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心魔
师兄怎么也入幻境了!
虞宁只觉得天塌了。
而且……
皇兄?
皇妹?
师兄变皇兄?
怎么还把他们整成兄妹了?
虞宁一下坐起,睁眼看到谢霁尘的震惊感久久未消。
她睁大着眼睛,微微张开唇瓣,盯着面前的谢霁尘……这幻境里的皇兄,看了很久,很久。
与秘境外无二的容貌。
一样的昳丽俊美,容貌漂亮近妖,眼尾下面一颗红色泪痣自带三分冷冽,简直是让人不敢直视。
不过比之仙君的清冷圣洁不可亵渎,面前的谢霁尘一身华美锦衣,看去金尊玉贵,倒是多了之前不曾有的华贵之气,是另一种给人压迫的凛然气度。
虞宁还是感叹,男配谢霁尘这张脸,不管什么身份什么角色,都让人惊艳,果真绝色。
不愧是谢霁尘!
虞宁又谢霁尘的这张脸硬控了很久,确定面前的人当真是谢霁尘后,开始思考,谢霁尘自称皇兄,看来是已经进入了幻境里的身份设定,没有了自己意识。
但为什么,她还会有自己的意识呢?
她明明也入了幻境啊。
虞宁想不明白。
“如何这般看我?”面前的人见她垮着一张小脸,蹙眉沉思的样子,抬手将她眉间的凌乱发丝别在一旁,半边身子也微微倾下。
光线被隔绝在他之外,虞宁骤然陷在一片阴影。
熟悉的压迫感倾下,师兄还是那个师兄,她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下,却听见他关切地问:“是皇兄做了什么事惹宁宁生气吗?”
他本就坐在床榻一侧,又倾身靠近她,将她整个都笼在了他阴影之下,因而他方才说话带出的温热气息全都落在了少女白嫩的耳垂。
他湿热的气声烫得少女耳垂都发了红。
在这幻境里虞宁属于自己的意识还在不断地下沉,她差点都恍惚了。
这声音也太温柔了吧,嘶哑轻柔,那略带沉意的沙砾质感又极其得磨人,她的身子简直都要软半边了。
只见他说完这句,骨节分明的手又抬起,细细擦拭着少女额上细汗。
他指尖是一贯的冰冷触感,寒意透过他指尖传至她皮肤,虞宁忍不住瑟缩了下。
他这动作做得也太顺手了!
师兄也太入戏了吧!
这完全就是一个全方位无死角无理由宠溺妹妹的兄长人设啊!
不知是不是虞宁的错觉,连带她自己,从方才起,她的意识就在慢慢下沉,模糊,好似在这幻境里,她的这具身体里当真生出了另一个意识。
当真是他的妹妹。
“宁宁可还在想方才大殿上发生之事?”
“宁宁不用担心,就算你我没有血缘关系,这皇兄这,你永远都是罗国的公主殿下。”
“皇兄说过了,你我本就是一体,我一辈子都会护着你。”
“宁宁放心,皇兄会说服父皇,绝不会让你去和亲。”
“别怕。”
虞宁:“?”
什么?
虞宁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这信息量太多,听后,她张着嘴巴呆了好久。
这意思是,他和她之前是伪兄妹,她是个假公主,现在被人戳穿后,皇帝让她去和亲了?
而与此同时,大量的,有关她这个假公主的记忆开始涌入她脑海,属于她自己的意识似乎在被一点点的封存。
她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不……
她开了口,但却不是她“虞宁”说的。
而是罗国的这个假公主——谢和宁。
她在幻境里的身份便是这个和宁公主。
虞宁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说话的不是她,好像是被设定好的,既定的程序。
她被这个幻境控制了!
属于她的意识正在被一点点的吞噬。
师兄定然也是这样!
但虞宁不知道的是,这个幻境是因谢霁尘而生成。
幻境的主人并不会失去自己的意识。
此时此刻,虞宁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变成和宁公主。
她的意识被彻底吞噬了。
和宁听后说:“不,皇兄,我想去和亲。”
这句话落下,谢霁尘脸上温柔的,安抚的笑意缓缓凝住。
但他的指尖却未停,继续细致地擦拭着少女脸上的细汗。
他好似非常迷恋这种照顾她的感觉。
替少女擦拭完细汗后,又拾起散落在一旁的衣袍,披在少女两肩。
外头起风了。
此时此刻,少女似是睡意未消,一双杏眸里水意泛泛,看着好不可怜,而她长发披散,更显脸小巧精致,白皙娇美,看去宛如瓷娃娃般脆弱。
谢霁尘缓缓垂眼,黑如深潭的眼眸隐匿在长睫的阴影里,他笑着问了声:“宁宁是不是看上了那卫国的皇子,想正好趁此次和亲嫁给他。”
少女没说话了,但她此时的脸红和低头的娇羞已经说明了一切。
男人呼吸微沉,修长的手抬起少女下巴,指腹轻柔地蹭着那层细腻的肌肤,反复地磨着。
“宁儿,皇兄曾告诫过你,他并不属意你,不会好好待你,且
如今两国正值交战之际,和亲公主不过是个牺牲品,若是盟约撕毁,你在卫国会如何你想过吗?”
“你不怕吗?”
男人的手一直在缓慢又轻柔地磨着少女下巴,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密又难受的痒意蔓延开,幻境里设定为早已对卫国皇子倾心的少女坚定答道:
“我不怕!”
“皇兄,你能不能别再管我了?从小你就喜欢管着我,连我穿什么衣服都要管,现在我已经长大了,也不是你的妹妹了,你别管我了,行吗?”
谢霁尘注视着她,目光深不见底。
“宁宁,皇兄说过,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妹妹。”
“你不能离开皇兄,也不能不喜欢皇兄……”
“知道么?”
似是一股寒意浸染她周身,和宁不禁微微抖了下。
皇兄待她一向是温柔的,非常的宠她,要什么给什么,就算她被揭穿是假公主后,皇兄对她的态度也没有转变,没有变得冷漠,也没有冷嘲热讽,待她竟是同以前毫无二致。
因而,他少有的生气时刻,她便会害怕。
就比如此时此刻,他这般盯着她看,那双眼睛黑得可怕,像是个巨大的深渊,要把她整个吃掉吞下去。
总会让人觉得很危险。
每当这种时候,和宁就会不理他,盖上被子蒙起头睡大觉。
到最后哥哥会投降的啦。
他会回来找她哄她,然后什么都会答应她。
和宁以为这次也一样。
只要她假装生气不理他,或是同他撒撒娇装装可怜,他定会依了她。
她是假公主的身份已然被人拆穿,就算皇兄还把她当妹妹,但父皇却是不认她这个公主,让她去和亲。
皇兄虽然是太子,但上面还有父皇呢。
父皇的话,谁能违抗呢。
以后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她是个假公主,与其在这里受尽冷眼,还不如去和亲。
起码,她是喜欢卫国那皇子的。
虽然她不知道她喜欢他什么,但她在宴会上对他一见倾心,对此,她认定,此次便是上天赐她的良缘了!
但和宁没想到的是,这次不一样。
“宁宁,你乖一些,待在皇兄身边。”
“从小到大便是如此,不是么?”
“妹妹,不能离开兄长。”
“我们又不是亲兄妹。”
“现在都知道我是个假公主……”
“而且,明明是你离不开我……”
“你走啦,我要睡觉了……”
和宁困意来袭,嘴巴里叽里咕哝地嘀咕了几句,便睡了过去。
谢霁尘在床榻旁看着少女许久,在少女蒙着头入睡后,他将锦被缓缓拉下,露出了少女那张红扑扑的,粘连着细汗的娇艳小脸。
他将被子掖在她脖颈这处,又将她被汗湿的发丝一缕缕地别在耳后,用巾帕沾了水,将她脸上的汗都发擦了去。
他细致且温柔地照顾着她,照顾着他的这个妹妹。
就如同以往那般,并无什么不同。
要非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便是他一直在不断地重复说话。
“宁宁,你永远都只能是皇兄的。”
“你不能离开我。”
“不能离开我。”
……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些话,如同一个疯子的呓语,又在她眉心落下了一个又一个吻。
宛如佛前最虔诚的信徒。
——
后面,和宁还是去和亲了。
她去往卫国,婚期却定在三月后。
听说,是她皇兄提的条件。
和宁不知道她皇兄为什么要提这个条件,但她知道,她皇兄一定是生气了。
她和亲离开那日,她没有看到她的皇兄。
她忽然有些后悔。
早知道那日,她就不和皇兄吵了。
他当真是生气了,连最后一面都不见她,不送送她。
皇兄怎么能生她的气呢。
和宁不知道,在她走后,她皇兄在城墙这里,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站了一夜。
——
她到了卫国,但是,事情并没有如她预想那般美好。
因为那卫国皇子戚铭根本就不喜欢她,他根本不拿正眼看她,甚至充满了厌恶,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她听卫国的宫女说,卫国皇子戚铭心有所属,属意他们卫国的大将军楚钰。
他与她定下婚约,这注定了,她在卫国不会好过。
但和宁没想过回去。
不能回去的。
她已经不是罗国的公主,父皇不会让她回去。
她回去的话,也会给皇兄添麻烦吧。
从小到大,她都是皇兄的负累,这次,她再也不要连累他了。
而且,不知为何,她对那卫国皇子有一种她自己都无法摆脱的喜欢。
和宁甚至自己都奇怪,她不过才见了他一面,为何会如此喜欢那卫国皇子,还非要嫁给他。
就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按着她的头喜欢那戚铭。
和宁想不明白,她以为她当真是喜欢那戚铭,因而,尽管戚铭给了她诸多冷眼,卫国的人也都仇视她,她还是在卫国留了下来,等待三月后的大婚。
和宁后面看到了卫国皇子的心上人,也就是卫国的大将军楚钰。
英姿飒爽,勇猛无敌,是她在管罗国的布防。
她并没有因为戚铭喜欢她而讨厌她,相反,她一看到她就非常的喜欢她。
虽然经常上阵杀敌,但她身上却没有嗜血的杀伐气,有的只是纯粹的正义之感以及为国为民的责任感。
而她们一见如故。
这位楚钰将军对她很好,不介意她敌国公主的身份,也没有因为她即将嫁给戚铭而讨厌她,相反,她经常会来这深宫看她,还常常会朝戚铭训话,让他好好对她。
和宁能感觉得出来,其实,楚钰也喜欢戚铭。
但她知道,戚铭不是个好人,她其实不想楚钰和戚铭在一起。
可是,她又为何要喜欢戚铭呢?
和宁想不明白。
三月之期很快到了,在这三月里,和宁没有收到过一封她皇兄的信。
他是真的不想要她这个妹妹了吗……
然而,在她与卫国皇子将要成亲的前一天,发生了一件震惊卫国的大事。
罗国易主,新皇登基,竟是撕毁盟约,举兵压境,朝卫国打了过来。
罗国言不再和亲,若卫国送回罗国公主和宁,处死卫国皇子戚铭,送上项上人头,此战便止,否则,罗国新皇便会踏平整个卫国。
而这位新皇便是她的皇兄谢霁尘。
皇兄继位了?
父皇死了?
还是……皇兄篡位了?
这些和宁都不得而知。
要求诛杀皇子,这无异于奇耻大辱,且戚铭是卫国下一任储君,卫国自然没有答应。
但罗国国力和兵力都远胜卫国,且听说罗国新皇手腕强硬,行事疯狂,短短三个月,不仅发动兵变上位,还用雷霆手段镇压朝臣,屠戮不忠之臣,如今陈兵两国边境虎视眈眈,若当真一举攻来,怕是无抵抗之力。
为了先稳住罗国皇帝,研究对策,卫国取消婚事,将和宁送回。
将要离开的那天,楚钰来送了她。
她们终究在不同的国家,对于如今的情形,很多事情却也只能无言。
“皇兄……是为了我。”和宁握紧楚钰的手,但她也不能保证什么。
毕竟皇兄如今已经成了皇帝,她已经很久没见他了。
“战争生灵涂炭,我回去会尽力劝说皇兄,希望能停止这场战争。”
楚钰对她爽朗一笑,她比她高一个头,顺手挽着她肩膀,高马尾飞扬。
“我毕竟是卫国的将军
,无论如何我都要为护卫卫国而战,宁宁,不关你的事,你别自责怪自己。”
“公主和亲,本就不该。”
楚钰话还没有说完,一直跟在后头的戚铭便催促她走了:“怕他做什么,大不了把我这颗人头给他就是了。”
楚钰瞪了他一眼:“你是卫国储君,少说这些混账话。”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上战场吗?”
“别拖本将军后腿。”
——
罗国没有送上皇子戚铭的项上人头,无论和宁如何劝她皇兄,如何求情,他都是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说:
“宁宁心疼他了么?”
“他,必死。”
每次她求完情后,皇兄反而更冷了。
眼里杀意更甚。
和宁不敢再说了。
她不明白皇兄为何会如此疯狂,非要杀戚铭,且,还要和她成亲。
皇兄真的疯了。
初初听到皇兄温柔地和她说,待他征战回来,便与她举行大婚时,和宁震惊了。
他却面色不变,好似自己说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且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和她,合该成亲。
合该永远都在一起,
这是他们的宿命。
但和宁无法接受。
直到她的寝殿被布置得尽是喜色,到处都贴满囍字时都没反应过来。
皇兄要和她成亲?
皇兄怎么能和她成亲!
“宁宁,你我天作之合,合该成亲。”
“皇兄不是说过,你不能离开我吗?”
他的话声很轻,落在耳边还是那么的温柔,如坠春水,但却强硬得不容人拒绝。
和宁知道,他没给她选择。
他也不需要她做选择。
谢霁尘亲自领兵,这一战几乎毫无悬念。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了那卫国皇子。
谢霁尘胜了,并未占领卫国,订立合约后,便回了罗国。
在她成亲那天,和宁听说,楚钰和戚铭死在了战场之上,死的时候,两人都在一处,不知是谁压在了谁身上。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和宁怔了下,头开始剧烈地疼了起来。
一些画面不停地闪过她脑海。
“不能沉浸在这里面!”
“这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
“宁宁!”
“虞宁!”
虞宁……
虞宁
她叫虞宁!
楚钰的传音蓦地响彻在虞宁耳边,属于她的意识一点点回来。
“这是师兄的幻境!”
“你不能沉迷在里面!幻境快崩塌了!”
“你快出来!花妖有化神修为,我们二人抵挡不了太久……”
虞宁这才惊醒,她的意识,竟差点被师兄的幻境吞噬了。
师兄的幻境怎会如此之深。
而且她怎么都没想到,在这个幻境里,狗男主居然拿的是纯爱剧本,和师姐一起死在了战场上,得偿所愿。
而师兄谢霁尘居然拿的是强取豪夺强制爱的剧本,强行要和幻境里的“她”成亲,还一股疯批味。
师兄崩人设了啊……
太黑暗了,师兄在幻境里怎么会这个样子?
而且,虞宁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对啊……就算在幻境里,她又不是女主,师兄强制爱的对象,强取豪夺的对象不应该是她啊!
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在这个幻境里,一切都错了。
楚钰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
“这是师兄的幻境,若想这幻境消失,便要在幻境里唤醒幻境主人,若是幻境主人经历极悲之事,不再沉溺幻境种种,便可醒来,宁宁,若你有办法唤醒师兄可以一试,若你没办法,你便自刎出来,时间不多了!”
“幻境身死,便可以脱离,我和戚铭便是身死后脱离了幻境,若是无法破除,一直沉溺,便会被幻境吞噬!”
戚铭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师姐你管他们做什么?谢霁尘这般无情无欲的竟然也入了幻境,真是有趣,差点把我们害死,幻境里居然还杀了我们,师姐,我们不如……”
“戚铭你闭嘴!”
幻境的坍塌还在继续,虞宁能感知到外界的波动,四周的一切开始缓慢地褪色,变灰。
似是有什么东西要把这里吞噬,把她也吞噬。
沉在这幻境里,永远都出不去……
不能,不能待在这里!
“师兄,师兄的极悲之事……”
虞宁喃喃念着这句话,想得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
师兄的极悲之事是什么?
而这幻境根本没给她思考的时间。
这位年轻帝王的成婚大典已经开始。
礼赞官正在主持典礼,高声祝唱,宣读流程。
丝竹管弦,笙歌鼎沸,已经传入了虞宁所在的寝殿。
她一愣,发现自己已然一身凤冠霞帔。
在这个幻境里,她好像在被什么推着走。
她有了自己的意识,却还是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
师兄!
这是师兄的幻境!
关键在师兄!
殿内缓缓打开,一排排宫女捧着红木托盘鱼贯而入。
托盘上放置着各种金银玉器,成亲之物。
谢霁尘也走了进来。
他身穿喜服,朱红色更衬他的极致容颜,肤白唇红,昳丽胜妖,毫无仙君时的清冷高洁,有的只是越发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他每走一步,都是一种无声的折磨。
让人忍不住双腿发软。
帝王之气和修士威压,在他身上都内敛成了一种极为可怕的气息,像是要将人活活吞噬。
他今日,好似有着什么天大的执念,势必要得到一些什么东西。
“吉时已至,宁宁。”
“该拜堂了。”
但虞宁此刻已经清醒,这太荒唐了……
她被他的气息逼得一步步后退,忍不住朝他大喊:“师兄!!!你清醒一点啊!!!”
“这是幻境!!!!”
“你快醒过来啊!!”
“我不是你妹妹,我是虞宁啊!”
“师兄!”
虞宁慌了,只能一遍遍地和他说:“师兄你醒醒!这些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你快醒过来啊!”
“我是你的师妹!不是你的皇妹,更不是你的妻子!”
但谢霁尘神色不变。
即便听到喊他师兄,即便听到她说自己是虞宁,他的神色也无一丝一毫的改变,仍旧道:
“拜堂。”
无论虞宁说什么,他只重复这二字。
神情平静,话声里却蕴含着不容人反抗的强硬。
且,虞宁当真觉得,无形之中有一股力量在控制她的身体。
强迫她去拜堂。
天,这幻境是什么狗血强制爱副本。
师兄竟然都被这幻境蛊惑了!
着实可恶!
喊她妹妹,又压迫她拜堂。
他当真在幻境里成了疯子么……
“吉时已至。”
“为何还不拜堂,妹妹。”
他一步步地走近她。
虞宁不断地往后退,腿弯碰到床沿时蓦地一软,一下跌坐下去。
而谢霁尘也倾身,伸手便捞住了她的腰。
虞宁一阵恍惚,看着幻境中谢霁尘的双眼,忽然想起了师姐方才和她说的话。
师姐说,师兄是这幻境的主人,若幻境主人经历极悲之事,受到刺激,便会从幻境中醒来,不再沉溺于幻境。
而现在,此时此时,谢霁尘似乎还沉溺在这个幻境里,执着于要和她拜堂成亲。
虞宁从未见过这样的谢霁尘。
平静的表相下似乎有什么疯狂的东西蛰伏在他这副皮囊下面。
这还是师兄吗?
这真的是师兄吗?
但现在情况已经紧急到不容她多想了
既然在幻境里,他拿的是对她强取豪夺的剧本,不管幻境如何坍塌,幻境里的他都近乎疯狂地要和她成亲,那么……如果她一剑刺向他,这对幻境里的他而言,算不算是极悲之事……
楚钰还在不断地传音,催促她。
虞宁狠心一咬牙,她推开他,手心幻化出一柄长剑,闭眼,一剑刺了过去。
噗呲,锋利剑锋瞬间刺入谢霁尘胸膛,血汩汩流出,竟是比喜服还要红。
太刺眼了。
血也顺着剑锋,流到了她手心。
温热黏腻的鲜血浸满她的手,真真切切的血腥味充斥她鼻间。
不要!
虞宁受不住了。
她害怕,她实在,实在是害怕了……剑锋只没入一截便不敢再往前推进。
她拔出剑,温热鲜血溅到了她脸上,她连连后退好几步,甚至想捂着脸哭起来。
要她杀人,还是杀谢霁尘,她实在是做不到,太恐怖了。
她会做噩梦的!
但幻境的坍塌还在继续,不仅四周场景褪色变灰,甚至都出现了裂缝!
但谢霁尘还是没有清醒过来,就算她一剑刺向他,就算他被刺得鲜血直流,他仍旧在用那种温柔含笑的,却又贪婪到将她吞噬的目光看着她……
一切都没有改变!
也就是说,她拔剑刺向他也没用!
这对于他而言还不是极悲之事吗?
看来她还是高估了幻境里的自己在师兄心里的分量。
她杀他,师兄都不悲的吗?
那对师兄来说,什么才是极悲之事呢。
而楚钰在外面一直传音,让她赶紧破掉这个幻境出来。
“宁宁,别再尝试了!没有时间了!”
“宁宁!快自刎!”
“不然,你会和师兄一样,永远的沉在这个幻境里,再也出不来!”
“快自刎!”
“自刎身死可以逃出幻境!”
“你先出来!宁宁你快出来!师兄修为比你高,还能抵挡一阵,但你不行!”
“你快自刎!”
“你出来后,我们再想办法!”
“你先出来!”
对他们来说,这不过只是幻境而已。
即是幻境,便是虚幻,浮生不过一梦,在这幻境身死,不过是逃生的手段而已。
但此时的虞宁不知道,这对谢霁尘却不同。
她以为这不过是幻境,虚假的,虚幻的,甚至是引着人往下堕落的,她不能陷在这里面,她也不能让师兄陷在这里面!
师兄如此执着于和幻境里的她成亲,那么,如果她死了,她消失,说不定会有作用?
而且,如果没起作用,她也可以出去和师姐他们一起施法,攻击这个幻境!
她好歹也是元婴期呢。
电光火石间,虞宁如此衡量,便毫不犹豫地拾起剑,咬牙一闭眼,就抹了脖子。
她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当真是死的透透的,一下就没了意识。
不过一瞬之间,她在谢霁尘面前自刎了。
由捅他一剑变成了自刎。
虞宁自刎后,的确是出了幻境。
而在她自刎的刹那,谢霁尘瞳孔震裂,鲜血忽然自他眼中流出,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来,那垂在喜服之上的乌发转瞬便成了白发。
幻境破了。
谢霁尘缓缓阖眼,再睁眼时,手心渐渐聚集起一股极其可怕的法力。
似是感知到了什么,整个幻境都开始颤抖起来,甚至还发出了一声声尖锐的叫声。
是幻妖在求饶。
“求您别杀我!我不敢了!求……”
“死。”
谢霁尘冷声,五指猛地捏碎手心法力,一瞬之间四下爆裂,狂风骤起,宫殿拔地而起,成了无数碎片。
整个幻境都开始扭曲,急遽地坍塌。
身穿嫁衣倒在血泊里的少女已经消失。
谢霁尘身上穿的喜服也成了如常白衣。
灰暗的天被撕开个巨大的裂缝。
谢霁尘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幻境。
裂缝关闭,一切都消散如烟。
果真浮生一梦。
而虞宁怎么都不会知道,也怎么都不会想到,之前她在大殿之上站出来,千方百计地阻止他们抽谢霁尘剑骨,阻止他生出心魔,但谢霁尘的心魔却在这个幻境里生了出来。
不是她拿剑刺向他,要杀他的时候,而是她在他面前,挥剑自刎的时候。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在看到她一身嫁衣自刎于他面前后,这位冷心冷情,无情无欲,从不知恐惧为何物的仙君便有了心魔。
只是他和她,都未曾察觉。
一出幻境,层层无情道法便又将谢霁尘道心禁锢。
雾气弥漫在他灵府。
谢霁尘抬手触摸心脏那处,眼里生出困惑。
恐惧?
不该有。
第22章 第22章这位仙君,当真快成了个……
何为心魔?
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心魔便是在道心上撕开了个口子。
从此,道心不再无坚不摧,而是可以侵染,可以破碎的存在。
凡人有七情六欲,修道者有道心,便是将这凡人的七情六欲隔绝起来,潜心修道,以求证道飞升。
生了心魔,七情六欲便无法隔绝,甚至动摇道心之后会更甚。
修炼时因为心魔而生出杂念,进而道心破碎走火入魔的修士不在少数,若是被有心之人抓住这心魔弱点,更是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有时候成仙成魔,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虞宁便是知道原文里若是谢霁尘生出心魔会有什么后果,又会有什么结局,才会在大殿之上违逆系统任务站出来。
虞宁以为,若是谢霁尘没有心魔,他便不会是书里那般悲惨的结局。
他永远会是那个光风霁月,高姿神彻的仙君,他会求得大道,会飞升,会当天上那不染凡尘的神仙。
而不是成为那个堕入魔道,被正派围剿,被人人唾弃,最后再被主角所杀的大魔头。
他不该是那样的。
谢霁尘不该是那样的。
她为他流过那么多的眼泪,所以,虞宁一开始想的便是改变他的结局,拯救他。
但阴差阳错,她许是怎么都想不到,他的心魔竟是因她而生。
竟是因为,她在幻境里自刎于他身前。
死在他面前。
喜怒哀惧爱恶欲。
自此,他有了恐惧。
——
虞宁出了幻境。
而就在她出幻境,想要和师姐一起从外面攻击这个幻境,破开这个幻境,救谢霁尘出来时,耳边忽地传来那幻妖的凄厉惨叫和求饶。
他们几个人都怔了下,紧接着,似是有镜面碎裂的声音响起,那个幻境崩塌,碎成了无数碎片,而幻花妖的那棵本体花树亦是消散,化成了漫天飞舞的花瓣。
花瓣纷纷扬扬,成了阵阵花雨,而谢霁尘便是从这漫天飞扬的花瓣中走了出来。
仍旧是一身白衣清冷独绝,望去孤高若天上明月高山积雪,不容人亵渎。
那双狭长的黑眸垂眼看人,冷而高不可攀。
又是那种熟悉的,站在高处看草木,看蝼蚁的眼神。
毫无任何感情,也没有情绪。
师兄好像和入幻境前没什么两样。
幻境里那一身朱红喜服,步步紧逼,强迫她成亲的皇兄忽然闪过眼前。
虞宁微微一怔,竟是一阵恍惚。
幻境里的那个人……真的是师兄吗?
师兄会那般疯狂吗?
看到谢霁尘出来,虞宁愣了那么一瞬,便把心里的那点疑惑抛了个干净,她欣喜不已,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像只欢快的鸟儿一般,叽叽喳喳地就往他面前飞。
“师兄!你出来了!”
“师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师兄,那幻花妖是你杀的吗?”
“师兄好厉害!!!”
“不愧是我们的大师兄!”
在这只小鸟飞到谢霁尘面前时,谢霁尘忽地抬了眼,双眸漫上血丝,骤然看向面前少女。
这骤然的一眼无法控制地带着威压,好似连带着四周的空气都在颤抖,在悲鸣。
鸟儿被吓到,一下僵在原地,忍不住打哆嗦,不敢
再叽叽喳喳地往他面前飞了。
忽然之间,四周静寂无声,漫天的花瓣还在纷扬而下,一片花瓣打着旋从天空落下,恰好经过那双狭长而漆黑的凤目。
明明在娇艳花瓣的映衬下,明明这双眼睛是极漂亮也极易摄人心神的,此时此刻,虞宁却只从那双眼睛里感受到无尽的冷、彻骨的寒。
这种冷和寒是没有任何波动,也没有任何起伏的。
就像冬日冰封湖面的下的深水。
他在看她。
虞宁不敢动了。
谢霁尘的威压极是恐怖,四周的空气似是都被挤压,濒临崩裂,令人倍感窒息,喘不过气。
不远处的楚钰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握紧了手中剑,柳眉微凝,却也不敢轻易上前。
大师兄在幻境里便是这般吓宁宁,逼迫宁宁与他成亲,即是幻境,那便算了,而如今已出幻境,难道大师兄还在受那幻境影响?
出了幻境也想逼迫小师妹?
楚钰手里的剑握的是更紧了,幻境里的种种还在脑海里闪过,她想起幻境里谢霁尘所做之事,逼迫小师妹成亲的谢霁尘,此时在她看来是与禽兽无异了。
而戚铭则抱臂站在一旁,乐得看好戏。
他最是想要那两人死,免得来跟他抢师姐。
想着想着,戚铭唇边的笑便逐渐敛去,在楚钰看不到的地方,他看向不远处的虞宁和谢霁尘的眼神逐渐恶毒而阴狠。
谢霁尘在幻境里也对他步步紧逼,他和师姐皆是死于他手,总有一天,他定要他和虞宁加倍偿还。
师姐……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谢霁尘和那个愚蠢的小师妹都得死。
这边的两人心思各异,而在那纷扬花瓣里的两人仍旧没动。
虞宁是不敢动,谢霁尘则还在看着她,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他垂下的手竟是在无法控制地抖着,喉咙艰难地咽下一口血。
他的目光自上而下,实质一般,缓慢地在她脸上掠过,游弋,在一寸寸地刻下痕迹,激起少女无法克制的战栗。
额头,眼睛,鼻子,唇,下巴,最后停在了少女纤白而脆弱的脖子。
他看了很久,很久。
他的目光实在是太深了,一寸寸地,从上往下看着她的时候,看着她脖子的时候,明明他的目光冷如寒霜,虞宁却觉得皮肤要被烧灼烫红。
她看的实在是太久了,久到虞宁开始受不住,因为不敢大口喘气而憋的脸颊泛红。
这时,谢霁尘很奇怪地,很机械地偏了下头,似是确认了什么事情后,他双眸里的血丝飞速地漫上又消失,似是如梦初醒,目光终于移开。
“小师妹……”谢霁尘压抑着声音,很小声地喊了她一句,甚至带了些小心翼翼。
他眼尾还残存着一些红,映得那颗泪痣越发靡艳,而他肤色又极白,唇红似血,极艳又极冷,如此垂着眼看她,虞宁竟是在谢霁尘身上看到了一丝脆弱。
师兄怎么了?
是因为她在幻境里刺了他一剑,伤到了他的心吗。
虞宁心忽然紧缩了一下,便立即扬起笑来回他:“嗯!我在呢,师兄。”
少女清脆话声宛若驱魔铃声,谢霁尘一怔,似乎放松下来,手停止了抖动,四周令人窒息的威压也有所缓和。
紧接着,他并起两指,同往常多次那般,他将一股极其霸道的法力输入灵府。
灵府里那片沸腾的火海终于缓慢的平静下来,继而结冰。
他用法力强行镇压,眼眸里又覆上了那一层层的寒霜雾气。
喉咙里的血腥气却越发重了起来。
他修了无情道,能蒙蔽情感触动,却隔绝不了欲望和心魔。
心魔,他竟是有了心魔……
一身嫁衣倒在血泊的少女猝然出现在他灵府,灵府重又翻腾,识海激起千丈的潮浪。
谢霁尘神色一凛,回压的法力又加重了一层。
如今,道心在心魔和欲望的冲击下,已是摇摇欲坠。
一次一次的的强行镇压,不过是饮鸩止渴。
下一次呢?
她身上的气息太过香甜,他失控的次数,越来越多。
也越来越饿。
看着她,他总是很饿。
而虞宁对这些一无所知。
见谢霁尘不再盯着她,那种被奇怪的,将要窒息的感觉也慢慢散了,虞宁一下松了口气,晕乎乎的脑子也慢慢清醒过来。
为什么要一直盯着她,是在怪她在幻境里刺了他一剑吗?
师兄会不会很疼?
长睫忽地垂下,将少女清泠泠的杏眸掩在了一片阴影里。
她心缩了下,想要将这话问出口时,却又听到谢霁尘与平常并无二致的声音。
很淡,很冷,也很平。
似是有细雪缓缓落下。
方才的脆弱好似是她臆想出的幻觉。
是了,不过幻境而已,师兄可是谢霁尘诶……
“穿过这,便到了罗浮之门。”
他忽然径直掠过她身边,两人将将擦肩时,仿佛有几片雪落在她耳间。
她冷得一哆嗦,听到有声音轻声说:
“跟紧我,小师妹。”
——
相传罗浮秘境的的罗浮之门后面不仅有着至宝法器,更是上古妖兽夔杌一族的巢穴。
夔杌一族乃是存在了上万年的上古妖兽,他们离世而居,从未沾染人族领地,两族一直相安无事。
但几百年前却不知为何,几大宗门联合打开了罗浮秘境的罗浮之门,与夔杌一族进行了一场战争。
战争持续了三个月,最后以修仙宗门的胜利,夔杌一族的失败告终。
修仙宗门胜利后,对夔杌一族进行了一场屠杀。
或者说,这场战争的开始,本就是以屠杀灭族为目的。
夔杌一族乃上古妖兽,在几大修仙宗门内部,一直在谋划着一场阴谋。
那便是寻到夔杌一族巢穴,集几大宗门之力灭之,再取它们妖丹,抽他们的骨,喝他们的血。
只要吃下一颗夔杌的妖丹,便能直接突破进阶,若是对于一直突破未果寿命将近的大能来说,这便无异于能助他们飞升的仙丹灵药了。
而将他们的骨和血炼成丹药服下,能增强真元。
对修士来说,这些皆是诱惑。
且,这些妖兽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妖物,也是一畜牲,杀了便杀了,能为他们所用便行。
屠杀灭族,曾经的巢穴家园最却成了他们的坟场。
“最后,夔杌一族族长带领残存的族人将修士赶至罗浮之门外,自曝妖丹妖力用以封禁罗浮之门,永不许外族人踏入。
但为了至宝和夔杌一族的妖丹,几百年来,仍是会有修士前赴后继地来到此处,但都变成了这罗浮之门前的一堆骸骨。”
楚钰说完,指了指那堆骸骨,感叹似地说道:“据说罗浮之门上面有足以让修士元神溃散的禁制,乃是夔杌一族最后落下的诅咒,你说,我们会不会也变成一堆骸骨?”
听到楚钰这么说,戚铭闻着味就来了,赶紧上前眼巴巴地看着楚钰,还故意把远处的谢霁尘挡住:“师姐别担心,我一定会保护师姐的,”
“为师姐而死,是我的荣幸。”
“就像在幻境里一样,能和师姐死在一起,我求之不得。”
“戚铭!”不知是想起了幻境里的什么,楚钰一下梗着脖子,带着几分英气的脸上悄然浮了几片红云。
她飞快了看了眼虞宁和谢霁尘后干咳了两声,用剑柄敲了戚铭,斥道,“别再说了!”
虞宁正在思考那上古妖兽夔杌一族的事,便没空注意楚钰和戚铭那边,要不然她看到那两人气氛如此暧昧,到了打情骂俏的地步,她当真要气得跳起来横插一脚了。
关于这夔杌一族,原文里的描写并不多,只是当作一个设定提了一下,因而,虞宁对这夔杌一族并不了解,也没什么印象。
但此时此刻,在听师姐说了夔杌一族被屠杀之事后,虞宁站在这扇门前抬头仰望,看到石门上刻的各种
却忽然在想……夔杌一族被屠杀灭族,被挖丹抽骨抽血,这些修士却自诩正义之道。
这样的道,当真就是天理吗?
原文里,谢霁尘明明为这所谓的正道做了这么多事情,但却都仇视他嫉恨他,后面谢霁尘更是因为剑道无法进阶,护卫不了千乾大阵转而去修血道,从而堕入魔道。
最后却是落得个被围剿被诛杀,甚至还被人吞并修的下场。
真是被pua的一生。
难怪看书的时候会掉眼泪了。
而此时此刻,虞宁却忽然想,谢霁尘为什么要去做这些事情?
很多时候,就连她也觉
得他像个为了维持宗门的机器,机械地去执行宗门规矩。
师兄明明不开心,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呢。
师兄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她总觉得,他很孤独。
这一下,虞宁的脑袋瓜子不禁生出了许多感慨,但这些过于高深的道理她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多想,反正她就是一条咸鱼,穿到这书里也只是想磕磕cp撮合师姐他们,再改变男配结局。
等她做完这一切,完成系统任务后,她就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啦。
在这之前,她还是得帮帮男配谢霁尘。
师兄是个好人呢。
虞宁想到这,不禁抬头看向谢霁尘。
谢霁尘站在那道石门前。
石门通天,左右延伸不见尽头,往上也根本看不到头,在这片晦暗的秘境里静静矗立,宛若一道不容人越过的天堑。
而石门上雕刻着各种异兽和图腾,雕像上流转着诡异的蓝色光芒,应当就是禁制。
这处像一个独立在三界之外的阴森地界,脚下他们踩着的不是地面,而是一条黑色粘稠的河流,四周空空荡荡,尽是黑暗,好像他们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虚空。
虞宁慢慢走近那道石门,只觉得耳边忽然落下了万千嚎哭声。
“这哭声好熟悉……”
虞宁突然想到了她在洞穴里碰到的那条蛇。
那条蛇的哭声和这好像。
像……
洞穴里那条黑色长蛇蓦地闪过。
心念电转,一个念头划过脑海,虞宁一惊,又抬眼看向石门上雕刻的异兽图腾,发现,这上面刻的,当真是蛇。
和洞穴里的那条蛇竟是像极了。
“罗浮之门上禁制流转,若修士碰触会导致元神溃散,相传只有夔杌一族之人才能进入,如今夔杌一族已经灭族,师兄认为我们该如何打开这罗浮之门呢?”
“用法力强行破开吗?”楚钰上前问道,拔剑指向面前的石门,“师兄,我们几人合力劈开,未必没有机会。”
谢霁尘仍旧站在那石门前,低垂着眼,目光落在石门上蛇的图案,久未移开。
“不必。”他否了,“此处禁制不可强开,否则会对神魂造成冲击,轻则元神溃散,重则神魂俱灭。”
话落,咻的几声,谢霁尘背后的三人顿时齐齐后退三丈。
……
“好险。”虞宁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然后,她又多退了一丈。
她好怕死。
退完,虞宁抬头一看,发现谢霁尘还站在那石门前,甚至还上手快摸到了那些异兽图腾!
虞宁一惊,想要大喊“师兄小心”时,却发现石门上流转的禁制竟是滋滋地响着,似水纹一般,以他指尖为圆心朝四周退去。
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
虞宁:“?”
不愧是谢霁尘!
禁制都怕的男人!
虞宁震惊地对谢霁尘竖起了大拇指时,便见谢霁尘侧过身,隔着一段长远距离,虞宁只能看到他凌厉清晰的下颌线,以及那在暗色里白到发冷的皮肤。
“我的法力可破开禁制一个小口,容我一人进去,我先进去探探,你待在那里不要动。”
你?
你们?
虞宁头有些晕乎乎的。
师兄是不是少说了一个字。
还是她听错了?
——
接下来,他们几人便在石门外等着。
虞宁有些不安,师姐很放心,说大师兄这么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让她也别担心。
旁边戚铭却时不时冷笑痴笑嘲笑幸灾乐祸地笑,希望谢霁尘死在里面的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
虞宁为了恶心他,故意往楚钰怀里挤,还同她撒娇,阻止他又在楚钰面前装可怜扮绿茶。
虞宁感觉自己都听到了他后槽牙咬碎的声音。
嘿嘿嘿。
她开心了。
反正她只是对女主撒娇,这样也不算是崩女配人设,系统也找不了她的茬。
幸好,谢霁尘并未让戚铭如愿。
大约一个时辰后,谢霁尘便从石门里出来了。
看起来与进去时没什么两样,雪白衣袍未染丝毫尘埃,更不见血。
虞宁大喜,一下就跑了过去。
“师兄没事真是太好了!”
楚钰却不知为何,第一时间并未同虞宁那般露出喜色,她神色一凝,想及来秘境之前她师父清静峰长老叮嘱的话,问道:“我们都没有能力通过这罗浮之门,只师兄一人去往这夔杌巢穴,不知师兄在里面看到了什么,可有寻到夔杌妖丹和骸骨?”
谢霁尘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看去与平日无异,声音淡到生出寒意:“夔杌一族早已灭绝多年,已无妖丹,唯寻到一骸骨。”
话落,他手心上空便出现了一具巨大的白骨。
白骨森然。
是夔杌的头骨。
楚钰放下心来,拱手握拳道:“辛苦师兄了,如今寻得了这夔杌头骨,我们回去也可交差了,交与宗主尽快炼化注入千乾大阵,想必定能将魔族抵挡在外。”
谢霁尘没说话,将夔杌头骨收进储物袋。
几人欲走,楚钰和戚铭走在前面,虞宁走了几步,却是突然叫住了谢霁尘。
“师兄。”
谢霁尘停了脚步。
少女走到了他面前,仰起一张桃花小脸看着。
脸皱着,眉毛也皱着,嫣红的唇瓣抿着,一副……很担忧的样子。
谢霁尘垂了眼睫,似是被风吹了,长睫有了几分颤意。
那张脸上仍是看不出什么表情。
“伸手。”面前的少女命令他,让他伸手。
谢霁尘乖乖照做了。
他伸了手。
“师兄,你看上去好累……”
“也很不开心的样子。”只有她看了出来。
他的小师妹皱着眉头在担心他,她颇为老成地叹了口气,然后,将一粒丹药郑重地放到他手心,再用她绵软的小手小心包裹他青筋纵横,修长有力的大手。
“这可是大补的丹药,可以迅速恢复耗损的真元,还能让人郁结消散,保持心情愉悦。”他的小师妹严肃地对他说,“师兄这次可一定要吃,不许再扔掉了。”
谢霁尘面无表情,看去仍是清冷独绝,绝情寡欲的仙君,然而在少女看不到的地方,那被长睫掩映的眼睛里,罗浮之门后的画面不停闪过,和面前少女桃花般明媚的面容重合,成了一把把剑刃,直直刺向他。
在少女转身之后,忽然一行血泪自他眼尾流下。
然后,他小声地嗯了句。
又极小声地,带着嘶哑的气声喊她:“小师妹。”
小师妹。
小师妹。
小师妹。
小师妹。
……
这几个字瞬间在他心里疯狂地叫嚣。
随着这一句句的小师妹,他的灵府里乌云蔽日,狂风怒号,巨浪翻涌。
他就只剩下一个小师妹。
欲望就这样,又被她轻而易举地勾起。
欲望牵出本性,血印将将被冲破。
心魔起,无情道也在摇摇欲坠。
快到极限了。
但还不到时候。
他要破渡劫,杀人,复仇。
然后,把她带到一处巢穴里。
让她永远都不能离开他。
他的小师妹。
他只有……小师妹了。
小师妹……
会离开他吗?
会不要他吗?
会害怕他吗?
会嫌弃他是个怪物吗?
她会喜欢他吗?
会永远陪在他身边吗?
会和他撒娇吗?
白衣胜雪的仙君在少女后面沉默而缓慢地走着,他仙姿卓越,长身玉立,面容又昳丽清绝,眉目如画,可偏偏周身气息高洁冰冷,盖过寒霜,是无人敢亵渎的凛冽。
高山雪,天上月,圣洁如莲,冰寒如雪,任凭谁看到他,都会认为这是
谪仙一般的存在,是不会沾染任何污秽的存在。
但是,很可惜,这个外人面前光风霁月,不染凡尘,不容人亵渎的仙君却在逐渐崩坏、腐坏,越来越多的欲望和渴求在反复的压抑,在反复的重击之下愈加扭曲。
他整个内里,都要腐烂了。
小师妹。
小师妹是他的。
小师妹是他一个人的。
……
谢霁尘走在少女后面,他盯着少女那背影,在那些血腥画面的不断闪回之下,一直,一直反复地在心里重复这些话。
重复千遍万遍。
这位仙君,当真快成了个疯子,成了个怪物。
第23章 第23章如藤蔓疯长。(结尾修)……
虞宁一行人回了青云宗。
回到青云宗后,谢霁尘便被召去青云宗宗主那复命。
虞宁便和楚钰一起回了清静峰。
回了清静峰后,回想起秘境里的事,回想那罗浮之门,虞宁始终觉得不安。
谢霁尘脸色那般差,看起来极不开心的样子,他究竟是在罗浮之门里看到了什么呢。
而且,在谢霁尘从罗浮之门出来后,师姐同他说的那番话,她总觉得是另有深意
“师姐,在师兄出了罗浮之门后,你为何要对师兄说那番话,听起来像是怕他会私藏,但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当真是把楚钰当成了亲姐姐一般,因而也不会同楚钰藏着掖着,生了猜忌,心有疑惑便直接问了。
她们二人正和清静峰的其他弟子一起往大堂走,将要跨过门槛时,楚钰看了眼四周,将虞宁拉至一处没有人的地方,小声嘱咐:“宁宁,你以后莫要同师兄走太近了。”
虞宁一听,心里顿生不好预感,一下拉住了楚钰袖子,一弯秀眉都皱了起来
“为什么?师兄是不是出事了?”
楚钰神色也很凝重,她思索片刻,只压低声音道:“这次我同戚铭去往罗浮秘境,表面上是因从宗门大比胜出而去寻宝,但实际上,这是师父派给我们的任务。”
“应该说,是宗主下发的任务。”
“任务?”虞宁心下一沉,已经猜到了一半。
“让我们到达罗浮之门后监视师兄的一举一动,若能一起进入罗浮之门最好,若是只师兄可以通过罗浮之门,那么在师兄出来之后,务必要确保师兄拿出了夔杌一族的妖丹或骸骨,防止他私藏。”
楚钰无奈地耸了耸肩,少见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如此,可宗门命令无法违抗,所幸,师兄从罗浮之门带回了骸骨,免于一场麻烦。”
“他们怎么能如此?”虞宁无意识咬牙握拳,着实被气到了,脸颊都被气到泛了红。
“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师兄?怎么能如此无耻?”
“他们让师兄为宗门做了这么多事情,到头来还要监视他,怀疑他?”
说到这,虞宁忽地一顿,她越来越觉得,他们不过是把师兄当做可以去利用的工具。
让他去处理魔毒,让他掌管执法堂,成为众矢之的,让他修补千乾大阵消耗修为,在大殿上陷害他,审判他,让他去罗浮之门拿骸骨和妖丹,还要监视他……
虽然师兄整天都是一副没什么表情,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也没什么感情的的样子,但她知道,其实师兄可脆弱了,也会孤独,会伤心。
她总觉得,他很寂寞,一直是一个人。
只是他的情绪很细微,也隐藏的很好,但虞宁……察觉到了。
就在气愤之时,电光火石间虞宁一怔,忽然想……师兄是不是被他们威胁了?或者他们用什么控制了他?
师兄看起来不像受虐狂啊,他虐别人才差不多,为什么一直要听从那个宗主,为他办事?
虞宁见过一次那宗主,看起来儒雅温和,面含笑意,却莫名让人觉得瘆得慌。
“宁宁,你别掺和这些事情。”楚钰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总有一种预感,好似宗主原本就知道那扇罗浮之门只有师兄一人可以通过,这背后定然牵扯众多。”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他们容不下师兄,就连宗主亦是如此。”
听完后,虞宁心里的不安更强烈了。
师兄的处境怕是不妙。
那些老头到底想对谢霁尘做什么?
可恶!原文这里是一点都没写啊!
“魔族到处进攻修仙宗门,不知何时会攻来青云宗,自从师兄被换下,孟不疑负责魔毒一事后,宗门布防总是让我不安,我总觉得布防大有漏洞,千乾大阵也不知能抵挡几时……”
“大战在即,上下却不是一心,宗主长老皆忌惮师兄,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楚钰沉吟片刻,只道,“风雨欲来。”
“宁宁,要保护好自己。”
“师姐到时候怕是……无法护着你了。”
——
夜深雾重,在青云宗山下布防处,枯叶一层一层,被踩碎的声音在夜里回响,而每踩过一处,落叶成灰,地面也成了焦土,一层层黑气冒出吞噬雾气。
孟不疑照例巡视青云宗布防,他走过,青云宗弟子皆一一行礼,面带笑意,一副极为恭敬的样子。
在这些青云宗弟子的眼里,孟师兄掌管宗门布防,管理松散不严苛,待人也温和,不会为难他们,若是无事,他们大可以喝酒划拳,孟师兄看到也不会责怪,反而很是理解他们,会和他们一起喝,兴头上还会切磋剑法。
若是之前谢霁尘掌管,他们哪有这般悠闲的好日子,需得夜夜严阵以待,不能有一丝疏忽,若是被他巡防看到,保不齐要被处以严重刑罚。
而若是谁有感染魔毒之兆,他会毫不犹豫一剑杀之,丝毫不顾及同门情谊。
不,有些人根本没有感染之兆,根本就没有感染魔毒,也会被他就地诛杀。
他就是个冷血的怪物!
但孟师兄不会。
孟师兄性子温和与人为善,若有人有感染魔毒之兆,他不会同谢霁尘一般丝毫不留情地杀之,孟师兄会用法力帮他们压制魔毒,还告诉他们已经在炼制解药,让他们不用担心。
和谢霁尘一对比,这位孟师兄简直就是个心善的大好人。
“孟师兄,我想问一下,您说的那个可解魔毒的丹药炼制出来了吗?”在孟不疑巡查此处时,一弟子上前询问,他说的极其小声,面有焦色,不停擦拭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而即便是看不甚清的光线下,也可看到他发青的面容,突起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眼球凸起到将要爆出,而他的手臂上开始攀上了恶密密麻麻的,虫子一样的符文。
他中了魔毒。
孟不疑勾唇笑了下,这笑容在夜色下显得有几分邪肆和阴毒,平日里的和善和平易近人顿时消散无踪。
“丹药?”“孟不疑”缓缓抬起手,在暗色里,他五指伸出,原是修士的五指瞬间拉长,变得尖利如剑刃,紧接着,这五指猛地朝这弟子的头顶刺去。
脑袋裂开,像是西瓜被开瓢的声音,鲜血与脑浆飞溅,而这还不够,他的手卡在这人的脑袋处并不拔出,竟是直接往下,将这人生生劈成了两半!
当真是开膛破肚,血肉模糊,泼洒的鲜血都成了血雾。
“魔毒入体无药可解,你们的大师兄谢霁尘说得对啊,唯有杀之。”
“唯有杀之……”
“可惜啊,你们这群修士不信,总是小瞧了我们魔族啊……”
“今日,这青云宗要大乱了,有好戏看了……”
话落,“孟不疑”咧开嘴兴奋地笑了起来,他舔了舔手上鲜血,松了松脖子,漫天黑气自他体内冲涌而出,在其他人还来不及反应时,这黑气便将此处席卷,那些弟子置身黑雾之中,体内早就潜藏的魔毒被迅速催化,一瞬之间,这片布防地的修士快速魔化,失去神智,发生异变,成了任由魔族操作的怪物。
黑气凝成了一排头戴兜帽的黑衣人模样,低头弯腰,似在听候魔尊吩咐。
“先带着他们去大闹一番,本尊去破坏千乾大阵,待彻底打开这青云宗的大门后,再配合内外一举进攻,这青云宗便是我们的囊中
之物了!”
“是!”
“哈哈哈哈哈,纵使你谢霁尘看穿一切,修为通天又如何?终究是独木难支。”
“怨恨吧!愤怒吧!来成为我们的伙伴,来被本尊吸食,与我合为一体吧……”
“孟不疑”仰天大笑,许是这副躯体太过残破,修为又低,已然承受不住他的魔魂和魔气,竟如瓷器一般开始出现裂缝,皮肤上现出血色纹路,一只手将将断下。
魔尊一刹收了笑。
如今,对于他的魔魂而言,最好的容器无疑于是谢霁尘的身体。
若他的魔魂能占了那谢霁尘的身体,当作温养的容器,将他修为吞噬,为他所用,那他必定能重塑肉身,突破境界……
只是,那谢霁尘看去道心坚固,无情无欲,着实不好下手。
若能扰乱那人道心,使之产生心魔,事情便好办很多。
心魔亦是魔气,只要是和魔气沾染上,便是属于魔界之物。
既是属于魔界之物,他便可借着这缕魔气附着在心魔之上。
附着在其心魔之上后,他便可夺舍于他,吞他修为。
到那时,也算是完成了这人的献祭所求。
魔尊将快要断掉的手重新安回去,掉落在外眼珠也塞了回去,嘴边重又勾出了个阴邪的笑。
这夺舍一事可徐徐图之,谢霁尘如此之人,生出心魔怕非易事,此刻重要之事便是将那千乾大阵打开一个裂缝,注入魔气。
待感染魔毒的魔物越来越多,灌入千乾大阵的魔气亦会越来越多。
只要魔气多到足以吞噬里面的灵力,便能毁了那千乾大阵,从此修真界不再有屏障,他们魔族可随意进出。
到那时,他定可灭了这青云宗,灭了整个修真界!
把这修仙宗门都变成他们魔族的领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很快,这里都会是本尊的……
“整个修真界都会是我们魔族的……”
“这些所谓的正道修士不过是我们的食物而已……”
“杀吧!”
“都去杀吧!”
“鲜血的味道,太迷人了……”
魔尊闭上眼,嗅着手上鲜血,一副极是陶醉和享受的表情。
待其又用长长的舌头舔过后,他猛地睁开眼,双眼迸发出邪恶又阴狠的光,身形一下化成一团黑气,朝千乾大阵而去。
——
苍华峰的苍华殿内,只谢霁尘与道巳二人。
谢霁尘站在殿下,道巳仍旧是端坐于帘幕后。
谢霁尘公事公办,将秘境内的事情一一汇报之后,从储物袋里拿出了夔杌一族仅剩的骸骨。
“入罗浮秘境,进罗浮之门,并未看到夔杌一族,夔杌一族早已灭绝,只寻到一骸骨。”
“千乾大阵修补在即,我去将这骸骨炼化,注入千乾大阵。”
“噢……”殿内依旧是茶香清幽,帘幕后传来道巳悠然自得的笑声。
“全都死绝了啊……”
谢霁尘站在殿下,一身白衣透出雪般的冷,不辨神色。
“猜到了。”帘幕后的笑声忽地收了,帘幕一动,似被风吹起,下一刻,人便到了谢霁尘身前。
谢霁尘抬眼直视,漆黑深重的眼睛似不见底的地狱,仿佛有万千恶魂浸在里面,让人不寒而栗。
道巳却目露赞许,嘴角牵扯出笑意,使得他瘦削的脸越发尖刻起来,那双眼睛却更显凹陷。
“你看人的眼神还是如此。”
“该说你不愧为本宗主的徒弟。”
“拿来。”道巳忽然道。
自然是指骸骨。
谢霁尘淡淡垂眼,他躬身行礼,声音是与平常无二的平和冷:“师父正在闭关,宗门外魔气缠绕,如今魔族虎视眈眈,进攻在即,我愿立刻前去炼化骸骨,修补千乾大阵,抵御魔族。”
“拿来,本宗主自会去。”道巳又道,伸了手,掌心上法力流动。
这是一种警告,摧动禁制的警告,以往皆是如此。
他在警告他,他的命脉还握在他手上。
只要他催动禁制,他便能让他痛不欲生。
他要他死,他便只有死。
他除了听从他,别无他法。
自他把他带回青云宗的第一日起,便是如此。
他日后所结出的妖丹,也理应为他所用。
如同他母亲那般。
谢霁尘并未多说什么,他如平日般沉默,也如平日般机械。
他听从命令,将骸骨给出。
“弟子,告退。”
谢霁尘走出大殿,殿门一重重关上。
他抬头看向高空明月,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骨头作响,鲜血溢出。
另一手摊开,一个剔透的,拳头大小的玉珠出现在手心。
这是养魂珠。
玉珠内光华流转,有无数蜉蝣般的魂灵在飘荡。
这是他从罗浮之地收集而来的魂灵。
谢霁尘低眸看向养魂珠,森白的面色在月下更显寒意,脸上少见地出现了情绪。
“母亲。”
“仇人,我找到了。”
他在罗浮之门后面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和他一样化形的妖兽,蛇。
看到了他的来处,也看到了他母亲,看到了他母亲的族人,也是,他的族人。
本就避世而居,何来战力?
罗浮之门被四大修仙宗门联手破开,然后便是屠杀。
漫无天日,不间断的屠杀。
屠杀到最后,天空被血雾弥漫,成了刺目的血红色,又有血雨落下。
他们一族,被断头,被剥皮,被剔骨,被取出妖丹……
此地因是被谁储藏了记忆,以血脉为指引,谢霁尘踏进这罗浮之地,这些犹如画卷一般,徐徐在他面前展开,罗浮之地尽是不散的幽魂,怨气,血腥气,还有被生生扒下的皮,被剐下的鳞,遗留的骸骨。
夔杌一族被屠杀彻底。
只剩下他一个谢霁尘。
至此,谢霁尘明了,他母亲是夔杌妖兽,他有他母亲一半的夔杌血脉,而另一半来自何处,他并不关心。
他只有一个母亲。
而他母亲在他额间落下封印血印,封印他的夔杌血脉,想来是怕他化形,从而被修真界围杀,
和其他夔杌妖兽一般,被围剿,被剥皮,剔骨,夺妖丹……
“母亲……”
谢霁尘将罗浮之地的幽魂收集在养魂珠里,用灵力慢慢消除戾气,送他们转生。
只是,他却没看到他母亲的魂。
他母亲的魂在哪?
可曾转生?
这些,他会一一查清。
四大宗门,包括青云宗在内,皆是祸首。
他日后皆要杀之。
“嗬……”
谢霁尘漆黑深重的眼里浮上一丝血丝,他嘴里含着一口口涌上的血。
他将血一点点地咽下,又抬手缓缓擦去唇边渗出的血迹后,谢霁尘忽然很想,很想去找小师妹。
他想看看她。
小师妹这时候,会在做什么呢。
会炼丹,还是会睡觉。
好想,好想看看小师妹啊。
“好想,好想小师妹……”
谢霁尘长睫低垂,雾气弥漫的眼睛陷在一片阴影里,他许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念了什么,说了什么,又想了什么。
不知过去了多久,待夜风将他眼里雾气都吹散后,他收起了养魂珠,欲回洞穴修炼。
他需得早日突破境界。
只是此时此刻,待他转身之时,却见山底魔气缠绕,大片黑气冲涌四散。
谢霁尘停了脚步。
很快,他手臂传来一阵痛感,谢霁尘在原地顿了片刻,晚风拂过他衣袍,一阵血腥味四散。
他抬起手,手臂处白衣染了鲜红,血痕缓慢地出现在他手臂。
反伤符咒生了效。
深埋的恐惧又起。
谢霁尘盯着手臂处的血痕,瞳孔涣散失焦,一字,一字地,喃喃念着:
“小师妹,受伤了。”
一瞬之间,平地狂风骤起。
谢霁尘眉心血印,渐成黑色。
心魔霎时如藤蔓疯长。
第24章 第24章。
虞宁的确是受伤了。
在听到师姐说的那些话后,在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后,她本意
是想去找谢霁尘,想提醒他,让他小心一点宗主和各位长老,别再傻乎乎地为宗门做事了,提前给自己想好退路,看情况不对就跑吧。
或者,如果谢霁尘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说他被蛊毒或是别的什么控制,说不定她还能帮下他。
说不定呢。
就算她帮不上忙,说几句好话,开导一下谢霁尘也是可以的。
毕竟谢霁尘看起来很容易想不开,那次他拿刀自残,鲜血淋漓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虞宁每每想起心都会揪成一团,忍不住皱眉头。
大师兄总是一个人,看起来好寂寞好孤独的样子,她陪他说说话,关爱一下孤寡大师兄,拯救一下他破碎的心,防止他生出心魔也是好的。
在虞宁眼里,谢霁尘俨然成了个悲惨可怜,无人关心的脆弱孤寡师兄……
可恶,虽然她暂时还没撮合到师姐和大师兄,改变他们的结局,也没有磕上cp,但能救一下是一下。
毕竟她看书时可是真情实感地哭了呢。
虞宁便是抱着如此朴素的想法,想去通知一下谢霁尘。
只是她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去找谢霁尘,青云宗竟是在一夜之间大乱了。
感染了魔毒的修士大面积爆发,之前竟是毫无察觉!
修士感染魔毒,若是没到感染严重的地步,魔毒并不会马上发作,会有一个潜伏期,之前也是因为魔毒在潜伏期并不会发作这一点,在谢霁尘筛选出感染魔毒的修士并杀之时,才会有这么多人质疑他。
质疑他滥杀无辜,质疑他横行霸道,以权势压人。
他们反对,并以此攻讦他。
说他满手血孽,冷血无情,来日必万劫不复。
在谢霁尘掌管宗门布防,负责控制魔毒一事的期间,从未出现过魔毒如此大面积爆发的情况,更不曾出现过大批魔族潜入宗门内部,控制魔化修士的情况。
而这些情况,在谢霁尘被换下后的短短时日里,上演了。
如此看来,换下谢霁尘,让孟不疑掌管,显然是魔族所设下的局。
只要换下了谢霁尘,青云宗便不再是铁板一块。
而如今种种,果然印证了。
印证了谢霁尘当初行为的正确,以及,他们的愚蠢。
并,他们在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今时今日这种情况,虞宁也并不意外。
他们没有听谢霁尘的话杀掉已经感染魔毒的修士,甚至还大喊谢霁尘滥杀冷血,手段残忍,诬陷他审判他,都妄图以一种高高在上姿态置他于死地。
如今,该说是因果报应呢。
虞宁心里都邪恶地出现了一种报复的快感,看小说的时候她就想嘎嘎乱杀,让这些忘恩负义颠倒黑白的人都去死。
如今看到这,虞宁总算出了一口看书时被气到的恶气。
但是,她忘了,她现在也是青云宗的弟子!
她从炼丹房走出,往清静峰界碑那走去,连清静峰都还没出,便听到了有人慌张嚎叫的声音。
“快,快跑啊!!魔族攻来了!全都魔化了……全都魔化了……”
“快禀报长老!”
“快!……”
……
魔族便借着魔毒魔化修士,就这么入侵青云宗内部,打了个猝不及防。
这些被魔化的修士越来越多,跟丧尸一样,入侵了青云宗各处,逮着活人就开始啃,散发魔毒,金丹期以下的弟子根本没有一战之力,不过是又被魔毒感染魔化。
而虽然虞宁是元婴期,可以抵挡一阵,但魔毒扩散的速度太快了!许是魔族在后面操纵,修士异化成魔物的速度越来越快,魔物一阵阵地涌上,她快要打不过了!
要是她也被咬了,岂不是也会变这样?
她不要!
想到被感染魔毒的后果,看着面前这些被感染魔毒而失去神智,面目狰狞怪异扭曲,犹如被操控一般的怪物,她顿时一身的鸡皮疙瘩,不再咸鱼,开始严肃对待。
虞宁是丹修,辅修符篆阵法,炼丹这一技能在战斗时毫无用处,她只能用符篆阵法来战斗。
幸好前段时间她画了一些符纸。
虞宁祭出储物袋里的雷火符篆,咒语一念雷光暴起,引起雷电炸了一群,借着她又催动火咒,烧了好大一把火,暂时隔离了危险。
虞宁甩完符篆后耗费了许多法力,体力也有些不支,在原地喘了两口气后,她抬起眼想观察一下四周形势,却看到楚钰被一群魔化修士围攻!
那些已经魔化的修士显然是完全丧失了自己意识,不管别人如何喊他如何同他说话,皆无反应,他们看到人,便像是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一般,潮水般地涌过去,眼见着就要将楚钰淹没。
虞宁脑子里的警报一下响了!
师姐有危险!
师姐有危险啊啊啊啊啊啊啊!
虞宁都顾不上喘气了,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师姐,也担心这个师姐,真情实感地磕cp,也来不及多想有没有危险,哼哧哼哧地就开始从储物袋里掏东西。
她还有几张符篆,可以趁机炸开个口子,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然后让师姐赶紧走!
虞宁想定,快步飞身上前,身上铃铛叮铃作响,清脆空灵,在这群魔乱舞的夜里莫名悦耳。
一排符篆飞出,后齐齐攻向一处,雷电火光四溅,当真将那些魔化怪物炸了个措手不及,硝烟散尽后,虞宁总算是看到了被围攻在中间的楚钰。
“师姐!快走!快走!”虞宁拼命大喊,也死命地朝她挥手,手腕铃铛叮铃。
魔化修士被她攻击,瞬间转换方向,脑袋齐齐咔咔作响,竟是直接把头扭到了后面,朝她这里攻来。
虞宁一下怔住,不停往后退去。
她下意识摸向储物袋,空空如也。
没有符篆了。
刚刚真的用光了。
她方才还发红的脸一下白了。
完蛋了。
她虞宁真的要完蛋了。
没有符篆了,但大批的魔化修士还在往这聚集,虞宁不敢在这逗留,只能往后退去。
但她退了几步便发现,后面是看不见底的山崖。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到一法!
对了!她有佩剑!
师兄是剑修,教过她御剑,虽然她偷懒没怎么学,不怎么熟练,远距离飞行不行,但御剑逃离这里应是勉强可以。
没时间了!
魔化的怪物一步步逼近她,他们脑袋错位,双手扭曲,皮肤全都变成了青色,上面缠满了恐怖的,密集的魔族咒文。
他们没有自己的意识,就算断手断脚,头被刺穿了个洞,眼珠子都掉了出来也不会停,会一直攻击修士,直到把魔毒扩散出去,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怪物,直至占领整个青云宗。
一定,一定有魔族在控制他们,魔毒一夜之间全面爆发,定也是魔族在背后谋划!
杀了控制的人不知会不会有用?
但此时此刻虞宁也来不及多想,她必须马上御剑逃离。
怪物都被引到她这里了,师姐应该安全了吧。
想到这,虞宁总算稍稍放心,她用残余的法力准备御剑。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她刚用法力架起长剑准备御剑离开时,长剑忽然被一阵法力击中,剑锋发出震鸣声响,她身后就是一个山崖,长剑竟是被直接打落崖底!
这崖太深了,深不见底,剑掉落听不到一点声音,她若掉下去怕也是粉身碎骨。
可恶!
到底是谁啊!
虞宁心凉到了谷底,但更多的是震惊和愤怒。
她朝着法力攻来的方向看去,竟是看到了戚铭!
只见戚铭御剑,一身黑衣定在崖边树顶,他双手抱胸,又是顶着一张讥笑的脸,一副明显是看好戏的表情。
着实可恨!!!!!
戚铭!
那个狗男主果然是恨极了她,竟然在这种时候打落她的剑!
她真的要他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该死的系统怎么在关键时刻总是装死啊!!!!
虞宁被气疯了,但戚铭显然是一副乐见于此的神情,眼尾上挑在笑,特别阴阳怪气地和她打了个招呼,挥了挥手。
“再见了,小师妹。”
“你早就该死了。”
“你说你死了,那谢霁尘会不会从此生出心魔,堕入魔道。”
“毕竟你可是能动摇他道心,他为你生生造出了个幻境,在幻境里又杀了我和师姐……”
戚铭面带
笑容地看着一群怪物围向那个少女,脸上看戏的笑容一下消失,眼神阴毒而嫉恨。
“师兄,这无情道你修不了了,渡劫你亦破不了。”
“师姐,是我的。”
“第一剑修的名号,以后也会是……我的。”
“你身上的修为,该为我所用才是。”
戚铭渐渐又笑了起来,他微微眯起眼,那双平日里面对楚钰时潋滟无害的桃花眼,一瞬阴沉。
他的眼里有着滔天的野心和谋划。
很简单,那便是用这愚蠢小师妹的死铺路,再把谢霁尘当作他青云路的垫脚石。
让谢霁尘生出心魔,再毁他道心,毁他无情道,让他堕魔,从而,他戚铭便能以除魔卫道的名义集结修士围剿他,趁机吞噬他的修为,进阶大乘之境甚至是渡劫之境!
他出头的机会就会来了啊……
待他当上青云宗的大弟子,甚至是当上青云宗宗主后,他便可以朝师姐表明心迹,也有资格同师姐结为道侣了。
从此以后,人人谈起他谢霁尘不是什么剑道第一人,不是什么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不是什么光风霁月不染凡尘的仙君,而是堕入魔道,人人得而诛之的怪物。
杀他,是护卫正道,天经地义。
可怜的,愚蠢的小师妹,既然你如此喜欢师兄我,又能动摇谢霁尘道心,那么,为了师兄我……你的死也算是有了一点价值。
戚铭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女做最后挣扎,神情却越来越兴奋,一双桃花眼震颤放大,他越笑,面容却越显得恐怖。
对这位小师妹,他存有的是最狠毒的恶。
不过是因为她分食了一点楚钰的喜欢,不过是因为她总是不知好歹地要撮合楚钰和谢霁尘,又不知好歹地喜欢他。
心思真是肮脏。
“你怕是不知道吧,从小,我便非常地讨厌你。”
“你黏着师姐的每一次,每一刻,我都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可偏偏她那么看重你,那么地看重你……”
“师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只能是我戚铭一个人的啊……”
“小师妹,对不起了。”
“对了,要是谢霁尘看到你变成了一个丑陋的怪物,一定很有趣……”
“不知道我们那位惊才绝艳,无情无欲的大师兄会如何呢……”
“会不会当场生出心魔,破道呢……”
他嘴里念着对不起,面上却毫无愧疚与不忍之色,在看到虞宁即将被魔化怪物淹没时,他终于收起了看戏的心思,转而朝楚钰的方向而去。
“师姐!我来帮你!”
“戚铭!我这里还脱不开身!你快去救宁宁!”楚钰方才听到了虞宁的声音,但是一波一波的怪物涌上来,她根本分身乏术,只能让戚铭去帮虞宁。
“师姐,我未曾看到小师妹呢。”戚铭御剑落在楚钰旁边,一道剑气而起,肃清了一圈四周的魔物,随意回答了句。
但是不消片刻,便又有新的涌了上来。
“那我们合力杀出一条路来!小师妹不是剑修,恐难应付。”话落,楚钰将以魔物劈砍成了两半,对戚铭喊道。
虞宁的生路是他断绝的,他自然是不乐意。
他要的便是虞宁染上魔毒而死,好让谢霁尘亲眼看到,刺激他生出心魔,破他的道心。
戚铭手上不停,他沉思片刻眸光一闪,嘴角扬起一抹极阴险的笑来,随即,在一魔物朝他攻来时,他躲闪的速度故意慢了下来。
“戚铭!快闪开!”
楚钰眼疾手快,抬剑斩了那魔物的手,在将四周的魔物暂时清了后,楚钰皱起眉头面露忧色,在查看戚铭的情况,确定其无事后叮嘱道,“你千万小心,被那魔物伤到就糟了。”
说话间又有魔物攻来,戚铭完全可以避开,但为了拖着楚钰,他竟是故意不避,让楚钰护他。
他用自己的安危一直拖着楚钰,让她无暇顾及那边已至绝境的虞宁。
这样,她便不会去找小师妹了。
这样,师姐也算是选了他对不对?
对,师姐选了他。
放弃了小师妹。
师姐选了他。
师姐选的是他。
想到这个,戚铭兴奋地浑身都颤抖起来。
小师妹,你可以去死了。
——
虞宁还在奋力抵抗,但是,她无符篆也无佩剑,只能闪避,借着最后一点法力徒手劈砍,凌空踢扫……
但她不是体修,更不是剑修,很快便没了体力。
魔物太多了,简直如潮水般涌来,她慢慢被包围了。
绝望之际,虞宁忍不住叹气,哎,这次估计真的要交代在这了。
但是……她不想变成这样的怪物。
一点都不好看呢。
不如杀了她。
反正到最后都是要死的。
不知为何,很不合时宜的,她想起了谢霁尘。
她想起那次在千乾大阵,谢霁尘对她说的话——
他说,若是她感染魔毒,他也会杀了她。
虞宁想,杀就杀吧。
还不如让他杀了她。
她也不想变成怪物,更不想去害人。
要是师兄能来,死在师兄剑下总比被他们咬死好。
师兄在哪呢。
是否平安呢。
但师兄还是别来这了。
这里好多怪物,她也不想别人看到她变成怪物的样子。
好丑啊。
她不想变丑呢。
其实,她也有点害怕呢。
她虞宁其实胆子特别小。
她其实很怕死。
也怕疼呢。
她穿到这个世界,一开始不过是想当个剧本杀体验一下,磕磕cp,顺便拯救下谢霁尘。
但现在,她非但没有拯救谢霁尘,还把自己搞得要死了。
她真没用。
哎。
就在虞宁这么想时,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她极度疲惫,脚步一个踉跄,一魔物便朝她攻来抓住了她的手,张着可怖的,已经扭曲的嘴,撕咬下去。
虞宁一怔。
她当真被咬了。
她被咬了。
虞宁用尽最后的力气挥手一劈,又抬脚横踢,勉强抽回了被咬的手。
她垂眸看向伤口,涣散的瞳孔都睁大了。
被咬的伤痕竟是慢慢消失了!
她也感知不到疼痛!
一点都不痛的吗?
可是,她明明被咬了啊……
为什么当那些魔物咬她的时候,她会感觉不到疼痛,伤口也没有。
但……
虞宁能真切地感知到……魔毒进入了她的身体,融入她的血液。
她的意识正在慢慢地失去,发生异变。
她快要不是虞宁,要变成一个怪物了。
第25章 第25章他谢霁尘什么都没有,只……
魔毒爆发,魔族入侵,青云宗大乱。
谢霁尘看向手臂处骤然出现的咬痕,霜雪般的脸上一贯看不出神色,垂下的长睫却不受控地颤抖着,瞳孔里一瞬漫上血色。
反伤符咒生了效。
破蚀剑一瞬而至,谢霁尘御剑直往清静峰。
先前早已感染魔毒的修士四散在青云宗各处,此刻一下爆发,修士成了被魔族操控的魔族,进而又攻击同门修士,魔族魔物修士混战,尖叫嚎叫充斥在整个青云宗上空,血雾弥漫不散,青云宗大乱,修仙胜地,此时却无异于人间地狱。
直到此时,他们才想起了青云宗的这个大师兄。
想起了被他们畏惧,也被他们嫉恨,被他们审判,被他们诬陷,甚至想要抽其剑骨拉下神坛的大师兄。
谢霁尘御剑自青云宗主峰而去,下面群魔乱舞,宛若一片人间炼狱。
破蚀剑出,青云宗上空尽是锐利剑气,无人可近,也破开了阵阵血雾和魔气。
血雾和魔气散去,青云宗血肉横飞、黑气缠绕的广场顿得一点清明。
广场似乎静止了一瞬,修士纷纷向上看去,只见仍是那一袭白衣,三尺青锋。
白衣胜雪,剑光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这一刻,这些在生死一线的人似乎又记起了之前魔族进攻之时,他们的大师兄一人一剑,杀魔物诛魔族,又以一己之力驱逐魔尊。
他太强大了,强大得让人恐惧,让人嫉恨,也让人想要跪伏臣服,寻求庇护。
于是,广场上的修士在看到谢霁尘后,广场上的人似乎这回也同以往那般,他们的大师兄会挡在他们面前杀退魔族。
他是青云宗的大师兄,强大如神,理应护卫他们。
这是他身为大师兄的责任!
他如此之强,修为如此之高,护卫宗门和弟子是他理应做的事情!
这便是青云宗弟子的想法。
于是,他们此时此刻便把谢霁尘当成了神,他们以为跪拜,谢霁尘便会救他们。
这不是宗门机器应当做的事情吗?
“是谢霁尘!”
“是谢霁尘!”
“谢霁尘怎么才来?”
“魔族都打到这了,他怎么才出现?”
“平日里杀同门倒是杀得挺痛快的,这会魔族打来又成了缩头乌龟!”
“大师兄!大师兄!救救我们!”
“大师兄救救我们!”
“大师兄不是应该斩妖除魔吗!”
“大师兄快救救我们!”
广场上的修士接着魔族魔物被谢霁尘剑气所慑的片刻,纷纷朝谢霁尘大喊。
有求救的,有抱怨的,有理直气壮责怪他来晚的,还有被吓到跪地磕头大哭的。
当真是神色各异,什么样的人都能看到。
而不管他们此刻是何种姿态,毫无疑问,他们此时此刻都将谢霁尘当成可以拯救他们的神。
只是这位他们所仰望或所憎恶的神,自始至终都是在高处漠然地,置身事外地俯视着他们。
犹如看草木,看蝼蚁,看蜉蝣。
而如今终于是有了点区别。
若是以前谢霁尘将他们视之为草木蝼蚁,如今便是视之为死人。
灭族之仇,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他今日不杀,来日,他必全杀之。
修仙宗门,皆灭之。
杀性升腾而起,但这位仙君的道心却未有丝毫毁损。
仿佛杀戮在他这里是最不值一提,无关紧要的东西。
不会影响他道心分毫。
他的修行便是从杀戮之中修来的。
几百年来皆是。
众人高声呼喊求救,他未曾停留,御剑而过不过几息。
于是,在众人看到谢霁尘御剑一瞬而过,未曾停留片刻,甚至都没有朝他们这里看一眼后,广场的人皆是气急败坏地换了一副面孔,开始同以往一般开始指责咒骂:
“谢霁尘!你想做什么!!!”
“谢霁尘你见死不救,冷血无情,枉为修道之人!”
“上报!定要将此事禀报宗主!”
“快去找长老!”
“快去请宗主出山!”
……
青云宗主峰与清静峰之间隔着千乾大阵,谢霁尘御剑去清静峰,恰好会经过千乾大阵,而魔尊此时便在用着孟不疑的皮囊破坏千乾大阵的屏障。
无此次魔尊进攻青云宗亦是做了十足准备,魔毒在青云宗各处爆发,青云宗大乱,自然无暇顾及此处,魔尊便欲破坏千乾大阵屏障。
若真能破坏千乾大阵的屏障,便能成功打开魔族通往修真界的大门,到那时内外夹击,拿下青云宗指日可待。
但千乾大阵既然作为两界的分隔屏障,谢霁尘又常年注入法力维持,岂能轻易破坏。
魔尊所夺舍的孟不疑资质平平,修为平平,实在对他恢复修为没有帮助。
他的肉身在三百年前的大战中消灭,此后魂魄便只能靠不断夺舍来保持不散。
可惜能找寻到的肉身都太过脆弱,修为低下,导致一个肉身用不了多久便会被他魔气侵蚀,胀破崩裂。
若他能寻找一个合适的肉身温养魂魄,他的魂魄便能重新凝聚成型,进而修成肉身。
而如今来看,谢霁尘无疑是最合适的一个。
他修为极高,若是他能趁机吞噬他修为,他不仅能凝聚魂魄修出肉身,还能提升魔灵境界!
魔尊便是如此打算。
谢霁尘恰好出现,而他虽如此打算,想夺舍谢霁尘,但谢霁尘实在太强,就凭孟不疑这副身躯根本近不了他身,更何况谢霁尘此时一身逼人的威压和寒意,“孟不疑”被他威压慑住,竟是不能动弹。
需得抓住机会让他入魔,他便可借助魔气……
魂魄还未养好,又是孟不疑的肉身,魔尊此行目的并不是为了和谢霁尘正面对抗,千乾大阵已被他灌注魔气,虽不能立即破坏,但只要青云宗继续乱起来,魔化的修士越多,便会有更多的魔气涌入千乾大阵。
魔气汹涌,待这千乾大阵的灵力被魔气完全吞噬,便是千乾大阵阵裂之时!
魔尊冷笑了声,不欲与谢霁尘正面对抗,以为谢霁尘是想来此处查看千乾大阵,将灌注魔气的裂缝掩去后,便想快速离开此处,可谁知谢霁尘却并未停下!
一股锐利剑气破开一切,涤荡一切,裹挟着极其恐怖的威压,直朝前而去。
本命剑发出了阵阵震鸣,仿佛也对主人身上的寒意和威压恐惧不已。
可见御剑之人心情几何。
威压卷起大风,飞沙走石间,魔尊勉力睁开眼看去,却是看到谢霁尘身上有一缕魔气缠身。
正是心魔!
魔尊一惊,眯了眯眼,继而大笑了起来。
真是天助他也!
谢霁尘竟然有了心魔……
那般无情无欲的人竟然有了心魔……
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么能错过……
若他借此心魔寄居他身,继而控制他,逐步引他入魔,那他魂魄便能以他肉身为滋养,再吞噬他修为……
魔尊笑得脸上都抽搐起来。
此机会实在难得,这副孟不疑的肉身也是时候舍弃了。
“孟不疑”身上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黑气,逐渐出现血痕的脸上浮起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只见他抬起手,五指关节异化扭曲,手指指甲都拉长,像是尖利的刺。
手抬至头顶,随即竟是生生扒开了这具皮囊。
从上到下,从头顶到脚,生生扒成了两半。
一具血淋淋的躯壳被扔在地上,魔尊的魂魄成了黑气,直往天上而去,欲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借着谢霁尘心魔的那缕魔气附身于他。
谢霁尘冷冷侧视,破蚀剑震鸣,随即又似乎明白了主人意思,专心朝前飞。
谢霁尘任凭魔气攀附入体。
于是魔尊魔魂,成功借着谢霁尘心魔的魔气攀附如体。
魔尊原本以为魂魄攀附谢霁尘的肉身会有阻碍,但没想到竟非常顺利。
魔魂入体,魔尊蓦地一怔。
只是待他察觉过来,已经晚了。
在他魂魄入谢霁尘肉身的那刻起,谢霁尘便以法力注入经脉,不过一瞬之间,竟是将魔尊魂魄封印在他体内。
一团黑气的魂魄被禁锢在谢霁尘灵府,几道锁链自虚空延伸而来,将黑气牢牢锁住。
锁链上浸满雷电法力,越挣扎,雷电法力越是重击,魔魂半点逃脱的可能都无。
而谢霁尘的灵府从来不是什么好地方,看似光风霁月的仙君,灵府却是比炼狱还炼狱。
识海时而是翻滚的岩浆,时而是滔天巨浪,转瞬又是极寒冰雪,冰封千里。
魔尊的魂魄被锁链锁在谢霁尘识海上空,被岩浆灼烧,被寒冰冰封,极冷极热,无异于极刑。
就算是魂魄,也会受到重创。
“谢霁尘!哈哈哈哈!本尊竟然被你算计了!”
“你引诱我的魂魄,禁锢我的魔魂!究竟想做什么!!!”
“谢霁尘,你打的是什么算盘!”
“谢霁尘,你堂堂正道中人,竟是比我们魔族还要阴险!还要不择手段!……”
魔尊窃以为自己找到了能附身谢霁尘夺舍的机会。
他想吞噬谢霁尘的修为,想以谢霁尘的肉身为容器凝聚魂魄,结果却反被谢霁尘锁
住魂魄。
而尽管他魔魂被锁住,还是会不断散发魔气,谢霁尘早已生出心魔,他魔魂不断散发魔气,势必会对他道心造成影响。
他一个正道修士,到底想做什么?
……
而谢霁尘想做什么,他很快便会知道了。
——
清静峰到了。
皓月当空,淡淡月色倾泄而下,仿佛给一切都蒙了层薄霜,如此看去,当真是个可赏月色的美好夜晚。
只是月色之下,却是一地的血腥。
破蚀剑到了清静峰,剑锋不停地颤抖着,转了一圈快速回到谢霁尘手里。
谢霁尘落地握剑,只踏出一步,脚下便有极其恐怖的威压震散开。
方才还在撕咬攻击的魔物瞬间僵住,不停的发抖,嘴里发出咿呀咿呀的凄惨叫声。
对力量和死亡的恐惧是所有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
即便这些魔物已被魔毒控制,亦是如此。
谢霁尘手握破蚀剑,剑锋横过他眼睛,雪亮剑光映亮了他漆黑的瞳孔,却照不进眼底翻腾的黑气。
“找死。”
破蚀剑横扫而去,剑光大盛,强烈到能灼瞎人双眼。
这一剑之快不过一息,只是转瞬而已,就连树上飘下的落叶都没有落地,这月色之下,又翻腾起了阵阵血雾。
清静峰山崖上的魔物,乃至于黑气形态的魔族都被诛杀灭尽,血流满地,却听不叫半点声音。
甚至连楚钰和与戚铭都来不及反应,被这剑气震伤经脉,竟是一下吐出血来,倒地晕了过去。
但这恐怖的剑气却在虞宁面前堪堪止住,连少女的一根发丝都未拂起。
月色泠泠,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少女狼狈地站在山崖边缘,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一身红衣裙裳沾染了各种污秽,早已不辨原先明艳,那绑发的发带不知掉落何处,绸缎般的长发披散两肩,包裹着的那张小脸亦是脏兮兮的,唯有那双杏子眼依然明亮而澄澈,比过今夜月色。
方才还包围着她,攻击她撕咬她的魔物一瞬之间便倒地,彻底死了。
虞宁知道,只有师兄可以做到。
师兄来了。
但是……虞宁自己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魔毒怕是很快就会发作,她就要变成一个怪物了。
反伤符咒的确可以隔绝伤害和疼痛,使之皆转移到谢霁尘之身,但是,虞宁感染魔毒的那一瞬,魔毒已经扩散浸入她血液,入侵她神智。
反伤符咒隔绝不了魔毒。
魔毒将发未发之际,虞宁仅剩的意识的短暂地挣脱了魔毒控制,她迟缓地眨了眨眼,在一片模糊的水色里,她看到了谢霁尘。
血雾与月色之中,那一袭白衣仍旧洁净如雪,胜过月色,而他提着三尺青锋走来,月色之下血雾之中,威压骇人,清冷绝艳。
虞宁呼了口气,感慨……
不愧是谢霁尘啊,还是这么好看,就和天上的神仙一样。
没来由的,当视线被雾气模糊了时,当谢霁尘的身影在她眼里也越来越模糊时,虞宁看着谢霁尘,看着面前的大师兄,看着看着,一瞬之间,她心里忽然涌出了种孩子看到妈妈时才会有的委屈感。
鼻子一酸,眼泪就涌了出来。
忍都忍不住。
她就说,就说……师兄是个温柔的好人呢。
师兄又救了她。
谢霁尘又救了她,但她就要变成一个魔物了。
虞宁忽然觉得很难过。
虽然她很咸鱼很摆烂,不够上进不够努力,不够勇敢不够强大,但她不想害人。
不想变成一个怪物。
让……让师兄杀了她好了。
她变成怪物失去神智后,也会攻击师兄吧。
师兄人这么好,她才不想,也不要攻击师兄。
就……就让师兄杀了她好了。
在意识挣得最后一丝清明之际,虞宁这么想着……
山崖晚风轻,月色残忍地落下,在这血腥气里,沾染上了那一阵很浅,很浅的桃花香。
浅到像是一种错觉。
但虞宁闻到了。
四周寂静无声。
谢霁尘走至她面前,将长剑直插地下,他倾下身弯了腰,脊背成了一个将要断折的弧度。
阴影倾下,将面前的少女整个笼罩。
谢霁尘没有说话。
他一个字都没有说,沉默。
他似乎也没有再看面前的少女,蓦地抬起手想要施法,想要往她身上注入灵力。
但他的手却有明显的颤意,长指微弯,渐至扭曲。
第一次施法竟是未成。
手在半空顿住,谢霁尘垂了眼,很快,舌尖痛意伴随着血腥传来,谢霁尘重新施法,极其霸道地往虞宁体内注入灵力,想要强行阻隔魔毒蔓延。
股股强劲而温暖的灵力自眉心流入少女体内,进而灌注全身。
这股灵力极其磅礴与恐怖,甚至足以让一化神修士突破境界。
但是,无用。
魔毒早已浸入血液,侵入心智,不管他输入再多的灵力,都没用。
虞宁知道。
她决定诚实地告诉师兄这件事情。
趁着将要毒发魔化的最后一点间隙,虞宁抬手抓住了谢霁尘为她施法的两根手指。
师兄的手还是这么凉呢。
谢霁尘怔了下。
漆黑的瞳孔很快染了红。
“师兄,我,我感染了魔毒。”
胆小怕死的少女扬起脸,手足无措地抹掉脸上眼泪后,吸了吸鼻子弯起眼睛,笑得明媚粲然。
她笑着对他说:
“师兄,我感染了魔毒。”
“哈哈哈,马上我也要变成怪物啦……”
“但我不想变成怪物。”
“你,你杀了我吧……”
“我不怕死,也不怕疼的。”
“你杀了……”
“没有。”谢霁尘抬起眼,一双眼睛几乎是浸满了血色,脸上却仍旧不见表情。
虞宁一愣,不知道谢霁尘突然说出的这两个字是何意思。
魔毒侵蚀她神智,她已经不能思考,也快要意识不清了。
她以为他没有听清她的话,在谢霁尘垂下的发丝被风吹拂到她脸上,激起她片刻细微的痒,虞宁回了神,在一片泠泠月色里看着谢霁尘,重复说道:“师兄,时间要来不及了!你那时在千乾大阵曾对我说:”
谢霁尘又道:“你没有感染。”
虞宁都惊得睁大了眼睛。
她分明就已经感染了,师兄在说什么!
魔毒对神智的影响越来越重了,虞宁感觉属于她的意识正在慢慢剥离这个身体,身上经脉也在胀大,像是要爆开。
而且,当她看向面前的谢霁尘时,竟然有片刻的恍惚,当真想一口咬在他脖子。
咬断师兄的脖子。
虞宁彻底愣住了,这个念头的出现让她害怕极了,她慌了。
快了,就快发作了。
她当真要变怪物了。
虞宁只能用着最后一点意识同谢霁尘说话,抓着谢霁尘的两根手指头晃了下。
“师兄,真的,我不怕死,也不怕疼。”
“你快杀了我!”
“我真的不想变怪物……太可怕了!”
虞宁终于哭出了声。
谢霁尘把绵软小手包裹在手心,指腹缓慢地摩挲少女手背,很轻地,很温柔地说:“师兄说了,你没有。”
他一遍遍地,温柔到近乎诡异地和她说:“你没有感染。”
“有救。”
“小师妹不会死。”
“也不会疼。”
“师兄答应过你。”
“师兄不会食言。”
虞宁已经说不出话了。
她只觉自己的意识在慢慢的沉坠,消失,并且,她不受控制地开始做着一些动作。
谢霁尘的眉心不停地涌出黑气。
甚至还有大量的黑气从他渗红的眼睛溢出。
神色却平静。
他的手缓慢抚过少女爬满黑色咒文的脸,轻声哄着面前的少女,声音温柔到生出了蛊惑之意。
“睡一觉吧。”
“睡醒就好了。”
他抬指轻点少女眉心,一股温暖的潮流自眉心涌入虞宁灵府。
少女倒在他怀里,神情静谧,看过去,竟当真像安稳睡了过去。
——
谢霁尘带着虞宁回了无为峰洞穴。
他第一次化形时,她看到他的那个洞穴。
他将少女轻柔放在石塌之上后,随即猛地乜向身后,冷声:“滚出来。”
魔尊魂灵被放出。
“魔
毒的解毒之法。”谢霁尘问。
魔尊的魂灵没有实体,不过一团黑雾,黑雾不断变换形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怪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我们正道剑修第一人,修了无情道的第一人,向来以道心坚固无情无欲……啊——!”
魔魂的笑声愕然止住,发出了极其惨烈的叫喊。
谢霁尘单手掐住魔魂。
尽管魔尊此时是一没有实体的魂灵,不过一团黑雾,但谢霁尘手上蕴藏着恐怖的法力,他徒手掐着魔魂,将被捏碎的恐惧令魔魂瞬间止住笑声。
“给我!!!”谢霁尘猛地大吼,脖子青筋寸寸爆开凸起,横亘在过白的皮肤上,在昏暗下极其可怖。
“魔毒无法可解!”魔魂回答得极快,似是怕自己回答的慢一点,便会被面前的谢霁尘捏碎魂魄。
谢霁尘收紧手。
即便是魔魂,竟是也发出了将要碎裂的咔咔声。
魔魂慌了,不复方才桀骜讥讽之态,不断发出痛苦的嘶喊声:“本尊说,说,说的是事实,绝无欺骗!”
“谢霁尘,这个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谢霁尘松了手。
知道又如何?
暗色里,男人向来清冷如雾的凤眸里浸着滔天黑气,血泪一行行地涌出。
他笑了。
他看着安稳睡过去的少女,薄唇微微上扬,牵扯出一丝从未有过的笑意。
他俯身坐至一旁,将少女脸上凌乱的发丝拨至一旁,又动作轻柔地擦去她脸上脏污。
他的动作细致而温柔,竟是诡异地与幻境里的场景重合起来。
在将少女身上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后,谢霁尘单手撑在一侧,弯下腰,靡红似血的唇靠近少女耳垂旁,用湿热嘶哑的气声哄着沉睡的少女:
“宁宁不会疼。”
“宁宁不会死。”
“有师兄在。”
“有师兄在呢。”
“别怕……”
“睡一觉……”
“睡醒就好了。”
……
他好似是在轻声地哄着少女安睡,待少女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看去当真像是沉入美梦之中时,谢霁尘方止了话声。
他直起身背向少女,手里忽然幻出一把尖刀。
刀刃锋利,在昏暗洞穴里散发着幽幽寒光。
噗嗤一声刺入皮肉,鲜血如注自他心口而出,下一刻,便折射出道道血光,整个洞穴都似乎被血光映亮。
他谢霁尘什么都没有,只能拿自己来换。
“等等!谢霁尘你要做什么!”
魂力在被逐渐抽离,魔魂察觉到力量的流逝,似是察觉到了谢霁尘要做什么,一想到如今他的命魂还和谢霁尘绑在一处,这团黑球上蹿下跳,疯狂大叫。
“谢霁尘你真是疯魔了!你要做什么?!!给本魔尊停下!!!”
“谢霁尘!!!你一个正道修士竟然比我们魔族都疯!你不要命,本尊还要命!”
“快停下!别拉着老子一起死!”
“谢霁尘!你真是个疯子!!!”
第26章 第26章他又化形了。
夔杌妖兽一族避世而居,向来与修真界,与人族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而之所以在几百年前,夔杌一族遭到修真宗门的屠杀,被剥皮褪骨抽妖丹,不过是因为修士的贪欲而已。
凡人有七情六欲,爱恨痴嗔,而修士自诩修炼大道,可窥天机,不比凡人欲望缠身,一身俗气。
殊不知,修仙者想要力量,想要长生,想要飞升大道,贪欲较之凡人不知重了多少。
当年,修士大肆屠杀夔杌一族,得他们的妖丹妖骨妖血,无非是因为夔杌妖兽的妖丹妖骨妖血不仅能助人进阶,能使人获得强大力量,更有脱胎换骨,起死回生之效。
魔毒不可解,唯有杀之。
这是谢霁尘在第一次接触魔毒时便明白的事情。
如今,谢霁尘亦是知道了,他也是夔杌一族。
他的血,他的骨,皆是可让人起死回生,百毒尽消的东西。
小师妹不会死。
不会死。
不会死。
……
这些字在谢霁尘脑海疯狂叫嚣,幻境里少女一身嫁衣倒在血泊的场景蓦地与眼前石塌上的少女重合,不断在他面前闪回。
恐惧。
心魔自幻境而起,又在此刻加重。
恐惧幻化的心魔成了无数黑色的丝线,死死附着在他魂灵之上,不断地将他的魂灵绞紧,撕扯成碎片。
血一点点地溢出,却又转瞬成了黑气,成了魔气。
“师兄,救救我。”
“师兄,我好疼……”
“师兄!我好疼啊……”
“师兄,我不想死……”
“师兄,我好怕……”
“师兄!”
……
其实,怕的从来都他自己。
清甜的少女声音混着铃铛声响彻在他耳边,谢霁尘的道心已经被一层层的黑气缭绕。
谢霁尘百年清修,常人所有的七情六欲,爱恨痴嗔,以往在他身上统统都看不到,也是因为如此,道巳才会认定他是一个修无情道的好苗子。
而此时此刻,这位旁人眼里不可企及,无情无欲,冷血到近乎残忍的仙君却是深陷心魔,濒临入魔边缘,心神崩溃。
这对这位仙君而言,是从未有过之事。
他漆黑的双眼被一层层雾气笼罩,视线模糊间,他抬眼,便看到少女穿着嫁衣,一身是血的站在他面前,皮肤上爬满了黑色咒文,拿着一把长剑,横在脖子……
他伸出手去,触到少女的一刻她却消失,他一怔,手心尽是鲜血。
血啊。
是血啊。
是小师妹的血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师妹……”
谢霁尘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忽然止住后,一行血泪自他眼尾流了下来。
“师兄会救你的……”
“别怕……”
师兄会救你的。
这么多年,谢霁尘喜怒哀乐皆无,已经不知道该做如何表情,而此时此刻,一行行血泪却不停从他眼睛流出,滔天黑气涌出。
心魔再也无法去除了。
股股鲜血自他胸口被剜的地方,形成了一道道血柱,缠绕在少女周围。
换血,是唯一之法。
但这换血之术乃为禁术,修士魂与血向来交融,强行剥离无疑会损伤魂魄,甚至还会导致魂魄抽离,成为无主之魂。
三魂七魄缺失,修为亦会尽毁,会成为一具没有意识的傀儡。
而强行换血夺来生机,逆转因果有违天道,加之魔毒,他怕是日日都会遭受反噬,这种禁术的后果没人清楚。
“以禁术为引,以鲜血为祭,为求生机,我谢霁尘甘愿承担一切后果——”
魔尊一直在旁边上蹿下跳地嚎叫,全然没有之前邪魅狂狷的气势:“谢霁尘你真是个疯子!你用这种换血禁术,连带本魔尊的魂力也被削减!”
“谢霁尘!你不要命,别拉着本魔尊一起死!”
“你这个疯子,这种禁术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别拉着老子!老子的魂魄还要凝成肉身!”
“待本魔尊出去,定要将你们整个宗门全数剿灭!”
“谢霁尘!有种你放了本魔尊!”
“本尊的魔气你承受不起!别落得个道毁人亡的下场!……”
魔尊震耳的声音忽然停住,这一团黑气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两个黑洞似的眼睛猛地放大。
看着洞穴里充斥着的魔气,还有谢霁尘身上已然无法消除的心魔,魔魂忽然明了,谢霁尘为何要锁住他的魂魄!
为何他会任由魔气缠绕心魔……
“原来……原来……”
尽管魔尊此时不过是一团黑雾,亦是从这团黑气之上看到了惊恐之状!
“你竟想吞噬本尊的魔魂……”
“谢霁尘,原来本魔尊没看错……”魔魂突然又狂笑起来。
“你果然是个修魔的好苗子……”
“本魔尊倒是很想看看,你这个正道第一剑修入魔后,亲手覆灭那些正道的画面……”
“肯定很有趣……”
谢霁尘忽地侧过头,一眼看过去,魔尊霎时噤声,洞穴里重归死寂。
谢霁尘这一眼浸浸满了魔气与鲜血,无法消解的寒意和杀气更是逼人。
黑暗又恐怖,这种眼神简直是不该出现在谢霁尘身上的存在。
毕竟就算人人畏惧他,人人嫉恨他,他们也不得不承认,青云宗的大师兄,那个惊才绝艳的天才剑修,那个光风霁月的正道第一修士,是高山雪是天上月,是不容人亵渎也不敢亵渎的存在。
他道心坚固,无情无欲,他秉公执法,严正到不近人情。
没有欲望,何来心魔,道心坚固,又怎会入魔。
把这样的人和魔联系起来,是无法去想象,也没人会去想象的一件事。
可如今。
这魔魂,谢霁尘留着不是为了其他,的确是为了日后吞噬所用。
无情道摇摇欲坠,到最后一层,若当真无法大成,突破渡劫,他需得另寻他法。
而这他法,不过便是吞噬魔魂,借助魔力。
他必须变强。
就算是入魔,又有何妨?
散发着寒气的锁链重新将魔魂锁住,封入他体内。
禁术还在继续。
心头血自他心口而出,整个洞穴都被血光映亮。
渐渐的,血光越来越暗,少女脸上黑色的咒文亦是渐渐消退。
到后面,当少女身上最后一道咒文消去,血光也终于消失。
魔毒解了。
谢霁尘收了手,洞穴的阵法亦是一瞬之间消失。
“谢霁尘,哈哈哈哈,你换血断绝生机削减魂力,别让老子寻到出去的机会!!!”魔尊寻着谢霁尘虚弱的时候又出来叫嚣,谢霁尘面无表情,继续封印。
洞穴重新归于昏暗也重归于寂静,滴答滴答的水声突兀响起,潮湿的水雾在洞穴弥散。
谢霁尘缓缓擦拭唇边的血。
他一步步走到石塌前。
虞宁看起来依旧睡得很安稳,魔毒解了以后,她的面容逐渐恢复了平日里桃花般的颜色,白皙泛红,清透明媚,就算是在昏暗潮湿的洞穴内,也有着无从去掩饰的生机。
他忽然又想起了那盏小师妹给他做的灯。
上面写着:望谢霁尘,岁岁平安,年年如意,笑口常开
谢霁尘想,上面应该写:望虞宁,岁岁平安,年年如意,笑口常开
小师妹就该开开心心地活着。
他活不活,实在无关紧要。
不知是什么时辰了,也不知外头如何情景,月色如水泼下,月光流泻了几缕至洞穴口,却仍旧照不亮里面的昏暗和隐秘。
他的血流的实在太多了,肤色在昏暗里显得更白,而薄唇上沾染了血,此时他一身白衣,长发披散,形销骨立地站在石塌边,肤白唇红,形容极为昳丽,看去当真像是一艳鬼立在少女身旁。
他看着她,静静地看着她,一双清冷凤目低垂,长睫之下,那目光黏腻而幽深,发红眼尾淡淡上扬,似笑非笑,似悲未悲,眼尾那颗泪痣靡红如血,微微颤抖时,竟带出了丝丝无法去克制的兴奋。
若是平日,若是以前,这种诡异的兴奋,对少女的这些滔天的,恐怖的欲望绝不会出现在这位仙君身上。
因为他习惯了清修,也因为对少女的那些肮脏的欲望升起后,无情道法受到影响后,他便会用法力强行压下,稳固道心。
可如今,换血之后,虽他的他的三魂七魄没有缺失,但魂力和法力都被削弱,谢霁尘已经无法去克制了。
只是他自己还未曾意识到。
面前的少女对他而言实在是太美味了。
蛇的本性,似乎在不知不觉里又被激发了出来。
不过仅仅是因为,他看着她而已。
仅仅是因为,看着她而已。
不知看了多久,谢霁尘缓缓倾下身,乌黑长发自肩膀垂下,似有若无地拂过虞宁耳垂,又被风吹拂而起,男人苍白修长的手带着几分颤意,小心翼翼地抚上少女的脸。
他的指尖真实触到她皮肤的一瞬间,像是有什么能让人瞬间沸腾,疯狂的东西击中了他,他手一抖,眼睛一下红了,竟是有淡淡水意自他眼尾流下。
他太兴奋了。
这种兴奋简直让他上瘾,也让这位仙君深陷,沉沦。
他的指尖停留在她细腻的肌肤上,缓缓地,贪婪地摩挲着。
动作一下快了起来,一下重了起来,待看到少女脸颊上泛起的红痕后,他又放轻了力度,轻柔地触摸着那片红痕。
小师妹好香。
好甜。
也好软。
他克制不住地想要更多,却怕会弄疼她,抚摸她肌肤的手一直在抖动着。
“小师妹……”。
“小师妹……”
“小师妹……”
他呢喃轻语,嘶哑地喊着她,目光黏腻而幽深地盯着她,眸子里浸满水雾,又透着一丝丝红,似笑似悲,似兴奋似满足,又浸染着说不清的欲望和渴求。
这种兴奋和渴望让他痴迷,也让他想要更多。
不止是抚摸小师妹,他想和她缠绕在一起,交融在一起,想和小师妹皮肤黏连,想让汗一滴滴地流过她和他相贴的皮肤,又或是……眼泪。
他会一滴滴地舔掉,也会一滴滴地吃掉。
想……
当谢霁尘目光如蛛丝一般,越来越黏腻地盯着面前的少女时,忽然之间,一种饥饿感蓦地涌了出来。
好想吃了你。
小师妹。
吃了你,你就不会离开师兄了吗……
他太饿了。
饥饿感又催生出了食欲,面前的少女是如此的香甜,轻而易举便激出了他那和爱|欲混在一起的食欲。
只是,若是修士,若是人,他早已辟谷,又怎会对小师妹有食欲。
对面前少女的欲望太重,也太深,他深陷其中,已然分不清。
直到他眉心血印渐渐消失,直到他那黑色的,覆满冰冷鳞片的蛇尾显露出来,谢霁尘才从那些欲念里猛地脱身,瞬间吐了一口血出来。
他又化形了。
第27章 第27章她要给师兄制造这个关键……
谢霁尘已经很久没化形了。
上次化形,也是在这个洞穴里,小师妹的两根发带被他弄得残破不堪,成了碎片,他后面无论怎么拼接都接不起来。
第一次化形,蛇的本性将他人的意识压了过去,他用蛇尾缠住她,绞紧她,想与她如禽兽一般一次次地交/合,最后,生出了杀欲和食欲。
想如绞杀猎物一般缠紧她,杀了她,也想吃下她。
想真真切切地吃下她。
那时,小师妹被吓哭了。
后面却还和他说,她不想要那畜牲死。
小师妹怎会如此之好。
他又怎会如此之肮脏。
蛇的本性便如此么?
还是仅是他禽兽至此,对小师妹有着无法摆脱的肮脏欲望。
谢霁尘常年清修,岂是不近女色,就连正常的欲望都没有。
有的只是漫无天日的修炼,练剑,突破,变强。
后来小师妹出现,每次仅仅是看着她,只是看着她,他便会有脏脏的欲望。
那些脏脏的欲望每每产生,他会用法力强行压下。
然而,越是压抑越是克制,这些欲望在反扑的时候便是无异于翻江倒海。
此时此刻,便是如此。
换血禁术结束之后,他的魂魄和法力都被削弱,加之魔毒影响,心魔上缠绕的魔气越来重,但他用来压制心魔的法力却越来越弱。
不仅是心魔,就连他加固的无情道法亦是摇摇欲坠,情感已经无从去屏蔽了。
欲望,魔毒,心魔……重重重压之下,谢霁尘已经无法克制了。
蛇尾又化了出来,她身上的清甜味道充斥着整个洞穴,谢霁尘便是彻底化形了。
化形之后,他并不敢靠近她,虽然他作为蛇淫本性,对她有着强烈的交/合欲望,但她太脆弱,也太小了。
根本受不住。
因而,这次化形,黑蛇压根不敢靠近
那还在睡梦中的少女。
怕离得她太近,便会被欲望影响,控制不住地缠紧她,与她交/合,吃下她。
黑蛇把自己卷成一团,窝在洞穴最深处,许是又发情了,黑蛇又发出了虞宁第一次听到时的呜呜呜的嗥叫,似乎很难受。
它只能嗅着她的味道来抚慰,偶尔发情得厉害,便悄悄地把蛇尾探过去,小心翼翼地缠住她,用蛇尾缓慢而轻柔地摩挲着她,缓解发情期。
她能引出它的欲望,却也能轻而易举地缓解它的发情。
只要蛇尾在她身上轻柔地蹭着,摩挲着,贴着,就算不绞紧,黑蛇亦会兴奋得肌肉绷紧,无法抑制地摆动着蛇尾,颤抖着,低声吼着……
黑蛇便是如此度过了他这次的发情期。
而这次发情期过后,他便结出了妖丹。
结出妖丹对于夔杌一族而言,对妖兽而言,便说明已经成年。
但谢霁尘明了,他如今还不能暴露,必须隐藏妖丹。
他得尽快突破境界,摆脱道巳的禁制控制。
若洗经伐髓,拓宽经脉,强行灌注灵力依然无法令无情道大成。
他那便会吞噬魔魂。
第十层的无情道,他不会证。
——
虞宁醒了。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很模糊,她意识昏沉,只觉得浑身绵软无力,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四周是滴答滴答的水声,潮湿的水汽氤氲泛滥。
她是在哪?
虞宁不知道。
她浑身发软,意识又总在往下坠,简直是完全都动弹不了。
难道这就是她失去神智变成怪物了吗?
师兄没有杀她吗!
纷乱万千的思绪缠在一起,虞宁更是不想思考了。
好累,既然动弹不了也睁不开眼睛,那她就睡会吧。
希望她没有变怪物,也没有伤害师兄,伤害师姐。
唉。
虞宁决定躺平了,任由意识下坠,她要开始睡大觉。
只是当她想要躺平睡觉时,又有什么冰冰凉凉,滑滑黏黏的东西贴了上来。
好像碰了碰她的脸,又很快地缩了回去。
虞宁一个激灵,感觉意识都一下要被惊醒了。
是什么?!
是什么小动物吗!
虞宁不知道是什么,本来很是害怕,但这冰冰凉凉的,滑滑的东西好像总是喜欢贴着她,缠着她,却又不会伤害她。
每次都是碰了她以后又飞快地走了。
只是想和她贴贴?
是什么小动物?
虞宁也不知道。
那个梦太模糊了,她意识下沉也睁不开眼,只有触感清晰,能感知那小动物一直在和她贴贴。
而且,很奇怪的,在梦里,她似乎还听到了一声声低低的呜叫。
像是那动物的吼叫声,带着低低的呜咽。
听起来它好像很难受,很可怜,好像在朝她乞求着什么?
是想让她帮帮它吗?
可她什么也没有呀。
这个呜叫声似曾相识,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但虞宁的意识越来沉重,她好像被春水潮流温柔地包裹着,什么都思考不了了。
太舒服了。
就像是沉入了一片温柔乡,她恍恍惚惚,沉在里面睡了不知多久,直到她睡醒,虞宁蓦地坐起身,张口就喊了声:“师兄!”
师兄呢?
她没死还是变怪物了?
师兄呢!
虞宁醒来,那晚山崖的情景猛地涌入她脑袋,她记得……记得自己被戚铭打断长剑,走不了了,一群魔物朝她围过来,她被咬,感染了魔毒,然后师兄来了!
后面的事情她便不记得了。
师兄呢?
她感染魔毒怎么没变怪物?
是师兄救了她!
“宁宁!你终于醒了!”魔物一事处理完后,楚钰便一直守在虞宁这里,见她醒了也不用剑削苹果了,一下把小师妹搂怀里。
“师姐……”日光刺眼,外头春景正好,是个大白天,不是晚上。
虞宁意识还是昏昏沉沉的,满脑子都是那天晚上的事情。
她敲了敲脑袋,出口第一句话就是问:“大师兄呢?!”
“师兄他没事吧?”
“还有,我,我不是感染魔毒了吗……”
“我怎么没有变怪物……”
她一下子问了一大堆,楚钰都有点懵了,摸了摸她额头,又探了探她心脉,确定是正常的。
“宁宁,你没有感染啊。”楚钰疑惑道。
“我被咬了!”虞宁眼睛都睁大了,“就在手臂上!”
说完后虞宁一愣,随即想起来,那个咬痕本就没有了!
“师姐看看……”楚钰一边检查一边嘀咕着,“师姐没看到咬痕啊……”
“我该怎么和你解释……”
虞宁蔫了,脑袋垂下,看着手臂处发呆。
别说是咬痕了,就连蚊子叮的红印都没有。
光光洁洁白白嫩嫩的,她平时都没发现自己皮肤有这么好。
难道真是她的幻觉?
“唉。”
虞宁放弃了解释和思考,转而继续问,“大师兄呢?”不自觉蹙眉,一副很是担忧的样子。
楚钰停顿了下,后又道:“大师兄没事,正在闭关修炼。”
听到这,虞宁总算是松了口气,她刚睡醒,脑袋一团浆糊似的,也没力气去思考。
但当她回忆那天晚上的情景,一下想到戚铭那个狗男主打断她的剑时,她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刚准备躺下睡觉的时候又一下弹起,立马和楚钰告状。
“师姐,我跟你说!!!那天晚上,我本来可以御剑离开的,根本不会被那群魔物包围!但是……”虞宁现在想起来还是好气,脸颊都被气到泛红,“戚铭!戚铭他故意打掉了我的剑!”
“剑被他打落山崖!我无法御剑根本就逃不了,这才被那群怪物围住,被咬了!”
“要不是大师兄,我差点就死掉变怪物了!”
但楚钰听完后,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又扶着她躺下,给她盖上薄被。
“宁宁你好好休息下,别多想了,宗门魔毒的事情暂时已经处理,你不用担心。”
师姐对她的话毫无反应,明显就是不相信她!
虞宁把被子一掀,又坐了起来,她长发如瀑铺陈背后,头顶几根呆毛竖起,看起来很像是被气到炸毛。
“师姐!你不相信我?”虞宁难以置信道,手紧紧抓着楚钰衣袖,眸子睁大圆溜溜水泠泠的,像极了沁水的黑樱桃。
而楚钰无奈叹了口气,她双手抱臂,一副思考状:“戚铭虽然脾气古怪了点,但那般害人的事,师姐相信他不会做。”
“而且,戚铭当时同我在一处,本来是要和我一起突围去救你的,宁宁,他又怎么会打掉你的剑呢。”
“宁宁,我们三个人是一同长大的,师姐还是希望你能和戚铭好好相处。”说到这,楚钰皱了皱细长的眉,好似叹了口气,“你和戚铭,对师姐而言都是尤为重要的人,不要让师姐为难,好不好?”
“害人之事,他做的还少吗?”虞宁冷哼一声,都要被气笑了。
“师姐觉得他不会,那是因为他在师姐面前天天演戏,装可怜装无辜!背地里却阴狠毒辣,坏事做尽!次次都想杀我,实在可恶!”
“而且,他以前做过什么,师姐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楚钰听此忽然正色,叱道:“虞宁!”
楚钰怕是从未用这种严厉的口气叫过她,虞宁蓦地一惊,一下呆住了。
屋内忽然寂静。
被吼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令虞宁久久回不过神,她眨巴着一双杏眸看向楚钰时,眼里起了水雾。
楚钰也是愣住了,脸上少见地出现涨红之色,她怔怔然许久,后又低低下了头,高马尾顺着肩膀垂下,掩住了她此刻神色和心事。
“宁宁……对不起,师姐不该吼你,但戚铭他也是我们重要的人,师姐不喜欢听你这么说他。”
“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你和戚铭就像我的家人,我们三人相依为命了这么久,你和戚铭对师姐都很重要……”
“宁宁,师姐知道戚铭
做了错事,以后师姐会好好教训他。”
虞宁被气到脑袋发昏,却立马意识到了什么事情,红着一双眼问:“师姐!你是不是喜欢戚铭了!”
楚钰一怔,肩膀微微抖动了下,没说话,脸却红了半边。
虞宁心都凉了。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原文剧情真的上演了!
“我就知道!”虞宁试图唤醒楚钰,“幻境是假的!师姐,你不能因为那幻境就喜欢上戚铭!”
“他根本就不是个好人!”
“你知道他以后会对你做什么吗!”
楚钰颇为疑惑地抬头,一脸不解的样子:“宁宁,以后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虞宁无法和她解释穿书这种事情,这狗男主实在是太狗了,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只能抱着楚钰的胳膊不放:“我就是知道!”
“师姐,你不能喜欢他!”
虞宁简直要被气哭了。
但还是没用。
楚钰还是没有相信她。
她手上没有咬痕,看上去也没有感染魔毒,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他们都知道,魔毒无可解之法,要是她当真感染了魔毒,如今又为何安然无恙,就连一丝伤痕都没有,看上去气色红润,明媚胜春色。
是以,楚钰并不信虞宁的话,不信戚铭在她被魔物围攻时不仅袖手旁观,在一旁看好戏,还打落她的剑,断了她的生路。
她不信。
或许,她的心早已偏向了戚铭那一边。
后面,不管虞宁再说什么都没用,楚钰没有信她,并且在她说戚铭如何如何的时候,她还护着戚铭,为戚铭说好话!
……
虞宁真的要被气哭。
竹篮打水一场空。
若是师姐当真喜欢上了戚铭,那后面师姐的结局当真会如原文那样吗……
谢霁尘呢?
她要怎么办呢。
……
后来,虞宁又有好长一段时间未曾见到谢霁尘。
她想去找无为峰找他,看师兄是不是真的没事,再真诚地感谢师兄又救了她一条小命,但每次去都被道童拦了下来,说师兄正在闭关。
虞宁有点担心谢霁尘。
虽然那晚后面发生的事情她已经记不清了,但她可以确定,一定是,定是师兄救了她。
但师兄是怎么救的她呢。
师兄现在怎么样了呢。
她统统都不知道。
没心没肺的少女开始有点惆怅了。
虞宁真的想长叹一口气。
虞宁从别人那里听来,青云宗的魔毒一事暂时已经解决了。
那日晚上魔毒爆发,魔物肆虐,青云宗大乱,眼见着就要被魔族嚯嚯完时,青云宗宗主道巳出关了。
他长久不示于人前,以至于有人忘了,他是青云宗修为最高的人,几百年来无情道大成的第一人,不知多少年前便已经到了渡劫境界,而他唯一收的弟子谢霁尘虽然至大乘之境,但终究还未突破渡劫。
青云宗宗主道巳出关,竟是一人解决了所有魔族,又将已经魔化的修士尽数覆灭,肃清了所有感染的魔物,未曾留下一点隐患。
修为令人骇然。
虞宁听后却直皱眉。
她总觉得这青云宗宗主深不可测。
他修为高深,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解决魔毒,但一直以来便将这事扔给了谢霁尘,更是放纵宗门中人对他的攻讦与陷害。
好似,他只是把他当一个傀儡,又或是……他在利用他,不知在打着什么算盘。
虞宁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她总觉得这个人很可怕。
原文对这个青云宗宗主道巳的描写也很少,都一直在着重写男女主之间的这样那样。
虞宁感觉自己穿书实在是穿了个寂寞。
得不到什么有用的剧情不说,还要被那个破系统威胁。
哎。
而就在虞宁在脑海里疯狂辱骂那个破系统时,沉寂已久的系统又开始冒了出来。
“请宿主保持文明,请宿主保持文明——”
虞宁:“?*******”
系统沉寂已久突然上线,不为别的,还是提醒她该完成任务了。
“任务提醒,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任务进度提醒,目前男配谢霁尘无情道被破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
“请宿主把握机会,尽快完成任务。”
“请宿主把握机会,尽快完成任务。”
“任务警告,任务警告,此次任务失败,将被抹杀——”
“任务警告,任务警告,此次任务失败,将被抹杀——”
“将被抹杀——”
……
控制面板后面的“将被抹杀”几个字还用红色加粗,看起来是颇为惊悚。
虞宁沉默了。
看来这次系统是来真的了。
她如果不完成这个任务,怕是真的会被系统抹杀。
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
虞宁开始认真了。
根据任务进度提醒,如今完成任务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为什么?
虞宁仔细思考,脑子忽然叮的一亮,她知道了!
难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师兄和师姐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感情发展?
还是师兄终于明了了自己对于师姐的情意,被师姐的人格魅力所折服,爱上了师姐?
想到这些,想到那天师姐和她说的话,再想到戚铭那晚打掉她的剑,虞宁的怒气又蹭的一下蹿上来了。
她发誓,一定要拆散戚铭那个狗男主和师姐,趁这个机会撮合师兄和师姐!
那个狗男主凭什么啊?
他这么坏,这么阴险,师姐为什么还喜欢他!
师姐和谢霁尘就应该在一起!
她不管,她就要他们在一起!
她就要师姐和师兄和和美美地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那个狗男主太恶毒太无耻了,趁人之危打掉她的剑,断她生路,在师姐面前居然还不承认!
太贱了!
这种人怎么会是男主啊!
她不服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气!
太生气了!
戚铭那晚所为激发了虞宁前所未有的怒气和斗志,她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拆散他们,撮合谢霁尘和师姐!
她才不能让那狗男主如意,更不能让他和原文那样,舒坦地踩着谢霁尘登上高处,又对师姐百般折磨和囚禁。
她想让师姐和谢霁尘都有一个好结局。
而不是戚铭。
他不配。
虞宁一下动力十足,说干就干,开始思考起后面的安排。
现在任务进度只差百分之二十了,也就是说,还差一点点,师兄便完全地喜欢上师姐。
她要如何补齐这百分之二十,撮合师兄和师姐呢。
虞宁大脑在疯狂旋转,努力回想原书情节后,终于被她想起了原文男女主发展的一个情节点!
根据原文,不久后将会有一个关键的男主英雄救美的情节。
这是一个俗套的英雄救美情节,女主外出斩妖,结果却陷入危险之境,男主刚好从天而降,在女主最需要最危险的时候拯救了女主。
从此,女主又欠了男主一份救命的恩情,这也是女主爱上男主的关键一点!
这个情节简单粗暴,作者安排女主降智陷入危险,单纯只是为了促进男女主的感情线发展,让狗男主英雄救美。
只要她为师兄创造机会,让师兄先于那个狗男主去英雄救美,在那般危险的情况下,师兄从天而降,而不是那个狗男主,而且,师兄长得比那狗男主好看千万遍,定能让师姐意识到师兄比那个什么戚铭好千万倍,就算不能立即让师姐动心,起码可以刷下好感,怎么都能撮合一下这个两个人吧?
只要师姐稍微动了心,她便有办法帮师兄撬墙角。
反正无论如何,这次她都不能戚铭那个狗男主抢了先,她要给师兄制造这个关键机会!
此时此刻,虞宁想要拆散戚铭和师姐,撮合师姐和谢霁尘的心已经到达了顶峰,简直快要进入了一个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忘我状态。
那一剑之仇不报,她就不叫虞宁!
而另一处,就在系统提示虞宁,谢霁尘无情道被破的概率已经高达百分之八十
时,还是在无为峰的洞穴里,谢霁尘的无情道突破了第九层。
到了最后一层,第十层。
第28章 第28章而她不知怎么……就被师……
谢霁尘一直在闭关修炼,回复法力和修为,但他心魔实在太重。
无情道一至九层需得心无杂念,隔绝所有情感,待到第十层,便需要生情再斩情,生就无情境界,方可突破渡劫。
但他何止是有情,情已经成了欲望,又被蛇的本性加深,心魔起,道心的口子被撕扯得越来越大,换血禁术以后,他法力削减无从压制……
洞穴内光亮暴起,强大的法力冲击将洞穴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深坑,一下寒气侵袭,整个洞穴都结上寒冰,一下又冲天火焰蔓延,像是要将一切烧毁。
谢霁尘的本命剑一直在瑟瑟发抖,没有主人的命令也不敢上前,只能待在一边听候主人命令。
在三天三夜的强行冲击下,尽管心魔缠身,道心有损,谢霁尘还是突破了无情道第九层。
但第十层却要斩情,用真正的无情证道。
昏暗残破的洞穴里,谢霁尘打坐于石塌之上,浑身皆是被法力冲击出来的血痕,白衣沾了鲜血,红白刺目,倒是更衬得他那张脸极昳丽也极冷寒,唇边溢出鲜血,看去却透出一种令人惊心,快要碎裂的美。
若是虞宁看到,怕是又要被谢霁尘身上的血,身上透出的这种脆弱和碎裂惊到心脏发软,一抽一抽的。
怕也只有她会心疼他,敢心疼他,觉得他脆弱和寂寞。
只有她会。
“无情证道……”
身上的血洞还在流着血,冲天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洞穴,谢霁尘喃喃念着这几个字,阖眼,面前闪过的却是那小姑娘的脸。
“小师妹……”
他如何无情,又如何证道。
这无情之道,原便是悖论。
他谢霁尘证不了。
如今他的无情道法便像是个已经有了裂缝的瓷器,谢霁尘修补不了这裂缝,只能趁着这裂缝扩大,瓷器碎裂之前,强行突破。
谢霁尘打开了储物袋,取出洗髓草,融入体内经脉,往经脉内强行打入一道道法力,摧动洗髓草融合,拓宽经脉。
洗髓草本是剧毒之物,融入体内经脉便是要借助它的剧毒性质,打碎经脉进行重组,再拓宽经脉,灌注大量灵力。
借助这瞬间灌注的磅礴灵力,绕开天道制定的规则,强行突破无情道第十层的桎梏。
洗经伐髓的疼痛无异于抽筋剥皮了。
谢霁尘却没有神色,脖子青筋暴起,一层层的汗自他下颚处流下,又流经他凸起的喉结,没入衣襟凌乱下的锁骨。
洗髓草在他体内作用,一寸寸经脉被打碎,被重组,被拓宽,男人垂着的长睫被汗浸湿,眼里被血丝充斥。
他不断聚灵,不断往经脉灌注灵力,洞穴内被一阵阵刺目的光照亮,光亮起又熄灭,经脉灵力磅礴,丹元瞬间凝聚起一股极其庞大也极其恐怖的力量。
这力量太过强大,谢霁尘身上经脉几要爆裂,身上血痕又在不停地爆出鲜血。
白衣全然成了红衣,束起的长发被震散,泼墨似的垂下。
但他没有停下。
只是可惜,他修无情道,有了情却斩不了情。
修道至此,心魔缠身,道心不稳,强行突破不过是拿命去赌。
灵府震颤,翻江倒海,转瞬又火焰滔天,心头血股股涌出,谢霁尘吐了大口鲜血。
无情道还是反噬,就在此时,他体内妖丹发出刺目光亮,一股力量迅速护住了他本命心脉。
不然,他怕是会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他失败了。
谢霁尘躺在碎石纷乱的地上,听着洞穴里的滴答声,嘴里含着血,轻轻呢喃着:
“小师妹……”
他的无情道濒临崩塌边缘。
而此时,道巳传唤了他。
——
暮夜交接之际,橙红色的夕阳泼洒至苍华殿之上,几缕照进殿内。
殿内幽寂,谢霁尘立在殿下,白衣胜雪,清冷独绝,好似与平日里并无两样。
只是面色比平日里更苍白了些,夕阳落在侧脸,像是能穿过他。
“无情道你已到了第九层。”他道。
是陈述,而不是疑问。
谢霁尘没有说话。
帘幕帷幔无风自动,道巳瞬移至大殿台阶之下,现在谢霁尘几丈之处。
仍是一身青衣,手执拂尘,他身上常年浸染檀香气,举手投足间一派仙风道骨之气,他面色含笑,看去儒雅温和。
“为何没有突破第十层?”他问他。
谢霁尘终于是抬起眼,凤眸一贯的如浸寒霜,寒气逼人。
连看他这个师父也是如此。
从他的眼神里的确看不出什么。
道巳眯了眯眼,他教出来的好徒弟,一向如此。
“修为不够。”谢霁尘道。
“修为不够……”道巳语调悠悠,把这几个字都重复了遍,他脸上还带着随和的笑,拂尘搭在臂弯,说是让人如沐春风也不为过。
可当他下一刻走至谢霁尘面前,却蓦地抬手。
他的指尖带起一股能将人皮肉割开的风,也带着法力,点谢霁尘眉心血印。
谢霁尘没有动,面上亦无神色。
道巳搜魂,脸上带笑的神情有一瞬的凝滞,很快却又消失。
还没结出妖丹啊……
青儿,我倒是要看看,你下的封印还能支撑到何时。
看到底是他结出妖丹快,还是他突破渡劫之境快……
不管是什么,终究都要为他所用。
理应如此。
搜魂结束,道巳收回了手。
谢霁尘仍旧立在原地没动,神情较之方才也没有任何改变,静默而冰冷,一身白衣隔绝一切。
只是他的血色又淡了几分,垂下的手臂的几条血痕,因为他过度施法又爆裂开,他并指施了个治愈法术,掩盖血痕。
在方才道巳突然对他进行搜魂的前一刻,谢霁尘先他一步,将他妖丹彻底封存于灵府。
道巳探查不到。
谢霁尘从很多年前开始,从道巳对他进行第一次搜魂后,谢霁尘便四处找寻,找到了一可以隐藏自己部分修为秘术。
在那之后,道巳每一次的搜魂,都未曾探查到谢霁尘真正的修为。
真实的谢霁尘,并不是他道巳以为的,可以随意掌控、捏死的蚂蚁。
更不是他可以随意吞噬修为的傀儡。
“为师方才探查,也不见修为不够。”道巳说道,拂尘扬起,笑容和煦,“况且,为师之前同你说过,突破无情道第十层的关键在于……生情再斩情,最后绝情,如此方能体悟无情意境,成就无情大道,进而……”
“突破渡劫之境。”
谢霁尘面无表情。
道巳继续道,声音似是带着长辈关切的笑意。
他对面前的徒弟说道:“那个小姑娘,你舍不得杀,为师可以帮你动手。”
瞬间,谢霁尘猛地抬起眼,一股威压形成的冲击波无法控制地弹开。
道巳飞身退后,大殿却已遭重创,柱子横倒,四周俱是深坑,灰尘四起。
“哈哈哈哈——”
道巳蓦地止了笑,“为师早便说过,你是修无情道的好苗子,修无情道法,练破蚀剑法,对你而言进阶最快,如今这无情道大成不过临门一脚,为了大道,纵是杀了她又何妨?!”
说到最后,道巳向来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竟是出现了一丝癫狂之色:
“天要你证道?为何不证?”
修士修行,若修为长久停滞无法进阶,便是到了大道尽头,寿命有尽,衰老死亡同凡人一般,并无二致。
道法自然,生死有时。
而高阶修士享受过修行带来的长生及力量,往往接受不了寿命有尽,生死有时的落差,有了执念,便生岐途。
道巳的修为已经停滞渡劫二重境许久,已呈现衰老之兆,若想长生,
则必须突破渡劫三重境。
而要突破渡劫三重境,夔杌妖丹,以及吞噬渡劫修为,是最简单直接之法。
道巳所谋便是,三百年封印解除后,谢霁尘所形成的妖丹,以及他突破渡劫之境后的修为。
“我要突破渡劫之境自有他法。”谢霁尘冷声,“我谢霁尘有自己的道。”
“是吗……”
道巳用拂尘扬过四周的灰,明显笑不出来了,面具也带不下去了,“本宗主是你师父,精心培养你这么多年,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谢霁尘挑了挑眉。
或许是谢霁尘这个挑衅加不屑的动作刺痛了道巳某些可笑的神经,让道巳觉得,他那所谓的权威受到了挑战,蓦地,他眼角的皱纹一瞬扩大,衣袖一挥,便摧动了下在谢霁尘身上的禁制。
谢霁尘猛地一怔,脑袋一瞬似被四分五裂,五脏六腑亦有此感,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捏着修士所结的金丹。
这禁制的可怕之处便在这。
金丹乃修士命脉,全部修为所凝,捏碎金丹,便无异于自爆金丹,瞬间身死魂消。
谢霁尘弓着背,面上却未见痛苦之色,他冷冷笑了声,唇齿之间又有血腥味蔓延开时,他灵府内隐匿的妖丹猛地一震。
是至亲血脉的感应。
谢霁尘瞳孔瞬间放大。
母亲。
他母亲的魂灵。
他体内的妖丹,竟是在这感知到了他母亲的魂灵。
极为微弱。
他母亲的魂灵,在这大殿之中。
谢霁尘弯着的脊背颤了下,而后,他吞咽下一口口的血,稳住心神。
他没再说话,面无表情地受完了道巳的禁制惩罚后,便退出了苍华殿。
但他没离开苍华峰。
后,在道巳闭关修炼时,谢霁尘寻机会进了苍华殿。
他用夔杌一族的妖丹为引,来找寻他母亲那一点魂灵。
终于,在苍华殿的内殿之中,谢霁尘用妖丹的感应找到了他母亲残存的,一丝极其微弱的魂灵。
他打开了道巳隐匿的密室入口。
他入了密室,一片冰天雪地之中,也看到道巳藏在里面的那具身穿嫁衣的人皮。
而那具人皮,正是他的母亲。
云青。
谢霁尘看着他娘亲,一双眼睛里,漫出的血丝渐渐成了鲜血。
——
清静峰。
今夜便是原文英雄救美情节发生的时间点,白日里,师姐接了个斩妖除魔的任务便出了宗门,虞宁估摸着,按原文所写,师姐降智陷入危险的时间点快到了,便到处去寻师兄,想要师兄先去那里蹲守,赶在狗男主之前!
只是,她还是怎么都寻不到师兄!
无为峰没人,执法堂没人,演剑坪也没人!
这么关键的剧情,居然还是找不到师兄的人吗……
师兄在哪呢。
虞宁心都凉到了谷底……
师兄也许还在闭关,找不到师兄,那她便自己去好了。
宁愿是她英雄救美,她绝不能把这个机会给那个狗男主!
她还是赶紧去,等下师姐真的有危险了怎么办?
虞宁想定,把前段时间画好的符篆都装进了储物袋里,正准备出门时,忽然轰隆一声,天降一道惊雷。
夜已经很黑了,虞宁被这道惊雷吓了一跳,心里莫名慌乱时,又是几道惊雷。
屋外闪电掠过,一场大雨便落了下来。
雨声哗啦哗啦,暴雨如注,潮湿的水汽顺着窗户丝丝缕缕地漫了进来。
下大雨了!
虞宁担心楚钰,顾不上别的,拿了一把伞后便开了门。
她打开门,一阵大风刮过,铺天盖地的雨汽裹挟着水雾而来,她被扑了个满怀,冰凉的水意浸湿了她发丝。
还有一阵似有若无的桃花香。
她一愣,恍惚之时,一道阴影降下,将她完完全全地笼罩其中。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虞宁抬眼,看到了许久未见的谢霁尘。
面白若霜,唇红如血,他似乎淋了雨,雨珠顺着他令人心惊的脸往下流,流至锋利下颌,又啪嗒一声,滴在少女娇嫩的唇瓣上。
虞宁一哆嗦,她愣了一下,却来不及多想,她看到许久未见的大师兄,见大师兄好好的,心下一喜,简直都要跳了起来。
“师兄,这段时间我一直见不到你,很担心你,那天晚上是师兄救了我对不对?现在看到师兄没事我就放心了!”
“对了,师兄!我告诉你!现在有一件特别紧急的事情,师姐现在有危险,师兄,我们现在去救师姐好不好?”
“千万别被那个戚铭抢了先!”
“师兄,我看好你,你和师姐最配了!那个戚铭完全配不上师姐!也完全比不上师兄你!”
“他人品没有师兄好,修为没有师兄高,长得……也没师兄好看!”
“师兄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帮你,撮合你和师姐,师姐最疼我了!”
“师兄,哎……”虞宁说话间,正想拉着谢霁尘,抢在那个狗男主面前,争分夺秒地往师姐那赶时,却只听见哐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雨声被隔绝在外,潮湿的水汽却蔓延不绝。
她和师兄不知怎么就在屋内了,而她不知怎么……就被师兄堵在了门上。
虞宁:“?”
第29章 第29章大黑蛇冰冷的血液,一点……
她被师兄堵在了门上。
她被师兄堵在了门上?
她被师兄堵在了门上!
还是以一个极其糟糕的姿势……
这句话在以不同形式在她脑海里反复出现。
虞宁实在是没搞清楚现在是一种什么状况。
两人之间距离太近了,呼吸起伏间,师兄身上潮湿的水汽似乎在丝丝缕缕的往她皮肤钻,她皮肤都仿佛沾染了他身上的水汽,水汽又透过皮肤钻到了她骨头,她忍不住哆嗦了下,抬起眼,便看到了谢霁尘。
他单手撑在门上,弯着腰低垂着头,视线与她齐平,就这么看着她。
漆黑的眼睛像是被雨水洗刷了般,又湿又亮,还带着些红,而他肤色是近乎于月色的白。
也像是月色一般,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忽然间,虞宁又想起了那日在水榭看到的谢霁尘。
身上落着月色,浑身是血的谢霁尘。
似琉璃般脆弱的谢霁尘。
屋外狂风骤雨,雨声漫天,屋内,却是一种越发难捱的寂静。
大雨激起磅礴水汽从四面八方漫进来,水汽将两人之间的空气氤氲得越发潮湿,而不知从哪一刻起,冷又变成了灼人的热。
谢霁尘离她太近了,他的背弓得极下,脸近乎是靠在了她肩窝,潮热的呼吸洒在她皮肤,让她的意识都有片刻的抽离。
她看着谢霁尘,只觉得面前这张脸似是都蒙了层水雾,漂亮和俊美反而更显得惊心动魄,让人失神。
有种脆弱的意味。
虞宁有一瞬的恍惚。
她不明白,为什师兄总是一副很累很疲惫的样子,形销骨立。
师兄是碰到了什么事吗?
她可以帮帮师兄吗?
师兄那天是怎么救她的呢?
师兄淋雨了会不会冷?
……
谢霁尘这张脸实在是太好看了,艳极冷极,又有一种锋利之感,如今含着一丝丝脆弱,更是极易令人沉溺进去。
美色误人啊。
虞宁看着面前的这张脸越发恍惚,思绪凌乱,左想一下右想一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时,她忽然想到了师姐,想到这个关键剧情,再想到戚铭,虞宁顿时眼睛都清明了不少,警铃大作!
不行!!师姐还在等着他们!
她绝对不能让戚铭那个狗男主抢了先!
绝不能让师姐继续喜欢戚铭!
我磕的cp一定不能be!
虞宁决定坚守本心,赶紧催促师兄去救师姐,只是她还没开口,却见谢霁尘是缓缓抬起了手。
衣袖滑下,男人一截腕骨清瘦而突出,上面沾了水意,仿佛有寒气沁出。
男人笼罩下的少女微微发颤,下意
识想退后,却发现后面正是被关上的门,她陷在他给她的逼仄空间里,竟是退无可退。
空间被挤压的越发厉害,他湿热的喘息越发清晰地落在少女耳边,当少女那耳垂被他呼吸都给烫红了时,她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只见谢霁尘抬起苍白修长的手,他抚上她被雨水润湿的唇瓣,缓慢地、极其温柔地,甚至近乎痴迷地抚摸着,如以往很多次那般,低哑地,轻轻地喊着她:
“小师妹……”
他盯着她,那双平日里如浸寒霜,清冷无一物的眼睛,此刻却透着令人心惊的占有欲。
虞宁:“?”大师兄你的眼神?
这对吗?
男人指腹生了薄茧,尽管他摩挲的力度极其轻柔,还是使得少女唇瓣微微涨红。
像极了开得正盛的桃花。
有点痛,有点麻,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痒传遍四肢百骸。
虞宁眼里的疑惑更重了。
师兄你在干什么?
崩人设了啊!!
虞宁虽然疑惑,但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谢霁尘此时的危险性和不对劲,师兄看她的眼神除去那不该出现的占有欲外,还有一种很深的恐惧和悲伤。
师兄怎么了……
没来由的,虞宁的心脏仿佛针刺了一下。
一种轻微却隐秘的疼缓慢地从她心脏延展开来。
只是她自己未曾意识到而已。
虞宁不敢动,也不敢说话,怕刺激到他,只能静观其变。
他还在抚摸着她的唇,直到少女的唇被指腹磨得充血肿胀,像是桃花瓣花瓣被碾碎将要流出汁液时,他长睫微颤,停了手。
“小师妹为什么要……”
“为什么一直要……”
“不过没事,很快就没事了……”
“别怕……”
虞宁越来越听不懂了。
师兄要不要听听自己说了什么!
怎么这么像阴湿男鬼发言。
但你不是温柔人设吗?
虞宁实在是听不懂谢霁尘的话,她舔了舔被谢霁尘磨得发痒的唇,正准备问时,却只听见叮的一声,脑子里传来熟悉的机械声:
“恭喜宿主,破除男主谢霁尘无情道的任务已完成——”
“恭喜宿主,破除男主谢霁尘无情道的任务已完成——”
……
脑子里的系统将这话重复了好几遍才消失。
虞宁完全呆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就已完成了?
她分明还什么都没做啊!
师兄的无情道……怎么就破了?
只是,还没待虞宁来得及思考这件事,如很多次那般,一道温暖的灵力没入她眉心,她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没事的……”
谢霁尘把失去意识的少女拦腰抱在怀里,薄唇颤抖着,贴在她柔软泛红的耳廓旁,轻声安抚她:
“师兄会保护你的。”
“小师妹会没事的……”
“不要离开师兄……好不好?”
“不要……离开师兄。”
他要把小师妹藏起来。
藏在一个没人能找到,小师妹也无法离开的地方。
没人可以伤害她。
她也不会离开他。
他只有小师妹了。
看着怀里的少女,这位仙君的眼里眼里渐现猩红的疯狂之色,可眼睫低垂间,一片水雾里,又透出困惑与茫然。
“母亲,我这么做,对吗……”
但他没办法了。
小师妹不喜欢他。
小师妹喜欢戚铭。
但那人着实配不上她。
他只有小师妹了。
他不能让小师妹死。
走也不行。
——
谢霁尘在苍华殿看到了他娘亲的皮。
被活生生扒下来的皮。
他娘亲残存的一点魂灵许是一直在苍华殿,直至他结出妖丹,他方才靠着妖丹有了感应。
谢霁尘把他娘亲残存的一点魂灵收进了养魂珠,想要带走这张人皮时,却发现上面下了禁制。
他用法力强行破除,却发现只是徒劳。
以他如今的修为,他带不走。
道—巳
谢霁尘朝他娘亲跪了下去。
“今日,我谢霁尘对着母亲云青立下心誓——”
“来日,我定要将道巳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诛魂灭魄——”
此人,他谢霁尘必杀之。
不管他是谁。
——
谢霁尘融合了魔魂。
无情道已破,他不必再证道,也不必再克制欲望,压制心魔。
所有的魔气,都会是他的养料。
融合魔魂后,他突破了渡劫之境。
也去除了道巳下到他身上的禁制。
天上雷劫降下,黑云翻腾,渡劫之境的天雷将无为峰生生劈成了两半,惊动了青云宗的长老。
还有,青云宗宗主道巳。
“那,那是渡劫之境的天雷!”
“渡劫之境……我们宗门还有谁?”清静峰长老捋了捋胡子,叹道,“定然是谢霁尘,他原先便是大乘之境圆满期,如今突破了渡劫之境倒也不稀奇。”
“等等!”一人指着无为峰方向翻腾的黑气,惊呼道,“那是魔气!那是魔气!”
“那般强大的魔气,只有魔界魔尊才会有!”
“魔族又攻来了?”
“自上次之后,青云宗各处都有弟子严格把守,首席弟子亲自巡逻,怎会魔族攻来没有动静?”
在苍华峰之上,青云宗几位长老望向谢霁尘所在的无为峰,定神看了许久,待看到立于滔天魔气之中的谢霁尘时,看到那魔气皆是从他体内涌出时,顿时面色大变,震惊不已。
“那是谢霁尘的魔气!”
“谢霁尘入魔了!”
“他已是渡劫之境。”
“不好,杀气滔天!快去禀报宗主!”
——
谢霁尘入了魔。
的确是杀气滔天。
破蚀剑出,他屠杀了青云宗三千人,锋利剑刃不断染血,剑锋已然成了血红,却愈发兴奋地铮鸣。
本命剑往往映射着主人所想。
谢霁尘手握破蚀剑,盯着剑锋上的血,眼里尽是被映亮的猩红。
以往那双仙君的清冷瞳孔如今却满是对杀戮的兴奋。
杀!
杀!
杀!
把他们都杀了!
所有人都该死!
他的白衣换成了黑衣,尸山之上,一人黑衣黑发,颀长高劲,黑色的发带随着长发飘扬,三尺青锋尽染鲜血,而他脚下是成堆的尸体。
有的被砍了头,有的被斩了手,斩了脚,鲜血顺着不断地往下流,汇成溪流。
青云宗里再一次血流成河,尸体堆积成山。
“谢霁尘!你犯下如此杀孽,难道不怕天道惩罚吗!”清静峰又一位化神期长老败在他剑下,那人吐了口血,怨愤道,”漠视天道规则,残忍至此,来日必万劫不复,正道宗门皆会讨伐你,你逃不,……”
那人话还没说完,剑气掠过,头颅便被斩落。
鲜血染在他黑衣之上,看不出丝毫。
谢霁尘持剑轻点地面,漠然道:“我等着。”
青云宗广场之上,白玉地面被染成血玉,他持剑缓缓而行,大批青云宗弟子连连后退,面上是止不住的恐惧之色。
往日,他们皆道那位大师兄看似光风霁月,实则滥杀无辜,残忍冷血,今日,他们方知,何为真正的冷血。
何为真正的魔物。
“宗主!”
“是宗主!”
“宗主来了!”
“我们有救了!”
“我们有救了!”
……
道巳从天而降,仍是青衣拂尘,面容儒雅温和,看去的确是一派正道宗主的风采。
“孽徒——”道巳拂尘轻点,划出一道青色法力凝成的剑。
谢霁尘剑眉拧动,眼里杀气腾腾,一身黑衣,身上黑气更是不停翻涌,显得他肤色白得可怖。
“你一身修为皆是我所教,你以为你走了邪魔外道,便能赢过本宗主么?”
“不。”
谢霁尘挥剑指向道巳,脖子转动着偏了下头,狂风之中,杀意滔天。
“不是赢过你,而是——”
“杀了你——”
道巳眼角皱纹剧烈抽动起来,脸上的面具一瞬崩塌。
逆子。
两道强大的剑气一瞬相击,迸发出让人不能直视的强光,掀起足以让日月变色的冲击波。
但是,道巳接近渡劫三重境的修为,的确可以压制谢霁尘初次突破渡劫时的境界。
破蚀剑气被压过时,谢霁尘体内的妖丹自发形
成一道坚不可摧的保护罩。
道巳蓦地一怔。
妖丹,竟是成了?
——
谢霁尘把虞宁藏在了罗浮之地,他们夔杌一族的巢穴之中。
虞宁在那一瞬失去了意识,不知过去了多久,待她醒来时,四周尽是黑暗,她沉在黑暗里不得解脱。
只有冰冷的鳞片一寸寸地贴着她,阴冷粘腻感如附骨之疽,激起她怎么都克制不住的颤栗。
她好像被什么东西缠绕着。
虞宁:“?”捆绑?
情节似乎彻底崩坏,她脑子里想不到任何一点相关情节。
这是哪?她记得那时候,系统提醒她,任务已完成,师兄的无情道被破了,然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待醒来后,便是如此了。
她的意识还是恍惚的,有什么东西在绞紧她,她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道是什么。
而就在她意识朦胧间,有熟悉的声音落在耳边,温柔之余,透着一种静水深流的疯狂。
“真好,你再也走不了了。”
“走不了了。”
“永远地……待在这里。”
“陪着师兄,好不好……”
这声音实在是太温柔了。
低沉嘶哑,在黑暗里飘荡着落在耳边时,像是一种隐秘的、缱绻的私语,似是乞求,似是诱哄,在引着人不断地下沉。
师兄……
这两个字落在耳边,虞宁猛地一惊。
师兄!
虞宁觉得自己被缠得越来越紧,将有窒息之感时,又松开了不少。
鳞片,绞紧……
忽然之间,她想起了洞穴里的那条大黑蛇!
缠着她时,也是这样的感觉。
一会缠得很紧,她要喘不过气时,又会松了力度。
蛇……
师兄……
蛇+师兄?
蛇=师兄?!!!
这件事情太过难以置信,她竟是想了好久,才艰难地把蛇和师兄划等号……
师兄竟然就是洞穴里的那条大黑蛇吗?!
难怪那条大黑蛇没有吃她呢。
原来是师兄。
她还跑去和师兄告状……
师兄还说要杀了那条畜牲……
幸好她没当着师兄的面说大黑蛇的坏话……
等等!
虞宁突然想到,既然师兄是大黑蛇,那大黑蛇又好像罗浮之门上的夔杌图腾,那么……
师兄便是夔杌一族么……
想及夔杌一族的种种,再想到师兄这段日子的疲惫之色,形销骨立之态,虞宁的心脏猛地抽了下。
隐秘的痛意又蔓延开来时,虞宁还来不及察觉时,便闻到了一阵阵浓烈的血腥味。
师兄受伤了?!!
当虞宁意识到这件事时,心里隐秘的痛意,一点点的加深了。
“师兄!”虞宁忽然喊出了声。
话声落下,片刻之后,一人一蛇,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谢霁尘的确受了很重的伤。
在闻了一遍小师妹的香气,又缠了一遍小师妹的身体,虞宁眼里的这条大黑蛇便安定了心神,他想要离去默默舔舐伤口,被小师妹喊了声师兄,又猛地怔住。
小师妹喊了他。
不怕他么。
大黑蛇不动了。
只听见小姑娘带着些许颤音,很小声地,很担心地问他:“你受伤了,是不是?”
大黑蛇冰冷的血液,一点点地热了起来。
第30章 第30章不顾一切将人占有的感觉……
在虞宁问完这句话后,四周仍是一片寂静。
静得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
四周黑暗,虞宁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道师兄在哪里。
对了!……师兄正在缠着她……
师兄是大黑蛇呢。
本来,初次在洞穴看到那条巨大的黑蛇时,虞宁当真是要被吓得昏厥过去!
那条蛇实在是太大了,还会立起蛇脑袋伸到她面前,还会用蛇信舔她!
那双血红竖瞳都有她头大了,盯着她的时候,那双血红竖瞳里透出的欲望,当真是想把她绞紧然后吃下去。
但现在,知道这条大黑蛇是师兄后,虞宁就不怕啦。
师兄人这么好,这么温柔,又救了他这么多次,不会伤害她的。
就算师兄是大黑蛇,是妖兽夔杌,也一样是师兄。
谢霁尘就是谢霁尘。
大黑蛇许久都没动,也没说话,但很奇怪的,虞宁竟是感受到了鳞片蛇身下的血液在慢慢变热,甚至开始灼烧沸腾。
不是都说蛇是冷血动物吗?
怎么血忽然就变热了。
但虞宁来不及思考这古怪之处,四周太黑了,她看不清是什么情况,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极为浓烈的血腥味,她担心师兄,便只能靠触摸,一点点地寻师兄的伤口。
她就算不会治愈法术,止个血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师兄不说话,不会是疼晕过去了吧!
血腥味太浓烈了,虞宁越发担心起来,蛇身缠得她好像没这么紧了,虞宁便从蛇身的缠绕中爬了出来,攀上了巨大的、粗壮的蛇身。
“师兄?”
黑暗中,小姑娘爬在覆满黑色鳞片的蛇身,一双和巨大蛇身对此鲜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摸来摸去。
小姑娘的手分明那么的小,比之蛇身不足万一,但在这手的触摸之下,鳞片下却血液翻腾,蛇身肌肉绷紧,蛇脑袋趴地上拱了拱,血红竖瞳蒙了些涣散的水雾,就算在漆黑的夜里,看去亦是妖异而美丽。
怕是看一眼,便会被摄魂夺魄。
但虞宁浑然不知。
虞宁从蛇身的中间位置爬着,除了感知到蛇身越发滚烫的温度,摸了个遍也没摸到伤口。
不知不觉地,虞宁已经朝蛇尾那里爬过去了。
要是虞宁对这个世界的生物知识能够丰富一点,她便会知道蛇尾那处有极其敏感的存在。
是她不能碰,也不能摸的。
更何况她身下的这条黑蛇妖兽刚成年,怕是发/情期都还没过。
但此时此刻为了找伤口,到处摸摸碰碰的虞宁,显然不知道这禁忌。
她还没找到伤口,她喊师兄,师兄也不吭声,那血腥味又越来越浓重,像是伤口还在不停地流着血,虞宁闻着,心都揪了起来,越发心疼了。
师兄怎么变成蛇还这么惨啊!
储物袋里还有丹药呢,她肯定可以帮师兄缓解疗伤的。
师兄不说话,肯定已经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虞宁是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担心,待她一路摸到蛇尾时,伤口没摸到,倒是碰到了一根棍子一样的,尖刺一样的东西。
太坚硬了,简直是硌得她手心疼。
好奇怪,为什么会从蛇尾凸出来?
太奇怪了!
虞宁知识贫瘠,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过蛇身上还有这突兀的东西。
少女好奇心一上来,为了弄清楚是什么东西,甚至还仔仔细细地、全方位的摸索,每个地方都碰了碰,摸了摸,想要弄明白是什么东西。
然后,不知摸到什么,虞宁眼睛蓦地一亮,杏子眼都睁得溜圆,真的是瞳孔震颤了……
她发现了惊奇之处!
这奇怪的东西好像还有分叉!
居然还有分叉吗……
虞宁震惊了,抓着许久都没放。
她被自己探索到的东西完全震住了。
好突兀啊……
蛇身上怎么会长出这种东西?
她实在是没见过……
好奇怪……但好好玩啊!……
少女因为新知识进入大脑,还在震惊消化中,觉得特别有趣……
但谢霁尘便没这么好受了。
就在方才,少女爬到蛇尾,伸手摸到的一瞬间,她柔软温暖的手心触感触电般传来,蛇身便开始充血绷紧,蛇的脑袋也猛地竖起,那双血红竖瞳里的水雾更深了,隔着一层雾气之下,血红竟然蒙了层被什么浸染的糜红意味。
蛇身开始小幅度的颤抖起来,艳红的蛇信吐出,像是在渴望着什么。
但又得不到。
而这还没完。
少女像是得到了什么稀奇的,有趣的玩具一般,她太惊奇了,这里摸摸那里
碰碰,好奇心和求知欲十足,嘴里还不停地惊呼,玩得是不亦乐乎。
但这对被当作玩具的谢霁尘来说,无疑是一种极难忍受的折磨。
他的发|情期,其实还没过。
无情道崩塌之后,心魔和爱欲都不受控制,次次以摧山倒海之势涌来时,他需用极大的定力才能控制住。
控制住淫/性,控制住想禽兽本能的兽性,控制那想将她撕扯,将她缠紧,将她一口吞下的欲望。
在无情道还未破之时,看到她,他便时常生出困惑,分不清爱欲和杀欲,
后面,第一次化形之后,便是分不清爱欲和食欲。
如今,对她所有的欲望杂糅在一起,他已不用分清,也不想分清。
无论是何欲望,只要她不离开他便好。
小师妹,不能离开他。
谢霁尘还在克制着本性,忍受着欲望折磨,但此时虞宁正玩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浑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惊天之事。
若是她日后知晓,怕是会羞得想钻进地里。
少女还在玩着。
粗大的蛇身已经充血涨起,肌肉绷紧虬结,可怕的力量和欲望已经蛰伏到了一种随时都会爆裂的地步。
受不住了。
已经受不住了啊。
就在虞宁还在好奇心十足地探索,根本没有玩够时,突然之间,她底下的蛇身开始剧烈地颤抖,蛇身肌肉鼓动,在不安地摆尾。
黑蛇发出了一声声的,近似于祈求的呜咽低嚎。
虞宁便在蛇尾,蛇身突然剧烈的震动让她失去平衡,她随着颤抖的蛇身上下起伏,颠簸间眼见着就要摔了下去!
她本就身处黑暗之中,此时忽然的失重感更是让她害怕,慌乱间为了不让自己掉下去,慌乱之中,虞宁更是一下就抓住了!
一瞬之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蛇身好像摆动得更剧烈了!
发出的叫声也更嘶哑,甚至若仔细听去,还有粗重的,沉重的低嚎声。
虞宁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不知道师兄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她也没做什么啊?
刚刚不就摸了摸,碰了碰,玩了玩……
怎么师兄反应就这么大?
这样乱动,伤口裂开,血流得更多了怎么办!
“别动!”
“师兄别激动!”
“你的伤口会裂开的!”
“我快掉下去啦!”
“师兄!你冷静一点!”
“我真的要掉下去了……”
虞宁只能大声喊,顺便又轻轻地安抚了下,想要大黑蛇不要这么狂躁,
师兄会感觉到的吧?
许是听到了她的话,又许是当真被她安抚到了,黑蛇慢慢地平复下来,但蛇身仍在小幅度地抖着,像是一种难捱的痉挛抽搐,微弱地低声呜叫着,濒死一般。
虞宁还在蛇身之上,能感受到蛇身的抽搐痉挛,黑暗之中,那低声呜叫显得更加清晰,让人心都是颤的。
少女微微蹙眉。
好可怜。
师兄看起了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怎么忽然就这个样子了!
虞宁不明白,但看到师兄难受,虞宁便没有再和之前一样了。
终于,大黑蛇的叫声听起来正常了些,没这么难受了,脑袋也不再一下下地往地上拱了。
为什么?
虞宁实在是不明白,她明明什么也没干呀。
她只是想帮师兄疗伤而已,她又找不到伤口,只能趴在蛇身上到处找了。
就是到处摸索而已,师兄怎么一下难受一下又不难受的?
虞宁疑惑了。
因为物种隔离,匮乏的生物知识让虞宁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无法理解大黑蛇的行为,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这么狂躁,蛇身上肌肉虬结鼓起,冰冷的血液好似变得越来越热了。
而就在虞宁在发呆思考这件事时,那蛇尾蓦地就把少女卷了进去,似是出于一种生物绞杀猎物的本能,开始缓慢地缠紧她。
虽然力度也不算重,但许是因为一下过于狂躁,虞宁只觉得窒息感还是涌了上来。
她就要喘不过气了!
虞宁:“??!”
“师兄!”
“师兄你,你别激动!”
“我快喘不过气了!”
“你别缠这么紧!师兄!”
听到少女的这一声惊呼,蛇尾猛地一滞,松了力度。
这时,虞宁终于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她细细想了下,忽然问:“师兄,那里是不能摸,也不能碰吗?”
虞宁的这句话问出口,一人一蛇又安静了很久……
虞宁实在疑惑,这个问题,师兄怎会要思考这么久!
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呀。
不能,她以后就不碰了。
虽然她觉得很新奇,很好玩,但她也不是不讲理,非要玩的。
师兄一直没有回答她,直到虞宁都忍不住趴在蛇身上睡过去时,耳边传来了大黑蛇的呜叫。
低低的,短促的。
明明是动物的叫声,压根什么都听不出来,谢霁尘也不知为何,没有用人声回答,但虞宁很自信地觉得自己听懂了黑蛇的叫声。
她刚刚碰了那里,师兄就这么难受。
师兄肯定是在说,那里是不能碰的。
不能碰,她就不碰了。
虞宁趴在蛇身上昏昏欲睡,揉了揉泛泪的眼睛,了然道:“这样啊,那我以后不碰师兄那里了。”
一瞬间,静默蔓延。
黑蛇沉默了。
虞宁回答后,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觉得蛇身有一瞬的僵硬。
与此同时,许是因为方才之事,谢霁尘身上伤口裂开,血腥味比之方才更浓了。
虞宁这才想起了正事!
她是要给师兄止血疗伤的,怎么刚才尽想着玩了!
虞宁愧疚得不行,她想去帮师兄看伤口,但蛇身还在缠着她。
虞宁不明白为什么蛇会这么黏人,只好小心翼翼地避开那里,戳了戳蛇尾:“师兄可以放开我了吗?”
虞宁话落,又过了很久,蛇尾才缓慢地,似乎很是不舍地松开了。
而且在蛇尾松开之时,缓慢从她身上撤离,黑蛇一声又是细微的呜叫。
听得虞宁耳朵都是麻的。
蛇的叫声是这样的吗。
一点都不像光风霁月的师兄呢。
反差也太大了吧!
大黑蛇放开了她,但四周还是黑的,虞宁根本没法找,她只能循着血腥味抹黑着找,又要避免碰到蛇尾的那里,根本就找不到。
而且,当她又开始尝试摸索着伤口时,却发现蛇身上覆着的鳞片越发滚烫,好似下面的血液都沸腾了一般。
太烫手了……
血腥味还在不断地加重,她心里发慌,只好对谢霁尘化成的大黑蛇说:“这里太黑了,师兄,我都找不到你的伤在哪里。”
虞宁摸索了很久,还是觉得人形的大师兄更好疗伤,便问道:“师兄,你现在能化人形吗?你的蛇身太庞大了,这里又太黑了,根本找不到,化人形的话,伤口一下就能看到了。”
化人形……
谢霁尘静默。
妖丹受了重创,需慢慢回复,蛇身不能保持过久,他的确该化人形了。
只是人形是他,也不是他。
但小师妹总会见到。
见到如今的他是何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缠绕在虞宁身边的黑暗总算是消失了,四
周一片亮光。
她眯了眯眼,看过去,才发现这里原不是什么阴暗的洞穴,而是一座极其华美的宫殿。
而面前的谢霁尘,在光亮起之前,已经变回了人身。
他背对着她。
虞宁陷在了他的阴影之下。
她抬眼望去,只见他身量极高,脊背阔直挺立,一身白衣成了黑衣,黑色劲装裹出了他精瘦强劲,力量蓄势待发的腰腹,而那墨发高束成马尾,黑色发带随发轻扬,背影有种说不出的肃杀和冷厉。
虞宁愣了一下。
在灯光亮起之后,在谢霁尘变换人形之后,看到眼前的谢霁尘,她心底却升腾起了一股惧怕之意。
方才看到那大黑蛇,被蛇尾绞紧时都未曾有的惧怕。
她本能地感觉到,师兄,好像不一样了。
“怕我?”谢霁尘转过身后,他微微垂眼,敏锐地捕捉到了小姑娘眼底一闪而过,刻意隐藏的东西。
蛇形的他有的只是兽性,本能的淫/性,对面前小姑娘的爱欲。
但化成人形之后的他被魔性浸染,他魂灵皆被魔气缠绕,一点点的恶念,欲念,都会被无限放大,极端而恐怖。
他要的,他必须得到。
不管小师妹爱不爱他,她都逃不开他。
而他想杀的,他必将挫骨扬灰,诛魂灭魄。
戾气满身,杀戮满身,已非他能控制。
青云宗三千人,他不是白杀的。
每杀一人,鲜血和怨气都会在加诸到他身上,浸染他的灵魂。
谢霁尘却觉得兴奋。
不顾一切将人占有的感觉实在美妙。
小师妹是他的。
永远都会是他的。
但她好像,很怕他。
她连那条蛇都不怕,却怕现在的他。
谢霁尘垂下了眼。
还不待小姑娘问出口,在探到她眼底的恐惧和迷惑时,他扯着嘴角笑了笑。
“伤口在这。”谢霁尘胸口忽然出现一个还在不停流血的血洞。
心脏忽地被攫住,虞宁顿时色变,脸色一下煞白。
伤口竟是这么深吗?
在她昏迷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师兄又是怎么受的伤?
而谢霁尘似浑然不觉,毫不在意。
他展开手臂,身后涌起滔天魔气。
在小姑娘问之前,他先开了口。
“我入魔了,小师妹。”他轻描淡写,倒是一贯的漠然。
入魔?!
虞宁蓦地一怔。
谢霁尘往前走了几步,走到虞宁面前时,停住了脚步。
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
他弯腰,倾下身,垂下的发丝混着黑色发带,似是拂过她眼睛,又拂过她的唇。
他轻柔地拂开少女唇瓣上的头发,抬起了手。
他的手还是冷白修长,如玉一般,指腹轻轻按着她的唇瓣,似有若无地抚摩着。
然后,他解答了她的疑惑。
“我杀了青云宗——”
“整整三千人。”
“戚铭和楚钰,我也会亲手斩杀。”
虞宁迟缓地抬起眼皮,对上了谢霁尘那双漂亮却妖异的眼。
“还有……”少女听见他又很轻地笑了下,在她耳边隐秘私语。
声音温柔地像是在说缱绻情话。
“我会把你关在这里,小师妹。”
“你走不了了。”
虞宁:“?!”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