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粗话时,她眉梢眼角都带着股狠劲儿。很难想象她便是躲在阳台吃螺蛳粉的那个小姑娘,也不像二十出头该有的模样。
二十出头是何种模样,有点忧虑,但总觉得还年轻,时间还长,万事都可以在时间里熬一熬,以后就会好。理想主义最忠诚的信徒,完全想不到以后也不会好。
苏乔“嘁”了一声,凑近周疏意,短发卷曲也跟着蹭她肩膀。
“胆子越来越肥了,你拽什么,还不是仗着有我……那三个保镖。”
“还有地靠派出所的完美选址。”
“就是没我呗。”
“你的细胳膊细腿靠不住。”
周疏意掀起眼皮,目光却越过苏乔直接落到谢久身上,一副调笑的口吻,“多跟谢老师学学健身好吗?”
苏乔当即转过头,“谢老师你还健身?看不出来呢。”
“偶尔。”
“别谦虚嘛,一天练几个小时?”
这话听来有点不依不饶的意思了。以她这个年纪,要再看不明白那就是真傻子。
“随便练练。”
“健身不能随便,得科学呀,我以前健身都是四五十分钟起步。”
接着她吐槽起家附近那个健身房。高位下拉器坐着不舒服,场地也忒小,排队要很久她没耐心,就没再去过了。但以前二头肌练得很好,说着还打开手机翻找相册。
手指往屏幕上滑,掠过一堆缩略的脸。
都是周疏意。
存了她这么多张照片,恋得真是不浅。饱满的情绪只存在年轻人身上,而她是条晒干的豇豆,嚼起来又木又瘪,弃之却无比可惜。
因为没有这样细水长流注意另一个人的耐心了。
作为礼貌,她从屏幕上挪开目光,转眼撞见周疏意摇杯的手臂。左右手都有纹身,印着不算清晰的英文字句。多有深意的话才会刻进皮肤里,她想。
可惜离得稍远,暂时无法解码。
而在这个阶段里,她的没兴趣也大于没办法。
她顺嘴问了句:“你跟她很熟?”
苏乔眯眯笑的时候总有股得意劲儿,“你看出来啦?我们都共事两年多了,那会儿她大学还没毕业,在这做兼职。”
人总恍惚时间过得快,只是弹指一挥,又两年过去了。
两年前的谢久也还是一个人,大抵跟如今没差。
苏乔敲敲吧台,问周疏意:“你的新品怎么样?”
她尝了一口,“还不错,就是入口涩了点。”
“毕竟要治傻屌,难喝也正常。”
旁边顾客听到,笑作一团,打了个响指,声音高昂地喊,“老板!麻烦也给我来一杯尝尝。”
“等会儿,老板自己都还没尝呢。”
她顺势去拿周疏意那杯,却被挡了去。
“你要喝的话一会儿再给你调。”没说出口的是她不喜欢跟人共用一个杯。
“你又喝不完。”
“喝得完。”
“那行。”
苏乔没所谓地啄了啄下巴,侧过身,满脸幸福跟谢久炫耀,“你看,我们家阿意真宠我。”
“……”
说起来苏乔的话没错,她的担心也不假。周疏意的酒品真的很差,差到自己开发的新品没喝几口就犯困。
长岛冰茶那样的她都能半杯倒,遑论她下狠手要治傻屌的特调。
两个人都察觉她眼神有点迷离,半张半阖的。还是苏乔更了解她,没等她意识到自己喝醉,就扬手把阿婧招来了。
“小婧婧,辛苦给阿意倒杯牛奶。”
阿婧显得很惊恐,“咋,她这就喝醉了?”
“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
但周疏意不认同,大着舌头说自己没醉,只是有点晕。偏头看一眼旁边装饰用的复古铜镜,颧骨处已经红了。她眼睛一睁,说是酒精过敏,今天的酒精风水不好。
乱七八糟不知道说些什么,苏乔觉得留她在一堆瓶瓶罐罐里挺危险的,起身拉着她出来。
“你去后边休息吧。”
“还有几杯没调呢。”
“早跟你说了让婧婧尝新品就行。”
谢久看了半晌,终于插话道:“不如今天就先下班吧。”
“也行,”苏乔略一沉思,对周疏意说,“那我送你回家。”
“我来吧。”谢久说。
“不用,多麻烦你呀。”苏乔带她出门,头都不回。
酒吧门刚开,猛然刮来一阵风。
谢久跟她们身后边出来,看了眼紧紧攥住周疏意的那只手。衣领被大风吹得微微竖起,煽动下巴,显得有几分不近人情。
“其实不麻烦,我跟她顺路。”
苏乔偏过头看她一眼,嘴巴张了张,想说点什么,忽然想起自己连她家庭住址都不知道。低头挤了挤周疏意的脸蛋子,问她住哪。
显然她脑子转不过来,想了半天,咧开一个笑,说在猪圈啊。
旁边两个人被风吹得沉默无言。
谢久看出苏乔有点顾虑,“不放心的话,把她送到家了我告诉你一声。”
“那行,你俩路上注意安全吧。”
都这样说了,苏乔没理由再拒绝。她招了个路边的代驾过来,把两人送上车,关门的时候反复叮嘱谢久:“醒酒前别让她去洗澡,容易摔。”
谢久嗯了一声。
路程不算远,十来分钟就到家了。估摸着不太舒爽,路上周疏意都紧闭双眼,很安静。
要说彻底喝醉,似乎也没有,她尚存几分意识,能正常对话,只是脚步有些虚浮,比平时爱说冷笑话。
她问谢久为什么狗狗过了独木桥就不汪了,谢久说不知道,她嘿嘿一笑,大傻子似的回,因为过木不汪。
“……”
谢久低着头笑,很轻的一声。周疏意听到了,抬头看她一眼。笑溺在脸上,在嘴角落了两片涟漪似的,很好看呀,很好看很好看的人呀。便嘀咕了句,你怎么总是看起来苦苦的?
但是谢久没听清,问她什么。她却神神秘秘,只说今天星星好亮哦,像小时候。谢久跟着抬头,真心觉得她没说假话,像小时候。
很快坐电梯上了楼,走廊灯昏暗,谢久问她钥匙在哪,她迷迷糊糊摸了摸腰,“我包呢?”
“没见你拿包出来。”
“噢,好像忘在酒吧了。”
一举一动都跟个稻草人似的,僵硬迟滞,歪歪斜斜地晃动,随时都有重心不稳栽下去的风险。
谢久脑子里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见她下一秒便往自己身上倒了过来。
“小心。”
她连忙托住人,感觉这人简直像泡沫,又软又滑,根本抓不住,得用两只手。
另一只手抬起来时不小心蹭到她绷得紧紧的胸口,指尖都要发烫。等她想收回的时候,她却得寸进尺,紧紧跟她贴在一起。
“好热哦。”
“是吗?”
心跳忽然变得不受控制,要脱离身体一般,已经有了要跳出耳廓的趋势,呼吸也跟着沉下去。
谢久不自在极了,轻轻推她。
“你站好。”
“站好了呀。”
语气还有点烦的样子,让人又气又笑。
谢久不想跟她僵持,从裤兜里拿出自个儿家钥匙,“既然进不去,你今天晚上就睡门口吧,反正也是把你送到家了。”
“不要。”
她忽然攥紧她的手腕,另一只则环住她的腰。谢久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她毛茸茸的脸埋在她胸前,跟只狗似的蹭来蹭去,声音也嘤嘤唧唧的。
“我睡门口会被坏人拖走哒!”
“不会,这里治安还行。”
“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你怎么不防我?”
周疏意顿了一顿,说你看起来不算坏人。那一瞬间谢久以为她没醉。
她开了门,周疏意跟着挤进去,说要去尿尿。但进了门又很老实地把高跟鞋脱掉,端端正正放在门口脚垫上,再老老实实地走到沙发上坐着。
谢久抬眼,真觉得她像只小狗。指了指厕所的方向,告诉她不要在沙发上尿了。
她皱皱眉说这会儿还没感觉,再等等。
谢久转身倒了杯凉白开给她,拿手机给苏乔发了条消息报平安。
对面倒是秒回,还问周疏意酒醒了吗,谢久没再搭理。人在她家这事,她更是没说,毕竟这跟苏乔没什么关系了。
酷烈灯光下,周疏意脸上只有薄薄一层妆,皮肤白得好像瓷。往上敲一下,似乎便会撞出脆碎声响。
谢久盯着她看了两秒,目光落在那几颗唇钉上。
搞不懂为什么要粘这个东西,是喜欢但怕痛,还是别有原因。她下意识伸手,指腹捻过那张脸上小小亮晶的星。
剥落掉,再揭开一片雪白的凝脂。
春草一样柔的呼吸,搭上她手指,像被一股暖流包裹。离得那样近,睫毛不免扫她,下面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乌黑圆润,望在心里,跟不当心的人多咬了一口龙眼肉似的,露出一颗水滋滋的核。
酒精是个奇妙存在,会加快血液流速。
会让胸脯剧烈起伏。
会让一个从不害羞的人脸红。
她的目光不自觉往下挪,渐渐又渐渐,呼吸都脆弱了。
原来她手臂上的纹身是贴上去的,颜色还比较鲜艳,边缘却微微冒着尖,只有在强炽的灯光下才得以看清。
“次抛纹身?”她忍不住笑,“装酷的小学生。”
周疏意傻兮兮地嘟囔一句,“什么小美女?”
“……”
谢久叹了口气,快速在外卖软件上下单了卸妆棉、卸妆水和一次性内裤。锁屏的瞬间,却听见衣料摩擦的簌簌声。
转头去看的时候,周疏意已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正胡乱扯着上衣。
“热死了......我要洗澡......”
“等等!”谢久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她的手,“要脱去浴室脱,在这像什么话?”
周疏意醉眼朦胧地歪着头,忽然凑近,温热的鼻息喷在谢久颈侧。
“怎么,你怕看啊?”
谢久喉头一紧,手上力道不自觉地加重,“周疏意,我劝过你的,明天酒醒了可别尴尬。”
“我才不尴尬。”
说着她突然挣开她的手,挑衅似的把上衣强硬往下一拉——
右肩的肩带倏地滑落。
肩头肌肤像被剥开的荔枝肉,水盈盈透着点光,稍用力一掐,便能沁出汁水来似的。
左肩的衣料却还固执地卡在肘弯。
她醉眼朦胧地晃了晃身子,那抹浑圆便随着动作轻轻一颤,在暖光里划出令人心惊的弧度。
白得晃眼,软得惊心。
偏生她还无所知觉,往前倾了倾身子,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紧紧盯着她。
“咦,明明我们身体都长得一样啊,你害羞什么……”
“……”
四目相对的刹那,谢久只觉得有团火从脊梁骨倏地窜上来,烧得耳尖发烫,整个人轻飘飘的。
甚至不可阻碍地生出一些荒唐臆想。
她像是浴在光里的玉兰瓣,每线轮廓都弥散开细腻的光晕,谁都想掐下这一朵揣进自个儿家。
望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谢久心跳仿佛也跟着一起紧张,在耳膜里咚咚地撞。
呼吸不知何时停了,胸口窒得发疼。
她只知道盯着她看。
然后就没有然后。
“去浴室脱。”
“不要。”
“……你再这样我要把你扔出去了。”
她的表情带点佯装的冷硬。这张脸生来就带着锋芒,不笑时,眉眼间自有一段凌厉,任谁看了都要退避三舍。
周疏意纵使醉了七八分,也该知道这警告。
可她料错了。
酒意上头熏心,平日里不过一分的心思,此刻便会发酵膨胀,疯长得拦不住。
“姐姐不可以这样对我……”
不过是念头闪过的一瞬,周疏意忽然踮起脚尖,将唇贴了上来。
谢久整个人僵在原地。
没头没尾的一个吻,潮湿得仿佛是如今天气。不过一出门,唇片便拢来一丝热雾,浸几分微醺的酒气。
没有解释,没有理由。
跟梦中相似的吻,只是存在着,便悄悄蚕食她的呼吸。
也许会像点什么瞬间,比如过去在山林里写生,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刹那。
也如滔滔秋林里觅到的意外之青。
电流般的战栗顺着脊椎窜上来,比任何一种幻想都要具体。
她甚至疯了般幻想伸出舌,勾进她的口腔,占据她幽邃每一寸,彻彻底底,剥夺她所有呼吸的权利。
不知多久意识才得以回笼。
谢久猛然推开她,耳根红烫,偏着头,连视线也不敢与她平齐。
“周疏意,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知道啊,要洗澡嘛……”
说着她还要扑过来。
谢久眼神一紧,弯腰一把将人抱起,然后扔在了浴室的马桶盖上。
“你洗,我先走了。”
“不行。”
话落的下一秒,对方开始毫无章法。
将她手腕紧紧攥住,没所畏惧地仰头,凑近,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紧绷的下巴。
“姐姐……不要走。”
“难道你不想要嘛?”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