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但赵明斐没有被江念棠迷……
“你为什么要来平溪猎场?”
密林中,江念棠与顾焱相隔三步之遥,她背对着顾焱,负手而立,背影看上去格外冷漠。
顾焱喉头微涩,低声道:“我在宫里见不到你……”
长明宫远离外宫,位于后宫中心,一路上盘查重重,守卫交叉巡逻。
顾焱能避开看得见的侍卫,但没有十足把握避开藏在角落的暗卫。
他不敢冒险,害怕连累江念棠,只能静待良机。
江念棠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顾焱不仅只在平溪猎场,甚至入了宫。
“你疯了!”
江念棠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猛然转过头:“我已经嫁人,你来找我做什么!”
她五指攥紧成全,极力压低声线,却说出坚决又冷酷的话:“你不该来,你会害死我的!”
顾焱没想到两人久别重逢的第一面,得到的是她不近人情的驱赶和责骂,喉中的涩变成了难以下咽的苦。
他艰涩地动了动喉咙,低声安抚道:“别担心,我已经把慈恩寺相关账簿都销毁,没有人能查到我们之间的关系。”
江念棠闭眼,仰头将眼角溢出的湿润憋回去。
难怪赵明斐只查到慈恩寺就断了线索,当初他画出慈恩寺的山门时,江念棠几乎已经断定他们暴露了,她甚至做好了以命偿还的准备。
两人之间最大的破绽就是慈恩寺的捐赠账簿。
当初江念棠建议顾焱去千山武馆学艺,但武馆的束脩昂贵,非常人能企及。
江念棠为了替他筹集钱财唯一的办法就是变卖首饰,可她不能随意进出江府,也无法将财物直接给顾焱。
江府对于小姐们的吃穿用度都有记录,若是消失的金银珠宝数额过大,同样会引人怀疑。
于是他们想到利用寺庙的捐助打掩护。
捡顾焱回去的老师傅识字,他负责记录慈恩寺香客们的善款。
老师傅也知道顾焱留在寺庙不是长久之计,慈爱之心下便同意这个暗度陈仓之法。
从那以后,江念棠每次来慈恩寺都会以替母亲祈福为名,捐助大量的钱财,这笔钱最后都会到顾焱手上。
合理的名义,巧妙的掩护,江念棠成功转移大量钱财,而每次捐赠的记录是证明他们两人有关系唯一线索。
只要顺着老师傅这条线,迟早会查到顾焱。
江念棠知道顾焱销毁证据后,瞬间明白顾焱也察觉到赵明斐在找他,虽不知道他如何能抢先一步毁掉账簿,但总归有惊无险。
他们的默契还是如从前一般心照不宣,让她死咬着不说所受到的一切磋磨在这一刻都值了。
江念棠再睁开眼时,目光清明,三言两语迅速交代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赵明斐知道了子期,但如今他以为子期死了,所以调查到此结束。”
顾焱看着江念棠道:“没有为难你就好。”
面前女人的头发高盘在顶,一根鎏金镂空的火彩蝴蝶斜插入鬓,一对彩云团花的掩鬓压住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看上去华贵端庄。
江念棠一身海棠红宫装,腰间的赤金凤纹带让她整个人挺拔庄重,仪态万千,与从前在江府里整日以厚刘海遮面,唯唯诺诺连头也不敢抬的胆小庶女判若两人。
“你也看到了,陛下对我很好。”江念棠逼自己冷视顾焱的眼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顾焱心头一震,眼眸热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解释:“我没有。我没有要打扰你的生活,我只是……”
只是想离她近一些,还有机会能远远看她一眼。
这世上,他比谁都希望念念过得好。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江念棠逼近一步:“你难道不知道我做了皇后,而你是我唯一的……”
她咬紧后槽牙,一字一顿道:“污、点。”
这两个字太伤人,太沉重。
顾焱连喉咙都热了起来,热中带酸,酸中带涩,几乎难受得快要不会说话,忍着眼里的泪颓然道:“对不起。”
江念棠干涩的眼眶再次湿润,可她知道决不能在这时候心软,逼自己硬起心肠:“若真的为了我好就马上离开京城,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来找我,也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
顾焱恳求她:“我保证不会让人发现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不好。”江念棠毫不犹豫拒绝。
顾焱着急了:“你不是告诉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天底下任谁能想得到我就在陛下眼皮子底下……”
啪地一声。
顾焱后面的反驳被骤然打断。
江念棠冷笑道:“你以为你改变容貌就天衣无缝了吗,你实在是太小瞧赵明斐了,他的敏锐程度超过你想象。更何况你如今还在他眼前打了照面,怎么能保证不漏出一点破绽。你与他对剑那日若不是我挡在你面前,就凭那日你看我的眼神,今日你早已化作一杯黄土。”
顾焱被打得偏过头,暗沉的脸颊印出几道红痕。
“那我不在他跟前,我就在皇宫行不行。”他眨了眨眼,使劲驱散眼前的泪雾,语气近乎卑微:“念念,不要赶我走,求你了。”
“和我认识的子期已经死了。你是顾焱,我们从未见过。”江念棠面对他央求没有一丝一毫动容,命令道:“以后不许叫那个名字。”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时间紧迫,她消失太久会令赵明斐起疑心,不得不快刀斩乱麻,这样对顾焱,对她都好。
只要他走了,她也能说服自己认命了。
不可否认,江念棠在马厩见到顾焱后,心底曾经萌生过一丝丝不切实际的妄想。
他的剑术无双能避开皇宫内的巡逻侍卫,她可以想办法摸清楚出宫的路线,两人有几率逃离皇宫,找一个偏远的小城改名换姓隐居生活。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江念棠无法抑制狂跳的心脏,她甚至已经在回忆长明宫内有什么不打眼的首饰能偷偷带走。
然而她所有的激动在看见赵明斐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就算他们能逃出皇宫又能怎么样,还有一路上的关隘重重,还有他背后的亲朋好友,她的娘亲逃不掉。
赵明斐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届时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不好说。
她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害了那么多人。
更何况,现在这样不好吗?
顾焱还活着,她也好好的。
江念棠不敢在顾焱面前表现出一丁点过得不好的痕迹,要赶人走也是怕他知道她曾经被赵明斐禁锢磋磨过。
当初两人闹出那么大动静,总会留下蛛丝马迹,若顾焱在皇宫当差,万一打听出什么东西,保不准会做傻事。
他努力这么久才走到今天,不能前功尽弃。
顾焱站在原地,痛苦地凝视她远去的背影,眼里盈满热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抬手擦拭面上流淌的热泪,忽然感觉到有脚步声靠近,急忙拿开手一看,江念棠重新走了回来。
顾焱的嘴角忍不住扬起来,心里更是激动得难以言喻。
他就知道,念念不会对他这般绝情。
还未等他开口表达喜悦,就见江念棠朝他伸手:“我给你的香囊,你应该随身携带的。”
顾焱盯着那只洁白无瑕的手,满脸不可置信。
“给我。”
江念棠听见远处有呼喊声,心里急得要命,手又往前伸了一寸,停在顾焱衣襟口,似乎下一瞬就要探进去自己取。
两人的距离那么近,顾焱却头一次觉得他们隔得比山高,比海远,他终其一生,倾尽所有也无法到达她身边。
顾焱僵硬地从怀里掏出来,颤抖放在她的掌心。
交出去的那一刻,江念棠的微热体温似乎传到了他的指尖,却令他寒彻入骨。
她是真的想与自己,与过去的数十年彻底切割断绝。
而顾焱能做的只有成全。
江念棠拿走香囊,利落地转身,泪眼在瞬间决堤而出。
走吧,走得越远越好,离她越远越好。
江念棠没走多远就看见远处赵明斐骑在马上,周围一圈都是跪伏在地的人,惶惶瑟瑟地缩着头,沉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她心口微窒,随手将香囊丢在路边,又用脚扒拉周围的枯枝落叶,确认东西被藏好后用手狠狠掐了一把大腿根。
剧烈的疼痛让她原本就红润的眼眸瞬间发了大水,泪水顷刻间铺满整张脸,看上去楚楚可怜。
“明斐,明斐……我在这里!”江念棠边跑边哭,冲出密林。
赵明斐听见动静,立刻转头看向江念棠,等不到她朝自己跑来,握紧缰绳,扬鞭驱马迎上去。
“明斐,我、我……”江念棠因为剧烈奔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结结巴巴的:“我迷、迷路了,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我,吓、吓死我了?”
赵明斐抬眼望去,树林里风平浪静。
他半眯着眼,冷静地居高临下审视江念棠泪流满脸的容颜。
泪眼婆娑,我见犹怜。
换作其他任何一个男人,恐怕脑中此刻只有将娇人揽进怀中好好安抚一番的想法,哪里还记得追问她为什么会突然跑进密林。
但赵明斐没有被江念棠迷失心智。
他俯下身,手中的黑皮马鞭被折成一个弧度,抵在江念棠雪白的下颌上。
冰冷又粗糙的皮质感在碰上江念棠肌肤时让她有种不寒而栗的悚然感,好似一条蛇在脖颈间游走,随时会咬住她的喉咙。
她脸上的表情几乎绷不住,泪不知不觉风干在面颊上。
赵明斐手里用了点劲儿迫使她转头看向密林,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
“来人,放箭。”
第52章 第52章“你真以为我舍不得杀……
密林周围突然冒出数百人手持长弓,背负满箭筒的黑甲弓箭手。
他们三五步一岗,往两边延伸,形成一条黑色封锁线将树林围得滴水不漏,任何活物都别想进出。
得到赵明斐的命令后,所有人整齐划一朝里放箭,箭矢如疾雨,惊飞满林的鸟雀。
江念棠眼眶微张,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
她想张嘴阻止,可在触及到赵明斐沉冷面容刹那又将嘴紧紧闭上,唇线压成一条直线。
开口阻止,顾焱必死无疑。
不开口,顾焱还有一线生机。
江念棠的心揪成一团,面上却不能表露出一丝担忧,仰头看着赵明斐:“陛下,我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赵明斐的马鞭没方向,淡淡道:“不着急。”
这是不放她走的意思。
江念棠眉头轻皱,不再说话。
箭矢放尽,赵明斐抬手下令:“给朕搜,遇见可疑之人,格杀勿论。”
早在他得知江念棠消失在密林时就已经派人团团围住这片区域,除了面前的弓箭手,另一端树林还有另外数百人的甲胄士兵进入林中进行地毯式搜索。
他不信今日找不出让江念棠不对劲的那人。
江念棠屏息凝视前方,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秋风萧瑟,卷起枯枝残叶,黄叶微蜷的边缘凹凸不平,擦过江念棠脸颊时刮出一道浅痕,她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
不知等了多久,她的双腿已经站到麻木。
赵明斐骑在马上,冷漠等待结果。
忽然,密林中蹿出一个人,两人同时半眯着眼看过去。
不是顾焱。
江念棠悄悄松了半口气,还有一半提在嗓子眼。
“启奏陛下,并未发现可疑人员。”银甲护卫单膝跪在马头前,双手抱拳。
赵明斐目光一沉,余光瞥见江念棠急速煽动的眼睫。
跑掉了?
不可能!
赵明斐不信今日这般天罗地网能让这个人逃掉。
他手中的缰绳猛然攥紧,黝黑的骏马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江念棠被逼得后退一步。
刺耳的声音平地而起,挂在马鞍侧面的长剑出鞘,剑刃在日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赵明斐手持长剑,下颌微扬,气势迫人:“将所有的出入口都封死,一只鸟也不许放出来,朕亲自去搜!”
“陛下!”江念棠上前一步拦住他:“我头有点晕,可以先回栖梧苑吗?”
她眼眸盈着水光,潋滟发亮,还透着一丝可怜,眼神透出希望他能陪她回去。
赵明斐居高临下审视江念棠,突然轻笑一声:“差点忘记了,朕还准备了一个惊喜。”
“来人,把它们带上来。”
话音一落,四五个士兵一人牵着一只半人高的猎犬从旁边的茅草屋里走出来。
它们通体黝黑,个个吃得身强体壮,油光水亮,尤其是是那双黑色恶瞳充满带着肃杀之气,凶猛异常。
江念棠在看见猎犬时瞳孔一震,眼睁睁看着它们朝自己一点点逼近,最终停在三步之遥的位置。
五只猎犬昂首直勾勾盯着她,嗜血凶残,它们露出狰狞的犬齿汪汪汪地吼叫着,前肢不停刨地,背脊弓成满弦,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将她撕碎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江念棠几乎站不住脚,忍不住往后退。
赵明斐:“安静。”
猎犬们奇迹般地同时噤声,乖乖蹲坐在地。
他翻身下马,一手抓住江念棠的手腕逼停她的步伐,另一只手接过其中一个士兵手中的牵引绳。
他一拉,中间的黑色猎犬听话地往前走了几步。
“我怕。”
江念棠恐惧地躲在赵明斐身后,瑟缩着身体:“快让它走。”
赵明斐温和道:“它们很乖的,不会伤到你。”
猎犬像是能听懂他的话似的,对着两人压住嗓子叫了声,还不停地摇尾巴,与之前凶残的模样大相径庭。
江念棠还是不肯出来,整个人藏在后面。
赵明斐轻柔却不容拒绝将她拉出来,同时扯了扯牵引绳。
猎犬听话地走上前,低头绕着江念棠走了三圈,边走边闻。
它的鼻息动静很大,动作却温和,但江念棠仍然被吓得脸色发白,身体颤抖。
直到五条猎犬都如第一条一般仔细闻过江念棠身上的味道后,赵明斐才放开她,顺手替她整理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
他的眼神深情款款,嗓音柔如细雨:“你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在苑中等我回来。”
赵明斐抬手,右想等一干宫婢围着江念棠,护送她离开。
“放!”
他冷酷的命令一落地,五只猎犬跟发了疯似的往密林里跑,后面跟着它们各自的驯养人。
赵明斐重新上马,扬鞭跟在后面。
江念棠快要走出围场时骤然脚步一顿,回头遥望,猎犬们疾如闪电地奔跑着,张大嘴炫耀锋利的獠牙,穷凶极恶。
她绝望地闭了闭眼,实在是没想到赵明斐居然会准备猎犬。
顾焱,你一定要逃出去。
*
入夜,栖梧苑外风息月隐,寂静得令人心慌。
赵明斐一直未归,江念棠辗转反侧。
今日围剿顾焱的不只有数百名黑甲弓箭手,还有银甲士兵,也就是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一批人同时进入密林里找人。
江念棠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叹不幸。
庆幸的是这么多人潜伏在密林中,他们两个挑的见面地点偏偏错开了所有明哨暗哨。
不幸的是赵明斐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如此兴师动众,出动数百上千人,只为抓到顾焱。
也是因为江念棠消息闭塞,不知道赵明斐这次来平溪猎场的最主要目的便是抓出表面臣服于他,实际上与太上皇暗中勾结,企图刺杀他的叛徒。
弓箭手和银甲兵最初不是为江念棠准备的,却误打误撞有了新用途。
但赵明斐提前在猎场周围布置,还专门准备寻人寻物的猎犬,至少说明他早就起了疑心,她却没有察觉出一丝一毫。
江念棠暗自心惊他善于蛰伏的忍耐力和不动声色的筹谋,同时也在反思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平溪猎场占地数千亩,她最初消失的密林不在最后与顾焱见面的那一块,赵明斐凭什么断定,她在这个方向。
纸鸢!
江念棠放纸鸢时特地调整沙燕的方向,利用头和尾部朝向提示顾焱见面的方位。
说明赵明斐知道她在用纸鸢传讯,却没有破解具体的内容,只知道模糊的范围。
他晚顾焱一步来到这处,有可能是他之前去的是另一处,没有得到结果,赶过来后看见她从里面跑出来才真正确定和缩小范围。
一想到那几只猎犬,江念棠心慌意乱。
她不担心顾焱,他要避开这几条畜生易如反掌,她怕的是那只香囊被找到,早知道应该埋得更深,亦或者丢进水里。
实在是大意了。
然而当时情况紧急,江念棠没有多余的时间处理,她又不能带在身上,只能出此下策。
她手脚冰凉,五指抑制不住地颤抖,呼吸放得很慢,凝神听着屋外的动静。
每每院中有窸窣的声音响起,她都忍不住起身张望,像惊弓之鸟般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心神大乱。
反复次数多了,她也渐渐平静下来。
自己拿着这枚香囊不过半炷香,气味少,再加上香囊里有许多味道重的药材,还有干花,两种香气遮掩,猎犬不一定能找到。
这么想着,心里好受不少。
只要赵明斐找不到证据,她再咬定自己是迷路,怎么也查不到顾焱身上。
自己最后顶多就是被他翻来覆去的磋磨,左右不过床榻上那点事儿,她早已习惯,至少两人性命无虞。
月上中天,清冷的光照在主殿的屋脊上,铺了一层寒霜。
赵明斐披星戴月而归,面覆寒霜一脚踢开大门。
轰隆一声,好似要将门踢碎。
江念棠躺在床榻上,吓得直接弹射而起。
赵明斐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眼眸黑沉,闪烁着择人欲噬的凶光,好似下一刻要将她吞吃入骨。
江念棠骇得不自觉往后退,抓过薄衾高盖过胸前,蜷成一团缩在床角,胆战心惊地仰视他。
从这个角度看,他眼窝深陷进浓重的阴影,愈发阴鸷骇人,唇角压成锋利的刀刃,见者触目惊心。
他站在床榻边,一点一点俯下身。
随着他的靠近,摄人的压迫感直线上升,江念棠几乎快要尖叫出声。
“现在知道怕了?”赵明斐怒极反笑:“你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这些小动作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
江念棠颤抖着张开发白的唇开:“陛下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还嘴硬!”
赵明斐右手攫住她的下颌,生生将从她被衾里拖出来。
江念棠重心不稳,伏倒在胭脂色的卧单上,被赵明斐掐住的脸颊瞬间浮起淡淡的红痕。
“我让你死得明白。”
一枚素色香囊悬在江念棠眼前。
赵明斐问她:“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念棠闭了闭眼,跪在榻上。
证据确凿,她再也没有狡辩的余地,“臣妾该死,请陛下降罪!”
赵明斐双眼猩红,五指指节嘎吱作响,脸上维持的平静寸寸崩裂。
“他是谁?”
江念棠低头,只一句:“请陛下赐死。”
赵明斐猝然笑了下,声音尖锐,却掩盖不住底下藏着的滔天怒意。
他不知用了多少力气来说服自己揭过江念棠曾经犯下的错,无数个日日夜夜,每想起一次江念棠曾将自己当作他人,赵明斐便要逼自己原谅一次她。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一腔情意终于感动她时,江念棠竟敢如此戏弄他。
赵明斐手背青筋凸起,猛地掐住她的咽喉。
“你真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第53章 第53章他竟然在乞求一个女人的……
江念棠在看见顾焱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
她一点也不喜欢吃酸甜之物,如今却根本离不开话梅糖,长久以往,赵明斐一定会发现真相。
可江念棠控制不住自己的肢体,每次赵明斐靠近,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僵成顽石,尤其是他肌肤贴上自己的那一刻,她下意识想尖叫推开他。
江念棠努力回忆以前她是怎么忍耐的,但每每到半途,顾焱的脸总是会出现在她眼前。
顾焱死了,她的心逐渐变得麻木,跟谁过都行,赵明斐比起其他人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他又活了,她的心也随着重新跳动起来。
两人曾经畅想的未来,一起规划的人生不由自出地钻入在她脑中,尖锐的嗡嗡刺得她头痛欲*裂。
江念棠是想回到以前认命的状态的,但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赵明斐的手慢慢收紧,她喉咙里的空气被强行逼出,胸腔也开始泛着密密麻麻地刺疼感。
江念棠本能地将双手搭在他手腕两侧,却不使劲,任由眼前白点扩大,模糊成一片。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掐死前,赵明斐松开手,改为以两指钳制住她的下颌,强行抬高。
他垂眸审视她双眸凝泪,眼眶微红的可怜样,柔弱得像失去攀附的菟丝花,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然而赵明斐内心只有滔天的怒,还有一丝恨。
“江念棠,一个子期还不够,现在又来一个情郎,真是好本事。”他的拇指按在她的嘴角边,冷漠地撬开她的唇齿:“你就是用这副模样去勾人的吗?你许了他什么好处,他又给了你什么快乐?”
面对赵明斐几乎羞辱的质问,江念棠一言不发。
赵明斐切齿道:“我对你不够好吗?你在与他私下见面时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一点点愧疚心虚?”
他凝视苍白却漂亮的面庞,一寸一寸掠过光洁的额头,含情的眉眼,最后是微微发白唇瓣。
这处是他最熟悉的地方,由里到外,从皮至骨,也是让他又爱又恨之处。
爱它的软糯香甜。
恨它的冷硬拒绝。
“没有哪怕一点点吗?”
江念棠依旧沉默。
室内一片死寂,沉抑在周围放肆蔓延。
窗外寒风肆虐,卷起碎石残枝扑在窗棂上,撞出细密的声响,犹如人后槽牙愤怒绷紧的颤抖声。
“你好得很。”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被江念棠亲手放下。
赵明斐自嘲一笑,觉得自己蠢透了,之前的隐忍宽容,自我折磨都像个笑话。
枉他聪明一世,最后却在情之一字上吃了大亏。
他竟然在乞求一个女人的爱?
为了得到她的心,他忘记了自己九五之尊的身份,任由她一次又一次践踏自己的自尊。
太可笑了,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笑着笑着,脸上露出骇人的狞色,心口一瞬间如火山迸发出强烈的愤怒与屈辱,激得他额角突突作响,恨不能当场活剐了她。
赵明斐闭了闭眼,压下即将失控的杀意。
“你还记得青梅吗?”噬人的黑眸逼近江念棠:“你猜我是怎么抓到她的同伙的。”
江念棠眨了眨眼,费力回忆青梅是谁?
赵明斐勾起唇角,笑得薄凉,“你说,我要是放出风声,说你忽然重病,药石罔顾,他会不会冒死来见你最后一面。”
江念棠心如死灰的眼眸惊起波澜,骤然暴起,挣脱桎梏往床头爬。
他想用自己当饵,诱顾焱自投罗网。
顾焱一定会上当的。
江念棠满脑子都是想着如何阻止赵明斐。
她想自尽。
只要她一死,顾焱就安全了。
苍白的指尖即将碰到放在柜中的匕首时,她的脚踝被稳稳攥住,随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往回拽。
她奋力挣扎着,拼命想要往前爬,然而她的所有气力都像细雨般绵软无力,对阻止赵明斐的行为毫无作用。
江念棠被活生生拖下床榻,扔在冰冷坚硬的地上。
赵明斐踱步到江念棠眼前,脚尖微抬抵在她下颌上,逼她重新抬头。
黑金龙纹靴背凹凸不平,刺绣嵌入肌肤粗糙难忍。
“想死,等我找到他,亲自送你们上路。”
*
这些日子严珩一忙得脚不沾地。
自从怀疑的种子埋下,他便顺着顾焱这条线从头秘密调查,连最喜欢的围猎都没了心思。
严珩一以顾焱为中心执果索因,翻出从前看似正常实则疑点重重的许多地方,其中就有审问江府众人的卷宗记录。
当初在分配任务时,顾焱主动接下一部分的女眷的审问任务,其中有一个叫做江落梅的庶女。
根据其他人描述,江落梅与皇后关系十分普通,仅限于点头之交。然而有几位小姐的口供中提到在皇后嫁进西巷口后,江落梅数次遣人去给芸夫人送东西,大多都是些名贵药材之类治病的。
不仅如此,江落梅还在江盈丹为难芸夫人时仗义出手。
若真是关系一般,谁会冒着风险去得罪家中最受宠的嫡女,去帮一个命如草芥般的侍妾。
顾焱在已知这点异常的情况下去审问江落梅,最终的卷宗上却依旧写的是她与皇后关系浅薄,知之甚少。
简言之,从她嘴里挖不出有用的情报。
彼时严珩一全心全意信任顾焱,自然不会仔细复核,再加上其他女眷们对也说江落梅平日里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便没有往深处想。
这是第一个疑点。
第二个则是他连夜飞鸽穿书回京城,重点排查顾焱身边的人,让他找到了顾焱的同窗兼同屋人。
据他说,顾焱在千山武馆时没事儿就喜欢盯着东边的天空看,问他为什么也不作声。直到某次深夜他说漏了嘴,同窗才知道他有了喜欢的人,就在那片苍穹之下。
江家,正好位于千山武馆的东边。
严珩一结合这两处疑点,迅速派人连夜进江府重新提审江落梅。
他一有动作,立刻惊动李玉。
李玉现在负责监视江家的一举一动,主要是为了防止江首辅再有其他小动作。
两边的人接头后,李玉立刻联想到陛下曾经交代过的某项任务,以江府为中心,调查周围所有能看见里面风筝的地方。
千山武馆,正巧位于一轴风筝线的边缘范围,只有风筝放得足够高才会被看见。
除此之外,严珩一还想起他在慈恩寺早上曾遇到顾焱,主持说顾焱以前还帮着整理过捐赠的账目,他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他。
账簿果然有问题,只不过他棋差一步。
若是只有其中一点,严珩一还能说服自己是巧合,可桩桩件件,无一不在指向一个恐怖的事实。
陛下一直在找的子期,就是顾焱。
但是……顾焱不是有心上人,还准备去提亲吗?
严珩一猛地一拍大腿,疼得自己鼻子眼睛都扭作一团。
顾焱之前只图一份安稳的差事,是他在参与调查子期之后,才开口要进宫的。
而且从那之后,他对于成亲一事闭口不谈,每每他问起,顾焱总是含糊过去,说自己现在没做出一番事业,不好上门提前。
老天爷啊,他不会是想跟陛下抢人吧。
严珩一一想到顾焱出神入化的剑术,又想到皇后此时在平溪围场,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他急匆匆去找赵明斐,被告知陛下此时正在栖梧苑。
严珩一平日出手大方,为人不苛责,再加上是陛下伴读的身份,内监们在允许的安全范围内会给他些便宜消息。
今日守在正殿的太监悄悄给他使了个眼神,严珩一走近一步,略微俯身。
“严侯爷没什么大事,近日不要来找陛下。”太监鬼祟地往两边看,声音愈发低沉:“陛下又与皇后娘娘置气了。”
太监说的是置气,可近身伺候的人都能感觉到陛下周围恐怖沉抑的气息,心知肚明这回两人之间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具体是什么事,谁也没命打听,就算知道风声的,也没人敢往外传。
严珩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直觉帝后再次不和与顾焱脱不了关系。
以赵明斐的性子,顾焱焉有命在?
严珩一匆匆告辞,往西边的值房去。
顾焱正在院中擦拭长剑,一道白练反射在他的脸上,-寒光揉碎在他森然的眼神中,映出孤寂。
严珩一怔愣片刻,认识这么久,他从未在顾焱身上看见过这般颓然,整个人好似一下被抽干精气神。
他坐在石凳上,往常笔挺的背脊弯了下去,目光呆滞地反复擦拭长剑,连他走近也未曾察觉。
“顾焱……”严珩一忽然动了恻隐之心。
顾焱抬头,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怎么了,侯爷有事找我?”
他语调故作轻快,却让严珩一听得难受,像有块巨石压在心口。
严珩一道:“宫里的生活怎么样?”
“挺好的。”
“你要不要换一份差事。”严珩一笑着缓声道:“你之前不是想当牢头么,我已经打好招呼,你回京后就能上任,轻松还离家近。”
顾焱摇头:“不了,现在就很好。”
严珩一盯着他的眼睛,笑容逐渐消失:“不再考虑一下吗?宫里固然有出头的可能,但机会渺茫,伴君如伴虎,不如图个安稳。”
顾焱仍旧坚定地拒绝:“谢侯爷,我更喜欢现在的生活。”
念念虽然对他说了许多绝情的话,但顾焱知道她不是真心想伤害他。
今日顾焱若是自私一点,将她这番话当做两人之间的决裂的标志,就能心安理得地去享受自己往后的人生。
他有一身剑术,足够多的钱财,加上有严侯爷做靠山,哪怕不在京城谋生,去任何一座城都能富贵一生,过得美满幸福。
但正因为念念决绝地赶他走,他才更要留在这里。
若她与陛下之间真的毫无芥蒂,若陛下对她当真宠爱至极,她不会冒险来见他,还说出许多伤人的话着急赶他
顾焱比谁都希望江念棠过得好,可若是谁敢伤害她,哪怕他是皇帝,他也不会放过他。
他会小心的。
小心隐藏他的身份,小心隐藏他们的关系,小心隐藏他的爱。
严珩一闭了闭眼,遂不再劝,转身离开。
再睁眼时,眼里透着几分痛苦,几分决绝。
当夜,严珩一把自己关在厢房里喝了一大壶酒。
他趁着月色悄无声息依次溜进妻子、儿子还有女儿的房间,默默站在床边看了他们良久。
这件事确实是他办事不利,甚至可以说是罪无可恕。
是他把顾焱带进宫,送到赵明斐身边。
严珩一不敢想,若顾焱心存不轨,赵明斐早已身首异处。
这个后果,无论是他,还是这些年与他们共荣进退的同伴都承受不起。
严珩一不敢奢求这次去还能有命回来,只求妻儿们余生平安。
等到打更声响起,他依依不舍地离开。
严珩一来见赵明斐,他以为自己要等一整夜,谁料刚到没多久就被通传进去。
大殿昏暗逼仄,只有一盏灯在书案左侧。
昏黄的灯光投射出浓重的人影,仿佛如有实质般毛骨悚然。
严珩一砰地一声跪下,伏地不起:“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赵明斐没有说话,似乎陷入沉思。
一时间,四周静得可怕,火烛细微的燃烧声格外刺耳。
严珩一的心理防线被寂灭般的黑暗寸寸击溃。
他忍着头皮发麻的怵然打破寂静:“罪臣、罪臣查到了子期是谁。”
听见这个名字,赵明斐有了反应。
“说。”
他声音低哑,却分外沉抑,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严珩一深吸一口气,“他是宫里的侍卫,名为……”
“顾焱。”
赵明斐与严珩一同时说出这个名字。
第54章 第54章“你怎么比得上他。”……
猜到与江念棠见面的人是顾焱,对赵明斐来说并不难。
一个能在他严密布置的天罗地网中逃脱之人,绝不是泛泛之辈,这个人一定拥有绝佳的武艺,过人的耐力。
同时,他们肯定见过面,才会有这次约定。
江念棠一直在栖梧苑,几乎足不出户,唯有三次在外与人接触,其中有两次,这个叫顾焱的人都在场。
一次马场,一次与他对剑。
江念棠不正常的那一天,就是从马场回来后开始的。
而在对剑那一日,江念棠看似用身体在保护他,实则是为了挡住身后之人。
但让赵明斐确认江念棠认识顾焱的证据,是她无意中说漏嘴的一句话。
她说顾侍卫武艺再高强也要为他驱使效命。
当日他没有叫过顾焱的名字,江念棠是如何知道与他对剑之人姓顾。
就算她从严小姐口中打听到自己最近在跟一个姓顾的人练剑,又怎么能肯定当天的人就是顾焱。
他记得周围还有好几个穿着相同的侍卫,他们都是他的陪练。
江念棠不但能准确认出顾焱,还十分肯定他的武艺高强。
她一个不懂剑术的弱女子,仅凭一两招就能断定他不如顾焱,除非她对他们两个的剑术都有了解。
亦或者,在她心中,顾焱就是最强的。
赵明斐在心底冷笑,也怪他当日被她的甜言蜜语迷得找不到北,竟忽略如此不合理的地方。
只是他没想明白,依照之前江念棠对那劳什子子期情深义重的模样,怎么会去勾搭其他人。
那什么子期知道,岂不是要被气活过来。
如果顾焱就是子期,那么所有的疑问都迎刃而解。
严珩一早就知道赵明斐心思缜密,智多近妖,却没想到他花了十几日调查确认的结果,赵明斐仅凭几处疑点就判断出顾焱有问题。
“陛下,此事全是臣的疏忽。”严珩一道:“待我亲自将人擒回来,您再问罪。”
赵明斐慢声道:“不着急。”
严珩一不再说话,跪在地上。
赵明斐突然问:“他哪里跟朕长得像?”
严珩一一愣,“顾焱区区一介草民,如何能与陛下相提并论。陛下天颜独绝,容姿无双,乃是真……”
“行了,”赵明斐不耐打断他的奉承:“你实话实话,朕赦你无罪。”
严珩一直起身,借微弱的烛火谨慎地扫了眼赵明斐阴鸷的眉眼,低头道:“从前顾焱没有晒黑,眼睛没有受伤时,乍一看有几分肖似您。可真正接触后立刻就能发现,您与他完全是不同的,无论是气质还是气势。”
其实赵明斐心里早有判断,他跟顾焱的眉眼只能说勉强有几分相似,脸却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正常人是不会将他们二人弄混的。
但是江念棠却认错了。
为什么呢?
因为她爱顾焱,爱到神志不清,爱到思念如狂。
赵明斐压住椅子的扶手起身,缓缓走到一旁的黄花梨木剑架前,伸手取下那日与顾焱对战时输给他的长剑。
掌心握住剑柄上的螭龙纹,蹭地拔开剑鞘。
一道寒光掠过严珩一的眉骨,森森剑气刺入肌理,令人背脊战栗。
赵明斐并拢两指划过闪烁寒芒的剑身,双眸迸射出择人欲噬的冷光,云淡风轻道:“暂时按兵不动,一切如常。”
严珩一愈发屏息敛气,恨不能原地消失。
上回他听见赵明斐用这般平淡无波的态度处理事情,还是他得到情报赵明澜背叛他,去向太上皇投诚告密的时候。
赵明斐也是面无表情,吩咐手底下人不要打草惊蛇,任由赵明澜蹦跶。
最后他的下场堪称惨烈。
赵明斐最擅长钝刀子杀人,他没有直接处死赵明澜,而是把他扔到太上皇的宫里任他们两人自生自灭。
他让太上皇以为赵明澜从未背叛过赵明斐,所有的一切都是两兄弟在作戏,包括送赵明澜来这里伺候他,是为了替赵明斐博一个至纯至孝好名声。
太上皇气得整日里鞭打赵明澜。
赵明斐又克扣太上皇的吃穿用度,误让他以为都是赵明澜暗中作祟,打得愈发狠。
赵明澜有苦难言,他想用赵明斐亲弟弟的名头压制太上皇,可宫内的人早得了赵明斐的命令,不得违背太上皇教导爱子之心。
不但如此,太上皇每日的吃食中都加了大补气血之物,长期服用会让人的脾气变得暴躁易怒,还有使不完的力气,尽数都用在了赵明澜身上。
太上皇渐渐明白过来,赵明澜也是受害者。
可他一想到赵明澜是赵明斐的亲弟弟,对赵明斐的恨与心中的不甘依然在赵明澜身上发泄。
赵明斐又给了赵明澜负责每日太上皇汤药的权利,放任他下慢性毒药。
他不杀他们两个不是因为仁慈宽和,他要这对父子互相折磨。
他们都恨他,但最后却报复在对方身上,岂不是有趣。
死不过是头点地的瞬间,哪有日日夜夜备受煎熬折磨来的痛苦。
赵明斐手起剑落,一剑劈开眼前半腰高的实木书桌。
桌面顷刻间一分为二,轰然倒塌,面上的笔墨纸砚悉数滑落在地。
阴鸷冷冽的杀意蔓延,严珩一顿时打了个觳觫,惶瑟垂首。
“传朕的旨意,擢升顾焱为五品带刀侍卫,御前行走。”
严珩一目瞪口呆,有一瞬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赵明斐不杀顾焱已经令人难以置信,如今还要给他升官?
他反应慢了半拍才跟上,呆滞地应下。
严珩一正暗自琢磨圣意,听见前方猝然传来几声尖锐的笑。
他找不到确切的形容词,只有毛骨悚然的恐惧,笑声含了几分疯狂,又掺杂几分恶意,让人听了不禁头皮发麻。
联想赵明斐曾经的诸多狠厉手段,顾焱倒不如直接一死百了。
“退下吧,记得别在他面前露馅。”
赵明斐没有追究严珩一办事不力,换做是他也未必能想到世间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
栖梧苑的正殿从外面看上去与平日毫无差别,内厢房却早已变了样。
除了厢房东边华丽硕大的床榻还在,其内家具摆设,桌椅木架全部移走,只剩一块空荡宽阔的平地。
地面铺上厚厚的绒毯,四周的墙壁、承重房屋的雕花檐柱也用同样厚的褥子层层包裹,重重防护,茶盏掉在屋内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碎掉。
江念棠被迫困在床榻上,她的四肢被金/链分开锁在四个角落,链条长度经过精密的计算,既留了活动空间,又防止她扯掉嘴里的锦帕,咬舌自尽。
她的眼睛被蒙住,黑布完全不透光。
江念棠感知不到日升月落,时间流逝,只能通过宫婢进来喂食判断又过一个半天。
起初她还奋力挣扎,通过绝食来反抗,但赵明斐不再惯着她,连威胁的话都没有,直接卸掉她的下颌,再一口一口硬生生灌入参汤稀粥。
江念棠毫无反抗之力,像砧板上的鱼任他摆布。
每过一日,她的心就沉一分。
顾焱有没有上当,赵明斐抓到他了吗?
门被打开。
今日的第三次。
江念棠之所以能计算次数,皆因这次是赵明斐亲自打开门,亲自喂食,再使用她。
她不需要镜子,也能知晓斑驳不堪的痕迹遍布全身。
赵明斐要她的时候不说一句话,也不将她口中之物拿出,像脱笼的兽只一味的在她身上倾泻怒和欲。
江念棠偶尔能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和闷哼,但办完事,他就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
她就像个物件一样,在他需要的时候提供相应的用处。
江念棠清楚地感受到赵明斐对她最后一丝怜惜消失殆尽,曾经西巷口相伴的情谊在无声的对抗中荡然无存。
而今日有些不寻常。
赵明斐在喂完她吃的东西没有塞回去,还解下她双眼的束缚。
陌生的烛光刺在眼眸上,江念棠难受地眨了眨眼,直到视线中清晰地出现赵明斐阴翳的眉眼,她心口莫名惊颤一跳。
难道、难道真的抓住了顾焱?
江念棠眼角的泪毫无预兆的喷涌而出,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为什么顾焱这么傻地执意要来,这分明是个圈套,她明明已经告诉过他,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脑中不可控制地想象着大虞朝惨绝人寰的酷刑,寒意迅速沿着脊骨攀附她全身,冻得她四肢僵冷。
赵明斐面上漠然盯视江念棠的泪,她好似有流不尽的泪,他却知道没有一滴是为他而流。
心底却激荡着无尽的凶意与怒意,当即生了几分冲动,想将这两人刀刀凌迟至死,方解心头之恨。
他咬牙勉强压下胸臆间的戾气,控制自己的声音,令它听起来尽可能平静:“已经过了三日,那个男人对你重病不愈的消息置若罔闻。他似乎没那么爱你,而你却要为他付出已经获得的一切,尊贵的地位,唾手的荣华,值得吗?”
赵明斐承认最后那句话是挑拨离间的小人行径,他想看江念棠听见后有什么反应,得知自己痴心错付后是痛苦,还是悔恨。
江念棠却笑了,泪也停下来。
她判断顾焱听她的话,已经离开平溪猎场。
这个笑容如此刺目,惹得赵明斐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顾焱性命无虞,江念棠还有什么好畏惧,她仰起头,勾出一抹艳丽的笑。
“我笑你,不知情为何物?”
赵明斐脸色当即变得十分难看,反讽道:“你又懂?你的情是找个替身填补内心的空虚?”
江念棠短促地笑了声。
“这点是我的错。”
赵明斐还来不及再接上一句讽刺的话,又听她道。
“你怎么比得上他。”
赵明斐刹那间双目似有血涌。
第55章 第55章他们爱得死去活来又如何……
赵明斐何尝看不出来江念棠是在故意激怒他,挑衅他,想要求一个死。
理智上,他不应该在乎,自己御极宇内,一统四海,不必自甘下贱与区区蝼蚁作比较。
但情感上,在江念棠说出这句话时,他难以抑制胸膛间高炽的怒火,它们腾地在弹指间将他残存的理智焚烧殆尽。
右手攫住布满斑驳指痕的脖颈上,拇指按住脆弱的喉管,寸寸下压。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话音刚落,赵明斐恍惚了片刻。
这场景,这对话,似曾相识,如此耳熟。
江念棠抬了视线不惧赵明斐摄人的眼神。
她眉目清冷,褪去平日里谨小慎微,虚与委蛇的姿态,眼眸迸发出释然的超脱之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我早就活够了。”
她心中的诸多束缚因顾焱的离去而消失,面对赵明斐威胁的话,江念棠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期盼他真的能给自己一个痛快。
要赵明斐放她离开显然不现实,留在他身边自己每日胆战心惊,痛不欲生,如在悬崖边行走,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她亦无法欺骗麻痹自己忘了顾焱,心安理得做赵明斐掌中的金丝雀。
江念棠声音清婉,目光清明,嫣然一笑,故意激恼他:“我这一生能遇见他、他们……已经值了。”
赵明斐的脑袋上似被人放了根爆竹,炸得他头皮发麻,理智全无。
他的额角青筋暴起,一寸一寸撕裂面上维持的冷静表象。
就在他忍不住真要动手时,余光瞥见江念棠得偿所愿的神态,忽地冷笑了下。
他被她气得都快忘记本来的目的。
江念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掌握了一切,顾焱就是子期,子期还活着。
这两人胆敢如此戏耍他,愚弄他,他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们。
杀人不及诛心。
等他看够两人相互折磨,再让他们一一体验大虞的酷刑,方才平息他今日所受之辱。
赵明斐放开她,黑眸沉沉,两指并拢用指背轻拍她的脸颊,狎昵轻挑道:“既然你这一生已然值了,接下来不如成全我,让我也值一值。”
江念棠蓦地瞪大了眼。
她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赵明斐居然还能忍住不直接掐断她的脖子。
江念棠不可置信的震惊之色莫名取悦了赵明斐,熟悉的掌控感重新回到自己手里,她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粗糙的指尖划过白腻的脸颊,熟练地钻入微白唇瓣间,掠夺稍后使用的润泽。
帐幔被粗鲁地挥落挡住交叠的身影,金链解开一半,剩下的随着床榻间的剧烈晃动发出暧昧的响动,时而清脆,时而低靡。
赵明斐从床榻出来时,眉眼间阴戾散了大半,餍足地朝榻上看了眼。
江念棠的四肢重新被绑住,双目覆上黑布条,衬得唇瓣愈发艳丽鲜嫩,她的手脚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着,似乎遭受到极大的惊吓。
仿佛感受到赵明斐如有实质般的视线,江念棠惊慌又愤恨地咬住新的干净锦帕,很快晕湿一团。
不用揭开蒙眼的布条,他也能猜出她含泪的眸中此刻酝酿着恼怒、惊恐、屈辱等诸多情绪。
她惧他,怨他,抗拒他,偏生又不得不屈服在他身下,无力反抗,颤如风烛。
娇柔又坚韧,惶瑟又倔强,让他怜爱,更激发他骨子里嗜血的征服欲和占/有欲。
锁链在挣扎中撞出沙哑细密的靡靡之声,赵明斐平复的心又荡漾起来。
他半眯着眼,回味了下方才的放浪行径,实在有些亡国之君淫/糜做派,却叫人沉湎其中,无法自拔。
轻笑了声,正系着领口最后一颗襟扣的手顿了顿,改为重新解开。
江念棠感受到他再次入榻时,脸颊的红潮还未褪去,她惶恐地呜咽着摇头,强行撑住酸软的身子慌忙往后躲避。
但无济于事。
她未被束缚时且不敌赵明斐,现在更加无法抵抗。
赵明斐不慌不忙拾起深色薄被上的细链,一圈一圈绕上自己掌心,将江念棠从墙角慢慢拖出来。
冷眼看她做无畏的挣扎,看她绝望的向自己靠近,含恨不甘却无力反抗的柔弱模样,真是勾得他的身子,他的心都酥麻了。
他惋惜没有早些发掘如此乐趣无穷的方法,简直令人遗憾。
江念棠再次落入赵明斐怀中,被动承受着,嘴里断断续续呜呜叫嚷着什么。
赵明斐抬手轻抚被眼泪濡湿的布条,疼惜地叹道:“乖乖,省着点力气,夜还长……”
江念棠怒目圆睁,身体抖得更厉害,嘴里的声音愈发激烈,赵明斐听出几分啖其血肉的狠意。
他粗喘着气儿,安抚道:“别恼,别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我哪里不如他之类的话。”
赵明斐对她种种激怒自己的言语已然波澜不惊,还能煞有介事地与她调笑一番。
“我知耻后勇,日后勤勉努力,总有天能超过他。”
“不信你自己感受一番,这回是不是比上次叫你更痛些,更难熬。”赵明斐笑道:“让你欲/生/欲/死,刻骨铭心?”
“他们本事在大,也没能让你露出这般仰面承欢后的楚楚动人,可见我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江念棠听得简直要气晕过去,赵明斐这厮怎么能自得说出这种无耻的话。
赵明斐已经想通了。
既然得不到江念棠的心,得到人也是一样的。
她的心,不就装在她身体里面吗?
他何必庸人自扰,去追求那无用之物,及时享乐方为正道。
他们爱得死去活来又如何,江念棠无论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中,都是他赵明斐的人。
黎明将至,灯烛已尽。
赵明斐拾起地上的衣衫穿好,满足地走出内殿,低声吩咐宫婢进去收拾干净。
两个宫婢一进门,便嗅到事后残留的醾味。
她们走近凌乱的床榻间时面如常色,早已经习惯皇后娘娘肿胀的红唇被噬咬至破皮。
然而在替昏死过去的榻中人擦拭躯体时仍吓了一跳,盖因窥见娇嫩白皙的双膝被摩擦沁出鲜血,压出紫淤,伤痕累累令见者触目惊心。
两人对视一眼,抿紧唇默不作声加快手中动作。
*
顾焱升职这件事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他从一个寂寂无闻侍卫一跃成为御前侍卫,可谓是鱼跃龙门,一步登天。
别小看只多了御前二字,这代表从此顾焱有了在陛下面前表现的机会,御前侍卫不仅仅是侍卫,更是一种考察。
李玉将军就曾经是太上皇的御前侍卫,后来被封为骠骑将军随陛下前往龚州治理水患,如今是宫中禁军统领,简在帝心。
顾焱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升官,他私下问来宣旨的是严珩一怎么回事。
“陛下见到你献给皇后娘娘的虎皮,十分满意,再加上你剑术出众,所以对你青睐有加。”
严珩一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声音很轻,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顾焱皱眉,“一张虎皮而已?”
这与他的计划不符,顾焱知道自己处境危险,不想太拔尖,惹人注意。
严珩一面对他的质疑,早已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陛下是个惜才的圣明之君,完好无损的虎皮证明你做事稳妥,他也极爱剑,与你生了惺惺相惜之意,故而才破格提拔。”
严珩一暗自腹诽,不仅如此,你们连喜欢的女人都是同一个,他可不得对你另眼相看吗?
顾焱还是觉得不对劲,但心底不由自主生出难以抑制的欢喜。
他不想走,不想离开皇宫,更不想离开京城。
但江念棠说的话,他又不可能当做完全没听到,他怕念念生气。
这下好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他升官了,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留在她身边。
念念知道后也不能怪他没有听话,皇命难违,如果现在无故辞官只会惹人怀疑。
喜悦之情压过心底那点微不足道的疑惑,他笑着对严珩一道谢。
“我能有今日的造化多亏侯爷提携,等回到京城后,我在天香楼略备薄酒,宴请您和*李玉将军。”
严珩一心道这宴他可不敢赴,李玉大抵也会推拒,但他得了赵明斐的命令,不许在顾焱面前露出马脚,于是笑呵呵应承:“我一定去,到时候你可别小气,李玉号称千杯不醉。”
顾焱笑着说好。
严珩一看着他这没心没肺的傻乐样,莫名产生罪恶感。
顾焱和皇后两人互相喜欢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甚至日后顾焱发达,回头去娶皇后,还可以称得上一段相互扶持,不离不弃的佳话。
但前提是皇后没有嫁给陛下。
严珩一知道他对皇后的情深义重,端看他布置二进小院的用心程度便能窥得一二。
每一处都亲自把关,亲自采买,就连院中的海棠树和枇杷树都要反复挑选,择吉日种下。
谁知世事无常,天意弄人。
赵明斐是极护食的性子,睚眦必报,他给顾焱升官,绝不是为了提拔栽培。
他这段时日内心备受煎熬,一方面是顾焱于他有救命之恩,一方面是赵明斐的君威皇权,两权相害取其轻,他不得不听命行事。
如今他只盼望顾焱不要做出什么荒唐的傻事,等赵明斐降罪那日,他会去求情,姑且一试能否保住顾焱的性命。
严珩一离开时隐晦提点他:“陛下贵为天子,心思缜密,你在御前伺候定要万分小心,切不可心存侥幸,宫里的规矩要牢记。”
顾焱以为要过很久江念棠才会知道他成了御前侍卫,暂时走不掉这件事。
却没想到走马上任第二日,他们又见面了。
第56章 第56章嘘,别说话。
众人在平溪猎场已逗留月余,赵明斐此行的最大目的——铲除心怀不轨、犯上作乱的余孽,终以大获全胜告终。
除此之外,他还收获一份意外之喜,终于揭开了江念棠朝思暮想之人的真实面目,可谓不虚此行。
回宫之前,照例在别院举办秋狩夜宴,嘉赏在围猎中表现突出的勇士。
江念棠大清早就被宫婢搀扶起来梳洗打扮,穿上华丽的宫装,涂抹浓艳的脂粉,她又成了人前尊贵无比的皇后。
然而鲜有人知,华服之下的累累伤痕,森森白骨。
赵明斐等在门口,看见她出来后含笑伸手。
江念棠垂着眸,半天没有动作。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直到右想推了下她的胳膊,她才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
四肢太久没有自由活动,江念棠连抬手的动作都十分僵硬,迟钝缓慢地将手指放在他的掌心之上。
赵明斐极有耐心地等着,指尖落入掌中时,轻笑了声。
笑声里夹杂着几分满足,几分讥讽,还有莫名的恶意。
他满意于她的乖乖听话,讥讽她只能任他摆布。
至于恶意,江念棠猜测是他自尊心在作祟,想看她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主动靠近他的扭曲快感。
赵明斐握住软白的柔荑,拉近距离,另一只手抚上鬓边的金凤衔玉的发钗,仅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提醒她:“别忘了你的身份,皇后。满朝文武皆知我们夫妻鹣鲽情深,记住了吗?”
江念棠咬住下唇,五指微微蜷曲回应他的话。
帝后不和,于赵明斐而言影响朝局,引发动荡,于江念棠而言,传出去顾焱说不准会重回京城。
他们两人心里分明都怨恨对方,却要在天底下扮演最深情的夫妻,正是应了那句至亲至疏夫妻。
晚宴在别院外间的空地举行,因为在宫外,规矩不像宫内那般严苛,男宾女客之间少了屏风纱帐,减弱双方之间的阻隔。
下座之人离御座也近,首排之人能清晰地看见帝后眼神对视中的温柔缱绻。
江念棠不如赵明斐会作戏,大部分她都是被动回应。诸如他夹菜,她含笑谢恩,又譬如他酒盏空了,指尖轻点案桌,她乖巧端壶倒酒。
此类小动作落在外人眼里,便坐实他们琴瑟和鸣的假象。
直到江念棠的视线里出现一个绝对不可能的身影,她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
顾焱怎么还在这里。
江念棠看了第一眼以为自己在做梦,转头往其他地方瞥了眼又迅速转回来,还是他。
顾焱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守在某个角落里,与他同样打扮的侍卫分布在宴会四周,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他身上的衣服换了样式,上回见是通身全黑的绸衣,以同色布条为腰带,这回身上穿的是靛蓝色祥云纹圆领袍,腰佩乌金描黑带。
顾焱不仅升官,还直接成了御前带刀侍卫。
怎么回事?
江念棠眼眸微怔,脑中一片混乱,闹不清什么情况。
赵明斐有没有发现那日与她见面的人是顾焱,又知不知道他是子期。
“皇后,你的酒倒多了。”赵明斐忽然出声:“有心事?”
江念棠悚然一颤,手忙脚乱放下酒壶,“没、没有。”
她不确定赵明斐到底知道多少,按她的了解,顾焱的身份暴露后必会被问罪处死,如今不但升官还能留在御前。
况且他好端端站在这里,说明顾焱当日成功躲过天罗地网的围追堵截,又判断出赵明斐引蛇出洞的计谋,所以至今未被人发觉出端倪。
江念棠想来想去,只有这样才能合理解释一切。
却不知赵明斐早就找出顾焱,压根不需要用江念棠重病不愈来当幌子。
他心中所谋非一时痛快,他要看看江念棠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撕心裂肺,看顾焱求而不得的苦不能言。
赵明斐余光瞄到角落里的人,噙着笑意接过江念棠手里的锦帕,温柔地替她擦拭被酒水沾湿的手指。
他垂着眸,头顶灯笼的烛光落在他的睫羽上,揉成细碎的光,化成宠溺体贴的温柔。
江念棠低着头掩去眼中惊疑,决定按兵不动,弄清楚具体情况后再做打算。
当下最重要的是既不能让顾焱看出她的处境艰难,又不能让赵明斐怀疑他的身份。
她的手搭在赵明斐的腕骨上,宽大的袖口顺着手臂往后滑,隐约露出些许交错的指痕。
江念棠赶紧往上拢紧衣袖,遮住触目惊心的勒痕。
因为长时间被关在屋子里,晒不到太阳,露在外面的手呈现病态的苍白,太像久病初愈之人。
她眉心微蹙,担忧今日的妆容是否足够艳丽贵气,能遮住她疲惫不堪的灵魂。
赵明斐窥见她的小动作,视若无睹,隐在烛光里的唇角略微上扬。
他们这么相爱却只能装成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还要在他面前费尽心思演戏,真辛苦呐。
他对未来的日子蓦地产生了些期待,期待这对可怜的有情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能做些什么。
赵明斐很快就知道了。
江念棠唤人拿来新的酒盏,亲自斟满,双手端至他唇边,含笑道:“给陛下赔罪。”
美眸盈盈,浮动流转的潋滟波光,像天上的星河般璀璨绚丽。
赵明斐抬手欲接,却被江念棠躲开。
她俏皮眨了眨右眼,笑如春花:“我喂陛下,方显诚意。”
赵明斐似笑非笑盯着她。
江念棠手中的瓷杯差点抖落,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看穿,余光忐忑快速掠过角落中的人。
赵明斐不用看也知道她目光所到之处,眼皮一压,低头就着涟漪阵阵的烈酒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化作杀人刀,碎心刃。
他知道江念棠怕什么了。
她怕顾焱知道她过得不好。
赵明斐低笑起来,笑里含血带恨,还有他不愿承认的嫉妒。
江念棠好爱顾焱啊。
爱到他们两人闹到这般不堪的田地,她竟愿意为顾焱折腰向他求和。
她喂下的酒在赵明斐腹部翻涌着,忽而化作寒冰,冻住他的四肢百骸,忽而转为烈火,焚烧他的五脏六腑。
叫他暴跳如雷,叫他痛不欲生。
然而赵明斐脸上不显山不露水,在江念棠惴惴不安收回手刹那,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进自己怀里,另一只迅速倒满刚刚喝空的酒盏,学着江念棠放到她唇边。
“来而不往非礼也。”青花白瓷边缘强行挤入柔软的唇瓣中间,酒水顺着壁面倾斜而下。
江念棠嘴唇所衔之处,正是方才赵明斐喝过的地方。
她忍着不适喝了下去,眼眸却弯成好看的弧度。
帝后独坐高台,互相喂酒,相互依偎,他们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被底下众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严珩一的视线不由自主追到顾焱身上,他果然也被高台吸引,目光几乎黏在上面。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依旧能看清顾焱低垂的眉,微抿的唇。
心里不由地想皇后如今已过上锦衣玉食,尊贵无极的日子,只怕早就忘了他,偏他巴巴冒着生命危险凑上前。
端看帝后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皇后定然在陛下身上下了大功夫,花了重心思,才让陛下能一而再,再而三放过她。
等到事发问罪之日,皇后大可以推脱说是顾焱一厢情愿,将所有的错都往他身上甩,顾焱这傻玩意儿一定会全部揽下。
最后死他一个,成全所有人。
严珩一替顾焱不值,他心里清楚顾焱是如何艰难地一步步走到今天,酷暑寒冬,闻鸡起舞,从未有过一日懈怠。
为一个女人,一个心里没有他,只有荣华富贵的女人,实在是太蠢了。
江念棠被赵明斐喂了一杯又一杯的酒,起初她是不得不喝,到后面酒渐渐麻痹她的思绪,冻结她的苦楚,她开始主动寻欢。
“皇后醉了。”赵明斐拦下她端杯的手,温声提醒:“酒多伤身,小饮怡情即可。”
不给江念棠拒绝的余地,他将人打横抱起往回走。
大庭广众之下,江念棠自然不肯,扭动身体间然而抬头望见赵明斐幽深的黑眸,出口拒绝的话含在喉中囫囵咽下去。
她是醉了,但没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看出他眼神中的警告之意。
江念棠伸出双臂缠住他的脖颈,将今晚上这出举案齐眉,心心相印的戏唱到最后。
抬头仰面时,目光越过赵明斐肩膀,马上就要达到角落中如石雕蜡像般的人。
忽然,后脑被一只大手狠狠压在坚硬如冰的胸膛上,顷刻间眼前一片黑暗。
赵明斐的不变喜怒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皇后累了,在朕怀里休息一下。”
江念棠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一路上赵明斐默默算了下,宴会上江念棠一共朝那处看了四次,心里已经对等会的惩罚有了章程。
走入栖梧苑,踏进正殿卧室,他径直往床榻上走。
手一松,将怀中人摔入厚厚锦被之中。
江念棠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赵明斐已然屈膝入榻。
他面覆寒霜,眉眼阴翳,像生吃人的厉鬼般可怖。
江念棠迷蒙的醉眼瞬间清明,尖叫地屈膝往后退,直到后脊贴上冰冷的墙壁,再无退路。
不多时,金玉冠,龙纹腰带,玄色镶金绸衫接连不断被扔出床帐之外。
赵明斐右手捂住她的嘴,在她耳畔边紊乱的呼吸着。
“嘘,别说话。”
“你说的话没一句我爱听,还是你的身体叫我更喜欢些。”
江念棠根本没办法发半个字音,她几乎快要不能呼吸,胸口泛着密密麻麻的酸疼,眼泪从他的指缝里溢出。
这一晚上,赵明斐有种不顾她死活的狠意。
第57章 第57章“你说,将来有一日我心……
江念棠再次有意识时,身体在摇晃震动。
她睁开疲惫的眼睛,明黄色的丝绦悬于头顶,随车轮转动而前后有规律的摇摆。
偌大的车厢里只有她一个人,赵明斐不知道去了哪里。
江念棠无声长叹一口气,她竟连什么时候上的马车都毫无感觉,自己大抵是睡得太沉被赵明斐抱进来的,也不知这一幕被多少人看见。
眼睛百无聊赖地乱看,床榻边靠窗的案几上摆放着文房四宝,几封打开的奏折交错堆叠,一旁的朱笔吸满丹砂汁液,如血色般艳丽。
她撑起酸软的身躯,一点点下榻,挪到书案前。
渐入深秋,天气寒冷,偶有风钻进车厢沁出些凉意。
好在车内铺了张完好无损的虎皮,赤脚踩在陷入黄黑的毛发中暖如初夏。
相较于来时,现在的车厢四周铺满明黄色九龙戏珠的绸缎,里面还塞了层棉絮,既保暖,又隔音。
赵明斐掀帘低头入内时,江念棠正倚在车壁安静地看书,一手持书,一手执朱笔,时不时在书页上划上两笔。
贴纱窗牖漏进几缕不刺眼的日常,浮在白皙姣美的侧脸上,映出岁月静好的温婉。
赵明斐目光既柔且轻,生怕打破这份美好恬静的氛围。
江念棠听见响动,抬眼望车门看,她阖上书页,放下笔,唤了声陛下。
“起这么早?”
赵明斐踏进车内,空旷的车厢顿时逼仄许多,压得人喘不过气。
江念棠转头瞥了眼挂在天边的太阳,“睡够了。”
余光窥见窗外前后护卫的马匹,马肚子旁挂了一条腿。
赵明斐挤到她旁边,拿起她刚才看的书,不紧不慢地翻着,像检查学生课业的夫子,一张一张,认真仔细。
江念棠不自在地缩了缩身子,但她知道这时候要是敢走,自己必定没有好果子吃,老老实实钉在原地,等他审阅完毕。
赵明斐余光扫到身侧人乖巧的表情,面色愈发柔和。
虽心知肚明她的顺从并非发自内心,却总比冷脸相对要强。反正他们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要纠缠在一起,比起她要死要活的丧气样,江念棠愿意曲意逢迎也不错。
演一时是戏,演一生是真。
赵明斐要的是江念棠永远陪他在身边,做他的妻子。
书页不厚,却被涂了许多朱迹,江念棠也不写字,只在字旁画上道道红痕,偶尔还在空白之处绘制一朵玫瑰。
鲜艳的丹砂开在泛黄暗沉的纸上,贫瘠之地生长出一朵糜丽花,让人忍不住采撷。
赵明斐合上书,淡淡评价:“暴殄天物。”
书籍珍贵,只有她会当成涂鸦纸般乱画。
江念棠听出赵明斐此时心情不错,不想破坏这份难得和平,轻声打趣:“我贵为一国之母,难道还不能浪费一本书?”
赵明斐拦住她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当然可以,你要是高兴,撕了也行,烧了也罢,没人敢指责你。皇后有自由,但罪人只有枷锁,你可明白?”
江念棠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他很满意昨日她夜宴的表现,所以今日没有锁住她,如果她以后都能这般乖顺,他愿意给她一部分自由。
足够了。
江念棠的目的仅仅只是让顾焱知道她过得很好,不用担心她。
等他确认这点后,她再找机会让他离开。
赵明斐感受到怀中人娇躯渐软,柔弱无骨靠在他身上,颇为受用。
他不喜欢江念棠倔强反抗,她的每一次拼死挣扎,都在提醒赵明斐他们之间有第三人存在,即便那人从未正大光明出现在两人面前。
江念棠何尝不知赵明斐想听什么,想要什么,两人好歹同床共枕这些时日,她也摸清了些他的脾性。
他生性多疑,又骄矜自傲,要她一心一意看着他,念着他,不容许她忤逆半分。
可偏偏他的耐心极好,无论怎么激怒他,赵明斐也不会失去理智杀了她,自己反而被他的雷霆手段弄得凄凄惨惨。
死不掉,活受罪。
江念棠听着马车外哒哒的马蹄声,心领神会扬起头,送上比花还绮丽的朱唇。
“臣妾明白。”
赵明斐眸色深深,低头心安理得与她缠吻起来,手沿着腰柱往下探。
顾念她的身体,又想着自己昨夜不设限地放纵,他到底是没有做到最后。
江念棠被吻得舌根发麻,双唇肿胀才被放开,她软在赵明斐怀里,低声咬牙呜咽着。
颅内骤然迎来崩溃的激颤感,一阵一阵,瞬间抽掉她所有的气力。
喉间的低泣即将破音,被赵明斐的掌心强行推回去,他装若无意地抬眼看了下窗外,俯身在她耳边沉声道。
“嘘,小声点。”他气息炙热,洒在她汗涔涔的边颈上,却腾起几分刺骨的凉:“外面有人。”
江念棠呼吸先是一窒,从面颊到耳根子憋出一片红云,然而慢慢放缓气息,平复胸前剧烈的起伏。
最后,她像一滩烂泥瘫在赵明斐怀里,红着眼、烫着脸,看他拾起书案上的青绿色锦帕,慢条斯理擦拭包裹着指节的晶莹水色。
两人的关系又好似回到几个月前如履薄冰的时候,不同的是这回主动积极维护的人变成了江念棠。
她已经决定满足赵明斐的所有合理的,不合理的要求,只求平安走过这一路,不要让顾焱看出破绽。
回到皇宫,他们之间隔着重重距离与严密的防护,赵明斐又将长明宫牢牢把控,他应该打听不出任何消息。
赵明斐是个极其善于抓住机会的人。
他心知这一路是拿捏江念棠最好的时机,任他搓圆捏扁也会乖乖配合,在她的纵容下,他愈□□荡。
江念棠不知他从哪里找来了许多不堪入目的密戏图,逼她对照上面男女的绞缠之姿逐个模仿,遇到特殊的场景不宜在当下施展的,会亲自誊录,慢慢积累出一本两指宽的新册。
赵明斐的精力异常旺盛,好似不知疲倦,白日里有处理不完政务,晚上还有力气变着法折腾她。
江念棠与他完全是两个极端,白天补眠刚恢复精气神,晚上被会消耗得一干二净,第二天继续如此,反复循环。
一路上难熬得紧,她只盼望马车走得再快些,恨不能生出一对双翼飞回去。
这日,赵明斐白日里用过午膳,没有如往常般去另一辆马车召见大臣议事,江念棠迷糊间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被吵的睁开眼。
他正背对着她脱下外衫,暴露精壮的后背,上面有许多指甲划破的细小伤痕,更多的则是陈年旧疤。
尤其是一道横穿脊柱的鞭伤,从左边肩胛骨一路扫到到右尾椎骨,将他的背上的肌肤一分为二。
江念棠第一次摸到的时候吓了一跳,问他怎么回事,赵明斐只说了句小时候调皮不听话被教训的,便没有继续往下说。
做了什么捅破天窟窿的事,才会受到这样狠毒的惩罚。
后来江念棠数次向右想打听,她都缄默不语,其他人更是不敢多说一个字,但江念棠隐约知道是江皇后下的手。
说起来赵明斐有个优点着实令人敬佩,他奉行冤有头,债有主。
江皇后苛责刻薄他多年,多次让他命悬一线,江家又背信弃义,在他落难时让她代替江盈丹嫁过去羞辱他。但从始至终,他都未曾将江氏一族的怨恨发泄在她身上,更没有因为她姓江而产生先入为主的偏见。
仅恩怨分明这一点,有多少人做不到。
世上之人内心或许明白这个道理,可面对仇人的亲朋好友,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完全分割其中的恩恩怨怨,大多数人依旧挣不脱恨屋及乌的本性。
江念棠想得出神,没注意到赵明斐已经转过身,逐渐靠近的身影。
面对突然凑近的脸,她吓了一跳,瞳孔微缩,下意识拽住被角往上拉,直到严严实实遮到半张脸的位置才停手。
赵明斐弯了弯眼眸,问她:“要不要出去散散心?队伍今日所停之处东南方十里地,有一处天然温泉,骑马来回不到一个时辰。”
江念棠这才注意到他换了身窄袖利落的骑马服,原来是她想岔了,脸上浮起两团尴尬的红晕。
她松开手,白里透红的面庞骤然落入赵明斐的眼中,他的呼吸重了几分。
他顺势坐在榻边,耐心地等她回答。
江念棠被他黑如点墨的眸子看得背脊一寒,连忙摇头:“不!”
之前和他单独去小树林的教训还历历在目,更何况此行的目的地还是危险的温泉,她记得赵明斐自绘的小册子里有不少和水相关的场景。
察觉自己的话太僵硬,她及时补了句:“我在车里等你回来。”
赵明斐温声说了句好,没有勉强,给他捻好被角,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如鸿毛,不带情/欲的吻。
江念棠凝神屏息,听着马车外的动静。
赵明斐让人牵来马,又点了几个人随行,似乎是要去密林里打猎,她辨出其中有顾焱的声音。
江念棠当即头皮发麻,一想到他们两人要凑在一块,哪里还能安心躺下。
即便她心知赵明斐没有认出顾焱,顾焱不敢犯上弑君,但刀剑无眼,她被上回两人对剑时的凌厉吓到了。
江念棠慌忙下榻时不小心踩空了木阶,跌在柔软的皮毛上,她顾不上脚踝钻心的疼,立刻爬起来往车门跑。
“皇后娘娘?”
“去叫陛下,说我又想出去散心了。”
赵明斐不喜欢她见到外人,尤其是外男,她要是去,顾焱就不会跟着一起。
守在门口的右想得知她的诉求,赶紧叫人去前面回禀陛下。
赵明斐听见江念棠反悔改主意毫无意外,他对众人道:“你们自去活动活动筋骨,不必等朕。”
他有意无意看向顾焱所在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猎到让皇后喜欢的东西,重重有赏。”
赵明斐独自返回马车接人,将她抱上马,自己坐在后面。
两人同骑一匹,往东南方走。
江念棠被他圈在怀里,后背抵住坚实可靠的胸膛,心却提了起来。
她看见赵明斐让右想准备一个包袱,里面装了两套新衣,放在马背上的皮袋里。
黑色的马沿着密林里的河道往上游走。
赵明斐单手握住缰绳,另一只在她腰间捏了一把:“放松,我技术不差,你掉不下去。”
江念棠身体登时打了个觳觫。
赵明斐故意凑到她耳边,每一次呼吸都在她耳畔洒下灼人的鼻息:“你答应跟我来的时候,不就知道会发生什么。现在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又是在做给谁看?”
江念棠咬牙,脸色发白,她的脚踝随着马匹颠簸愈来愈疼,几乎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赵明斐很快发现怀中人额角冷汗直流,鬓发黏成一团,立刻下马查看。
在看见江念棠红肿的脚裸时,周身气压骤然降低,他捏住她的关节,冷声问:“怎么不早说。”
江念棠骑在马上,双手攥住缰绳讪讪道:“我以为没这么严重。”
赵明斐冷笑了声。
为了顾焱,她真是什么都能忍。
江念棠硬着头皮道:“好像脚扭到就不能泡温泉了。”
高温会让红肿更严重。
赵明斐又笑了声,不置可否,他重新翻身上马往河边靠。
江念棠被抱到岸堤一块大石头上,赵明斐半蹲替她脱鞋解袜,放进冰冷的河水里止疼。
凉飕飕的寒气从脚底侵入,江念棠颤了颤身子。
赵明斐皱着眉从马背上拿出衣裳披在她身上,捞起白皙无瑕的脚,放在掌心轻轻揉搓。
他的手法娴熟,随意转动几下她的脚就能灵活的动起来。
从这个角度看上去,赵明斐矮她一个头,侧脸山水之间被衬得俊美无俦,清隽的眉眼下是浅笑的薄唇,看起来比缓缓流动的江水还温柔。
身为至高无上的皇帝,他屈膝以半跪的姿势替她抚脚治伤,表情毫无嫌弃,眉目间尽显心疼。
抛开两人之间的不愉快,赵明斐对她确实不差。
但江念棠知晓,那层隔阂如同摔碎的镜子,无论如何粘连,终究存在裂痕。
为什么不能放过彼此。
或许是天气太好,或者是赵明斐身上平和的气质给了她一种错觉,亦或者是被关了这些日子,忽然见到开阔的江面她的心变得难以自控。
江念棠忽然叫他的名字:“明斐,你还记得我们在西巷口成亲那晚吗?”
脚上的动作一顿,赵明斐收回手,转头盯视她。
他眸光寒遂,唇边的笑意淡了。
江念棠屏住呼吸,翕动微白的唇瓣,冲动脱口而出。
“你说,将来有一日我心生去意,可以告诉你。”
第58章 第58章她想离开自己。
赵明斐站起来。
他身形高大,挡住江念棠面前全部视线,有种遮天蔽日的压迫感。
背对着光,他的五官顷刻间变得极具威慑性,足以让人忽视俊朗非凡的外表。
赵明斐哈哈笑了起来,笑得胸膛剧烈起伏,眼里却淬着蛇瞳一般的阴寒。
江念棠瞳孔急剧一缩,惊得恨不得当场逃蹿。实际上身体却如同凝固的木雕般不敢动,仿佛对面是一只穷凶极恶的猛兽,只要她稍有动作,就会扑上来咬断她的脖子。
原来人在极度害怕恐惧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作不出任何反应。
“你想离开我。”赵明斐一字一顿重复最后三个字:“离、开、我。”
江念棠眼眸微张,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撑着手肘颤抖往后退,连忙认错道:“我错了,我刚刚一时昏了头,说错了话。陛下就当没听过……”
赵明斐咧开嘴,像吞吃天日的恶狗。
“是吗?”
他语气堪称平静,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江念棠窥见了平静之下的惊涛骇浪。
“是的!”江念棠急切地回答他,“我、我刚刚是因为太疼了,疼得脑子不清醒,请陛下原谅我的失言。”
江念棠支起身,做出与内心相反的举动。
她抱住赵明斐的双膝,温顺地贴靠在上面,做出臣服的姿态。
赵明斐慢慢俯身,伸手攫住她的下颌,迫使她仰头。
发白的唇瓣颤抖着一开一合,漂亮的杏眸泛着楚楚滟光,像一只受惊寻求庇佑的娇雀,惹人怜惜得紧。
她想走,她想离开自己。
赵明斐眼前一切都变得扭曲,黑雾阵阵,他心底关押着的凶兽身上的锁链根根尽断,叫嚣着将眼前这个女人生吞活剥,吞吃入腹。
这样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再也没有什么能分开两人。
江念棠触及到他阴鸷噬人的目光,顿时心脏狂跳不止,她挣扎着起身,想要像从前一样抱住他,平息他的愤怒。
然而赵明斐却误以为她要逃走,几乎在她起身的瞬间将人以雷霆之力压下去。
她被按在凹凸不平的浅灰石板上,粗糙不规律的纹路咯得她后背发痒发疼,江念棠像一只被钉在案板上的鱼,正被人刮鳞去骨,疼得恨不能昏死过去。
江念棠眼前的云雾被晃得晕成一片白光,她哭着说自己错了,求他饶过她。
可赵明斐根本听不进一句,他已经完全被愤怒和情/欲支配,心中的阴暗又疯狂的恶兽破笼而出,无所顾忌地占有她、征服她。
在怒与欲之下,还有被他刻意掩盖的不安与慌乱。
江水被风吹起涟漪,震荡不止,但让平静的江面掀起浪的,又不止是风。
等到风平浪静后,江念棠早已感觉不到脚踝处的肿痛,她疲惫地瘫在赵明斐怀里,任由他替自己换上新衣。
赵明斐抿着唇,目光草草掠过白皙身躯上惨烈悚然的痕迹,迅速捡起地上的新衣裹住她。
重新上马,赵明斐调转方向往回走。
身后的石板变成深灰色,似被潮涨的江水淹过一般。
江念棠昏昏沉沉,化作一滩江水倚在赵明斐胸前,她浑身像被人一节一节打散又重新组装似的,连呼吸都在疼。
忽然前方窜出一只鹿,脚上有明显的伤痕,显然是被人追到此处,它警惕地看了眼高大的马,迅速掉头消失在密林另一边。
然而赵明斐在鹿出现时立刻勒住缰绳,冲击力撞得江念棠身体摇摇欲坠,差点跌下马,好在及时被一只铁臂捞住柳腰。
赵明斐将她牢牢圈在怀里。
他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挣不脱,逃不掉。
她的长睫颤了颤,艰难地睁开眼,正好看见一条鹿尾巴。
逃窜成功的鹿击溃了江念棠脑中绷紧的弦,它腾地一下断开。
这段日子她寝食难安,一边焦虑顾焱的身份被发现,一边要应付赵明的欲壑难填,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在煎熬着。
她好累。
泪从眼缝无声地争先恐后涌出,沿着下颌滴落在赵明斐的手背上。
冰凉的异样让他暂时停止挥动马鞭,沉默地驻立在原地。
林风吹过面庞的泪,带来丝丝冰冷的凉意。
江念棠骤然发难,崩溃地哭出声:“为什么是我……我既没有倾国容颜,也没有惊世才华,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女人。你为什么独独盯着我不放,你是皇帝,是九五之尊,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何只折磨我一个人。”
赵明斐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无声安抚她。
江念棠却不领情,侧头转脸,躲开他的手。
“你回答我!”
江念棠含恨道:“我除了将你当作过其他人,可还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还要多久才够赎我犯下的罪孽,能不能给我一个准话……”
她始终认为赵明斐在报复,在*泄恨。
下颌被大掌握住,牙齿被猛地闭合,江念棠后面发泄的话全部断在唇边。
赵明斐手一提,江念棠被迫仰头。
紧接着,她眼前一黑,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
与其说这是一个吻,不如用撕咬形容更为准确。
就在她因呼吸不畅,胸口闷痛到喘不过气时,赵明斐才堪堪放开她。
江念棠的脖子因为这个扭曲的姿势僵硬到快要断掉,她的呼吸紊乱,视线混沌间对上赵明斐黑沉沉的眼。
他的脸上似乎闪过受伤的表情。
江念棠眨了眨眼驱散氤氲的雾气,再去看他时,已经找不到那一丝痕迹,只看见他唇上晶莹的润泽。
赵明斐放开她的下颌,江念棠低下头。
不等她平复急促的气息,他靠在她的肩膀上,凑到她耳畔低喃。
“要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永永远远。”
他的嗓音潮湿性感,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江念棠脸上血色尽失,不可置信重复那一句“为什么是我”。
赵明斐屈指,温柔地以指腹替她拭去眼睛残存的泪痕,什么也没说。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答案。
或许是在西巷口教她学画时鼻尖嗅到的馨香,亦或者是她替他张罗衣食住行时的认真神态,还有可能是她的一个笑,一蹙眉,一抬头,一转身。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赵明斐只知道他离不开江念棠,对她有种病态的依恋。
按照他从前的性子,有人胆敢这般羞辱他,早被他杀了千次百次。
赵明斐对江念棠并非没有起过杀心,而且不止一次,就比如现在她在激怒他,他就很有掐死她的冲动。
但每每动了杀意后,紧接而来的是巨大的恐慌和庆幸。
比起杀死江念棠,他更怕失去她。
赵明斐也想和江念棠好好过日子,回到从前在西巷口时两人亲密无间,可她不愿意。
究其根本,是因为顾焱还活着。
一个本该死去的人,无端出现在他们中间。
赵明斐眼神阴鸷,心里已经在谋算如何除掉这个碍眼的人。
不能明着杀。
因为他心里清楚,这只会让江念棠与他的隔阂越来越深,最好的方法就是他让江念棠伤心死心。
赵明斐抱住江念棠,感觉她的心情略有平复,忽然拉过她的手,将缰绳放进她的掌心。
“我教你骑马吧。”
江念棠眉头一皱,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才两人还跟仇人一样怒目而视,现在怎么忽然又好心教他骑马。
像是能看穿她心中所想似的,赵明斐说:“你心里有气,回去又要跟我闹别扭。晚点回去,我们散散心,说不定你就想开了。”
江念棠一口气堵在胸口,发泄也不是,吞下去也不是,暗道他的性子实在是喜怒无常,捉摸不透。
“还是你不想?”赵明斐戏谑道:“那我们回马车休息。”
说着就要抢过缰绳,调转方向。
一想到逼仄压抑的马车,还有休息的深层含义,江念棠手一缩,急忙道:“我要学。”
赵明斐轻笑了声,握住她的手一同掌握绳索。
黑马慢悠悠往茂密的树林深处走去,偶尔还能看见几只蹦跶的野兔,袍子之类的野物。
赵明斐带了弓箭,问她想不想要。
江念棠摇头。
两人走着走着,前方传来人声。
原来是与顾焱他们遇见了。
江念棠下意识想躲开,用力一扯缰绳,黑马不舒服地发出粗重的鼻息,前掌烦躁刨地,就是不动。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着急地看向赵明斐。
他心里知道她是不想见顾焱,又高兴,又嫉妒。
高兴她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要避嫌。
嫉妒她为了顾焱,再一次向他求援。
赵明斐也不想他们见面,但他故意问:“怎么不走了?”
江念棠低声快速道:“他们是外男,还是避开些好。”
赵明斐低笑了声,“没事,他们不敢看你。”
江念棠的那股子心气劲儿被缓慢行走的马一点点拖没了,恳求道:“我这个样子,怎么见人!”
手臂,脖颈,锁骨遍布密密麻麻的淤痕,尽管用衣衫遮挡,但近距离依旧能看出几分凄惨。
赵明斐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杰作,心中得意,想着给顾焱看一眼也不是不可以,让他也尝尝妒忌的滋味。
但这个念头被他很快压下。
江念棠的一切都是他的,顾焱有什么资格觊觎,哪怕只是看一眼,他都觉得是冒犯。
赵明斐接过缰绳,黑马好似变了只马,听话地转到一旁的灌木中,刚好挡住两人一马。
江念棠躬着身,紧张地等着他们这群人过去。
从赵明斐的这个角度看去,她单薄的背骨像一只准备振翅高峰的蝴蝶般美丽,让人忍不住扑上去,阻止它起飞,抓在自己手里。
赵明斐的鼻尖突然嗅到一丝异样的热气。
方才江边那场情/事过后没有热水清洗,即便换了新衣,江念棠身上仍然残留不少他的气息。
眼下马停着不动,少了风的帮忙,暧昧的味道渐渐积累,沉淀在两人之间。
赵明斐毫无顾忌地在江念棠腰上轻抚着,然后顺着流畅的腰线,指尖来回描摹。
江念棠的身子骤然绷直,回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害羞胆怯,欲拒还迎,看得赵明斐魂都被勾走一半。
他本来什么也不想做的,只想过个手瘾。
赵明斐的手往下探,刚碰到温热的肌肤,江念棠立刻抬手推开他。
来回几个拉扯后,赵明斐不耐烦地用缰绳缠上她的双手,他控制好长度,让江念棠不得不趴在马背上。
羞耻的姿势令她瞬间涨红了脸,还不等她挣扎,赵明斐悠悠道:“别动,你一动,马就要走出去了。”
江念棠瞬间熄了反抗的心思,不敢在动。
在马上,赵明斐也不会干什么出格的事,顶多就是占些便宜。
她身上哪一处他没有看过,没有抚过,现在也不必做矫情的姿态。
这么想着,她紧绷的神经安心不少。
打猎的那群人越来越近了,江念棠从树叶的缝隙里已经能看见数匹马的影子。
不知道哪一个是顾焱。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忽然,江念棠死死咬住下唇,及时遏止喉间难耐的闷哼声。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一股一股激浪在冲刷她的身体。
等到外面的人群彻底远去没了响动,她才缓缓放开被咬出血的下唇,大口大口的贪婪吸入空气。
赵明斐低笑着将湿漉漉的指尖放到她眼前,不怀好意道:“脏了。”
江念棠羞愤地撇开脸。
赵明斐另一只手解开缰绳,重新把她抱到自己怀里,濡湿的双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明目张胆威胁:“我现在还能追上去,被他们看见不好吧。”
江念棠闭上眼,咬牙切齿地吞下。
赵明斐笑了笑。
顾焱活着也未尝全都是坏事,至少江念棠会为他做许多从前不愿意的事。
最终受益的,享受的不都是他。
好像也不错。
赵明斐抽出干净的手指,仔细替她拢好衣服,束好腰带。
他奖励地在她潮红的面颊上落下一吻,拉过缰绳,往车队扬鞭而去。
往后的日子还长。
第59章 第59章念念害怕赵明斐
在靠近车队前,赵明斐从行囊里找出一张天青色的面纱,遮住江念棠的下半张脸。
连同脖颈以下的暧昧痕迹也尽数隐匿在薄纱之下,只露出一双略带疲惫的杏眸。
江念棠怒瞪了他一眼。
他早就准备好了东西,偏偏这时候才拿出来,故意要她白白遭罪。
心里愤然痛骂赵明斐卑鄙无耻,却只敢在脸上对他冷淡些。
然而她的冷漠在看见马车旁的护卫是谁时瞬间皲裂,脚步顿住。
赵明斐瞥了眼站在马旁的顾焱,明知故问:“走不动路要我抱?”
江念棠之前都在马车里待着,这回是头一次出来,她不知道顾焱是只有今天负责守卫马车,还是一直拱卫在侧。
一想到车厢里她和赵明斐的荒唐事,江念棠气血上涌,脸颊滚烫,无颜再看他一眼,低头垂眸快速钻进马车。
因心虚难堪,脚步不免慌乱,在踩上马凳时差点摔了下去。
幸好赵明斐及时扶住她。
江念棠本想道谢,可一想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又板起脸来,余光瞥见马车旁的黑色的靴子往前挪了半步,心中方寸大乱。
她弯了弯眼睛,拉住赵明斐的手,撒娇道:“骑马骑得我腿疼,陛下扶我上去。”
江念棠一系列的表情变化都被赵明斐看在眼里,他唇边漾开宠溺的笑,直接打横抱起她。
顾焱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他自然要物尽其用。
有他挟制江念棠,她再不敢动自尽的念头,甚至不敢跟自己在明面上对着干。
顾焱是江念棠的软肋。
这个认知让赵明斐愤怒,胸口宛如被绵针扎了进去,呼吸都在冷疼。
但一码归一码,他不会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反而想方设法好好利用她的弱点,为自己谋福利。
譬如现在,江念棠在人前会与自己打情骂俏,进了马车也不敢再绷着脸,生怕他察觉出端倪。
赵明斐要查探她的伤势时,她只能乖乖打开身体,像案板上待宰的羔羊,除了红着眼湿漉漉看他,什么都做不了。
江念棠娇弱无力,任他摆布的模样,完全激发自己深藏在骨子里破坏欲。
赵明斐假咳了声,掩饰自己欲/色,迅速抓过旁边的薄被盖住上好药的躯体。
翻身上榻,从后面搂住她,慢慢合上眼。
江念棠蜷缩着身体,尽可能保护自己。
虽然她心里清楚做的一切都是徒劳,赵明斐真想做什么,她除了承受没有其他选择。
不过好在他没有到丧心病狂的地步,身后没一会儿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白日里的激烈不仅让江念棠身心俱疲,对赵明斐来说也是一场巨大消耗。
渐渐地,她闭眼陷入黑暗中。
赵明斐压在细腰上的手拢了拢,温软的身躯凑得更近,低头就能碰见如绸缎丝滑的香肩。
因为全身都涂满了药,她身上几乎不着/寸/缕。
这一晚上,赵明斐很有冲动想将放在床榻边的小册子与她演练一遍,但最终他只是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江念棠的颈窝,贴着她重新闭上眼。
早晚有一天,他会让她明白。
她只属于他一个人。
江念棠出去前好端端的,回来带了一身从里到外的伤,脚踝处原本已经消下去的红肿再一次发作,比最初更严重。
她只要稍微一动,半边身子都在疼。
不过痛成这样也不是全无好处,赵明斐的良心尚未完全湮灭,这几日都没有再碰她,除了在上药的时候她有些难堪。
江念棠默默计算剩余的路程,希望自己的伤好的慢一点,能撑到回宫最好。
这几天她趁着赵明斐不在车厢里,偷偷从窗牖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
一看吓了一跳,左后方的护卫的人一直都是顾焱。
江念棠顿时羞臊得抬不起头,根本不敢回忆上车前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旁敲侧击向右想打听,得知为了安全,回程的护卫是内定不变的,选的都是武艺高,信得过的人。
信得过的人。
江念棠初听时内心百感交集,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然而她不知道,赵明斐既然故意将人调到外面,定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御辇经过重新布置,非雷霆响动不可传入。
赵明斐是个独占欲极其强的人,怎么能容忍别的男人听见江念棠动情的声音,更何况这个人还是顾焱。
调他过来身边伺候,又不允许他窥见江念棠的一丝一毫,赵明斐要叫他尝尝望穿秋水偏求而不得的滋味。
赵明斐每每思及此,都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江念棠人在他怀里,心也被他握在手里,顾焱知道她在哪里又能怎么样,一个她面都见不到的男人又有何惧。
“能起来了?”赵明斐掀帘而入,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
江念棠却警惕地看着他,紧张道:“没有!我脚还是疼。”
像是怕他不信,她立刻伸出脚,三两下扯高裙摆,露出莹润光洁的小脚,侧踝骨处高高肿起。
五根白皙如玉的脚趾微微翘起,像在邀请什么似的。
赵明斐看了眼,淡淡道:“光天化日下,矜持点。”
江念棠腾地红了脸,急急忙忙收回脚,缩在裙摆之下,脚趾羞赧不安蜷缩成一团,几乎要将所在之处的皮毛扣出一个洞来。
赵明斐走过来,俯身将她抱回床榻上,扯过锦被严严实实盖住她。
江念棠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她又提了起来,赵明斐重新站起身,挥落金钩,纱帐如浪潮般朝她涌来。
“青天白日,别……”
赵明斐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拉好纱帐往外唤了声。
一位太医挎着药箱躬身走了进来,他跪在床榻后方请安:“微臣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他声音清润,是一位年轻的太医,约莫在二十出头的样子。
隔着朦胧的青纱帐,江念棠看不太清他的脸,不过总算知道了赵明斐放纱帐的用意,是为了防止太医窥探。
红唇轻抿,白皙的面容为这场不大不小的误会浮了层尴尬的红晕。
赵明斐寻到她的细腕按在脉枕上,又盖了一块白色的锦帕,几乎将她整个手掌都遮住。只露出一点粉嫩透明的指甲盖。
“去替皇后诊脉。”赵明斐让开位置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盯着看。
年轻的太医跪在床榻前,顶着巨大的压力抬手。
本来这活轮不上他这等后生,可谁知陛下将李太后留在了行宫。
听说是因为六皇子赵明澜一事,李太后得了癔症,神志不清。
陛下念在其痛失去爱子,特地允许在行宫养病,又留下几名经验丰富的御医随时伺候治病,才让他得了今日在御前露面的机会。
“如何?”赵明斐皱眉盯着两人接触的地方,嗓音微沉。
年轻太医紧张得冷汗都要滴下来了:“微、微臣窥得皇后娘娘脉象并无异常。”
赵明斐朝纱帐里平躺的人看了眼,继而看向太医:“调养近两个月,一点动静都没有?”
年轻太医艰涩地吞了吞喉咙,小心翼翼地问起江念棠的日常起居,包括饮食,睡眠,和月信等等……
赵明斐一一道来。
年轻太医听完后内心震动,区区小事尔,日理万机的陛下居然能记得这么清楚,难怪乎外间传言皇后圣眷隆宠,只要生下嫡子必为储君。
江念棠的心颤了起来,赵明斐对她的监控比想象中更细致。
她已经猜出太医此行的目的,赵明斐起疑她久久不孕一事。
江念棠的手跟着抖了下,目光死死盯住模糊的人影,生怕他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她极力克制自己的目光不往案几上去。
她的心跳得极快,快到耳朵里只剩下怦怦声。
年轻太医背后冷汗直流,他本不精于此道,再加上赵明斐气势摄人,脑子里更是一头雾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明斐不耐道:“到底如何?”
他见太医脸色发白,还以为江念棠身体有恙,声音不自觉带出几分沉戾。
年轻太医被吓得噗通一声磕头伏地,惶恐瑟然道:“陛下恕罪,臣学医不精,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罪该万死!”
他本以为这次是登天梯的机会,谁知会是鬼门关。
赵明斐目光骤然犀利,周身的气质也变得凌厉迫人,车厢内的气氛陡然间沉抑窒息。
“陛下。”
一道清婉的声音自纱帐内响起,瞬间打破骇人的死寂。
江念棠怕再逼太医,他会乱说话,于是开口解围:“想是我自己不争气,陛下切勿怪罪旁人。”
赵明斐听她这般自责的话,轻笑了声,挥退太医。
年轻太医如蒙大赦,如鼠蹿般逃离。
临下车前,左侧有一道探究的目光朝他而来,他下意识抬头对上一双黝黑的眼。
不过很快,这双眼睛的主人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等人走后,车厢里重新陷入寂静。
江念棠自听到赵明斐的笑声后提着的心不但没有放下,反而愈发像风中烛般飘摇不定。
同床共枕这些时日,她还是能依稀分辨出他到底是真高兴,还是假生气。
修长的指节慢慢挑开纱帐,江念棠的心也一点点随之沉入谷底。
赵明斐居高临下看着她笑:“念念,你是在怪我不争气。”
他钻入芙蓉帐内,掌心抓住欲往后逃窜的纤细脖颈,俯身用牙咬开颈后的明黄色绸绳。
江念棠压住颤音骂他不知羞耻,白日宣银,手脚并用挣扎着,还没逃下榻就被抓回去。
赵明斐捉住她的双手压在胸前,似笑非笑道:“你再骂大声点,叫外面的人都听见我是个昏君,看看有没有人进来英雄救美?”
江念棠忽然像是蛇被踩住七寸般熄了声,咬牙含泪。
赵明斐好声好气跟她商量:“你配合一点,我就轻些,好不好?”
江念棠耻辱般地问他要怎么配合。
赵明斐笑笑,空出一只手抽出放在枕头底的靛蓝色画册,准确地翻开其中被折了痕的某页,拿到江念棠眼前,眉眼弯弯指向左侧两个交叠的人。
“从这开始吧。”
车厢内翻江倒海,车外风平浪静。
车队一直走到夜幕休憩时才缓缓停下,不久后有人送新鲜食物入御辇内。
守护在车厢周围四名护卫在这时候可以两两轮流换防去用膳和休息。
顾焱找到悄咪咪跟着年轻太医进了一旁的树丛里,等他解完手后冷不防踢了一块石子在他脚下,又在太医踩到即将跌倒时偶然出现扶他一把。
太医惊魂未定地向顾焱道谢,抬头认出他就是御辇旁的护卫之一,神色愈发诚恳。
能被选中贴身保护帝后的御前侍卫,那都是陛下的心腹,得罪不得。
顾焱客气地与他交换完名字,便直接离开了。
往后几日,他用不同的方法与年轻的张太医偶遇,一开始他们仅仅是只言片语地搭话,到最后面张太医恨不能引他为异性兄弟。
张太医颓丧道:“现在同僚们都知道我的医术遭陛下厌弃,以后太医院焉有我安身立命之地?唉,回京后连家门都不敢进了。”
顾焱安慰他:“术业有专攻,并非你之过也。或许有一日你能解决其他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张太医平日里主攻内腑,还喜欢钻研奇门医术,对妇人之症的确不精通。
“说是这么说……”他苦笑道:“可比我厉害的人大有人在,也不知今生还有没有机会侍奉御前,回去要让我师父知道了,定要挨一顿打骂。”
顾焱鼓励他:“你能进太医院,已是寻常人不可企及的存在,何必自谦。只是属于你的时机未到,张兄切不可妄自菲薄。”
张太医听了他这番话心情舒畅不少,打趣道:“要是真不行,罢官回家开个医馆也好,省得整日战战兢兢,生怕一个错误就要掉脑袋,你是不知道陛下有多……”
张太医察觉出自己言语失当,登时双手捂住口鼻,看着身为御前侍卫的顾焱惊恐摇头:“我刚刚什么也没说,顾大哥你什么也没听到。”
顾焱安抚地笑笑:“我只听到你说开医馆不收我诊费,药钱减半。”
他的笑容阳光灿烂,语言诙谐幽默,张太医含在嗓子眼里的心立刻重新落到肚子里,大气道:“没问题,药钱也全免!”
顾焱话锋一转,猝不及防问他:“是陛下看病,还是皇后娘娘看病。”
刚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张太医此刻最不设防,下意识回道:“是皇后。”
顾焱眼神沉重起来。
尽管周围的所有人都在告诉他,皇后娘娘深得帝心,荣宠无双,可顾焱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仅仅只是一个眼神,他就看出来念念害怕赵明斐。
不是出于帝王威严,而是真的在恐惧他。
第60章 第60章“乖乖,你可真带劲儿。……
张太医瞪大眼睛,一脸惊悚看着顾焱。
顾焱笑笑,食指竖放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声张。
“我就是好奇,前两天还看见陛下皇后一同骑马游玩,怎么忽然病了?”
张太医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眼,远处停车休整的侍卫们各自忙活着,没有闲暇注意到这处。
他心有余悸拍拍胸口,抬手做出抹脖子的动作:“我的顾大哥,这是能问的吗?你以后可千万别向其他人随意打听陛下和皇后的事儿,要掉脑袋的。”
顾焱刚来皇宫当差不久,不知道宫里的规矩严苛,张太医好心告诉他:“陛下忌讳下面人议论皇后娘娘的事,你可得记清楚了。”
顾焱耸耸肩,佯装不解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不过你既然都开口了,不放再提点我一下,陛下不许议论娘娘的哪些事儿?”
“什么都不行!不仅是皇后娘娘本人,长明宫的一切都不能随意打听。”张太医好人做到底,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陛下登基不到半个月时,宫里进行过一次清洗,其中长明宫里有一大半人一夜之间被全部换掉,”
清洗和换掉的意思在皇宫内大抵是凶多吉少。
顾焱眼眸微眯,他记得那正是严珩一奉命调查子期的时候。
他直觉这两件事脱不开关系。
顾焱最疑惑的一点是,念念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让陛下不再继续追查子期。
一想到她恐惧的眼神,顾焱心里简直像被揪住一样,非要弄明白陛下对她究竟做了什么。
张太医太年轻,没什么机会接触后宫,他为人又谨慎,打听不出更多的东西,看来他还是得从宫内伺候的人入手。
顾焱揽住张太医的肩膀,笑道:“多谢张兄提点,让我少走了许多弯路。等回京后,我请你喝酒。”
张太医嘴里那句好还没说出来,后方响起其他人的声音。
“张太医提点了顾侍卫什么,说给我听听,也提点提点我。”
严珩一似笑非笑看着称兄道弟的两人。
张太医哪能不认识陛下跟前的大红人,立刻俯身行礼:“见过严侯爷。”
“别见外,顾焱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他咄咄逼人问:“方才我听见你们两人在谈论陛下和皇后娘娘,我也想听听。”
张太医大惊失色,哭丧着脸道:“严侯爷,我什么也没说,不信你问顾大哥。”
严珩一收敛笑意,面容沉冷盯着张太医。
顾焱正要开口,被严珩一厉声呵止:“张太医不肯跟我说,是想去诏狱说吗?”
张太医哪里经得住这般惊吓,倒豆子似的将方才两人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说出来。
严珩一听完后淡淡道:“念在你是初犯,又能守住底线,这件事我不会上报,张太医切不可再犯这等错误。”
张太医简直要给严珩一磕头感谢,他哆哆嗦嗦作了个揖。
“你先走,我还有事找顾焱。”
张太医同情地看了眼顾焱,没义气地溜了。
“侯爷找我有什么事?”顾焱面如常色,眉眼含笑,与张太医的慌乱形成鲜明对比。
严珩一问:“你为什么要打听皇后的事?”
顾焱搬出对张太医的一番说辞。
严珩一自然不信,但面上不能戳破,心里又想帮顾焱,只能委婉提点道:“别问,别打听,在陛下身边伺候要学会做个瞎子,当个聋子,才能平安。”
顾焱的笑渐渐淡了下来,“可我不是啊。”
如果赵明斐对念念不好,他怎么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严珩一严厉道:“你必须学会!如果做不到,我会向陛下请旨,调你离开皇宫,来给我打下手,总比你犯错没了性命。”
他知道赵明斐肯定不会放顾焱走,这么说只是不想他去送死。
顾焱脸色一变,“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严珩一肚子里准备一箩筐规劝的话登时没了用武之地,他还以为顾焱会具以力争,谁想到他这么识时务。
“知道就好。”他没好气道:“也不要轻易去问其他人,你以为张太医会帮你保密?你信不信他回去后一准找李玉告状。以他的人品反咬你一口不至于,但他肯定会主动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顾焱惊讶道:“方才你不是说了不追究他吗?”
严珩一眼神讳莫如深:“我和陛下,你觉得他更惧怕谁。”
一句话,道出赵明斐十足的威慑力。
顾焱沉默。
严珩一安慰道:“别担心,你没有问什么要紧的东西,没事的。”
李玉就算上报给赵明斐,他现在也不会对顾焱做什么,顶多就是记在心里,来日一起清算。
他已经看出来赵明斐留下顾焱的用意,挟制皇后。
严珩一一边感慨英雄难过美人关,赵明斐这般云顶之巅的人物也会为了女人算尽机关,一边暗叹赵明斐欲擒故纵的可怕,皇后与顾焱还不知他早已掌握所有,他们做的一切皆为徒劳。
顾焱忽然问他:“陛下待皇后娘娘,真的很好吗?”
他的声音很轻,眼神却重于泰山。
严珩一斩钉截铁告诉他:“陛下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对皇后的情深吗?”
秀女们的丹青图早已入宫,却迟迟不见遴选,有人上折子询问此事,陛下直接将名单和丹青送回礼部,停止选秀。
正因这条路被堵死,贵女们这才巴巴跟来平溪猎场,另觅良机。
可惜陛下不是在与王公大臣商议国事,就是在与青年才俊打猎游玩,一天黑便回栖梧苑陪皇后娘娘,安排得满满当当,她们一点缝也插不进,让人又气又妒。
顾焱还想问什么,可又怕严珩一起疑心,于是附和道:“侯爷言之有理。”
严珩一看他言不由衷的模样,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觉得他打听这些事儿有些自不量力。
就算赵明斐对江念棠不好,顾焱又能怎么样,总不会异想天开带着江念棠私奔吧。
两人并肩往车队靠近,一路无言。
顾焱往御辇的方向去,严珩一看着他萧瑟的背影,心里忽然不是滋味,觉得赵明斐对他太残忍了些。
他知道马车里会发生什么事,顾焱也清楚。
严珩一回想起上次在马车边等候的窘态,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斗胆让赵明斐收回成命,让顾焱远离那座华贵的马车。
马车里,窗牖开了一个缝,明黄色车帘被迎面的风吹到空中,好像随时会被吹散。
江念棠靠在窗边的车壁上,光洁的肩头泛着诱人的红晕,两条如白练般的长腿悬于空中。
耳边有碾过泥路的车轮声,有马儿不耐的喷息声,还有佩剑敲击在马鞍旁的叮咚响,它们清晰地宛如在江念棠眼前。
事实上也如此。
江念棠不知道赵明斐要做什么,只努力地抱住他的脖颈,生怕自己掉下去。
可赵明斐却好似怕她掉不下去,力道逐渐加大。
江念棠双手腾不出空捂住口鼻,为了抑住喉间的泣音,不得不咬在赵明斐的肩上。
嘶~
赵明斐倒吸一口凉气,缓过神后哑声笑道:“乖乖,你可真带劲儿。”
疼痛没能让他停下来,反而愈发激狂。
但无论他如何作弄她,江念棠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更不敢剧烈挣扎。
这扇窗口离顾焱实在是太近了。
慢慢地,江念棠不仅是肩头,浑身肌肤都变成粉色,深红,又在不同的地方凝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青紫。
她眼前忽地白光闪烁,全身的力气被浪潮抽干时听见赵明斐问她。
“我是谁?”
江念棠眼神迷茫看向他。
赵明斐咬住她湿润的耳垂,恶狠狠道:“快说。”
江念棠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赵明斐满意,改为含吮。
江念棠没有弄混他和顾焱,这点令他心中的妒火略微平复。
这段时日无论他提出想尝试什么羞耻难堪的姿势,江念棠都十分配合,甚至说得上主动。
她努力放松,曲意迎合,讨好他,取悦他,只求他不要不依不饶折腾太过分。
赵明斐欣喜江念棠的变化,以为她终于相通要好好跟他过日子。
谁知上一次两人在欢好时察觉她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窗前的帷幔,身体僵硬如顽石,又颤抖如巨浪中的孤舟。
他起身查看,原来是帘子没有拉好,漏了一指宽的缝。
透过缝隙,他看见了马车外的人影。
赵明斐顿时明白过来她在怕什么,脸色铁青。
这种时候,江念棠的心里竟然还想着别的男人。
赵明斐返回榻上,自是好好出了一番胸口的恶气。
她不是怕他听见吗?
堵不如疏,他愿意帮她克服心理障碍,于是便有了今天的刻意为之。
一次害怕,二次紧张,三次,四次……她就会逐渐习惯。
江念棠察觉出赵明斐此时心情不错,还以为可以结束了,谁知还不等剧烈起伏的胸口平复下来,她*又重新被卷入新一轮的浪潮。
疲惫到体力不支,即将倒下去时,赵明斐终于把她抱离窗边。
床榻上,她无力地趴伏在汗淋淋的胸膛上,急促地吸气,像一条濒死的鱼般瘫软。
赵明斐轻拍她的后腰,双手强行支起她上身,眼神示意她继续。
江念棠求饶:“我累了,下次行不行?”
赵明斐的指尖挑起落在腰侧濡湿的发,放在唇边吻了吻,抬眼看她娇软可怜的模样,恶劣笑道:“我还有点力气,不如再过去试试?”
眼睛看向窗牖,似乎下一刻就要抱起她走过去。
江念棠呼吸骤停,想也不想按下他抬高的肩,绝望反口:“你躺下,我还行。”
赵明斐弯着眼睛,藏住眸底的冷寒,双手虎口鼓励似地扶上她两侧腰线,拇指在细腻的雪肌上缓缓摩挲,暧昧暗示她。
江念棠深吸了口气,满足他看不见底的欲/望。
两人平躺相依,赵明斐望着顶帐的麒麟送子的图样出神,突然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江念棠累到无法思考问题。
赵明斐自言自语道:“都可以,你生的我都喜欢。”
他侧过身,手放在枕边人平坦的小腹上,黑眸盯着江念棠倦怠的面容哑声道:“你不会不想生我的孩子吧?”
赵明斐自己也没有察觉出语气中的紧张。
江念棠疲软的神经因他这句话瞬间绷直,“当然。”
为了增加这句话的可信度,江念棠的掌心盖在赵明斐的手背上,与他一同感受腹部微弱的起伏。
赵明斐反手扣住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握。
他心满意足闭上眼:“睡吧。”
天刚蒙蒙亮赵明斐便醒了,他侧头瞄了眼江念棠沉睡的面容,动作轻柔翻身下榻。
随意披了件外衫坐在书案前翻阅奏折,提笔朱批,等去沾墨时发现碟中朱砂只剩一层底。
赵明斐眉头微拧,他记得昨日才换过。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