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取剑“……我宁愿和他死在一处。”……


    黎星斓问:“秘境深处真的有飞升秘籍吗?”


    张云涧轻笑了声,从地上拾起她滑落的柏枝:“不知道。”


    “你没找过吗?”


    “我不感兴趣。”


    他试图给她挽发,但试了几次不是松松垮垮就是歪歪扭扭。


    黎星斓索性自己来,手指从耳后划过,取了些头发在脑后随意绕几圈,簪子一插,便固定住了,简约而风流。


    张云涧拨弄发尾,眼巴巴地递过去:“我的也乱了。”


    “没乱啊。”黎星斓笑了笑,还是重新帮他整理,用银冠束起少年感的高马尾,“你之前几次……在秘境里发生了什么?”


    “这部分是攻略者也不知道的么?”


    他嘴角微弯,故作恍然神情,“啊,我都忘了,因为攻略者都很快死在里面了。”


    “黎星斓。”他顿了下,才问,“你也知道的吧?”


    “知道,死遁嘛。”黎星斓点头,又揶揄,“你要不要关心一下你的前任攻略者们,让我帮你向她们问个好?”


    “问好就不必了,但有个问题我的确很好奇。”他那双眸子在静室晦暗的光下静水流深,“我想知道你们时空局是怎么安排的,你也会和她们一样,在完成任务后选择某个时刻忽然离开吗?”


    “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做?”


    他露出温和的笑,嗓音却沉下来,近乎呓语:“我不知道,可能找个地方把你永远关起来吧。但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可以一起死。”


    他伸出手,将她拥住,在她耳畔笑道:“像这样,紧紧抱在一起死,那么骨骸也会烂在一处,算不算一直在一起?”


    对他这般偏执发言,黎星斓已不作病态解读。


    他的情绪十分纯粹,只是表达得很极端。


    因为不想她离开而将她关起来,又因生而无定,死向永恒,所以想与她尸骸相拥长眠。


    逻辑上没错。


    她甚至还有心思腾出手挑起他一缕头发编辫子:“生同寝死同眠嘛,理论上是算的,但如果我们都死了,那只是两具无用的尸骸,除了等待腐烂就毫无价值,即便在一起也没意义,不如活着,就像现在这样,能感知到彼此的体温,心跳,味道……我还能给你编头发呢,你说呢?”


    她取出短绳绑住发尾,再松开那条小辫子,让它和顺滑的马尾混在一起,就像绸缎上隐约的纹理。


    张云涧的气息加深了些,贪婪攫取着独属于她的味道,感到满足。


    “嗯——但你若要留我一人,不如杀了我,再将我的尸体带走,如何?”


    黎星斓笑道:“我没恋尸癖哈,我要是带你走,必是要你活着,你要是死了,我会很伤心的。”


    “真的?”这话像是起了反作用,张云涧语气中透着若有若无的兴奋,“那会为了我哭么?”


    黎星斓想了想,决定因地制宜,及时调整说法:“还没失恋过,不知道,可能会去再找个漂亮男人,扑到他怀里哭吧,毕竟移情别恋是最快走出伤心的办法。”


    只是提出合理可能,她又不算撒谎。


    张云涧的笑容消失了。


    这不是他想听的答案,而且让他很不舒服。


    黎星斓继续加码:“就像现在抱着你一样抱着他,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然后再索要个安慰的吻,和……昨晚差不多吧。”


    张云涧一下沉默极了,下意识用力地将她抱住,几乎要把她揉碎进身体里,以防她被人夺走一样。


    他的气息也更冷,静室内隐有霜雪蔓延。


    黎星斓动了动:“张云涧,我要喘不过气了。”


    少年这才略略松劲,但仍未放开她。


    许久,他问:“黎星斓,你为什么要去找别人?”


    晴雨表上一时莫名狂风大作。


    这么强的杀意居然是对着一个假想敌出现了。


    黎星斓忍不住笑:“如果不是你,当然可以是别人,但只要你活着,就没有别人。”


    他眼睫微垂:“若有,那我只好让他消失了。”


    黎星斓拍了拍他:“那你只能死在我后头了,而我向来珍爱生命。”


    张云涧似乎总对生死消极又无谓,但她与系统聊的话,眼下还不便对他直言,只能迂回。


    方法无赖了些,管用就好。


    ……


    黎星斓主动御起命剑与张云涧进入空日城,与他共享神识后,她不再依赖于李来财的主动配合,便能更加随心所欲地御剑飞行。


    先前的话题被他扯偏了,她路上没忘了继续转回来,又问了遍。


    “你之前在上古秘境中发生了什么?”


    张云涧收紧从后方抱紧她腰肢的手臂,懒得长篇大论:“无非还是那些,修仙者,妖兽,秘境天灾,只是更危险罢了。”


    这倒也是。


    反正攻略方案中都没怎么提过这个上古秘境的事,她们都以为到这个节点任务已经完成了,谁知道张云涧转头就会黑化呢。


    说到黑化……


    黎星斓偏了偏脑袋,抬眸望向身后那个少年,眉目如画,唇红齿白,完全一派纯洁明亮的乖巧模样。


    她不禁好奇,张云涧能怎么黑化?


    难道和影视剧一样,白衣变黑衣,再画个全包眼线大浓妆吧?


    她这么一想,张云涧“黑化”形象就顿时跳入脑海中——


    一袭黑衣,狂拽炫酷,冷笑不羁,周遭黑气滚滚,一副“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的神情。


    “笑什么呢?”张云涧垂眸问。


    黎星斓刚收住笑,下一秒唇上一软,张云涧已低头亲上她。


    黎星斓:“……”


    李来财整个歪了下,差点没飞稳。


    他真是亲上瘾了。


    ……


    距离试炼开始近一个月了,空日城的氛围比之前绷紧了许多。


    浇雪正好在铺子里,铺子里也没客人。


    黎星斓走进去,又回头瞥了眼,问:“你这门怎么了?”


    一对破烂门板靠在墙上,显得凄凄惨惨戚戚。


    浇雪探出头,满脸憔悴。


    她如今哪有心思顾得上修缮门板。


    正想开口,忽见到随黎星斓进来的张云涧,不禁喉间的话一滞,想起那个宛如深渊般的黑暗夜晚,又落了回去。


    她眼下一瞧,张云涧立在黎星斓身边,少年白衣红带,眉梢眼角含着温和笑意,十分良善,与之前判若两人。


    更让她愕然。


    黎星斓注意到她眼神,大约明白了什么,抱歉地笑笑:“算我的,赔偿与酬劳一并算进去。”


    浇雪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从柜台后冲出来,朝她扑过去:“阿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张云涧伸手将黎星斓往自己身边一扯,让她的怀抱扑了个空。


    她一愣,双手还保持着伸出去的姿态。


    黎星斓回头无语地看了张云涧一眼,主动迎上浇雪。


    “谢谢关心,我没事。”


    浇雪这才松口气,仿佛有天大委屈,竟一下抱住她哭将起来。


    黎星斓微微一怔,她虽自觉与浇雪还不至于如此亲昵,但眼下也难免心软。


    又见她很是憔悴,猜到这段时日,不但炼剑耗费心神,为了计鸣,她受的煎熬想必不少。


    于是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


    张云涧倒是忍不住蹙眉,浇雪扑在黎星斓怀中哭的模样,让他联想到黎星斓说的那番话,若他死了,她会为他伤心而扑到另一个男人怀里哭云云。


    想必就是如此?


    光是想想就心烦意乱。


    他不耐地挪开眼。


    浇雪哭了好一阵,边哭边和黎星斓诉说这段时间的心路历程,如何如何担心计鸣,听说她失踪了又如何如何担心她,还说最近这段时间,空日城中的流言越来越多,搞得人心惶惶,凌天宗却也没有半分解释,奈何前去试炼的大多来自其他门派或者散修,掀不起什么声浪,而四大家族却还坐得住,所以虽然讨论得多,一时也没出乱子。


    最后张云涧实在心烦,将黎星斓拉开:“说话没必要一直抱着说。”


    浇雪:“……”


    她挽起黎星斓的胳膊,双眼红肿,声音沙哑:“天呐,他连女人的醋都吃哦。”


    黎星斓:“对。他这人就是这样。”


    浇雪同情道:“他对你占有欲也太强了吧,那你岂不是连个朋友也不能有?”


    黎星斓笑:“那也不至于,你不是算我的炼器师朋友吗?”


    “那倒也是*。”浇雪松开她,“你的剑好了,我去给你拿。”


    她跑进到铺子后面。


    黎星斓看向张云涧,后者也正看着她。


    她道:“浇雪说你占有欲很强。”


    少年颔首:“她说得对。”


    浇雪为黎星斓炼的剑,从剑身到剑柄,整体漆黑无光,不是很起眼,与李来财相比,气势也难以相较,但胜在是灵器,剑身坚固,剑刃也极为锋利。


    黎星斓还挺喜欢的。


    兵器这种东西,讲究眼缘和手感。


    她注意到剑身上有几道不注意就会忽略的极细的红痕,浇雪说这是血蹄玉狮的蹄爪部分,有噬血作用。


    她听完更满意了。


    试了试,注入灵力后,剑身莹莹若有光,整体却还呈漆黑状,唯有那几道红痕亮起红光,宛如开裂大地上涌动的岩浆。


    嗯,低调而不奢华。


    很符合她的审美。


    可惜她非修仙者,不能对灵器本身有什么提升,也不能收入气海之类的,平时只能放在空间戒指中,用时再唤出来。


    这一点略略差了感觉。


    她问了酬劳,浇雪先将剩余的炼器材料还她,才去心不在焉地算账。


    黎星斓注意到炼器材料中还剩下一小块水精,与之前相比,只有一颗蚕豆大小了。


    她想了想,又将这些都递回去。


    “我用不上,都留给你吧。”


    浇雪算账的手一愣,眼亮了起来:“这里面有一块有价无市的水精哦。”


    “我知道,给你了。”


    “那不收你钱了,那点酬劳也比不上一块水精的价值,何况还有其他的。”


    她果断收了。


    黎星斓倒也喜欢她这样不推辞不客套的性子。


    又闲聊了几句,她欲离开时,浇雪喊住她。


    “阿斓……”


    她面露愁容,似有很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苦笑几声。


    “我觉得同你真的很有缘,你请我炼剑,是我第一次正式为人炼器,虽然品阶不高,但我还蛮有成就感的,也不算辜负你的信任。”


    黎星斓点了下头,等她后面的话。


    她迟疑了半晌,才嚅嗫道:“我想出趟远门,不知何时能回来,若是运气不好,这可能就是我炼制成功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灵器了吧……”


    她眼中失落难掩。


    黎星斓点破:“你打算进试炼秘境去找计鸣?”


    浇雪呆了呆:“真是瞒不过你……”她眼眶一红:“我和他夫妻一体,不能分离,他想进凌天宗其实也是为了我……若是他不在了,我在空日城本身也难立足。”


    黎星斓直言:“凭你的炼器天赋,在空日城不难立足,而以你现在的实力,进去无异于找死。”


    她一怔,两行泪直直落下。


    “但我现在太难熬了,我不能这么干等,若他死了,我宁愿和他死在一处。”


    空日城中传什么的都有,她越听越坐立难安,现在整日恍惚,若非等黎星斓来取剑,她已冲动进去了。


    黎星斓想了想,肃色道:“我进去过,里面情况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简单与她说了一番秘境中的情况,略去了某些不便透露的信息,也没说着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浇雪听得脸色愈发惨白。


    黎星斓说:“你先别急,消失了不代表都死了,我推测四大家族之所以还坐得住,是因为他们族中子弟留有魂灯,而那些魂灯还未熄灭。”


    浇雪捏着手,捏到指骨发白,脸上更是毫无血色。


    她喃喃无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黎星斓思忖道:“事情会越闹越大,凌天宗不会一直不出面解释,你再等等。”


    浇雪目光极快掠过她身旁少年,讷声问:“阿斓,如果……如果是张云涧在里面失踪了,你能等得住吗?”


    黎星斓换位思考了下,给了她肯定答复。


    “我能。”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浇雪怔了怔。


    她下意识去看张云涧的反应。


    少年只是唇角一弯:“我不能,因为我第一天就会和她一起进去。”


    第82章 喜欢“黎星斓,我好喜欢你……”……


    “对。”浇雪忙不迭点头,“对,对。”


    她懊悔不已:“早知道我应该陪着计鸣进去的。”


    “不对。”黎星斓见状打断,“试炼秘境限制修为,他进不去,别在意他的话,无用的努力毫无意义,除了送死。”


    张云涧倍感不悦:“黎星斓,你不信我能进去找你?”


    一看他似乎有长篇大论的气势,黎星斓只得阻止。


    “你我的情况和他们不同,不能类比。”


    他很执拗,偏要问:“那你信吗?”


    黎星斓无奈:“我信,毕竟你连黑风沼泽都敢跳,但现在不是说这个事的时候。”


    她及时安抚,又跳过话题转向浇雪,正色问:“你若死在秘境中,而计鸣活着出来了,那时你要他如何?或许他连你的尸身都无法收敛,那才真正不能‘死在一处’。”


    浇雪咬住唇,再次哭出来。


    “那我到底要……怎么做……呜呜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我要疯了……”


    黎星斓语气柔和下来:“再等些时日,若是……”


    她顿了顿,祭出肯定语气。


    “若是事态有变,我和你一起进。”


    浇雪睁大了眼,眼泪珍珠般滚落。


    “阿斓……”


    “你忘了我同你说过吗?我已经进去过一次,又顺利出来了,只是这个事很复杂,你不要向外透露,免得给你我招来杀身之祸。”


    “我一定不说!”她惊后又忍不住,再次扑出来抱她哭道,“修仙者个个断情绝欲,态度冷漠,真不如我们凡人,我来空日城这么久,除了你就再也没有朋友了,早知道不叫计鸣修仙了。”


    黎星斓忍俊不禁,提醒她:“记得把门修一修,给自己找点事做。”


    ……


    从浇雪那离开后,黎星斓重提方才未完的话:“我那时正在劝她,阻止她不管不顾闯入秘境的念头,你差点把天聊死了。”


    “嗯?”


    “你的话会刺激到她,让她做出决定。”


    “她去不去与我无关,我只是说了实话。”


    张云涧皱眉:“黎星斓,她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何在意她的生死?”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本就是从无到有,正如我们,一开始不也不熟悉吗?”黎星斓耐心解释,“我觉得她人不错,又帮我炼了剑,那我也愿意帮她。”


    张云涧若有所思。


    黎星斓认真看他,忽然问:“张云涧,浇雪问我那时,我说不会去找你,你怎么想的?”


    张云涧轻描淡写:“我若困在里面,自会尽快破局而出,然后来找你,无须你做什么。”


    黎星斓莞尔,捏起双拳互碰了下:“感情双方应该是对等的,不过因个人性格不同,处理方法有所差异,我不去贸然找你,不代表我不担心你,只是不想徒劳无功,你明白吗?”


    担心,这个词张云涧很喜欢听。


    他嘴角扬起,语调极轻地“嗯”了下。


    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唇上。


    黎星斓及时抬手,却被他顺势握在手里亲了亲手心。


    她斜乜一眼。


    回应她的是少年眸底得意的笑。


    …


    一回到洞府,黎星斓就准备进入静室忙碌,但很快又出来了。


    “张云涧,有个礼物送你。”


    她取出两个坠子,主体是碧玉质地的照影石,打磨得很好,穿了孔,系了流苏,简约但耐看。


    她递了一个给他:“可以挂在剑上做个剑穗。”


    “剑穗?”张云涧感到新奇,“是什么?”


    “剑上的装饰,单纯好看。”


    黎星斓说话间已将自己的那个坠子系上了剑柄,又比划了两下,觉得长短不影响发挥才放心。


    张云涧便也招出命剑,剑身通体莹白,若坚冰打造,覆着寒霜,蜿蜒着玄妙古朴的纹路。


    他学着黎星斓的样子,将那坠子系上去,很高兴地拨弄了几下。


    “为什么用照影石?”


    黎星斓说:“你用灵力试试。”


    他便依言注入灵力,照影石亮起来,其上显出人影,正是黎星斓本人。


    石上画像只有半身,她一袭青蓝色衣裙,波光摇曳,轻盈动人,发丝在风中轻飞,眼眸弯弯,淌着明媚笑意。


    张云涧看得专注,一直没移开眼,直到灵力消散,画面渐渐隐去。


    他再次注入灵力。


    似乎无人打扰,他能看到天荒地老。


    黎星斓凑过来,赞道:“果然很美,不枉我试了很多次,找了个最满意的角度。”


    她的发滑将下来,独属于她的香味随之肆无忌惮地侵占一隅。


    张云涧神色微动,总算将视线从照影石上转开,落到黎星斓身上来。


    她看起来纤细柔弱,脑袋几乎贴近他手边,透过散漫的发丝,足以窥见雪白光滑的肌肤。


    她盯着他手中的照影石浅笑,卷翘的睫毛煞是好看,衬得那双眼湖水般澄澈。


    张云涧修长的手忍不住穿过她的发丝,轻轻抚了上去,手指微凉,搭在她耳后位置。


    她讶异地转过脸,他额头便随之轻轻抵上来。


    “黎星斓,我好喜欢你……”


    他抬起头,一个接一个吻缓缓落下,并不急促,反而在她眉眼间细细摩挲,和风细雨般,温柔又怜惜,最后停在她眉下小痣上。


    黎星斓有些微的怔愣。


    显然这不同于他对某件事或某个物品的“喜欢”,而是情感层面的。


    她想起上次和张云涧提到“喜欢”这个概念时,张云涧还在懵懂反问:“你说我喜欢你?”


    这说明自那一次他便记住了“喜欢”的感觉,并不断深化,现在已学会主动表达了。


    为此她特意确认。


    “是因为我上次肯定地说,‘你喜欢我’,你才如此认为吗?”


    他将她拥进怀中,在她发间慵懒地蹭了蹭。


    “不是。”


    “那是因为我送你礼物,你很高兴,所以才这么说?”


    “不是。”


    他安静片刻,又叹息一声,似乎苦恼该如何向她表达。


    黎星斓没作声,给他思考的时间。


    过了会儿,耳畔才传来低低的笑:“……因为心里这么想,所以这么说了。”


    若是可以,他会说“我爱你”。


    但他还不明白什么是“爱”,只知道那绝不是养父对明尊的“爱”。


    所以他还不能说。


    他的回答让黎星斓心头松了松。


    因为“想”所以“说”,不是因为“理由”所以“说”。


    通常不会有人追求二者的细微差别,但她需要,非常需要。


    于是她柔声回应:“嗯,我知道了,那每次这么想的时候,就说给我听吧。”-


    黎星斓决定尽快熟悉自己的剑,给剑烙印神识,回忆从前学过的剑招,再结合灵力发挥出更强的实力。


    之后她还要练习画更多的符。


    她不确定那个上古秘境何时打开,但她一定要进去,那里面简直太多秘密了。


    她需要一定实力傍身。


    于是她又陷入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中。


    张云涧不能打扰她,索性出去办件事。


    等黎星斓疲倦地从静室里出来时,已经好几日,她才发现张云涧不在。


    如今她已无须张云涧才能给符注入灵力,她与他共享的神识可以直接调用无属性的那部分。


    所以她将绘制成功的符都激活了,数量虽然不多,但对心神耗费还是颇为明显,从骨子里涌出一股疲惫感。


    但她从静室里出来倒不是因为太累,而是被被洞府禁制送入静室的一张传音符中途打断了。


    她捏碎了传音符,舒展了遍身体,才走出洞府。


    正有人等在外面,一见到她便惊声道:“你……你的气息怎么强了这么多?!”


    “你不是来问这件事的吧?”黎星斓看向南宫缘。


    显然他未将当日的事说出去,否则该是执法阁来找她了。


    但他能等到今日才来问,黎星斓也挺佩服他的耐心。


    不过她不知南宫缘倒不是因为耐心十足,而是他自己都没搞清楚木骨崖上的情况。


    理论上试炼还未结束,没有人从出口出来也实属正常,要是那么容易,凌天宗就不可能每次只招收很少的弟子了。


    他虽奇怪黎星斓为何也进了秘境,但她本身境界低,符合进入条件,他一时并未深想。


    直到这几日,关于凌天宗此次试炼的流言越传越多,连四大家族也终于坐不住了。


    尤其是东方家,在里面的有一位可是当代家主东方天朗最宠爱的幼子,东方青人,那也是他亲姐姐的儿子,他的亲侄子。


    虽说东方青人的魂灯如今还亮着,但明显黯淡了许多,实难以让人继续坐视不理。


    可据南宫缘所知,他们南宫家派人来凌天宗交涉过,却并没有什么结果。


    凌天宗的说辞含糊不清:“此次秘境的确不同以往,不过不是坏事,而是更大的机缘。”


    至于什么问题,什么机缘,他们对此却闭口不提。


    直到如今,入口仍然开着,而出口却依旧没有任何人出来。


    不对……有人出来了!


    南宫缘正是这时,才将黎星斓出现在木骨崖上的事联系起来的。


    虽说当时她貌似不是从出口出来的,但尽管有所偏差,她的表现也很古怪。


    何况那天张云涧也出现的很突兀……


    “那天什么情况啊?你是从秘境里出来的吗?你为什么会进去?”他一连问。


    “不是,我没进秘境。”


    “啊?”南宫缘傻眼了,“那……那……”


    那她是怎么凭空出现的?


    她又为什么让他保密,然后私下里来问她?


    黎星斓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啊,南宫兄。”


    “都怪我没将你之前对我的提醒放在心上,你说北辰家的七小姐与张云涧有旧怨,原来是真的,我意外遇见她,被她迁怒,逼下天坑,她以为我掉下断崖摔死了,其实我只是躲在了崖底,在崖底呆了好几日才敢离开,不知怎么意外闯去了木骨崖。”


    “不可能。”南宫缘立即说,“我一直待在木骨崖,除了我根本就没有人,你如果去了,我怎么没有发现你?”


    原来他一直在?


    黎星斓不动声色换了说法:“如果我在崖底呢?你也能发现?”


    崖底?那不是黑风沼泽嘛。


    南宫缘一惊:“怎么可能!”


    看他的反应,黎星斓便猜的八九不离十。


    他虽在木骨崖上,可神识探测范围不包括崖下的黑风沼。


    她点头:“那就对了,我是从天坑下的山石裂隙穿过,直抵黑风沼,你不知道我在实属正常,那日天气不好,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张云涧出关不见我,一路寻到了木骨崖,而我刚好从下面上来。”


    这不对吧,感觉不对啊。


    南宫缘有些懵。


    “那之前掉的人呢?”


    “什么人啊?”黎星斓故作惊讶,“还有人?我只看见你与张云涧两人”


    南宫缘记得,在黎星斓出现之前,不是还有个人影坠入了黑风沼吗?


    而且黎星斓貌似就是从上而下,跳到了木骨崖上,不是从下面上来的啊……


    他简直要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你是不是记错了?”黎星斓好奇,“那么多比我厉害的修士进入秘境都出不来,我怎么可能出来?而且你既一直在木骨崖,那亲眼看见我从出口出来吗?”


    “那……那倒没有。”


    就是这样才怪,出口不在黑风沼上方,可黎星斓从黑风沼上方凭空出现的。


    “所以说,南宫兄,你定是修炼压力太大,一时记错了。”


    难道真是他记错了?……


    不对啊。


    他露出狐疑:“黑风沼下无人生存,你怎么会在下面安然无恙?”


    黎星斓一本正经:“越是修为高的人,落入黑风沼就越有危险,反倒是我这般凡人,能勉强立足而不沉陷,不过若是一般凡人也无法自救,偏我又有灵力能够使用,诸多机缘巧合下,成就了你所看见的景象。”


    “既是这样,你为何当日还要传音于我,请我保密?”


    “你都能误会,我自然也怕别人误会,给我与张云涧平白添麻烦。”


    黎星斓皱起眉,忽然朝天边望了眼。


    就在刚才,她莫名出现一种感觉——张云涧有危险。


    难道这就是深度双修带来的心灵感应?


    黎星斓心中咯噔一下。


    “你不会骗我吧?”南宫缘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那你搜我魂证实一番?”黎星斓失去耐心。


    “那……那也不至于。”南宫缘讪讪。


    搜魂一个不好,轻则变傻失忆,重则会死人的。


    “王进宝!”黎星斓抬手招出黑剑,而后一步跨上,“我要从北城门出城一趟,有什么话下次说。”


    “我也去!”南宫缘赶紧招出飞行灵舟,“乘这个,比御器快。”


    北城门外,不就是秘境的出口入口方位?


    他倒要看看,黎星斓又想去做什么。


    黎星斓毫不客气,持剑上了舟:“请快些!”


    “哦……”南宫缘下意识应声催动灵力,灵舟如同利箭发射出去,化作一道极快的闪光。


    路上他想起刚才似乎听到什么,又有些不确定:“你的剑怎么是个人名?”


    什么王进宝?……


    黎星斓心不在焉:“图个吉利。”


    第83章 冲突“就这事?”


    北辰铃心里一直萦绕着淡淡的不安。


    这种感觉在她路过空日城的偏僻处时愈发强烈。


    修仙者都很相信直觉,这是神识最直观的预警。


    她怀疑自己被人跟踪了。


    于是她很快逃回了家。


    在家里那种感觉少了些,但即便被族人以及防护阵法环绕,她那种淡淡的不安感依然挥之不去。


    这让她觉得烦躁透了。


    前段时间北辰家出了大事——驻守在北城门外的客卿与族人全部被杀了。


    对北辰家来说,这是个很大的事故。


    族中收到族人临死前传来的影像,有些残破,不甚清晰。


    画面中能模糊窥见一白色身影,肩上翻飞着两抹红色飘带,格外显眼,如同利剑割喉时洒落的血线。


    她只看了一眼就惊叫出来:“这不是……张云涧吗!!!”


    她心跳得飞快。


    月之也死了。


    扪心自问,她和月之算是相识,倒也没多深情厚谊,可她忽然陨落还是让她心有戚戚。


    张云涧是冲着北辰家来的?那为何只对北城门外的那些人动手?


    难不成是冲她来的?


    可他们之间不算有仇,张云涧要动手也不会等到今日。


    难不成是为了那个……凡人?


    更不对了。


    那个凡人从遇见到她跳入秘境,根本没时间给张云涧传讯,听她的语气,那时张云涧还在闭关。


    她脑子一时乱起来,想不出个所以然。


    但此事有了元凶,北辰家自然不会吃闷亏。


    即便凌天宗天才弟子又如何,莫名其妙杀了北辰家这么多人,总得有说法吧。


    于是族中立即派人与凌天宗交涉,要求凌天宗对此负责,狠狠责罚张云涧并赔偿。


    凌天宗却是态度敷衍,说已知晓,会去核实此事,但至今还未有明确表示。


    或许在凌天宗眼里,死的那些不过是北辰族中资质平庸的元灵期子弟,纵然加上一二凝灵初期的客卿,也不必引起重视。


    她姑姑也说,如今更重要的,是保住进入秘境试炼的那些北辰族人的性命,他们才是未来的基石,至于找张云涧算账什么的,不急在一时。


    想了许多,北辰铃倒是愈发静不下心来。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尤其是关于试炼秘境。


    她身为北辰家未来掌权人之一,不得不对此上心,与其他几位精英子弟轮番检查他们的魂灯。


    魂灯一盏接一盏黯淡下去,眼看着熄灭近在眼前,四大家族都沉不住气了,族长或元老级的化灵期也出关,联合去找凌天宗要说法。


    就在今日,在北城门外。


    北辰铃倒了杯静心茶饮下,试图平复焦躁的情绪,然而徒劳。


    她哼了声,将杯子狠砸在地上,摔个粉碎。


    若是有人跟踪她,难不成她要一辈子躲着?


    她偏不这样。


    北辰铃直接离开家。


    果然,一出来,那种刀悬于顶的不安感又出现了。


    她指尖一动,给姑姑传了个信。


    没多久,她就收到了传音符。


    听完后,她稍微放了些心,向四周环顾一眼,硬着头皮驾起遁光朝城外飞去。


    刚出城,便有一道犀利剑光闪过。


    北辰铃及时停下,神情突变地看向前方白衣少年。


    “张云涧,果然是你!”


    她大声质问:“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张云涧懒得与她废话,剑光如闪电般刺眼斩出。


    他是个十分没有耐心的人。


    若非在城中动手容易触发阵法禁制,不易一次成功,他不必等到城外。


    北辰铃如临大敌,使出浑身解数迎战。


    只见其红袖招展,香雾扑出,香气弥漫,闻之香甜醉人,教人心神靡靡,神思恍惚。


    张云涧皱了皱眉。


    真是难闻的味道。


    他抬手,浅蓝色光芒暴涨,凝为水流,如瀑布般从半空冲刷而下,将那些香味随水带走。


    剑光划过空气,没入粉色雾气,有所阻滞,又很快破空而出。


    北辰铃脸色发白,祭出防御灵器与符箓,在身前挡了几道,堪堪躲过一劫。


    她实在不擅长与人正面战斗,她的媚术善于控制心神,影响意志,对男修尤其有效,偏偏这个张云涧一点不吃这套,真是见了鬼了!


    她满头大汗地又挡住一道剑光,感到愈发吃力起来。


    “张云涧!你敢杀我!北辰家和你没完!”


    张云涧表情平静,仿佛没听到这话,持剑便斩。


    北辰铃一时感到死亡的恐惧笼罩而来,不由尖叫一声,顾不得其他,身上符箓法宝统统祭出,一时光华耀眼,灵力纷纷炸开。


    趁此时机,她毫不犹豫往城外深处窜出,同时高声哭喊:“姑姑!姑姑救我!”


    张云涧倒是更快,几乎瞬间就追了上去,鬼魅般如影随形,一步距离,惊得北辰铃浑身汗毛乍起!


    与此同时,天边响起一声怒喝。


    “你敢!”


    声若惊雷,滚滚而来,震得人耳膜颤痛。


    其声未至,浑厚如渊的灵力攻击却更快一步袭向张云涧。


    若他躲开,北辰铃便能趁机拉开距离,得到庇护。


    若他不躲,便要硬生生受下化灵期一击。


    张云涧想都没想,半分不躲。


    他径直劈出一剑,无数剑气四溢,锋利得仿佛将空气都切割成无数块。


    北辰铃反应极快,引爆了两件灵器,爆炸的灵力波将大部分剑气荡开,她也被震得身形不稳,遁光跌落下来,同时被残余的剑气划过,顿时浑身剑痕遍布,鲜血淋漓。


    林中立时惨叫连连,凄厉极了。


    而张云涧这边,剑势挥虹而去,便不及闪躲,只得持剑回防。


    剑光大盛,正面接下化灵期一击,一时灵力风暴呼啸狂风,光芒比太阳还要刺眼。


    他从半空中一晃,落在地上,稳稳站住,只白衣上添了道血痕。


    他不过略看了眼天边飞速掠来的影子,便继续朝北辰铃而去。


    北辰铃一见他过来,惨叫化为恐惧尖叫,条件反射地倒退着爬,她双目通红,眼泪哗啦啦的,混了血落下,极为骇人。


    “住手!你敢杀人今日亦是你的死期!”


    北辰昭昭冷喝一声,挥出三柄飞刀,飞刀薄如蝉翼,极快,轻的如同没有质量,划过之处,留下一丝极细的白线久久不散,漾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波动。


    ——那是空间被切割的痕迹。


    毋庸置疑,一旦北辰铃身死,这飞刀也将毫无顾忌取走张云涧性命。


    张云涧神情淡淡,但剑尖挑在北辰铃脆弱的脖颈一寸处时,忽然停住了,抬头看了眼。


    空日城方向,一男一女驾驶灵舟朝这边飞快赶来。


    “张云涧住手!”


    灵舟还未停稳,黎星斓猛地跳下来。


    张云涧丢开剑伸手接住她:“黎星斓,你怎么来这儿了?”


    他语气轻松得仿佛一句寻常问候。


    黎星斓看清眼前局势,心脏怦怦乱跳,心道还好自己赶来及时。


    她瞥了眼北辰铃,她浑身都是剑痕,淋漓鲜血,已躺在地上昏死过去,而银白色长剑在她上方悬停着,霜雾弥漫,冷得她脖颈周围结了层薄薄白霜。


    她立即握住张云涧的手,他方才生受了化灵期愤怒一击,正有一缕血顺着手背淌下,沿指尖滴落。


    “别杀她。”她用指腹轻轻揩去血迹,“好吗?”


    张云涧蹙眉:“她伤过你,我是必杀她的。”


    他顿了顿,又笑道:“黎星斓,化灵期也并不能轻易杀我,至少眼前这个不能。”


    “那也不行。”黎星斓摇摇头,挡在他身前,仰头望向脸色阴沉的华衣中年女子。


    “前辈,只怕是有误会。”她说。


    “误会?”北辰昭昭冷笑了声,“杀我北辰十二名族人两位客卿,也是误会?”


    “张云涧,我知道你是凌天宗的天才。”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冷漠,“但血债血偿,你敢动我铃儿,我便杀了你,区区一个凝灵期,凌天宗又能如何?”


    人死了就没有价值,天才也成废材。


    凌天宗顶多是丢了面子,却不会为了一个张云涧和北辰家不死不休。


    何况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凌天宗早已与他们的关系密不可分了。


    黎星按住张云涧,低声道:“别说话,让我说。”


    张云涧乖巧点头:“好的。”


    又微微俯身,在她耳侧小声笑:“不用怕,就算打不过我也能带你逃掉。”


    “你若杀了北辰铃,我们即便逃回凌天宗搞不好又进执法阁。”黎星斓揉捏他手指进行安抚。


    她再次看向北辰昭昭:“真是误会,北辰小姐没死呢,就是受了点伤,等会儿前辈将她带走就是,不过我们也得保证一下自身安全……”


    她话未说完,连续几道身影莫名浮现,吃瓜看戏般隐在云端。


    黎星斓瞳孔微缩——又是好几个化灵期。


    他们遁光速度太快,看起来就像凭空出现一般。


    “昭昭道友请先不必动怒。”一道身影飘然而下,含笑道,“既然是我凌天宗弟子做的事,那由我来断案,再合适不过。”


    北辰昭昭看向苏一尘,面色有所缓和。主要还是因为忌惮。


    化灵期之间的差距,比凝灵期之间的差距还要大的多。


    苏一尘此人平日总是一副温和做派,却长居于凌天宗执法阁阁主之位,可见并非善人,令人难以捉摸。


    她亦落到地面:“先将我铃儿还来。”


    苏一尘转头看向黎星斓张云涧,目光掠过黎星斓时难以察觉地一顿,又停在张云涧身上。


    “凝灵中期?又突破了?”他讶异。


    还能接住化灵期一击……北辰昭昭虽不算顶尖高手,到底是化灵期,方才那一击就算没用全力,也有五六分了,换成任何一个凝灵期不死也重伤,岂有这般轻松的?


    看来张云涧的潜力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高。


    他看向北辰铃,温声道:“张云涧,既是误会,便收了剑吧。”


    张云涧不语,不动。


    苏一尘眉尾轻挑。


    倒是黎星斓朝他惊喜喊:“执法官大人,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和张云涧就要惨了。”


    对于这个凡人女子,苏一尘其实接触得也不算多,但每次都有些趣味。她似乎有种魔力,让人愿意听她把话说完。


    他道:“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黎星斓叹了口气:“说来怪我,我听说北辰家的七小姐与张云涧似乎有些暧昧不清的关系,就……就为此跟他吵了几架,没想到,他为了证明给我看,竟然极端至此……”


    张云涧听得发呆。


    苏一尘更是一愣:“就这事?”


    这算什么事?修仙者修的是断情绝欲,通常根本不会为情爱所困,这很容易成为心魔或执念,不利修行。


    这一套果然是凡人本色……


    北辰昭昭一点也不信:“简直一派胡言!”


    黎星斓语气诚恳:“真的,不过我还漏了一点没说,上次我走在空日城,不知为何被人袭击,醒来就要被丢下天坑,好不容易遇见北辰小姐,我以为她会救我,结果她却因张云涧迁怒于我,对我出手,对我摄魂,说要拿我去刺激他,后来我侥幸逃脱,张云涧知晓后更是生气,从此也算是结了仇。”


    她皱了皱眉,问苏一尘:“执法官大人,怎么说也是她有错在先,只是张云涧性子过激了些而已。”


    苏一尘觉得莫名其妙却又有些好笑。


    难得的,他身为执法阁阁主,竟然断起这种拈酸吃醋的案子来,简直有一点荒诞。


    他不禁看向北辰昭昭:“摄魂可非小事,若有差错,无异于杀人了。我知道北辰铃修习媚术,因此此事听来离奇,细究也算合理。”


    北辰昭昭脸色难看:“苏阁主要如何?难不成为了这种事要我铃儿偿命?”


    黎星斓忙道*:“不用不用,偿一个雷息就好了。”


    她惦记很久了。


    第84章 解释这就……完了?


    “雷息?”北辰昭昭眼神轻蔑,“你这等凡人可知雷息价值?真敢张口就来,未免荒唐。”


    黎星斓并不生气,反而笑问:“是北辰家的七小姐也比不上的高价吗?”


    北辰昭昭神色一冷:“你说什么?”


    黎星斓摊手:“字面意思咯。”


    苏一尘问:“你为何指名要雷息?”


    黎星斓转向苏一尘,眨了眨眼,一派天真模样:“执法官大人,那天我就在拍卖行,您也是知道的,您还送了我们一颗水精呢,我一个凡人,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自然挑价高的占便宜,大轴之物我沾染不得,只能要被北辰家拍走的雷息嘛。”


    “你倒是聪明。”苏一尘微笑,“白得一颗水精还不够,连雷息也要要。”


    黎星斓说:“自然是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何况经此一役我与北辰小姐也和解不了了。”


    她牵起张云涧的手晃了晃:“我们青梅竹马,他特别爱我,若我不高兴,那北辰小姐的性命还是危险……是吧?”


    张云涧勾起唇:“是,只要是黎星斓不喜欢的人,管他是谁,杀便杀了。”


    苏一尘摇头。


    北辰昭昭银牙暗咬,自知苏一尘存心偏袒,再拖延下去,真叫那些人看了笑话。


    她质问:“苏阁主秉公执法,可是忘了北城门外,还有我北辰家驻守族人的性命一并落在了贵宗弟子手里?”


    苏一尘颔首:“略有耳闻,此事由我出面,从凌天宗给北辰家送去一份补偿。”


    他又轻笑道:“昭昭道友,人有轻重,事有缓急,利,也有大小,一段雷息木而已,凌天宗能给的,可是比这多多了。”


    利有大小……


    北辰昭昭知道他什么意思,她们今日在此,就是为了秘境真相来的。


    她面色微沉:“苏阁主都如此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今日所幸没闹出人命,权且当作小辈打闹了。”


    她当即取出张千里传音符,激发了去。


    苏一尘见状大袖一挥,李来财被反震开,落回张云涧手中。


    同时一股清风托起北辰铃的身躯,飞向北辰昭昭,被她接住,灵力往其经脉中一探,游走一圈,见其伤虽不轻,却未伤根本,能养得回来,才略松了口气。


    苏一尘又抛了瓶丹药过去,笑道:“你这个侄女天赋不错,就是心性差点,说不定此次反倒是她的机缘。”


    是瓶有助修为增益的丹药。


    北辰昭昭面色和缓,语气仍淡淡的:“希望如此吧,这是她的造化了。”


    很快,北辰族人赶来,送来雷息,又接走北辰铃。


    北辰昭昭暗使灵力,将装有雷息木的盒子迅疾抛向黎星斓。


    化灵期随手一击威力不亚于凝灵期全力。


    若是黎星斓单独在此,自然接不住,搞不好身死道消。


    但有张云涧在,她躲都不躲。


    张云涧上前半步,稳稳抬手,灵力碰撞凭空生成一阵狂风,吹得他衣袂翻飞。


    少年眉头都不皱一下,只眸色晦暗难明。


    这群人真是令他心生厌烦。


    真想把他们都杀了。


    北辰昭昭莫名心悸了下,又怀疑自己感应错了。


    一个凝灵中期的少年不可能威胁到她。


    不过他竟这般轻松接下她的招数,确实也让她心惊。


    此子太过年轻,似北辰铃这般天赋佼佼者,与他一比,竟成了云泥之别。


    黎星斓恍若未觉方才的暗流涌动,从张云涧手中接过雷息木收起来,高兴得藏不住。


    “这次多亏了执法官大人给我们做主,您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好人!”


    苏一尘微笑:“此事你们也有错,尤其是张云涧,性子太过桀骜张扬,下次再出这样的事,便是本门弟子,我也绝不留情。”


    黎星斓应声不迭。


    她同南宫缘点了下头,直接拉着张云涧御剑走了。


    南宫缘从头看到尾,从一脸懵转为一脸惊愕。


    这就……完了?


    张云涧差点杀了北辰铃,不但没惩罚,还白得一雷息?


    为什么啊……


    等回过神,眼前已空无一人。


    耳边忽然传来族中长老的斥声:“臭小子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热闹没看够啊?回去!”


    南宫缘一个激灵,识相地乘上灵舟走了-


    云上,是无尽的辽阔,抬头见天,天是不变的蓝。


    “不知,天外天是什么,我等有生之年能否可堪一见。”


    有人感叹。


    南祝嗤笑:“老太婆,你恐怕机会不多,我们之中么……”她美眸扫了一圈,在座共十人,不出所料地停在对面红衣女子身上。


    “在我看来,只有明尊有这个希望,所谓一剑破万法……不是么?古往今来,还没人将剑道修到极致呢。”


    大多数人沉默,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无情剑尊身上。


    剑尊本人倒恍若未闻,神色没有丝毫波动,静静坐在雪鸮之上,如同入定。


    那被南祝怼的老妪与她身旁坐着的锦衣华服的少年,都是来自圣光宫。


    闻言阎女也不生气,只笑道:“这可不一定,修仙到我们这个阶段,机缘已大于天赋,我老人家虽然寿数没你们长,但仙缘又谁说得准呢,当年凌天宗的三三道人,甚至用了四十年才突破至凝灵期呢。”


    南祝撇嘴:“那就祝你好运咯。”


    四大门派共六人在此,四大家族各来了一人,虽说大家都是化灵期,但实力有高低,他们也没有乱插话。


    良童见状,打了个圆场。


    “机缘的确重要,我等皆有机会,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权看各位抓不抓得住了。”


    他一说,众人便知他要说正事,尤其四大家族的人,不由面色一凛,一直以来,他们根本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良童看了眼苏一尘,见后者懒得开口,便清了清嗓子,主动解释起来。


    “几位道友请稍候,容我和四大家族的道友先简单解释一下关于秘境异常的事,毕竟他们族中子弟确实有不少进了秘境。”


    ……


    上一位踏碎虚空,飞升上界的大能,正是阎女口中出自凌天宗的那位三三道人,可距今已近万年,再无人飞升过。


    这万年间,无论是当年的仙灵期,还是后突破至仙灵期的修士,一位接一位,皆困在修仙界,如置樊笼,徒耗寿元,最后在不甘中陨落。


    有人说,如今天地灵气不比当年,每一位能突破飞升的修士,需要耗费的灵气难以计数,如今的修仙界已无力堪负。


    也有人说,是仙界与修仙界的通道被异常关闭,导致仙灵期无法通过突破自身境界而正常飞升。


    总之,各种说法都有。


    但大多传言渺渺,很难证实。


    毕竟仙灵期还是少数,离普通修仙者的生活太过遥远,对他们来说也太过神秘,具体真相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自然,这万年间,所有达到仙灵期的大能们也没有放弃寻找飞升的可能。


    所谓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仙灵期们没有任何一位会轻易向天道低头。


    不过,他们怎样努力不得而知,至少结果是看得见的。


    ——那就是无一成功。


    最近一位仙灵期巅峰的大能,亦是出自凌天宗。


    他于三百年前陨落。


    说陨落倒也不准确,也可以说是失踪。


    三百年前,他留下一缕神魂后,毅然决然踏入空间裂缝,企图寻到另外出口,脱身樊笼。


    之后凌天宗高层便日夜守着那缕神魂,企图得到指示。


    很快,他们发现,神魂的气息日渐衰弱,这说明离本体越来越远,这可能是好消息,也可能是坏消息。


    好消息是,这位前辈或许已找到另一条通道,一路向前。


    坏消息是,本体已迷失在空间乱流中,寻不回来了。


    凌天宗的高层们试了很多方法,无法挽救神魂的衰弱,不到两年时间,神魂已如风中残烛,行将熄灭。


    凌天宗无法,便主动联系了其他三大宗门,告知了此事,企图集众所长,寻到解救之法。


    最后圣光宫的一位仙灵期亲自前来,耗费巨大心力,在神魂消散的最后一刻,通过神魂与本体联系上了。


    本体由神魂之口,留下了一首偈语。


    周行万物,贪刃竭泽。


    死生同路,植莲烬处。


    说罢便消散了,彻底杳无踪迹。


    所有人震惊许久,才开始推测,这首偈语大约指示了无法飞升的真相,或许还有如何飞升的契机。


    但解不出来。


    各种分析之下,最被认可的,是其中似乎包含了金木水火土,刃为金,莲为木,泽为水,烬为火,路为土。


    但这代表什么,却很难说清。


    至于周行万物,偏向的解读是,天生万物,生生不息。


    那么连起来又是何意呢?


    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又所谓,一气分阴阳,析而为五行。


    运于天,出于地,行则万物发生,聚则山川融结。


    五行,阴阳,万物。


    其中联系万千,但若要与飞升这一具体意象联系起来,则又如云山雾罩,不解其奥。


    好在这首偈语总算为飞升这一修仙者终极目标留下了几分希望,虽只在四大宗门高层间流转,但孜孜不倦研究者大多是化灵期与仙灵期,俱是悟性很高者。


    最终有一位叫做贺溪的化灵后期修士,寻着自己解读出的线索找到一处残破秘境,秘境已经灵气干涸,五行之气化为纹路残留。


    不幸的是,她在突破境界时丧生于雷劫之下。


    幸运的是,她并未立即陨落,而是留了一口气,结合雷劫中的感悟继续解读出了新线索,给其他人留下了一个可能的方向。


    她说在生死之际看见了一片兽骨藏在一枚戒指之中,兽骨上纂刻着开启上古秘境的具体方法,与飞升相关的秘密,很可能就藏在那上古秘境之中。


    这一信息迅速传遍四大宗门,他们纷纷开始寻找起兽骨的下落。


    驭灵谷的人为主力,最后将寻找的范围缩小,定位到了十万大山深处。


    十万大山深处,连化灵期也不敢轻易涉足,因为妖兽中不乏实力与化灵期相当者。


    后来这枚藏有兽骨的戒指,突然在十万大山边缘出现,驭灵谷感应到时,已先通知了四大门派。


    这枚戒指便是环凤戒,十分不起眼的低阶灵器。


    怎么出现的,不好说,可能是妖兽中的高阶者也隐约听说了一些事情,又不愿与人类修士直接合作,便推波助澜了下。


    总之这枚环凤戒出现在了拍卖行,被无情剑尊拍下,落入归无剑宗之手。


    先拿到的唯一好处,是有先一步解读的资格。


    凌天宗之所以不着急,是他们早就知道上古秘境的入口,只是不得而入。


    所以,纵然这枚环凤戒真有什么开启入口的方法,归无剑宗还是要找凌天宗合作,同时也不可能撇开其他两大门派。


    明尊拿到环凤戒后,第一时间进行了分离与解读。


    她说,上古秘境需要“灵祀”,即当入口外的活物达到饱和时,才会开启入口。


    活物越强大越多,就越快。


    很可惜,上古秘境的入口是通过试炼秘境固定的,藏于试炼秘境之后,试炼秘境就如一扇大门,要想进入里面,必须从大门走,这意味着要想打开上古秘境的入口,就只能往试炼秘境不停投入“活物”,而试炼秘境限制了修为,必须是元灵期以下。


    于是凌天宗接着秘境试炼开放的机会,开出了丰厚条件,骗让元灵期修士大量涌入,以期达到饱和。


    但眼瞧着元灵期修士接连进去,秘境还是没有开放的迹象,凌天宗不禁怀疑起了归无剑宗对于兽骨的解读是否有误,或者刻意隐瞒了。


    于是,等到四大门派人集齐了,他们在拍卖会地下,碰了个面。


    当着众人面,明尊取出那枚兽骨,任众人传阅。


    最终,他们一致认定,解读没有问题。


    那兽骨上深深浅浅的裂纹,是一种很古老的语言,虽解读困难,却比偈语要容易百倍。


    他们得出的结论是,秘境中的人还不够多。


    但自愿参加试炼的人,基本都已进入秘境,四大宗门总不能强行去抓修士扔进去吧?这岂不是与全天下为敌?


    可关于上古秘境关于飞升的秘密,四大门派也并不愿意向天下人公开,于是便一直拖着没有解释。


    拖久了也不行,凌天宗毕竟立足此处,不能真冒天下之大不韪。


    试炼秘境的异常渐渐流传出来,反倒没有人进去了。


    不止散修以及其他门派,就连四大家族都坐不住了。


    凌天宗压力越来越大,还是得给出一个解释,但自然不能承认拿他们“祭祀”,否则日后还怎么继续招收新弟子?


    于是四大宗门商议一番,决定将此事半真半假地透露出来,先告知四大家族稳住局面。


    也因此便有了今日聚议。


    良童讲述时,偶尔卡壳一下,苏一尘便会及时补上几句,确保没有漏洞。


    最终四大家族得到的真相是,四大门派是为了开启一个上古秘境,而开启的方法是需等试炼秘境中的生命达到饱和。


    当上古秘境开放后,他们愿与四大家族共享。


    “所以……”来自东方家的一位长老迟疑问,“那些进入秘境的修士都没死,他们只是被困住了?”


    苏一尘颔首:“没错,不过秘境本就不是安全所在,困久了也难免出事,我们现在的目的正是为了尽快打开上古秘境入口,如此,他们便可顺利脱困了。”


    北辰昭昭皱眉:“那还差多少?”


    良童那双短手挥了挥:“若知道早就开了,最近我们也一直在尝试,放妖兽进去,放寻常动物进去,后来发现都可以,只是收效甚微,人的效果最好。”


    他说着看向阎女:“不过来此之前,阎道友说了今日能开,想必是有了确定把握?”


    老妪眯着眼喊了声:“元乃,你来说。”


    那被叫的锦衣少年笑着起身,当着众人面取出一面招魂幡,幡面不知何种材质制成,乌黑无光,散发着阴冷气息。


    他摇了摇,道:“这聚魂旗中有两万凡人的生魂,助力这最后一把,必是够了。”


    第85章 发展张云涧心甘情愿中计。


    “两万?”有人惊讶,“真有两万?”


    元乃笑道:“这还有假?借妖兽与魔修之名,灭了上百的村子和小镇,凡人大城不好动的,毕竟还要养门派。”


    “生魂有用吗?”


    “有用,试过了,不然我上哪给你带两万个活人过来?便是赶两万头猪,也不容易吧?”


    南祝嗤了声:“那也未必,两万头猪又听不懂人话,人嘛,吓一吓就跟着走咯。”


    阎女似笑非笑:“驭灵谷不是自称驭兽之术天下第一吗?南道友不如再去抓两万头猪来?”


    南祝撇开视线:“人好找,猪可不好找。”


    良童见状打圆场:“阎女道友这一手阴功愈发精纯了,聚魂旗都能轻松容纳两万阴魂了,既如此,我们也不必再耽误时间了,迟则生变,现在就开始吧。”-


    回到洞府,黎星斓立即替张云涧检查起伤势。


    “若严重的话,还是要去医堂,那毕竟是化灵期修士。”


    “不用。”他轻笑,“没事,黎星斓,抱抱就好了。”


    “不是跟你开玩笑,别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黎星斓脸色略显严肃,将那些血迹用灵力清去,又敷上补元止血的灵药。


    张云涧叹了口气:“黎星斓,你怎么一遇见苏一尘就对他笑?现在对我倒不高兴了。”


    黎星斓放下他衣袖,却又被他抓住手。


    她索性任他握住:“苏一尘这个人太复杂,我看不透他,像这般心思深沉的人,通常会对心思单纯实力弱小的人不太设防。”


    她挠了挠他手心,酥酥痒痒的。


    “我想,在他眼里,我们都很单纯很容易看透,尤其是我,我可以说,开放神魂给他随便查,对他完全透明。如此一来,他不会对我们深想,否则这种人一旦成为敌人,还挺麻烦的。”


    而且今日事看起来苏一尘很护短,其实他是借她之口,维持住凌天宗的面子。


    面对北辰家族,凌天宗必须是高高在上,不可能低头。


    纵然死了一堆低阶族人又如何,凌天宗是不会放在眼里的,更不会为此负责,但凌天宗也需要四大家族协助,所以明面上自然不能那么说。


    今日黎星斓无论编出什么理由,只要能说得通,苏一尘就会“信”。


    “其实我最不喜欢他这样的人。”黎星斓摇头,“演戏多累啊。”


    他这种人,言笑晏晏,连真实情绪都不展露,晴雨表上雾蒙蒙的,又的确让人看不透。


    张云涧扬起一抹愉快的笑。


    原来不喜欢啊。


    那就好,他只在乎这个。


    他笑:“我就说你很会骗人。”


    “当然了,聪明的人都会骗人,一切计谋都建立在谎言之上,我只是不骗你。”


    张云涧歪了歪脑袋,饶有兴致:“为什么呢?”


    黎星斓:“因为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关系太脆弱了,我并不喜欢。”


    “所以,我们的关系很坚固,对么?”


    “当然。”


    “好的。”


    少年得到答案,心满意足,阳光灿烂。


    黎星斓戳了戳他脸,也笑了下。


    一开始她对张云涧坦诚,是有一些对时空局的叛逆心理在,时空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攻略,让她莫名反感,她决定反着来。


    但到今日,已不是当初的想法了。


    在复杂的世界里,真诚是最难能可贵的。


    而张云涧,一生都没得到过这种东西,所以他习惯性不信任任何人,以冷漠乖张来应对安全感的缺失。


    她若要和他建立起信任联结,首先便要让他相信,在她这里,他永远不会得到欺骗。


    如此,对他来说,她黎星斓就是不一样的。


    这种“不一样”才是攻略的突破口。


    这在任何一次攻略中都适用,这是攻略的底层逻辑。


    但她没有隐瞒这种心思,一定要说的话,这属于阳谋。


    张云涧心甘情愿中计。


    黎星斓同他提及今日的事:“……还是有风险的,北辰铃一醒,北辰昭昭就会知道,我今日完全在编造,不过她已经吃亏,不太可能为这种小事再去找苏一尘对账……最大的风险其实是,北辰铃与西门羽互相佐证,认定我进了试炼秘境。”


    她之所以敢矢口否认,是因为无人亲眼看见她进去。


    但她们都在现场,都有神识。


    不过事情究竟会朝什么方向发展,因素太多,她不可能面面俱到。


    “走一步算一步吧。”她皱眉。


    张云涧望着她:“黎星斓,你为什么总在担心很多事?”


    黎星斓一怔,抬眸跌进他沉渊般的眸中,他的眼干净而澄澈,除了她之外,似乎再没有其他。


    黎星斓原先那对事态发展的淡淡焦虑蓦然渐渐平息了下来。


    她舒了口气,懒懒窝进他怀里,取出雷息木把玩。


    “你说得对,不想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浇雪帮你把雷息炼化入命剑中。”


    张云涧意外:“你要雷息是为了我么?”


    “当然,浇雪跟我说过,雷息可以一定程度上帮人抵抗雷劫,以你这个修为进度,一定用得上。”


    其实她还有个私心。


    张云涧跟她说过,雷息木中含有的天雷之力对魔修妖修有强大的克制效果。


    她想,若张云涧的命剑自带天雷之力的话,或许可以避免他成为魔修的那个结果-


    西门羽闭关出来时,兄长正在门外等她。


    “妹妹,你闯祸了。”


    “什么?”


    “张云涧不但杀了很多北辰族人,还险些要了北辰铃的命。”


    西门羽愣了愣,睁大圆圆的眼,语气夸张:“啊,是吗?!那铃妹妹没事吧!哥哥你去看过她了吗?安慰她了吗?族中长老怎么说?要我为此事负责吗?……我知道了,哥哥特意等在此,是为了找我算账的?”


    西门翊无奈地笑了声:“我只说了一句,你就回了这么多。”


    “但哥哥在兴师问罪。”


    “不是问罪。”西门翊道,“北辰家又不知道是你给了张云涧线索。”


    他摇了摇头,亲昵地揉了揉小姑娘头发。


    “我在这里等你,是族老召我们去开会,你想太多了。”


    西门羽掩唇,咯咯笑了声:“好吧,那哥哥你要不要替我去看望一下铃妹妹?”


    “我和她并不熟络,还是算了。”


    “听哥哥的语气有些不情不愿。”


    “妹妹。”西门翊皱眉,“可以了。”


    西门羽撇了撇嘴:“开个玩笑而已嘛。”


    两人赶去族中正厅时,人并不算太多,但俱是凝灵期以上的核心族人。


    现任族长西门川是兄妹俩的二伯,实力居于化灵中期。


    他们得知了一个消息。


    试炼秘境实为另一重秘境的入口,另一重秘境乃一处上古秘境,凌天宗发现多时,一直无法打开,但如今已寻到方法,成功打开入口。


    当时四大门派与四大家族的化灵期都试图进入,却发现,灵气浓郁的上古秘境在入口处竟同样有限制修为的禁制存在,只有化灵初期及以下的修仙者才能进入。


    当时四大家族的长老都是化灵初期,四大门派中,只有无情剑尊一人处于初期,于是她率先进入。


    一天后,她从入口原地返回。


    告诉守在外面的众人,这个秘境极大,她只探寻了很小的区域,不过的确如传言中那般,灵气浓郁堪比上古时代,四处长满奇花异草,但同时也不乏妖兽与天灾,还有散落各处的古老禁制。


    修仙者都有一个共识,机遇与风险从来并存。


    因此,秘境中丰富而庞大的资源对他们的吸引力足够让他们忽视一切风险。


    四大宗门也遵守约定,同意与四大家族共享秘境。


    因此四大家族的人立即回去,召集族中精英子弟,告知原由,准备组织人手进入。


    听罢在座所有人皆心动不已,这似乎没什么好犹豫的。


    那可是上古秘境,虽然危险,但显然机缘也是遍地。


    若是寻到什么上古大能修士留下的宝藏……或者极为罕见的天材地宝……


    这辈子就发达了。


    倒是西门羽托着腮,好奇地问了句。


    “所以,之前进去的人呢?”


    西门川皱了皱眉。


    “试炼秘境已被破坏,我们并未见到里面的人,但他们的魂灯有些还亮着,于是我们推测他们在入口打开的同时,被触发的禁制转移进了上古秘境中。”


    西门翊诧异:“那以他们的低阶修为,进入凶险万分的上古秘境,岂不是凶多吉少?”


    西门川不太在意。


    “修仙一途本就凶多吉少,能走到最后的凤毛麟角,一切都是命数。”


    西门翊不说话了。


    其他人更是毫不在意那些人的性命,虽说也有西门家的人,但大都不是核心族人,纵然都姓西门,关系却也并不似凡人家族中那般因血缘相连的密切。


    ……


    凌天宗也向内门弟子公布了此事。


    张云涧加入宗门时,是自称的凌天宗金鸣长老的弟子,这位金鸣长老位于太关峰门下,而太关峰的山主是一位化灵中期,名叫重暮,常年闭关,不理琐事,因此都是各位凝灵期长老打理门下的事。


    这次为了上古秘境,各大山主出关的出关,在外面的也都尽量赶回来,为了召集门下弟子进入秘境事宜。


    这并不是一次试炼,试炼是有一定风险保障的,例如凌天宗用于试炼的那个初级秘境,里面的状况基本都在凌天宗掌握之中,但上古秘境不是。


    张云涧名义上的师父已死,他与太关峰的所有人并无交情,又向来独来独往,因此这次太关峰的山主出关召集门人聚议,是很多太关峰的弟子首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天才师弟,皆惊叹不已。


    黎星斓不算凌天宗弟子,所以这种聚议她不能参加,便留在洞府等张云涧回来。


    但张云涧这边刚走,她便收到张传音符,召她去执法阁。


    第86章 任务“不要总担心会失去我。”……


    执法阁单独一座山,建在凌天宗偏远一隅,除了执法阁弟子外,宗内无人大概愿意靠近。


    很不幸,黎星斓来两次了。


    好在这次她是自己来的,不是被押来的。


    她御剑飞落在执法阁大门前。


    刚走进,顿时一股恐怖威压兜头浇下,她不由自主地生出窒息感,甚至真的下意识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双耳嗡嗡作响。


    那一瞬间,她有种被从里到外看透的感觉,宛如赤身奔走秋风中。


    这种感觉令人非常不适。


    黎星斓立即意识到有人在对她搜魂,当她意识到的一瞬间,她本能地试图驱逐这道威压。


    很快,威压竟真消失了。


    一个人从执法阁深处走了出来,一袭黑衣,身材高大,眉骨高,眼窝很深,格外吸睛的是覆盖左脸颊的银色云纹。


    她一眼就认出这人的身份——凌天宗宗主宿常。


    这个人在系统中的信息不多,可见从前的攻略者与他没有交集,但因此人气质特别,实力强大,算是只要出现了就不会忽略的存在。


    “一个凡人,却能调动神识抵抗。”宿常的目光从上而下,极具压迫性,“不是你自己的神识。”


    黎星斓表现得还算冷静,闻言回道:“是张云涧的神识,我与他双修进度紧密,自身虽无修为,却能借他的灵力与神识一用。”


    说罢,她仿佛后知后觉般,向他行了个礼。


    “见过宗主大人。”


    苏一尘不知从哪里转出来,轻笑了声。


    “幸好能调动的神识不算多,否则说不定就变成傻子了。”


    黎星斓抿唇。


    宿常对他道:“方才搜了一遍,有些古怪。”


    苏一尘讶异:“哦?”


    宿常目光再次转回黎星斓身上,露出些微探究。


    “你的记忆不是连贯的,或者说,有些残缺不全。”


    黎星斓茫然:“我吗?”


    苏一尘问:“你没感觉到吗?在你进来的一瞬间,宗主对你搜魂了一遍,他的神识可比我强大的多。”


    他如一个文人墨客般轻抚衣袖,唇角含笑:“不过我比他温柔得多。”


    五十步笑百步。


    黎星斓老老实实点头:“感觉到了。”她心有余悸:“很恐怖……我简直头皮发麻。”


    “那就对了,但宗主说看见你的记忆不全,你如何解释?”


    黎星斓眨了眨眼,似乎思索了一阵才明白过来。


    “这不是很正常吗?”她说,“我是个凡人,不能像修仙者那样将所有记忆烙印在识海中,我的记忆是会消散的,只能记住印象深刻的事,比如我现在就不记得我上个月的今天吃了什么,但我记得……”


    她摸了摸脖子:“上次来执法阁时,颈下的伤口特别疼。”


    “这对我们来说,也可以叫做记性不好。”她又补充了一句。


    苏一尘颔首:“一个凡人倒是挺记仇。”


    他又想起初见她时,她梨花带雨的样,不禁低笑了声。


    的确有趣。


    记性不好。


    这个概念对于与凡人几乎是两个物种的修仙者来说,可以算作很陌生。


    他们高高在上久了,忘了怎么做凡人。


    一般意义上,他们的寿命虽也有尽头,但因为太长,而对凡人来说,已是遥不可及,他们无须吃喝拉撒睡,摆脱了绝大部分生存欲望,甚至对于情感上的追求也十分淡漠,生育与繁殖更是一种纯粹的个人选择。


    对修仙者来说,若是忘了什么事,一定是神识有损,而非记性不好。


    黎星斓为防止执法阁要搜魂关于她进出试炼秘境一事,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来之前就用黄粱给自己填充过虚假记忆。


    她也可以做到完整无缺,但她觉得很假。


    凡人和修仙者本就该有区别。


    果然,她说完,两人也都没反驳,差不多认可了这个说法。


    虽说黎星斓的记忆没什么价值,但因这次搜魂,宿常对黎星斓多了几分放心。


    她的神魂对他们来说,完全是透明的,不存在狡言欺诈的可能性。


    不过黎星斓猜错了一点,她被召来执法阁,并不为试炼秘境一事。


    宿常面色淡淡,沉声道:“有件事要你去做。”


    这吩咐的语气真令人不爽。


    但黎星斓没表现出来,只是好奇地问什么事,并识相地说有事您尽管说就是,我一定全力配合。


    宿常道:“最近有个上古秘境的入口被打开了,但唯有化灵初期以下方可进入,秘境深处有一个东西很重要,我要你记住这个任务,和张云涧一道尽力去取。”


    黎星斓一愣:“我?我……不说我了,既然化灵初期能进,那为什么不交给化灵期的前辈?张云涧虽厉害,却只是凝灵期,也不能越级力压化灵期吧。”


    苏一尘接话:“的确如此,此次四大门派准备派入的弟子中不乏化灵初期,尤其是无情剑尊,连我都要退避三舍。不过*你也算聪明,既问了,我便给你解释一下。”


    “修仙一途,机缘往往大于实力,越往高处走,越是如此,突破至化灵期后,实力百年内无寸进都实属正常,但若遇机缘,却也可能短时间修为突飞猛进。张云涧进入凌天宗时不过元灵期,不到一年时间,却已至凝灵中期,这绝非单纯天赋可以做到的,而你们从空间裂缝中安然脱身一事,洽洽证明了此点。”


    “所以,宗主与阁主是看中了张云涧的运气?”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黎星斓心想,看来在不同世界,同一个道理也挺适用的。


    苏一尘继续道:“自然,此事不会全系你二人之手,也会安排其他人,之所以将你单独召来,我想你应该明白。”


    黎星斓扯了下嘴角:“明白,张云涧不是听话的性子,所以要我听话。”


    宿常眼神一掠。


    她忙不迭道:“没问题的宗主大人,我绝对听话!”


    苏一尘笑看向宿常:“我说什么来着,她可比张云涧乖多了。”


    宿常不置可否。


    狗链虽能拴狗,却也看链子的一头握在谁手中,又或者狗是否甘愿被缚,若是疯狗,那便什么链子都能挣断。


    若是一头狼,即便牵着,也会噬主。


    他不太认可苏一尘企图靠一个凡人来驯服一个桀骜天才的想法,但短时间内,这的确是最省事省力的。


    他们眼下最缺的便是时间。


    等此事暂毕,张云涧若有命从秘境出来,他便会亲自出手驯服这条不听话的狗或狼,清除他那些乱七八糟的障碍,让他真正为凌天宗所用。


    黎星斓能猜到些他心中的想法。


    这位凌天宗宗主与苏一尘相比,情绪在晴雨表上昭然若揭。


    不下雪,但冰封万里。


    天地相互倒映,若混沌一体。


    她试图给他下定义——一个怜悯之心丝毫无存的修仙主义者。


    又或者,一个自诩为神的傲慢上位者。


    黎星斓站在他面前,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应当已完全沦为了工具。


    她抑住生出的反感,做出好奇问:“那任务具体细节可以告知我吗?比如宗门要找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什么样的,又放在什么地方,需要做什么才能得到它。”


    苏一尘摇头:“我很想告诉你,可惜这些我们也不知。”


    黎星斓皱眉。


    什么都不知道就让他们去找?


    好荒唐。


    苏一尘一眼看穿了她的顾虑:“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此物与飞升仙界有关,但凡涉及此类信息的东西,你们都要尽力得到并带回来,可能是本秘籍,也可能是把钥匙,至于在什么位置,我亦不知,可能在秘境中心,也可能在最深处,进去后,尽量往灵气最浓郁的地方去寻,不要忽略任何一个线索。”


    黎星斓叹了口气:“您这样说,我就我明白了,怪不得看运气呢,找不到的话,实力再强也没用。”


    苏一尘满意轻笑:“正是如此。”


    “那我们……有什么好处吗?”


    “你是想问奖励?”


    黎星斓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若能完成这么厉害的任务,怎么着宗门应该有所嘉奖吧。”


    “自然,你们在秘境中得到的所有天材地宝可全归自己所有,宗内还会额外奖励灵器,丹药,灵石等,至于你——”


    苏一尘微微一笑:“我可以赠你一粒天霄丹,这是一枚极品灵丹,有洗精伐髓之效用,天赋平平者若服用,资质会更上一层,即便毫无天赋的凡人服用,也能勉强进入元灵期,称之为逆天改命也不为过。”


    “哇——”黎星斓努力真情实感地发出感慨。


    原来还有这种灵丹,之前她听都没听过。


    但细想也不奇怪,如此珍贵的丹药,谁会用来仅仅让一个凡人勉强进入底层修仙界呢。


    多浪费啊。


    不过这灵丹虽听起来珍贵,对她来说,却一点用没有。


    她不能修仙的原因,本就与天赋无关。


    她瞪大眼,眼中亮晶晶的,期待与惊喜像是要溢出来。


    “我一定拼尽全力!”


    ……


    御剑从执法阁离开,迎面吹来的山风扑面。


    黎星斓方才的惊喜与天真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静的神情。


    还未飞出多远,天边极快掠过一道银色流光——是张云涧。


    少年白衣飘飘,由远及近,恍若谪仙临凡。


    “黎星斓。”


    黎星斓诧异了下,顿在半空。


    “你怎么……”


    话未说完,她便被他靠近伸手一揽,从剑身上落到清冷的散发着铃兰香气的怀抱里。


    张云涧紧紧拥着她,抵在她发间,久久不语。


    肩上的赤色飘带飞扬着,比天边的晚霞还要艳丽。


    黎星斓讶声:“怎么了张云涧?发生什么事了?”


    晴雨表上的天气太糟糕了,阴沉大风,乌云滚滚。


    她赶紧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


    张云涧并未应声,直接带她回了洞府。


    黎星斓问:“太关峰那边结束了?……出事了?”


    他的眼很冷,但这份冷意并非针对黎星斓,他将黎星斓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检查了遍,确认没有任何损伤,眸底的霜雪才稍有融化的迹象。


    “黎星斓,执法阁对你搜魂了?”


    原来为这事。


    她怔了怔,笑道:“原来你能感应到啊。”


    “我们神识一体,你用我便能感应到。”他眉头蹙很紧,“有人侵入,你抵抗了。”


    黎星斓恍然,怪不得上次她能感应到张云涧的位置呢。


    在宿常神识侵入她识海的一瞬间,张云涧浑身血液几乎被瞬间冻住,寒气从每个毛孔溢出。


    他毫不犹豫从太关峰御剑走了,完全不在意被打断的山主脸色难看至极。


    向执法阁赶去的路上,他心情焦躁得不得了,直到看见黎星斓的一瞬间,才终于有了落点。


    “他们还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只有搜魂,不过我骗过去了。”


    她笑了笑,伸手将他抱住,语速不紧不慢,似春风般温和柔软。


    “没事的张云涧,别紧张。”


    张云涧的手臂收紧,头低下窝在她肩上。


    “黎星斓,向我保证……别离我太远。”


    黎星斓此刻清晰感觉到他幽冷的气息,僵直的脊背,紧绷的神经。


    于是她揉了揉他脑袋:“好,我向你保证。”


    他想了想,又说:“不,不够,我们要形影不离,我在哪,你在哪。”


    “我是人,长了脚的。”


    “那我应该把你的脚绑起来,只有我能解开。”


    “……我谢谢你没说把我的脚砍掉。”


    “如果你想,可以这么对我,你在哪,我在哪,把我的脚砍掉,你牵着我。”


    “你又不是狗,我牵着你做什么……”


    “汪。”


    “……”


    黎星斓捏了捏眉心,松开他,然后捧起他脸狠狠挤压:“张云涧!你……”


    她刚板起脸准备凶他,忽然不忍心了。


    他眼尾红红的,长长的睫上沾了露水。


    这样一幅惹人怜惜的神情,哪怕说着病娇的话,也只像是弃犬的摇尾乞怜。


    她松了力道,让这张极漂亮的容颜在手心恢复原样,心下不禁叹了口气。


    “张云涧……”她在他唇上轻轻吻了吻,“不要总担心会失去我。”


    第87章 推测“剑尊曾经的道侣是个魔修”……


    关于上古秘境,因为攻略者都在进入的初期就选择死遁脱身,所以系统中没有太多相关的信息,于是黎星斓就去了一趟秘法阁,看能不能找到些资料。


    无名老者刚给几名高高兴兴交谈的弟子拓印了玉简,见到黎星斓时,立即热情打招呼。


    “嗨呀,好些日子没见了,怎么也不来陪我老人家说说话呢。”


    黎星斓笑了笑,简单带过这段时间的经历,并说明了来意。


    无名道:“上古秘境?最近宗内都在议论这个事,我还看见了其他门派的人,好像是其他三大门派的,哎,跟我们凌天宗的人还发生了几起冲突呢,热闹得很。”


    黎星斓有些吃惊:“已经传开了?”


    她还以为四大门派会联手瞒住此事,毕竟涉及到飞升秘密的话,越少人进入,自己得到所需东西的概率就更高才是。


    “传开什么?你说上古秘境?”无名愣了愣,笑道,“看来你不知道,这上古秘境一直都不是秘密啊。只是宗门守着几百年了,都没找到办法打开而已。”


    每一重秘境都算一个密库,不打开就永远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可能天材地宝遍地,也可能放出远古凶兽为祸一方。


    秘境形成的越久,意味着存在时间越长,在漫长的岁月里,里面不知蕴含了多少秘密,又有多少高阶修仙者进去过,留下了什么。


    凌天宗在几百年前意外发现了一个上古秘境,一开始欣喜若狂,后来发现秘境入口被强大禁制封住了,无数阵法师研究了几百年也没个头绪,只找了个办法能把这古老秘境固定住,即藏在另一重秘境之后。


    有禁制说明里面有人进去过,禁制如此强大,说明进去过的人也很强大,而且既然将入口特意封住,便有可能是里面藏有很大的秘密或宝藏。


    不过至今已几百年,凌天宗都是守着宝山而不得入,直到三百年前,凌天宗一位仙灵期踏入空间裂缝后留下一首偈语,而后多年,一化灵期修士根据研究寻到一残破秘境,从其中得到指示,说是打开上古秘境的方法在一片兽骨之上。


    至此,上古秘境才与“飞升”联系起来。


    不过这些只有四大门派高层知晓,但关于上古秘境的存在本身并非秘密。


    这次打开秘境后,凌天宗对门内说的也只是入口被打开,欲组织弟子进入一探机缘,于是很多对自己实力有几分自信的弟子都跃跃欲试。


    其他三大门派也借助凌天宗的远距离传送阵,将门内弟子召集过来,原本因为凌天宗试炼冷清的空日城,又再次热闹起来。


    不过凝灵期化灵期的修士总归还是少数,这热闹也不是真热闹。


    还有一点——


    无名道:“我去城内时,听说上次进入试炼的人都没有出来,有些人猜测他们已经死了,是四大门派拿低阶修士祭旗来打开入口,但还有一种说法,就是猜他们已经在上古秘境中了。”


    黎星斓问:“凌天宗没有给个说法吗?”


    无名笑了声:“我看宗内估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给不出说法,已经有些人趁机在闹了,闹到最后说不定咱们凌天宗又跟上次试炼秘境一样,直接把入口一直开放着,随便人进去,不怕你进去,就怕你没命活着出来。”


    黎星斓点头,毕竟谁都想分一杯羹嘛。


    为那些试炼修士讨说法完全在其次,到底还是利益至上的。


    无名劝黎星斓不用找上古秘境的资料,这秘境才开,没什么记载。


    于是黎星斓心中一动,索性就着心中一些猜测,随口问起成仙飞升的事来。


    “之前我查看过凌天宗的历史,据说修仙界最后一位顺利飞升上界的前辈正是万年前的三三道人,那位前辈本身天赋资质都平平无奇,却因偶得机缘而走到大圆满,怪不得修仙界中为了机缘人人甘冒风险。”


    看重机缘而甚于天赋,凌天宗尤其如此。


    无名笑说近万年来不知出过多少天赋异禀者,也没见谁能飞升的,陨落前也只能自叹一句机缘未到。


    又说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既是逆天,那天要阻你,与天斗,靠天赋怎么行,天赋本就是天生的,天赐予的,不可能越过天去。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天地生万物,万物都在大道中运行,只有这最后的‘一’才是真正的机缘,也正是天道也无法干涉的变数,而飞升便是挣脱天道桎梏的最后一步,没有机缘的话,自然注定是失败的。”


    这番话听得黎星斓惊讶不已,又暗暗佩服。


    她也是这么想的。


    她与很多世界打过交道,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运行法则,万物都在其中,也皆有尽头,尽头即是死亡。


    但修仙所谓的逆天之处,在于其是为逃脱这种死亡法则,自然为天地所不容。


    但天地若是囚笼,亦非圆满无缺,总有一道裂隙。


    这道裂隙就是修仙者要寻求的“机缘”。


    可抬头望去,天辽阔无垠,遥不可及,像黎星斓这样的局外人都不能看透,何况身在笼中。


    她道:“前辈看得透彻。”


    无名笑着摆摆手:“到我这样的年纪,除了坐在这里等死,也没什么其他事做,这里最多的就是书,看个几百年都看不完。后来我发现,有些道理,一点不深奥,甚至还很简单,三岁小儿也知道,只是能做到的人太少。”


    “大道至简。”


    无名长叹一声:“是啊,大道至简,想来想去,很多问题得到了答案,唯有一个,我始终想不通。”


    他苍老浑浊的双眼陷入迷茫,声音也变得低沉轻缓,近似呓语:“你说人,到底为什么而活呢?对凡人来说,家财万贯也好,才貌双全也好,权势滔天也好,最后都是一抔黄土,而修仙,正是为了避免成为黄土,才要长生不死,那修仙者又是为了什么要一直活着呢?”


    生而向天,死后归地。


    要想长生,只能不停往上,最后踏碎天道,挣脱樊笼。


    那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凡人欲望诸多,或可说受欲望支配,为了享受。


    那修仙者断情绝欲,已摆脱了所谓的低级趣味,他们又是了什么?


    黎星斓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他们的交谈陷入到长久的沉默中,老者的眼轻轻转动,目光投向门外灰蒙蒙的天,视线没有焦点,落到了茫茫虚空。


    “我还在想,不止凡人或修仙者,天地万物又是缘何存在呢?世界为何会有规则?阴阳,五行,生老病死,喜怒哀惧等,都是谁设定的?后来我想,这一切啊……就像一张巨大的网,万事万物无不在网中,我把这张网,叫做因果。”


    “因果?”


    “对。”他的目光又收回来,落到实处,对她笑道,“所以我上面的问题就有了一个作弊的答案——生也好,死也罢,没有为什么,只是因果而已。”


    这会儿正有几名弟子过来拓印功法玉简,不得不让他们的对话告一段落。


    等他们走了,无名笑了几声:“闲谈而已,怎么就扯到这上面来了,你看看,人老了就是话多。”


    黎星斓思索良久,诚恳道:“晚辈真是受教。”


    “哎,我说的又不一定就是对的,你这么聪明,肯定也有自己的想法,不过说起来,你既来问上古秘境的,是你道侣也要进去吗?”


    黎星斓笑:“我和他一起。”


    无名惊讶:“你也去?”他又感叹:“看来你们感情还真好,不过里面想来凶险得很,你可要小心。”


    黎星斓道了谢。


    临走时,她忽然脑中冒出一个问题,又折回来。


    “前辈,你说,若是一切都系因果,那天地间发生的事到底算巧合还是必然呢?”


    无名玩笑道:“要是天道有意识,那就是刻意为之的必然,要是没有,那就是顺理成章的巧合。”-


    黎星斓和张云涧去找浇雪时,一见到她,浇雪就着急问她是否知道最近发生的事,说空日城来了很多凝灵期以上的修仙者,好像与什么上古秘境有关。


    “计鸣不会出事吧?”她问。


    据黎星斓上次见她,她又憔悴好些,虽是个修仙者,可还是如凡人那样,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整个人薄如纸片,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铺子的门已经修缮过了,她无心做生意,一直都将门关着。


    对于她的问题,黎星斓没法给出回答,但安慰的话又显得太轻飘飘了,于是她沉默下来。


    因她的沉默,浇雪的脸迅速褪去不多的血色。


    “阿斓,你这个反应……”她话还未说完,眼泪就掉下来了。


    黎星斓只得赶紧说:“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事实上凌天宗也不知道那些进去试炼秘境的人的下落,推测他们有可能是掉入了上古秘境中。”


    “上古秘境?果然那什么上古秘境的事是真的!”


    浇雪精神恍惚地坐到椅子上,屈膝抱着双腿,喃喃,“你不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来的,我一边想去找他,一边又想着你说的话……”


    黎星斓心知,计鸣这个情况恐怕是凶多吉少,上古秘境封闭了那么多年,谁知里面有什么危险。


    她叹了口气,说:“凌天宗的阵法师在用阵法稳固入口,我和张云涧是一定要进去的,如果你想,就跟我们一起吧。”


    浇雪颓废的双眼中闪起光来。


    “真的?”


    “嗯,你做一下准备,需知你进去不是为了送死,以你现在这般虚弱状态是一定不行的。”


    “阿斓,谢谢你。”浇雪红了眼。


    ……


    从铺子离开,张云涧好奇问:“你这次怎么不继续劝她了?”


    黎星斓摇头:“她已心存死志,与其这么痛苦,不如进去搏一搏最后的希望。”


    也正因此,她本来是为拜托她给张云涧的命剑炼化雷息木而来,见她这样,也没开口说了。


    张云涧不在意:“这点小事,让凌天宗的炼器师去弄就行。”


    黎星斓点头。


    也只能如此了。


    她拉着张云涧在空日城中采买了一番,其实她也不知要为秘境做什么准备,总之什么都备上点,也能起到一个心理安慰。


    张云涧兴起,特意带她去凡人城逛了一圈,买了好些吃食。


    黎星斓笑道:“你就光给我买了。”


    张云涧给她递了一块糖:“还不够么?要不要再逛一圈?”


    她忙道:“够了够了。”


    他倒是轻松又慵懒,仿佛丝毫不在意秘境中可能遇到的危险。


    这么逛下去,再逛十圈他都不累。


    离开凡人城时,少年意犹未尽:“嗯——果然还是当凡人好。”


    尤其是当他看见一对年轻的凡人夫妻牵着小孩蹦蹦跳跳地从他面前路过时,突然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问黎星斓:“凡人为什么都喜欢生孩子?”


    黎星斓没反应过来:“啊?喜欢生孩子?”


    张云涧想了想:“修仙者即便结为道侣,生孩子的也很少很少。”


    黎星斓莞尔。


    “凡人寿数短暂吧,若不繁衍后代,岂不很快就亡族灭种了?就和动物一样,动物甚至还有固定的发情期,一旦发情,就意味着要开始繁衍后代了,这是本能,而人类因为有灵魂,有感情,所以本能之上还有爱……”


    说着她脑中什么光亮一闪而逝。


    本能,繁衍的本能。


    因为死亡是定律,所以才有繁衍,后代是生命的延续,与修仙者追求的“个体的长生”相比,凡人或动物因本能而追求着“群体的长生”。


    她知道,世界也是有“生命”的,这种“生命”称之为“世界本源”,修仙界的本源正在衰减,所以修仙界才岌岌可危。


    是不是可以说,修仙界遇见了“生存危机”?


    那么,祂是否也有本能,想要活下去呢?


    如果是,那祂,会为了活下去,做些什么?


    如果祂真的“做了什么”,又到底是有意识推动还是无意为之?


    黎星斓抬起头,静静望着天空。


    已近黄昏,天边铺开一层浅红与浅金交织的云霞,迤逦温柔。


    张云涧侧首,安安静静地望着她。


    她的睫毛卷翘而纤长,如草木般掩映着清澈的眸,那里正有一轮落日在缓缓落下。


    黎星斓眨了下眼,眼中泛起波光粼粼,她蓦然转头,与他四目相对。


    “张云涧,如果有一天,魔气在这片大地上肆虐,所有的修仙者和凡人都在魔气中逐渐死去直至消失,你觉得世界会因此毁灭吗?”


    “不会。”


    “为什么?”


    张云涧唇角微弯:“毁灭的只是人,又不是世界。”


    黎星斓若有所思,跟着重复了句。


    “毁灭的只是人,又不是世界……”


    那世界……会因为什么而毁灭呢?


    她尚未细思这个问题,忽然被一声惊讶打断思绪。


    “是你!”


    黎星斓回过神,望向街对面的一对男女。


    西门羽快步走近,但忌惮张云涧在,也没靠太近。


    “你是怎么从试炼秘境中出来的?”她震惊。


    黎星斓还是那套说辞,否认进去过。


    西门羽显然不信。


    但她不欲解释,拉着张云涧就走了。


    她还想追两步,张云涧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心中一凛,生生站定了脚步,不敢再追。


    西门翊讶异:“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凡人?凌天宗的张云涧就是为了她才杀了北辰家那么多人?”


    “嗯,不过……”西门羽难以置信,“我确信她进了试炼秘境,那么多人下落不明,她是怎么出来的?”


    西门羽迟疑:“可能是张云涧救她出来的?”说罢自己都推翻了:“不对,那秘境限制修为……”


    “怎么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西门羽一惊,回头看向从器物阁中走出的红衣女子,脸上浮出尊敬。


    “剑尊前辈,我刚刚是看见熟人了。”


    她简单说了下经过。


    她还记得黎星斓当时就是被认为跟踪了剑尊,才被人丢给附近的西门子弟,把她送到北城门外,说是丢到试炼秘境中去。


    她当时一直没走,就是为了确保她进去了。


    在北辰铃对她摄魂,准备带她离开时,她原本打算出手阻止的,谁知她自己往下跳了。


    也正因此,她可以确信她进了试炼秘境,因为当时天坑下没有人。


    可那么多人进去都还生死不知,她一个凡人又是怎么安然无恙地从里面出来的呢?


    明尊语气没什么波澜:“是么?那听起来是有些奇怪。”


    西门羽吐了吐舌头,没再说了。


    等她走了,她才对兄长道:“真是不理解,为什么剑尊前辈性子这么冷漠?”


    常理来说,喜欢这般热烈的颜色,性子应该风风火火才是。


    西门翊笑了下:“妹妹,你知道‘无情剑’是怎么来的吗?”


    “怎么来的?”


    西门羽睁着圆圆的眼,好奇问。


    她只知道剑修大多都有个称号,什么什么剑,以彰显他们的实力与名声。


    西门翊道:“剑尊曾经的道侣是个魔修,她亲手一剑斩杀了他,而且,据说她当时刚生下一个孩子。”


    西门羽惊:“魔修?!”


    魔修,似乎好多年没出现过了,反正她这样的年轻一辈是没见过。


    “那……那孩子呢?”她又问。


    西门翊摇头:“不知道,应该也杀了吧,她既杀了道侣,又怎么会留下魔修的孩子?她亲手斩杀道侣后,修为更进一步,没多久就顺利度过雷劫突破至化灵期。”


    杀夫,杀子,还能没有心魔突破修为。


    西门羽叹道:“怪不得被称为无情剑呢,她的剑心也未免太坚定了……”-


    同试炼秘境一样,上古秘境的入口仍在那天坑底下,像一道平滑的光弧。


    试炼秘境已经残破,入口与外界贯通,失去了禁制能力,里面的妖兽也已被全部清除,成了个普通的芥子空间。


    这些天,凌天宗派人多次查看痕迹,始终找不到之前进去的人的影子。


    阵法师推测,若是他们不是跌入空间裂缝中,便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在上古秘境里。


    两个秘境相连着,且空间本身又存在互相吞噬的能力。


    此刻,凌天宗宗主宿常与执法阁阁主苏一尘正立在入口前。


    苏一尘道:“让阵法师想过办法了,但入口的禁制的确没法解除,若化灵初期以上的人要强行闯入,恐怕会撕裂入口,造成空间裂缝。”


    宿常点头,过了会儿,他问:“圣光宫那降低修为的办法不是可行吗?”


    “阎女那一身邪功,能让魂旗吞噬一部分修为,进去后再吐出来。”苏一尘皱眉,“她确实是进去了,但不知进去后怎样。”


    “早一日晚一日也无所谓。”宿常道,“明尊不是都没进去?”


    “她说在等归无剑宗的二十名弟子到齐。”


    “归无剑宗就派了二十个人?”


    苏一尘轻笑:“全是剑修。”


    宿常沉默。


    片刻后,他才开口:“良童准备得如何?”


    “差不多了。”


    “那叫他明天和其他化灵期一起进去,凝灵期弟子过几日再进。”


    苏一尘应了声,两人都不再说话,静静看着那道弧光。


    不知多久,苏一尘轻轻皱了下眉,忽然问。


    “宗主,你是否想过一种可能?”


    “什么?”宿常余光扫过来。


    苏一尘表现出难得的迟疑。


    “我只是在想,这个上古秘境为何被设下一个限制修为的禁制,而且限高不限低……”


    宿常盯着他,示意继续说。


    苏一尘笑了下,看他:“只是一种猜测,若是这个秘境和之前一样需要足够的生命投喂呢?不过这次需要的修为变得更高了。”


    宿常依然淡定:“理由呢?”


    他们向试炼秘境进行灵祀,是为了打开上古秘境的入口。


    而上古秘境被这么安排是为了什么?


    他说:“并没有第三重秘境。”


    苏一尘笑道:“都说了只是一种猜测,这么严肃做什么?”


    宿常收回视线,离开了此地。


    苏一尘摇了摇头,看了入口一眼,也离开了。


    ……


    静室内,黎星斓又问起张云涧那个问题。


    “上古秘境里有什么?说些和其他秘境不一样的地方,我们好提前做准备。”


    张云涧认真想了想,语气颇有些戏谑:“嗯——好像还有一重秘境。”


    第88章 秘境“咬我,黎星斓,狠狠地咬。”……


    还有一重秘境?


    黎星斓诧异:“你是说这个上古秘境里面还嵌套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理论上也不是不行,但她几乎也没见过这种情况。


    秘境属于游离的空间,大概是世界形成之初多余的空间碎片演化而来,因为不太稳定,所以天灾频发,如果再在里面置入一个空间,那简直难以想象里面会是什么样。


    “居然还有这种事。”她咂舌,又问,“那你进去过吗?”


    张云涧:“没有。”


    他说那重秘境在上古秘境深处,如果上古秘境中真有什么仙界秘籍,大概就在里面了。


    “真的?”


    “瞎猜的。”他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懒懒笑道,“我又不想成仙,不关心这里。”


    “那我们这次就去看看好了,要是真能找到那本古老秘籍未必不是好事。”


    关于宿常和苏一尘给她的任务,黎星斓没有瞒张云涧。


    不过张云涧听完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想起当初进执法阁,苏一尘拿黎星斓来威胁他,让他束手就擒的事。


    那是他首次拥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感。


    仿佛空白的画卷上落了滴色彩。


    他仔细盯着那滴不起眼的颜色去看,它在雪白的纸上逐渐晕染开,如今已近乎霸道地占据了整张画卷。


    而且是很多种颜色。


    “黎星斓,你见过春天吗?”


    张云涧忽然长臂一展,就将她揽在怀里,脸亲昵地埋在她肩上。


    两个人原本都正躺着,如今一下面对面侧着了,气息迅速交织,浓墨般的发也放荡地撞在一起。


    “这是什么问题?”黎星斓想笑。


    问她有没有见过春天?


    上一秒他们还在讨论秘境呢。


    她有时候真佩服张云涧跳跃的脑回路。


    “你就是春天。”他低笑,“开满了各种颜色的小花。”


    虽不知他这个结论是经过什么思考突然就得出来了,但听起来很美好,所以黎星斓欣然接受。


    “嗯,那我就是春天,是张云涧的春天。”


    少年满意地哼唧了声,贪婪嗅闻着她的味道,忍不住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


    “啊喔——”黎星斓惊,“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春天的?”


    他恬不知耻地笑:“你说过,春天会让人胃口很好。”


    有吗?黎星斓怀疑他在信口开河。


    “黎星斓……”他声音懒懒地钻入耳朵,让人发痒,“为什么我觉得你很香,想咬你,想吃你,但你就不会呢?”


    “……因为我是正常人。”黎星斓说,“正常人不吃人。”


    “太可惜了。”他叹气,“凡人什么动物都吃,却偏偏不吃人……我一直很想邀请你品尝我的。”


    在话音落下时,黎星斓感到颈侧掠过一瞬柔*软濡湿的触感,她意识到时条件反射地颤了颤,这让对方更加兴奋了。


    她发现自己的敏感点应该就是脖子。


    张云涧偏偏就喜欢轻咬舔舐那里。


    怎么就无师自通了。


    “你的品尝我的品尝,好像不一样……”


    她实在看不惯他这般得意,伸出手捏住他下巴,在他唇上报复式地咬了下去。


    鲜血带着一丝腥甜的味道,缓慢渗入舌尖。


    黎星斓脑袋往后仰了仰,对上他一瞬呆呆的目光,有些挑衅似的:“品尝了,味道不错。”


    张云涧回过神来,澄澈的眸似被点燃了,嘴角噙起笑。


    “是么?”


    真让人开心。


    如果再用力一点就好了。


    果然,相比起自己品尝她的愉悦,还是被她品尝更让他兴奋。


    黎星斓触到他眼神的一瞬,心想完了,好像莫名又戳到他的点了。


    下一秒,她的唇被重新覆压上,微凉柔软的触感来回磋磨着。


    “咬我,黎星斓,狠狠地咬。”


    他语调温柔颤抖,近乎虔诚。


    黎星斓认命地闭上眼,开始反省自己。


    肯定是第一次带给他的吻太激烈了,以至于迅速拉高了他的阈值。


    以后……


    以后要怎么办-


    北城门关了。


    原先是试炼秘境入口的天坑下,那道平滑的光弧前,苏一尘刚目送无情剑尊领着二十名凝灵期剑修消失在入口处。


    又等驭灵谷与圣光宫的人都进去了,他才看向一旁。


    他身旁站着个少年,约莫十二三岁,模样与良童很是相似。


    “你的魂灯我替你看着,万事小心。”


    良童的气息从化灵中期降为了初期,看起来有些不稳,脸色也不太好的样子。


    闻言呵笑了声:“难得,从你苏一尘嘴里听到一句好话,还不算太假。”


    这挖苦的语气并未让苏一尘动怒,他只是笑了声。


    “以你的实力,若遇上明尊,还是尽量避其锋芒。”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她能杀我?”良童哼了声,“她纵然是名剑修,也不过是初期,若是与我同修为,我未必是她对手,但差了一级,想要我的命也没那么简单吧。”


    苏一尘轻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知大家都是奔着什么去的,进去了就是对手,她剑心合一,你与她对上,讨不到好。”


    良童沉吟:“这倒也是,她连道侣孩子都能杀,只怕对我更不会留手。”


    说罢他回头看了眼其他五位化灵初期的凌天宗修士,说了声“走”,然后率先进了秘境。


    等此处只剩下苏一尘一人时,他略站了会儿,轻声感慨。


    “成仙,真是虚无缥缈。”


    ——


    一望无际的雪原反射着刺眼的日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黎星斓站在洞口,用手遮着光,向远处长眺。


    她的眼忍不住眯起来,感到轻微不适。


    天和雪同色,于是在大地尽头被模糊成了一体,像个色块混沌不清。


    片刻后,她收回视线,说了句:“雪停了。”


    浇雪靠着山壁瑟缩着,身上裹了床被子,旁边还漂浮着几颗燃烧的火球,来自火球符,散发着些许暖意。


    “雪停了就好。”她抬起头,一双眼紧闭着,发红发肿,脸色也略苍白,“我没事,雪停了就可以出发了,总待在这里也不行。”


    黎星斓在她面前坐下,又取了张火球符激发出去。


    “也不差一会儿,你的眼怎么样?”


    浇雪微微低头:“好多了,都怪我,习惯了当凡人,神识不太会用。”


    黎星斓笑:“凡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两日前,在凌天宗的安排下,凝灵期的弟子被要求陆续进入上古秘境。


    北城门关了,他们是通过城内的传送阵过来的。


    黎星斓出发前带上了浇雪,她只是一个元灵期,根本无人在意,所以顺利从入口进来了。


    进来时,她是和张云涧一起的。


    但进来后,她发现他们被分散了。


    秘境的落脚点似乎是随机的。


    她的周围看不到人,天空正飘着鹅毛大雪,她站在茫茫草原上,眼看着脚下的枯草很快被雪覆盖。


    她那时一惊,以为又是像试炼秘境中的天灾一样,但很快发现不是。


    就是普通的雪,落到手心会被体温融化,但雪很大,一直持续,天地间的温度也在降低。


    好在她如今能调用的灵力还算多,在护体灵光下,这样的情况对她算不上威胁。


    她询问了系统,得到的答复是,之前的攻略者并未与张云涧分开传送,所以未在攻略中提及此点。


    黎星斓皱眉,怎么到她这里就不一样呢?


    如果她和张云涧分开很远,那简直有的找了,而且她试图通过心灵感应与他建立联系,似乎也是无用功。


    于是她只能先选定一个方向往前走。


    也正是在路上,她偶遇了浇雪。


    雪还在下,到了小腿深度,但天上却悬挂着太阳。


    只是那太阳像冰箱里的照明灯,没有暖意,被雪反射的十分刺眼。


    浇雪修为低微,灵力主要用来抵御寒冷,习惯性用眼睛去观察四周,不知不觉一双眼就被灼伤了。


    黎星斓背上她继续往前,四野无边,唯有一个方向现出连绵的黑色山脉。


    望山跑死马,她索性御剑低空飞了过去,在一个时辰后终于抵达山脚下,寻了个山洞,暂时供两人休息。


    浇雪的灵力不足,全靠护体灵光取暖不够,她就取了床被子给她裹上,又给她用灵力润过一遍眼睛,缓解了她的不适。


    浇雪说她进来后发现与她失散,慌得不行,又不知该往哪走,只好时不时眺望远方和太阳来帮助自己分辨方向,但很快她发现眼被灼伤了,还好绝望之际遇见了黎星斓。


    黎星斓也与她简单说了下经历,见天色已晚,太阳渐渐下沉,决定在山洞里过一晚再说。


    她推测自己这么快能找到浇雪,估计与张云涧也相隔不远。


    这个想法让她稍稍安心。


    天很快黑下来。


    太阳落下后,月亮没有升起来,天地间黑得彻底。


    厚厚的积雪吸收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让这个黑夜无比死寂。


    浇雪紧紧靠着她,小声说:“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慌,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


    黎星斓让她安心睡,自己会守夜。


    她一夜未睡,神识沿着山洞周围悄悄弥漫开,很快她发现一个很怪异的地方,她的神识只能往四周去,不能碰到雪,一碰到便会如声音一般,被吸收进去。


    为此她特意去洞外捧了抔雪进来,在手里的雪也能吸收神识,而雪在火球术的热度下很快融化成水后,就只是普通的雪水了。


    除了这个异常,这一晚没发生什么。


    就是静得可怕,也黑得可怕,若从山洞往外望去,外面简直像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令人头皮发麻。


    她担心火球的光会吸引到黑暗中的什么,晚上便没有用,只是将浇雪一起罩在了护体灵光中。


    …


    过了会儿,浇雪微微睁眼,适应了洞中光线后,已差不多能看清了。


    黎星斓让她用纱布蒙上眼,过滤一下光,并始终保持神识离体,但不要往下去探雪。


    她带她踏上长剑,准备越过黑色山脉。


    可是剑身不过升空到百尺高,就被一股大力猛地往下拖拽,险些撞上了山体。


    浇雪惊呼一声。


    好在快落地时,黎星斓反应极快地收起了长剑,抱着她跳了下去。


    两人刚站稳,浇雪还没说话,就被黎星斓一下捂住嘴。


    这是一座沉黑的山,山上怪石嶙峋,寸草不生。


    山上的积雪似乎化得很快,除了山脚下有些白色外,山顶上已经看不见雪了。


    这与现实中几乎是反过来了。


    她们是落在半山腰的位置,离山顶还有些距离。


    前方稍远处,一条黑色巨蟒正盘在石壁上,日光一照,水桶粗细的蟒身上覆着的鳞片泛起彩色光晕。


    它正用那双金黄色的眸子森然地盯着她们,缓缓作出攻击姿势。


    “磁金蟒!是磁金蟒!”


    有人惊喜大喊,听声音是在右上方。


    这突然的噪声让原先盯着黎星斓二人的蛇瞬间转向另一侧,缓慢游了过去,凶相毕露。


    “这就是磁金蟒?!”浇雪一喜,又赶紧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兴奋,“据说磁金蟒守护的山必有上品金属矿脉,矿脉中极易出现金精!那可是和水精雷息木同等的高级炼器材料啊!”


    黎星斓心念一动……既然遇见了,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抢到手。


    第89章 问题“阿斓,你爱张云涧吗?”……


    黎星斓的念头在看清对方是两个凝灵后期时果断打消了,拉着浇雪赶紧退到了远处。


    她低声:“如果这山里有金精的话……”


    “不是如果,是一定,阿斓,我想明白了,刚刚我们掉下来,就是你的剑被金精之力影响了,它对所有金属性的介质有吸引力。”


    黎星斓略一思忖,这岂不意味着可以根据吸力强弱来判断金精位置?


    她这边刚陷入思考,那边已经开战,一时灵力激荡,惊叫与怒声齐飞。


    那磁金蟒也不是好对付的,大约也有相当的实力,战况相对胶着。


    她想了想,再次取出王进宝剑,果然手腕一沉,仿佛重了很多。


    她对浇雪说:“趁他们在那打,我们找一下矿脉入口位置。”


    这座山不算高,山头也不算大,但一座连着一座,形成了连绵起伏的山脉,山上没有草木遮掩,乱石横出,黑漆漆光秃秃的,矿脉一般藏于山腹之中,要找到入口实在不易。


    不过既然磁金蟒在此处出现,也就说明入口一定不远。


    黎星斓通过感受剑的重量变化来探测方向,最终确定了那条磁金蟒盘卧的山壁斜上方。


    她神识扫过去,能“看见”那里有一条一人宽的石壁罅隙,大约就是供磁金蟒游走的通道。


    叱骂战斗之声在山壁另一侧传来,很近,听起来战况正酣。


    她收起剑:“我爬进去看看。”


    浇雪紧张拉着她:“阿斓,金精固然珍稀,你也不要冒险啊,还是先去找张云涧吧,有他在,你肯定还能找到更多值钱的东西的。”


    黎星斓说:“我不是看重它的价值。”


    她之前通过五行符箓的符文,拼凑出一幅粗糙的太极八卦图,后来又得到水精,雷息木,分别拓印了上面天然形成的纹路,发现五行符上的符文几乎可以说是脱胎于天然形成的纹路,只是简单许多,又在基础上做了一定变化。


    说到底修仙界的本源以五行为主,虽然她还不太清楚其衰弱的原因,但隐约觉得这天然形成的五行纹路,就如同本源密码,解开其间的关联,或许就能解决一些问题。


    “你躲起来。”她做了决定,塞给她一堆符箓,“有危险就先跑,可以往来路跑,把自己埋在雪里,神识扫不到。”


    然后她拍了张轻身符,一跃而起,攀上崖石,顺利钻进了裂隙中。


    浇雪咬了咬唇,只好躲得更远了些,心里祈祷张云涧快点找到她们。


    ……


    一道剑光如闪电般乍然亮起,又消弭无形。


    伴随着一声哀鸣,庞然巨兽被斩成两截,缓缓倒下,内脏肠子立时淌落满地,露出后面抖如筛糠的男人。


    张云涧瞥了他一眼,他像是如梦初醒,大叫一声,一拍腰间兽袋,便有团白影落地一滚,迎风化作只雪豹,威风凛凛。


    那人想也不想,翻身跨上去,急催:“快跑!”


    雪豹速度极快,几乎眨眼就没了影。


    正当他松了口气时,下一瞬那个漂亮少年便如鬼魅般出现在他前面,精准拦住去路。


    男人急忙停下,脸色苍白。


    “道友,我……我是驭灵谷的!你若放我一命,我可保举你进上等门派!”


    张云涧没有穿门派服饰,所以他没认出来他是凌天宗弟子。


    张云涧抓住垂落的发带尾端,勉强压住心下不耐:“你的坐骑速度很快。”


    男人舔了舔唇,心中苦涩。


    他怀疑这少年故意阴阳他,再快还不是被追上了。


    不过他也有信心,若是再给他多跑一会儿,这人即便是剑修也定然追不上他,毕竟御器飞行消耗灵力很快,不能长途。


    “这是无影豹,擅奔突……”


    “如果我要用的话,它会听我的么?”


    “啊?……不不,不行。”男人忙道,“只有我们驭灵谷特有的驭兽之法才能与之沟通。”


    张云涧垂眸,哦,也就是说只有这人可以操控这只兽。


    他掀起眼帘,眸中淡淡闪着光,一股强大的神识之力从眉心发出,利箭般离弦而出,骤然射进男人的识海。


    摄魂。


    一般来说,同级修仙者,神识是差不多强的,即便是差一个大境界,也很难做到摄魂,若非碾压级别的差距,一旦受术者反抗激烈,是极易让施术者遭受反噬伤害的。


    何况眼前这人是凝灵后期,张云涧还只是凝灵中期。


    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阴云涌动,刹那间生起风,少年肩上的飘带在风中上下翻飞,两缕红格外醒目。


    男人坐在雪豹背上,脸上出现痛苦的挣扎之色,其灵兽大约也感应到了主人的状态,开始有些焦躁不安。


    不过很快,男人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一双眼空空的,呆滞无光。


    张云涧闪身略至其身后,稳稳坐在雪豹背上,略阖了阖眸,声音透着疲倦:“走。”


    男人拍了拍雪豹,雪豹寻定一方向,四蹄生风,很快消失在天边。


    ……


    入目是深沉的黑,但黑暗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金色与银色光点,偶尔光点会小幅度流动,画出一条短而流畅的弧线,又在呼吸间湮灭亮起,如此循环。


    黎星斓环顾四周,如同置身宇宙银河,璀璨耀眼,着实震撼。


    沿着裂隙一路往下,多次遇见断崖似的缺口,幸好可以借着清风符托着身体下沉,不知多久,最终落到地面时,她看见了眼前这番景象。


    这个深度大约已不是山腹而是山底了。


    她抬手放出颗火球充作照明,但就在火光亮起的一瞬间,无数星光如同潮水般退去,映入眼帘的只是平平无奇的灰色山石。


    她凑近看了,才能勉强辨认出山石的颜色存在细微差别,偶尔露出不同颜色,大约便是修仙界的金属性矿石。


    她熄了火球,让黑暗与星光重新席卷。


    很快,她再次置身星河之中。


    黎星斓召出小刀,小刀刚从空间戒指中飞出来,便仿佛不受控制般,在山壁上胡乱弹射。


    她极难用神识控制住它,有几次还险些被小刀刺中,好在被护体灵光所挡。


    最终小刀被某种力量猛地一扯,朝一个方向没入黑暗。


    黎星斓毫不犹豫跟上。


    同时不忘吩咐系统查找出金精相关资料,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


    ……


    浇雪等得心急。


    她爬到山崖后面看了眼,地上除了磁金蟒的尸体,还有一地的战斗痕迹。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已经下午了。


    距离那两个修仙者进入裂隙,已经过去近两个时辰了。


    可是阿斓和他们,谁都没有出来。


    她心不禁怦怦乱跳。


    又等了会儿,她实在等不下去了,一咬牙,决定自己下去看看。


    裂隙狭窄,只容一人身位。


    好在她体型娇小,相对轻松一些。


    一进去便有腥风扑面,她脸色发白,忍住干呕。


    这腥风混杂着许多气味,除去磁金蟒腥臭的妖气,隐约还有血腥味。


    她忍住恐惧,继续往下爬,谁知一个不设防,手按空了,整个人险些头朝下栽下去。


    “啊——”


    她溢出半声的尖叫散在狭窄的山道里沉闷回响。


    还有半声一下止住了,因为她没掉下去,被一只手稳稳抓住肩膀托了起来。


    “怎么下来了?”


    黎星斓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不停喘着气,听起来很累。


    “阿斓!”浇雪惊喜,“你没事吧!我好担心你哦。”


    “没事。”黎星斓深吸一口气,恢复了点力气,将她塞回山道上,“往外爬,我跟在你后面。”


    浇雪一下安心起来,比之前更快地爬了出去,很快黎星斓也跟着出来了,跳下裂隙,落在山崖下,身形略有些不稳。


    浇雪见她发丝散乱,衣着染血,脸色微白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扶着她问有没有事。


    黎星斓摇头说先走。


    她们寻到一处整块山石形成的凹处,暂时停下来歇息。


    黎星斓吞了颗丹药,渐渐恢复了精神与体力,用灵力自洁了遍脏污,将头发也重新挽了遍,身上顿时一松,舒适不少。


    见浇雪担心地望着自己,她才笑了笑,伸出手,掌心金光一闪,缓缓浮现一块薄薄的刀片。


    在金色刀片出现的一瞬间,他们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锋利起来,连呼吸都有些刺痛感,不得不撑起护体灵光。


    “金精!”浇雪激动起来,“我,我能看看吗?”


    到自己感兴趣的领域,这位天才炼器师把其他什么烦恼都忘了。


    “当然。”黎星斓将金精交给她。


    她回想起在下面的经历,不可谓不惊险。


    就在她找到金精时,她就听见了其他人的声音,心知大约是那条磁金蟒呜呼哀哉了,那两个修仙者也找了下来。


    她虽能调用张云涧的灵力与神识,但对修仙界这一套战斗方式并不熟悉,而且此处受制于金精的影响,她又不能用剑,故而十分不占优势。


    于是她只能先发制人,在人接近的一瞬丢出十数张符箓,齐齐激发。


    无数火球结成一体,在黑暗中如升起的骄阳,极为刺眼。


    虽然明暗变化产生的影响对惯用神识的修仙者来说只有一瞬,但也足够了,火球术的威力固然不大,十数张一起却也不小,足够他们心理上产生惊慌,而在惊慌之下便是手忙脚乱地应对。


    由于他们事先不知黎星斓藏在下面,亦不知其实力和人数,故而更加容易恐慌。


    她便是利用这种心理,先出手成功伤到他们。


    不过伤得不算重。


    他们二人也很快反应过来,又惊又怒,与黎星斓战在一起。


    好在他们虽是两人,实力强劲,但底下空间狭小,他们施展不开,再则刚与磁金蟒战斗过一轮,精力灵力都消耗不少,又被黎星斓先摆了一道,故而这会儿状态不足一半。


    五行之中金生水,她的灵力是水属性,她发现在这里借助水属性符箓的话可以发挥更大优势,而她最不缺的就是符箓,于是又在两人身上添了几道伤口。


    这些伤口只在表面,伤不到根本,她原想着寻机撤退,却忽然听见其中一人惊叫了声:“这血怎么止不住!”


    另一人也随之发现,他们身上本该不算什么的伤口,正汩汩往外流血,比平常快几倍的速度,寸长的伤口竟也好似伤了动脉,眨眼间就流了满地,两人气息也随之衰弱下去。


    他们惊恐质问黎星斓用了什么手段,黎星斓自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甚至没空思考,趁机猛烈进攻,果断要了两人性命。


    等一切结束后,她已是浑身染血,顿时精疲力尽,身子都沉重许多。


    遂取了金精赶紧离开了。


    这会儿她清除完血迹,身上莫名轻快起来,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人的血液里面也含有许多金属元素,或许……


    “阿斓,等我找到计鸣从这里出去后,我帮你把金精炼化到你的剑里面,它的坚硬和锋利程度会提高数十倍!”浇雪将金精还给她。


    黎星斓回过神,笑道:“好,那就拜托你了。”


    她起身,天色隐隐暗了下来,秘境中的太阳似乎偏移得很快。


    “我们走吧,翻过这座黑山再说。”


    浇雪点头,不过情绪兴奋过后又开始低落。


    一提起计鸣,她浑身似过了遍凉水,从头到脚颤了下。


    她抬头看了眼太阳,又回头看向茫茫雪原,那里的雪基本化得差不多了,露出一块块枯黄的地面,像被火燎过的宣纸。


    虽然进来了,可她根本不知道计鸣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又要怎么才能找到他。


    她只能跟在黎星斓后面,离了她甚至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阿斓。”她低声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找张云涧?”


    黎星斓想了想:“我和他双修共享神识,若是距离很近,会有感应,只能如此了。”


    而且张云涧说过,他们神识一体,她调动他的神识,他就会知道,说不定他此刻已经在向她赶来的路上了。


    浇雪咬唇,可她根本感应不到计鸣……


    沉默片刻,她又问:“如果你找不到他呢,你会怎么做?”


    黎星斓道:“那就继续找,他是我留在这里最大的理由。”


    若是如她猜测,张云涧和这个世界存在着某种绝对关联的话,这句话甚至还可以说得更极端一些——


    他是她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


    “那如果……如果……”


    那个设想,浇雪问不出口,但眼泪已经决堤。


    黎星斓回身拉了她一把,继续往山顶上爬。


    “如果他死了我会怎么办是吗?”


    她语气依然沉稳:“我会想办法救他,若我实在无力回天,那就暂时告别这一段,不让自己将时间浪费在痛苦中。要么死,要么好好活,看似自由的人生,其实本质上也只有这两个选择。”


    她的冷静理智让浇雪有些发愣。


    这和她设想的回答完全不一样。


    忍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没忍住,问了她最想问的问题。


    “阿斓,你……爱张云涧吗?”


    黎星斓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我不确定。”


    第90章 明悟那么张云涧的存在到底是什么?……


    不确定?


    浇雪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种答案,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爱或者不爱……为什么是不确定啊?”


    黎星斓没急着解释,而是反问了句:“你爱计鸣吗?”


    浇雪毫不犹豫:“爱啊。”


    “你怎么确定你爱他?”


    “啊?……”浇雪呆了呆,脚下一停,“阿斓,我都为了他到这里来了……”


    “所以,为了对方死都不怕,这就是爱,对吗?”


    离山顶还差几步,黎星斓索性拉着她加快脚步。


    “难道不是吗?”


    浇雪被她拉着走,省了好些体力,得以有空去思考这些事,不过她不太理解黎星斓的话。


    终于登上山顶,山虽不高,地却平坦,足以一览无遗。


    眼前是一片辽阔森林,又或者是草原,满目绿色,宛如大海般无边无际,风吹过,绿意波涛汹涌,从天边推向山脚,耳边便也同时传来草木起伏的声音。


    远方,天与地交接处,一抹酡红正在下坠,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擦除着最后的颜色。


    浇雪看着下面,惊讶问:“这下面是草还是树啊?”


    黎星斓凝神:“是草,长得很高的草。”


    她也第一次见到长成森林的草原。


    若将寻常草原上生长的牧草替换成两三米高,便是如今看到的这番景象。


    怪异十足。


    “阿斓,我们要下去吗?”浇雪忐忑不安。


    “先休息会儿吧,恢复下体力。”黎星斓拉着她在山顶坐下,权当吹吹风。


    她虽不累,浇雪到底是刚入门,和凡人的差异还不太大。


    而且这会儿很快就要天黑了,修仙者虽有神识可用,但神识终归是一种可以被攻击的力量,和视力这种无形的东西不同,若是神识外放遭到攻击,那真是耳聋目盲了。


    “若是可以,最好从上面飞过去,毕竟草长得如此密集,人一进去就会迷失方向。”


    “都听你的。”


    浇雪点头。


    她转头看着黎星斓,后者正静静望着天边那轮残日,只剩下很淡很淡的红了,连同下面的绿色一起,即将被黑暗吞噬。


    她一袭青蓝色衣裙,乌发用柏枝挽着,碎发散乱飘扬,清丽出尘。


    浇雪望着她在余晖下的轮廓,觉得她身上总有种沉稳的令人安心的气质,仿佛她只要说什么,就一定能做到。


    她重新提起方才的话题,表达不解。


    黎星斓说:“敢为对方而死就是爱的话,我也可以为更多人做到这一步,为亲人死,为朋友死,甚至救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这都是爱吗?”


    “这……这当然不一样的,阿斓。”浇雪怔了怔,“我与计鸣可以为对方不计生死,他爱我我亦爱他,虽然你说的舍己救人好像也行,但与爱人之间怎么能一样呢,两个相爱的人除了敢为对方豁出命,还能做到其他的事,比如思念,担心,不顾一切对对方好……”


    她说着说着停了,觉得自己的例子并不足以推翻黎星斓之前的话,因为无论是思念担心还是对对方好,亦可以发生在朋友亲人之间。


    那爱,到底特殊在哪里呢?


    浇雪有一瞬间的困惑,不知为何,她分明知道“爱”的感觉,却形容不出来。


    黎星斓和她说了个小故事,说一对夫妻遇见危险时,丈夫不顾性命地救了妻子,但妻子后来发现,丈夫早已出轨。


    能为对方舍弃性命,却连忠贞都做不到,这算爱吗?


    浇雪一时语滞。


    “所以,爱不能简单等于某种特定行为,无法用行为推导论证的事,就不在我擅长的范围。”


    黎星斓语速不急不缓,大概在边思考边分享。


    “其实你说的这些我明白,拿张云涧来说,我对他很重要,他情感上依赖我,喜欢和我亲密接触,别人伤他可,伤我不可,一旦我们分开,他找不到我时,会陷入十分焦躁的情绪,他不喜欢别人靠近我,他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哪怕是死在一起,你觉得,他爱我吗?”


    “爱吧……”


    “那我告诉你,对一个人拥有极强的占有欲也可以做到这些呢?”


    “那……不爱吗?”浇雪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黎星斓笑了下:“所以我也不知道。”


    对没有正常情感模式的张云涧来说,她觉得他并不明白什么是爱,她连自己的感情都还处于猫箱之中。


    爱情,她原以为她是知道的,至少理论上她是知道的——一种受生理、心理、情感,甚至社会因素共同影响的复杂现象。


    相爱的两个人之间会相互理解,尊重,信任,忠诚,激情等,她甚至能判断出别人之间是否拥有爱情,但到了自己这里,就有些灯下黑了。


    太阳彻底落下,只有风吹草声,宛如海浪般不断迭起。


    浇雪有些好奇:“阿斓,你为什么会和张云涧在一起?在我看来,你这样的人拥有的道侣,应该是那种温柔的,儒雅的,强大的修士,可是张云涧……”


    她想到与他每一次接触都仿佛随时游走在生死边缘,他简直就是疯子。


    “……他太令人害怕了。”


    “他……”黎星斓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丝弧度,“他很可爱的,你不了解他。”


    她说:“不过很奇怪,世上的花花草草,鸟兽虫鱼,一切自然之物……都偏爱他,人却对他畏惧不喜,加诸伤害。”


    关于这两点的存在,她现已完全确信,只是不得解。


    浇雪以为她是对道侣溺爱维护的夸张之语,便玩笑道:“难道他是山神吗?”


    “山神?”


    “我家那边有座怪山,山上绿树成荫,飞禽走兽和谐相处,若去山上游玩,常能见到百花齐放百鸟争鸣的奇景,但此山不被附近的山民所喜,他们说这座山上有山神,但山神只庇佑山中生灵,因为每次砍柴打猎后,山神总是泥沙俱下,还驱使野兽成群下山破坏,让他们损失惨重。于是山民痛恨山神,放火将山林付之一炬。”


    浇雪摇头,“森林毁了,飞禽走兽四散逃亡,他们以为杀死了山神,但一次洪水中,附近的十几个村全淹了,死伤无数……”


    黎星斓认真听完,若有所思:“我猜侥幸逃生的人不会认识到错误,只会更加怨恨山神,认为这是山神的报复。”


    浇雪点头:“对,所以那座山后来都被挖空了,周围渐渐没有人烟,一片荒芜。”


    夜幕天穹上星罗棋布。


    黎星斓遥望着那片璀璨,轻笑了声:“不会一直荒芜的,没有人之后,草木会慢慢长起来,飞禽走兽也会慢慢回来,到时候又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了。”


    浇雪怔了怔,细想后十分赞同。


    但她发现跑题了,于是重整了下自己方才想表达的:“所以我说张云涧就像山神,草木动物都喜欢他,人却反过来。”


    她看了眼黎星斓,顺着她的目光也望向夜空。


    她笑道:“阿斓,按你的说法,张云涧应该是天神吧,所以世间万物都喜欢他,人却不喜欢……哎,不对,人为什么不喜欢天呢?”


    黎星斓久久不语,风拂过时,她恍若乘风而起,融到那星光之中,灵台一片清明,忽有明悟。


    天,对凡人来说遥不可及。*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所以凡人瑟瑟发抖地敬畏祂。


    但对修仙者而言,天,是樊笼,是枷锁,是阻碍成仙长生的荆棘铁链。


    此点一经浮出,便在脑中迅速生根发芽,长成苍天大树。


    她豁然起身,浑身像通了电,汗毛根根倒竖!


    一开始张云涧就丢给她的两个问题,似在此时得到答案。


    难道这是真相吗?……


    如果是,那么张云涧的存在到底是什么?


    在一个修仙世界,是不存在所谓的天神山神的,能代表天的最高意志,只能是世界意识本身。


    可是世界意识……是虚无缥缈的,它只是一种世界的运行法则。


    正如身为人的法官,尽管拥有维护律法公正的职责,却不可能是法典成精。


    “阿斓,你怎么了?”


    浇雪轻声问,打断了她的思绪。


    黎星斓深吸一口气——


    看似解决了一个问题,实则又出现了其他问题。


    这世上的问题还真是无穷无尽。


    她刚想说什么,神识却忽然探到灵力波动,便立即对浇雪道:“走,先下山。”


    两人刚从黑山的另一侧下去,从她们后方雪原方向,便有三四道遁光前后飞来,一道遁光在前,后面紧紧相随,仿佛正在追击。


    当先那道遁光径直朝黑山而来,掠过山顶时,遁光有些不稳,但还是没掉下来,继续朝草原飞去。


    后面三人穷追不舍。


    黎星斓与浇雪藏身山石之后,用黑袍遮敛了气息,并未被发现。


    她看见最前那人飞到草原上方时,才刚飞出一段距离,那在风中轻轻摇曳的青草,猝不及防地如蛇一样朝他缠绕而去,快到他甚至来不及反应,连叫都没叫一声,便被草拖入下方,瞬间淹没了。


    后方追击的遁光吓了一跳,离得最近的那人也已到了草原边缘,来不及停下,眼看着脚下草木疯长,绞杀而来,抬手一扬,一截长鞭出现在手里,携大力挥了出去。


    那草似乎韧性极大,反倒将鞭尾缠住,拖着他就要往下,好在同伴及时赶到,有人扔了张火属性灵符,化作一把燃烧的长刀劈了下去,将草唰唰斩断,那人才趁机脱身,赶紧退了回来。


    被斩断的草带着燃烧的火焰落了下去,附近的草缠绕过来,很快就将火吞没了,火灭后,草又恢复原样,被夜风吹拂着沙沙作响,仿佛无事发生。


    “这什么东西!”那人后怕不已,又惊又怒。


    有人接话:“谁知道,几万年前的古老秘境了,有些古怪也不稀奇。”


    另一人说:“我看前面太诡异了,不能飞过去,弄清楚状况之前,大家都小心点。”


    之前那人问:“那人呢?不管了?他一个凝灵初期能在我们手里逃脱,可见那件灵器至少是高阶的,很有可能还是某位上古修士遗留下来的,可比现在的灵器厉害。”


    “你想怎么办?你下去找?”


    那人不说话了。


    第二个人打圆场:“大家灵力消耗不小,先原地歇一歇,天亮再说。”


    黎星斓垂下视线,只用余光去看,免得被三人察觉到。


    听声音是两男一女。


    不过……凝灵初期?


    按理说四大门派都不会派凝灵初期的弟子进来,难道是四大家族的人?又或者凌天宗开放入口了?


    浇雪小声问:“阿斓,我们现在怎么办?”


    黎星斓低声回:“跟我走,沿着山慢慢下去,今晚就藏身草原边缘,天亮再说。”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