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曜星学院22啊啊啊臭流氓!呜呜呜可……


    渔船重重晃了一下,把路舟的心脏晃得沉沉一跳。有人走上渔船,在他面前蹲下身。


    “晕过去了?”那人低声嘟哝,“不愧是主角,回个老家都能把自己弄这么惨。”


    一股力道扯起他的手臂,路舟浑身一轻,很快落到一块柔软温暖的地方。他被人背了起来。


    “嘶,身上怎么这么冰?”


    他的脸颊紧贴着那人的脖颈,感受到对方被冰得抖了一下。


    那人背着他晃晃悠悠下了渔船,踩上坚实的地面。路舟被海浪推摇了一晚的意识也平稳落了地。


    海平面染上一层耀目的金光,海鸟成群掠过粼粼水面。日出了。


    “荀际。”路舟叫他。


    荀际有些意外,微微侧头,脸颊贴上他的脸颊。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荀际。”路舟又叫了一声。


    “嗯,我在。”荀际将人往上托了托,“你身上都是伤,我先带你去医院。”


    “荀际……我好疼。”


    身体的感知伴随着噬骨的疼痛一起复苏。明明漫长的冬夜都熬过来了,此刻路舟却疼得浑身都颤抖起来。


    他疼得难以忍受。


    他蹭着荀际的脖颈,细细低语,“好疼……荀际,真的好疼……”


    滚烫的触感滴落到荀际的脖子上,顺着毛衣领口流进去。荀际一顿,突然想起几个月前,那个炎热的操场。


    这是路舟第二次在他面前哭。


    他不过才放养了主角五天,怎么就委屈成这样了?


    入夜前他接到林羽乐的电话,说主角的黑化值突然上涨到了70%,荀际来不及哀叹他逝去的咸鱼生活,当即叫上王哥,连夜往路舟老家赶。


    好在王哥来过一趟,熟门熟路找到路舟的爷爷奶奶家。本来还以为凌晨打扰多有不便,谁知二老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一问才知道,都在帮着找路舟。


    荀际一直打路舟手机,却始终没人接。好在有系统这个声控导航,一定范围内的声音能被捕捉到,这才顺利循着铃声找到了路舟。


    看着还在他脖子上哼哼唧唧,一会儿叫他名字,一会儿喊疼的主角,荀际忍不住怀疑,这真的是黑化值70%该有的样子吗?


    “疼就哭一会儿吧。”荀际头疼,“不过你能抬起头来哭吗?眼泪都淌进我脖子里了。”


    肩上的动静停了一瞬,一只手伸进他脖子,拿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水渍,然后又老实地趴回他肩头。路舟这回倒是不喊疼了,只默默拿自己的袖子接着眼泪。


    在见到来接他们的王哥时,终于眼泪也止住了。


    “少爷,您找到路舟啦!”王哥面露欣喜,连忙替两人打开车门。


    路舟慢吞吞爬下荀际的背脊,坐进温暖的车里。


    “少爷……”王哥凑到荀际耳边,小声把刚才探听到的路舟家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居然让孩子做这种事,他爹真是……”王哥想骂两句,瞥见车里的路舟又忍了下来,最后只低低叹了一声,“真是两个苦命的孩子。”


    原来黑化值上涨的原因是这个。荀际心中了然,他一手搭上车门,完全不避讳地问路舟:“你家现在乱成这样,你还想回去吗?”


    路舟沉默半晌,轻轻摇了摇头。


    荀际颔首,“走吧,接上小汀,我们回家。”


    *


    直到抵达那个大得不像话的宅邸,路舟才反应过来,荀际说的回家,不是回学校宿舍,而是回荀家老宅。


    曾经路舟一度觉得在学校宿舍区盖别墅已经是件很奢侈的事情,来到荀际真正的家他才明白,宿舍真的只是宿舍而已。


    “哥,我回来了。”荀际之前已经回来过几次,熟门熟路领路舟和小汀进了门。


    装修古朴奢华的客厅中,一个约莫三十来岁,戴着银边眼镜,面相儒雅英俊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看样子是特地在等他们。


    荀际脱了外套往沙发上随意一丢,一把扑到男人身上,越过他的肩膀拿起他面前的水杯,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口。


    “累了?”男人反手轻轻拍了拍他,示意他喝慢点。


    “还好,就是坐车坐得快散架了。”荀际在男人身上挂了几秒,强打起精神,“医生到了吗?”


    “嗯,”男人点头,“带你的客人过去吧。”


    路舟有些拘谨地正要开口打招呼,男人却摆了摆手。


    “路舟,我知道你。”他说,“我叫荀阡,是荀际的哥哥。”


    路舟也知道他,应该说,曜星学院的学生没人不知道他。荀阡,荀氏财团现任总裁,曜星学院的名誉校长。


    路舟不着痕迹地握了握拳,“荀总好。”


    “行了,以后有的是工夫寒暄,现在赶紧去看医生,然后休息。”荀际一左一右揽着路舟和小汀,将人带走。


    荀宅配备了完善的家用医疗设备,医生替路舟和路汀各自仔细检查了一番。路汀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额头上的淤伤抹几天药就能好,只是受了惊吓,需要好好休息几天。


    路舟则要严重些,路建明下了狠手,除了外部的皮肉伤,还有头部轻微脑震荡,以及脏器轻微破裂出血,需要配合药物治疗,并保持绝对的卧床静养。


    路舟和路汀在荀宅住了下来。偌大的宅邸有管家、司机、园丁、厨师、帮佣,林林总总不少人,可主人只有荀阡和荀际两个。


    据李叔说,两兄弟的父母,也就是荀氏的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常年旅居海外,荀氏如今里里外外,都交由荀阡管理。


    路舟原以为在这里会像在学校宿舍那样,和荀际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事实上,住进来之后,他就几乎没见过荀际。


    临近过年,荀阡天天带着荀际往外跑,一会儿是家族聚会,一会儿是慈善活动,一会儿又是财团年会。难得碰上一面,荀际也是一副累得晕晕乎乎的模样,把他摁回床上静养后,自己也摸回房间睡觉了。


    路舟想问他,为什么会来老家找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艘破旧的渔船上。还有,自己隐约听见他说过什么“主角”,那又是什么意思。


    可是一看到他没精打采的样子,路舟心下一软。下次吧,总有机会问的。


    路舟的身体恢复力很好,身上的伤在过年前夕好了个七七八八。这天他和之前许多次一样,假装下楼倒水,实则绕过长长的走廊想去荀际房间门口看看人在不在。


    谁知被荀际逮了个正着。


    “路舟,来得正好,帮我看看哪套合适。”荀际把他提溜进来。


    屋内七零八落散乱着数套衣服,荀际拿起一套,往身上比了比,问路舟:“这套怎么样?”


    “你要出门?”


    “嗯,”荀际隐隐有些期待,“一会儿有个规模很大的慈善晚宴,我要代表荀氏去捐款,得穿得像样些。”


    荀际从前当社畜的时候也经常捐款,但实力有限,每次捐都不超过三位数。这回见到他哥为他准备的捐款金额,荀际默默数了好几遍后面的零。虽然不知道捐别人的钱算不算好人好事,但这种一掷千金的感觉真是爽啊。


    “给点意见。”他晃了晃手里的西装,催路舟。


    这是一套复古华贵的香槟色西装,设计简约大方,剪裁十分流畅,面料更是一眼便知是上乘。就算没有上身,路舟也知道,荀际的身材穿上去一定会非常合适。


    “不知道,要不你穿上看看。”可他却这样回答荀际。


    荀际想了想也对,光比划看不出效果,于是他把西装随手丢给路舟抱着,腾出手来脱衣服。


    他身上是一件粗针织的白色毛衣,下面穿了条灰色格子的家居裤。他动作麻利,三两下脱了个干净,然后朝路舟伸出手。


    等了半天没反应,荀际奇怪地看他一眼,催促道:“衣服给我。”


    路舟眼睫颤了颤,走到他身边,状若平常,“我帮你穿。”


    他抬起荀际的手,帮他穿上西装,扣上扣子,然后又蹲下身去。


    “你不会还想帮我穿裤子吧。”荀际好笑,接过裤子自己穿好。他展示给路舟看,却发现路舟的视线钉在一处。


    “嗯?”荀际低头,看到自己裸.露的小半片胸膛,总算反应过来。


    “我说感觉少了点什么。”荀际一时无语。


    他俯身从一大堆衣服里扒拉出一件衬衣,正要穿上,却听耳边传来轻微的“咔嚓”一声。


    “路舟,你在干什么?”他狐疑地转过头去。


    路舟淡定地收起手机,“没什么,误触了。”


    荀际才不信,这小狗崽子肯定又憋着坏。他冲路舟一伸手,“手机给我。”


    路舟偏过头去假装没听见,把手藏到背后。


    荀际眉梢微挑,伸腿一迈。


    羊绒地毯上堆着一小摞衣服,荀际一个不注意,脚下被绊住,一下子往前摔去。


    路舟眼疾手快想来扶他,慌忙中脚下没站稳,反倒被荀际的重量一并带到了地上。


    “唔!”路舟闷哼一声,手机脱手而出,掉在脑袋边不远的位置。


    “没事吧?”荀际整个人都压在路舟身上,西装上唯一一颗扣子被刮开,赤.果的胸膛紧紧贴着路舟的毛衣,有些麻痒。


    拜路舟这个肉垫所赐,他倒是一点没摔着。


    路舟的脸埋在一片光滑的触感里,好半天才闷闷“哎哟”了一声。


    “荀际,我伤口又疼了。”


    荀际动作一顿,撑起身问:“昨天医生检查的时候不是说已经大好了吗?”


    他的手落到路舟身上,检查一番,“哪里疼?”


    路舟灼热的呼吸悉数喷洒在近在咫尺的肌肤上,胡乱回道:“头上。”


    荀际的手指穿过他的黑发,找到伤处。


    “伤口恢复得挺好的。”荀际摸到新生出的皮肉。


    路舟只觉所有的触感仿佛都集中到了脑后那块细小的伤处,麻痒难当。


    他往上拱了拱,仰起头想要摆脱那只手,“好痒,别……唔!”


    他突然顿住。


    荀际也顿住。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喉结上那是什么东西。


    软的,热的,甚至……


    会动。


    荀际霎时起了层鸡皮疙瘩,“路……”


    话刚出口,一股力道将他往下用力一压,荀际猝不及防失去平衡,整个人扑在路舟身上,贴得严严实实。


    路舟双手牢牢抱着他的腰,脑袋从他颈侧冒出来,贴着他的耳朵,声音低到仿若呓语。


    “荀少爷怎么花样这么多,衣服不好好穿,还在别人身上摸来摸去。”


    荀际:“?”


    【宿主!主角疯了!他骚扰你!还倒打一耙!】系统发出尖锐爆鸣,【啊啊啊臭流氓!呜呜呜可怜的宿主!】


    荀际:“……”


    看着身下紧紧贴着自己的主角,不知道怎么换个衣服的工夫,事情就奇怪了起来。


    应该只是意外……吧?


    他拍了拍腰上的狗爪,“你先放开我。”


    路舟一动不动,“我伤口好疼,动不了。”


    荀际:“……李叔,帮我把他拉开。”


    李叔?路舟一僵,抬眼看向门边,管家正笑呵呵站在门边,不知站了多久。


    “我还是头一回见路舟撒娇。”李叔打趣道,“受了伤总是一声不吭,还当是个不知道疼的,原来是只在少爷面前喊疼。”


    路舟缓缓松开双手,慢慢蛄蛹出来,站起身镇定自若地理了理身上皱巴巴的衣服。


    “没有撒娇。”他冷声强调。


    如果不是他整个脖子都红透了,荀际也许真的会相信他冷酷的表象。


    荀际盘腿坐在地上,有点回过味来了。


    原来是在撒娇啊。


    在海边旧码头抱着他的脖子乱.蹭,还有今天抱着他的腰乱.蹭,原来是因为受了委屈又受了伤在撒娇。


    就像落水小狗会冲着第一个替它擦干毛发、把它裹进温暖毛毯的人发出呜咽讨好那样。


    “路舟。”荀际冲他招招手。


    路舟双手插在衣兜里站得笔直,眼睛盯着前方的衣柜仿佛在认真研究,嘴上冷冷应道:“什么事。”


    “路舟。”荀际又冲他招招手。


    路舟双拳在衣兜里攥了攥,往前走了几步,俯视地上的荀际。


    “什么事。”


    “你低下来点,”荀际说,“我够不到。”


    路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还是顺从地蹲下身,凑近荀际腿边。


    他的黑发因为刚才一番折腾有些凌乱,后脑处还翘起一撮,荀际伸手揉了揉,然后五指插进黑发细心梳理。


    “真乖。”荀际笑眯眯看着路舟震惊的神情,又补了一句,“乖小狗。”


    路舟终于回过神来,狼狈挥开抚在发顶的手,踉跄摔在地上。从刚才鬼迷心窍占了荀际便宜时起就疯狂跳动的心脏,此时更是像要冲破胸腔一般,震得他整个脑子都乱成浆糊。


    “小心着点,伤还没好全呢。”李叔一边忍不住笑,一边上前来扶起路舟。


    路舟下意识挥开他的手,一个精美的盒子从李叔手上骨碌碌滚落到地板上。


    “哎,少爷要的东西!”李叔忙去捡,“都怪我不小心。”


    路舟眼神一顿,这盒子好像有点眼熟。


    李叔掸了掸盒子上不存在的灰尘,交到荀际手里,“少爷看看,是这个吗?”


    荀际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抬手戴在自己的耳朵上。


    他扬了扬下巴冲路舟展示一番,问他:“怎么样?合适吗?”


    路舟一眨不眨地盯着荀际耳朵上那对款式简约又不失贵气的漂亮耳钉,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


    那是他打算送给荀际的、已经被他丢掉的生日礼物。


    路舟曾无数次想象,荀际戴上它会是什么模样。


    如今他终于亲眼见到了,荀际的确非常适合这对耳钉。那一丝觉得这耳钉有点贵的想法彻底烟消云散,荀际就该配最贵的,最好的。


    可是怎么会?荀际为什么会戴着它?


    “怎么了?不好看吗”荀际见路舟怔怔不说话,摸了摸耳朵就想把耳钉摘下来。


    路舟一把拉住他的手,“好看……很好看,别摘掉它。”


    李叔也夸赞道:“很衬少爷呢,幸好我从垃圾桶把它翻出来了。”


    路舟心一跳,“垃圾桶?”


    “是啊,”李叔点点头,“少爷之前生日收到一大堆礼物,放寒假才想起来拆,但少爷嫌麻烦,胡乱拆了一通,好多没拆干净就丢垃圾桶了,幸好我仔仔细细又翻了一遍,找出好几样很贵的礼物呢。”


    路舟喉头动了动,从渔船上见到荀际开始,就难以压抑的某种汹涌的冲动,再度袭上来,将他从头到脚淹没。


    他的运气向来很差,所以他从不信运气。可如果,如果这是老天赏赐给他的一次机会……


    “我没见你戴过耳钉,”他说,“怎么想起要戴它?”


    荀际从前是没有耳洞的,穿到这个世界后也曾因新奇戴过家里那堆耳饰,但丁零当啷实在碍事,他便丢到一边了。


    那天看到与一堆垃圾躺在一起,安静地闪耀着漂亮光泽的耳钉,荀际突然就心动了一下。


    “别的都不喜欢,所以不戴。”他回答,“这个喜欢。”


    路舟声音有些抖,却放得很轻,像是怕惊吓到荀际。


    “你喜欢这个?”他问。


    “嗯,”荀际点头,“喜欢。”


    路舟紧紧攥着荀际的手,竭力压下急促的呼吸,“荀际,其实我……”


    “笃笃。”房门被敲了两下,王哥在门边探头探脑。


    “少爷,大少爷在楼下等您了,咱们该出发了。”


    “这就来。”荀际挣开路舟的手,动作麻利地拿起一件衬衣穿到西装里面。


    “荀际……”路舟的手又握住了他的。


    “你手怎么这么烫?该不会真是伤口出问题了吧?”荀际正匆匆收拾着自己,双手不得空,便拿额头贴了贴路舟的额头。


    “李叔,一会儿给他量个体温,情况不对就喊医生过来。”荀际吩咐。


    “我没事……荀际,我有话想跟你说。”路舟双眼亮晶晶看着他,手就像被粘在他手上一样不肯放。


    “好好好,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荀际拖着个人形挂坠走到门口,用眼神示意他放手。


    路舟看了看旁边的李叔和王哥,终于慢吞吞的,不情不愿的放了手。


    然后在荀际转身的瞬间又一把拉住。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荀际哭笑不得。


    “我……我能在你房间等你吗?”路舟问,“我想你一回来就跟你说。”


    荀际有点惊讶,“很重要的事?”


    路舟抬眸认真道:“很重要的事。”


    “行。”荀际答应,“你想在哪等都可以。”


    然后承诺,“我一回来,就听你告诉我。”


    *


    夜幕降下,荀际的房间里,一片静谧的黑暗。


    路舟迷迷糊糊从荀际的床上醒来,打开灯看着手里一件毛衣发了会儿呆。待到反应过来自己睡在哪里之后,心虚了一瞬,手忙脚乱地起身将床给复原。


    他原本是老老实实坐在荀际房间的小沙发上等人的,后来无聊就帮荀际收拾了下散乱的衣物。然后摸到了荀际今天穿过的那件粗针织白毛衣。


    荀际今天亲手脱下了它。


    路舟的脸埋进毛衣里轻轻蹭了蹭,刚才与荀际在床上发生的意外在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循环播放。


    他强迫自己不要再像个变态*一样反复回味,于是开始想点别的。


    荀际将他背在背上时,与他相贴的脸颊;荀际找到渔船时,打碎黑暗的声音;荀际逼他学小狗时,促狭的笑;荀际对他说比赛加油时,温暖的怀抱;荀际带小汀看病时,令人安心的背影。


    还有与荀际初见时,灰蒙蒙的旧仓库里,唯一鲜亮的金色。


    路舟抱着毛衣扑倒在床上,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仿佛已经失去了对自己大脑的控制权,他的所有细胞,每根神经,奔涌的血液,都忘记了原本的职责,只知道不断地、重复地叫嚣同一个名字。


    荀际!荀际!荀际!


    他放任自己在充满荀际气息的屋子里,沉沉睡去。


    路舟呼出一口气,将手里的毛衣叠好,放在床边。冷静点,路舟。他对自己说,等会儿一定不能表现得太急躁,要好好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哪怕得不到回应,也没关系,迈出第一步就是胜利。


    隐约听到汽车的声音,路舟站到窗边往下望了望。


    熟悉的深蓝色跑车驶入荀宅大门,是荀际的车子,他回来了。


    路舟有些紧张地在屋子里乱逛一圈,无意间瞥到墙角镜子里的自己。


    心神不定,手足无措,半点没有可靠沉稳的模样。路舟额角渗出薄汗,三两步走到电源边,关掉了屋内所有灯光。


    黑暗再次笼罩,路舟深呼吸两口,终于感觉好了些。


    黑着灯虽然有点怂,但总好过给荀际留下坏印象。就让他小小作弊一下,荀际应该不会介意的。路舟努力安慰自己。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路舟僵硬地站在窗边,视线紧盯房门的方向。


    “咔哒。”门锁轻响,门被打开了。


    一道挺拔的身影迈入屋内,手摸上墙上的开关。


    “别开灯!”路舟声音有些发涩,“荀际,先别开灯,听我说完,好吗。”


    人影顿了顿,没应答,但也没开灯。


    路舟微微松了口气。


    “以前,我没遇见你的时候,人人都说你是骄纵跋扈的小少爷,说等你回学校,像我这种寄生在曜星的臭虫,一定再没好日子过。”


    这些话在他心里藏了许久,如今,终于可以说出来。


    “可是他们错了。你帮助我,陪伴我,鼓励我,你有多好,他们不配知道。也许是我以前的运气太差,老天补偿我,才让我在曜星遇见你。”


    路舟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我知道我们天差地别,我知道这是我单方面的痴心妄想,就算你不接受也没关系,我会慢慢等,我会努力追上你。”


    他往前迈出一步,声音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荀际,我喜……”


    “啪。”


    灯被打开了。


    温暖的灯光下,戴着银边眼镜的儒雅男人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既然知道是痴心妄想,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他的话语没有轻视和嘲讽,只有单纯的疑惑。


    路舟脸色一变,“怎么是你?!”


    “如果进来的是荀际,你希望从他口中得到什么答复呢?”荀阡好奇地问,“跟你在一起?还是允许你追他?”


    路舟眸中泛起怒意,冷声道:“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荀总难不成连谁对荀际告白也要管。”


    荀阡摇摇头,礼貌道:“我当然不会管,刚才出于好奇听了你的告白,我向你道歉。”


    路舟眉头蹙起,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道歉。


    “还有件事也一并向你道歉。”荀阡说,“我听说荀际在学校养了个宠物,结果玩得没轻没重的,在冬季运动会上把人给弄伤了。”


    路舟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


    “虽然他后面想法子善后了,但总归是他不对,我替他向你道歉。”


    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本房产证,递到路舟面前。


    “我来他房间就是为了把这个给他,不过你在,正好直接给你了。”


    路舟认得这本房产证,正是那天爷爷奶奶想要给他,后来却被路建明抢走的那本。


    他面色煞白,好半天才问出声,“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叫人从你父亲手里拿回来的,你父亲的赌债我也顺便还清了。”荀阡依旧彬彬有礼。


    “……为什么要这么做?”路舟眼底泛起一抹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荀阡似乎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微微惊讶,“你不希望你父亲的债还清吗?”


    路舟当然希望,他做梦都希望。


    可为什么是荀阡,为什么是荀家人?他欠荀际的,好不容易快要还清了,好不容易,他可以跟荀际平等地对话了。


    恩重如山,恩重如山。


    路舟发出喑哑的笑声,笑得眼角都染上湿意。


    这天大的恩情压下来,他要怎么办,他和荀际要怎么办呢。


    “多谢荀总,”他接过房产证,对男人说,“荀总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


    荀阡却摇摇头。


    “我帮你,一是为补偿荀际伤了你,二是不希望他养在身边的人卷入麻烦。路舟,他眼下既然对你有兴趣,那你只要安分守己,不伤害到他,我不会对你有任何要求。”


    养在身边的人。


    路舟止不住地笑。荀阡想说的,其实是养在身边的狗吧。


    不过他也没说错,他路舟就是小少爷的一条狗,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他面上维持着自尊,内心却隐秘乞求着小少爷的同情。靠着这份同情,他安葬了妈妈;靠着这份同情,他保护了妹妹;也是靠着这份同情,他得到了别人得不到的,亲近小少爷的机会。


    妈妈生病之后,他的世界陷入一片混沌。可荀际出现了,他是劈开世界的太阳,是唯一的避风港。


    路舟无数次警醒自己,可每当太阳照耀到他,他便又无数次沉沦。他卑鄙地、小心翼翼地展露自己的伤痛,将它作为乞求主人怜悯的筹码。


    可是他忘了,那是荀际啊。


    荀氏财团的小少爷,是高天上的云霓,贵如金玉。他又算个什么东西,下土里的刍狗,贱如泥滓。


    他其实一直心知肚明,所以才刻意将冬季运动会上的事藏进暗不透光的角落,自欺欺人粉饰太平,就连回忆起跟荀际的过往,都丝毫不敢触及那在病房里枯坐无言,痛彻心扉的一个月。


    他不敢问荀际,为什么要刻意布置机关,只为伤害他。他害怕听到回答。


    他害怕他对他连同情都算不上,只当他是个新奇的、有趣的玩具。


    他害怕他随时会厌倦,然后把他丢弃。


    “少爷,您慢点!”司机王哥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很快,伴随着一阵欢快的脚步声,荀际出现在房间门口。


    “哥,你怎么在我房间?”


    荀际看样子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脑门出了层薄汗,额前的金发被他随意扒拉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浅色衬衣吸了潮气,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完美的线条,复古贵气的西装皱巴巴地搭在肩上,要掉不掉。


    活脱脱一个金贵的风流小少爷。


    “跑这么急,在外头玩什么了?”荀阡接过那件可怜的西装,从衣柜里取出一只衣架挂好。


    荀际看上去心情很好,笑嘻嘻道:“做好事去了。”


    王哥气喘吁吁地终于跟了上来,把一本红灿灿的证书递给荀际。


    “少爷的证书可要放好了。”


    荀际打开证书朝着荀阡和路舟炫耀,“看看,好人证!”


    证书上花里胡哨的,用烫金的文字写着“xx市善心大使”。


    不过是慈善晚宴上的捐款纪念,他却当个宝贝。荀阡有些好笑:“你喜欢这个?”


    “岂止是喜欢。”王哥忍不住吐槽,“少爷兴奋到在马路边站了半小时,扶了五个老太太过马路!”


    荀际摸摸鼻子,没办法,好人瘾犯了。


    “胡闹。”荀阡笑着摸了摸他汗湿的脑袋,有些嫌弃地说,“快去洗澡。”


    “对了,”他想起什么,转头对路舟道,“你那些话等他洗完澡再对他说吧,他出了汗,一会儿该着凉了。”


    “没事。”荀际却是三两步走到路舟面前,微微垂头问他:“你一直在等我吧?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


    路舟的视线从荀际进门起就没有离开过,他的眼神晦暗,又纯粹。明明还是那个路舟,荀际却莫名觉得,跟他出门前的路舟不太一样了。


    路舟的手缓缓抬到他耳边,似乎想要摸一摸他耳朵上的耳钉,可顿了顿,又垂下去。


    “荀少爷,谢谢你的照顾。”路舟说,“我该走了。”


    第23章 曜星学院23摘星夺魁赛


    路舟没有留下过年,而是带着小汀回了学校。


    荀际没有挽留,过年期间要面对荀家那一大堆不知道几代开外的亲戚,他自己都烦不胜烦,甚至有些羡慕路舟能出去躲清静。


    要不是荀阡坚持要他留在家里,荀际可能早就溜了。


    【宿主真是辛苦了。】看着又被亲戚围攻过一轮,蔫头耷脑的宿主,系统深表同情。


    【要不是为了后面的任务,宿主也不必留在这里和荀阡搞好关系。】


    知晓了原文之后,对后面可能发布的关键剧情点任务,荀际心中大致有了数。眼下他既然要先将主角的黑化值清零,那么在完成任务的同时,替路舟留下后路,就成了关键所在。


    荀阡就是其中一条后路。


    荀阡毫无疑问是个溺爱弟弟的好哥哥,把原身养成了无法无天的骄纵性子。但他似乎因为工作太忙,两兄弟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与原身并不算亲密。


    荀际第一次回荀宅见到他,试探着与他做了些亲昵的举动,荀阡明显很惊讶,但还是生疏地回应了。


    为了替这份溺爱再上一层保险,荀际每次见他都会格外黏着他,积极与他培养兄弟感情。荀阡表面看着一副商界精英老谋深算的模样,实际上很吃荀际这一套,几次下来被荀际哄得服服帖帖,但凡荀际提的要求,他往往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答应下来。


    “哥,你觉得小汀怎么样?”荀际问。


    “小汀?”荀阡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路舟的那个妹妹?”


    荀际眼含期待地点点头。


    荀阡其实不太有印象,但看荀际这副样子,还是很给面子地答道:“生得可爱,性子也乖,不错。”


    “你说,你要是将来有个像小汀这样的女儿,该多好啊。”荀际不着痕迹地暗示。


    荀阡哭笑不得,“说到哪去了?别瞎想那么远以后的事。”


    “其实也不会很远。”荀际嘟哝。


    过完年,用不了多久就要开学了,不可阻挡的剧情很快就会来临。


    *


    再次见到路舟,是新学期的第一天。


    那个在荀宅格外黏人的路舟仿佛只是错觉,路舟变得比以往愈加沉默,早出晚归,荀际很少能与他碰面。


    要不是每天都能吃上路舟做好的早饭和晚饭,荀际甚至感觉不到他还生活在这栋房子里。李叔曾劝过路舟,上学和打工这么辛苦,做饭的活交给他就好了,但路舟不知为什么,仍旧坚持。


    开学没多久,曜星学院就迎来了一件大事——校庆。


    校庆是曜星学院对外宣传的一个重要窗口,届时除了学生父母和往届校友,还会邀请政校行企各界名流齐聚,共襄盛举。每年校庆,学校都会风光大办,今年恰逢周年,校方更是重视到极点,早早就开始布置准备。


    “荀少爷,摘星夺魁赛我能跟您组队吗?”言谦充满期待。


    之前冬季运动会上,花重金买了冰球名额想和荀少爷组队,荀少爷却跑去参加什么冰上马拉松。后来他苦苦练习冰球,想在比赛上露一手吸引荀少爷注意,赛前却莫名吃坏肚子没能参赛,让他十分郁闷。


    如今校庆活动,他一定要和荀少爷组上队!


    “摘星夺魁赛?”荀际有些茫然。


    虽然原文中对校庆这一段着墨颇多,但着重在写路舟参与的另一件事,明面上的校庆活动路舟统统没有参加,因此原文也是一笔带过。


    “给我说说去年有什么趣事吧。”于是荀际只好又拿出老招数,套言谦的话。


    摘星夺魁赛是曜星学院校庆的传统项目,由各个学科组的老师出题设置关卡,学生们组队参与挑战,率先破解所有关卡的一支队伍,全员都将被授予“星冕”。


    星冕纯金打造,镶嵌各色碎钻宝石,本身就极为贵重,但学生们看中的并不仅是它的价值,更是因为它代表了曜星学院的最高荣誉。


    “荀少爷,我对文学和历史的题有点信心,我还找了个特别好用的帮手。”言谦说着,对坐在角落的一个人招了招手。


    “余放白,你过来!”


    那人身形瘦削,面色苍白,高挑的个子有些佝偻着,望过来时眼神恹恹的。


    荀际对他有点印象,因为经常听班里学生说起他的闲话。


    据说他是余家的私生子,母亲与他生父春风一度生下了他,转头将他丢给生父后就跑了。因此余放白在余家处境十分尴尬,虽然不短吃穿,但不大受生父喜爱,在学校里也总是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


    “余家是艺术世家,别看他这副模样,对艺术和音乐造诣颇深。”言谦信心满满,“这方面的题尽管交给他。”


    余放白慢吞吞挪到了两人面前,朝荀际微微点头,“荀少爷。”


    “这样咱们就有三个人了。”言谦掰着手指算,“只要再找两个理科和体育厉害的,凑够五个人就行。”


    理科和体育?这不巧了吗。


    荀际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对话框,发送了两个字:


    「过来。」


    五分钟后,一个黑发身影出现在高三1班教室。


    “你看他怎么样?”荀际笑眯眯问言谦。


    言谦看了看路舟冰冷的神色,又看了看荀际恍若未觉的笑容,艰难地点了点头。


    “挺好,挺好。”


    “至于最后一个人选嘛……”荀际沉吟。


    “荀少爷,您看我行吗?”一道弱弱的声音从路舟背后冒出来,是罗旭南。


    “很好,组队完成。”荀际满意点点头。


    言谦欲言又止,这个浑身冒冷气的煞神也就算了,好歹是物理冠军,罗旭南看上去完全派不上用场啊。


    可是荀少爷拍板了,他也不好反驳,只好尽责地组织起准备工作。


    “那我们就制定一下计划分工,做好充足的……”


    “不用那么麻烦,”荀际大手一挥,“临场发挥就行了。”


    他把路舟拉进来,是为了给他在校庆期间找点事做,省得他走上原文的老路。至于什么备赛什么夺魁,开玩笑,他才不给自己找麻烦呢。


    言谦看着作鸟兽散的队员,欲哭无泪。他想和荀少爷一同摘得星冕的梦想,真的能实现吗?


    *


    接连下了几日暴雨,天气终于赶在校庆之前放了晴。


    校庆这天,曜星学院上下焕然一新,旌旗蔽空,热闹非凡。


    乐声飘扬,校园中到处都穿梭着奇装异服的表演者,有些是在排演节目的学生,有些则是专程从外面请来的歌舞团。


    平时不苟言笑的教师们卸下课业任务,换上各式各样的玩偶服,成群结队地给学生们派发校庆礼物。


    而最夸张的,还要数今年的校园装扮风格。


    曜星学院的建筑大多是欧式古典风格,今年校方重金打造了古典与科技结合的主题,引进3D和全息投影技术为校园增添节日氛围。


    热闹是热闹了,就是有些不伦不类。


    “是我眼花了吗?教学楼顶上为什么盘着一只巨型章鱼?”言谦目瞪口呆。


    余放白冷哼一声,“俗不可耐。”


    罗旭南指着另一栋教学楼大笑,“哈哈哈,这边是末日灾难片,那边是惊悚恐怖片。”


    只见对面楼体上,投影着一排巨幅人像,看样子都是校史馆的镇馆人物。只是楼体不平整,人脸投上去也变得崎岖不平,颇有些恐怖谷效应。


    余放白眉头紧蹙,“品味低劣。”


    荀际表示赞同,因为他在上面看到了荀阡的脸。


    “钟楼好像不大一样了,外墙怎么装了些齿轮一样的东西?”言谦不确定地指着全校最高点的钟楼,“还有楼顶的那个投影,那是鸡吗?”


    “是孔雀吧?”罗旭南努力瞪大眼睛。


    身边经过一队舞蹈演员,各个背后都背着华丽浮夸的翅膀,挤挤挨挨将五人冲散开来。


    “是凤凰吧?”荀际仰着头眺望,一个没注意就被大翅膀们挤了出去。


    还没踉跄几步,一只手稳稳扶住了他,紧接着反握住他的手腕,往回使了使劲。


    他被惯性裹挟着,撞上一个胸膛,下意识伸手揽住。


    “……小心些。”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


    “谢谢。”荀际站直身子,笑着把脸凑近了些,“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呢。”


    “我没有!”路舟猛地抬头,却在对上荀际的琥珀色的眼瞳时又滞住,“……我没有那个意思。”


    荀际没再为难他,换了个话题道:“对了,小汀在游学基地怎么样?”


    “挺好的,幼儿园老师每隔几小时就会发照片过来。”路舟说。


    荀际:“我看看。”


    路舟顿了顿,还是掏出手机给他看了照片。照片上的小汀身处城郊一处专为儿童打造的游学基地,脸上笑容灿烂。


    “真不错。”荀际看向他的视线带几分探究,“不过,你居然舍得让小汀在外面过夜。”


    游学活动是幼儿园组织的,为期两天一夜,由孩子们自愿报名。小汀本是不愿去的,嚷着要来校庆参观,路舟哄了半天总算把她劝动了。


    “……她也该学着独立些。”路舟偏开头,躲过荀际的视线。


    荀际感觉到路舟没有完全说实话,他心底隐隐有些不好预感,此刻却无法证实。


    “荀少爷,摘星夺魁赛快开始了,咱们赶紧过去吧。”言谦看了看表,催促道。


    摘星夺魁赛一共设有7道关卡,分别对应文学、历史、音乐、美术、化学、体能、物理7门学科。往年是不会出现两个理科关卡的,但据说卸任的前校长特地赶来参加校庆,今年的最后一关由身为物理老师的她亲自出题。


    关卡沿校园内各处标志性建筑而设,从图书馆一直延伸至全校最高点的钟楼。


    学生们要从第一道关卡开始,挨个打卡挑战集齐星星,第一支登顶钟楼完成最终关卡的队伍,即可摘得星冕。


    图书馆大堂里人声鼎沸,站满了迫不及待要一展身手的参赛队伍。曜星学院的图书馆相当奢华气派,不仅藏书量丰富,建筑本身也是出自名家手笔。


    哥特风格的半弧形穹顶处,如今投影着一顶立体旋转着的巨型星冕,点点星光如雪洒下,效果逼真又梦幻。


    “真好看。”言谦像身边的许多人一样,掏出手机与巨型星冕自拍。拍着拍着,蹭着脚步后退一点,镜头状若无意地将身后一道金发身影框了进去。


    “咔嚓。”


    按下拍照的瞬间,一道黑乎乎的残影掠过他身后,将那抹金色遮了个严严实实。


    言谦无语地放下手机,“路学弟,你干嘛?”


    路舟目不斜视,“抱歉,路过。”


    言谦不服气地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一名身穿黑白熊玩偶服的主持人站上星冕正下方的一个小型圆台,“铛铛铛”敲响手中的铜锣。


    学生们纷纷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停止了交谈,脸上难掩激动之色。


    摘星夺魁赛正式开始了。


    第24章 曜星学院24白毛小狗


    “亲爱的校友们,欢迎大家来到一年一度的曜星学院‘摘星夺魁赛’!”主持人高声道,“本次共有近百支热情洋溢的队伍参加比赛,究竟是哪只队伍有幸登顶钟楼,摘得星冕,让我们拭目以待!”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口哨声,主持人伸出笨重的熊爪,示意大家安静。


    “话不多说,让我们马上开启第一关——文海拾遗!”


    话落,半空中巨大星冕的立体投影崩碎成一片星光,随即又重新排列成一段文字。


    [文海拾遗规则:根据主持人所出的题目,作出“是”或“否”的回答,共10道题,全部答对,即可前往下一关卡。中途一旦答错,全队即刻退至图书馆外等候,待胜出队伍出发后方可重新参与第二轮答题。]


    与此同时,图书馆的地面突然以主持人所在的圆台为界,一左一右亮起红色和蓝色的光。红色区域上方,全息投影出了一个大大的“×”,蓝色区域上方,则是一个大大的“”。


    主持人补充:“答题开始后,回答‘是’的队伍,请站到‘’的区域;回答‘否’的队伍,请站到‘×’的区域。请大家注意,每道题目念完后,所有人只有三十秒的时间进行思考和移动,超时队伍立即淘汰,队伍没有全员移动到位,也将被淘汰!”


    “大家站近一点,别被挤散到不同区域里去。”罗旭南连忙将五个人招呼到一起。


    “铛铛铛!”


    铜锣敲响,主持人开始出题。


    “第一题:E国名著《雷都孤儿》中,主人公偷窃过一位女士的钱包,钱包上有好闻的香水味,这香味是丝绒玫瑰与乌木混合的味道。是或否,请选择!”


    半空中投影的规则文字再度碎成星光,重新幻化成巨大的倒计时数字30,并开始逐秒递减。


    全场哗然,讨论声此起彼伏,人群乱糟糟地在红蓝两个区域间流动交织,摩肩接踵。


    “什么香水?什么钱包?有这段吗?”罗旭南茫然。


    荀际:“……”别问我,我穿书的。


    路舟与余放白也沉默不语。


    言谦皱眉思索一阵,捏拳锤了下自己的掌心。


    “错的,应该是栀子与乌木混合的味道。”


    罗旭南目瞪口呆:“这你都记得?”


    “不会错。”言谦语气肯定,带头往红色区域走。几人连忙跟上。


    三十秒很快就到,个别还在纠结乱晃的队伍被现场裁判毫不留情地请了出去。荀际左右看了看,剩余人中,红蓝两边各站了一半。


    “铛铛铛!”


    铜锣响起,主持人公布了答案。


    “答案是:错误!原文中,钱包上有一股栀子与乌木混合的味道,你答对了吗?”


    现场一半发出欢呼,另一半则在捶胸顿足和唉声叹气中被裁判请出图书馆。


    “可以啊你!”罗旭南兴奋地拍了拍言谦。


    言谦脸颊微微泛红,偷偷瞧了眼荀际。


    荀际也夸赞:“草莓好吃,人也聪明。”


    言谦脸上更红,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了,没注意到身后一道钉在他身上的阴冷视线。


    后面的几道题目同样刁钻,好在有言谦的文学底子,荀际小队都有惊无险地答对了。九道题下来,现场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的队伍。


    终于来到最后一道题,主持人清清嗓子,念出题目。


    “第十题:却丁的《神调》中,在地狱第七层,教皇一共遭受了18种不同的酷刑。是或否,请选择!”


    这道题言谦犹豫了很久,脑门都冒出汗来,“我不怎么读却丁,这道题好像是对的,但也……”


    “来不及了,赌一把!”罗旭南看着只剩不到10秒的倒计时,振臂一呼就往蓝色区域跑去。


    言谦一咬牙,也跟着跑起来。其余三人自然是立即跟上。


    场地空旷许多,红蓝两块区域内不停地有队伍跑来跑去,紧张地作最后调整。


    时间只剩不到5秒,一支站在红色区域的队伍突然改变主意,朝蓝色区域狂奔而来。


    五人气势汹汹地向前冲刺,落在最后面的路舟猝不及防被撞倒在地,离蓝色区域只有一步之遥。


    倒计时还剩3秒。


    “路学弟!”


    “路舟!”


    已经跑进蓝色区域的言谦和罗旭南惊呼。


    倒计时还剩2秒。


    荀际转身冲出蓝色区域,单手将人拦腰抱起,丢在肩上。


    倒计时还剩1秒。


    荀际双腿肌肉紧绷,猛地一点地,向前跃出一步。


    “铛铛铛!”


    铜锣响起,时间到了,荀际稳稳落在蓝色区域。


    周围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一小股惊呼。


    “荀少爷刚才也太帅了吧!”


    “被抱着的人是谁呀?我也想被荀少爷这样抱着,呜呜呜。”


    “那是抱吗?那是扛。”


    “好像是那个贫困生,高二的路舟!”


    “是他呀,据说是荀少爷养着玩的小狗,怪不得荀少爷这么宠着呢。”


    “能被荀少爷宠着,当小狗我也愿意!”


    ……


    荀际将人放在地上,眉头微蹙一下,“路舟,你是不是……”


    路舟腿上肌肉微不可查地痉挛了一下,站直身子退后一步,低声道:“多谢荀少爷。”


    余放白不悦道:“怎么走个路都能摔,差点害我们淘汰。”


    “路舟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队友间本就该互帮互助,你看看人家荀少爷。”罗旭南阴阳怪气道,“要不说人家是真少爷呢。”


    “你!”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要宣布结果了。”言谦忙打圆场。


    “铛铛铛!”


    铜锣响起,主持人公布了最后一题的答案。


    “答案是:正确!”


    台下同时响起欢呼声和哀叹声。言谦和罗旭南激动地围过来,“荀少爷,我们赢了!”


    荀际收回落在路舟身上的视线,朝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容,“干得不错。”


    身着黑白熊玩偶服的主持人摇头晃脑,用熊掌笨重地鼓了鼓掌,“恭喜获胜的队伍!请上台领取星星勋章,继续出发前往下一关卡吧!”


    带着第一关取得的星星,荀际五人来到第二关,名为“时光罗盘”的历史关卡。


    场地设置在校史馆内,学生们需要根据校史馆陈列墙上的信息,寻找出正确有用的55块碎片,拼成蕴含世界史发展轨迹的时光罗盘。


    这道关卡依旧是言谦担任主力,指挥其余人去采集有用的碎片,他则负责将它们拼全。当然,这个其余人中不包含荀际。


    荀际本也想帮着干点跑腿的活儿,言谦却坚持不让,只让他在旁边递罗盘碎片。


    每接过一片,还要说声“谢谢”,每说声“谢谢”,脸就红上一分。到最后在余放白的催促中依依不舍地拼完了罗盘,脸已经红透了。


    因为言谦这一点有意无意的耽搁,他们队伍稍稍落后了一些,不过好在后面两道关卡,余放白表现得十分出色。


    第三关是音乐关卡“花海寻音”,学生们需要进入挂满音阶风铃的玻璃花房,用音叉敲出37个音符,组成正确的旋律才能过关。这关置景虽然十分唯美,但难度颇大,需要拥有绝对音感。


    好在他们队伍就有一个这样的人,余放白只听了一遍题目,就开始领着众人找对应的风铃,迅速完成了挑战。


    第四关,众人来到美术教室,完成名为“纳斯之眼”的眼力考验。美术教室内摆满了100幅名家画作,其中仅有一幅是真迹,率先找出真迹的队伍即获胜。


    这关对艺术知识储备量要求非常大,即便是艺术世家出身的余放白,要短时间鉴别这么多画作也十分吃力。他传授了一些简单易掌握的小技巧给荀际几人,帮助他快速排除一些一眼假的画作。


    只是这关他们又稍稍落后了些,倒不是因为别的队伍比他们厉害,而是有一支队伍看画看得眼冒金星,最后实在不耐烦了,随手拿了一幅交差。谁知运气这东西就是这么玄之又玄,他们选到的正好就是唯一的真迹。


    终于完成挑战走出美术教室,荀际松了口气,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正想说休息休息,转头看到言谦几人满脸兴奋的神色,只好又把话咽了下去,跟着队伍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关卡。


    第五关是化学关卡,取了个“奇术炼金”的中二名字,实际上就是让他们调配金属焰色试剂制成各色烟花,成功制作出大于三种颜色的烟花即为获胜。


    化学实验台被搬到了空旷的操场上,台面上摆满了实验工具和各色试剂。罗旭南左看看,右看看,发现队伍少了个人。


    “路舟呢?”


    “他不会又掉链子吧?”余放白不满道。


    “在那呢。”言谦指了指正往这边走的身影,“路学弟手里拿了什么?”


    路舟把一杯热气腾腾的草莓牛奶递到荀际手里,又把实验台前唯一一张椅子搬到荀际跟前。


    “你休息一会儿,这关我来就好。”


    荀际捧着草莓牛奶,凑到他面前笑吟吟问:“特地去给我买的?”


    路舟微微偏过头,“顺路。”


    罗旭南眼巴巴看着热腾腾的饮料,问路舟:“你顺路怎么不帮我带一杯?”


    路舟没理他,径自走到实验台前穿戴起防护用具。


    荀际喝了口热乎乎甜丝丝的草莓牛奶,只觉积攒的疲惫消散大半,他坐在椅子上朝路舟眨了眨眼睛,学着言谦的叫法:“交给你了,路学弟。”


    路舟手上动作一顿,半晌,低低“嗯”了一声。*


    被这个二年级小子抢了先。言谦在一旁暗恼自己的疏忽,脚下下意识往荀际那边挪了两步,却被路舟拦下。


    “言学长还在磨蹭什么,过来帮忙。”路舟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管试剂。


    三人在路舟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开始调配试剂,荀际在一旁悠闲地晒着太阳喝着饮料。齐心协力的团队游戏确实挺有趣的,让他久违地找回了些青春热血的感觉,但果然还是躺平最适合他啊。


    路舟的效率很高,没多久便试出了正确的配比。他将三管试剂依次摆在实验台上,叫来了巡场的裁判。


    荀际半个身子凑过去,颇感兴趣地看路舟展示实验成果。路舟拿起一罐紫色金属粉末,小心翼翼取出一些,倒入第一支试剂中。粉末与试剂迅速作用,产生微型爆炸,一道紫色烟幕从试管中直冲而出,在半空中炸出一团粉雾烟花。


    “哇!”周围还没调制成功的队伍纷纷凑过来观摩学习,有些还拿出手机拍摄记录。


    路舟如法炮制一遍,这次加的是黄色粉末,炸开一团黄色的粉雾烟花。


    裁判赞许地冲路舟点点头,围观的人更多了,有人起哄着鼓了鼓掌。荀际看着路舟仍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故意跟着鼓了鼓掌。


    路舟视线立马就转向他,只见金发小少爷上半身懒懒倚靠在实验台边,嘴角含笑对他无声比了比口型:


    “真厉害。”


    路舟烫到似的转过眼去,耳根不受控制地染上一抹红色。


    言谦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暗暗捏了捏拳头,上前对路舟说:“最后一支可以让我试试吗?”


    路舟面色转冷,正想拒绝,发现荀际还在看着这边。他顿了一下,还是把手中的金属粉末给了言谦,“注意剂量。”


    言谦跃跃欲试,戴上防护口罩,将最后一支试剂放到荀际近前,“荀少爷这样子看得更清楚些。”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言谦左手拿着盛金属粉末的罐子,右手拿着取粉工具,有些紧张地凑近实验台上的试剂。他全神贯注倾斜手腕,眼看就要将粉末倒入。


    “咔嚓。”围观人群中,手机闪光灯忽的闪了一下,正好晃到言谦脸上。


    言谦条件反射闭了闭眼睛,注意力被突然打断,左手腕无意识地松了力道,罐子里银白色的金属粉末争先恐后落进下方的试剂里。


    远超剂量的金属粉末在接触到试剂的瞬间就发生了剧烈的反应,原本该产生微型爆炸,升腾出漂亮烟花团的试剂,此刻却彻底失了控制,轰然炸碎试管。银白色粉雾窜天而起,在整个实验台上方炸开一片。


    人群惊叫中,荀际只觉自己的脑袋被一个疾冲过来的人影紧紧抱住,护得密不透风。


    他鼻尖动了动。嗯,是跟自己同款洗衣液的香味。


    实验台边一阵兵荒马乱,围观学生四散而逃,言谦几人被爆炸波及,满身都是粉末试剂,狼狈不堪。


    荀际轻轻拍了拍仍抱着自己的人,闷声道:“路舟,我透不过气了。”


    路舟忙松开环住他的手臂,焦急地低头问:“你有没有事?”


    荀际被路舟用身体挡着,半点没遭到爆炸波及,他抬头刚想说没事,却在看清路舟模样的瞬间——


    “噗。”


    他忍不住笑出声。路舟显然是被炸了个正着,一头黑发上淋满了银白色粉雾,像泛着星光的细雪。


    荀际伸手摸上他的面颊,用拇指蹭掉他脸上一道粉痕,弯弯的眼眸中盛满笑意。


    “白毛小狗。”


    第25章 曜星学院25别再肖想他


    出了这样一场意外,本来领先的优势荡然无存。荀际无奈,只好让浑身狼狈的四人先去把自己收拾干净。


    “那这关怎么办?”言谦满眼焦急,“都是我的错,我留下来重新做……”


    “我来。”荀际拍拍他的肩,语气轻松,“你们收拾好就直接去下一关吧,这边应该用不了多久。”


    言谦显然对这话有些怀疑,不等他再说什么,路舟却率先应声:


    “好,我会尽快过去。”


    说罢,就顶着满头银粉转身离开。


    其余三人见状,只好也跟着走了。


    荀际换了一张新的试验台,重新开始制作烟花。荀少爷独自做实验的模样很快吸引了不少注意,周围又渐渐围了些人。


    荀际神情专注,动作行云流水,不同颜色的试剂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穿梭交融,没费多少工夫,三管调配好的全新试剂就整齐摆在面前。


    荀际叫来裁判,逐一往试剂中加入金属粉末。几声微型爆炸的轻微“嗤”声过后,三团颜色各异的粉雾烟花蹿升到试剂上方,炸开可爱的圆团。


    周围霎时响起一片掌声,还夹杂着几声兴奋的尖叫。


    “荀少爷冷脸做实验的样子好禁欲,好帅啊!”


    “他玩弄试管的样子怎么看得我脸红心跳的……”


    “荀少爷不是门门交白卷吗?怎么化学实验这么厉害?”


    ……


    荀际在裁判给出的满分判定中,抛下身后的议论,转身前往第六个关卡。


    第六和第七个关卡在同一个地方——钟楼。


    “荀少爷!”言谦几人匆匆赶来,看样子已经都把自己打理好了。


    “荀少爷已经通过第五关了?”言谦语气惊喜。


    “嗯。”荀际从口袋里掏出星星勋章,交给言谦统一保管。


    路舟走在最后面,身上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头发上和脸上的化学粉末也都清理干净了。


    荀际突然想起什么,凑到他耳边问:“你刚才拍照了吗?”


    路舟一愣,“没有。”


    荀际“啧啧”两声,“可惜了,你染白毛还挺好看的。”


    路舟握拳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对荀际说:“荀少爷可以不要随便说这种话吗?”


    “哪种话?”荀际摸不着头脑,“夸你染白毛好看?”


    “嗯,”路舟低低应道,“还有,白毛……”白毛小狗。


    荀际恍然:“你该不会觉得丢脸吧?”


    路舟低头不说话。


    “你是为了救我才被炸了一身,有什么丢脸的。”荀际弯了弯嘴角,“不过第一关的时候我也救你了,我们算扯平了。”


    “扯平?”路舟喃喃重复。


    “嗯?”荀际没听清,往前凑了点,却忽的撞上路舟抬起的黑沉眼眸。


    “不是因为丢脸。”路舟一字一句说,“我们之间也扯不平。”


    路舟这是什么意思?荀际想再问,却听身边人群传来一阵惊呼。


    装扮成兔子玩偶的主持人正在高声解说:“第一位勇敢的挑战者已经出发,正向着钟楼顶奋力攀爬!让我们祝他好运!”


    言谦着急地朝几人道:“我们也得快点定下人选,再迟就追不上了!”


    这一关是体能关卡,名叫“登顶攀星”,显而易见,是要爬上钟楼楼顶,摘取星星。


    钟楼是典型的哥特式尖顶建筑,四面外墙中有两面与背后的教学楼接壤,外露的其中一面上有一架半悬空的机械升降梯,最早是建筑时方便工人上下使用的,后来因造型别致好看,被保留了下来。


    另一面原本是浮雕墙体,如今学校设计这个关卡,特地在这个外立面镶嵌了可攀爬的大型齿轮。每支队伍需派出一名成员,绑上安全绳,沿外墙攀爬到钟楼顶端,按下位于楼顶的机械升降梯按钮,接下方的其余队员一并登顶,才算挑战成功。


    “路舟可以,他体力好!”罗旭南充满信心。


    言谦眼含期待地看向路舟。余放白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却见路舟闷头就要往攀爬点走去。


    “等等。”荀际一把将人拉住,“路舟不行。”


    路舟动作一滞,回头看他,“我可以。”


    荀际把人松开,挑眉道:“还不打算说实话?”


    “我没……唔!”


    荀际蹲下身,一把捏住路舟的小腿,疼得他霎时冒出一层冷汗。


    “你今天动作一直都有些迟缓,是身上有伤吧?”荀际说着,撩起他的裤腿,露出小腿上大块乌紫的淤青。


    “这、这……你就带着这么重的伤跟我们比赛了一天?”从小到大都没吃过皮肉之苦的言谦瞠目结舌。


    路舟不自然地后退一步,放下裤脚遮住伤处。


    “怎么弄的?身上别的地方还有吗?”荀际问。


    路舟不想骗他,只能沉默下来。


    荀际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猜想,现在反倒不急于证实,便没有继续追问。


    “他参加不了,你们谁上?”他问。


    余放白佝偻着纸片似的单薄脊背,背过身去“吭吭”咳嗽了几声。


    罗旭南见荀际看过来,连连摆手,“我不行,我恐高!”


    言谦看了眼高耸的钟楼,垂直的外墙,手脚忍不住微微发抖,用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艰难道:“要不我、我、我……”


    “算了,我去吧。”荀际无奈摇了摇头。


    “不行,太危险。”路舟皱眉看他,“我可以。”


    “你要在白天就把体力耗费光吗?”荀际意有所指。


    路舟脸色一白,“你怎么……”


    “行了,有什么待会再说,再不去就真赶不上别人了。”荀际指了指钟楼。就在他们说话间,又一名学生开始攀爬起来。


    荀际来到起始点,在工作人员帮助下绑好安全绳,戴好护具,一脚登上第一块齿轮,开始向上攀爬。


    这一关有点类似攀岩,由于齿轮凹槽较多,反倒比攀岩简单些。荀际这具身体体力不错,再加上身高腿长,开头爬得十分轻松,很快就追上了第二名学生,距离第一名学生差得也不远。


    “荀少爷!是荀少爷!”钟楼底下围满了人,学生们显然都对荀氏小少爷亲自上阵感到意外。


    “今年摘星夺魁赛看来荀少爷是势在必得啊,据说前几关就表现很好。”


    “以前觉得荀少爷虽然人长得帅,但总是凶巴巴冷冰冰的,没想到他不仅愿意陪我们玩,还文武双全呢!”


    “要我说,荀少爷以前那副骄纵跋扈模样都是装的,人家可是荀氏少东家,能没点真本事吗?”


    议论声不绝于耳,许多人举起手机对准荀际攀爬得赏心悦目的背影。


    “切。”言谦不屑地撇撇嘴,小声嘀咕:“以前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荀少爷的好,他早就发现了,这些有眼无珠的马后炮也配拍荀少爷的英姿?


    言谦撸了撸袖子,将手机高高举过头顶,打开了摄像头。


    路舟正专心盯着钟楼外墙上那道身影,忽然一只手不安分地举着手机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不耐烦地伸手想将其挥开,却突然瞥见什么。


    “这是什么?!”路舟一把抓住言谦的手腕,语气冷厉。


    “哎呦,你干嘛!”言谦吃痛,挣扎着扭动手腕。


    他细瘦的手腕上,戴着一块深蓝色表盘的手表,看上去十分名贵。


    路舟五指牢牢钳制住他,将手表拖到自己眼前,仔细瞧了瞧,然后伸手揭掉了表盘上的一层暗膜。


    深蓝色褪去,露出原本荧蓝色的美丽光泽,赫然是被路舟当掉的那块荀际的手表!


    “它怎么会在你这里?”路舟眸中划过一丝狠厉,“说!”


    “你小点声!”言谦急忙低声喝止,“别让其他人知道我戴仿品!”


    “仿品?”路舟皱了皱眉,他看得分明,这就是自己当掉的那块,边沿还有他不小心磕到的细小划痕,不可能是假货。


    “看你的反应,应该是知道原版在荀少爷那里吧。”言谦解释,“这块表是品牌为荀氏定制的孤品,全球只有一块。但因为款式很特别,出过不少仿品,这块是我见过最逼真的仿品了。”


    “这是我在一次拍卖会上获得的,东西来源是一家当铺,号称这块是正版,但想想也知道,荀少爷怎么可能去当铺当东西。而且据说那当铺收这块表只花了这个数。”言谦伸出手指比了个数。


    “显然将它当掉的人也没把它当正品卖,要价这么低。要不是看它实在仿得精细,我也不可能去买一个仿品的。”


    路舟嘴唇有些发白,“你花多少拍到的?”


    言谦又伸手比了个数,“虽然这个数买个仿品稍贵了点,不过能跟荀少爷戴同款也值了。”他小声对路舟说:“我特地贴了暗膜伪装成不同款,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言谦比的数,比他当掉的数目翻了三倍不止。


    路舟的喉咙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死死掐住,每一次呼吸都让他痛不欲生。


    原来,他自以为是的努力和追赶,廉价到连荀际一块手表的仿品都不值。原来荀阡那天的举动,并没有他臆想中的敌意和羞辱。


    上位者又怎么会对蝼蚁有敌意。能将他压垮的那些天大的恩情,也不过是他们指缝间掉落的面包屑而已。


    路舟粗暴地摘下言谦腕上的手表,放进自己衣兜。


    “钱我会给你……等校庆结束。”


    “我没说要卖啊!”言谦又惊又怒,“你凭什么拿我东西?”


    “这不是你的东西。”路舟脸色阴沉可怖,“别再肖想他,不然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


    “你!”言谦没想到这个素来沉默的学弟行事会如此下作,正搜肠刮肚想话骂他,却听周围人群发出一声惊叫。


    “荀少爷!!”


    钟楼外壁上,金发的身影正扒着一片厚重的齿轮,往斜上方的另一片齿轮奋力一跃。他的姿势十分漂亮,力道也十分精准,本该稳稳到达下一片齿轮。


    然而就在他双手攀住齿轮边沿的瞬间,相互连接的巨大机械齿轮却突然开始转动!


    荀际猝不及防,手上一滑,整个人直直坠落下去!


    第26章 曜星学院26小狗怎么这么不乖


    路舟目眦欲裂,撞开人群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急速下坠的荀际双手紧紧抓住安全绳,腰腹一个用力,折起上半身,一脚猛蹬在外壁上。


    下坠的趋势戛然而止。荀际往上一跃,攀住最近的一块齿轮,脚下像登扶梯一般循着齿轮转动的频率慢慢踩踏着,终于是稳住了身形。


    人群在持续的惊叫过后,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呼声,紧接着,雨点般的掌声涌了上来。


    “荀少爷加油啊!”


    “荀少爷好棒!”


    装扮成兔子玩偶的主持人萌萌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拿着大喇叭对观众们说:“啊哦,忘记公布隐藏规则啦。外壁上的齿轮可是会随机转动的哦,挑战者们可要小心啦!”


    主持人拿兔爪捧着自己的脸,对台下发出阵阵嘘声的观众卖萌,却忽感一股大力从头顶传来,笨重的玩偶身躯顿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路舟揪着粉色兔耳,黑瞳盯着滑稽的卡通头套,表情冷得吓人。


    “这么危险的规则为什么不提前说?马上停止比赛,让他下来。”


    “哇痛痛痛!这位同学,快放手!”主持人叫嚷着,被身上的力道压得动弹不得。


    “同学,你别担心,安全绳和护具都是经过检验的,保证不会出问题!”主持人耐下性子好言相劝,“齿轮也经过特殊的防滑处理,排除了前几日暴雨的影响。”


    见路舟不为所动,只得又道:“不然我们问问挑战者本人的意愿?”


    他将大喇叭拿到嘴边,朝钟楼外壁上的三名挑战者高声喊道:“正在参加挑战的同学,如果想中途退出,可以随时向我发出信号哦!”


    三人中,缀在最末尾的那名学生在齿轮转动时反应及时,没受多大波及。他此时正干劲满满地追赶荀际,显然没有退出的意思。


    原先处于领先的那名学生就比较惨了,他同荀际一样被转动的齿轮甩了出去,虽然勉强稳住身形,但攀爬了太久体力不支,眼下正不上不下地吊在半空。他努力了几次也无法跳跃到最近的齿轮上,只好无奈地在头顶比了个叉,示意放弃。


    荀际听到下面的动静,扭头往下看了一眼,正好瞧见一只可怜巴巴的粉色兔子被人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人还有些眼熟。


    “路舟干嘛欺负主持人?”他好奇地问系统,“你能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吗?”


    【宿主,主角瞧不起你,要你终止比赛!】系统赶紧把刚才的对话转述给荀际。


    荀际有些好笑,“他这不是瞧不起我,他这是……”


    荀际想了想,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词:


    “护主。”


    说完又感觉有点怪怪的,难道是之前日常任务做多了,路舟的小狗形象在心中根深蒂固了?


    【宿主想做日常任务了吗?】系统期待地问。


    还别说,荀际真有点想。日常任务害人不浅,荀际在心中哀叹,不仅路舟习惯了给他当小狗,他似乎也有点习惯给路舟当主人了。


    齿轮的转动停了下来,路舟却还与主持人僵持着。


    荀际站在齿轮的凹槽里贴着墙休息,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荀少爷在干嘛?”


    “好像在打电话……”


    “什么事情这么紧急,吊在半空中还要打电话?”


    人群议论纷纷,路舟却丝毫都听不见,他接电话的手抑制不住地微颤着,蓦地抬头紧紧盯着外墙上的金色身影。


    “荀际,你怎么样?你别怕,我这就让他们放你下来。”


    荀际隔着几十米的高度与他遥遥对视,语带笑意:“小狗怎么这么不乖,主人一眼没看着就胡乱咬人。”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路舟眉头紧蹙着。


    日常任务的提示没有响起。荀际有些遗憾,又觉得意料之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这些话已经不能让路舟感到被欺辱了。


    “路舟,”他声音温柔,却不容置疑,“把人放了,乖乖等我。”


    说完,不等人回答,便挂了电话。


    后面的路程有惊无险,荀际心无旁骛,很快摸清了齿轮转动的规律,攀爬一阵休息一阵,终于赶在体力耗尽之前率先登顶。


    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荀际心情颇好地与钟楼顶的全息影像打了个招呼。现在他可以确定了,这的确是只凤凰。


    无数摄像头对准了高高在上的金发少年,忠实记录下这一幕。


    钟楼顶上,外侧是一面巨大的时钟,内部则是一间半镂空的房间。荀际在房间里四下环顾一圈,找到机械升降梯的按钮,按了下去。


    机械运作的轰隆声响起,升降梯缓缓下沉。


    这部升降梯由于四面不密封,出于安全考虑,平时是禁止学生使用的,一直停在钟楼楼顶。许多学生都眼馋这部造型复古、观感刺激的“观光升降梯”,如今借着摘星夺魁赛的机会,终于可以亲身体验。


    路舟四人在围观人群羡慕的惊叹中,随升降梯缓缓上升到楼顶,踏入顶楼房间。


    荀际正盘腿坐在地上,身上还绑着懒得拆掉的安全绳,见他们来了,冲他们挥了挥手中一张卡片:“最终关卡的题目。”


    路舟却看都不看那张卡片,径直走到他身边蹲下,冷着张脸就往他身上摸。


    “路舟!”言谦气得跳脚,“你耍什么流氓?!”


    路舟却根本不理会他,只低声问荀际:“有没有伤到?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荀际捉住他的手,耐心回道:“没伤到,没有不舒服,就是费了些力气身上有点酸。”


    路舟闻言立刻抱起他一条腿抻平,手下均匀用力,替人按摩起来。


    言谦见过很多耍手段讨荀际欢心的人,但从没见过耍得这么直白的。他在一旁又气又急,干脆脚一跺牙一咬,打不过就加入。


    他绕到荀际身后,手捏上荀际的肩膀,假装镇定道:“荀少爷,那我也帮您……”


    “滚开!”阴冷的目光倏然向他射来。


    言谦手一抖,想还嘴又不敢,但要他就此退让他更不甘,只觉这个学弟简直像个强盗,半点都不遵守道上的规矩。


    余放白在一旁翻了个白眼,罗旭南则是看得津津有味,就差没抓把瓜子了。


    荀际将两人都挥开,站起身,再度扬了扬手中的卡片,“都别闹了,先把题解了,这关是有倒计时的。”


    当升降梯到达顶楼时,墙面上一个计时器已经开始30分钟倒计时了。路舟和言谦围着荀际转的工夫,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多钟。


    几人顿时严肃起来,接过卡片认真阅读。


    最终关卡是物理题,据说出自那名调任的前校长之手。卡片上只写了短短一行字:


    「第七关——钟楼谜题。古老的时钟突然停止转动,请在半小时内找出原因,修复时钟。」


    钟楼外墙镶嵌有巨大的铸铁罗马数字钟盘,如今时针和分针都停止了转动。而他们此时正位于钟盘背面的房间,一整面墙上,遍布大大小小的机械齿轮和传动轴,此刻都陷入停滞。


    “果然是这样。”罗旭南说,“前两天暴雨过后顶楼的时钟就不动了,也不见人修,大家都在猜最后一关会不会是修复时钟。”


    但猜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余放白皱眉道:“这么复杂的大型机械钟,我们怎么修?”


    “既然当作考题,就不会太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荀际说,“大家先分头把几个容易出问题的地方排查一下,找出原因。”


    “荀少爷,哪里容易出问题?怎么排查?如何找原因?”言谦发出灵魂三连。


    荀际:“……算了,你们随便转转吧。”


    路舟丢给言谦一个看废物的眼神,自顾自开始检查电路和承轴。言谦憋屈地四下转悠,假装十分忙碌。


    “咦,这个备用电箱上有密码锁。”罗旭南率先发现了不对劲之处,“一定是需要我们破解的!”


    “的确需要破解。”路舟指着齿轮墙右侧一处平台,上面装有一组与主齿轮轴连接的特斯拉线圈。


    “可能是受暴雨影响,有一段线圈损坏了。”路舟说,“备用电箱里应该有新的,我们需要更换线圈。”


    众人围到备用电箱前,打量着密码锁。罗旭南胡乱按了一串数字,按到第12位时,密码锁发出报错的警示。


    “12位密码?”余放白蹙眉,“有什么提示吗?”


    几人四下寻找一番,没发现任何密码提示。


    荀际托腮思忖,“既然不在这,那就只能是……”


    “前几关?”路舟问。


    “没错。”荀际点点头,“仔细想想,前六关中不止一次出现过数字。”


    第一关的10道文学题,第二关的55块时光罗盘碎片,第三关的37个音符,第四关的100幅名家画作,第五关的3种颜色烟花……


    “还差两位数。”罗旭南掰着手指算,“第六关是体能关,有出现过数字吗?”


    “荀少爷攀爬过的齿轮数量!”言谦抢先一步想到,连忙大声说出来,“我拍了照,我们可以数数。”


    他掏出手机,不无得意地瞥了瞥路舟。


    “外墙上一共28片齿轮。”言谦数完,将一串数字输入密码锁。


    105537100328。


    “咔哒。”密码锁开了。


    “行啊言谦。”罗旭南拍了拍他。


    言谦甜甜笑着:“是荀少爷想到的,多亏了荀少爷。”眼见路舟的神色阴沉下来,他心情愈加舒坦。区区二年级想跟学长斗,还是嫩了点。


    备用电箱中有备用线圈、电路图和全套工具,路舟一言不发拿了东西,就上手开始修电路。


    荀际乐得轻松,又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摸鱼。


    路舟动作很麻利,用了约莫一刻钟就修好了。他拉下墙上的电闸,电路接通。霎时,电流如同刺激心脏的起搏器一般,给满墙的齿轮注入动力,使它们重新焕发活力,缓慢运作起来。


    “修好了!”罗旭南等人高兴地叫起来,路舟的眉头却是渐渐蹙起。


    只见齿轮们声势浩大地动了一会儿,接着却犹如卡壳一般,在原地来回摩擦徘徊,齿轮上的传动轴发出难听的嘎吱声响。


    “果然没那么简单。”荀际指了指他正对面高大的铸铁钟摆,“恐怕这钟摆才是最终谜题。”


    钟摆是连接时钟与满墙齿轮的关键,机械时钟能否精准运作,钟摆的准度至关重要。


    “而决定钟摆准度的,就是这些铅块了。”荀际指了指房间角落里堆着的一些重量不一的铅块,叹了口气,“刚进来我就感觉这东西堆在那有些奇怪,没想到学校真给我们出那么难的题。”


    时间只剩下十分钟,言谦焦急道:“现在要怎么做?”


    荀际站起身,拿起工具箱中的测量工具,对几人道:“我需要这间房间内的一些数据,才能计算准确钟摆配重,你们三个来测量,路舟帮我一起计算。”


    几人立马行动起来,将齿轮墙和钟摆的数据仔细测量出来交给荀际。荀际没带笔,捡了块小石头就在水泥地上画起计算模型,路舟则在一旁负责给他校验。


    言谦盯着运笔如飞的荀际,分明就是一副精通物理的学霸模样,连夺得全国物理竞赛金奖的路舟都只能给他打下手。


    一个令他脊背发毛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路舟当着全校的面深情夸赞的那个教他物理的神秘人,难道是……


    他与罗旭南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款震惊。两人默契地没有在此时提出疑问,内心已然翻江倒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在还剩下不到两分钟的时候,荀际停下动作,报出了一组数字。


    其余几人早就将铅块全都搬到钟摆下方,只等荀际一发话,便迅速挑出对应重量的铅块,放入钟摆最下方的一道凹槽里。


    时间只剩不到一分钟,铅块装填完毕,路舟再次拉下电闸。


    电路接通,齿轮轰隆运作,铸铁钟摆缓缓摇动,发出古朴的撞击声。


    “噔——噔——噔——”


    时钟恢复转动,钟声悠扬雄浑,飘荡在曜星学院上空。


    “哇哦,第一支登顶的队伍已经成功破解钟楼谜题,本届摘星夺魁赛的冠军已经产生!让我们恭喜他们!”


    钟楼下方隐约传来主持人扯着嗓门的叫喊,以及沸沸扬扬的欢呼和掌声。


    “赢了!我们赢了!”


    言谦和罗旭南兴奋地扑上来,将五人小队紧紧抱在一起,总是一副阴郁表情的余放白也难得露出了笑容。


    路舟拧着眉似乎想躲,却被荀际伸手一并搂住,金发下一双笑眼弯弯。路舟终究没有扫了兴致,放弃挣扎,仍由队友们将他推来挤去。


    闹了好一会儿,几人才心满意足地准备返回地面,去领取独属于他们的星冕。


    机械升降梯一直安静地等候在顶楼,五人踏上梯厢,按下下行按钮。升降梯颤巍摇晃了下,响起一阵像是石砾擦刮齿轮的刺耳声音,然后摇摇晃晃往地面下降。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路舟警惕道。


    “这是机械升降梯,不比电梯,主打的就是复古和刺激。”言谦不以为意,“路学弟不会害怕了吧?”


    荀际也是第一次坐这种升降梯,颇感兴趣地四下张望着。路舟冷冷瞥了言谦一眼,又贴近荀际身边护住,防止他把身子探出梯厢。


    五人此时都没想到,这一点小小的疏忽,会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第27章 曜星学院27路舟,过来


    鲜血染红了草坪里刚抽芽的嫩草,余放白的双腿弯折成诡异的弧度,静静躺在地上。


    原本热闹欢腾的广场上霎时被尖叫和恐惧所淹没,人群四散逃窜,乱作一团。混乱中,有谁高声叫了一声:“荀少爷他们还在上面!”


    众人从惊惶中稍稍定神,抬头向钟楼望去。


    半空中,四个豆大的身影堪堪悬着,随时都可能坠落。钟楼尖顶上,全息投影的凤凰像是被人群惊醒一般,张开巨大的翅膀,腾冲而下,绕着钟楼飞到他们身边,发出嘹亮的啼鸣。


    似抚慰,似悲悯。


    数分钟前。


    机械升降梯晃晃悠悠,缓缓下行。言谦和罗旭南还在叽叽喳喳复盘摘星夺魁赛的细节,回味胜利的喜悦,余放白则拿出手机打字。


    “哟,这么着急往家里报喜啊。”罗旭南凑过脸来,看到对话框上方写着[父亲]二字。


    余放白羞恼地捂住手机:“少窥探别人隐私!”


    “你家那点隐私还用得着窥探吗,全校都……”他的话不经过大脑,说出口才觉出不妥,讪讪闭了嘴。


    “我就是私生子又如何?”余放白脸色难看,猛地抬手指向路舟,“私生子就活该沦落到和这种人一个下场,连报喜都不配吗?!”


    荀际眉头微蹙,余放白似乎话里有话。不等发问,路舟抢先一步跨到余放白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将人抵在升降梯护栏上:“再乱说话,拔了你的舌头。”


    余放白却是不怕他,用力将他推开,冷笑道:“你在这逞什么能?有本事晚上……”


    “你们别乱动了!”言谦声音有些害怕,“我怎么觉得这升降梯晃得厉害。”


    其他人显然也都感觉到了,行至中段,升降梯忽然剧烈抖动起来。路舟和余放白都不再动作。


    可是已经晚了。


    升降梯发出一阵连续的,刺耳的金属擦刮声,紧接着,是一道微不可查的“*咔嚓”声。


    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


    “哐当!”


    升降梯像一只失去平衡的巨兽,骤然倾斜,重重撞上钟楼墙体。


    “啊!!!”


    梯厢内响起惊恐的嚎叫,五人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力掀翻在地,慌乱地挥舞四肢,试图扒住什么牢固的东西,阻止这可怖的失重。


    “荀际!”路舟一手抓着升降梯护栏,一手试图去抓荀际的衣摆。


    荀际此刻却是五人中最镇定的,他甚至努力平衡了下身体,晃悠着站了起来。升降梯此时赫然停滞在半空,随着撞击墙体的余波来回晃动着,摇摇欲坠。


    “别!危险!”路舟焦急道。


    荀际转过身,向他展示腰上的安全绳,绳子的另一端,如今正绑在升降梯的一根钢筋护栏上。


    在升降梯发出异响的那一刻,荀际的身体快过思考作出了反应。腰间的安全绳是可伸缩的,拉出扣锁,结实的安全绳就能从绳包中顺滑抽出。荀际完成这个动作只用了不到三秒。


    “应该是滑轨上的主制动轮坏了。”荀际仰着脖子看去,主制动轮上赫然有一道深深的裂痕。


    言谦整个人挂在升降梯侧板上,看上去快要哭了,“那、那现在怎么办?”


    罗旭南双腿卡在歪斜的升降梯护栏中,悬空晃荡着,双眼紧紧闭着,不敢朝下看,“你们说这么高摔下去,还有救吗?”


    “乌鸦嘴!”余放白吓得面色发青,一边勉强维持着平衡,一边忍不住骂了一句。


    “幸好撞上墙体的时候自动触发了紧急制动装置。”荀际安慰道,“大家坚持一会儿,等救援……”


    他话音还未落,升降梯突然又发出一声喑哑的嘶鸣,斜坠着的厢体再次往下重重一沉!


    “又、又怎么了?!”言谦这下是真的哭了。


    荀际堪堪扶稳身体,再度探头查看一番,面色严肃起来。


    情况比他想得还要遭,主制动轮上的裂痕被彻底失重的升降梯拉扯,再度加深了,如果再裂开那么寸许,恐怕就会彻底崩断。到时,紧急制动装置也将失去作用,升降梯会整个失去支撑,滚落下去。


    他向下望了一眼,广场上米粒大小的人群明显骚动起来,事故已经被注意到了,救援应该也在路上。


    但是,等不及了。升降梯随时会坠落,他们五人也许下一秒就会摔死。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他语气平静地对四人说。


    “离开?去、去哪?”言谦没工夫擦眼泪,用力眨了两下看向荀际。


    荀际视线转向与升降梯所在的外立面相邻的墙体——那上面遍布巨大齿轮块。


    “不行!”路舟显然是明白了荀际的意图,厉声道,“太危险了!”


    荀际笑了笑,“还能比现在更危险吗?”


    他伸手拽了拽安全绳,确保一头牢牢固定在钢筋护栏上,然后微微半蹲,专注感受升降梯摇晃的频率。


    其余三人这才明白他要干什么,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


    “荀少爷,你难道想跳、跳到……”


    言谦话音未落,升降梯晃到最靠近墙面的位置,几乎同时,荀际助跑两步,双腿猛蹬,纵身而起!


    一道金色的残影在空中掠过。


    “荀际!”路舟面上血色彻底褪去,不管不顾地爬起身往前急跨两步想要把人抓住,却扑了个空。


    他摔在升降梯边缘,险之又险地用脚抵住梯厢,这才没有掉下去。顾不上身后的惊呼,路舟眼睛牢牢盯着距他几米之遥的金发身影,一颗心跳得几乎要蹦出胸腔。


    荀际狼狈地扑到一块齿轮上,双臂死死攀在齿轮边沿。


    腰上的安全绳随着他的动作拉动升降梯撞向墙体,但很快,回弹的巨力又毫不留情地想将他从齿轮上扯下来。


    路舟迅速站起身,跌跌撞撞跑过去解开绑在升降梯上的安全绳扣锁。荀际总算好受了些,手下用力一撑,攀上齿轮的凹槽站定。


    外墙上被升降梯撞下一大片碎石粉末,扑簌簌往下掉个不停。制动轮生涩的刮擦声仿佛一道催命符,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荀际将自己牢牢绑在齿轮的一道凹槽上,然后对一直注视着他的路舟伸出手:


    “路舟,过来。”


    路舟没有半秒犹豫,将安全绳往手腕上缠了几圈,利落地后退,助跑,然后纵身一跃。


    双手缠握,荀际接住了他。


    “疯了,都疯了……”余放白喃喃低语,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荀际帮助路舟站到紧挨着的一片齿轮上,用安全绳在他腰间缠了一圈,然后又把扣锁的一头丢回到升降梯上。


    罗旭南下意识接住了抛来的扣锁,呆呆问:“这应该不是让我们也跳过去的意思吧?”


    “就是这个意思。”言谦惨笑两声,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空中隐约传来一阵机翼的轰鸣,余放白眼睛一亮,欣喜地抬头望去。


    “是直升机!救援来了!”


    言谦和罗旭南大喜,连忙也都站起身向上眺望。可在他们侧前方的荀际和路舟却看得分明,升降梯背面的主制动轮突然猛烈抽搐起来,可怖的裂纹迅速蔓延!


    “来不及了!”路舟厉声呵斥,“罗旭南,跳过来!”


    罗旭南面上的喜色一僵,似乎意识到什么,迟滞的身体却来不及反应。


    “言谦!余放白!抱住他!”荀际的声音传进言谦的耳朵。他此时大脑一片混乱,下意识就听从了那个声音。


    就在双手环上罗旭南的腰的那一刻,升降梯背后有什么东西猛然迸碎开来,锋利的金属片飞溅,划破他的小臂。


    不待他喊痛,脚下却突然一空,整个人失重欲坠!


    “哐——!!!”


    升降梯像一只千疮百孔的濒死巨兽,彻底支撑不住,翻滚着向下坠落。金属摩擦墙面,激起一串炽烈的火花,尖锐的刮擦声穿刺耳膜,犹如巨兽最后的哀鸣。


    “啊啊啊!!”


    罗旭南哀嚎着被吊在半空,手中紧紧攥着安全绳的扣锁,像失控的钟摆一般甩来甩去。


    他的身上,还挂着两个人。


    “余放白你他妈的!老子的脚都要被你拽断了!”罗旭南痛得嗷呜直叫。


    余放白当然不会听他的,刚才千钧一发之际,他慌乱抓住了被甩出梯厢的罗旭南的脚,总算是逃过一劫,没随着升降梯一同摔下去。


    言谦则是双臂死死卡住罗旭南的腰,将他勒得面色涨红。


    “罗旭南你别晃了!”他尖声叫着,试图用这种方式排解死亡的恐惧。


    “是我想晃吗?!”罗旭南崩溃,“上面两个倒是想想办法呀!”


    安全绳另一端,荀际和路舟没有说话,并不是不想开口,而是实在没有余力。


    两人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安稳站在齿轮上,而是仅仅靠着腰部的安全绳挂在齿轮片上,一手抓着安全绳,一手攀在齿轮边沿,勉力用自身的体重支撑着下方的三人。


    更坏的是,齿轮片承受不住五人的重量,钉入墙体的螺丝开始危险地松动。


    “不好,他们上面也快支撑不住了!”言谦哭丧着脸吼道。


    罗旭南看了看上面,又看了看身上挂着的两人,喃喃道:“太重了,这样下去不行……”


    鲜红的血液顺着齿轮边沿蜿蜒淌下,路舟眼神一凛,咬牙道:“这样下去不行!”


    刚才升降梯的坠落惊险万分,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两人还是无法抵抗其余三人下坠的重力,被扯下了齿轮。荀际的小腿被齿轮边沿划伤,豁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荀际看了眼颤巍晃动的齿轮片,又看了眼空中还只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直升机,无奈道:“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祈祷这齿轮能坚持到直升机过来。”


    巨大的投影凤凰似乎厌倦了此处的风景,翩然离去,收羽归巢。钟楼外壁上,只余风声呼啸。


    “有办法。”路舟黑沉的眼瞳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只要少一个人,你就安全了。”


    第28章 曜星学院28喜欢他,喜欢他,喜欢他……


    荀际与路舟贴得很近。


    琥珀色的瞳孔映入路舟平静的黑瞳,带一丝探究。


    荀际脑中升起一个荒谬的猜想。很不可思议,但在此情此景,似乎又是唯一的答案。


    “把你的爪子从腰上收回去,”荀际说,“还不到那个地步。”


    路舟一只手摸在腰间的安全绳上,只要扯开绳结,他就会从十几米的高空掉下去,摔成一滩肉泥。


    路舟似乎还想说什么,荀际却又把脸凑近几分,抱怨起来:“我手上快没劲了,明天肯定全身都得酸,到时候你来帮我按按。”


    路舟呼吸一滞。他知道眼下的境况险之又险,知道他们命悬一线,知道他不该也不能再升起那些念头。


    可他无法控制。


    就像他永远无法拒绝荀际一样。


    路舟的额头轻轻抵住荀际,滚烫呼吸间,吐出那个彼此心知肚明的回答:


    “好。”


    直升机的轰鸣越来越近,再坚持一会儿,救援就要到了。


    “余放白——!!”


    嘶哑的尖叫划破风声,荀际心口一悸,猛地扭头往下望去。


    罗旭南身上少了一个人。


    *


    升降梯事故的消息很快被全面封锁了起来。


    目击者着实不少,这件事进行得有些困难,最后还是荀阡亲自出马,才稳住了局面。


    入夜,荀际的别墅里,迎来了两位客人。


    “哥,我真的没事。”荀际靠坐在客厅沙发上,安抚眼前的男人,“腿上的伤不严重,已经上过药了。”


    荀阡平日里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此刻面色却是阴沉得吓人。


    “腿上的伤是一码事,受到的惊吓是另一码事。”他转头看向身旁的一个女人,言辞尖锐,“一码一码,都得算个清楚,孔校长,您说是吗?”


    那女人约莫五十岁年纪,气质沉敛干练,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气势,正是曜星学院的前任校长孔静。


    但此刻,她却面色沉重,对于来自荀阡的质问一时无言。


    “哥,孔校长已经道过歉了,这事也不是她的错。”荀际劝道。


    “不是她的错,那是谁的错?”荀阡冷笑,“非要把题目出到钟楼,出完题却甩手不管,连学生的安全都无法保证!”


    “是我的过错。”孔校长深深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我只叫人检查了钟楼外壁,却没想到升降梯久未使用,早就存在安全隐患。加上前几日暴雨侵蚀,让它彻底……”


    “行了!”荀阡不耐烦地打断,“这些话你向余家解释去吧。”


    提到余家,孔校长脸色更白几分。余放白眼下正在医院抢救,生死不明。


    “那孩子……是我对不起他,我自会向余家赔罪。”她眼角沁出几分湿意,又很快伸手抹去,“倒是荀际,我必须感谢你。”


    她从沙发上站起身,郑重地向荀际鞠了一躬。


    荀际一惊,忙站起身将人虚虚扶起。


    “要不是你那么果断地做出决定,恐怕今天的悲剧远不止于此。”她真诚道,“是你救了他们,你很了不起。你不光很聪明,人也善良勇敢,我为我以前对你的偏见道歉。”


    偏见?荀际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只能胡乱点了下头。


    “你的确该道歉。”荀阡显然对这个孔校长积怨已久,趁这个机会一并宣泄出来,“荀际那时才高一,就算犯了错也该给他改正的机会,可你那时候步步紧逼,害他不得不孤身去国外读了一年书。”


    荀际心中讶然,原来原身高二不在曜星,是拜这个孔校长所赐。


    “现在想来,或许其中真的有所误会。”孔校长面露犹豫。


    “对荀际这么苛责,对自己人却是照拂有加。”荀阡却还没说完,“破格让那个毫无背景的路舟入学,还为他改奖学金制度,你敢说这不是出自私心?”


    路舟入学竟也与她有关?荀际再度震惊。


    孔校长似乎想到什么,眼眶又红了。


    “路舟的母亲曾是我的手帕交,可惜她遇人不淑,落了个……”她声音哽咽几分,“路舟的事是我徇私,所以荀家当初因为荀际迁怒于我,将我调离曜星,我走得心甘情愿。但是荀际的事情上,按当时的调查结果,主责的确在他,我也是按校规处理。”


    到底是什么事,严重到堂堂荀家小少爷,曜星学院的半个主人都要被迫跑去异国避风头?原文中没有这一段,荀际实在有些好奇。


    “说到底,也怪我没有早些察觉。”孔校长陷入回忆,“那年也是校庆,摘星夺魁赛进行得如火如荼,明明该是曜星最热闹、最开心的一天……那个学生却从钟楼顶上跳了下来。”


    “两年前死了一个学生,今天这个说不定也快死了。”荀阡冷冷看着她,“我看这钟楼晦气得很,不如拆了干净。”


    “荀总不必说这种话,”孔校长摇了摇头,“这次是疏忽导致的意外,和上次的情形完全不同。”


    她目光慈爱地望向荀际,“而且荀际如今已经不同往日,我相信他绝不会再办那种杀人游戏了。”


    *


    深夜,曜星学院。


    在教学区通往后山的路上,有一处废弃植物园。早些年是给学生们生物课见学用的,后来市里建了大型植物园,校内的这处就有些不够看了。拆了也没必要,留着也没作用,校方干脆一把锁将其封了。


    久无人打理,这里逐渐荒废,沦为无人问津的禁地。


    路舟呼吸粗重,疾步穿行在高出他半个头的宽大草叶之间。他随手扯下一条草叶往脖子上一个发光的东西上缠了两圈,然后左手按回右肩上。那处洇出的血迹很明显能看出受了伤。


    他的脸上戴着一个黑色的面具,上面绘有一个银色的花体数字“7”。


    突然,他脚步一顿。


    昏暗的植物园内,只有无处不在的摄像头闪着幽幽绿光,路舟看不清前方有什么,但他直觉感到危险。


    窸窸窣窣,一阵昆虫爬动草叶的声音。


    也许是错觉。路舟稍稍定神,抬脚往前迈步。


    “咻!”


    尖锐的破空声从头顶袭来,一根泛着寒光的粗壮狼牙棒劈头砸下。


    路舟反应极快,矮身躲过的瞬间反手紧紧抓住那可怖的凶器,用力一拽!


    背后偷袭之人似乎是躲在一旁的树上跳下来攻击的,本来就没站稳,被这样大力拉扯,顿时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呼。


    路舟的手掌被狼牙棒的尖刺戳得全是细小血洞,他随手在裤子上抹掉黏腻的血液,抓住狼牙棒的握柄指向地上那人。


    “给我。”他冷冷吐出两个字。


    那人连滚带爬就想逃跑,却被路舟一脚踢翻。路舟手中狼牙棒猛地向那人脸上砸去,在他撕心裂肺的惊惧尖叫中,掀掉了写着数字“12”的黑色面具。


    “你输了,给我。”他再度重复。


    那人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声音中全是恐惧:“放了我吧,我不想再被电了,求求你!对、对了,7号!我们昨晚热身赛的时候见过的,你被几个人围着打,我还……”


    路舟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一把抓向那人的脖颈。


    在他的脖颈上,绑着一个磁吸项圈,项圈正中有一颗亮着银光的星星。


    星星被毫不留情地拔掉,地上的12号霎时犹如一尾掉入油锅的活鱼,全身神经质地抽搐弹跳起来。


    “啊……嗬……呃呃呃……”他嘴里发出破碎的音调,痛苦地翻着白眼,口水顺着嘴角滴答流下。


    路舟不再理会他,拉开腰间一只小包。


    ——里面静静躺着一把银色的星星。


    路舟正要把手里这颗放进去,耳畔却突然划过一道风声!


    一只手迅如闪电,夺走了他手里的星星,然后分毫没有停顿地,将它装回12号脖子上的项圈。


    星星卡入项圈的那一刻,剧烈的电击停了下来。12号眼神涣散,似乎没意识到折磨已经结束,身体仍下意识地轻轻抽搐着。


    路舟毫不犹豫地挥舞狼牙棒攻向来人。


    这人一身黑衣,身形很高,头戴鸭舌帽,黑色面具上写着数字“33”。路舟脑中闪过一丝犹疑,他分明记得,今天只有32个人参加游戏。


    然而他身体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慢,狼牙棒挥出的瞬间,脚下灵活腾挪,侧身挡住其退路。


    33号却是有点本事,不躲反攻,脸颊险之又险地擦着狼牙棒迎上来,一手钳住路舟的腰,抬腿狠狠扫在路舟小腿上。


    路舟小腿处本就有大片深紫的淤青,被33号一踢,瞬间疼出一层冷汗,动作迟滞下来。33号乘势而上,一把夺过狼牙棒丢掉,用力反剪住路舟的双臂,将他背身禁锢在自己胸前。


    路舟眸中闪过一丝狠戾,毫不犹豫地扭过脖子,张口就往33号项圈上的星星咬去!


    他比33号稍矮一些,此时却成了优势。犬齿抵在冰冷的项圈上,他就像咬住了猎物咽喉的野兽,只需稍一用力,就能品尝甜美的胜利。


    可路舟却顿住了。


    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李叔说这叫雪松莓果味,是某个高端洗发露品牌的vip限量款。李叔给了他一瓶,他至今没舍得用。


    ——是荀际身上的味道。


    “怎么不咬了?”


    面具下传来熟悉的声音。


    熟悉,却又不那么熟悉。路舟从没听过荀际语气这么冰冷。


    “咬掉我的星星,让我像地上那个一样,被电击到痛哭流涕。”


    荀际松开他,退后几步与他对视。


    “路舟,你不是一直都这么做的吗?”


    路舟只觉手脚麻得厉害,一步都动弹不得。舌尖也麻得厉害,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支走小汀,瞒着荀际,就是不想让他们知晓这样的自己。


    他知道他们不会赞同。


    可即便知道,他还是来了。他找不到借口为自己辩解。


    他的卑劣,阴暗,暴虐,如今全都被荀际看到了。


    心脏麻木地跳动着,路舟像一株植物园内枯败的草叶,垂头迎接凋零的命运。


    他会讨厌他吗?


    他会讨厌他吧。


    “现在我也参加游戏了,”荀际说,“路舟,我和你只能有一个获胜者。”


    可是他不想被他讨厌。


    路舟摘掉面具,丢在地上。


    “荀际。”路舟叫了一声。


    为什么人类没有尾巴呢?路舟想。


    幸好人类没有尾巴。


    不然荀际肯定一早就会发现,每天早上不经意与他一同挤着肩膀走下楼梯,中午假装交作业路过高三教室,晚上故意收起吹风机等他洗完澡湿漉漉地过来找他要。


    很多时刻。每时每刻。


    他的尾巴一定会背叛他。代替他。叫嚣心底隐秘的、贪婪的渴望。


    ——喜欢他,喜欢他,喜欢他。


    好喜欢他。


    路舟摸上脖颈,拔掉星星。


    第29章 曜星学院29绵软地、讨好地厮磨


    荀际今天心情很糟糕。


    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绝不会答应言谦参加什么摘星夺魁赛。但事已至此,余放白生死未卜,他的选择也不可能重来。


    升降梯事故不在人力所能掌控的范围,他无能为力。可本该在掌控之中的剧情,也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崩坏。


    荀际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狩影游戏,被学生们戏称为杀人游戏,是原身在高一的时候搞出来的玩意。


    曜星学院虽说是贵族学院,但不管哪个集体中,总有处于底层的存在。家道中落的,债台高筑的,或者像余放白一般,无名无分的。


    原身将这些人聚集起来,逼迫他们互相厮杀。


    游戏分两晚进行,第一晚是热身赛,将所有人困在巴掌大的房间里,让他们像疯狗一样混战撕咬。透过监控观看的少爷小姐们会根据他们的表现,挑选心仪的选手下注。


    第二晚是正式比赛,在废弃的植物园里进行,选手们脖子上会被戴上电击项圈,一旦上面的星星被拔掉,就会触发电击。游戏从半夜12点一直持续到凌晨5点,每小时将结算星星数量,排名后半的人将触发电击。若是躲在一处长时间不动,也会触发电击。


    这规则逼迫选手们必须不断地进行躲避、抢夺。为了增加趣味性,监控背后的观众们还能为押注的选手空投武器,便于他们更好地厮杀。


    最后,抢夺最多星星的人将成为唯一的赢家,获得原身为狩影游戏专门打造的“影冠”。


    与白日里摘星夺魁赛的“星冕”相对应,“影冠”的造价只高不低。另外,胜者还能获得赌资的一部分分成。在丰厚的奖励面前,个别家里缺钱的学生甚至主动要求参加。


    据孔校长所说,原身在高一的时候,趁校庆期间背地里举办这个游戏,害得一名学生精神压力过大跳楼自杀。原身也因此受到处罚,流放国外。狩影游戏当然也被校方叫停。


    原文中,荀际在高三的校庆活动上,报复式的重启了狩影游戏,并逼迫路舟参加,给路舟造成身体和精神双重伤害。


    可问题就出在这,今年他压根没有理会什么狩影游戏,这游戏却被重启了,而路舟也背着他参与进来。


    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是谁在打乱他的计划?


    *


    昏暗的植物园内,到处都是植物腐败的湿热气息。


    监控摄像头的幽幽绿光像有恃无恐的蛇群,恶毒地盯视着猎物。


    一小把银色的星星从小包里散落到地上,泛着莹莹亮光,圆润可爱。路舟剧烈颤抖着,想蹲下身去捡起来,递给眼前人,可是却做不到。


    他狼狈摔在地上,狠狠咬住舌尖避免发出难堪的呻.吟。


    荀际冷冷看着他:“看来你不光喜欢电别人,还喜欢电自己。”


    路舟身体一僵,感觉心脏处像是被插入一截带刺的枯木,每呼吸一口都伴着痛楚。


    “不是的……”他低声喃喃。


    “不是?”荀际任由他在地上瑟缩着,嘲道,“看你玩得这么尽兴,我都想试试了。”


    他伸手点了点自己脖子上的项圈,“电.击的滋味好受吗?”


    路舟神情骤变:“别动那个!”


    “为什么?”荀际捏住项圈上的星星,“你能摘,我不能?”


    “不!别……”路舟身体因电.击抽.搐而失去平衡,连滚带爬扑到荀际脚边,“别这样做,荀、荀际,你会痛……痛……别……”


    他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想伸手碰荀际,又怕伤到他,只拿一双有些失焦的眼睛凄凄看他。


    “你是在求我吗?”荀际慢条斯理问。


    “对、对,我求你……”路舟痛得厉害,十指深深插入泥里,仰头哀哀恳求,“求你别伤害自己……荀际,求你……”


    荀际蹲下身,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为什么?”他又问。


    “为什么?”路舟喃喃重复,似乎不理解他在问什么。


    “我伤害自己,跟你有什么关系。”荀际说,“就像你伤害你自己,跟我没关系一样。”


    路舟身躯猛地一颤,眼泪无意识地坠落到地上,渗进泥里。


    “不……不!不是的……”他嘴唇嗫嚅着,声音越来越大,“不是没关系……不是没关系!”


    路舟泪流满面,“荀际,我们不是没关系。”


    夜风轻柔抚过黑发少年遍布伤痕的身体,打了个旋儿,缠上金发少年露在帽檐外的发梢。


    “怎么又哭?”荀际有些无奈,他今天心情实在糟糕,一不小心好像把人欺负狠了。


    荀际摘掉鸭舌帽,又拿下黑色面具,盖在最近处的摄像头上。


    “那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路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他在面对荀际的时候,身体总是背弃他,千方百计地讨好荀际。


    此刻也一样。


    “……是小狗……和主人。”他的意识还停留在被否定的情绪里,唇舌却先一步给出答案。


    荀际轻笑出声。


    “行,你说是,就是吧。”


    路舟后知后觉回过味来。


    他眼中明明还在掉着泪,心脏却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好像什么电击,什么疼痛,在一瞬间都抽离了这副身体。


    他不知道荀际到底施了什么魔法,明明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就可以让他从死到生。


    路舟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之人身上。一股压抑已久的冲.动,像泄闸的洪水般,将他冲刷,灭顶。


    他说:“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荀际唇角的笑意淡了些。良久,温柔应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路舟被疼痛折磨到失焦的瞳孔一瞬间亮得惊人。他挣扎着爬起,急促开口:“荀际,我……”


    “等等,你确定要这样说吗?”荀际有些头疼地看着他这副凄惨模样。


    路舟怔愣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双掌急切地在泥地上摸索,胡乱抓起一颗银色星星就往脖子上摁去。


    星星扣进项圈,电击停止了。


    他急不可耐地在裤子上抹了抹手上的泥,可他的裤子也不见得多干净,反而把手越弄越脏。


    荀际拉过他的手,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擦拭着。


    路舟全身都在细微地颤抖,他以为是电.击的余.韵,可当他开口时,才明白过来


    ——这是亢.奋。


    “荀际,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他问,“你白天就猜出我在参加这个游戏,所以特地来找我,对吗?”


    “对。”荀际点头。


    路舟呼吸急促,反手抓住他的手。


    “就算很生气,也还是来找我了,对不对?”


    “对。”荀际又点点头。


    “我不是喜欢参加这种游戏,我不是喜欢伤害别人。”路舟急切道,“我只是想要那笔奖金,我想……”


    “我知道。”荀际安抚,“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路舟贴近了几分,“你都知道什么?”


    “你的全部。”荀际没有犹豫,“路舟,你的事情,我全都知道。”


    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路舟声音低到仿若呓语,“冬季运动会上,为什么那么对我?”


    荀际没想到他会在此时问出这件事,静默一瞬,还是如实相告。


    “我没打算真的伤害你。”他说,“只是出了些意外,我……”


    唇角重重压上一道滚烫的力度,荀际没能继续说下去。


    背后的草叶发出“噼啪”折裂的脆响,脆弱纤细的草叶们被碾成灰渣,扑簌簌落了满身,健硕肥大的草叶们奋起摇曳,将滚在地上的两个人影遮蔽得严严实实。


    虽然泥地柔软,但猝不及防被扑.倒,荀际还是下意识“嘶”了一声。可就这一点细小的声响,也迅速被路舟吞.吃殆尽。


    路舟的吻不像吻,更像是不成章法的啃.噬。


    “荀际,荀际,荀际,荀际……”他不住呢喃着,尖利的牙齿反复地、凶狠地叼.住荀际的唇,却在抵住柔软的唇.肉时舍不得下劲,绵软地、讨好地厮.磨。


    “唔……你还真是小狗啊!”荀际用力将人推开,指腹抹过发麻的唇.瓣,带起一道血丝。


    他抵了抵唇,没发现有破口,反倒是路舟唇上多了个小血洞。


    刚才被磨得难受,下意识咬了回去。


    荀际轻咳:“你流血了。”


    路舟舌尖舔过下唇,居高临下撑着双臂,死死盯着他。


    “你不骂我?不打我吗?”


    荀际反问:“我在运动会上害你,你不骂我,不打我吗?”


    “我相信你。”路舟的眼睛沉如夜,亮如星,“你说,我就信。”


    “那如果我说,我是真的要伤害你呢?”


    “我不信。”路舟斩钉截铁。


    荀际失笑:“刚才还说我说你就信。”


    “要是以前,我可能会恨你。”他声音闷闷的,气息却是滚烫,“可我现在不想恨你……无论如何,都不想恨你……”


    话尾消失在交叠的唇间。


    “……我喜欢你。”


    路舟生涩地吻着荀际,一声又一声,一吻又一吻,殷殷切切,似苦还甜。


    “荀际,我喜欢你……好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滴到脸上的眼泪比呼吸还要滚烫,荀际只觉自己已经逐渐习惯路舟这个在他面前说哭就哭的毛病了。


    “我知道。”


    在钟楼上,被吊在半空中的时候,路舟曾想让自己掉下去,换得荀际多一分生存的希望。荀际想不到除了路舟喜欢他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可以解释这种行为。


    一旦明白了路舟对他的心意,回想起以往种种,荀际简直没法相信自己居然迟钝至此。


    冬季运动会前夕,路舟曾说有一个心愿,想来那时就打算在摘得金牌之后对他表白吧。


    后来在荀宅,路舟说有重要的事情要等自己回来说,也许也是想要表白吧。


    只不过两次都没有成功。


    直到今天。


    路舟不肯放过荀际的嘴.唇,低低重复着喜欢喜欢喜欢,像是早在心中默念过千遍万遍。小狗这次倒是不咬.人了,但嘴唇被叼着舔.弄的感觉太过诡异,荀际不习惯地偏了偏头。


    路舟一僵,泛红的双眼微微睁大,又猛的闭上。然后乱了节奏的吻和泪滴急风骤雨般砸下来。


    “别不要我……荀际,就算你腻了,也不能丢下我……你不能……不许……”


    “我没有。”荀际*伸手掐住路舟的下巴,微微分出些呼吸的余地,哑声说:“没有不要你,所以能不能正常点亲?”


    不是咬就是舔,看得出小狗一点亲人的经验都没有。


    路舟呼吸急促,生怕荀际下一秒就推开他,囫囵回了个“好”,又要往前凑。


    荀际这次没再让他胡来,抢先一步迎了上去。


    唇.齿相接,荀际的手掌顺着下巴抚.摩到路舟的脖颈,触到冰凉的磁吸项圈时微微蹙了蹙眉。他摸出口袋里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小型消磁器,贴上项圈。


    “咔哒”一声,项圈松动,荀际一把扯下,丢到一旁。


    路舟神志清醒了一瞬,“这个不能……”


    温热的手掌贴上脖颈,荀际将人轻轻掐着往前拽了拽,舌尖顶开牙齿没入。


    路舟的清醒只维持了那仅仅一瞬。


    黏.腻的水声在草叶沙沙声中不断起伏。荀际不断摩.挲着拇指下凸.起的喉.结,随着唇.舌吃得越来越深,那粒喉.结也似枝桠上被雨水拍打的浆果般摇摇欲坠。


    荀际看它可怜,突然收紧手劲,拇指重重按了下去。


    “唔!”


    麻意直冲头顶,路舟微窒,嘴巴无法控制地张开,涎.水瞬间沿嘴角溢出。


    荀际长驱直入,卷起他的舌头舔.舐,吮.吻,又重又缓地用粗糙的舌苔反复碾.磨脆弱的颚.壁。


    “……唔……哈……”


    路舟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一把抓住荀际的小臂,似乎想把他推开,又舍不得。


    脖颈上的手掌好心地松开钳制,移到后颈处来来回回、细细密密安.抚。


    “……荀、荀际……唔……别、别摸……”


    路舟轻颤着,眼角不断溢出泪水,他分辨不清是因为太难受,还是太舒服。


    荀际听话地放开了他,声音有些低,有些喘:“不亲了?”


    路舟失神的双眼慢慢聚焦,对上身下的琥珀色眼眸。


    这是他从没见过的荀际。


    金发凌乱,陷在满地的泥渍和草灰之中。他的脸颊本该洁净,嘴唇本该柔软,现下却沾满自己的泪渍和口水,像软硬适口的甜桃被人恶意握在掌中揉.捏碾.捣,变得透.熟软.烂,再也没法摆到货架上售卖。


    路舟心底升起一股隐秘的快.感。


    他该立刻起身,把他恢复成金雕玉琢的干净小少爷。可他只是又把滚.烫的身体紧紧地,严丝合缝地贴了上去。


    “再亲一会儿,好不好……”


    路舟讨好地舔上去,卑鄙地以行动封住荀际的拒绝。


    荀际失笑,一把揪住路舟的后颈将人丢到一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


    “不行,我们该离开这了。”


    路舟心底一阵失望,勉强撑起麻软的四肢,快速将自己收拾一下。


    他捡起地上的磁吸项圈,犹豫道:“可是狩影游戏还没结束,现在退出的话……”


    “路舟说得没错。”幽谧的树丛中突然传来脚步声,一道人影缓缓走近。


    “荀少爷不是说想玩狩影游戏吗?怎么游戏还没结束,就要退出?”


    来人脸上没有黑面具,脖子上也没有磁吸项圈,他简简单单穿着一身曜星学院的制服,朝他们露出熟悉的笑容。


    “岂不是浪费我重启狩影游戏的一番苦心。”


    深夜的植物园草木遮蔽,光线昏暗,但路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他的面色显出一瞬间的空白,随即迅速沉了下去。


    “原来是你。”荀际面无表情吐出一个名字:


    “罗旭南。”


    第30章 曜星学院30一共被亲了98下!……


    罗旭南举起双手,严肃澄清:“先说明,这周围草叶这么茂盛,你们刚才在干什么我完全没看到。”


    路舟紧紧盯着他,“为什么?”


    “为什么?”罗旭南疑惑,“重启游戏不好吗?没记错的话你是自愿参加的吧,你很需要游戏的奖励,不是吗?”


    “你是为了路舟重启游戏的?”荀际有些意外。


    “那倒也不是。”罗旭南挠挠头,“是因为荀少爷你不办了嘛,我觉得这种有趣的游戏,就这么停办也太可惜了,所以尝试着组织了一下。”


    他弯起眼笑了笑,“没想到反响真不错,赚得也很多。”


    “对了,还没向你们介绍过,其实我家里是开赌场的,所以我对这种运作还是挺有经验的。”


    路舟脸色一变:“赌场?”


    “是啊,”罗旭南点点头,“路舟,其实你一入学我就注意到你啦,没想到欠债上千万的烂赌鬼的儿子也能进曜星读书。”


    “不过接触之后发现你还挺有趣的,被你那赌鬼老爹和病弱老妈这样拖着都没拖垮,”他语气颇为欣赏,“甚至还能攀上荀少爷。”


    路舟脸上已经彻底没了血色,他一字一句问:“你为什么知道路建明欠债多少?”


    罗旭南惊讶:“我没说吗?叔叔是我家赌场的常客呀。”


    路舟冲上前一把揪住罗旭南的衣领,恨声说:“你早就知道……你明明早就知道,为什么?!罗旭南,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哎呀,”罗旭南高举双手示意路舟冷静,笑道,“生意归生意,朋友归朋友嘛。再说了,现在荀少爷这么喜欢你,还帮你还清了叔叔欠的债,一点都不影响我们继续做朋友嘛。”


    还清了债?荀际微讶,随即明白过来,八成是荀阡干的。


    “朋友?”路舟惨然一笑,“是啊,我竟真以为,你真心把我当朋友……”


    他眸色渐渐冷下来,问罗旭南:“那余放白呢?他也是你的朋友吗?”


    荀际眉心微蹙,果然,路舟也发现了。


    罗旭南唇边的笑意收敛,挥开路舟的手,慢条斯理整了整衣襟。


    “他运气不好,自己力竭掉下去了,关我什么事?”


    路舟冷笑:“我只问余放白是不是你的朋友,罗旭南,你在心虚什么?”


    想到余放白掉下去的样子,荀际只觉心情又糟糕几分。


    “那时明明还能坚持,直升机再过几分钟就会靠近,”荀际语气不善,“你为什么放弃他?”


    罗旭南脸上的笑彻底褪去,他面色古怪地问荀际:“荀少爷以为,直升机会先救谁?”


    荀际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


    “这根本不用想,对吧?”罗旭南说,“一定是先救荀少爷你呀。救了你,再顺便救下路舟,而我……”


    他原地踱了几步,“我身上挂着两个人,自然要先把他们都救下,才轮到我。”


    “荀少爷,”他慢吞吞说,“最后,才会轮到我。”


    “这个过程又要花费多久?我当时已经力竭,真的能坚持到获救吗?”


    “余放白自己不中用,我不过随便动了两下,他就手滑掉下去了。如果是路舟这般体力好的,就算我再怎么动,肯定也能牢牢抓住吧。”他耸耸肩,“所以还是只能怪他自己呀。”


    荀际一时无言。


    他想到刚穿越过来时,带着罗旭南去海岛上做好人好事,想到路舟被颜风那群人带走时,罗旭南着急地跑来求救,想到摘星夺魁赛上,他们五人像每一支普通的队伍那样互相鼓励。


    这一切都是假象。


    生命的顺序有先后,朋友的真心有条件,所谓的好人,也不过是无聊时候的扮演游戏。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罗旭南皱眉,“你进入游戏时手机该被收了才对,为什么……”


    “是我,”荀际对着接通的电话说,“可以进来了。”


    他随手扯掉脖子上的项圈丢到一旁,罗旭南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狩影游戏用的磁吸项圈,只是个塑料环罢了。


    “荀少爷,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疑问很快得到解答。


    “噔。”


    “噔。”


    “噔。”


    植物园内的照明灯在刹那间全部亮起,将天空照得如白昼。


    浩浩荡荡几十号人踩着纷乱的步子拥进植物园,其中大部分是校园保卫科的人员,另外还有医生、老师、学生家长,和面色严肃的校领导们。


    前任校长孔静也赫然在列,她对荀际微一颔首,“荀际,辛苦你了,接下来交给我们吧。”


    罗旭南愣了好半晌,突然大笑起来:“荀少爷啊荀少爷,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简直要怀疑你和从前那个荀少爷到底是不是一个人了。”


    他好奇地打量荀际,“您不会是好事做上瘾,真把自己当好人了吧?杀人游戏的发明者,害人跳楼的荀少爷,居然会伙同校方来阻止这个游戏?”


    荀际懒得理他,跟孔校长打了个招呼就要走。


    “等等,”罗旭南叫住他,“学校会怎么处理我?像对你那样,将我流放出国吗?”


    荀际顿了顿,对他微笑道:“你也说了,在这所学校,我才是唯一的特权。至于你嘛,当然是退学滚蛋啊。”


    罗旭南终于笑不出来了,他想上前两步,却被一旁的保卫科人员拦住。


    “荀少爷别忘了,路舟也是游戏参与者,他还是自愿参加的,要罚的话,他也逃不掉!”


    路舟从刚才起就十分沉默,罗旭南的话让他微微抬了抬眼,扫过荀际的身影,然后又垂下去。


    明明在片刻之前,他们还亲密无间,此时他却像是预料到了荀际的回答。


    “当然。”荀际笑着说,“路舟也会被退学,永远离开曜星学院。”


    路舟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嘴唇上被荀际咬出的血洞突然刺痛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敢抬头看荀际的眼睛。他问:“所以你是为了阻止罗旭南,中止这个游戏,才来找我的?”


    他亲了荀际,荀际也亲了他。荀际的唇还微微肿着,他的身上还残留着荀际的味道。他们明明……


    “阻止罗旭南?中止游戏?”荀际摇了摇头,“那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为你来的呀,路舟。”


    琥珀色的眼睛里眸光温柔,一如既往。


    ——为了让你退学才来的。


    *


    【叮!关键剧情点任务已完成。】


    【成功导致主角路舟被曜星学院退学。奖励1000积分。当前积分:2641。】


    【温馨提示:距离下一个关键剧情点任务的完成时限,仅剩1小时。】


    1小时?荀际从雾气氤氲的浴缸里伸出手,哗啦啦撩起一阵水声。他拿过旁边的手机,发了条信息给孔校长:


    [差不多就把人放回来吧。]


    【宿主……】系统声音萎靡,明明是电子音,却莫名有种伤心大哭过后的沙哑。


    【宿主这次牺牲太大了,被主角压在脏兮兮的泥巴地上狠狠轻薄,亲了一下还不够,又亲一下,又亲一下还不够,一共被亲了98下!】


    荀际:“……”


    这么多?


    荀际有点好奇,“我也亲他了,我亲了几下?”


    系统:【一下。】


    荀际惊讶:“就一下?”


    系统:【对啊,不过主角亲的都短短的,宿主亲的长长的,深深的……】


    荀际扶额:“行了,以后别数这玩意,再有这种情况你自觉进小黑屋吧。”


    系统嚎啕大哭:【还有以后?!呜呜呜呜呜呜宿主还要继续卖身,为了任务奉献自己呜呜呜呜呜……】


    荀际长叹一口,跟路舟突然发展成这样,确实出乎他的意料。可是一想到接连两个关键剧情点任务下去,路舟的黑化值一定会上升一大截,如果在此时拒绝他,万一直接把黑化值刷满就遭了。


    不过跟主角谈恋爱这种事……说不定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荀际思忖,之前他想过清空路舟黑化值的三个要点,一是他自己,二是罗旭南,三是路汀。


    如今罗旭南不光是个黑心馅儿的,还碰了路舟的大忌讳,做的生意跟赌有关,路舟断不可能再跟他重燃友情。而路汀也马上……


    数来数去,可不就剩他自己了吗?


    路舟退学一事,原文中也是狩影游戏导致的,只不过开启游戏的是“荀际”。现在罗旭南擅作主张重启狩影游戏,倒是省去了他的麻烦。


    另一个关键剧情点任务,他一早就找了荀阡帮忙,不用自己动手。只是接连两个任务,路舟黑化值大幅增加后的烂摊子,不得不由他亲自收拾。


    原本他还在苦恼要怎么个收拾法,现在倒好了,有个现成的方法。


    看来这恋爱是非谈不可了啊。


    【宿主原本打算怎么完成让主角退学的任务?】系统好奇问道。


    荀际撩起浴池里一朵水花,轻轻弹了弹。


    “你说,要是我跟荀阡说,我爱路舟,要跟他在一起,他会作何反应?”


    【宿主想利用主角的喜欢,借荀阡的手逼他退学!】系统恍然,【然后宿主就和主角上演《豪门少爷霸道求爱,贫民少年插翅难逃》,做一对深情不渝的苦命鸳鸯,破除万难也要在一起!这样子主角的黑化值非但不会因为任务而增加,说不定还会大大下降,对宿主死心塌地!】


    荀际:“……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卸载网文模块。”


    【然后等主角饱尝爱情的甜蜜,黑化值清零之后,再狠狠甩了主角,剧本换成《冷情霸少的掌中玩物》,让主角求而不得,为爱发狂,彻底黑化!这样一来我们和另一个任务者两边都能顺利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


    系统抚掌赞叹,【宿主简直就是天才!】


    荀际:“……”


    道理是这个道理,怎么被系统说出来有点怪怪的。


    水声哗啦啦,无数细小水珠扑簌簌从比例完美的身体上滚落而下,荀际赤足走出浴室。


    “路舟该到了,快点去做完另一个关键剧情点任务回来睡觉。”荀际擦着头发打了个哈欠,“下次可别一次性发两个任务,累死人了。”


    客厅里,路舟刚刚进门。


    荀际已经一身清爽,他身上却满是血污和泥渍,在废弃植物园里光线幽暗倒是没发现,现在一看还真是……


    系统替他委屈了半天荀际都没什么感觉,此刻却深感系统委屈得对。


    下次如果再亲,必须让小狗洗得干干净净才能亲。荀际暗暗下定决心。


    路舟看到他下楼,愣了一瞬,随即率先开了口。


    “退学的文件明天就会下发,这次的事校方态度坚决,所有参与者都被处罚,没有回旋余地。”路舟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疲惫。


    前一晚参加狩影游戏的热身赛,紧接着又是一整天的摘星夺魁赛,被吊在钟楼上经历生死一瞬,晚上又奔逃拼杀了几个小时,末了还被校方严厉问询,饶是路舟体力好,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嗯。”荀际点点头,“到了新学校给我打电话。”


    孔校长如今在邻省一所重点高中担任校长,相信她绝不会放任路舟不管。


    路舟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情绪,他努力压制,低声说:“对不起。”


    “我不该参加狩影游戏,一切都是我的错,校方的处罚我无话可说。可是……”


    “可是我不想离开这!”他再也压抑不住,他根本做不到像荀际一样平静,他一路走回来,脑子里乱得要命,心里慌得要命。


    高高在上的国王第一次走下王座,允许跪地的骑士献上亲吻,宣誓忠诚。


    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路舟语气急切,又热烈:“荀际,我不想离开你,就算去了别的学校,能不能……”


    “小路,你可算回来了!”


    司机王哥显然是被客厅里的动静吵醒,披着睡衣从一楼房间里走出来。


    荀际瞥了眼墙上的钟,离一小时正好还剩五分钟。


    “你到底跑哪去了!怎么手机也打不通!”王哥语气中有浓浓的焦急,还掺着一丝抱怨。


    “手机被……被一个活动收走了,刚拿回来。”路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开机键,瞬间跳出几十个未接来电。


    大部分是来自王哥,还有几个陌生号码,还有……小汀的幼儿园老师。


    路舟的心突然重重抽了一下,一阵眩晕感猛地涌上来。


    一只手扶住了他,荀际淡淡开口:“把事情告诉他吧。”


    路舟下意识拒绝:“我今天太累了,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明天再……”


    “哎呦,这还算不得要紧事吗?”


    王哥见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冲口而出:


    “小汀失踪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