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P.41
这周五的上午, 本来没课的蒋言明出现在了编程系大楼的一间教室中，和不得不撑着眼皮来上课的几个人坐在一起。
安逸杰实在不理解：“你好好的不睡觉来我们这节课干什么？”
蒋言明坐在打瞌睡的顾倾之旁边，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学习下, 游戏创新那节课应该能用上。”
他侧头看了眼，只看到一个小脑袋，他看上去真的挺困的。
很快, 上课时间到了，等导师走进来后顾倾之只能直起身子, 硬挺着精神看电脑。
“这节课先测试一下, 半小时, 看谁能把这个问题解出来。”
顾倾之只看了这个题目两秒，然后双眼一闭，趴在了桌子上，倒头就准备睡觉。
“诶诶, 姓顾的，你几个意思？我让你做题，你就给我睡觉是吧？”
蒋言明也在看顾倾之。
被叫到的人半抬着头, 正在看讲台上的人，语气慵懒：“我会，所以先睡会儿。”
何笙延看着并不太在意他这个准备睡觉的动作, 忽然走去了一边，开口说：“给你们个忠告, 写代码时务必得仔细, 一个步骤都不能出错。别像有的人写代码一样，全篇语法挑不出错，逻辑也合理，可就是把题目里的参数抄错了。就几个数字都能看错, 真不知道当时在想什么。你们可都给我看仔细点。”
这话在点谁，顾倾之不能再清楚了。
安逸杰笑着说：“每年都能把这件事搬出来说个几次，他还真是关心你。”
他直接闭眼，已经将这句话听腻了，一点都不在乎。
这节课提前结束了十分钟，收拾东西的时候，安逸杰对身边的蒋言明说：“你来这学不到什么的，这都不是基础课了。你今天应该什么都没听懂吧？”
他点头：“是没听懂。”
“问题不大，游戏创新那个课程就一个项目，我们一起做。代码这种交给我们就行，你负责设计和创意这块，我们强强联手，必拿最高分。”
“嗯。”
顾倾之睡了大半节课，后来还上去演示了一下导师给的这个例题，全程迅速解决，一点差错都没有。
“吃饭去。”
蒋言明在他身边走着，轻声问：“你昨天几点睡的？”
“三点多吧？”
“怎么那么晚？你写作业了？”
“嗯。”
他们去了平时常去的那家面店，最先上到二楼的安逸杰看到了坐在那张空桌旁的四个人。原本还嬉皮笑脸地说话的人表情顿时变了，笑容也被他彻底收回。
他在狭小的楼梯那儿回头，表情严肃。
顾倾之在他身后，见他停下后就抬头问：“怎么了？”
“有傻逼。”
“什么？”
纪彦生直接大步迈了上去，看过去后就和那边的其中一个男生对上了眼神。
“操，还真有傻逼。”纪彦生转头说：“于捷。”
顾倾之瞬间懂了，低着头上了台阶：“走啊，停这干什么？”
心虚的，做错的，从来都不是他们。
冤家路窄这种东西，谁没理谁尴尬。
蒋言明不知道他们和那边的人发生过什么，但他看见了顾倾之的表情，很不如往常。
这样冷漠的样子，他很少见到。
坐下后，顾倾之从未看向左边，好像旁边坐着的就是几个陌生人。
安逸杰自己闷闷地想着从前的不愉快，中间还斜眼过去挖了他们好几次。
蒋言明还是坐在顾倾之的左边，见他和平常一样点东西，吃面后就没太担心。但也想着等吃完饭的时候问问他和那张桌子上的人发生过什么。
顾倾之好好地低头吃着面，身旁人移动椅子，站起来的声音根本传不到他的耳朵里。
就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可是，在一个人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的手肘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让整条手臂不受控制地晃向旁边。
顾倾之第一时间抬头，对视上那张面无表情却暗藏挑衅的脸之后，是不是故意的就已经很清楚了。
他看着，目光变了，轻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喂！我……”安逸杰“C”开头的字呼之欲出，可还没等他踢开椅子起来，他对面的人就已经突然且迅速地站了起来。
谁都没想到这几个人中最先很有气势地站起来的是蒋言明，这意外的一幕也让顾倾之的动作静止了。
他抬头，看见的是一张很有压迫感的脸，那个看过去的目光更是……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明明他没什么大的表情变化，只是安静地站在这里，却会让人觉得恐惧，只看一眼好像就落了下风。
蒋言明刚刚一直注意着，和他们不一样，他是亲眼看着那个人直接撞上了顾倾之的手肘。
就是故意的。
此时的他站着，瞳孔微缩地盯着那个停下脚步的人，冷冰冰地开口：“你眼瞎？”
安逸杰直接愣了，没想到平常好脾气的蒋言明会说出这句话。
对面的于捷和他身边的几个人好像也没料到，竟然没第一时间反驳。
蒋言明的一只手撑在桌面上，俯视着这几个人，又开口：“道歉，撞到人了不知道？”
比他矮很多的于捷这才回神，往前迈了一步，眉毛拧在一起，压着声音问：“你他妈说谁眼瞎。”
“说你。”
“我……”
这人的话刚开口，坐着的顾倾之坐不住了，他站起来，挡在了蒋言明的身前。他淡定地抬眼，看着对面的人，语气都没什么起伏：“你跟谁他妈，他妈的？”
于捷或许也是知道自己是没有什么道理的，他正被身旁的人扯着手臂，被拉得后退了一步。
这人也是真没什么骨气，被拉住就像是有了台阶一样，面目狰狞地放下一句一点威力都没有的“等着”之后就落荒而逃了。
顾倾之很快收回视线，懒得和这种人说什么，但他一偏头，发现身边的蒋言明还没坐下，仍然在盯着那个楼梯。
他扯了下他的袖子：“别管了。”
坐下后，安逸杰开口，生气的感觉明显：“要不是这人多，你看我揍不揍他。”
顾倾之重新拿起了筷子：“得了，揍这种人我都嫌费力气。”
纪彦生觉得遇见他很晦气，开口说：“他怎么还是那么傻逼，走过去还非得撞你一样，他妈的小学生都做不出来他这种事，真傻逼。”
安静的蒋言明这时开口，轻声问：“他和你们有什么矛盾？”
“哦，对，你还不知道。”安逸杰立刻说，“我靠，那你站那么快，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蒋言明只知道那人是故意地撞了顾倾之。
“以前眼瞎和他做朋友，结果这傻逼在他面前说我和小顾是提款机，说跟着我们能吃好吃的，还怎么说的来着？”
纪彦生接上安逸杰的话：“还说你是个傻逼，说他是个装货。”
“卧槽，他才傻逼，他才装货！”安逸杰越说越气，声音也大了起来，“他一边和我们做兄弟，一边在他面前这么说我们两个。原本吧，这脑残只是人品不行，没想到脑子里全是屎，当他面儿说我们两个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纪彦生都想笑，觉得于捷这人实在是个人才：“我冷静地听完后直接给他揍了一顿，他那小身板，连还手都还不了，被我按着打。”
安逸杰说：“你还冷静地听完？要是我，我就直接打了。”
“我就想听听他都能说出什么东西来，这孙子骗吃骗喝的，要我说你们真该把钱要回来。”
蒋言明转头，看向了正在安静吃面的顾倾之。
“你后来没找过他？”
他也看了过来：“我找他干什么？我看都不想看他，我还找他。”
安逸杰突然说：“我说要打他一顿嘛，可他拦着我，不然我多少再揍他一顿。”
顾倾之抬头看着，好像是真的没有生气，冷静极了：“你揍他有什么用？”
“我，我解气啊。”他说，“你这脾气还挺奇怪，对这种人倒是一点都不生气，也不知道以前打架那么凶的是谁。”
“懒得理。”
顾倾之后来只说了这三个字。
确实是懒得理，因为知道不会再正眼看他，所以就连用拳头都觉得是浪费了时间和力气。
晚上，打球的时候，蒋言明递给了顾倾之一瓶凉的矿泉水，坐在了他的旁边。
“那个人花过你们很多钱吗？”
顾倾之刚要拧开瓶盖，听完后将水放在了旁边：“应该吧，没算过，反正出去吃饭他没给过钱。”
“其实，你没那么在乎这个的是吗？”
他静了一秒后说：“确实不在乎，他可以不给，但他那么说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顾倾之看着那边的安逸杰，开口说了句：“我和安逸杰都不怎么在乎这个，谁想请就请了，跟钱多钱少的没关系，都是朋友。”
他忽然想起那时在于捷的事情发生后，纪彦生还对安逸杰和自己说过那些话。
“我，我没请你们吃过什么好的，贵的，我也请不起。要不以后就AA得了，不然我也不知道……”
安逸杰没等他把话说完，直接骂了一句：“你傻逼吗？你是不闲得蛋疼所以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你觉得我们两个谁像是在乎这个的，拿你当兄弟，所以才请你。你不也请过我们吗，怎么的，是要算账，兄弟不做了是吧？”
顾倾之当时没说话，但安逸杰说的就是他想的。
这种事不在乎确实是不在乎，但是，当于捷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之后，他就当把那些东西都喂了狗，多看一眼都嫌脏。
但是，蒋言明不一样。
顾倾之能感受得到，他和于捷不是一样的人。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不想提他。”
顾倾之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水。
蒋言明微微偏头：“嗯，不提了。”
后来，打球的时候，一个女生走进了这里，站在场边看了几秒后就大声喊了句：“顾倾之。”
能听出来，不是什么好语气。
正准备投篮的顾倾之被打断了，他寻着声音，看到了站在场边暗处的楚安然。
她走到了他的面前，脸色挺不好的：“我有话和你说。”
在场的人都在看，蒋言明就在顾倾之的右边几步。
“外面说。”
顾倾之说完后就走到了篮球场外，也没管身后的人跟没跟上。
还没等他主动停下，手臂就被她大力地抓住了。
“就在这说。”
顾倾之转身：“行。”
面对面地沉默了。
楚安然抬头看着，眼中好像有泪光，开口的声音很委屈：“你什么意思？”
“这话你问我？”
眼前的人太冷漠了。
她说：“我都三天没跟你说话了，你不知道我生气了，不会来主动来找我吗？”
顾倾之站着，低头看：“因为你说让我去陪你上课，早八，我说去不了是吗？”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既然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那为什么还是不找我，不和我说话？”
“我和你说什么？”
他随后叹了口气，真心觉得自己下的那些结论都是对的。但既然都说到这儿了就赶紧都说清楚，他也不想再拖拉下去了。
“我不可能陪你去上课，我自己都没有早八课。还有，上次，上上次，我受不了你这三天找一次事。我也和你说了，我们不是男女朋友，我没任何理由惯着你。”
楚安然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回答，表情全部僵在了脸上，下一秒，她的声音变得尖锐，有些失控：“不是男女朋友是什么？你难道不是想追我吗，那我和你发发脾气怎么了？让你陪我打游戏你不打，陪我上课你也不来，都是我去找你的，有你这样追人的吗？”
顾倾之开口，有些烦了：“我追你，你就能随便跟我发脾气了？”
是错了，从一开始就不该加微信的。
他再次开口，声音更平静了：“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上周我就和你说了删微信，是你不删。我承认，最开始是我想认识你，想了解一下，但了解下来，我和你一点都不合适。”
“你，哪里不合适？你这不是吊着我是什么，了解之后觉得我脾气不好就想直接把我甩了是吗？凭什么啊！”
他很快说：“我和你就没有合适的地方。”
楚安然的双眼彻底红了，带着怒气地望着，可也是难过的：“行，你说的，删微信，再也别让我看见你。”
咬牙说完后她甩头就走了。
当下，全是气话，可当她冷静下来，给他发长信息的时候，只出来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话是收不回来的。
可是，楚安然还是反悔了。
两天后，再一次站在顾倾之面前的时候，她只想好好地说一次，看看还有没有一点机会。
“我就是觉得你没有那么喜欢我，所以就总是对你发脾气。我想着你会来哄我的，可是，你一次都没有。”
平静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哭腔，她低着头，不想去看他那么冷漠的脸：“是我的问题，我知道你不哄人之后就不该再对你发脾气了。我想让你陪我去上课也只是想确认下，想知道你对我还有没有意思。”
她微微抬头，晶莹的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我喜欢你，你那时候和我说在一起我就能和你在一起，但你没说。”
顾倾之还能安静地听她把话说完，说实话，当下他的心里是有些内疚的。
和她，从一开始就不该遇见，更不该主动去招惹。
“现在，我说，但是我们还有机会吗？”
“没有了。”顾倾之的话没有任何迟疑，“就当作不认识吧，也别再来找我了。”
他不是没给过彼此机会，只是，真的太不合适了。
楚安然很用力地擦掉了那滴泪：“行，我知道了，不会再来找你了。”
她仰着头，故作坚强：“我也不是非你不行。”
几分钟后，等顾倾之拖出椅子重新坐下后，刚刚在窗边位置看到他们两人说话一幕的蒋言明轻声问了句：“你和她说完了？”
“嗯，完了。”
他知道，在这时候庆幸或许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但是，他真的很开心，像极了一直期盼，最终得逞的小人。
这种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是这天过后，蒋言明终于下定了决心，然而，真正地说出那句话还是需要很长时间和很多的勇气。
他只是害怕，真的怕说出口后就做不了朋友了。
所以，他还在等，在无数次的犹豫中等……
第42章 N.42
周四, 顾倾之要去医院拆除腿上的石膏并给手拆线。
昨晚他睡得有些晚了，早上是被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叫醒的。
顾倾之缓缓地睁开眼睛，在重启大脑, 确定是有人在敲门后半眯着眼睛，含糊懒散地说：“进来。”
蒋言明开了门，轻迈着脚步走到了顾倾之的床前, 看见他头顶的黄色微光仍然亮着。
顾倾之还在躺着，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几点了？”他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
“八点半。”
顾倾之轻侧了个身, 领口随着这个动作滑开了一些, 露出雪白的锁骨。他睡眼朦胧, 疑惑地注视着他：“这么早？”
“嗯，今天要去医院拆石膏，约的上午。”蒋言明看向了一旁，“想睡回来再睡吧, 起来吃点东西后就要走了。”
他都忘了，被提醒后就应了下：“哦。”
答应是答应了，但顾倾之随后将脑袋埋在被子里的动作还和从前一样。
蒋言明彻底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 走出门的时候又轻声提醒：“真的要起来了。”
然后，床上的人爬起来了，自己坐着轮椅去洗手间。
门没有完全关上, 在换衣服的时候，顾倾之闻到了很香, 很熟悉的味道。
是, 番茄鸡蛋面。
他从前特别喜欢，因为，他做得和别人都不一样，特别好吃。
随意地套上一件灰色的卫衣后, 顾倾之坐着轮椅出去，刚出屋门就看见了站在微波炉面前的蒋言明。
“叮。”
好了。
蒋言明从微波炉里拿出了一杯热好的牛奶，转身看到刚出屋门的顾倾之后就开口说：“过来吃饭。”
等这碗看上去和从前没什么两样的番茄鸡蛋面被摆在面前的时候，顾倾之没有任何动作，就好像是还没睡醒那样。
“给。”蒋言明递给了他一个叉子，“吃吧，吃完就要走了。”
说完，他把那杯温热的牛奶也推到了顾倾之的手边。
等吃到嘴里的时候，还真是记忆中的味道，一点都没变。
这些年，顾倾之没少吃过番茄鸡蛋面，却只有眼前这碗面的味道是独一无二的。除他之外，谁都做不出来。
“你是不是在这里下什么迷药了啊？”
他那时从背后抱着他的腰，是笑着对他说的。
现在，吃饭的时候总是安静的，顾倾之碗里的面很快见底了。
蒋言明在喝粥，他不太喜欢吃番茄味道的东西。他放下勺子，开口说：“秦遇，知道你和我在一起，问我晚上能不能过来一起吃饭。”
顾倾之侧头：“你，问我？”
“嗯，你让他来吗？”
这不是你家吗？不应该是你让不让的问题吗？
其实秦遇是先给顾倾之发的信息，也是从他那里知道他们现在住在一起的。
面对同样的问题，顾倾之那时很快打字：【你问他吧，是他家。】
但他没想到，这问题兜兜转转竟然还是要自己来回答。
顾倾之的脑子里想着这些，开口说的话却是毫不相关的：“你不介意的话就可以。”
“不介意，那我和他说了，让他下午过来吧。”
坐车去医院的时候，顾倾之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拆了石膏之后是不是暂时也不能正常走路？”
“嗯，暂时不能，但慢慢会好的。”车里很暖，是蒋言明平常不会开的温度，他说，“回来后要做康复训练，能好得快一点。”
他轻轻点头：“嗯。”
到了医院后，还好没有超过预约的时间，他们很顺利地见到了医生。
再出来的时候，顾倾之腿上的石膏和手上的那一层纱布都没有了，只不过，他还是要被蒋言明推着出来。
“回家吗？还是有想去的地方？”
今天天气很好，顾倾之穿得却有点多。
在出门前他又被他往身上套了件大衣，那时，他一点都没拒绝了，就坐着等着。
顾倾之左右看了眼，觉得这医院也是真的没什么好待的。
他开口：“回去吧。”
“好，那等回去了再推你出来走。”
回到家里，将车停在车库后，蒋言明又推着顾倾之出来了。
还是那条路，只是今天走得远了一点。
此刻的他们在这座桥上停下，顾倾之低头望着，看下方消融了一多半的湖水。
开过这桥的车还是有几辆的，但停在这桥上的人却只有他们两个。
蒋言明站在顾倾之的旁边，他在看桥下，不知道在看什么，他也跟着看。
好像，时间静止了一样。
“你，为什么大四没读完？”
坐着的顾倾之愣了下，抬头看过去的眼中有惊讶，连开口时的声音都带着轻微的慌张：“你怎么知道的？”
蒋言明低头看着，开口前还在思考：“你们那天在病房里说话，我听见了。”
这秦遇，肯定是他当时声音太大了……
抬头看着的人瞬间就没了力气。
顾倾之转头回去，再次开口的声音平静，实在是听不出有什么别的情绪：“出了点事情，所以就没读了。”
沉默了。
蒋言明的右手握着面前冰凉的护栏，那双深沉的眼睛仍在盯着身边的人，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想说的话语尽数堵在了喉咙。在听到这么模棱两可的回答后，他更加不知道如何开口。
或许，即使问了，也是得不到什么实话的。
所以，到最后，蒋言明没问，也没再说话。
他只是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他退学，又是什么能把曾经那么骄傲恣意的一个人变成现在这样……
回到家里后，气氛和从前不一样，愈加凝重。
顾倾之察觉到了蒋言明的沉默，也亲眼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离开自己身边，去那边坐下。
可他只是多看了几眼，没什么想说的。
顾倾之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电脑，一会儿查看下邮箱，一会儿又想找部电影看，就是定不下来。他的侧边，坐在餐桌那里的蒋言明心里一团乱，文档明明就摆在眼前，可他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一小时后，是秦遇的敲门打破了这种无声的尴尬。
“哎呦，拆石膏了？”在蒋言明开门后，他很自觉地走到了顾倾之的身边，坐在了沙发上。
“嗯。”
秦遇左看了一下顾倾之，又向后看了眼蒋言明，笑容在脸上藏都藏不住。他声音轻快，和刚刚这里的气氛截然不同：“晚上吃什么啊？”
蒋言明回到了那边的位置：“你们说吧。”
秦遇转头回去问顾倾之：“你是不是不能出门啊，只能在这吃。”
“应该吧。”
蒋言明很快说：“在家吃吧，想吃什么你们点，他这腿还是先不能出去。”
秦遇看着，又笑了：“行，听你的。”
顾倾之侧眼看他，真想捂住他的嘴巴，让他别再笑了。
蒋言明把电脑合上了，站起来后说：“我出去买吧，炒菜行吗？”
顾倾之扭头，已经快一个半小时没和他说话了：“不是点外卖吗，你还出去？”
他走到了楼梯那边：“嗯，我出去买吧，就在前面不远。”
秦遇回头看着：“行，那你到了拍菜单给我们看啊。”
“嗯。”应完之后，蒋言明就上楼换衣服去了。
几分钟后，等蒋言明出去，将门反手关上的那刻，秦遇就迅速转头拍了下身边人的手臂，开口的语气中带着很深的笑意：“什么情况了？”
这问得太迅速。
顾倾之扭头，继续看电脑：“什么什么情况。”
“嘭。”
秦遇直接把他的电脑关上，伸手拿到一边后更凑近了他一点：“你们啊，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怎么在他家？我在微信上问你，你也不回我。”
“……”顾倾之皱着眉，实在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兴奋。
“快说啊，和好了？”
“没。”
“那你们这是，前任同居？这么新颖的？”
新颖你个大头鬼……
顾倾之的嘴角紧闭，实在是不想说这个话题。
可秦遇一直追问，他在这个屋子里到处走，打开了冰箱后看见了很多饮料和水果：“他对你挺好的吧？这满冰箱都是可乐，还有那些零食，是不是都是他给你买的啊？还是你自己买的？”
自从知道他们两个曾经有过一段后，很多他原本觉得奇怪的事情就都得到解答了。
“他肯定还对你有意思。既然你们没和好，那你这是什么意思，欲擒故纵？”
听到前一句话，顾倾之不知道该说什么，内心一直就没平静过。但在听到最后的那四个字的时候，他抬头反驳：“什么欲擒故纵，又不是我要跟他回来的。”
秦遇看着他笑了，很快说：“我还不知道你？你倔得像头驴似的，要不是愿意和他回来，他能强迫得了你？”
“你又不了解他。”
顾倾之心说，倔得要死的明明是他。
“但我了解你啊。”秦遇走过去坐下，轻撞了下顾倾之的肩膀，“诶，真不错，有钱啊，长得又带劲，你犹豫什么呢？是，之前分开得不太好？”
确实不太好……
顾倾之低声说：“反正，我也不知道。”他沉默几秒后很无力地说，“就这样吧。”
秦遇还要说话，但很快被顾倾之捂住了嘴巴：“闭嘴，你再说这个我就给你赶出去。”
之后，秦遇说了最后一句和这个话题相关的话：“我不说了，我就是感觉他对你还挺好的，你还是好好珍惜吧。”
说着别的事情的时候，顾倾之突然开口问了句：“有烟没？”
“没有啊，没带。”秦遇问，“你烟呢？”
他没立刻回话。
“他还管你抽烟啊？”秦遇有点惊讶，“你这也听他的？”
“听什么？”顾倾之低声说，“他都不知道我抽烟。”
“你以前不抽啊？”
“不抽。”
顾倾之是真的想抽烟了，这些日子都没抽，虽然他没什么瘾，但这些天夜深之后总是会想来一根。
“我去上个厕所，你帮我看下附近能不能外卖过来。”
等顾倾之坐着轮椅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秦遇已经解决了，背对着他说：“他说他回来的时候带回来。”
顿时，他的手不动了，整个人也就停在了原地：“什么叫……”他反应过来，脸上表情一言难尽，“你让他带回来？”
秦遇转头，很轻松地说：“对啊，他正好在外面啊，买了不就带回来了。”
我，我要是想让他带回来，我还用你？
就应该等上完厕所出来后自己点外卖的……
顾倾之死死盯着秦遇，就差没忍住翻个白眼了。
“干嘛？”秦遇看着他那不寻常的样子，歪个脑袋说，“你这是不想让他知道你抽烟，还是怕他不让你抽？”
说实话，顾倾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让蒋言明顺路带回来。
“你不是吧？你废了，我也是找到能治你的人了，真不容易。”
顾倾之缓缓从轮椅移到了沙发上，开口问：“他怎么说的？”
“没说啥啊，就问我具体要什么烟，然后就没了。”
“……”
顾倾之彻底沉默了，想抽烟的心情也没了。
一个小时左右后回来的蒋言明手里拿着打包好的热菜，衣服的口袋里揣着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
大方的人这次只买了一盒。
他走过去，递到了坐着的人的面前，低声说：“给你。”
顾倾之在迟疑了一秒后还是伸手接过了。
“要吃饭了，想抽等吃完的行吗？”
他看着，点了下头：“嗯。”
秦遇看见这一幕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立刻吃了顾倾之一记眼刀。
要起身的时候，他凑在顾倾之的耳边，声音实在欠打。
“你真听话。”
第43章 N.43
吃饭的时候, 蒋言明还是和平常一样给顾倾之夹菜，给他扒皮皮虾。
秦遇坐在顾倾之的身边，他的碗里每多一个东西, 他都要抬头瞧一眼，实在是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一个一直在照顾，而另一个则是习惯了享受。
这么短的时间, 秦遇却看得明明白白。
“烧烤店这几天还好吗？”
“啊？”秦遇在想乱七八糟的事情，听到后猛地转头, 声音有点结结巴巴的, “还, 还行，挺好的。这一架打得上头条了，我们的店都出了名了，现在排队的人都快排到隔壁去了。”
顾倾之这几天一直在想, 听他亲口这么说了之后才能放心：“嗯。”
秦遇已经吃了多半碗饭，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说：“人多了，店里又忙不过来了, 还得再找几个。对了，那个，姓楚的那个新来的不干了, 前几天就不干了，我忘了和你说了。”
熟悉的名字。
蒋言明夹菜的动作慢了一下。
如果秦遇不提, 顾倾之都想不起来这号人物, 听到后就只是平淡地说：“不干就不干，你看着再找几个吧。”
“嗯，那我看着找了啊，应该不难找。”
“你如果忙不过来就再教两个人, 让他们一起烤。”
秦遇一副思考的模样：“行，是得教，我和小纪每天都要忙死了，你看我是不又黑了好几度？”
顾倾之转头，极其随意地看了眼：“还行。”
“敷衍。”
蒋言明起身，走去冰箱那里拿了瓶冰的矿泉水，而他们两个人的手边已经各有一瓶可乐了。
秦遇是丝毫不见外，在蒋言明没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把这冰箱里的东西和那一排零食看了个遍。
“你腿好了之后是不是就能去上班了啊？店里没你可真不行，那几个小年轻的算账都算不明白，就连按计算器也能按错。”
顾倾之喝了口可乐：“嗯，好了就去。”
“对了，你那个前一阵儿不是说要找工作吗，我帮你问了我……”
话没说完，秦遇抬头的时候看见了顾倾之此时的表情。
他盯着他，眉头轻挑，嘴角动了下，无声地提醒着。
秦遇还是有眼力的，这么明显的意思还不至于看不出来。所以，他闭嘴了，移开目光后转移了话题：“诶，那你这腿什么时候能好？还得几周吗？”
“应该吧。”
“哦，行，那，那快点好啊。”
刚刚的话题转移得实在生硬，秦遇现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烧烤店今天暂时关闭，休息一天。
吃完饭后秦遇也没急着回去，和顾倾之一起坐在沙发上。
“我上楼了，你们聊。”
蒋言明洗完碗之后看了看他们两个人，想着他们或许有话要说所以就给他们空间，自己拿着电脑上楼了。
至于秦遇刚才那说到一半的话，蒋言明已经知道是和什么相关的了。
顾倾之不会闲着的，即使腿受伤了也还是会想办法找事做，想赚钱。
他知道他的。
等二楼的那个房间关上后，秦遇就转头回去，在顾倾之的身边问了句：“你不想让他知道你在找工作？”
顾倾之本来就没专心看电影，现在更是直接低下了头：“也没。”
“那你拦着我干什么？”
“就，没必要说，我自己找就行。”
秦遇盯着他看，太知道这人骨子里全是骄傲了。
“他现在的公司说实话真挺好的，也适合你。你不是喜欢游戏吗，那为什么不去试试？我都帮你看过了，他公司招人不看学历的，是真不看，但据说面试特别难，有两轮呢，不是谁都能去的。”
顾倾之沉默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哎，我发现你是想得太多了。就算他知道了，帮你又怎么了，能找到工作不就行了吗？这工作还正好是你喜欢的，多好的事啊。”
顾倾之静坐着，空洞的双眼凝滞在空中的某处，身旁的手也不知何时紧握了起来。他紧绷着，脑中一直很乱，从前没整理好的思绪现在更是全部向外散开，彼此纠缠，越想解开却越绕越紧。
甚至，扯动着每一次呼吸。
他开口，声音很淡：“不想靠他。”
“那你就自己去面试呗。这公司正在招人呢，你投简历，去面试，不和他说不就行了。”
“那不是迟早会知道？”顾倾之的声音仍然很轻，“一个公司就那么大，我还能避着他走？不管我说不说，他都会知道的。”
“你又知道你一定能被录用了？我都替你打听过了，一百个面试的都没录用一个是常事。你还是先试试，等成功了再考虑这有的没的吧。”
顾倾之有这个信心，除了学历，他这些年还没在别的地方感到不自信过。
虽然，现在的社会处处要靠学历。
现在就是因为知道有很大的希望被录取，所以，他才犹豫。
“去试试，你找了那么多工作了，不都是没什么结果吗。你要是随便一个工作那还好找，可你还就要找和游戏或者编程技术相关的，那就真没什么选择了。”
秦遇是真拿顾倾之当朋友，所以才帮他打听信息，和他说了这么多。
他看着他这犹豫不决的模样，觉得实在陌生，又开口：“那我问你，如果他不是这个公司的，你会不会去面试？”
顾倾之抬头，不用说话，秦遇已经知道他的答案了。
“那不就得了。”他拍了下他的肩膀，“认识你这么久了，我可从来没见你这么犹豫过啊。你就去做你想做的就行了，想那么多干嘛。等你挣钱了之后，正好，给我们烧烤店开个分店，现在生意更好了，开了分店不是问题。”
不想别的吗。
可是，顾倾之好像没办法不想。
顾倾之和秦遇一起聊了挺多的，等天就快彻底黑的时候，他看了眼窗外，拿起手机开始打车：“得走了，我回去要一个多小时呢，等下次白天没事再来看你。”
“嗯。”
秦遇放下手机，忽然笑了：“对了，差点忘了跟你说了，我有对象了。”
顾倾之立刻扭头，差点撞上秦遇的脑袋：“什么？”
“这么惊讶干什么？”他想起来就忍不住笑，“相亲认识的，我妈不是一直给我介绍对象吗，上个月认识的，上周才在一起。”
“你不是不相亲吗，怎么还去了？”
“不去不行啊，我再不去我妈都要得臆想症了。我这对象都没有呢，她就天天跟我说以后结婚了在哪生活，生孩子在哪个医院，就连生几个，生男生女都给我安排好了。你就说这吓不吓人吧。”
“……是挺吓人。”顾倾之还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毕竟他知道秦遇多不想谈恋爱，“所以是见面后觉得挺好的，然后就在一起了？”
秦遇低头看了眼手机，显示还没打到车。这地方偏，可能得等一会儿。
他见打不到也不急，坐着就继续说：“那倒不是，我们怎么说呢，挺离谱的。我和她在一个饭店相亲，就坐隔壁的那种。我和那个相亲的女生都没看对眼，吃完饭就要走了。她呢，跟那个相亲的男的吵起来了，我无辜路过被洒了一裤子咖啡，就这么认识的。”
顾倾之听着也觉得挺新奇的，顺口问了句：“你俩差不多大？”
“她比我大三岁。”
秦遇今年二十八岁，那个女生就是三十一。
“哦，那也挺好。”
秦遇沉默了一秒，随后的表情看上去也没那么轻松愉快了。他忽然开口，低声说：“她家里条件挺好的，比我家强很多。”
听出了这言语中的失落，顾倾之转头看着，还没等说什么就又听他很快说：“没事，我多赚点就行了，等教好了那些人，没那么累的时候我白天也出去找工作。”
顾倾之不会安慰人，听到秦遇这么说了之后只是觉得他应该挺喜欢那个女生的，不然不可能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现在有个更重要的事。”
“什么？”
秦遇将手机举到了顾倾之的面前：“打不到车，我怎么回去？”
顾倾之也没别的办法，想了几秒后还是组织语言，给蒋言明发了个信息：【他要回去了但是打不到车 你能不能给他送到路口好打车的地方】
秦遇还在说：“是不有点麻烦他了。”
刚说完，二楼就传来了开门声，秦遇抬头，看见了走出来的蒋言明。
“这……速度。”
蒋言明走了下来，先是去到了沙发那边：“我送他回去，你自己没事吧？”
顾倾之也没想到这人动作这么迅速，刚刚的信息更是刚发出去就得到了回复。
【蒋：好。】
现在，蒋言明就站在他的身后，他转头：“我没事。”
蒋言明出门的时候还是有点不放心的，一眼又一眼地看，最后关门的时候还说了一句：“有事给我打电话，你别乱走。”
坐在沙发上的人回头：“知道了。”
站在门边的秦遇只觉得自己打扰了这两个人。
怎么出个门，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还有，是照顾小孩吗？怎么这么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
坐在车上的时候，秦遇立刻说：“你给我送到附近的地铁站就行。”
“没事，送你回去。”
“可别，真不用，我地铁就回去了。你这一来一回的得两个小时，他自己在家不安全，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蒋言明听着，只想了短短一秒：“嗯。”
秦遇心想：这是真想快点回去啊，一点都不放心。
蒋言明在车快到地铁站的时候低声问了句：“他在找工作？”
秦遇没回答而是扭头看了眼他。
被看着的人很快说：“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
秦遇将头转了回来：“是在找工作，他想等腿好之后白天也有事情做，多赚点钱。他投了挺多简历的，但都没什么结果。”他问，“你们公司也在招人吧？”
“嗯。”
“他看到了，挺想去的，但就是还在犹豫。”
至于在犹豫什么，秦遇没说。
蒋言明的双手发紧，内心翻涌，没说出来一句话。
再次开口的时候，秦遇也在犹豫，但他还是说了：“你跟他说一下吧，算个邀请，这样他应该就会去试一下了。但你一定要让他自己去面试啊，可别帮他。要帮的话也得是偷偷帮，别让他知道。”
蒋言明知道，也已经在计划，一直都在。
只是，他有些没想到自己现在对他的影响这么大，大到会因为自己在那个公司而这么犹豫。
那明明是他最喜欢的事情……
下车的时候，秦遇听到了蒋言明的声音。
“我知道了，谢谢。”
他看了眼：“没事，他真挺想去的。”
回到家的时候，蒋言明开门，抬头就能看见在沙发那边回头的顾倾之。
“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送他到了地铁站，他说自己回去。”
“哦，行，坐地铁方便。”
蒋言明正在脱鞋的动作变慢了：“你坐过？”
“嗯。”顾倾之看着电脑，很自然地回着，“经常坐啊。”
经常坐吗？
可是，以前从没坐过，即使很多时候坐地铁会快，但他出门也只是开车或者打车。
“地铁太挤，还得换来换去的，麻烦。”
记得，那个时候的顾倾之是这么说的。
第44章 N.44
回到房间换好衣服后, 蒋言明拿着电脑下了楼，走到餐桌那边坐了下来。
打开电脑后，他先是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人, 又轻瞟了被放在桌上的那个完整烟盒。他低声开口：“你不是想抽烟吗？”
在打字的手停了，顾倾之没完全转头但也能看见他，嘴巴缓缓张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抽就抽吧。”
“也没, 现在还不想。”
说完后，顾倾之就将头转了回去, 在心里犹豫要不要回房间的时候, 身旁的人拿着电脑走了过来。
蒋言明坐在了沙发上, 和顾倾之之间隔了一个人的位置。
他打开了几个文件夹，手指停在键盘上，等了几秒后才偏头看他：“你现在有空吗？”
顾倾之刚要合上电脑回房间，听到这个问题后就说：“有, 怎么了？”
蒋言明伸手过去，将手里的电脑放在了两人之间，屏幕对着他所在的方向。他说：“这是公司在准备的新游戏, 你帮我看看？”
顾倾之看到的一个写着“绝对优势游戏策划案”的文档，总共有五十七页。他有些没想到他会给自己看这个，可眼睛却没办法离开这个屏幕, 是真的很想向下滑动看看整体的方案。
“新的游戏？”
“嗯，在做策划, 大致的想法都在这里了。”
蒋言明说着的时候也在盯着他看, 见他侧个身不太方便，所以就伸手将他腿上的电脑拿了起来。
拿起来要放在旁边的时候，蒋言明看清了这个电脑屏幕，是一个聊天记录。
对方给他转了两千块, 还有一条最新信息：【我挺满意，下次有活再联系。】
他看到了，眼睛发酸的瞬间就快速收回视线，将这个碍眼的电脑关上后放在了前面的矮桌上。
“这不是你们公司的东西吗，能给我看？”
“能。”他开口的声音发涩，压抑着，“你看吧，给我点意见，看看哪里可以改进一下。最近公司都在忙这个项目，都想办好。”
“哦。”
顾倾之听到这话后才抬起手放在了电脑触板上，脑袋也更加凑近了一点。蒋言明没离开这个地方，在他看着的时候就只是安静地坐着，不看手机，偶尔看向他。
“这里的地图图片是技术生成的，还是你们的设计师自己画的？”
蒋言明探头，左手撑在沙发上，陷下去了一块：“哪个？”
顾倾之将电脑转了一下，指着屏幕中的色彩丰富的大图：“这个，还有下面的这些。”
“前面六张是找以前合作过的画师画的，红色圈出来的那几处地方是觉得可用的。后面风格淡一点的那些是大概的地图构思，公司的设计师自己画的，但也只是初稿。”
顾倾之很认真地看着，不知不觉地就将双脚抬了起来，觉得这样看电脑会更舒服一点。但他那两只脚刚碰上柔软的沙发，身边的蒋言明就开口：“你的腿。”
“什么？”他看得入迷，完全忘了自己受伤之后还没好全的右脚。
蒋言明直接伸手捉住了他右脚的脚踝，没用什么力气，可那只腿却十分配合地随着他手的力量移动。
他将它放到了地上，让这只脚踩着拖鞋：“腿还没好，别这样放。”
“……”
顾倾之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刚被他放下去的那只右腿整个变得僵硬。然后，他将另一条腿也放了下去，恢复刚刚的姿势，继续看着。
几分钟后，顾倾之已经看到了故事大纲那里。他阅读文字一直很快，读到末尾的时候忽然开口：“这个方案你看过了吧？”
“看过了。”
他没说话了。
但是，蒋言明知道他有话想说：“你想说什么就说，我听听看。”
顾倾之在开口之前还是犹豫了一下的，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的想法。毕竟，也只是个人看法，而且，这事也确实是和他没什么关系。
缓缓，余光之中，顾倾之注意到身旁的人更加靠近了一点，动作很轻，但那原本很淡的味道侵袭过来。
紧接着，侧过头去的瞬间，近在咫尺的目光深邃锋利，侵占了他整个大脑。
就像那个无人再提起的黑夜之中的对视一样，想躲却被无形地抓住，紧接着便是那种清晰可感的短暂沉沦。
蒋言明坐到了顾倾之的身边，轻轻掠过这个目光后看着电脑说：“你说。”
顾倾之迅速扭头，开口之前轻抿了一下嘴唇，说出来的第一个字几乎没有声音：“就是，我看了这个故事大纲，也看了你们前面的人物设定和地图模型。感觉，这个重点有点模糊。我不知道你们想要关注的是故事整体走向还是玩家的游戏体验，因为这两个东西我现在读起来觉得有点，嗯，有点，不太确定。”
顾倾之在继续说之前还偷瞧了一眼身边的人，见他一脸认真地看着眼前的文字后就又说了几句：“可能是我只是简单地看这些故事的原因，你们肯定知道重点是什么，只是我看着可能看不太出来。但想法是挺好的，现在的游戏市场也需要这种。”
蒋言明没第一时间说话，像是还在思考一样。
顾倾之只要微微侧头就能看见他的侧脸，如果再凑近一点点，额头应该可以碰上他的脸颊。
“那个，我就说一下，你自己……”
“嗯，是。”蒋言明先他一步侧头，“你玩过前几年很火的那个梦游之旅吗？”
顾倾之说：“没玩过，但听过，那时候最火的吧。”
蒋言明将脑袋缩了回去，靠在了沙发上，手落在旁边，也就是在顾倾之的腿边。他已经将目光收了回来，低声说：“那个游戏的故事很好，但是剧情线单一，地图粗糙，游戏不流畅，玩家设定也很普通，所以那段时间只是爆发性地流行，两个月后就没什么人玩了。我们想着要关注游戏本身的故事设定，创建很多个世界，但是也想把玩家的体验感拉高，两个都不想放。所以，你只是这么看这个方案的话确实会这么想，我们现在关注的东西太多了，又都还没细化，看着确实很乱。”
“你们想的是对的。”
蒋言明侧头听着。
“这个类型的游戏剧情本来就很重要，但玩家的体验和新鲜感也很重要，两个都不能放。”
在这一刻，蒋言明好像看到了从前的顾倾之。
在面对着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的时候，他总是更有魅力的，自信得让人无条件相信。
“但就这么看的话，两个都有点平，你……”顾倾之撞上了他的目光，顿了下后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吧？”
蒋言明点头：“我知道。”
“嗯，我现在看的话是这样，但整体走向是好的，只是可能细节还需要你们弄一弄。这也只是个初步的策划，对吧？”
“是初步的。”
“嗯，那你们慢慢来就行了。”
顾倾之说完后又安静地将剩下的文字和图片看完了。
他是打心里觉得这个游戏不错，正是现在的游戏市场缺少的，也是有创新的。只要他们可以把细节打磨好，技术弄好就会成功的。
“给你。”
顾倾之看完后就将电脑从自己的腿上拿了下来，放回到了旁边。
蒋言明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在他要重新拿自己的电脑回来的时候开口：“你想不想一起做这个游戏？”
听着的人已经将手伸了出去，却在话音落下的时候随它停留在了空中。
睫毛轻轻颤动的那一刻，整颗心也随之动摇了。
顾倾之还是先将桌上的电脑拿了回来，轻放在腿上后本来是要沉着气问个仔细的，但是，他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等你腿好了之后要不要考虑来UN公司？是做游戏的，适合你，你也适合这个公司，能一起参与到这个游戏的创作。”
蒋言明轻轻说着这么吸引人的话，平静地发出个像是询问的邀请，又低着头开口：“公司缺人，你可以去面试一下，应该有你感兴趣的岗位。”
顾倾之随后沉默的那几秒是在思考，更是在犹豫。
蒋言明说的那些话太诱人了，而刚刚看过的游戏策划方案更是勾起了他的兴趣。
如果真的能参与进去的话，他想，一定会更好一点的。
“我，还不知道，再说吧。”
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是顾倾之给自己的一个好好考虑的时间。
顾倾之说完就发现了，也是早就察觉到的。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真的是越来越不果断了，和从前是完全相反的。那种不考虑后果，只按自己想法行事的风格终究是被磨得不剩下什么了……
说实话，他也挺不喜欢现在的自己的，但没办法，总要接受这一切，接受现在的自己。
顾倾之回到房间后不久，他的手机响了一下，打开后就看到了那个完整的游戏策划方案。
【蒋：你可以再看看，如果觉得哪里还有问题就和我说，我也在看，只是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去提升。你多说说，我也看看。】
紧接着，对方又发来了很多高清的角色形象和一些其他设定的图纸。
真是……
顾倾之向下翻着，一眼就认出了最后七张用铅笔画的草稿是出自谁手。
蒋言明一直就更喜欢用笔和纸画稿子，大学时他专业的作业基本都没涉及到用平板或者电脑去作画。是后来，他想上网接单，想赚钱之后才买了一个平板电脑，自学怎么用作画软件，然后就是画客单来赚钱，能接多少就接多少的那种。
眼前的这七张画稿，虽然从没见过，但每一个落笔都有它专属的签名。
曾经见过无数次，所以，顾倾之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顾倾之垂着眼，安静地看了很久。
后来，夜深了，坐在小阳台那里抽烟的人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顾倾之没有烟瘾，只是偶尔想事情想不通，心情烦躁难安的时候会想抽一根。
他总是抬头，亲眼看这缕白烟从指缝中浮起，烟雾飘散之后彻底融入这暗沉的世界。
第45章 P.45
不知具体是从哪一天开始, 江城大学里迎面吹来的风少了燥热，裹着清冽的凉意。它掠过之时，常常卷起飘落于地上的残叶, 让它们在空中短暂化为半片鼓动的翅膀。
天气渐凉，高悬于头顶的烈日收敛了灼热，秋天的气息从生活的角落悄悄漫溢, 愈加浓重。
到了十一月，校园里很少有人只穿着单薄的短袖在外面走。但是, 一向不管季节, 不在乎凉风猛地吹过身体的顾倾之此时还是只穿着一件黑色短袖。
“哥们, 你是真不冷啊。”
安逸杰看着顾倾之这清凉的模样都怀疑他是不是铁做的。
这四个人刚下课，准备去顾倾之家楼下的那个商场吃个饭，然后一起去他家打牌，顺便商量下这五天的假期要去哪里玩。
顾倾之是开车来的, 手上正随意地转着那个车钥匙：“还行。”
安逸杰说：“你可注意点吧，这好不容易要出去玩了，你别感冒, 到时候难受去不了了奥。”
“不能。”
蒋言明穿了一个黑色夹克，这一身黑的装扮再加他这个身高和长相，也不怪今早安逸杰见到他的时候调侃了一句“街溜子”。
“你冷不冷？”蒋言明走在顾倾之的右边, 一只手已经搭上了身上的外套，“给你穿？”
“不用, 我不冷。”顾倾之扬了下下巴, 已经看到了前面的黑车，“都到了。”
他放下了手，侧眼看着的时候真是替他觉得冷。
还好，很快就上了车。
蒋言明坐在了副驾驶, 这几次都是他坐的这个位置。
车上，他一直听着顾倾之的歌单，已经习惯了这种吵闹的音乐。
安逸杰的五官都快拧在一起，又一次说：“兄弟，我耳朵要炸了，你把声音调小点呗。”
顾倾之伸手拧了一下那个按键，将声音调小了很多：“事多。”
“我靠，这真不是我事多，你这声音我感觉隔壁的车都能听见。”
今天的顾倾之戴了个银色边框的眼镜，是从前没戴过的一种。
蒋言明今早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被勾住了，差点慌神，现在，坐在旁边的位置更是方便他一次又一次地看。
到了顾倾之的家后，几个人坐在了沙发那边的地毯上，都在拿手机找附近能去的地方。假期结束后不仅考试会变多，还有十一月底科技公司的游戏项目，可想而知那时候会有多忙。
所以，这个假期真的值得他们几个好好计划一下。
原本顾倾之是哪里都不想去的，只想在家睡大觉，打游戏。但是，他实在是耐不住安逸杰和纪彦生的两面夹击，最终只能点头同意。
“你呢，去不去？”
在前一秒听到顾倾之回答的蒋言明立刻点头：“去。”
安逸杰伸头过去看顾倾之的手机，本想看看他在找什么，却在看到屏幕的那刻蹭地站了起来，指着他说：“什么意思，我们都在找，你在刷视频？”
顾倾之其实只找了几分钟，实在没有什么想法后就换了软件，无声地看起了小视频。在这一刻被发现的他很是淡定，仍在低头看：“你们找，我不知道，都行。”
安逸杰只不过是嘴上说他一句，坐下后就安静地继续找了起来。
“困了，我睡会儿。”
顾倾之一边说着一边躺到了沙发上，随手扯过旁边的灰色毯子，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安逸杰回头，见这人已经闭上了眼睛后就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地说了句：“懒死了。”他转头回去，“我们找。”
“诶，去桉城怎么样？上个月新开了一个超级大的游乐场，看着感觉不错。”
闭上眼睛的人翻了个身，淡淡地说了句：“你能不能换个新鲜的，每次都是游乐场，你还没长大啊？”
安逸杰半眯着眼睛，迅速转头：“睡你的觉，别管。”
顾倾之调整了下姿势，后来就真的很长时间都没说话，是睡着了。
“酒店呢，你们说……”
安逸杰才刚开口，他身边的蒋言明就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疑惑：“干嘛？”
蒋言明看着躺在沙发上的人，将目光移过来，放低声音，轻得近乎听不见：“小点声。”
他懂了，也回头看了眼：“你放心，他睡觉打雷都吵不醒。”
沙发上的人很安静，缩成了一团，只露出半张白嫩的脸和冷棕色的头发。
看上去真的是很乖的一个人。
蒋言明站了起来，看着地上的两个人：“去那边说。”
三个人转移了阵地，去到了书房，门半开着，在这个方向，只有蒋言明能看到沙发上的人醒了没有。
“就去桉城了。”
蒋言明没意见，去哪都无所谓，但还是开口问了句：“等他醒了之后问问他。”
安逸杰立刻说：“他没问题，不用问。他就嘴硬，以前每次去游乐场的时候他都玩得可嗨了，你就听他那么说吧，但其实他可想去了。”
纪彦生很同意这句话：“确实，小顾是真的嘴硬。”
透过这缝隙，蒋言明看见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了他的身上，很巧，它找到了他眼中唯一的光亮地方。
他的目光随脚下的步子而移动，一样的小心翼翼，怕吵醒了安睡的人。他走过去，将原本拉了一半的窗帘全部拉上了。
转身的时候，他眼里的光就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了。
第二天晚上的八点钟，他们四个已经在去往桉城的高铁上了。
蒋言明就跟在顾倾之的身后，在他坐下的时候迅速地坐在了他的身边。现在，刚坐下的他想着来时安逸杰说的话，轻声问了身边的人。
“你不喜欢坐飞机？”
顾倾之刚拿出耳机：“嗯，不喜欢。”
“是恐高还是单纯不喜欢？”
“我不恐高，就是不喜欢。反正，就国内的话，我去哪一般都是坐高铁的。飞机也不是不能坐，就是不太想。”
身后，安逸杰将头探了过来，声音带着笑意：“他啊，坐飞机吐过一次，觉得丢脸所以就不想坐了，可能是有阴影了。”
顾倾之都没回头，一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就你话多是吧？”
“你得感谢我们，看我们多理解你，多够意思。不然我们三个就直接抛弃你坐飞机去了，还用跟你在这坐好几个小时的高铁？”
顾倾之挖了他一眼后就将头转回去了：“我又没让你们陪，愿意坐飞机你去坐啊，又没拦你。”
“你就嘴硬吧。”
蒋言明知道，安逸杰说的那些事是不会发生的，顾倾之无论如何都不会自己一个人坐高铁的。
他会跟着他，竟也想过，如果身后的两个人去坐飞机就好了……
要坐四个小时，顾倾之直接戴上了耳机开始看电影，蒋言明只戴了一边的蓝牙耳机，从背包里拿出来了刚买不到一个月的平板电脑。
他每画一会儿就要拿起手机看信息。
【头发不要那么飘逸的，可以飘一点，但也别太夸张啊。还有，这眼睛看上去怪怪的，不是我想象的那种，要灵动可爱一点的，但也有忧郁的感觉，你再改一版我看下。】
他看着这条抽象的描述信息，竟然有点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改，也是真的不太清楚这位客户想要的眼睛是什么样子的。
可到底都是要改的。
这种定制画稿，顾客就是最大的，如果不满意的话他就拿不到尾款了。
蒋言明只能拿起笔，做出第三次修改。
他周边的气压很低，闷声画着，嘴角崩成了一条线，饶是再有耐心的人碰上这种不会准确说出自己需求的客户也是会觉得烦躁的。
“你在画什么？”
声音浇灭了一切火苗，顿时，他一点都不烦了。
蒋言明转头，在这一瞬间，他似乎知道这客户想要的灵动漂亮，看着就让人心动的眼睛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了。
“在画稿。”
“画稿？什么稿，作业吗？”
“不是。”本来单手拿着平板电脑的蒋言明将它放到了面前的小桌板上，展示给他看，“是网上接的画稿。”
顾倾之整个人凑前了一点，低头看着：“哦，自己接的啊？”
“嗯。”
他看完之后就回去继续看电影了，而在他身边，正在画那双眼睛的蒋言明最后没有以他的眼睛为参考。
因为，他不想给别人看。
“零食，饮料，自热锅，盒饭……”
顾倾之探头，正好看见推着车走过来的服务人员，还没等他开口，蒋言明注意到了，替他叫住了要走的人。
安逸杰见他们要买东西就立刻说：“别吃啊，到地方吃好的。”
顾倾之回头说：“我买个薯片。”
“薯片行，别的就别吃了。”
蒋言明也说：“一瓶矿泉水。”
说着，他拿起手边的手机，扫了挂在车上的二维码：“一起多少钱？”
刚拿到薯片和可乐的顾倾之轻推了下蒋言明的手臂：“不用，我……”
“给完了。”
“……”他只能说，“行吧。”
打开薯片后，顾倾之没先吃而是直接伸手过去，递到了还在用手中的电子笔来回描绘的人的手边：“吃不？”
蒋言明低头，放下了手中的笔，从里面拿出了一片。
“放这了，自己拿。”顾倾之直接把这袋薯片放到了他的桌子边。
他却拿起来，放到了他的腿上：“你吃吧，我不吃了。”
顾倾之一边看一边吃，偶尔看到精彩的部分的时候，拿着薯片的手就会停在嘴边，看着电脑的样子有点呆呆的。
蒋言明看到过很多次，也是因为如此，他才没有因为一条接一条的要求而感到烦躁。
电影结束后，顾倾之将电脑装回到了黑色的背包里，脱下了身上的黑色外套，将它叠起来，放在了桌上。他困了，想睡一会儿，但刚躺上就觉得这衣服的料子太硬，所以就又拿了起来。
“要睡觉？”
顾倾之点头：“嗯。”他只能将衣服放在了旁边，准备就这么凑合地睡一会儿。
但是，他的眼前很快出现了一只拿着灰色衣服的手。
蒋言明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叠好之后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你……”
他收回了手：“你睡吧，拿衣服垫着点。”
高铁开着空调，不穿外套总归是有点冷的。
尤其，蒋言明还是一个很怕冷的人。
顾倾之看着眼前叠得很整齐的衣服，忽然伸手拿过了旁边自己的外衣，放在了蒋言明的座位上。
“那我用了，我衣服太硬，不舒服。”他看着，“你冷的话穿我的。”
蒋言明低头看着，目光像是被定住了一样，迟了一秒才点头：“好。”
后来，也就过去了十几分钟，趴在桌上辗转反侧的人坐了起来，用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腰，觉得实在是不舒服。
没办法，他们票买得太晚了，剩下的最好的就只是这二等座了，没有舒适的椅子，只能这样坐四个多小时。
但顾倾之是没办法将就的，他直起身子后不愿完全睁开眼睛，直接就靠在了有些硬的椅背上，第N次尝试入睡。
迷迷糊糊之间，突然舒服了很多，来回晃动的脑袋被什么轻轻托住，身上也多了些暖暖的感觉。
顾倾之真的感受不到别的了。
他靠在身边人的肩头，就这么安稳地睡着了。
一分钟前，去伸手碰他脑袋的那只手极其小心，动作轻柔地碰上了他的脑后，将他往自己的肩上放。
昏昏欲睡的人很配合，就这么轻易地倒在了他的肩上，轻缓的呼吸喷洒之间，被温暖侵袭的脖颈蓦地红了起来。
蒋言明早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一切东西，为了让他能睡得舒服些，他特意微微偏移着身体，将肩膀下沉。
这样，睡着的人才可以睡得久一点。
这个属于他的美梦也可以慢一点结束。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后，肩上的人无意识地蹭了两下，似乎是在找一个更舒适的位置。
他蹭的是肩膀，也是，那颗跳动的心脏。
随后，柔软嘴唇擦过锁骨周围的那个瞬间，湿润感侵来，让全身颤栗。
至于那颗心，好像，已经停止了跳动。
在没有任何动作，肩上的人安稳下来后，蒋言明僵硬地扭头，看着眼前微微低头就可以贴上的人。
他为他盖上了衣服，一动都不敢动，不想有一点将他吵醒的可能。
后来，这条路行驶了多久，他便贪心地看了多久。
第46章 P.46
“各位旅客, 距离下一站——”
声音从耳边传来，愈加清晰，顾倾之睁开了眼睛, 头抬起得随意，缓神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看向了旁边正在往上抬肩膀的蒋言明。
真的很酸……
但他尽量不表现出来, 只是艰难地抬着，让它恢复到原本的样子。
“我, 刚刚我靠着你睡的？”
酸疼感扯动着全身, 蒋言明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发生改变, 有种闷闷地压抑着的感觉：“嗯。”
顾倾之没说别的，毕竟他也经常靠着安逸杰他们睡觉，不觉得哪里奇怪，很快扭头回去。
蒋言明好不容易将肩膀复原, 伸手拾起了他身上的那件快要滑落的衣服：“快到站了。”
“嗯。”顾倾之侧头瞧了眼，“你肩膀没事吧？酸吗？”
“不酸，你没靠多一会儿。”
“哦, 不酸就行。”
是不酸，现在已经麻了，没什么知觉了。
下了高铁后他们直接打车去了定好的酒店, 一人一间房，只不过分为了两层。
拿房卡的时候, 蒋言明是第二个拿的, 在顾倾之拿了第三层的那个房卡之后，他拿了另一个在第三层的房间。
“行，那先回去放东西，然后就出来吃饭。”
电梯到了, 蒋言明和顾倾之出去后往同一边走着。
“你房间在哪？”顾倾之先到了，正要刷卡进去。
蒋言明往前看了眼：“应该在前面。”
“行，那等会儿一楼大厅见。”
“好。”
没过一会儿，在大厅见到之后他们打车去了那家网上评分很高的火锅店。
他们到店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这火锅店的营业时间一直到早上四点，没让他们白跑一趟。
店里几乎满座，只有二楼还有两个空桌，他们坐下后就开始点菜。
菜单在顾倾之的手里，他翻到了酒水那页：“喝点？”
安逸杰抬头，犹豫了一下后说：“少喝点，明天还得出去呢，你别喝多了。”
纪彦生很快说：“那你俩喝吧，我不喝了，怕明天起不来。”
安逸杰：“你俩坐小孩那桌，喝点饮料得了。”
蒋言明坐在顾倾之的旁边，在他倒酒的时候就只是看着，仰头喝了口矿泉水。
“还行，也没网上说的那么夸张，感觉就是看着好看了一点，吃起来都是那么一回事。”
安逸杰说完就夹了一块肉放在嘴里，嚼完之后看着前面，又开口说，“但挺便宜的，还有，你身后那桌的那个女生长得挺好看。”
这话题转换得突然，顾倾之没回头看，也没说话，只是用一脸无语的样子回应了他。
“你好，熊熊冰沙。”
男服务生端上来了一个小熊形状的甜品，应该是白巧克力做的，底下那一层粉色的看上去是草莓味的冰沙。
安逸杰歪着头看这个可爱的东西，盯着顾倾之问了句：“你点的？多大个人了，还吃这种东西？”嘴上这么说，他却第一个拿起勺子挖了一口，“还行，草莓味的，就是有点甜了。”
这个确实是顾倾之点的，他想吃点凉的，甜的。他自动忽略了安逸杰的话，拿起勺子挖了满满一口后放在了嘴巴里。
味道没那么甜，还不错。
又要挖一口的时候，他抬手意外碰到了碗上沾着红油的筷子。
在落地发出响声之前，这双筷子上的红油落在了顾倾之浅色的裤子上，在表面留下了很明显的红色印记。
顾倾之分开了双腿，在他皱眉低头看着自己被弄脏的裤子的时候，他身边的人比他反应得更快，连忙抽了两张抽纸，轻轻擦拭着他大腿上刚刚沾上的红油。
几秒后，油渍颜色虽然淡了些，但看上去还是那么明显。
低着头的蒋言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直起身子后说：“擦不掉了，回去搓一下应该可以弄掉。”
顾倾之沉默地注视着被弄脏的裤子，装着冰沙的勺子还停在嘴边，他迟了几秒后才将它放在了空碗里。
他还没等叹气就听见对面的安逸杰幸灾乐祸地说：“你看看你，弄脏了吧？”
顾倾之不想说话，抬眼的时候看见了碗上的那双新筷子。
是蒋言明刚刚才放上去的。
“没事，能洗掉的。”
蒋言明又说了一句。
顾倾之重新拿起了勺子，将已经化成水的冰沙喝了。而他面前的碗里又多了很多吃的，是蒋言明在说完话之后用勺子捞过来的。
安逸杰还在逗顾倾之，而安静的纪彦生眼中却多了些不明的情绪。这种感觉不是从刚刚开始的，而是在高铁上看到蒋言明举动的那时，他心里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了。
所以，他在观察，实在是不愿意往那个方面想，但现在的画面，再加上从前越想越不对劲的种种……他真的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顿饭只有纪彦生一个人没吃好。
回到酒店后的他在犹豫之下还是扯着半醉的安逸杰到了自己的房间。
“干嘛？“安逸杰坐在床边，确实算不上醉，只是现在特别想睡觉。
纪彦生站在他的面前，开口前还在心里挣扎，倒不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而是在想应不应该说。他总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但摆在眼前的画面不是第一次那么刺眼了。
“你觉不觉得他俩怪怪的？”
“什么玩意？谁怪怪的？”
纪彦生看安逸杰那一脸懵逼的模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后就直截了当地说了：“我觉得他对小顾不太一样，很好，太好了，就不是朋友的那种，你懂我在说什么不？”
安逸杰的大脑在疯狂旋转，听完这句话后立刻笑出了声：“你想说什么？”
“就，就……”纪彦生吞吞吐吐地说，“我觉得他不对劲。来的时候你睡着了没看见，小顾靠着蒋言明睡了一路，他动都没动的。还有，刚刚他弄筷子到裤子上的时候，你不觉得他那反应很不正常吗？”
那时，安逸杰这个朋友在大声嘲笑，蒋言明却在帮他整理，还出声安慰。
这鲜明的对比，也不怪纪彦生会看在眼里。
“嗯？”
纪彦生盯着他看，一脸认真，干脆地说了：“我觉得他喜欢他。”
“你傻逼了？”安逸杰即刻笑出了声，像在看个傻子一样，“你是不论坛看多了，想什么呢？”
“不是，你，你回想一下，你不觉得蒋言明对他特别好吗，跟对我们几个完全不一样。”
那安静的几秒，安逸杰确实仔细想了，也一直知道蒋言明对顾倾之和对别人不一样，但却真的没有往那个方面想：“哎，不可能，就是朋友啊，你想哪去了。小顾是少爷，需要人照顾也正常，再说了，我平常对小顾也挺好的啊，怎么不见你怀疑我俩？”
他看着对面表情严肃的人，再次说了很确定的话：“不可能，真是你想多了，顶多就是他俩关系好点呗。”
坐在椅子上的纪彦生在怀疑人生，他也不想这么想的，但是……
很快，他又低声说：“我就是感觉不对劲，而且，他看小顾的那个眼神也很奇怪。”
“你真想多了。”安逸杰起身，“不可能的，就不说蒋言明了，小顾你还不知道啊，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觉得可能吗？”
也就这句话能让纪彦生不再继续多想下去。他思考了几秒后点头：“确实不可能。”
安逸杰拍了下他的肩膀：“少看论坛，别和那些女生一样把他俩扯在一起，怎么可能呢。我把话放这了，你是，他俩都不可能是，懂了没？”
他直接一掌将他推远：“滚你的，说他俩呢，你扯我干什么。”
可能，真的是想多了？
纪彦生暂时放弃了这个他自己都不相信的想法，但谁知道第二天下午去游乐园的时候，他的这双眼睛实在是离不开那两个人。
有了这个难言的想法后，他发现，那两个人永远是并肩走的，顾倾之想玩的项目他总是第一个回应的。还有，顾倾之看了一眼的小吃推车，他是会立刻问然后付钱买的……还有，最重要的是那个眼神。
纪彦生侧头看了眼，心里清楚，自己永远都不会用这种眼神看身边的安逸杰。
操了……
真是怎么看都没办法不往那个方面想。
这几个小时，纪彦生不知道默默摇晃了多少次脑袋，就希望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弄出去。但是，在前面走着的两个人总能让他不得不睁大眼睛关注着。
前面几步，顾倾之在一个水上项目的队伍前停下了。
“要玩吗？”蒋言明总是最先问，都不用他先说什么。
他偏头，反问了一下：“玩吗？”
“嗯，但是要排队。”
这队伍还挺长的，估计得排一会儿。
安逸杰伸长脖子向前看：“这看着也没啥吧，你想玩啊？”
顾倾之站在队伍里，还没开口说话，身边的蒋言明就说了：“排队的人多，应该还不错。”
“行吧，那排着吧。”
在这个游玩项目结束出来的地方，旁边几步就是这个游乐园里最大的周边店铺。
安逸杰是做了攻略的，从出口下来后双眼一定，扯过顾倾之的胳膊直奔这个店里：“买点东西回去。”
被扯着的人也没反抗，进了店铺被迅速松开后便自己在这个店里逛着。
这卖的净是些玩偶和小摆件，可爱类型的，他不喜欢，也没什么好买的。他转身要出去，一眼望见在盯着那一排戴着毛绒帽子的小狗玩偶看的蒋言明
“你喜欢这个？”
蒋言明侧头，又很快移开视线：“挺可爱的。”
顾倾之很短暂地笑了一下，有些没想到这样的人会喜欢这种东西。
在他抬脚要走的时候，刚刚半蹲着的人站了起来，两只手各多了一个玩偶。
这两只正在笑的小狗玩偶只是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其他的地方都是一样的。
忽然，蒋言明伸手，将其中一只递到了顾倾之的眼前：“你要不要？”
看着的顾倾之几乎立刻给出了回应，还是那个轻笑的模样：“我要这个干嘛？”他说，“我不喜欢这种东西。”
说完，不喜欢这些可爱东西的他就自己先走了出去，在门口等着他们逛完。
十几分钟后，蒋言明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很大的袋子。
安逸杰还在他的身边笑着调侃：“没看出来啊，你喜欢可爱的？”
在另外两个人从旁边看过来的时候，安逸杰看着他们说：“他买了玩偶，还买了卡通睡衣，真是让我没想到啊。”
顾倾之微微抬头，看见了安逸杰头上的小熊发箍，嗤笑了一下：“那你这是什么？”
安逸杰立刻从袋子里抽出了一个兔耳朵的发箍，扯着不怀好意的笑向顾倾之靠近。
他瞬间就知道这人在打什么主意，身边的手已经抬了起来，冷着脸说：“别碰我。”
“碰你怎么了？”他说着就上去拉扯他，一定要把这个兔子发箍戴在他的脑袋上，一边用力握他的手一边说，“我特意给你买的呢，快点戴上，可适合你了。”
顾倾之没那么容易妥协，实在是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他都能想象到自己戴上去的样子是多么难以入目。
“滚蛋，我不戴。”
“你戴！快点！”
两人纠缠了一路，这个发箍最后也没碰到顾倾之的头发。
安逸杰头上戴了个小熊发箍，腰间别了个企鹅玩偶的腰带，这一身打扮实在是……
顾倾之斜眼看了下这个人之后就赶紧路过了他，主动走到了蒋言明的另一边。
“不是，你们几个意思？我就戴个发箍怎么了？这还有个买卡通睡衣的呢，你们怎么不嫌弃他？”
顾倾之侧头过去：“他穿在身上了吗？”
“那，那怎么了？”安逸杰伸手摸了头上的其中一只小熊，“多可爱。”
“……你离我们远点。”
到了一家露天的烧烤店后，纪彦生终于忍不住了，直接上手将安逸杰头上的发箍摘了下来，塞回到了袋子里。
正吃着羊肉串的安逸杰盯着对面的蒋言明看了几秒，也没什么由头，忽然就问了一句：“诶，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听到这话之后最关注的是纪彦生，他第一个看过去，眼中竟有不明显的慌乱，正在急切地等着回答。
蒋言明正要动筷子的那只手停在了桌上，还等说什么，安逸杰就又笑着说了：“我猜你喜欢可爱类型的，从你买的东西我就看出来了，喜欢萌妹子对吧？”
说对了一半。
蒋言明抬头的时候最先看向了侧边，对视上那束目光后重新低下了双眼，轻声应了下：“嗯。”
“怪不得你不喜欢尹希悦，原来是喜欢可爱的。”安逸杰很快又说，“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我知道我们这届有一个……”
“我有喜欢的人。”
安逸杰没想到，顿时瞪大了眼睛：“嗯？”
对面正在喝水的纪彦生差点把水吐回去，放下水杯后就紧接着和他确定了一下：“你有喜欢的人？”
“嗯，所以不用介绍了。”
“谁啊？我们学校的吗？”
面对安逸杰的问题，蒋言明选择了沉默。
而他以为他有什么不想说的原因，所以就没再继续问。
顾倾之全程都没主动问什么，只是安静地听着。
他没那么好奇朋友的私生活，想说就说了，不说他也不会问，毕竟是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情。
回去的时候，安逸杰还凑在纪彦生的旁边，小声对他说：“你看，我就说你多想了吧？人家有喜欢的人。”
“你怎么知道他喜欢的不是小顾？”
搭着他肩膀的安逸杰愣住了，松开手的时候盯着他说了句：“你完了，劝你赶紧把论坛删了，你这精神都不正常了。”
前面的顾倾之忽然回头，看着两个举止十分奇怪的人，轻皱着眉头问：“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安逸杰连忙拽了两下纪彦生的袖子，好像是怕他瞎说什么：“没什么，就说明天去哪呢。”
等顾倾之转回去和蒋言明说话的时候，纪彦生忽然开口：“赌不赌？”
“什么？”
“我赌他对小顾有意思，想处对象的那种，三千，接不接？”
安逸杰停下了脚步，伸手去摸纪彦生的额头，满脸疑惑：“没发烧啊？”
他打掉了他的手，十分认真地看着：“就问你赌不赌。”
有这好事？
安逸杰立刻说：“赌，谁反悔谁孙子！”
前面的两个人都听到了这激动的声音，在原地停下后，顾倾之回头问：“赌什么？”
“赌，赌明天会不会下雨！”
“……”顾倾之觉得自己实在是多余问，扭头回去的时候骂了句，“有病。”
第47章 P.47
第二天, 睡到大中午才醒的几个人去了桉城最热门的旅游景点。网上都说这个古镇是人这一生一定要来一次的地方，每月的其中一天，在湖中的那座桥上, 仰望的人可以看到漫天的烟花。
那是一种瞳孔之中倒映着整片天空都在盛放，燃烧的景象，据说烟花很美, 拍出来的视频远没有站在桥上或者坐在船中亲眼观看那样震撼。
到了古镇的几个人在人流中走着，安逸杰突然望了下天, 开口说：“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看见烟花。”
每月一次的烟花会在某个夜晚绽放, 但它保持着神秘, 谁都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每晚都有人在那片地方等待，直到午夜十二点如约到来，可却仍然安静如常后人们才会失落地离开。
在这个桥边的一棵树上系着很多红丝带，很多在经历雨水冲刷, 岁月变迁下已经褪了颜色。但每个月的那一天，一旦烟花燃起，血红的丝绸便成为了寄托美好祝愿的载体, 于风中飘荡飞扬。
顾倾之没听过这些，也不感兴趣，只知道安逸杰说今晚可能会有很好看的烟花。
他们四个在这街巷交错的古镇上闲逛, 今天的人不算多，但偶尔走过某条狭窄街道的时候也会感受到那种人挤人的感觉。
顾倾之很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 现在的他就在想, 还不如在家里吹着空调打游戏呢。
过了会儿，街道变得宽敞，路边多了很多小推车或者直接在地上摆摊的商家。
没什么吸引他的，倒是安逸杰整个人很兴奋, 逐渐脱离了他们三个的身边。
顾倾之走得不算快，很少左看右看，直到前面路边的一家很小的店铺吸引了他的视线。
这店家门口摆放了一个蛋卷冰淇淋的模型，特别大一个，很吸睛，所以他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只是多停留了几秒，在想着要不要去买一个解解渴的时候，身旁传来了声音。
“吃冰淇淋吗？”
顾倾之还以为蒋言明也想吃，被这么一说后就直接开口：“吃，过去买？”
“嗯。”
这两个人很有默契地说完之后就要过马路到另一边，在前面几步走着的纪彦生回头看到了，但也只是多看了几眼，扭头回去后抬脚跟上了前面的安逸杰。
那是一家很小的店铺，里面只有两张桌子，也就仅仅可以坐四个人。窗边还有三个单座，但都有人坐了。
“没位置了。”排队的时候，蒋言明就在伸头往店里看，“买了走着吃吗？”
“嗯，拿着走吧。”
他们前面还站着六个人，但冰淇凌店的制作总是快的。他们两个只是抬头看了会儿菜单，琢磨要什么口味的，不一会儿就走到了点单的地方。
“我给啊。”
顾倾之这次抢先说了，他觉得自己这些天没少吃他的东西。
蒋言明也没拒绝，轻点了头：“嗯。”
点完单不过五分钟后他们就拿到了冰淇淋，顾倾之点的夏威夷口味的，蒋言明的是咖啡味的。
这两个人都不喜欢蛋卷的，买的是纸杯装的，冰淇淋上各有一个小勺子。
等他们买完拿着走的时候，安逸杰和纪彦生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们应该走了，等会儿要吃饭的时候再联系吧，现在也不太好找。”
蒋言明说完后顾倾之也觉得没什么找他们的必要，那两人现在应该在高兴地乱逛，也不是非要一起走的。他应了声：“嗯。”
说完，顾倾之舀了第一口冰淇淋，吃到嘴里的时候觉得这家排队的人这么多是有理由的。
真的很好吃，很甜但是却不会腻，是他从前没吃到过的感觉。
他想着，下次如果还来这个古镇的话可以再来这里买。
就这么随处走着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个，打扰一下。”
声音伴随着动作，顾倾之在自己的手腕被轻碰了一下的时候转头，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对母女。
小女孩哭过了，脸上还有泪珠，身体也在一抽一抽的。
女人见他转身过来后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了：“那个，打扰了，我想问一下你们手里的冰淇淋是在哪里买的呀？我姑娘想吃，我们这一路也没看到卖冰淇淋的。”
顾倾之低头看了眼，小女孩长得很可爱，梳着两个辫子，嘴巴嘟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里的冰淇淋，都快流口水了。
他忽然笑了下，很温柔的，同一时间，在旁边的他看见了那个酒窝。
“在前面，第二个路口右转之后再走一会儿就能看见了。门口有一个很大的冰淇淋模型，就是那家。”
女人看了之后转过身来说：“好，谢谢啊。”她轻拍了下自己女儿的后背，“说谢谢哥哥。”
小女孩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声音也很软糯，还带着啜泣的感觉：“谢谢哥哥。”
“嗯。”顾倾之微微弯腰，脸颊处的酒窝更深了一点，“不客气。”
他们继续向前走，蒋言明看着手中已经融化了一半的冰淇淋，忽然开口问了句：“你喜欢小孩吗？”
顾倾之刚吃下一口：“还行吧。就这么看着的话挺喜欢的，那小女孩长得挺好看。”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很快又听他说了一句：“自己养还是算了，听见小孩哭我就脑袋疼。”
“你有弟弟或者妹妹吗？”
“亲的没有，但有个表弟，现在刚上小学，他以前没少来我家。”顾倾之想起来就忍不住皱眉头，“一来就哭，家里那时就我和阿姨看着他，怎么哄都不行，就是哭。想想就烦，我走到哪他跟到哪，一会儿不陪他玩就要哭了。”
看来，还真是不喜欢闹的，也不喜欢太粘人的。
蒋言明听着，心里想着很多东西，就像杯里正在融化的冰淇淋一样，不知不觉就填满了整个底。
顾倾之的冰淇淋已经吃完了，杯子刚被他丢进了垃圾桶。要抬脚继续走的时候，他看见了旁边的一家装修很古典的店铺。
蒋言明也丢了，他没吃完，觉得有些甜。他跟着看，见他的目光被完全吸引了。
“去看一下？”
蒋言明点头：“好。”
走进店铺后，顾倾之直接去到了橱窗边，近距离地看到了那个被放在玻璃橱窗上的黑色手串。
还没等被完全吸引的他伸手去碰，身后坐在椅子上的老板就起身，出声提醒道：“那个不买是不让碰的。”
顾倾之的手停在了身边，转头问：“多少钱？”
“五千，不讲价。”
听到这个数字的他也不惊讶，但也在心里觉得这个东西应该是不值得这个价钱的。
这不是黑曜石，顾倾之看不出来这是什么。
他将头凑近了一点，看到每颗珠子都有着细微的不同，有的缺少个角，有的凸出来一点，还有的珠子颜色仔细看的话会淡一些。
站在身边的蒋言明倒是被这个价格震到了，他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材质的？”
“暮光石，在黑的地方会发出微弱的光。”老板走了过来，停在了顾倾之的身边，“暮光石很常见，但会发光的暮光石不常见，本店就一个，这个世上也就这一串这样的。”
因为每块石头都不一样，所以确实是独一无二的。
听他说完之后，顾倾之又盯着这个手串看了几秒：“我要了。”
老板在身后注视着他，听到这句话后就转身回到收银台那里，在顾倾之扫完码之后，他才将这个手串拿到了这边。
在打包的时候，一直面无表情，低着双眼的老板开口问：“你是送人还是自己戴？”
“自己戴。”
“那你以前听过暮光石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买？”
顾倾之抬头，觉得这老板还挺奇怪的，卖了东西看着不高兴就算了，怎么问题还这么多。他开口说了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是看着好看，喜欢就买了。”
老板正在包装的手停了下，给小盒子贴上贴纸的时候声音很轻地说了句：“行，也算有缘。”
他从身后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卡片，和装着手串的盒子一起塞进了袋子里：“自己戴的话随便，如果哪天要送人的话，送之前先看一下卡片。”
顾倾之很快拿了过来，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直接就和蒋言明走了出去。
店内，老板没有因为卖了东西而开心。
会发光的暮光石，这十几颗他寻了好久，因为想追随那个美丽的传说，所以去到了世界各地寻找。很多年后，当他满怀欣喜地将它们做成手串，想送给她的时候，她却已经结婚生子了。
暗恋的故事无疾而终，原来，永恒不变的爱情不是靠这种东西来获得的。
他好似恍然大悟。
这个手串后来一直被他放在这里，只是进来看它的人都因为那个价格而离开，多余的话连听都没听。
它现在真的到了别人的手里。
应该，是一件好事吧。
拿着东西的顾倾之心情还不错，他只是单纯地喜欢这个手串，不在乎价钱，即使当时老板说出的是更贵的价格，他也还是会买的。
“刚刚安逸杰发信息了，我们去吃饭吧。”
顾倾之点头：“嗯。”
吃完饭后，他们还留在古镇，就是希望等到十二点，看看能否幸运地看到神秘美丽的烟花。
顾倾之坐在奶茶店的时候实在是有些不理解：“你非要看那个干什么，烟花哪里不能看？”
“看烟花不是重点，重点是看烟花之后去许愿树，我要去求一段甜甜的恋爱。”
“……”他更无语了，“这你也信？”
“很神的好不好，我给你看，这帖子下面几千层楼都是这么说的。”
顾倾之直接摆手：“我不看。”
安逸杰也没强求，喝了口奶茶后就转身看着眼前的桥，目光十分坚定：“我不管，我一定要等到十二点。”
后来，他们真的在这里和其他几桌的人等到了十二点。
安逸杰跑出了店外，一边抬头一边嘴里念叨着：“保佑保佑……”
纪彦生走过来冷声打碎了他的美梦：“别保佑了，十二点零一了，没有烟花。”
顾倾之直接走出了店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干坐了一个多小时的意义在哪里。
其实，那么期盼烟花的不只是安逸杰一个人。
以为烟花注定是与他们无缘了，结果第二天的午夜十二点，四人的微信群里传来了安逸杰的语音哀嚎。
“杀千刀的啊啊啊啊啊，就差一天，凭什么是今天不是昨天啊！”
纪彦生最先发了个问号的表情包。
之后，安逸杰发来了一个十几秒的视频。
视频中，照亮整个暗夜的烟花看上去确实是值得人等待，绽放的声音特别震撼，伴随着人们一阵阵的惊呼。
顾倾之是最后一个看到这个视频的，他的内心毫无波澜，打下了几个字：【这证明烟花与你无缘。】
安逸杰已经在房间炸锅了，飞速打字：【我不管，我现在要去！】
纪彦生直接语音过去：“等你到了你连烟花的尾巴都看不到，你过去干什么去？”
【去许愿！】
纪彦生：【傻逼，你自己去吧。】
顾倾之看到后直接退出了后台，一句话都没回。
几秒后，蒋言明回应了：【你真去？】
【去！我现在就下楼，有没有跟我一起去的？你们忍心让我一人孤单吗？】
纪彦生正在打字，本想让安逸杰清醒一点，但却看到了最新一条的信息。
【蒋言明：我也去，下楼。】
他直接删了打出来的字，心说：两个傻逼。
再有信息进来顾倾之是连点都不点进去了，所以，他不知道蒋言明也去了。
一个多小时后到达那棵树下的两个人正在很细的红丝带上写字。
安逸杰写完后凑了过来：“你写的什么？”
蒋言明眼疾手快地挡住了，放下笔后就避开他，走到了另一边。
“啧，还挺神秘。”
把这个红丝带系上去的时候，蒋言明其实也没有那么信这个愿望能成真。
但是，他仍然抱有希望。
万一，真的有可能实现呢……
【以后，再和他一起来一次。】
后面的一个字被他划去，原本还有五个字的。
以恋人身份。
但是，他想着，还是不要这么贪心了。
这丝带之所以又细又短应该就是不想让人许太多，太复杂的愿望。
简单一点，或许实现的可能性就会大一点吧。
手中的丝带是特殊制成的，除了这一片红色之外，一边挂着一条白色的细绳，可以让人们将它挂在被特殊装饰过的树上。
这条鲜红的丝带在这里飘荡了许久，等过了一段时间回来看的时候，蒋言明发现，它还在这里，在相同的位置。
好像，什么都没变，只是右边多了一根丝带。
第48章 N.48
在阳台吹了一个多小时凉风的下场就是, 第二天睁开眼睛的顾倾之整个脑袋都像是被混进了水泥一样，还是正在被自动搅拌的那种，十分沉重, 又一阵阵地发着阵痛。
他一只手撑在被子上，从床上坐了起来，另一只手正扶着自己的脑袋。这种疼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夺去了大半的力气。
顾倾之无精打采地坐在床上，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很是痛苦的模样。他侧头, 伸手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
已经十一点五十一了, 这是他这些天以来起得最晚的一天。
“咳咳。”
他还没放下手机，声音不小地咳了两声。
这房间也没那么隔音，所以，脚步声很快传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两下敲门声。
顾倾之看向了门的方向，觉得自己的脑袋也在刚刚被狠狠捶打了两下。
“咳。”他捂住嘴巴，试图缩小声音, 却说得清楚，“进来。”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大步迈进来的蒋言明很快寻到了他的位置, 眉角微皱的时候便将他现在捂着嘴巴，一脸难受的模样看清楚了。
他几乎是立刻迈步走到了床边, 低着头问：“感冒了？”
“嗯, 嗯，应该是。”
顾倾之觉得感冒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视线之中出现了近在咫尺的身体。
还是，别传染给他了。
他身边的手刚抬起, 试图要去推他，半个字却立刻停在了喉咙。
蒋言明的手伸出来得更快一些，直接用有些凉的手背贴上了他温热的额头。
他的脸色更严肃了，沉了口气，低头后对上了那双微抬起来，清白又略带无辜的眼睛。可这次，他没被勾住，声音低了很多：“发烧了。”
“啊？”
顾倾之感受到那一丝冰凉离开后就用手反复摸了自己的额头，但是他什么都摸不出来，也不知道蒋言明是怎么凭这个判断出自己发烧了的。
蒋言明站直了，看着坐在床上的人：“你是不是空调开冷了？”
他说的时候也感受着，这房间虽然比他的房间要凉，但应该也不至于会吹感冒。
顾倾之缓缓放下了自己的右手，没抬头，声音也很轻：“没。”
“你等一下。”
说完，蒋言明就立刻转身出了房门，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了。
在这里，顾倾之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好像是在翻找着东西的声音。不过几分钟后，蒋言明拿着一个电子体温计走了过来，伸到了他的额头前。
很快，“三十八度二。”
顾倾之也没想到自己会发烧，还以为只是简单的感冒……怪不得头这样疼。
他探头看了看体温计，却也没看到什么：“没事，我……”
话没说完，面前的人又出去了。
这次，蒋言明再回来的时候手上端着个餐盘，上面有三个碗，具体装了什么顾倾之还看不见。
直到，他将整个盘子放到床头柜上的时候，他才偏头看到，是一碗粥，炒的土豆丝，还有一盘鸡胸肉。
蒋言明去到了一个柜子的前面，从里面拿出来了他住院的时候买的那个小桌子，将一切都放好后低声说：“先吃点东西，吃完饭吃药。”
“我还没刷牙。”顾倾之说着就要下地，但这桌子放得太快了，他得先将腿伸出来才行。
蒋言明出声制止了他：“你别动了。”
“我得洗漱啊。”
“等着。”
顾倾之虽然不懂他要做什么，但也乖乖地等着，伸着脖子往前面看。然后，他听见了瞬间变弱的水声，看见从洗手间里端着个水盆出来的人。
“不是……”顾倾之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一时失语，“我，我还是下来吧。”
可是，蒋言明已经将这些东西都端到了他的面前，拦在了他的床边，让他没办法下地：“就这么刷吧，别下地了。”
抬眼望着的那几秒让顾倾之选择了妥协。
其实也不是没有这样过，以前只跟他闹起床气的时候没少折腾他。可是，他现在却只觉得头顶的目光灼热，让本就发烫的全身都跟着烧了起来。
用最快的速度刷了牙，擦了脸之后，蒋言明就去了卫生间整理，抬脚离开这块地方的时候还不忘说一句：“你吃饭。”
顾倾之看着眼前的食物，说实话真的是一点都不想吃，倒不是食物本身的原因，只是他现在全身都疼，脑袋里更是像在放鞭炮一样，难受得很。
在看了几秒后，他还是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喝着粥。
也是赶上巧了，蒋言明今早做的是粥，顾倾之还能吃一点，要换成白饭，他可真是一点都咽不下去。
从卫生间里出来的蒋言明看见这一画面的时候还是有些失神，脚步顿了一下后向他那边走去：“多吃点，等下吃了药之后再睡会儿。”
顾倾之没回话，只是又喝了几口粥。
蒋言明轻坐在了床边，拿起他没动的那双筷子，夹起一些土豆丝到了他的碗里：“吃菜。”
顾倾之的勺子停在了碗边，他连头都没抬，很快将这些土豆拨到了勺子里，一口吃了下去。
他坐在这里，得盯着他吃完才行。
以前，顾倾之生病的时候从来不好好吃饭，直接吃了药之后就睡，几天能好就是几天，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在一起后，是他语气温柔地连说带哄，再偶尔装可怜才让他能吃下些东西。
现在，哄是没办法哄了，但得一直在旁边看着。
蒋言明看他差不多快吃完了就起身，想着去外面倒水和拿药。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低问。
“你去哪？”
这句话让蒋言明整个人呆愣在了原地，他很快转头，见床上坐着的人变了眼神，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之后，连忙低下了自己的脑袋。
顾倾之习惯性地说完就觉得不对劲了，是真的想把刚刚那个问题收回。
果然，在同一个屋檐下待久了，和从前太像，就什么都能忘……
被话语定在原地的蒋言明轻看过去，目光缓缓落在了旁侧，背身要离开的时候开口说：“我去拿药。”
眼前最后的几口粥顾倾之是彻底喝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是发烧把脑子烧得没那么清醒了。
“给，吃药。”
重新坐在床边的蒋言明又盯着顾倾之把药都吃了下去。看他吃完后，他拿起了他身上的小桌子，将东西暂时放到旁边后说：“你睡会儿吧，我把空调调高一点。”
顾倾之躺回到了床上，被子就只在胸口的位置。
蒋言明垂眼看着，伸手碰上了被子的一角，将它往上提着，让他的全身都能被包裹到。只是盖着还不够，他还将被子两边紧紧地塞了一下，和从前对待喜欢踢被子的人一样。
“我热……”
顾倾之闷闷地反抗了一句，双手想动却被困在了被子里。
这呜咽似的语气让蒋言明的大脑宕机了，但理智还在，不能被这无意识的撒娇迷惑了。他更用力地塞了一下，抬眼对上了他有些郁闷的表情。
还是要哄着，他耐心解释：“怕你踢被子。”
“……”他没什么好说的了，直接撇开了头。
“睡吧。”
顾倾之心说：你给我裹成这样我还能睡着？
“阿嚏……”
顾倾之还没闭眼，又控制不住地打了两个喷嚏，感觉鼻子不透气。他抬头，见蒋言明在书桌那里坐下后就开口：“你别在这儿了，等下再给你传染了。”
一样的话。
也是一样的回答。
蒋言明看着手机，将屏幕亮度调低：“没事，你睡吧。”
那次，是五天假期的最后一天。
他们本来说好了晚上要出去吃宵夜的，但是，顾倾之在约好的时间到了后还没下来。
顾倾之虽然小脾气很多，却很守时，认识这么久了，蒋言明还没见他在上课之外的时候迟到过。
蒋言明给他打电话，过了很久后那边的人才接听，声音很不对劲，有些沙哑，很是无力：“喂。”
站着的他立刻变了脸色：“你怎么了？”
“不知道，有点难受。”他看了下时间，也没太看清，迷迷糊糊地说，“你们去，我不去了。”
在顾倾之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蒋言明已经跑到了电梯前，完全无视了身后的安逸杰和纪彦生。
他满脑子就只有一个人。
几十秒过后，疯狂敲门却仍然没有回应的时候，蒋言明是真的慌了。要拿手机再打电话的时候，门开了，屋里一片漆黑，他的脚生理性地在门口退了一步。
门开的时候便有了光。
蒋言明看见了满头虚汗的顾倾之，那时的他就像一个随时会倒下的娃娃，若没有用手抵住门边，他怕是已经向前面倒过去了。
他眉头越锁越紧，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低头瞧他的脸色：“你难受？哪里难受？”
蒋言明感受到了，这皮肤热得发烫。他立刻用手碰上了他的额头，知道了原因：“你发烧了。”
“应，应该是吧。”
说完顾倾之就觉得腿软，到现在都没正眼看他一下。
“走，进屋。”
他扶他进去的时候顺手开了一个灯。
顾倾之站不住了，看到床的时候就直接倒在了上面。他脸色发白，睫毛微微颤抖，原本红润的唇也淡了颜色，脆弱得让人看着就觉得心疼。
蒋言明上前去拿下了他脚上只有一只的拖鞋，将他的腿在床上放好，最后动作迅速地把被子给他盖好。
他垂眼看着，眼中那终于藏不住的情绪在此刻全部溢了出来。
但是，顾倾之没看见，只留给他一张皱着眉，在混沌中痛苦的模样。
盯着看了几秒后，蒋言明在他的床边蹲下，更清楚地听见了他的咳嗽声。
顾倾之是因为咳嗽才睁开的眼睛，看见面前人的时候什么都没看出来，只是没什么力气地说：“不用管我，一会儿就好了，别，别给你传染了。”
好像，他听到了回答，“没事。”
那次，蒋言明没有离开顾倾之的房间，他叫了跑腿来送药，订了一份最近的外卖。
在等着的时候，他一刻都没有停下，用酒店的毛巾浸水，拧干，给他擦脸，擦胳膊，最后再放一个凉些的，叠好的毛巾在他的头上。
“热，我不盖。”
这声音和这个轻打的动作像极了撒娇。
蒋言明注视着，很轻地捉住了他的手，放进了被子里，然后将他从头到脚都包了个严严实实。
“别动了。”
“你，别管我。”
他立刻接上话：“我得管你。”
这时，敲门声响起，蒋言明点了一碗很清淡的粥，将他的被子弄好，送到他嘴边的时候，他却有些烦地闷声说了句：“我不吃。”
“就吃几口，不然不好直接吃药。”他又说，“你晚上就没吃什么，现在必须得吃一点，不想吃也要吃，就吃几口。”
“说了不吃。”
已经不耐烦的顾倾之挥了下手，将这个勺子打掉了，那些粥都洒在了蒋言明的裤子上。
蒋言明很平静地用纸巾随意擦了下，很快拿出了另一个勺子，开始说个不停。
顾倾之微低着脑袋，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一副被强迫干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的样子。他憋着股气，实在不想听了，伸手拿过了这个勺子，张嘴吃下了这口粥。
“再吃一口。”
“给，再吃一口。”
“……”
在药来之前，蒋言明就这么哄着脑子不太清醒的人喝了好几口粥。
吃过药之后，顾倾之直接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蒋言明一直半跪着，腿有些麻了。他从地上的袋子里拿出了退热贴，看过去之后轻轻拨弄了他的头发，将这个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因为很凉，躺着的人还小声哼了几下。
这时，贴好后本该离开的手却停在了那里。
蒋言明不舍得移动视线，眼中是谁都不曾见过的温柔，里面装着满满的，隐忍的爱意。
外面的风好像很大，在这里，蒋言明都听见了杂乱的鼓荡声。风狠狠吹打着外面的万物，扰乱了平静，也让被层层包裹的这颗蠢蠢欲动的心挣开了束缚，得到了短暂的释放。
在这一小片地方，蒋言明的手垂到了旁边，可整个身子却向前靠，缓慢但没有停下。
几秒后，他温热的薄唇贴上了他的额头，在那片退热贴之上，连他真实的温暖都没触到。
那时的他不敢停留太久，怕被他发现。
现在的蒋言明也一样，看着同样贴着退热贴的顾倾之，他没有伸手去触碰什么。只是，在觉得他睡着了的时候，蹲着的他向前蹭了一点。
顾倾之的手钻出了被子，停在了床边，蒋言明正好看到了。
缓缓，蒋言明低头，额头贴上了他的手，动作小心，无比珍惜。
短短几秒，离开之后，他将这只手放回到了被子里，最后还贪婪地抚摸了一下。
怎么总是生病……
看着这个好似和从前没什么变化的人，蒋言明却觉得此刻触手可及的人或许连做梦都是在难过的。
只有他们二人的房间里，蹲在这床边，垂着头的蒋言明更是沉浸在自己的暗沉世界中，久久没有起来。
这次，两只手仅仅是留在了身侧，再没有动作。
第49章 N.49
睡了两个多小时后醒来的顾倾之感觉自己的身体特别疲惫, 虽然头疼的感觉没那么强烈，但仍然刺激着大脑。他用手揉了下眼睛，感觉这一觉睡了很久。
他抬手摸了自己的额头, 发现了这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贴上去的退热贴。
真是没变啊。
连退热贴都和几年前的一样。
顾倾之这边刚掀开被子，准备下地去上个厕所，但还没完全坐直身体, 虚掩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他抬头去看，目光正好撞上大步走过来的人。
“你醒了？”蒋言明向他走近, 眼中的担忧不减, “感觉怎么样, 好点了吗？”
顾倾之半坐着，点头的动作都没那么快了，好像还在迷糊：“嗯。”
他盯着看了两秒，要伸手去将那个退热贴拿下来, 再测下现在的体温，可是，伸出的手连带着呆滞的眼睛都停在了此刻。
顾倾之往后靠了一下的动作正是躲避。
这次, 意识清醒的他看见了伸过来的手，不自觉地就向后退了一点。在看到眼前这双微微发怔的眼睛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把头凑了回去，开口问：“怎么了？”
垂下双眼的蒋言明还是伸手过去, 拿下了那个退热贴：“我量下体温。”
“哦。”
“头疼吗？”他一边问一边去旁边的桌上拿体温计。
他感受了一下, 说了谎话：“不疼了。”
“三十七度八。”蒋言明收回了体温计，又拿出了一个新的退热贴，“退了一点，晚上再看看。”
“嗯。”
顾倾之抬头瞟了眼, 还是掀开了被子。
“你干什么？”
他低声说：“上厕所。”
顾倾之现在坐上轮椅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了，虽然他自己可以，但身旁保护他的那只手一直都在。
上完厕所出来后，顾倾之看到蒋言明还坐在那个椅子上。他捂住嘴巴，又咳了两声：“你真，别在这了，我还咳嗽，你去外面吧。”
“没事。”他抬眼，“晚上想吃什么？我等下出去买菜。”
顾倾之很快坐回到了床上，拿起电脑，准备打开的时候说：“没什么想吃的，你看着弄吧。”
“弄了你不吃怎么办？”
“啊？”
“你生病胃口不好，说想吃什么，我好去买。”
顾倾之收回了视线，看似盯着电脑的那几秒却在思考，声音闷闷的：“想吃鸡翅，可乐味的，还想喝汤。”
“好。”
蒋言明应完后还坐在这里，过了几秒后又轻声开口，“喝奶茶吗，点一杯？”
“喝。”
给他点完奶茶之后，蒋言明就坐在这个椅子上等着，不说话也不离开，一点都不怕这感冒会传染给自己。
“难受的话就别看电脑了。”
“我不看也没有事情做，睡不着了。”
他看着：“那你把被子拉上去一点。”
顾倾之只是听着，手却动得很快，按照他说的那样把被子拉到了胸口的位置，是真的拉不上去了。
后来，热乎乎的奶茶到了，蒋言明将它放到床头柜上后就准备出门。
出门前总是少不了一顿“唠叨”。
“你别偷偷开空调，别喝凉的。”
他走了几步：“我一个小时就能回来，有事打电话。”
要不是外卖买菜可能不新鲜，买不到想要的，蒋言明才不会出门，一定会坐在那张椅子上守着。
顾倾之已经习惯了听这些话，在蒋言明说不知道第几句的时候终是抬头，有些无奈地看着，却也没说什么。
在蒋言明走出屋门之后，他才低下头小声说了句：“怎么这么多话。”
晚上六点多，顾倾之看着满桌的菜，不可思议地抬眼：“你做这么多干什么？”
平常都已经很过了，今天的菜更是将整个桌子都摆满了，虽然菜量不多，但这看上去也是很吓人。
蒋言明在盛饭，背对着说：“你多吃点，吃完饭好吃药。”
真是被当猪喂了……
怕是真正的猪来了都会眼花缭乱，不知道该先扑哪盘菜。
吃完饭后蒋言明盯着顾倾之把药吃了，他一口气咽下后迅速拿起手边的奶茶，喝了口甜的之后才能不皱皱脸。
他其实特别讨厌吃药，也懒得去医院打针，如果没人看着，可能就真的这么算了。
小孩一样，要哄着，要弄个甜的水来安慰。
“你回房间吧，今天就别洗澡了，忍一忍，等明天不烧了之后再说。”
这一晚剩下的几个小时，顾倾之数不清蒋言明进来过多少次。除了固定的隔两个小时就要量一次体温外，他没少来送东西，水果和零食已经摆满了床头。
而这个房间的门一直半开着，顾倾之知道，也没主动开口跟他说要关上。
蒋言明最后一次来送药和量体温是刚过十二点的时候，他看着他喝完了一整杯温水：“早点睡，明天就能好了。”
第二天，顾倾之是不发烧了，头也没什么疼痛的感觉，但感冒还是没好。
那之后的几天，他们都没出门。蒋言明怕顾倾之出去吹风加重感冒，所以就说在家里走走，正好做下康复训练。
“你先试着走一下，扶着沙发。”
蒋言明说完后很不放心地松开了扶着他手臂处的手，退到了他的身后，看这个走路变得缓慢艰难的人走眼前的一小步路。
“要是疼就不走了。”
顾倾之看不到他，只专注脚下的动作：“没事，我能走。”
只是抬起和落下的速度变慢，伴着隐隐的疼痛，但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走一段路不成问题。
他一遍一遍地走着，一直在他身后的人也是。
半小时后，躺在沙发上的人将手落在身旁，静静看着为自己冰敷脚踝的人。
蒋言明的动作很小心，一举一动都想着医生那时的嘱咐，生怕用了力让这个受伤的地方疼了。
短暂的冰敷结束后，他问：“疼不疼？”
“不疼。”
他抬头，知道即使疼他也是不会说的。
“我给你按按吧，我和医生学过了，轻轻按一下。”
顾倾之犹豫了几秒，没开口便是同意了。
当蒋言明的手直接碰上脚踝的时候，顾倾之觉得，这刺激比刚刚的冰敷还要强烈。整条腿都不敢乱动了，尽在他双手的掌握之中。
“我点了汉堡薯条，等一会儿就到了。”
蒋言明找着话题，可顾倾之听到后就想说：刚吃完还吃，你是不是在喂猪……
但他没说，只是拿起了手机，无目的地乱翻着。
突然，“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两人一起转头，顾倾之问：“外卖吗？”
蒋言明知道不是，因为他才刚点不过十分钟，不可能这么快。他将手拿走，起身的时候说：“我去看看。”
走到门那里，用猫眼看到外面站着的人之后，蒋言明沉默地开了门。
刚开门，顾倾之还没看到是谁就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听着就感觉年龄不大，算是有活力的那种。
“哎呦，你在家啊，我……”
开门进来的商子瑜在看到沙发上的人的那刻就定在了原地，也不说话了，只有那双眼睛在越睁越大。
蒋言明的声音很冷，开口问：“你来干什么？”
商子瑜还没收回视线，一直在盯着同样在看自己的顾倾之。
“诶。”
“嗯？”发出声音后几秒，商子瑜才看向了侧边的蒋言明，仰起头的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蒋言明又问了一遍，甚至还没把门关上：“你来干什么？”
商子瑜偷瞟了一眼那边，随后就开始脱自己的鞋。他蹲下去后先将背上的背包放在了地上：“找你有事啊，还有几个合同要你签，你也不去公司，我只能带过来给你了。”
“有拖鞋没？”
“没有。”蒋言明关了门，没管他，走回到了沙发那里。
顾倾之没再看了，已经将身子整个转了回去，正在看手机。
“这些合同堆了有几天了，电子版你都看过的，你再看看，没问题就签了吧。”商子瑜直接一屁股在沙发的最边上坐了下来，说的时候还不忘偷偷打量这个说陌生也没那么陌生的男人，“还有呢，新游戏的事我得当面和你说。”
蒋言明侧头看，注意到了商子瑜正在看谁，所以，他盯过去的那个眼神中带着警告的意味，很严肃。
商子瑜看到后就老实了，不乱看了：“新游戏的思路上出了点问题，我得当面和你说才能说明白。”
“你说。”
“嗯？”他懵了，缓慢看向了这里的另一个人。
顾倾之感觉到了这沉默，放下手机后就直起了身子，没再靠着柔软的沙发。他准备起身离开这里：“我回房间。”
“不用。”
他看过去，听见他说：“就在这吧，不用回房间。”
然后，蒋言明扭头，声音极淡，转变得迅速：“你说。”
商子瑜又看了好几眼这两个人，硬着头皮说了：“你这些天没去，这做故事设定的两个小组就差来个真人PK了，现在是谁也不让着谁，你看完之后赶紧给个决断吧，我是管不了了。在游戏的故事情节上我也不是专业的，不好决定，再说错了可不好了。”
商子瑜说起事情来倒是绘声绘色的，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吵起来说得很清楚，听着的两个人都明白了。
蒋言明没第一时间回答，也没看商子瑜递过来的很厚的一本纸质文件。他转头，看着没玩手机的顾倾之，轻声问：“你觉得呢？”
“嗯……”他一副思考的模样。
“给你，你看看。”
蒋言明刚接过的纸质文件现在到了顾倾之的手里，他看了眼，在打开前还是问了句：“我看了？”
“嗯，看。”
商子瑜伸到一半的手收了回去，欲言又止的模样无人在意。
在顾倾之看着的时候，蒋言明向他那边凑近了一点。
从沙发背面看，一个从，一个人，真是孤单呢。
“都不太好。”
商子瑜听到这淡淡的一句话，真的差点喷一口老血出来。
蒋言明听着，问了句：“是不是都在预料之中的感觉。”
顾倾之想的就是他说的，很快点头：“不管是结局还是转折都太硬了，只看到前面就能想到了。我们能猜到，玩的人更能，那就没什么意义了。”
“是，而且这几个世界的设定也太平凡了，缺少些新奇的东西。”
“嗯，这两个，包括最后一个的设定都很平常，在游戏里其实没什么吸引力。”
这两个人一人一句，商子瑜的脑袋像拨浪鼓般左右摇晃，眼神更是直接呆住了。
之后，他们说了很多，就像是大学时一起完成项目一样，真的是很有默契，也完全同意对方的想法。
“找专业的人来写应该会好一点。”
蒋言明从侧边看去，眼前这张淡粉色的唇微微张着，轻易打乱了他完整的思绪。
顾倾之没发现，还在说：“感觉可以和网络作者和写手合作，让他们来写情节，或者也可以去找一些相对少见的背景设定，再重头整理一下整个故事。”
“重，重头？”
商子瑜安静做了好久的旁观者，此刻正在颤抖着发声。
顾倾之没看他，只是点头：“嗯。”
震惊的商子瑜抱着一丝希望，看向了顾倾之旁边的蒋言明。
可他看都没看过去，只是回应：“嗯，我是认为除了第四个和第五个故事之外都要重来。”
“……”
商子瑜：天塌了，不该来的，还不如等不到准确的回应呢……
第50章 N.50
跟着蒋言明去到他房间的商子瑜仍然抱着一丝可能性, 在门关上的时候就连忙到了他的身边，仰着头问：“真，真要重来啊？”
他很淡定地坐下：“嗯。”
商子瑜的两只手都搭上了桌面, 盯着面前的人，还是不死心地说：“八个世界的设定，如果六个都要重来的话, 我跟你说那两个小组的人真的会打起来的。而且，时间上也是个问题, 如果真的要重新设定, 构思, 要很长时间啊。这样的话，我们预想的上架时间也会被推后。”
蒋言明当然清楚这些问题。他抬眼，眼中坚定，话语也不容反驳：“这些故事吸引不到我, 肯定更吸引不到玩家，那我们设定这些故事就没有意义了。时间不是问题，要做就做到最好, 不然就一直不上架。”
他缓慢低头，看着手中厚厚的一叠纸，这是他和公司很多人的心血：“我会自己和他们说的, 这些必须要重来，不能将就。”
商子瑜听懂了, 将手拿开后低声说：“只保留第三个和第四个吗？也是有道理的, 就这两个是他们没吵过的，其他的几个都是互相看不上，开会的时候我听他们说了好几个小时，脑袋都要炸了。”
“第三个完全保留, 第四个最后结局那里还要改，不要强行煽情，再加个推动剧情的人物就可以了。”
“行，行吧。”他说，“你什么时候回公司？还有，这是不是真的要找其他的人合作才行？现在这些已经是那两个小组能做出来的全部了，感觉让他们改或者重写，怕是也写不出来比现在更好的了。”
蒋言明正在用笔签合同：“过几天我会回去的，这个事我今天就和组长说，你暂时不用管了。合作的事我会让李森联系的，我自己也会看。”
商子瑜只能站着，这房间没有多余的椅子，他点头：“行，那我不管了，其他合作上的事也够我忙了。”
“对了。”蒋言明抬头，看着他说，“有个事需要你帮我一下。”
“嗯？什么事，你说啊。”
“和公司不太相关，是私事。”
商子瑜一时呆住了，有些疑惑，吞吞吐吐地问了句：“私事？我还能帮上你什么私事？”
后来，听完蒋言明话的商子瑜睁着大眼睛，很不可思议地问了句：“你还让他面试啊？”
“嗯，让他自己面试。”
“那面不上怎么办？”
他很快说：“不会，他能面上。”
蒋言明有些不放心地看着：“你知道怎么说了吗？”
商子瑜一副自信的模样：“害，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你就老实等着吧，我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留下这句很肯定的话后，出门前的商子瑜还对蒋言明眨巴了下眼睛，可是，坐在椅子上的人却是真的怕他哪句话没说对，再给搞砸了。
楼下，顾倾之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脑，正在处理一个昨天才接的工作。
商子瑜下去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满屏的代码，他不太懂，但却觉得很厉害的样子。他以前也是江城大学的，顾倾之这个名字，他没少在校园荣誉榜和论坛上看到。
相比之下，还是论坛上的顾倾之更火一点。
那年，他和蒋言明在一起的事情人尽皆知，到现在论坛上评论最多的一条还是他们两个的照片。
那条帖子的标题只有两个字：绝配。
现在，商子瑜近距离地见到了这个人，走到他的身边并坐了下来。
正在敲键盘的顾倾之停了下来，偏头看去，对上了这个陌生人的视线。他正盯着自己，眼神说不上来的奇怪。
“有事？”
“嗯，有事。”
顾倾之没想到是这个回答，右手随后落在了旁边：“什么事？”
商子瑜长得有点小孩子气，本身他年龄也不大，和蒋言明同岁。他笑着靠近了一点，从包里拿出电脑，一边打开文件一边说：“我听蒋哥说你是学编程的啊，在游戏上也有经验，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个东西？”
顾倾之看着，还没等说什么，商子瑜就怕被拒绝，又下了一剂猛药：“他让我今晚处理好，但他又不说明白到底哪里有问题，我要是改不好就要被骂了。所以，你帮我看看呗。”
在商子瑜眨巴着眼睛看着的时候，顾倾之低声问了句，很是怀疑：“他骂人？”
“……”
好像，说得狠了点，但既然说了就得硬着头皮说完。商子瑜连忙接上话：“骂啊，可凶了，你不知道吧，他工作的时候脾气可不好了。”
这顾倾之还真不知道，他可从来没听过蒋言明骂人，连对别人发脾气都十分少见。
商子瑜把手中的电脑冲向顾倾之那边：“真的，能帮我看下不？我再不弄好就要被骂了。”
眼前是一个只有三页的文件，顾倾之看着，将自己的电脑放到了旁边，伸手拿过来的时候说：“我看看。”
“嗯，看，慢慢看。”
顾倾之只扫了个大概，很快就知道是什么问题，只是技术处理上要些时间。他很快开始敲打键盘，在他旁边的商子瑜被这个思考和打字的速度惊呆了。
他不禁在心里感叹：真不愧是当年常驻学校荣誉榜的人，这实力真的是很足够了……
“对了，你也是江城大学的吧？”
顾倾之暂时不打了，侧头看了下。
商子瑜笑着说：“我也是，我比你小……”他算了下，“三届。”
也就是比蒋言明小一届。
顾倾之轻声问：“你和他是大学时认识的？”
“嗯，一个选修课的时候认识的。”
多余的，顾倾之也没什么想问的。
商子瑜想说的却很多，牢牢记着刚才蒋言明说的那些不能问的问题，挑出别的来说：“你在游戏上这么厉害，现在在哪里工作啊？”
打字的手没停，他低声说：“烧烤店，不是见过吗？”
“哦，对，对。”他偏头，觉得眼前这个人比照片上更好看一点，胡思乱想间话就这么说出口了，“那你要不要考虑来UN公司啊？你在游戏上这么有经验，来了肯定能帮上忙。我们在准备的新游戏刚被蒋哥全否了，回去之后又得重做。”
顾倾之弄完了，双手已经离开键盘。
商子瑜看着觉得有戏，又说了一句：“怎么样？公司招人呢，你去试试呗，技术部和策划部都在招，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
很快，“他让你说的吧？”
几秒前还话语连贯的商子瑜停住了，发出一声很闷的语气：“啊？”
顾倾之看过去，面对这么直白的提问，他早就听出来了，眉目淡然，开口说：“是他让你来问我的。”
“不，不是啊，什么他让的？不是。”
商子瑜这一说谎被人拆穿之后就磕巴的习惯一直没变，慌张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没理由相信他的话。
这些对话如果让蒋言明听到了，他一定会十分后悔，根本不该让商子瑜来帮忙。
顾倾之盯着他看，这双眼睛温柔干净却深不可测，让人不太敢与之对视，直接给商子瑜看得装不下去了。
破罐子破摔吧。
商子瑜叹了口气，凑到了顾倾之的身边，放低声音说：“是，是他让我问的，但你能不能装作不知道啊？要是让他知道我办砸了，我就是真的要被骂了。”
“他不会骂你的。”
“会！”商子瑜很肯定，再次开口，“真别说行吗？”
顾倾之也不懂他是真怕还是装的，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不说就行。”他问，“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商子瑜还觉得自己说得很自然呢，真不知道是因为哪句话暴露了。
顾倾之很快说：“你问得太直了，而且，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去问一个无关的人这种事。”
还问了一遍又一遍，那眼神更是太假了，目的性太强。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
顾倾之把电脑还了回去：“弄好了。”
“好，那你怎么想，要不要去啊？你要是不去的话我这事也算是办砸了呀。”
安静了几秒，顾倾之重新拿回了自己的电脑：“我还在想。”
“我们公司真的很好的，平常上班时间很自由的，就是最近很忙，都在弄新游戏嘛。关键是那位，就楼上那位，他要求太高，改来改去的真的很折磨啊。”
“正常，他是负责的，肯定要什么都弄好。”
“也，也是。”商子瑜又看着顾倾之，忽然想起了办公室里的那张照片，语气轻松，好似自顾自地说了一句，“你如果能去就好了，他办公室你可以去看一看。”
这没头没尾的话倒是让顾倾之移动了视线：“看什么？”
他忽然笑了：“这我不好说，等你去了的时候自己去看吧，保证让你想不到。”
在商子瑜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二楼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他顿时收起了笑容，在顾倾之的耳边又说了句：“哥，帮个忙，装不知道啊。”
说完，他就连忙将脑袋撤了回去，有些怕看到的人会吃醋。
毕竟，蒋言明有多粘人，多爱吃醋，商子瑜从前已经在论坛上了解得差不多了。他也挺希望有一天能亲眼看到的，那反差感，反正他自己想是想象不到了。
楼上传来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不知情的蒋言明被蒙在鼓里，还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商子瑜回头，冲着下楼梯的人偷偷眨了下眼睛，一点都没有失败的感觉。
看来，是成了？
蒋言明在心里高兴，走到了那个小脑袋的后面。
顾倾之没转头，就这么听着他们两个人说话。
商子瑜很有眼力地起身，将东西都收拾好了：“我找他帮个忙，现在解决了。”
“嗯。”他抬眼，轻瞟了下门口。
他懂了，看着旁边的人说：“那我走了。”
顾倾之抬头应了下：“嗯。”
商子瑜是开车来的，但蒋言明还是和他一起出了这个房门。
“怎么样？”
“我该说的都说了，别的就真帮不上了。”
“他……”蒋言明问，“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要想一想，但我觉得有戏，你再说几次我感觉就差不多了。”
重新回到屋内的蒋言明坐在了沙发上，没再提起和工作有关的事情，只是侧头看着，轻声说：“刚刚没按完，我再给你按一下？”
“不用了，都不疼。”
“嗯。”他难掩失落，起身后回到了餐桌那边。
看似安静做着工作的顾倾之其实整个人都很乱，他默默地看了眼自己的腿。
等它好得差不多的时候，他要决定到底去不去面试。
不仅如此。
腿好了的话，似乎，也就是时候该离开这个地方了。
很多个晚上，他都一直在想。
其中一个他有了答案，但另一个，他不知道……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