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了吗?”谢久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问她。
“还没呢。”
周疏意显然没料到会被她敲门,半倚在门框上。
脸上是化了一半的烟熏妆,身上却有些违和地穿了件小碎花睡裙,领口歪斜地露出一截锁骨。
“爸妈回老家了,我也懒得做。”
难怪她室内安安静静,父母回乡下了,连带着那些烟火气也一并卷走。只剩空调嗡嗡地响,十分单调。
“我刚才拿你妈送的菜做了点,量有点多,我一个人也吃不下。”谢久温温地笑,肉香混着菜香从她身后飘来,暖烘烘地往人鼻子里钻,“要不给你盛点?”
周疏意眨眨眼,鼻尖动了动,“难怪这么香……不过,干嘛这么麻烦?”
自顾自进门拿个发圈把头发绑起来,边绑边出门穿鞋:“直接去你家吃好了。“笑吟吟地带上房门,眼波在谢久脸上一转,“又不是不给你洗碗。”
谢久乐得清闲:“记住你说的话,一会儿可不要赖账。”
“多大点事。”
谢久坐在餐桌对面,看着周疏意夹起一块苹果炖猪排。
大概是因为在不太熟悉的人家里吃饭,她显然有些局促,筷子尖轻轻拨开裹着酱汁的肉,咬下一小口,连咀嚼都几乎没有声音。
谢久忽然想起她吃螺蛳粉的样子,恣意嚣张,嘴巴一圈都辣得红彤彤,却还要忍着烫大口大口吸溜粉条。
喜欢吃辣本身就是一种恋痛。
“怎么样,还合胃口吗?”
“好吃,超级香!”
谢久试探地问:“你平时吃饭都这么秀气?”
谁知道她竟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还大言不惭:“嗯,我吃饭比较慢。”
谢久:“……”
她觉得有点好笑,极力压住嘴角上翘的弧度。
恰好周疏意抬头瞥见,表情一顿,“你笑什么?”
“没笑啊,你看错了吧。”
周疏意将信将疑,夹菜的手没注意,一块猪排掉睡裙上了。
“啊……”
她倒吸一口凉气,手忙脚乱去擦,手肘却不小心撞翻了玻璃杯。水杯摇晃着倒下,澄净的水流像条小瀑布,“哗啦”一声无情灌在她大腿上。
“……”
两人同时僵住。
水珠顺着睡裙褶皱往下淌,在布料上留下深色的水痕。一滴、两滴,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
周疏意缓缓抬头,睫毛轻颤,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偷瞄谢久的反应。她鼻尖因紧张还冒着一点薄汗,碎发黏在微微泛红的脸颊边。
“对不起……”
谢久嘴角抽了抽,目光从她湿漉漉的裙摆移到桌上的一片狼藉,最后定格在她那张写满“完蛋了”的脸上。
“周疏意,”她的语气有点累,又充满无奈,“你这是来吃饭还是来拆家的?”
“我去拿拖把给你拖一下,”周疏意脸都红到了耳根,“不好意思啊。”
“我来吧。”
谢久垂下目光,看见她湿透的碎花棉布紧贴在小腹,蝉蜕的壳似的,透出底下玉色的肌理。白绸底裤的蕾丝边若隐若现,仅一瞥便晃眼。
她不自然地别过脸,目光游鱼般从溜走。
“你赶紧回去换件衣服,湿的穿身上多难受。”
“好……”
周疏意几乎是落荒而逃。
但她刚走到门口便忘了一件事,她出门的时候没带钥匙。
注意到她背影略微僵硬迟疑,谢久问:“怎么了?”
“我……忘记带钥匙出来了。”
她转过身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脸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红晕。三分是窘迫,七分是那种生怕给人添麻烦的小心翼翼。
人总是这样矛盾的生物。
平日里可以大大咧咧地笑闹,偏在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反倒拘谨得像只惊弓之鸟。
谢久看得分明。这不是冲着她来的,倒像是某种经年累月的条件反射,被烫过一次,见了火苗也要缩手缩脚。
她本就没有责备的意思,语气便又软了三分:“我这里没有备用钥匙。”
“那……怎么办?”
谢久学着她的调子,嘴角噙着笑,“那怎么办?”
“叫个开锁的?”
她嗯哼一声,故意拖长尾音,“叫个开锁的?”
逗小孩儿似的。
周疏意的表情霎时裂了缝,活像只炸毛的猫。
“你干嘛学我说话!”
谢久耸耸肩,眼底漾着促狭的光。
“房子租给你了,就是你的,你自己想办法咯。”
周疏意气结,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抓起纸巾胡乱按在湿裙子上。索性破罐子破摔,夹起一筷子菜就往嘴里塞,两颊鼓得像只囤粮的仓鼠。
另一只手也忙活起来,唰唰划着手机屏幕,挑选合适的同城开锁服务。
瞧着她这副模样,谢久忍俊不禁。
几分憨态,到底是年轻,连赌气都带着鲜活气。
“什么?今天就下班了?”
“明天九点才来?那我今天怎么进家?”
“……好吧,那我下单一个明天的。”
挂断电话,周疏意叹了口气,
谢久早就听明白了,问她:“开锁的下班了?”
她点点头,表情却不慌忙,“问题不大,反正一会儿七点我去上夜班,下班都早上三四点了,干脆酒吧待到天亮再回来。”
谢久想了想,“你把预约取消吧,白天我在家,直接找人上门换个密码锁。”她顿了顿,又补一句,“省得下次再把钥匙锁屋里。”
“吃一堑长一智,下次肯定不会了!”话虽说得硬气,却没拒绝谢久的好意。
眼角弯出甜津津的弧度,低头猛扒两口饭:“谢谢房东姐姐!”
谢久笑而不语,目光扫过她仍有些潮湿的裙摆,又慢悠悠移开。
吃完饭周疏意很主动收拾碗筷,水流冲刷着碗沿,她借着厨房光偷觑这方天地。
灶台锃亮得近乎寂寞,碗橱里三两件碗碟疏落摆着,洁净得有些寡淡。
看来她平时在家鲜少待客,更是没有别的人与她长期同居。
洗完碗周疏意看了眼时间,急急忙忙要出门,谢久叫住了她。
“你就穿这样去?”
周疏意这才想起自己穿着睡裙。
即便衣服早就干了,但看着松松垮垮,要是出入酒吧简直不像话。
“靠,现在去买衣服好像来不及了。”
“现在知道着急了?”
谢久转身往卧室走,在衣柜里翻了翻,拎着件黑色衬衫和一条长裤出来:“先穿我的吧。”
周疏意接过衣服,指尖触到柔软的布料,鼻尖飘来一阵淡淡的洗衣液香气。
她刚好一米六出头,个子也小小的,平日里穿太宽大的衣服会有点不伦不类。反观谢久,身形高瘦,都快接近模特的比例了。
突然就觉得耳根发热,周疏意小声道:“这个裤子会不会太长了......”
“那你也可以选择不穿。”
周疏意道:“穿,我穿。”连忙拿着衣服钻进浴室去换了。
谢久的衣服果然大了些,罩在她身上空荡荡的,袖口要挽好几道。长裤的腰围也松,她不得不把腰带系到最紧。
“怎么样?”她扭扭捏捏地走出来,活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谢久上下打量她,突然偏了点头,伸手帮她整理歪掉的领口。微凉的指尖不经意擦过脖颈,周疏意顿时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
“还行,”谢久退后一步,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至少比睡裙像样。”
“那就好。”周疏意低头看了眼表,突然惊叫:“完了完了,要迟到了!”
“我开车送你去吧,正好要买点东西。”
周疏意眼睛一亮,随即又犹豫道,“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谢久拿起车钥匙,“再磨蹭就真迟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夜风微凉,周疏意裹紧了身上的衬衫,鼻尖萦绕着属于谢久的气息。
她偷偷瞥了眼身旁人的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柔和。
“那个......”她小声开口。
“嗯?”
“谢谢你。”周疏意抿嘴一笑,“你真是个好人。”
谢久轻哼一声。
“少发好人卡。”她拉开车门,“上车,麻烦精。”
周疏意笑嘻嘻地钻进副驾驶,心里像揣了只欢快的小鹿。车窗外,夜色如墨,路灯一盏盏亮起。
她捧着手机,在好友群里手指飞快地打字。
【家人们,今天竟然去邻居家姐姐吃上饭了!】
【现在她送我去上班……】
【好紧张好紧张!】
群里瞬间炸开。
林生夏:【怎么回事?谈上了?】
谈默:【可别又恋爱脑了,上次徐可言那事还不够你受的?】
林生夏:【默默,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生夏:【不过话糙理不糙,意意,上次你哭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又要往火坑里跳了?】
谈默:【不谈恋爱,屁事没有。】
林生夏:【不能说那么绝对,长点心就行。】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压根没轮得上周疏意插嘴。她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一个字也没回。
指尖莫名发冷,灵魂好似瞬间失去重心,一腔热情被浇熄了。
“安全带。”
谢久的声音打断了她的短暂失神。
她忙侧身去摸卡扣,偏那金属物件滑不溜手,“咔嗒”一声坠入了座椅缝隙,任凭她怎么拽都拽不出来。
鼻尖都因动作而沁出细汗。
“卡住了。”
“嗯?我看看。”
只见谢久整个人欺身上前,一缕发丝枕在了她手背上,痒酥酥的,蚁爬似的。
轻淡的洗发水味混着肌肤的温度蒸上来,熏得周疏意耳根发烫。
座椅忽然“吱呀”一声,谢久失了平衡,整个人几乎扑在周疏意身上。
两张脸倏地贴近。
周疏意屏住呼吸,看她瞳孔里映着自己仓皇的影子。
唇与唇之间,也不过一张薄纸的距离。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