “嗯。”丛烈简单跟李想点了个头,走到云集身边,弯腰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很简短的一触,因为云集很快就偏开了,“干什么。”


    跟和李想说话的时候不同,他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是带着点怒气的。


    “还难受吗?”丛烈把手里的包子递给他,又补了一句,“里面有肉。”


    李想眨巴着眼看见云集明显带着些嫌弃地咬了一口包子,“肉在哪儿?”


    “在菜里面。”丛烈转头看着李想,“你们接着说。”


    “哦我接着说……”李想还沉浸在他俩居然同居的震惊当中,“刚才说到您是要主动加入这个节目。”


    云集把只咬了一口的包子扔回碟子里,对丛烈的声音有些冷,“你不是最嫌弃用综艺捞金的艺人吗?怎么突然自己屈尊降贵想起来要微服私访了?”


    “六月有演唱会,我不得宣传吗?”丛烈拿起他刚咬过的包子,皱着眉头看了看,“这里面放了整虾,就在菠菜里面,再咬一口就咬到了。”


    “你爱参加综艺是你的自由,你管我参不参加呢?”云集盯着他手里的包子,又慢慢挪开目光。


    丛烈把包子放回他手里,“公司我也有股份,难道要看着它一直岌岌无名吗?”


    这一句扎在云集死穴上了。


    他总不能为了跟丛烈置气,置整个公司的前途于不顾。


    李想极有眼色,立即趁热打铁,“云老师,这真的是绝佳的机会啊,我以我个人的信誉保证,这个节目,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为您和您的团队打造最好的曝光效果。”


    云集咬着包子,语速慢下来,“之前那个姓王的也是这么跟我保证的,但事实证明保证是没什么用的。他利用完瀚海又弃之如敝履,最后一句会给违约金就打发了,这种保证不要也罢。”


    “不不不!”李想求助地看了一眼丛烈,却发现他一点帮自己的意思都没有。


    他焦急地抓了抓耳朵,“这次我们可以将违约金提到十倍,要是再有类似的情况,就算我们把全组的摄像机都卖了,也不够赔啊!”


    似乎感到有些好笑似的,云集稍微一弯嘴角,“还有那位王策划,违背整个节目组的意愿更换了嘉宾,居然还能在组里承担策划工作,你们自己觉得,这合理吗?”


    李想没能想到长得这么人畜无害的美人,说起话来居然刀刀见血。


    他望着云集从毯子下露出来的一截雪白小腿,咬咬牙,“我回去就开会,一定保证整个幕后阵容都是您满意的!”


    “你说话能算吗?还是说到时候也会变成一种‘擅自’?”云集撕了一小块包子皮,慢条斯理地填进嘴里。


    李想被逼得想要打哆嗦,“不会,到时候更改工作成员和任何其他决议都会在网上公示,由全体幕后组长实名转发。”


    “好吧。”云集把一个包子吃个差不多,拍了拍手,“那你们先把前期工作做好,我会看情况考虑的。”


    “云老师……”李想也快跪下了,“我这任务不完成,我也别想回去上班了。您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我不说尽量,我一定满足您!”


    云集等的就是这一刻,“我要廖冰樵在每期节目里都有唱歌的机会,而且在我确定参加节目之前,你们需要把所有关于廖冰樵的策划给我看。”


    丛烈在旁边发出一声很低的冷哼。


    李想以为是丛烈会对太突出别人的节目安排有意见,冷汗一下就下来了。


    但两边都是大佛,少拜了哪个都可能丢了饭碗。


    而且明明是因为丛烈上节目的要求就是让云集回归,上头才给李想下了“请不回来云集你也不用回来”的死命令。


    他正不知道怎么端水,就听见丛烈不无讥讽地低声说:“又是廖冰樵。”


    福至心灵一般,李想的嘴巴比脑子快,“请问二位……是不是真的在谈恋爱?”


    云集正拿起第二个包子,端详哪一侧比较可能有大虾仁。


    听见这一句,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拿着包子的手也放低了。


    “没有。”丛烈抢先开口的,“我们就是合租在一起的工作关系。”


    在李想看起来,他说得很笃定。


    就是实在不像是在撇清。


    “哦哦哦,不好意思我误会了。”李想赶紧低头道歉,目光却不住在两人之间逡巡。


    云集听见李想问的那句话之后,表情淡了,看上去无喜无怒。


    他吃包子的样子却好像心不在焉。


    丛烈给他递了杯水,他接过去的时候低声说了句“谢谢”。


    冷淡,疏远,漂亮。


    云集真人的样子跟路拍和视频里感觉上很不一样,李想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比屏幕上还要白,露出来的皮肤几乎就像反光板一样。


    可能是因为刚病愈,眼尾还有些泛红。


    要不是他说起话来犀利且老道,一般人很容易被这样的外表蛊惑,认为他可能就是个温室里的娇花。


    看着看着,李想的视线突然被两条长腿挡住了。


    “李策划,你还有事儿吗?”丛烈站在他面前,满脸不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李想被他看得又出了一身汗,立刻收起了目光。


    但怎么说李想也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十几年,心思几乎立刻就活络起来,“我立刻回去写台本,尽快发给二位过目,一定会让你们满意的。”


    云集低低“嗯”了一声,“不送。”


    等李想走了,丛烈把电视上王策划那张泪流满面的丑脸关掉,走过来弯腰看了看云集手里剩的半个包子,“怎么不吃了?”


    可能病的这几天吃饭有点没规律,云集胃又开始有点不舒服。


    但是他懒得跟丛烈说,简单应付了句,“饱了。”


    丛烈看了看他手心里还没巴掌大的小包子,“饱了?”


    “嗯。”云集围好毯子,蜷进沙发里,不打算理丛烈了。


    丛烈在沙发边上坐了一会儿,想着刚刚李想问他俩关系时云集的反应。


    当时云集很抗拒。


    丛烈垂下眼睛,摸了摸卧在他手边的查小理。


    等云集的呼吸慢了,丛烈用手背贴了下他的额头,声音很低,“是不是胃难受了?”


    观察了这么久,他早知道云集的什么动作代表不舒服。


    云集半天才带着鼻音含糊地“哼”了一声,“你少管。”


    他再问,就没有回答了。


    从卧室抱了一床薄被给云集盖上,丛烈在沙发边上守着。


    过了半个小时,确认云集没再疼,他才走到阳台上。


    他点了一支从柜子里拿的苏烟,拨出去一通电话。


    等那边接了,他一句废话都没有,“我,丛烈,云集的胃到底是怎么搞得?”——


    作者有话要说:


    一章九千九可不可以拥有那个液体(很暗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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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电话那一端, 云舒对丛烈没什么好口气,“我哥的胃怎么弄的, 你一个前男友, 管得着吗你?”


    丛烈吸了一口烟,眼睛微眯,“我总觉得你挺心疼你哥,原来你也不知道。”


    “我知道我也不告诉你。”云舒冷冷地接着说:“孩子死了你来奶了, 感情没了你在这假模假式地关心个什么劲儿?我告诉你丛烈, 我哥不差你的喜欢。”


    “你说不说?哪儿那么多废话。”丛烈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云舒一听他这个态度就来火, “我.他.妈就还不说了, 你这么有种你自己去问我哥,笑死个人了, 丛烈你这么牛.逼你有本事自己去问我哥, 别问我啊!”


    丛烈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他咬着那支快烧到头的苏烟,看了看窗外晴好的春光。


    脑子里回想起这几天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的景象。


    云舒指着他的鼻子问他:“我哥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你让他当着全世界的面对你那么低声下气?”


    丛烈自己坐在一张皮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他,“你哥喜欢我,那是他的事。我不想和他结婚,那是我的自由。”


    “丛烈你是个男人吗?你不喜欢他你接他的好处?你不喜欢他你不拒绝他?”云舒扯着嗓子跟他喊。


    “我接他什么好处了?”丛烈莫名其妙,“他追求我我拒绝他, 他肯听吗?”


    “行,你没接他好处。那你都不奇怪……”云舒气结, “……你以为你就是纯运气好吗?”


    “谢谢你,我运气不好。我唱了歌,有人喜欢有人听, 跟运气没关系。”丛烈从云舒那张气急败坏的脸上淡淡一扫,“你们俗人那些事, 我管不着。”


    “俗人?那我告诉你,”云舒怒极反笑,“我哥那个俗人,身体会那么差,都是拜你这位天仙所赐!”


    丛烈的目光一顿,抬眼看他。


    “他什么时候求过人?你随便打听,丛烈你去打听云集他什么时候为自己求过人!你以为人情是这么容易欠的吗?他本来胃就不太好,跟各种孙子喝酒喝到好几次半夜进医院,他会跟你说吗丛烈?你不知道就等于没发生吗?”


    丛烈皱着眉看他,辨认着他话中的真伪。


    “我知道你仗着自己有点才很把自己当回事儿,我哥也把你当回事儿,心肝宝贝地供着,你呢?你他.妈配吗!还在这儿端着呢,你以为你端的是谁给你的饭碗!艹!”云舒挥手一扫,是杯碟破碎的声音。


    丛烈沉默着,目光渐深,“你到底在说什么。”


    云舒稍微松了松肩膀,“你看着办吧,之前我哥在你这儿吃的苦头我计较不过来。但是他现在铁了心要跟你结婚,如果你还敢耍他,丛烈,我保证我能毁了你。”


    “丛烈,云集就是个傻子,他什么都不肯说,也不让我说。我可以不说但我不计任何代价。丛烈,我宁可跟你鱼死网破,都决不让云集再受半点委屈。”他像是在讲述一个极其痛苦的谜语,咬牙切齿,却又三缄其口。


    画面中的丛烈稍稍向前倾身,“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你不妨说说看,或许比你这些感人肺腑的宣言有用得多。”


    “丛烈你这有眼无珠的……”还不等云舒骂完,那场景就消散了。


    丛烈捏着烟,心思并不在云舒要怎么毁了自己上。


    这世界上想毁了他的人太多了,这种所谓的威胁听在丛烈耳朵里毫无威慑力。


    他把烟蒂暗灭,逐字逐句地回忆那莫名其妙的场景里云舒说在前面的话。


    先是说云集胃本来就不好,这丛烈已经知道了,但之前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然后云舒指责自己应该对云集的身体负责,而且要求自己和云集结婚?


    但丛烈觉得云舒说的云集和什么人喝酒到进医院对不上,因为最近几次云集去医院都是他亲自接送的,他能确定云集很长时间没应酬喝酒了。


    再就是云集现在看见他连个正眼都没有,手都分了去哪儿结什么婚?


    云舒说话的情态和声音都过于清晰和真实,可以算是毫发毕现,以至于让丛烈很难想象那或许只是他的一段臆想。


    人有时候会有种好像在哪里经历过某件事的错觉,但想要去捕捉的时候又好像什么都抓不住。


    而且再结合刚才他打出去的那通电话来看,云舒是更不可能跟他说这样一番话的。


    现在云舒根本就不想让他靠近云集,更别说逼着他跟云集结婚。


    现在无论丛烈如何努力地去回想,就是想不起来场景里的云舒后来又说过什么。


    难道就是又狠狠说了些废话?


    他又点了一支烟,在阳台上缓缓地抽完。


    这烟辣得很,明明是从肺里过,却抽得丛烈心里难受。


    他总是时不时地想其一些没头没尾的场景,丛烈想要寻找一个源头,却又无从下手。


    云舒那些话对他来说其实根本不疼不痒,但他就是心里闷痛。


    隔着阳台的玻璃看里面的人,越看丛烈心里越揪得疼。


    一支烟没抽完,丛烈就回到客厅里,走到沙发边重新坐下。


    云集睡得很熟,毯子有一角滑落到了地上。


    毯子重新盖好了,又在沙发边守了一会儿,丛烈心里那种像空荡又像是焦灼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他在客厅里踱了几圈,灌了一个热水袋给云集捂肚子。


    云集好像舒服一些了,脸色红润了少许,抱着热水袋,像个没有戒备的孩子。


    但丛烈还是难受。


    好像只要他一眼没看见云集,心里那根看不见的线就会绷紧,要把他的心肝脾肺一股脑地全牵扯出来,全数泼洒在沙发前的小圆地毯上。


    丛烈捂着胸口缓了很久,把柜子里的一条苏烟扔进垃圾桶里,抱着沙发上的人进了卧室——


    五一假期的时候,云集收到了节目组的通知函。


    “我去,第一站去海边啊?”傅晴不无同情地看着云集,“就你这张刁出花来的北方嘴,吃得惯那边的饭吗?”


    “我怎么吃不惯了,”云集点着准备带上路的裤衩背心,“我很喜欢菠萝饭和椰子鸡好吗?”


    “那你也不能天天吃那些吧,要不然我让我妈给你做点儿点心你带着?”傅晴问他。


    云集正把各种药一样一样地码好装箱,“拉倒吧别麻烦棠姨了,况且你看我这大包小包地还装着中药锅什么的,那边气温也高,带过去的吃的都放不住。”


    “这个节目组也是真的狗,”傅晴撇撇嘴,“大热天的让人去南市,不就是图淡季不花钱?但是这个时候那边搞不好有台风什么的,你一个人在那边小心点。”


    “台风?台风要等六七月份呢吧?而且不是有小廖和我一起,也不能算是一个人。”云集收拾完一只箱子,想跪在上面把盖子合上。


    但他右腿才伤过不久,并不能太吃上力,半天没压住盖子。


    傅晴知道他自尊心强的很,在一边暗暗心疼,却也不敢出手帮忙。


    “你起来一下。”丛烈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握着云集的一条手腕,把他从箱子上拉了起来。


    云集收拾出了一头汗,被扶到沙发上的时候还有些茫然。


    丛烈把他的箱子重新张开,挑了几样重的东西拿出来。


    砂锅和一些玻璃瓶的洗护被他一兜拎走了。


    “你干什么?”云集拽住砂锅,没让他拿走。


    “到时候你拖着这堆东西走不动路,不是拖进度吗?”丛烈被他拉着不能走,顺手一弯腰有从他箱子里拿出来一包衣物。


    傅晴的眼睛微微转了一下,把云集的手拉下来,“他说的有道理,你让他拿着吧。”


    等云集的手松开,丛烈就带着他那堆小锅小瓶走了。


    “他爱拿就拿着呗,”傅晴小声在云集耳边说:“怎么算他也是亏欠你,就算你俩不在一起了,让尊贵的歌王陛下出些傻小子力气也没什么。”


    云集收拾个行李已经有些累了,靠在沙发想倒杯水喝。


    丛烈又回来了,把冷水壶从他的手臂半径里拿了出去。


    云集轻轻“喂”了一声,又懒得搭理他了,把手腕搭在眼睛上,喉结干涩地滚动了一下。


    过了一分钟,丛烈端着一盅梨汤过来,垛在云集手里,声音冷飕飕的,“喝了凉水,我看你第一期录制就能直接缺席。”


    云集渴得难受,揭开汤盅喝了一口,梨的暖香和冰糖的甜瞬间沿着他的肺腑润下去,呼吸都顺畅了。


    他捧着一盅汤慢慢喝,脸色慢慢恢复了一些血色。


    傅晴看着丛烈又回他客卧收拾了,扭脸看云集,目光欲语还休。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绷住了,仅仅从云集的身体状况下口,“我说,你现在光是收拾个箱子就能累成这样,到时候你参加节目,不得更受罪?”


    “我就是个陪衬,不用出主角的力气,你不用太担心了。”云集喝完汤,用牙签从小盅里扎枸杞吃。


    “那就行,到时候有什么出力气的事你就找小廖上。他反正现在看你就像看上帝,恨不得心肝肺都挖出来孝敬你,你使唤他他肯定更高兴。”傅晴在沙发上晃悠着腿。


    她环视了一圈,“你那小胖狗呢?我记得每次来人它都可新鲜了。”


    “查小理吗?”云集把一盅汤吃干净了,舔了舔嘴唇,“让云舒抱走了,过几天不是没人在家嘛,怕它自己不行。”


    “哈哈我就说,之前来那小狗天天黏在丛烈身上,走哪儿跟哪儿,现在看不着还有点不习惯。”傅晴跟云集聊着,一抬眼,没承想人家已经睡着了。


    正是春日的午后,客厅里有点穿堂风。


    傅晴正想把他喊起来让他回卧室休息,顺便自己就回去了。


    “别叫他。”丛烈的声音很低,并不温和。


    傅晴不解地想问这不着凉了吗,就见丛烈从沙发旁边的柜子里熟练地抖开毯子把人裹住,又横抱起来朝卧室走了。


    傅晴有点稀罕地跟着,看见云集一路被抱到床上都没醒,只是轻哼着翻了个身。


    看见丛烈从卧室出来,傅晴摸了摸鼻梁,有点尴尬地没话找话,“他这样,能去上节目吗?”


    丛烈冷冷扫了她一眼,突然又想起来什么,硬邦邦地问她:“除了牛羊肉,云集有什么忌口的吗?”


    傅晴心里“嚯”了一声,嘴上还是配合,“他啊,除了带鱼,其他海鲜都一般般吧。河鲜更爱吃一些,但平常不吃带壳的。”


    丛烈张开的箱子里露出来好几样调味料,都是一般南方不常用的北方老字号。


    “过敏吗?还是不爱吃?”他抬起头来看傅晴。


    傅晴抓抓头,“主要是懒吧?他不吃虾,但是爱吃虾仁。不爱吃贝类,但是吃蛤蜊煎。听他说过鲥鱼好吃但也没真见他吃,估计鱼刺多了就全都不爱吃。”


    “嗯。”丛烈冷淡地应了一声,“水果呢?”


    “水果他都爱吃,但是他那个胃口,吃多了老难受。”傅晴靠在门框上,“我记得他小时候他爸管得他可严了,好多东西不让随便吃喝。有一次他来我家玩,正好有人给我哥送了一箱青芒果。我妈觉着他爱吃,就削了好多给他随便吃。后来他病了小半个月没来,我问他才知道他吃芒果都能吃坏。”


    丛烈正把云集的小药锅塞在鸡粉旁边,听见这一段,手上的动作顿住了,“他不能吃芒果吗?”


    “也不是不能,就是稍微吃多了可能会不舒服。”傅晴回忆了一下,“凉奶一定不能喝,我记得有一次肠胃炎就是因为这个来着。”


    “就他这个身体,他之前还总喝酒?”丛烈就像是哪里在疼,声音咬牙切齿到近乎走调。


    傅晴以为他又对云集有意见了,忍不住回护,“这种事是他愿意的吗?云家就是做生意的,生意人有哪个能不喝酒?况且云集的酒量是出了名的好,还不是从小就练出来的?”


    “连你也觉得他酒量好是个好事吗?”丛烈握着锅把的手隐隐有些泛青。


    傅晴不明白他跟自己发什么火,不轻不重地怼了他一句:“云集从小没了亲妈,只能指望着自己心疼自己。他心里自然有数,况不能老是白白指望了某些人,最后才发现指望错了。”


    虽然怵丛烈这种脾气,但是她亲眼看云集从他身上吃了那么多闷亏。


    就算不敢直白地云集做过的牺牲甩在丛烈脸上,跟他吵上一架傅晴心里也是痛快的。


    她以为丛烈必然要跟自己争两句,却见丛烈白着脸问:“除了水果和奶,还有别的不能多吃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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