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旅途中的二三事12
看起来, 波本和尤里尔是未经允许私自潜入的,好了,那么接下来要用什么方式把他们引出来呢。
琴酒勾了勾嘴唇, 叛徒即将死在他手中的兴奋让他无法安定, 不过找门的事情也不能落下, 有没有一种方法能让两件事情同时推进?
有的, 兄弟,有的。虽然凑不出九种就是了。
他嘱咐科恩去买些东西来,自己下了楼去。他来到空旷的门框边,仔细查看上下的承轴。
“这门最近新装过一次吗?”
微笑着的女主人正跟在他身后,点头:“是的, 昨天有位客人把我的门拆下来抱着跑出去了,所以才重新装过。”?你这店里来的客人是人吗。
但言归正传。也就是说, 的确是有人故意把门拿走的了,毕竟新装的门很坚固。
他还注意到地上残留的木头碎片, 看起来偷门贼用的手段比较暴力。
他不仅拿走了门,还将其藏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原因只有两种,一是门本身很珍贵, 但女主人已经说过这只是普通的门;二则是借着门的事件制造混乱,趁机达成什么。
达成什么如果门不见了, 那么旅馆的主人为防失窃, 并保证客人的安全,晚上只能亲自看住门, 一切想在晚上偷溜出去的家伙都会被发现。
目的是为了阻止什么交易进行?还是说最根本的, 想把他们全部关在里面走不掉。
等等, 他脑中突然闪过思绪。
那么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 就是至今藏在暗中的波本了。他向自己宣战后还敢在旅馆内部流窜,一定是有所图谋,他想来想去,也只能是想找什么人谈话或交易。
偷走门之后第一步,让重视自己财产的女主人将所有人扣在旅馆,这样他就能有充裕的时间找到想见的对象。第二步,进行交易,虽然让女主人盯住了大门,但她身后的密道——就能确保无人在内了。第三步,交易完成,被扣在旅馆内的他自然无法第一时间追出去,两个叛徒就能逃之夭夭了。
好计谋,波本。
这是一套完美的逻辑,但这个计划只要有一个额外的人插手其中,就能轻易被粉碎。
“夜深了,客人,差不多也该回房休息了。”被算计在其中的一位恰在此时开口,琴酒转过身去。
“你一定很想现在就追进那条密道里看看吧,可惜被旅馆的事务缠住脱不开身。”他的身高对店主来说简直是居高临下,杀手先生笑了笑,“不如我去帮你追怎么样,正好我也有点事想跟那两个人好好聊聊。”
*
“阿嚏!阿嚏!阿——嚏!咳咳”
“你没事吧,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打喷嚏,感冒了吗?”
“没有。”降谷零揉了揉鼻子,“我感觉是有人在偷偷骂我。”
“说不定是琴酒正在咒骂你呢。连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决定跟组织翻脸。”尤里尔摊摊左手,动了动白天出去摸来的手电筒,闪白的光圈在昏暗的密道内晃出残影。
“有什么不好呢,总感觉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还从来没试过对琴酒蹬鼻子上脸呢。”
也从来没有一拳打在他脸上过。降谷零甩甩胳膊,琴酒的骨头真硬啊,打得他手到现在还痛。
尤里尔沉默。片刻后,他将手电筒的光束对准尽头的死胡同。
“不是这个方向,我们走错了。”
“那回到刚才的岔路,换另一边走吧。第一次来的时候太黑了,连方向都记不清楚。”
两人折返改道,通道中依然泛着忽高忽低的回音。
“你这几天怎么总问我日期,是打算着做什么吗?”
“倒也没有。”降谷零不自在地用食指挠了挠脸颊,“对了,今天几号了。”
“唉。”又什么都不说吗,尤里尔叹了口气,还是回答了他,“十月二十六。”
还有四十二天。
距离十二月七日,还有四十二天。
他能否在那之前完成一切,回到东京去见见景。
不,其实早就决定好了吧,如果要在最后的时机给组织致命一击,他就不该在这种情况下擅自回去本土。在这时候暗中向琴酒表明自己的立场不也有这份考量在吗?为了让自己不要感情用事。
他又在想事情了。身旁的同伴看着他,但也只是转过头去,拿着手电筒在前方寻找着正确的方向,为他开路。
“如果需要我的话,你就说好了,我的下半场人生本来就除了复仇别无他物。”
“谢谢,尤里尔。”
他总是在道歉,或者感谢。因为同伴对他而言太重要,无论是达成那个最终的目的,还是前行时需要有人扶持与陪伴,亦或者同伴本身就是将自己不断塑造打磨的石头,他想自己都不能离得开他们。
“就是这条路了,我当时回程时做了记号的。”
尤里尔抚摸着旁边粗粝的水泥石墙,指腹在上面摸到了两个凹陷。降谷零也抬起头来,将围巾往上扯了扯。
“那前面就是我们上次发现地窖的地方了。”
上次他们甩开琴酒后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把密道内部摸了个遍。密道出入一共有三扇门,一扇通往一楼大堂的柜台后,一扇是他们进入的201室衣柜,还有一处是通往旅馆背后的侧门。
但他们依旧无法摸清这密道存在的意义,直到他们在某条通路的尽头发现了地窖,泛锈的钢筋并不起眼,但那就是向下通路的“把手”。
由于缺少光源,对身后的路线也不够熟悉,两人暂且没有深入,而是先退出做简单准备,甚至去从厨房拿了干粮,那里有两份看起来像是为他们准备的,即使没人跟他们提过,两人还是对旅馆的主人表示感谢。
“这次,就能进去看看了。”
里面会有什么?两人当然都想知道。
尤里尔迈步前进,刚欲开口让降谷零别落下,背后的人突然扣住他的手臂,他回头看去,青年立刻将食指抵在唇边。
“嘘——”
“笃笃笃”
有脚步声。辽远的声音被回声先一步带到这里,两人立刻屏息凝神贴紧了墙壁。
“笃、笃、笃。”声音近了。尤里尔早已关了手电,此刻两人近距离对视一眼,即使看不清神色,也知道这时对方的意思。
来人不可能知道他们的位置,但目的明确地前往这个方向来,一定是因为在这里的地窖的确是这个密道中最大的秘密。可他们现在不能往里逃,打开地窖不仅会有明显的声音,如果进去后里面没有其他出口,就会被堵死在里面了。
手臂上传来方向清晰的力道,尤里尔脚步一转,毫不犹豫地跟着降谷零走了。
两人生涩地在只来过两回的密道里穿行,身后的脚步声紧咬不放,在某几个拐角,他们甚至能看到影影绰绰的烛光逼近。拿着烛台的跟踪者不紧不慢,唇边甚至露出一丝微笑。
长期走动不发出声音是一件很难的事,更何况这两位都是有点分量的男人。一颗碎石在脚下踢飞的声音尚且可以解释,但裸露的钢筋被擦过时撞出的响声——
“当啷——”
不该出现的声音在密道内回荡,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紧张地倾听跟踪者的去向。
“笃。”
对方的脚步似乎也停止了。
片刻后,那声音又起来,但脚步的主人似乎听错了方向,声响越来越远、越减越轻。
“笃、笃笃”
那人似乎走远了,降谷零轻轻地松了口气。
要再等一会儿吗,还是趁此机会回到地窖边下去看看,风险会不会太大。
昏暗的光线吞噬了人的视野,他正想伸手拍拍尤里尔的手臂,却拍了个空,指尖只触摸的冰冷的水泥墙。
尤里尔?!他心中一紧看过去,但尤里尔只是多迈了几步,在转角处探头查看,影子映在墙上轻轻飘摇。他刚安下心来,心底突然咯噔一下。
哪里,来的光?
——“夜安,客人们。”
他回过头去,一张女人面在他的眼前骤然放大,距两人面孔极近的烛台炙烫他的眼球,他心脏猛的紧缩伸出手去,精致的烛台伴随着迸裂零星的火全然砸碎在地上,在空旷冗长的通道内回撞出巨大的响声。
——隐在大堂角落的琴酒看到正在门外鬼祟逡巡的人影,勾起一抹冷笑,早在桌上等得急切不安的手枪被主人轻巧拿起,来人刚踏入旅馆一步,太阳穴便被坚硬的枪口堵住。
银发的杀手咧开嘴。
“砰——!”
第72章 旅途中的二三事13
“苏格兰, 你有没有见过北海道的日出。”
身旁带着帽子的青年突然出声,这话语内容仿若朋友间闲聊般的亲昵,但诸伏景光想他跟对方的关系还没有熟悉到这种地步。
只是这几天一起出了几个任务而已, 为什么突然提这种话题?他们走在路上, 川耀延不看他了, 把头转回去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也一直想去, 大学毕业前,我正计划一场独自出发的旅行,为此我攒了整整一年的生活费,好几个晚上都抱着这样的期待渐渐入睡。”
“但后来组织的人找上了我,旅行也就不了了之。”
他在期望自己露出同理心吗。苏格兰想, 把目光放了过去。
但截然相反的,怜悯的神色却出现在对方脸上, 这让诸伏景光微微怔愣。
平静却揉杂着古怪情绪的瞳孔将他笼于中央,棕发的青年恍惚置身充满猜疑与隐隐不安的空间。在这种状况中, 他却不合时宜地突然想起——
对,他在警校毕业时,和同伴玩笑般地商量旅行目的地时……
本也是要去北海道的。
*
一地狼藉吞没了给予光亮的火焰,尤里尔打开了手电, 明晃晃的光束直射来人的面孔,旅馆的女主人眯了眯眼睛, 依旧朝他们笑着。
“果然是你们两个, 回到我的旅馆来有什么事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与她对峙的两人对视一眼。
“不是你同意我们入住的吗?深夜从西面的窗子翻进来,住到201室去。”最后还是降谷零开口, 被烛火灼伤的手暗自警惕地按住了后腰的枪支。
“我同意?哦, 我明白了。”她恍然大悟地一拍手, “方便把手电筒借我用用吗, 在这里面行走,没点光源还真是不行呢。”
两人犹豫了一下,最后降谷零点头同意,于是尤里尔上前将手电筒递交到女人的手中。女主人笑了笑,无言地走到两人前面,为他们带路。
“跟上吧。”降谷零做出了判断。在黑暗中稳当的光束之后,是三个呼吸轻缓的活人。
女主人果然是带他们来到了地窖面前,她对尤里尔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一行人里身体素质最好的男人便上前去,将地窖的门拉起。
“轰隆隆……”
坚硬的石门发出响声,经多次摩擦的边缘不断有粉尘和碎石落下,零落的石子坠入下沉的楼梯道中,留下未被黑暗吞没的回音。
女主人带头走了进去。
一级、两级、三级……降谷零默数着楼梯的级数,依此来判断他们下沉得有多深,当他心中的数字走到二十三,三人的脚下也趋于平坦。
通道宽阔了些,两侧的水泥墙面上布着电线和管道,废弃的线路中裸露铜丝,拿着手电筒的女人笑着提醒道,“小心”,步伐却没有慢下。
这里有人住。
细微的凉风从前方墙面的缝隙溢出,钻入袖口,抚摸他的耳尖。降谷零暗自放慢了速度,与最前方的女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后方的伙伴紧随着,为接下来可能遭遇的危险提供保障。
但当掌管着旅店的女人走到尽头,转动把手推开那扇木门后,两人只听到了一声凉薄、而平静的轻叹。
“啊,死了。”
一个早已停止晃动的背影被绳子挂在顶端的管道上,内部排列的三台电脑还散发着盈盈的蓝光,在昏暗的室内宛如为舞台上的演员打上灯光一般,让吊死的主演灿烂地谢幕。
金发青年的瞳孔内收拢一切,只叹了一声便继续走入的女主人来到桌前,按亮死者的手机,对后方的人说着:“入住招客和食材供应这些杂事都是他在做,所以……让你们深夜进入旅馆的应该是他吧。”
自言自语着的女人开始查找相关的数据记录:“允许你们住进201,估计是想引人发现密道,找到他在这里吧。”
“你非法囚禁了他?”
“不,怎么可能呢。是他自己要在这里赎罪的,我不过是给了他这个机会而已。”
她站到椅子上,剪断了勒死罪人的绳圈,早已魂归西天的男性遗体一下子砸落在地上,僵硬的肉体状态与摔倒的活人大相径庭。
女主人蹲下身,戳了戳遗体面颊上的肉,道:“看吧,是凌晨死的,估计是给你们发完信息并安排好第二天的食材供应后就自杀了。忍不住了吗?其实告诉我的话我就会放你走的哦。”
眼看着她开始跟已死的人对话,金发青年也忍不住发问:“他犯了什么罪?”竟甘愿把自己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直至死去?
“他啊,不算什么大罪。”女人轻描淡写地把遗体因窒息而暴突的眼睛合上,拍拍围裙站起身来。
“不过是杀了一个叫格菲的女人而已,这在黑手党中还不够常见吗?”
格……菲……?
降谷零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
他来到旅馆找人,想找对方打探的人物正是名叫格菲·巴普蒂斯特·杜。
现在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在这里,让他不得不多想。
组织走私军火、诱导犯罪,聚集犯罪分子团伙的罪行罄竹难书,但在各方机构的合力推动下,其内部安插的眼线已经足够拿到能将他们全部拖上法庭的证据。
但被表层犯罪行为包裹在更深层的生物实验不一样,不仅无法确认涉事者的名单,其中吞入的资金和违法药品也难以找到书面证据。他现在能想到的、最合适的人证只有一个,在1994年美国十月纵火案中被FBI抓到线索的“格菲”。
在他的记忆中,格菲·巴普蒂斯特·杜一直处于潜逃状态,在三年之后才被FBI成功抓捕,成为出庭作证的重要证人之一。
她手上有1994年之前所有遇害研究员的名单,能将国际刑警组织出示的相关未知资金去向跟研究院里的东西对上大半,而且提供的证据有效期距今没有超过二十年,是非常合法公正、可以拿到明面上来判刑的东西。
如果她口中说的被杀死的是“格菲·巴普蒂斯特·杜”——他的计划就被打乱了。
但女主人没有在意他的神情,只是自顾自地将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走近两人。
被随手放在桌上的手电筒骨碌滚动了一下,正好将那圆形的光圈刺在两人眼角。降谷零不叫自己眯起眼睛,问她想干什么。
“哎呀,知道了我旅馆之下的秘密,我又正巧少了个员工,不如……”
她突然凑近了青年。
“你留下来陪我?”
尤里尔抬手的那一刻降谷零按住了他。
“好啊,但我的时薪可是很贵的。”
“两千美元一天?”
“我不要钱。”
“诶,那意思是……?”女主人按上了自己的胸口。
“对不起其实我是个男同。”?
女主人捂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真有意思,不玩了,你们出去吧,应该还记得路吧,我得在这里处理一些事了。”
“那就祝愿你尽快找到下一名心仪的员工,或许你愿意将201室再出租给我们一晚吗,我们会付钱的。”
“住吧,住吧。其实我早就想换掉这个老男人了,下一次我要招个年轻的。”
女主人朝他们挥挥手,两边看起来十分友好地告别了,但回程路上降谷零默问尤里尔:“你猜我们出旅馆后被她找人堵的概率是多少。”
“…….百分之百。”
降谷零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拍了拍尤里尔的肩膀:“真是刺激的生活啊,这几天还习惯吗?”
“还不错,比一个人毫无进展到处碰壁的好。当然如果我的同伙能少跟我打点谜语就更好了。”
“好吧,那确实是我的错。”降谷零放下拍打他肩膀的手,“其实只是因为解释起来比较麻烦而已,你一向接受程度挺高的,大概某一天组织好语言了我会选择告诉你吧。”
“你不就是个普通卧底吗,虽然知道那么多东西是很奇怪,难道你是个什么家族的继承人,背后还能扯出什么各大极.道组织遗产争夺爱恨纠葛祖辈恩怨吗?”
不,你想的还是太现实了。其实我会时空倒流,厉害吧。
降谷零在心底第一万次把这个事实说出口,面上假装深沉地摇摇头,已经开始认真做下一步计划。
“刚才女主人说的被杀的‘格菲’,就是我来旅馆想要打探的人。要再次确认她的生死,我还是得找到那个未知身份的网友,你还记得他的特征吗?”
“嗯。”尤里尔点点头,“就是那个什么吃土豆配红姜又用某柔洗发水的,啊,快到门口了,等下再说吧。”
两个人收声。建门的人为了让内部的人能看见外面的动向,在门上做了一方小小的单向镜。此时尤里尔走到门前突然驻足,降谷零被堵在后面,探头探脑地产生疑问。
“怎么了?”
“……”
“尤里尔?”
“……”
“你看见什么了?”
……
“我看见科恩在吃土豆配红姜,背包里还塞着一瓶某柔洗发水。”
………………
“啊?”
第73章 旅途中的二三事14
他们不仅看见科恩在吃红姜, 还看到泛进月光的门口躺着一个死人。
平常沉默寡言的男人独自坐在几乎没有光线的角落狼吞虎咽着,像是被什么操控一般疯狂地进食,他的肚子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 像是——要被撑破一般——
停。
这不是惊悚片。
刚在耳麦里提醒科恩认真演的琴酒默然一瞬, 然后让他吃慢点。
如何靠两个关键词把藏在角落里的老鼠钓出来?把奶酪放在夹鼠板上就好啦。
好的老大。科恩含糊着开不了口, 视线无意中瞥向中枪死在门口的陌生面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老大叫他去商场买点土豆和红姜,再配一瓶某柔洗发水,但老大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等他从超市回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刚要进门, 发现银发的男人正坐在一楼直勾勾地盯着他,不远处的脚下还躺着一个死人。
死去的男人头巾掉落在了地上, 正中额头的子弹在其上灼出一个孔洞,科恩能确保自己没见过这个家伙, 但此时躲在密道里的尤里尔倒是觉得这伏在地上的家伙有点眼熟。?这不就是工藤优作说的那个正在被国际刑警和CIA一起逮的通缉犯吗,怎么突然孤零零死在这里了。
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降谷先生呢?但降谷先生茫然地回看着他,好吧,他也不知道。
黑发的男人看向行为古怪的科恩发问:“他大晚上在这里独自大吃大喝是什么意思。”
“肯定是饿了。”
“那他吃的土豆拌红姜什么意思。”
“饿得饥不择食了。”
“旁边放了一瓶某柔洗发水是什么意思。”
“干吃太没劲了得来点喝的。”?你这就有点不做人了。
虽然他也很不敢相信这个琴酒的下属就是降谷零要找的网友, 但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不正对应了那些习惯吗。
“肯定是陷阱说不定琴酒知道了我们正躲在旅馆里,想通过这种方式把我们钓出去。”降谷零颤颤巍巍, 给出了一个特别合理的设想, 但这也太合理了,尤里尔认为琴酒真出手比这能阴一百倍, 于是他认真地摇摇头, 跟队友产生了分歧。
当然不管猜想如何他们俩都不会在这种时候出去的, 四只眼睛挤在了小小的方窗口, 观察着门外的剧情发展。
科恩好像噎着了,开始剧烈咳嗽着拍自己的胸脯,尤里尔一刻不停地盯着他,生怕他拿起洗发水喝一口,幸好科恩还算理智知道什么东西不能吃。
楼梯口突然出现了某人的下楼声,两人的注意力偏移了些,而后一楼的灯被唰得点亮,一名金发女子提着刀出现在了大堂中央,眼神死死盯着正在努力吞咽的科恩。
科恩茫然地缓缓停止了咀嚼,金发女子嗬嗬地诡笑着,嘴里念叨着:“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只学诸星君把门夺走是没法唤回他的,要想跟他再次相见,就要复现汇德酒店的凶案,哈哈哈哈哈,那就拿你来开刀吧!”
密道内的尤里尔转头“你到底对她干了什么啊”而降谷零疯狂摇头表示“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场面突然坠入了一片混乱,秋水侑子持着雪亮的水果刀朝科恩冲了过去。门外刀刃劈砍在木桌上和椅子纷纷翻倒的巨响此起彼伏,吃得饱饱手无缚鸡之力的科恩没有带任何武器,只好借着大堂里的各种家具接连闪避。
“我出去。”
“等等这很有可能也是陷阱的一部分!”降谷零压低声音地死死拽住欲要推门出去的尤里尔。
但他很有可能是你要找的人。尤里尔回头拧眉。
为求稳妥舍弃这条线路也可以的,他再想办法就是了!
两人拉扯着,门外突然又传来“砰砰”两声枪响,两人一下子又顾不得争,重新挤到窗口看是什么情况。一卷银发突然占据了全部视线,从天而降的琴酒冒出来掏枪给秋水侑子后心来了两枪。
金发女人胸口迸出血液,无力地砸倒在地上,科恩惊魂未定拍拍胸口,然后连忙高声告诉琴酒:“这个女人就是偷门的凶手,她昨晚出去一定是去藏门了!”
琴酒点头说他知道了,然后独身出门去。科恩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正准备处理秋水侑子的尸体,没想到本应死去的女子突然睁开眼睛,狞笑着抽出腰后藏着的另一把刀狠狠扎进了科恩的心口。
血液从胸膛汩汩流出,科恩甚至来不及呼喊,意识就渐渐灰冷下去。
秋水侑子在重归寂静的大堂中哈哈大笑,高挑的屋顶回响着女人疯狂的笑声,连一直忍着噪音的络腮胡男人也在二楼打开了房门,看看外面是出了什么事。
沉浸在喜悦之中的秋水侑子忽得捂住嘴唇,眼神渴盼地眺向旷远的门外,激动得脸颊羞红。
你会来吗,诸星君……??
正在她背后目睹一切的降谷零张大了嘴。我敢来吗我请问?降谷零被这一幕深深震撼到了,甚至对这个该死的世界产生一点荒谬的绝望。
如果硬要形容他现在的感觉那就像是打第五人格单排地图随机到唐人街选出修机位被歌剧演员首抓拼尽全力无法战胜跑了六秒翻窗吃了一个巨大又鲜红的恐惧震慑而三个队友全部发出了“别救保平”一样内心冰冷又迷茫。
这个世界还有天理吗?
尤里尔说要不然咱还是走吧。降谷零点点头,这个柜台后的门肯定是不能出去的,最好的选择是通过密道去旅馆的后门直接溜之大吉。但走到半路他突然拉住了尤里尔。
“你是不是说过琴酒比我想的阴一百倍来着?”
得到肯定回答的降谷零于是带着尤里尔回头,两个人跑去了201室衣柜的出口。降谷零出了柜门后偷偷往窗户下面一探头,琴酒还真就在旅馆后门那里等着。
他一阵后怕,但来不及为楼下这个不知道谁想出来的奇葩计划哀悼,接下来登场的是隔壁的隔壁突然破门而出的基安蒂。
“科恩——!你怎么了科恩——!”
谁把她房门的锁弄开了?
惨烈的叫声在急促的下楼声后自楼下爆发,然后是愤怒的橘发女人对天的质问:“是谁杀了你?是波本那孙子吗,我会为你报仇的科恩,波本你给我等着!!”
不是他干的啊!降谷零比窦娥还冤。两个男人缩在201室不敢说话,唯一跟他们作伴沉默的是死在隔壁一天一夜的窈窕女人。
他觉得这种荒谬的计划根本不可能是琴酒想出来的,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直觉里面肯定有一个人在搅浑水,但思考之际琴酒忽然察觉到视线,往上一看,恐怖的笑容就出现在脸上。
银发的杀手立刻从后门进入旅馆。降谷零一个激灵,看向房门口,现在他有三个选择。
A.躲进密道里,跟琴酒绕圈圈。但有概率遇到随时可能与他们敌对的女主人。
B.反思维,现在翻窗出去,不管旅馆里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直接跑路。
C.就在这里等着,带着尤里尔跟追过来的琴酒直接爆了。
请问这三条里有一条活路吗?
降谷零咕嘟一声咽下不安,他不想玩RPG游戏,但选项消失的倒计时不断跳动,他只好作出选择。琴酒大概率不会在这里反绕他们,他带着尤里尔踩上窗台,熟悉的翻窗线路跟他们进来的那一晚一模一样,只是方向完全逆反。
草地上传来闷声两响,两人落地刚跑出去几步,眼尖的降谷零突然注意到了绿色草丛里露出的一缕金色。
那是什么?
他上前拨开了草丛。
……
好了,现在他们有第四个选项了。
【D.把这位面容熟悉的金发小姐叫醒,让她进旅馆把又一次冒充她身份的双胞胎妹妹撵出来。】
转眼间局势就逆转。
“秋、、水、、、谅!!!!!”
刚被不知道谁弄醒的金发女子极为愤怒地一脚踢开了哦,没门。总之她闯入了旅馆之中,一眼就锁定到已经跑到二楼的秋水谅身上。
冒充计划暴露的双胞胎妹妹并不打算隐藏了,挑衅般地抱着手臂朝秋水侑子扬眉:“呀,背后没长眼睛的坏女人来了,要不要我再顶替你一会儿?”
方才追入201室的银发男人正好走出来,一打眼就看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女人互相瞪着?
贝尔摩德可从来没说过这种玩意儿有两个。
第74章 旅途中的二三事15
“哼哼, 听说你一直在找我?”
耽误的这么点功夫早就让波本他们逃远了。
琴酒深知那群老鼠逃窜起来能有多快,他为贝尔摩德和她相关的人带来的变数感到厌烦,但现在也别无他法, 只能留在原地看看眼前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干了点什么心里没数吗?还不跟我回家族里去。”
秋水侑子抬头看着她, 即使现在秋水谅的高度对她来说居高临下, 傲气矜贵的小姐依旧气势凌人。忽略她们一模一样的样貌, 两个人的性格简直天差地别,即使秋水谅现在身上穿着从姐姐身上脱下来的长裙,恶劣的笑意依旧无法掩藏。
“回去?回去继续被侮辱,看着你被高高捧起在手心里,被人耻笑是个没天赋的废物?”她左手指尖触着弧形的楼梯扶手慢慢走下来, 像仿照着秋水侑子的惯常姿态,但她还是忍不住, 到了半途便扑哧一笑,轻快地跳下楼, 裙摆摇曳在姐姐的身边旋转。
秋水侑子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她。
“生气了?”指尖抚上姐姐的领口,那本来是穿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她轻笑着转到秋水侑子的身后倾身, 鼻尖擦在她的颊边。
“姐姐,有没有人说过, 你身上的味道真的十分令人难以忘却。”
冷脸的女人扣住了妹妹放在身侧的手, 转过身跟她面对面:“别这么叫我。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回去赎你的罪。”
秋水谅嬉笑一声:“但* 我已经把那东西送给别人了, 说到底, 那本来就不是我们的东西, 我只是把地上捡来的漂亮玩意儿送给陌生人, 这也算犯罪吗?”
她反手抓回姐姐的手腕,用视线去触碰她的下睫,明明是宛若崇敬奉献的姿态,下视的秋水侑子却觉得像是被什么阴湿的东西盯上一样恶心。
她甩开秋水谅的手,但那频频攀附上来的衣角像是章鱼触手一样甩不掉,她本来最讨厌吃的就是海鲜,而秋水谅比海鲜还要讨厌。
“废物。”她的眼神凝在她脸上吐出了一个最诛心的词,但秋水谅似乎已经在百回穿刺中免疫了,连可怜的姿态都不屑于作,轻快地将手掩在唇边惊叹。
“但现在是你们抓不到‘废物’我呀。被废物冒充身份的感觉好受吗?谁让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呢?”深夜是最松懈、最方便偷梁换柱的时刻,生下来除了外表和胞姐全都截然相反,不就是让她这么玩儿的吗?
“本来我觉得这个计划还挺有趣的,恰好能遇到那边家里的熟人能配合我,结果你突然跑出来搅了局,真是”她想了想,“不解风情。”
“你把人家旅馆门偷了就是风情了?”
秋水谅眨眨眼。
“门又不是我偷的。”
这下秋水侑子倒是没想到。
——从旅馆后门又跑回暗道里的降谷零和尤里尔也没想到。
本来想着也只有胡说八道冒充秋水侑子认下自己偷门罪行的秋水谅就是偷门贼了,哪想到最后对方没有承认。
哦要问他们为什么还在这里,因为降谷零想要知道为什么琴酒等人会愿意配合“秋水侑子”的荒谬计划,甚至让渡一些不痛不痒的小利益,就又大胆着跑回来了,琴酒肯定是想不到的。
“那边家里”一直正常营业看不出端倪的秋水集团是否在更深处与组织有联系,这正在互相吵架打谜语的两姐妹又是不是当初清算时留下的漏网之鱼?
“不是你偷的?那还能有谁?”
秋水侑子环顾四周,被秋水谅假捅一刀还在角落装死的科恩,发现队友还没死但装模作样四处偷看的基安蒂,游手好闲现在查无此人的旅店老板,头发丝滑看起来有好好保养的带枪银发男人,还有坐在桌上开始啃食土豆丝配红姜的络腮胡。
尤里尔用手肘捅了捅降谷零,有些惊奇地示意他透过单面镜往外看。
“这会是那个你真正要找的人吗!”
沉稳的男人少有的激动了些,毕竟他们抱头鼠窜两天也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人而已。
但降谷零沉默了一下,别过头去有些不忍心道:“但他是个光头啊。”
尤里尔心死。
所以门到底是谁偷的,又去了哪里。他只好继续想这个味同嚼蜡的问题。
秋水谅摊摊手,说她只撒过一个谎,就是她进旅馆时其实门已经不见了。
外面的琴酒依旧认为是波本去偷了门。虽然晚上他想借口帮女主人除害来进密道里堵人,但对方因为防备着什么没有获得同意。恰好此时贝尔摩德给他捎了个消息,那个在旅馆里跟乌丸莲耶沾亲带故的女人想做点什么要他们配合一下,给他的报酬是保证那个背叛组织跟别人进行军火走私的头巾男子会主动走进这扇空门。
他带着基安蒂和科恩最初要进行的任务就是监督并保护这人去给他们提货,但头巾男子背叛了他们,恰好下属这里也出事,他才没有后顾之忧直接过来。
话说这条街上的监控全被黑了还是因为组织要在这附近交易才做的准备工作呢早知道别弄这么谨慎了,要是有监控,别说立刻找出偷门贼的身份,连他把门把手拧坏的事实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那门找回来之后把手还能健在吗。
诶,等等。
琴酒(·-·)着思考了一下。
从内坏掉的把手。
残留的木屑。
暴力拆卸的门。
波本和尤里尔是翻窗进来的,秋水侑子出门的时间在所有人前面,而秋水谅只进未出,络腮胡和店长出去时在一块,回旅馆时走的是后门。
不觉得这三个条件放在一起很像是从里面往外走的人因为把手坏了,打不开门才气急败坏把门拔下来的吗……
但。
所有人里只有他自己符合那个进出门的条件啊(·-·)。
萧瑟的秋风从空荡荡的门框里灌入,琴酒开始回想自己把把手怼回去时那种手感,还有重新进旅馆时随手关门的记忆
那个门,不会是他弄坏的吧。在他走之后自己倒下去之类的。
那门板去了哪呢。
琴酒有些沉默地低头思考。夜风里,一拾荒的流浪汉踩着吱呀作响的老旧三轮车路过,经过这里时他在门口探头探脑,像是在门口寻找着什么。
“昨天还有东西捡的,今天怎么没有了”他嘟囔着,蹬着三轮车离开了
寂静的夜空中突然被几道光束划破,从黑暗中冒出的四驱车纷纷停刹在门口不远处,全副武装的刑警隐在暗处接连跳下车来,吓得无辜流浪汉把自己的三轮车蹬出火星子才连滚带爬地跑开。
为首的持枪男人做了个跟上的手势,在墙壁转角处聆听了一会儿,抓住屋内无声的一刻立刻带着人冲上前去。
“CIA!Open The——”踢出去的脚却落了空。
“Door呢?”
*
降谷零和尤里尔从CIA和国际刑警的手中逃出生天后已是气喘吁吁。幸好降谷零判断做的快,想到头巾男子死在这里,追捕他的两大机构不可能不找上门来。远远伫立在破败街区的旅馆灯火通明——或者说被枪焰和火光照亮得跟白天一样。
也算是运气好,女主人找来堵他们的那群黑衣人全部加入了跟正义的火拼,不知道那些住客都还好吗,但他忠心地祝愿他们一时失手折戟于此。
除了他们,跑出来的还有被女主人贴上免死金牌允许他先走一步的络腮胡男人,三个恰巧汇聚在一盏路灯下的犯罪分子面面相觑。洒落的白光在络腮胡男人周围扬起微尘,他脑袋上的顶光炫得像一盏20W的白炽灯,降谷零看着他的脸,突然眯了眯眼睛。
他的胡子好有光泽啊。
“你是不是很喜欢用某柔洗发水保养你的胡子。”
“!你怎么知道。难道说,你是那个——!”
一个月前跟你联系的网友?
“那个用匿名头像还诱惑我一个月后跟你约的偷心女人?!”?。
第75章 围剿计划1
如果降谷零玩的是读档游戏, 那他的主控给他刷的特质一定是“魅力无边”。
小时候因为外貌遭受到孤立和欺凌,高中却开始收到女生的情书,长大之后更是变得男女通吃招蜂引蝶, 他不太明白。
但眼前这个不算吧。
连他的性别都搞错了。络腮胡的胡子还在风中簌簌颤抖, 发光的脑袋诉说着他的年纪。
难道他发起消息来很像女性吗?他这么正经的人怎么能容忍被这么误解。
“你怎么是个男人啊。”
他看起来很失望, 降谷零反倒是呵呵叹了一声, 他要是不失望反而更兴奋了那才是真惨了。
“我就说那个女人怪怪的,问了我一大堆格菲的事,又不说点别的。”他摸了摸自己丝滑的胡子,“原来是根本就不认识我,白从我这里挖消息啊。”
“说的是旅馆的主人?”
“你怎么知道。照这么看来格菲也没有隐姓埋名藏得很好, 这么一个小小的旅馆,居然有两个打探她近况的人。”
降谷零抱臂靠在了路灯杆上, 也不打算与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网友寒暄几句,而是直言道:“但我听说格菲早就死了。”
看被关在那个地窖下面的男人的头发长度, 应该至少在里面住了五六年,结合关于什么赎罪的话,可不就是早就死了吗。
“不,没有没有没有, 开玩笑呢,我一个月前还在波士顿看到她, 她死了?你听谁说的?”男人摇着头, 降谷零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不似在说谎。
的确,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相信, 他不会偏向来历不明的旅馆主人。只是没想到这么凑巧, 她也认识格菲, 看她与琴酒等人相处的样子不像是与组织有关的人员。那么她或许是格菲在进入研究所之前,或是纵火案下落不明后才与之建立关系的相关人。
格菲在纵火案后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他倒是不太关心,毕竟他最初的目的只是找到这个重要的证人。
既然格菲还活着,那么自然而然下一步他们就该动身去找人了。
他问得详细,对方出现的地点、具体被目击的时间、当时穿戴的装束,甚至连细微的神情也想问清楚。
他准备充分得就像下一刻就要动身了。于是尤里尔便在送走络腮胡男人后,转头看向伙伴。
“那么我们下一站去波士顿?想立刻去的话就赶凌晨的高铁,不过那时候地铁还没营业,我们得提前住到附近去。”
金发青年却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出声。
月明星稀,路灯投下的光圈之外是弥漫开来的黑,旅馆的屋顶在朦胧的月光下勾勒出细致的轮廓,远处剧烈的争斗声逐渐平息下去,而这里依旧是寂静。
“怎么,有别的计划?”黑发的男人有所察觉,摊了摊右手,“你知道的,计划安排上我都听你的。”
“今天是几号了?”
青年却又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其实他也算的清楚的,他对日期和数字再敏感不过,塞下过量情报的大脑不至于无法为倒计时的日历腾出一片空位,他只是单纯地、总是想问而已。
“十月二十七。”
距离他上一次问出这个问题,不过是在几个小时间跨越了零点的晨昏线。
“如果惦记着什么,停下处理就是了,我们不缺这么几天。”
不,缺的。降谷零明白,他已经在FBI埋下楔子,如果另一头的布置慢了,楔子拔起时就无法牵动全身,反而会让手脚互相拉扯,最后摔倒在地上。
如果情报掌握在一个人手中,而这个人无法自主且光明正大地与所有人建立合作,那么想让各大机构顺利合作只有一种方式。
就是将各部分机密分别递到三方的手里,让他们在最危急的时刻知道彼此手中握有的筹码,那时他们来不及再去给友方下绊子,来不及去构想结盟后的利益牵扯,因为如果不抓住那一次机会,组织的扑咬就会明明白白地伤及自身。
他们只能快速囫囵地联合,对接手上的情报进行反扑。在其中,国际刑警组织会成为一个统筹全局的关键点,所以他才去找了工藤优作。他要的不是工藤优作帮助他、相信他,他最开始的目的,就是找借口把自己所有知道的情报全送到他手里。
无论那些东西在工藤优作眼里是真是假,涉及到这么多地区势力的详细分布,作为合作者他自然会把东西递交到合作伙伴手里过目。
他想工藤优作最后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的,即使对方不明白,凭他的作风也不会上去就直接把他的信息全部爆个干净,让他直接陷入被国际刑警组织追杀的逃命阶段。
国际刑警组织现在信不信那些东西也不重要,等舞台搭起,三方势力登台拼起手里的情报,事实自然会推他们去相信的,谨慎的人往往相信自己,他们总会利用其中那些自己觉得可信的部分。
虽然与组织敌对的势力众多,但也大致可以划分出三个巨头。FBI、CIA和MI6。
他此前早就说过自己已经在FBI埋好了伏笔,这计划时灵感的来源还是出自跟那群人在屋里玩人生大富翁的平平无奇某一天。
那时库拉索走入了“有异性向你询问联系方式,你的选择是…”的婚姻格子,银发的女人挑挑眉说道,给他吧,但给出的会是宾加的号码。
那时他们哈哈大笑闹成一团,他们说着以后不管有什么麻烦都留宾加的号码,因为宾加是个喜欢给自己的信息加上十层锁的精通黑客技术的家伙,他问,那如果有人要宾加的号码呢,女孩眨眨眼,说那就给库拉索的。
他们几人接触密切,极少时候会疏忽于自己通讯工具的防备,三人都是朗姆的心腹,于是他在某一次拿到库拉索的通讯器时,暗自种下了种子。
他在里面安装了一个定时的发信装置,是一个朋友教他的,这串小代码不会主动窃取其中的信息,因此隐秘性也极佳,几乎不会被找到。
那时他还没想过这具体会有什么用,只是不想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而已,后来计划到了这一步,他才想到了利用这场曾经的“游戏”。
他在纽约接触了潘多拉之后,加上雾刀的讲述,当然知道香榭丽舍在纽约找的“琼斯”是怎么一回事。他找上实际为FBI办事的布鲁,用“琼斯”的现况为条件,要求他诱导香榭丽舍在FBI的眼皮子底下说出琼斯的号码。
这不是什么违反原则的事,他答应了。得到号码的FBI当然会动用技术检查,在组织基础规格的移动电话对他们的设备进行反入侵时,FBI会用更巧妙的手段获取设备内部的信息。
当然,他们会在邮箱里看到的只有库拉索的东西,里面最新发出的邮件,会是经由他手给出的那三分之一情报。
怕库拉索本人在检查邮箱时发现吗?不,不会的。
——因为此时此刻,库拉索已经在朗姆的贪婪和掌控欲下被洗去记忆,成为空洞又冷漠的、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了。
他想到自己与三人一起围坐在桌前抓起花花绿绿的棋子的画面,有些不适。
他们终归要走向对立面的,四个人的人生也从未被一张小小的棋盘束缚过。
CIA那边他已经让雾刀去找一名叫本堂瑛祐的国中生了,他的父亲是一名为对抗组织,在卧底事业中牺牲的特工,不乏是一个好的切入点。
而与MI6的相关人……
他看向旁边站立的男人。
其实已经在他旁边。
“格菲”是他掀起最后的舞台时不可或缺的一个人,他不能停下,让前进的节奏断裂。
所以……
他举目一时恍惚,在漆黑的夜里分不清东南西北,最后他看到了高悬在空中的北极星,凭此找到了东京的方向。
心脏又开始不安地鼓动,像每一次出发前那样,一些止不住的担忧翻涌着他伸手按上胸膛,将情绪按下。
还有四十一天。
“走吧。”
“去哪?”
“去波士顿。”
*
“苏格兰。”
身后的青年跑上来,又叫着。
“苏格兰。”
走在前面的男人还是不理,于是他又叫了一遍。
“苏格兰。”
“怎么了?”
下巴留着胡茬的男人有些不耐烦地回过头来,一路上川耀延已经这样过分踏进他的社交距离无数次,他根本搞不明白对方想做什么。
“哦,没什么。就是……就是想着以后我要是结婚了,会不会还得租伴郎来。”
诸伏景光闻言反倒觉得有些好笑,没那么生气了:“你一天到晚女神女神的,现在已经肖想到跟人家结婚了?”
川耀延的双手缩到背后,把头别过去。
又是那番作态,诸伏景光有时候觉得这家伙真的只像是普通的、有些天真的大学生而已,但他为组织做事,又没觉得自己是违反社会法理的人,他也就没法多谅解些什么。
他回过头去继续走自己的路,这次却没察觉到川耀延正在看他。
前一句只是为了应付苏格兰的疑问,但他此时只是盯着苏格兰深棕色的后脑勺瞧。
四十三、四十二、四十一。
他没有小说里那种可以看到人存活天数的倒计时,但作为应对叛徒和卧底时,掌握信息处于第一梯度的他,能知道的东西也跟死亡倒计时没差了。
他的表情不太自然,演技不佳的眼神里流露着些许的惆怅和悲哀。
正如他先前说过的,前线是不需要他上的,所以他自然也不会接触到那些将死的人,也不会对他们产生什么情绪。这是第一次,他跟其中一个相处了将近十天。
越与苏格兰相处,他就越觉得他身上有着十分珍贵的温和与稳定,他也很久没这么跟人聊过天说过话,因此对走在前面的那个人产生了些不舍。
上面的命令改口了。
他们决定不再等到安插在公安的卧底传回消息,而是直接尽快处决苏格兰。
那个正背着贝斯包,独自走在前头的男人仅剩的存活天数不知不觉就被大刀阔斧地砍去。
从四十二,一路跳水到底。
他看到了。
三、
二、
一。
他用唇部做出了口型。
这尚未落地的三个音节,就是苏格兰仅存的人生。
第76章 围剿计划2
“早上好。”
赤井秀一走进门, 向侧躺在榻榻米上的宾加打了个招呼。
金发脏辫男子用手指支着脑袋,呸得一声将叼着的牙签吐进垃圾桶里。
“来了?”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 屋里唯一一个元老成员端起了架势, 指了指旁边的软垫。
“坐。库拉索还没来吗?”
“没在路上看到她。”
“切, 好久不约一次, 居然还迟到。”刚直起来的身子又不爽利地躺了下去,金发脏辫男子随手拨弄着箱子里的纸牌和弹珠,像是在考虑待会儿要玩些什么。
他最近日子不太好过,自从被琴酒坑害触及了组织的辛秘,他就被迫一直顶着朗姆的压力, 一边水深火热地赶数不清的任务,一边还要找机会立功。以前最烦看见那群莫名其妙的同事在眼前晃, 现在却巴不得来个有问题的人出现在他面前,好让他开枪消消火气。
本算得上放荡不羁的生活也被压缩了, 正烦躁着呢,还好空出来半天可以休息,他就想着把库拉索他们再叫过来打牌,勉强找点乐子消遣一下。
可除了库拉索以外, 现在身在东京能叫到的居然只有莱伊了。
他看着绿眼的长发男人坐下,搞不懂波本也在外面半天不回来是怎么一回事。香榭丽舍也还没逃出来吗?她还没碰上组织早年挂在FBI里的那个卧底?
“话说你在那里发消息发个什么劲呢, 来这里就是让你玩手机的?”他突然对着赤井秀一发难, 迁怒的态度不写在脸上,也写在话里行间。
赤井秀一看了看停留在屏幕上的消息, 川耀延在向他请教怎么追求自己喜欢的女性, 他便头也不抬道:“人又没齐, 回个消息。”
“你很受欢迎吗?这么多人找你?”
对付完疯狂追求者, 赤井秀一终于把注意力上移放到了他身上:“你是不是没什么朋友。”
膝盖被箭扎到滋血的声音缓缓冒了出来,屋里瞬间寂静,而后愤怒的拍桌声响彻他的脑门。
“莱伊你大爷的看不起谁呢?!”他现在不就在等他朋友过来打牌吗!再说了再追溯到小点的时候他也有共同生活的人啊!!
玄关处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勉强压下他心口的一窝火,他视线甩开莱伊主动站起身来,大步前去拽开了门把手。
熟悉的银发女子正站在门外,宾加不耐烦地抱怨道:“怎么来得这么慢,你不是一向挺有时间观念的?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库拉索看着面前情绪不佳的玉米辫男子,缓慢眨了一下眼睛。
考虑要不要赴这个不知底细的邀约时,她多花了些时间。
“抱歉,路上耽误了。”
她随意扯了个不会出错的借口,宾加仍抱怨着侧身让她进门去,高挑的女人步入其中,目光扫过屋内的边边角角。
平整老旧的榻榻米,堆放有不明用途工具的纸箱,四四方方的老电视机,还有……正坐在角落盯着她的墨绿色眼睛的男人。
她以视线回敬,赤井秀一只看到了她怪异的态度、和过于冷漠的眉宇。可惜这里的确不是他能支配的场合,只能避其锋芒,静观其变。
“我都挑好了,我们来玩记忆纸牌游戏吧,这几天朗姆那个混球蹉跎死我了,真是给他脸给多了。”
脏辫男子大跨步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下,毫不避讳地痛骂着自己的顶头上司。一边从箱子里挖出了一副挺新的卡牌,将纸盒打开,他伸手把一张张印有文字和图案的卡牌背面朝上铺在桌面上。
“你看我干嘛?”宾加奇怪地看了盯着他的库拉索一眼。
“没什么。”库拉索收回视线。
这两个到底是什么人?即使从称呼就能看得出来是同事了,但专门把她叫到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她看着宾加理所当然地开始介绍游戏的规则,愈发想不通。
朗姆说她犯了错,才被送去实验室进行记忆的干涉。但当她从惨白的床上挣开那些束缚她肢体的束带、扯断连在她脑袋上的线管时,体内流淌的恐惧与痛苦依旧久久无法消散。
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在醒来后被灌输的事实究竟是否正确。她犯的那个错误到底是什么。
她在组织的人际交往并不丰富,手机先前留下的信息也被全数删除了,朗姆的意思,就是要她被洗净后当一把全新的冰冷利刃,但她既是人,就会想要知道一个“为什么”。
因此她才来赴约。耳边关于翻开纸牌的规则络绎传入,她却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
铺陈在桌面上的牌背看起来并无二致,凌乱的摆放更加增添了记忆的难度。指尖的熟悉感忽地让她按上了其中的一张,主动将其翻开。
【若有生命之界,是否携花涉入其中。】
“对对对!就是这样,用桌边的这副牌抽一张参考,最先找到有对应图案并翻开的人记一分,如果翻错了,就要回答上面的问题。”宾加兴奋地点着头肯定了她,她却描摹着其上的纹路,微微出神。
“这不就是之前香榭丽舍作弊的时候偷偷折角的那张吗?也是你唯一一次选错的那张,这么久了你还记得?”宾加也扫了一眼其上的文字,纸牌的左上角印着一朵初绽的樱花,瓣瓣浅粉承接露水,吐露新蕊。
“也对,你的记性一向很好,这么一想挑了这个游戏我还真是吃亏。我们开始吧!莱伊你听懂没?听不懂输成狗我也不会管你。”
他说的香榭丽舍……又是谁。
手中的纸牌被脏辫男子拿回去重新洗入,库拉索的思绪更加混乱。已经被完全抹去的东西翻涌着,像是菌床在湿润的地方渴望重新生长。
宾加将纸牌重新铺开,让所有人看了十五秒之后,闭上眼睛把牌翻面盖下。
“女士优先,你先在那堆里抽第一张好了。”宾加似乎也并不是完全毫无察觉,少有的摆出点绅士作风,点了点桌边的纸牌。
库拉索抽出一张牌置于中央,上面印的是一颗切开的芸豆种子。
一直保持沉默的赤井秀一突然迅捷地出手按住了一张牌,将其翻开,左上的图案果然与其一模一样。
【若对人之命运施以分割,是否任其左右。】
“没有人选错的情况下,胜者可以把问题交给一位玩家回答吧。”赤井秀一抬起头来,看向银发的女人,“库拉索,你能回答我这个问题吗?”
“这副牌的问题有这么怪吗?我之前怎么没感觉。”宾加自言自语着。
大概是因为跟一群不正经的人初次玩这个游戏时,那群家伙尽回些曲解题目和混不吝的答案吧。但此时他们似乎已经失去了那种看什么都好笑的氛围了。
“倘若命运分割……即使予以抗拒,真能得到好结果吗?”库拉索用了一个反问句回答了这个问题。
组织使她的记忆与过去断联,构想里的反抗不会给一个渺小的个体带去任何好处,即使她从始至终都是朗姆手里最看重的心腹,也不是什么不可舍弃的棋子。
“唉下一张吧,都什么有的没的。下一张我抽,莱伊你最后。”宾加挠挠脑袋,毫不犹豫地欺压了后来的人,抽出一张牌。
“星星……我记得这是在……”
两个人同时伸出手去,库拉索和莱伊的手指却按在了不同的牌上。
墨绿色眼睛的男人按着牌将其移到边缘,然后缓缓翻开。
星星。他拿到的是正确的牌。
那么库拉索手上的……女人使牌翻面。
【若早有不公,受人驱使,是否高歌至死。】
一只云雀印于左上。库拉索默看着它浅蓝的尾羽,表情依旧冷然。
“鸟儿就是鸟儿,贸然舍弃求生的状态并不理智。”
她算不上被人胁迫,只是自己步入其中,与想利用她的人一拍即合。虽然现在他们已经做的过了头,她对未来的考虑依旧该持保守意见。
生存应当优于一切,不是吗。
“你来,莱伊。”
牌堆被推到墨绿色眼眸的男人手边,赤井秀一刚将牌上的图案展示出来,产生点动静的库拉索就意外撞歪了桌子。
哗啦啦,静置的牌纷纷落下,唯一一张正面朝上的牌落在她手边,细微的折痕贯在花萼之间。
【若有生命之界,是否携花涉入其中。】
又是那张牌
她突然站起身来。
“洗手间在哪,我去一趟。”
“在那边,推开门右转。”宾加几乎无法绷住自己的表情,在库拉索的脚步声在走廊远去后立刻站起身来跟上。
“你过来干什么,又有你的事了?”他转头对同样跟在他身后的莱伊不满地进行驱赶,但赤井秀一只是摇摇头。
“她太不对劲了,说不定是谁假扮的。”
“我能认不出她是不是本人吗?”
正是因为知道这就是库拉索,他才有意忽略那份异常直到现在。可女人似乎也无意遮掩了,从她问出洗手间的位置开始,就已经昭示了她的状态。
她的记性一向好极了,怎么会来得迟,怎么会选错牌,怎么会记不住屋里的路?
于是他大步流星地走向洗手间,推开了那扇没关好的门。
他看到了。
红色、蓝色、白色、黄色、绿色。
五张半透明的色纸划开在库拉索的手中,女人似乎很专注,诧异地转头目视他们的到来。宾加扯了扯嘴角,尽量用了诙谐的开篇方式。
“你这是在作弊吗?”
库拉索放下了手里的五色纸。
的确是在作弊。
她不是因为那几个莫名的问题就产生什么情绪想要逃避,只是因为她觉得如果自己依旧保持什么都记不清楚的状态,那个记忆纸牌游戏是玩不下去的。
她还想在这里待一会儿,或许能想起来点什么。
所以她才躲起来,拿出现在她必须随身携带的东西——用这个实验为她设置的开关打开她的记忆,好等下对那些图案记忆得清楚一点,即使擅自这么做是违规的。
但这恐怕不是随便能跟别人说的事情,一般人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的记忆能通过视觉进行控制。她便顶着两人的视线放回了色纸,推开宾加往外走了。
“等等。”果不其然,宾加抓住了她的手臂,他们长得差不多高,宾加却从来没有这么用力地展现自己的强硬过,留着一头玉米辫的男子眼神中流露出一点狠厉,但昔日的朋友似乎并不打算回答他什么,挣开他便走了。
“库拉索你给我说清楚,你现在这副样子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他接连迈步追上去喊,却没有敢再贸然拽住她,赤井秀一也早先一步站在了女人去往门口的必经之路上,神情严肃。
“什么都没发生。”但不管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即使是很要好的朋友,从现在开始也当作不存在了。
她忽然明白了记忆清除对她的“意义”,即使找到了跟过去相关的人,无论是结了仇还是有过快乐的时光,站在他们面前的自己都已不是从前的那个人。她与过去之间已经割裂出一条巨大的鸿沟,她是一个全新的人。
所以她没有必要再追随自己的过去。
她正想着怎么脱身,屋里三人的手机却突然一齐响起接收消息的提示音,她看到脏辫男子的脸色一变。
这代表着现在发来的,是组织通知给所有代号成员的紧急信息。库拉索趁两人怔愣片刻立刻推窗出去,宾加看到她的动作勉力扑到窗前,身手矫健的银发女子却早已不知所踪。
他第一次恨自己没能走上高位,否则又怎么会对什么事都一无所知,又怎么会一犯错就要任人宰割。
他松开抓在窗沿的手,将目光放出去。透过这里看见的风景每时每季都不一样,他在这里跟同伴看过花开、看过落雪、看过玩伴在绿叶沙沙作响的背景下,被猛烈的日光照得受不了时快速掠过窗边,又从前门进来。但现在正处深秋,外面的景连残花败叶都算不上,他找不到任何继续待在这里的意义。
他看到打开信息的莱伊脸色并不好,便也摸出手机来查看。
是琴酒带回的消息。
【波本威士忌已叛逃,遇则格杀。】
他几乎不知道怎么讽笑了。
“我有事,先走了。”莱伊也落下一句话就离开,现在他身周连个充数的都没有了,只有自己一个空落落地站在中央。
去抢功了?宾加木然地想了想对方的去向。自己一直等的,组织里出现叛徒的时机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到* 来,但对象是他宾加以前尚算是玩的愉快的朋友。
他环顾四周,看到的是与今日库拉索进屋时一模一样的风景。
老旧的榻榻米。这屋子最开始是他找的,他刚流落到东京时曾在窗外往里看过,那时候这里还住着一户人家,他总看到那对笑盈盈的双亲陪伴着孩子玩耍。那时他想他以后也会有这样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所以在赚取足够的酬劳后将其买下,将认识的朋友一个接一个邀请进来。
老旧的电视机。电视机也是上一户人家继承下来的,他一度想换台大点的彩电,但某天回到屋里时,他发现老电视机前连上了两支游戏手柄,香榭丽舍插着腰骄傲地告诉他,她跟库拉索一起改造了这台笨东西,以后可以一起玩电子游戏了。
堆放着娱乐工具的纸箱。这当然是最重要的东西,里面的玩意儿全是他们一点点搜罗的,或许是在任务途中偶然从橱窗里看到的新鲜东西,或许是某天在蹲点到困倦时突发奇想的结果,又或许是他们在围着桌子游玩时,一起商讨出的、并算不得精妙的自制小游戏。
那一切在组织里稍显灰暗的生活里都熠熠生辉。
但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走到那台笨重的老电视机前,一脚把他踹下了柜子。堪称脆弱的老朋友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榻榻米的缓冲让它不至于四分五裂,但断裂的插头和脱落的金属框统统零落在地上,那被精巧设计过的新线路纠缠成混乱的一堆。
它再也不用工作了。
然后是桌子,坐垫。木头砸在移门之上留下木屑和巨大的凹陷,从断线中扑出的绒毛飞舞在狼藉的客厅,脏辫男子怨恨地追着被甩出去的四方桌在边缘又狠踹了几脚,直至抵着它的移门不堪重负,也无力地重重倒在走廊上。
最后就是那一箱子东西了,他伸腿一拨,纸箱就翻倒在地上,里面花花绿绿的东西倾泻而出。他依旧用踩的,把那些昔日把玩在手里的东西全部碾在脚下,怒气和自讽越涨越高,那些平铺在地上的纸牌无论怎么踩都看起来如新一般,这里几乎所有新东西都是波本带过来的,但他现在也背叛了所有人。
他有真心吗?或许一开始就没有呢。
无法彻底地破坏那些东西让他火大,回忆里在此地产生的欢颜被现实里男人怒吼喘出的粗气掩盖,他开始喊出声来。
“滚开!”“骗子!”“啊啊啊啊啊!!!!”
激烈的发泄和垃圾与墙面地板的碰撞声笼罩了耳,他迷乱在久违的纯粹愤怒中,上一次有这种无可回忆的感受还是被琴酒那个垃圾初次见面就全盘否定的时候。但这一次负面感受的来势似乎更加汹汹。
一阵发泄后他突然伫立在原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冷却下来,脑中钻上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这些东西完全破坏不掉啊,干脆用火烧吧。
纸当然最怕用火烧的。
口袋里放着打火机,自从香榭丽舍说他再到处抽烟就不跟他好时,他就再也没在这里拿出它了。
透明的塑料壳中莹溢着满满的油液,他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张纸牌。
那么就从这里开始吧。
蓝绿色的浑浊眼珠中映出火光,火焰舔舐上纸牌的一角,左上方印着的樱花似乎也簌簌颤抖起来,但这只是因为高温扭曲了空气,所有正常人都知道,纸牌是没有生命的。
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宾加转动脖子,眼神扫过去
“你回来干什么。”
银发的女人正站在门外,扫了一圈他身周的狼藉,没有过多在意。
“我听说你正在找一个出头的机会。”
“是又怎样。”
“上面决定把苏格兰打成卧底处理,两天后动手。这个消息送给你了。”
就当是一点她自己也不理解的歉意。
银发的女人说完就走,发梢拂过门框一瞬,再没有丝毫留恋。
男人手上的纸牌还在燃烧,火焰已经灼上了他的手指。
整朵花被焰色吞没,灰烬落在脚边。
“可以。苏格兰是吗?”
他将留着焚烧气味的手盖在唇边,鼻腔内吸入渴求的气息,锐利的眼角锋得像要割开仇恨,他唇角咧开在耳根。
全都不打算回来了是吗。
那他可就要继续往上爬了。
*
诸伏景光放下了听筒,走出了公共电话亭。
最近的卧底情况还算顺利,他已经给本部传回了一部分关于组织在东京安全屋位置的消息。不过由于之前疑似电诈集团盗号的事件,每月的定期联络变得麻烦了很多,有好几次他都是独身走在路上时身旁冒出乔装的同事,擦肩而过时给他递出下一次联系的事件和地点。
他相信局里的同事会解决其他事情的,他只要做好自己能做的。
酒店里,川耀延正在等他。自从那次狙击任务后,对方就以“感觉跟着他比较好混”的理由一直缠着他,想来他的后门也的确有些来头,原本他一个人可以解决的任务现在全都变成了双人出行。
他倒无所谓,尤其是在知道川耀延一天到晚在组织里关注那些风言风语,脑瓜子里全是相关逸事的时候。至少他不用自己去关注组织里的各种风向了,旁边有个像天气预报一样的喇叭每天会自己告诉他的。除了跟“女神”网恋的时候叽叽喳喳比较吵,其他也没什么缺点。
今天是近期最后一场任务,完成之后他就会跟川耀延分道扬镳,他在休息时间找机会出来了一趟,现在得尽快回去了。
他正远远地望到酒店大门,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于是他暂且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查看。
来自琴酒的群体通报信息。波本威士忌已叛逃遇则,
格杀。
怔缩的瞳孔中倒映着这条消息,他心脏猛地一窒,像是身周的空气被抽干了似的,一下子失去了张缩肺部的能力
zero?
他几乎立刻想回头往电话亭跑,但理智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
现在去联系他不就是害死双方吗。
诸伏景光,别昏了头。
他警告着自己,微微颤抖的五指掐入手心,细微的疼痛感在混沌的神智里无力地清扫出微乎其微的清明,他几乎是大脑跟着身体在走。酒店离他越来越近,他惊觉自己还无法控制好脸上的表情,只好暂且闪身进了一旁的便利店。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些什么。”
店员的问候声如忙音一样在耳边略过,他机械地让自己站在冰柜前假装挑选商品,实则思维已经坠落到底。
其实,他应该早有准备的。
他在梦里也曾被这种噩耗吓醒过,有时是手机里传来的友人已死的简讯,有时是从窗口伸入、然后迸出子弹的枪口。明明从他一年前从训练室里出来,他就应该已经脱胎换骨。
“砰!”“砰!”“砰!”
回忆中传来熟悉的枪响,单调冰冷的射击室里,身着常服的黑发男人面容平静地对枪靶连续开出了三枪,手臂很稳,与枪身连成一线。他的枪法已经十分精准,每天的练习会帮助他保持手感,这是他绝对不能失去的傍身技艺。
“砰!”“砰!”
他面色如常地继续进行射击,正放下枪准备更换弹匣,那扇沉重的金属门突然被人大力打开了。
他侧头看去,他的直系长官黑田兵卫正撤下了刚才推门的手,将手放回裤兜里后稳步向他走来。长官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威严和肃穆,反光的镜片令人看不清他已毁的右眼,但他敏锐的察觉到其眉宇间轻微的不自然。
这不同以往。
似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正思忖,已经不再纠结的黑田兵卫却直接沉声开口道:
“诸伏,你哥哥去世了。”
他站在地面上如遭雷击,他从未想过此生会有这样一个场景。他看着自己的长官,浑身温度坠至冰点。
他此世留存的唯一亲人…去世了?
黑田兵卫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面容,像是在关注他的情绪,刚得知噩耗的他一瞬思绪千回百转,神色却是保持着一副茫然狐疑。
“不好意思,先生。”他冷静地摆出疑惑的神情,即使内里的情绪已与那装模作样的皮肉分离,“这里确实是这有我一个人吧。”
“现在不用继续训练内容。我给你批三天假,你可以去处理你哥哥的丧事,剩下的,等你回来再说。”严肃的男人却只是站在原地这样回复,稳重的壮汉凭借着上司的身份不对优秀的后生泄露出同情和怜悯的神情,却陈述式地告知他噩耗并予以人文关怀,无比让人信服。
他面上的笑容浅了些,趋向淡漠和疏离,没有丝毫悲伤的意思。
“先生,只有一只眼睛很难认对人吗?如果您是有意挑衅我,可否在我的空闲时间再来。”他微笑着冷然回复,手下继续进行了刚才的装弹动作。
黑田兵卫又注视了他一会儿,最后在心底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抬起右手搭在了他的左肩。
他的肌肉一瞬间便危险地紧绷起来,正打算向对方予以警告:“先生……”
“你通过了。”黑田兵卫却打断了他的话,像是还怕他持续训练内容,说完后就拿出了左边口袋里的一纸证明,作为直系上司的他当着诸伏景光的面签上了最后一个名字后,将其交到他手里。
证明的下方签着不少名字,但对于整一个公安体系来说,又是保密性极强、极为封闭的审核流程,诸伏景光看着这几张薄薄的纸,这才确信这次确实是他身为「警察」时应该看到的内容。这种时候他反倒有些出乎意料地懵然了,只是喃喃重复了一遍,“通过…?”
“对,你通过了。”黑田兵卫肯定了他,“你已经够格了,上面允许你正式投入卧底行动,刚才就是我对你进行的最后测试。”
“你哥哥没事,抱歉,用这种方式来试探你。”
他没有回话,只是脑中思绪混乱地想着这突如其来的结束,和新的开始。
“三天后来找我,希望那时候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再见,绿川影。”
再见,绿川影。
他看着便利店的冰柜门倒映出来的人影,他是,“绿川影”。
面前的人相比在上警校时,外形已经健壮得多了。
胡茬确实让他样貌的风格改变了许多,即使他偶尔也会觉得晨起的打理比较麻烦,他也从来没想过卸下这份嵌在细节里的伪装。
他不知道会因为什么暴露,或许是走在路上被同学认出来,或许是在与同事联络时遭到窃听,又或者是没忍住心底还未磨灭的同情与正义露出端倪。这放在zero身上也是一样的。
zero
他将当时从上司处得知噩耗时的感受,与现在浑身的冰凉重叠在一起。
那种重要之人身处险境,差一步就会被推入长满尖刺的重渊的感受。
zero
他不断在心底唤出这个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声音的名字,他们早与暗生的植物长在一起了,缄默是无比广大的美好品质,他和友人逐渐失去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过去,自己的恐惧、迷茫、苦痛。
他们在彼此看不到的地方朝同一个方向前进,现在有人却告诉他,他的同伴从钢丝上坠落了下去,即将被逼入绝境。
他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要继续缄默、继续无视、继续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他的工作。他深刻地、无比深刻地感受到这份工作的残忍。
他忽地哽咽,然后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zero都还没死,不要给别人乱敲丧钟,绿川影。
他只是太知道身份败露后被围剿的下场,他不是没听过,在进入组织后更是亲眼见过。
没有人能逃得出去,进来后要想完全脱离,就得等到整个组织覆灭的那一刻。
否则他们会不断紧咬着、追逐着,从叛徒身边的人下手,直至叛徒痛哭流涕地回头求他们停手,然后在崩溃中被那些冷酷的罪犯处决。
他深呼吸、深呼吸,勉强放松了面部的肌肉,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寻常些,甚至还要表演出一些跃跃欲试,一些被背叛的不爽,一些对实力不足的叛徒的讥讽。
他过了太久太久才控制住自己,伸手打开冰柜的门,让映在上面痛哭流涕的“诸伏景光”撇到旁边。再次关上柜门时,他又该回去了。
“谢谢惠顾,一路顺风。”店员的礼貌语飘散在身后,诸伏景光简单抬手回应后,再没有回头。
联络人刚才跟他交流的时候没有什么异样,也许他们部门也不知道零组的卧底出了事。在内部名单上紧紧挨着的两个部门实际却相隔千里,他从来没法在局里得到丝毫关于降谷零的消息,一切用来慰藉自己的只有在路上时与友人相碰的眼神,数量屈指可数的会面,还有意料之外将他们安排在一起的唯一一次任务。
他在想之前联系不上zero的那次,他隐瞒的事情是否与他身份的败露有关。
毕竟琴酒说的是“叛逃”,却没有声明波本威士忌是哪里的卧底。
这或许还有转圜之地,说不定零组在得到消息后能快速接应上他。而自己这边,他会像上次联系不上人一样,等风头过去再违规向局内打探zero的情况。
即使被灌输了太多“大局当前要适当舍弃”的观念,他依旧无法放手对生命的珍视。那也是唯一一项他堪堪擦线才过的考核,他试了无数次才在不败露消息的情况下将人质全须全尾地保下,黑田长官也叹气了无数次,才对他的表现点了头。
这次也会是一样的,他无法完全将自己的担忧与冷静的理智完全分割开来。如果是自己,他会为保证不影响大局立即主动牺牲,但如果出事的是zero他也想要尽力带他回去。
脚步走走停停终于来到酒店的大门前,本该背着包在这里等他的川耀延却不见踪影。
他站立片刻,后知后觉才想起来刚才回来的路上好像还收到了一条信息。
打开手机,他才发现最后一次任务取消了。
川耀延已经离开了,他的行李还在楼上。
好处是不用再用尽全力装出没事人的样子,他穿过大厅坐进电梯,在封闭的铁箱里表情又忍不住狠狠地扭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过来。
而坏处是,此后的时间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没有经过安排的未知。
他们住在十九楼,很高,他在落地窗前往外看过,那里一眼就能看到东京铁塔,视野广阔到能将附近街区的每一条小巷都看得一清二楚。
电梯门缓缓移开,他步入走廊。旅游淡季时酒店也意外冷清,只有几个过来出差的旅客与他擦身而过。
川耀延留言说他把房卡放在房间对面走廊转角处的花盆里。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种老旧的藏东西方式,只能庆幸着还好东西没丢。
“滴”一声验证,他按上把手,忽地不知为何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如果,他是说如果,连zero都落入组织手中,那么他现在自己的实际情况是否也潜藏着危险。
组织手眼通天,离漩涡越近,脚底的紧绷就愈发需要施加全身的力气。百年来他们折在其中的前辈有太多了。有人刚踏入地界就被枪杀,也有人即将触及核心,因各种缘由暴露而功亏一篑。
他并不觉得自己比zero有多优秀,他从不是一个拔尖的人。友人的隐瞒、川耀延的奇怪神情、局内用了许久也没解决的电诈,此前种种情形在此时却忽然一齐涌上了他的脑海。
他感觉氛围不对。
但手已经先打开了门。
大开的窗帘外倾泻入一室日光,远处某个小点折射出一丝光亮。他运转的思绪一停,神经的反应和汹涌而上的危机感几乎是在对方开枪的一瞬间就扯着他往视线的死角扑去。
“砰——!”高速旋转的子弹击破了高空的窗户,迸裂的玻璃碎片带着爆开的巨响哗啦啦地倾泻而入,同步着楼下传来刺耳的尖叫声,卧倒的诸伏景光抬起头来往窗口看去。
他房间里的窗户平整如新。
狙击手并不是冲着他来的。
正下方敞开的破口里还在源源不断传出目睹受害者遭到枪击的人的惊惧叫喊,诸伏景光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渺远的东京铁塔高处看不清人影,狙击手或许早在开枪得手之后就逃了。
又是一起与犯罪案件吗。心跳声依旧响如擂鼓,方才那一瞬间内脑中闪过的种种猜测让他久久无法回神。
这终究是在他心底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他现在还安全吗?他周围有人正在铺陈什么计划吗?他还能完成他的工作吗?
他还能保全自身去帮助zero吗?
即使对他的卧底身份来说这一次似乎只是虚惊一场,但他忽地,无法继续等待下去了。
他想知道zero那边发生了什么,与他看到的那些异常是否有关,也迫切地想知道他自己在此番隐于深水的局势下,要怎么做才好。
如何才能打探到那边的消息,他开始回想zero在组织有什么比较熟悉的人。
限于他们之间有意的避让和的确难以见面的事实,他完全不了解友人近来的人际关系。要说他能记得的,只有跟他们一起出过任务的人,还有他曾说过的常见的三个朗姆的手下。
现在还在日本有借口能联系到的,库拉索、莱伊和宾加?
他可以用求取功利,想快人一步的理由找到其中一人询问,但机会至多只有一次,问多了被怀疑的风险就会大大提高。
这三位里他得作出选择。
第77章 围剿计划3
诸伏景光最后决定去找黑麦威士忌。
比起没有真正打过交道的两位朗姆心腹, 还是找跟他关系还算融洽的莱伊更加稳妥些。
他在找理由将人约出来前想了很久,赤井秀一收到消息时正在跟宫野明美一起逛街,他手上大包小包提着, 没有空闲可以拿出口袋里的手机, 宫野明美本想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让他自己回信, 但他说她帮忙打开就可以。
他看向宫野明美帮忙展示出来的信息界面, 没曾想过这个邀约来自绿川影。
“同事约我今晚七点见个面我们的晚餐可以下次再兑现吗。”
“当然可以。”总是理解他的温和女子朝他微笑了一下,“注意安全,大君。”
“我会的。”
赤井秀一将她送到屋子后转身离开,没有注意到身后人眼含的担忧。宫野明美有些焦虑地咬着自己拇指的指甲,想到她本打算在晚餐时跟大君说的话。
【如果大君的立场跟大家认为的不一样的话, 不用顾忌我,请放手去做吧。】
她望着那个两年前与她相遇的男人渐渐远去, 转角驶出的车辆遮蔽了视线一瞬,眼里倒映的人影就不见了。风雨欲来的紧张感莫名攀上心头, 她隐隐约约觉得,这句话之后可能再也没法当面对他说出口了。
*
绿川影约见他的地方一如既往的僻静、隐蔽,就像他给人的感受一样,沉默、冷静而内敛。
深秋的天黑得早, 他踏入倒闭店铺笼罩的阴影处时,就看到了那个带着兜帽的、朦朦胧胧浸于昏黑的影子。绿川影摘下了帽子, 清棱棱的眼睛注视着他, 向他打探消息。
对方问:波本那边发生了什么,现在在哪里。
过于直白的发问倒是让他有些愣神, 苏格兰却不以为意地勾勾嘴角:“我以为没有人不想抓住这个机会。”
是。苏格兰一直是有野心的。
否则他也不可能在进入组织短短一年就成功出头, 混到了代号成员的行列。
赤井秀一表示了理解, 也想通了苏格兰找上他的原因。他跟波本的任务重合率确实算高, 除了他们三人一同出行那次之外,他一年内必须跟波本打交道的任务就有三次。苏格兰将他们理解为有所往来的人也正常,但很可惜,他也不知道这次波本那里出了什么事
也可以说是不知道降谷零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虽然早就与降谷零摊牌,但他大概在对方的队友行列里遭到了冷遇。需要他的时机迟迟未到,连最后一次见到他都是在纽约开往东京的货船上擦肩而过。
“我不知道。”赤井秀一摇摇头,说了实话。但既然来了,他不介意给苏格兰一些打探消息更方便的渠道,比如说捕捉着组织里风言风语的川耀延。
“川耀延?”他的语调似乎微微变了一下,看样子他认识这个名字。
“对,他在组织的地位似乎较为特殊,是独立于朗姆那边的个人情报员。”
棕发青年倾听着他的话,在反应过来这句话中的信息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时,心脏忽地一坠。没曾想白天刚与他分别的青年竟满口谎言。如果事实是这样,那么来自他的所有行径都应该再次仔仔细细揣摩一遍。
……旁敲侧击他的立场、莫名其妙的聊天话题、寸步不离的紧紧跟随。
如果这一切是组织已经深切怀疑他,只是因某些原因才暂时没有动手的征兆——那他现在该想的就不是怎么继续下去任务,而是怎样才能在这种情况下活下去。
瞳孔微微怔缩,隐藏在渐进的黑夜里。
即使他对那些试探早有设防,回答谨慎,但按这种情况延伸猜测,组织更可能早已默认他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他现在需要立刻将这些上报局内吗?思维略微有些混乱,他被自己的猜测冲击得不轻,甚至连自己的安全问题也想不明白了。
而赤井秀一看着表面那张没什么变化的脸,敏锐地嗅到到了对方血肉中涌动的情绪。
他在想些什么,又是自己的哪句话引起了他的联想,但绿川影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重新戴上帽子径直走上前来。
“还是谢谢你了,下次有什么需要的也找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绿川影与他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对方见到他第一时间问出的那两个问题又涌上心头。
【波本那边发生了什么,现在又在哪里。】
与此同时浮现的还有当初出三人任务时,绿川影没有设防直接将手机递给降谷零,让他找人去查找账户信息的画面。
如果,他是说如果,绿川影实际与降谷零共边,是出于担忧才找上了他——
“绿川影。”他突然自背后喊住他。准备离开的青年背影一顿,慢慢转过身来。
“怎么了。”他的兜帽笼在初升起的月光里,神情逆着光看不真切。
赤井秀一缓缓放下了伸出的手。
最开始因为自己私下与降谷零有沟通,所以下意识忽略了绿川影跟降谷零也有联系的可能性。此刻种种细节串联在一起,他思绪一时突破关窍,才冲动地伸手叫住了他。
但即使这样的猜测足够合理,这值得自己冒着将自己真实身份暴露给组织的风险,赌来这么一个并不全知的盟友吗?
实际上赤井秀一一直是个很敢赌的人,他的大胆和自信让他撇去了许多细枝末节的麻烦,在可控范围内的赌徒行为已经像一种习惯。
但这次,确定可以吗。
掌握信息庞大的降谷零突然被通报叛逃,与之相关的绿川影神情有所异常,他可以肯定自己的话里没有能让他理解为“降谷零的处境有所恶化”的话语,所以他态度的突然转变只能与他自身有关。
是发现自己被组织盯视上了吗。他只能想到这种理由。
自己是可以帮他没错,但万一这次的代价重到让他也被迫离开组织呢。
他踩过的跳板宫野明美下场会如何尚不可知,理性的天平也会为他蛰伏两年的成本作出评价:功亏一篑。
唯一能让他现在继续与绿川影进行交涉的前提只有一种,就是绿川影的立场的确与他一致,并且所遭受的威胁上升到了“生死”的地步。
如果你开口坦明,我就帮你,苏格兰。
心声这样在胸腔里回荡。
但,怎么可能呢。
如果绿川影真的跟他一样,那就决不可能对他开口。没有一个合格的卧底会选择这么做,即使被逼到绝路了,精神崩溃了,发了疯成了瘾,已经刻入骨髓的忍耐和缄默也会封禁他们胡乱去抓救命稻草的心,更枉若苏格兰这样的人。
这种假设根本就是不可能存在的,他们都有自己想要守护和坚持的东西。所以他最后只是哑了片刻,微微侧头回道:“没什么。”
“没什么吗,那我就真的走了?”好心的苏格兰最后还多问了他一遍,见他真的没什么要说的,这才向下扯了扯帽檐真的离开了。
两个男人一个停在阴影下,一个慢慢步入月光中。
似乎从没有真正相同的立场,他们终究只是彼此的过路人。
赤井秀一不想再看任何人的背影,于是他闭上了眼睛。
*
灯火未熄的长野县警署内,诸伏高明还在桌前工作。
尾端搁在虎口的钢笔在纸页上唰唰滑动,流畅圆润的墨字记录下白天待归档的案件信息,直到旁边加班的同事临走前招呼了他一声,他才简短回应,在字迹的最后留下一个墨点。
笔尖归鞘于笔帽,他甩了甩纸让墨水快些干,然后站起身来。
上挑眼的男人换上挂在椅背上厚一些的外套,他今日帮忙值夜,得坐到警署前面去。
必要的笔墨那里都有,他自己的东西可以等会儿来收拾。
不过……
他还是格外从换下的外套口袋中拿出自己的钱包,将其贴身存放。
他穿过走廊,许多办公室灯都熄灭了,只有几盏台灯的光亮透出门上的玻璃窗。
他来到接待室的桌前简单整理起桌面,与他一同值班的同事跟他打过招呼,说要完成工作晚些过来。
夜色弥漫在窗外,室内的冷光却照得角落也纤毫毕现,他在等待时刻翻出了钱包里的照片,那是他跟弟弟幼年时的合照。
父亲和母亲爱拍照,他跟弟弟的照片倒是少。现在仅有这一张能被他随身带着。
东京与长野两别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关于弟弟的照片,原本倒是还有一张,那是景光在警校毕业时的来信中附带的毕业照。
他本打算默默珍藏的,但在几天后景光发来提醒时,他还是将它拿出来完全焚毁了。
他现在大概在做什么危险的工作吧。诸伏高明放回了照片,重新扣上钱包。
他明白,也会让景光享受自己独立的人生不加干涉。他们这些亲人该做的只是看着,用记忆将他的经历和故事存放,而不是用无谓的担忧让对方更加烦恼。
不过他偶尔也会想,景光现在怎么样了。
他开始静坐着值夜,偶尔在稿纸上梳理今日凶杀案的线索,直到一个青年模样的市民急急忙忙推门进来。
“警……警官先生,我的东西弄丢了,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别急,请坐。”诸伏高明向桌前的圆凳伸手,“你是在哪里弄丢的东西,什么时间,它具体又长什么样子?”
见诸伏高明一副已经要开始登记的样子,青年连忙回想道:“我弄丢的是一串钥匙,就丢在警署前那条路上,应该是下午三四点跟人撞到的时候弄掉的,我回家才发现钥匙不见了。”
“……那恐怕是被窃走了,你看看身上有没有弄丢其他东西。”
“其他东西?诶,我的钱包呢!”青年在摸索全身上下后站起来惊呼道,诸伏高明于是低头打开笔帽:
“出门左前方有一家五金店,可以暂且换锁回家,登记一下你的信息吧,明天我同事上班时会帮你调取监控的。”
“好,好的。我叫川耀延。”
笔尖一顿,诸伏高明抬起头来,发现青年正一动不动盯着他。
而对方还以为他没有听清,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我叫川耀延。”
……
“警官先生,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还挺像的。”
第78章 围剿计划4
当有所猜测, 生活里的一切细节都会变成作证猜想的证明。不知是否该说幸运,诸伏景光这次猜的是对的。
他并非一无所知当然值得庆幸,但或许不知全貌才是将事情导向深渊的开始。
他走在街上, 推门进入了常去的乐器店, 这里有专门试听新唱片的区域, 是放学的学生们最喜欢来的地方之一。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来这里散心, 只是今天是他的休息日,不趁今天来,他又要有一阵子闷在苦涩灰暗的生活里了。
既然什么都做不了,那就暂且先停下吧。
他带上连着线的头戴式耳机,在上午少人的乐器店里独自徘徊。音乐总能唤起人的回忆, 但他只是想把这些当作思考的背景音,于是他不断地按下切换、切换, 但怎么也逃不出贯穿整个旧日的音律。
他在东京待了太久了,久到想到过去, 只能记起自己和朋友趴在地板上,托着腮看旋转的唱片的模样。而温馨的回忆不应该在此时此刻出现。
零现在还好吗。
没有在组织里听到相关的“喜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敏感地透过橱窗往外看了看,但人流依旧, 商场的* 大屏上放映着着少女偶像的最新舞台,新开业的商场正在进行剪裁, 好奇的人群纷纷向那里投去视线, 其中少有带着公文包匆匆离去的异类。
他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就走了,下一站他去了餐厅。
他没有进入卡座用餐, 而是点单后站在柜台前等待, 打包好的餐食递到他手中后, 男人转身离开, 坐上公交车前往了中央广场。
经过训练的鸽子停留在这里,在人从旁边经过时也胆大地停留在原地,诸伏景光找了张偏僻的长椅坐下,人因光影容易忽略这里,被面包薯条吸引过来的鸽子可不会。
白羽腾飞而起,甚至有夺食的家伙踩上他的胳膊,翅膀扑棱扑棱的张狂样子让青年忍不住笑了笑,他真的在认真地喂鸽子。
等鸽子争抢得没那么激烈了,他才把剩下的面包放在长椅旁边让他们吃自助餐,自己打开了另一个塑料袋,开始享用自己的午餐。
“去,这可不是给你们吃的。”
他挥着手对蹦跳过来的鸽子说话,在树底看着晴朗的天空和浮云,他慢慢吞咽下所有食物,掸掸身上的面包屑后站起身来离开。
他通过地铁去下一个地点,在过闸机时,在自己通过之后听到一声紧紧跟随的“滴”。
他收起自己的交通卡,数着自己要乘坐的站数,顺利地来到了米花公园。
这里可不是他这个年纪的人会常来的地方。暗处的人惊疑不定,尤其是看他在一个早早等在那里的男人说了一些话,两人交换了什么东西的时候。
于是尾随者在苏格兰离开之后立刻上前堵住了那人。
“喂,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
被堵住去路的男人有些紧张,皱着眉头问:“怎么,你也要买吗不买就别影响我做生意。”
“什么生意?”
“你到底要不要,不要就别问行不行。”
“啧。”尾随者不爽地抬了抬下巴,“那就给我也来一份,跟刚刚那个男人一样的。”
看那袋子也不大,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吧
但他的确没想到递到他手里的是一袋临期猫粮。
“干嘛?都说了临期也没问题的,你要是也嫌弃就回去跟那帮宠物店的扒皮买啊。”男人恶狠狠地瞪他,但随即被对方脸上更可怕的神情吓退。
“没没事我就先走了。”男人脚底抹油速速溜之大吉。
尾随者顺着苏格兰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还真的在他安全屋附近的巷子里看见他在那里喂猫。
不是,苏格兰他有病吧?搞这么神秘,结果是喂完鸽子去喂猫?
过于有生活情趣的苏格兰威士忌先生将多余的猫粮塑封在袋子里,本背着他的男人面向了跟踪者,于是他赶紧藏到暗处。
随即苏格兰就进入了他的安全屋,看不见情况了。
“啧。”
宾加黑着脸啧了一声,他一路追着苏格兰的踪迹只是防止他逃跑,也便于自己到时候确定位置捷足先登。不过看一路上的情况,得到苏格兰这边消息的人好像不少。
走在同一条路上的同行总是更容易注意到彼此的,唱片店附近有一个,餐厅里有一个,广场的树后有一个。宾加环顾四周,光他看见的就有很多面孔了。
这与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照理说决定清除的成员都是越快解决越好,他还从来没见过这种Boss规定了起跑线,在那之前不能杀的游戏。
是苏格兰身上有什么特别的,还是乌丸莲耶决定借这个机会实施什么计划。
是这里的别人都不知道,还是就他一个被瞒着?宾加心情更不好了,不过没关系,只要是他先抓了人就是他胜利,后天的零点钟声一敲响,狩猎游戏就开始了。
隐于暗处的尾随者们纷纷露出阴恻的笑容,没有人想放过一样轻易立功的机会。即使看出了这是一片人为的狩猎场,但观众还是会为胜利的那一方喝彩下注,不是吗。
黄昏渐渐笼下,苏格兰没有点上灯。
他在摆弄自己的手枪,他将那随身的武器拆碎成零件,然后又慢慢地拼装起。每一个部件回归原位,扳机也顺滑灵活,然后他拉出了弹匣。里面的子弹是满的,但他又一颗一颗取下,一颗一颗重新装填。
最后他将沉甸甸的武器握在手中,为他擦上松油,再次检查。
屋外的鬼魅随着降临的夜幕暗中涌动,躲藏在风声鹤唳的树林中的野兽缓缓喷吐热气,小屋中独自驻守的猎人默默站到了窗前,端起了他自我防卫的枪。
*
“哈——~”坐在工位上的萩原研二伸了个懒腰后,捶了捶自己的后腰。
最近的米花还真是和平啊,没有爆炸,没有大型抢劫,也没有什么威胁警视厅信誉的危机。真好——
等等。
萩原研二警觉,直起身子。
一般说完这种话之后,好像就会出事了。
他转头向办公室里的座机,它没有突然响起来。他拿出手机,很好,也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短信。他又检查了传真机、办公室门缝、桌子底下,没有犯罪预告,什么都没有。
太好了!真的没出事。
他抬起腕表来看,现在是下午七点五十九分,要问他今天为什么这么关注时间,那是因为
秒针与分针重合之时,办公室的角落突然有个人举起双手站起来大喊:“放假啦!!”
“渡边,你今天留下来值夜班!”办公室的门突然大开,他们组的组长威严地站在门框旁,姓渡边的新警员看着组长的黑脸默默僵住,放下欢呼的双手小小声答:“是、是,组长”
没错,明天开始是法定节假日,还是相当难得的连续三天以上的假期。
萩原研二笑意盈盈地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想着新人怎么还跟上学的学生一样,还好巧不巧被组长抓了个正着。
这下被迫加班,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过也还算能理解吧。他背起包,朝门外走,还跟脸上挂着面条泪的渡边小警员挥了挥手。
毕竟他刚入职场的时候,也没想到当警察除了要直面扫除罪行坚持本心的困难之外,还要学会习惯漫长如坐牢的社畜生活。
警察的假期实在太少了,还时时要帮忙顶班轮休,要不是他跟松田约好了年假选同一个时间好一起出去玩一圈,他这次都想节假日放完直接接年假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三天假期仍是机缘巧合下的恩赐,他萩原研二就收下了!
愉悦的半长发警察大步走向警视厅大门口,脚步踏出一时天光大——哦,现在是晚上了,诶嘿。萩原研二看着悬在天空的圆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小阵平恰好被选去值今天的夜班了,不然自己肯定等他一起同路回去,不过这样的话,到时候自己开始上班,小阵平还能在家里睡最后一个懒觉,到中午再回局里。不知道该不该羡慕他先苦后甜呢?
思维活跃着,对假期的规划还在脑中打转,他正打算拐弯到公交站坐末班车,视线却突然被一个黑衣男子吸引了。
那男人很高,迈步也很大,单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就离开了他的视野范围内。萩原研二只看了一眼,毕竟只是一个过路的陌生人,没有多关注,但紧接着,地面上忽地有什么东西闪了下光。
他不确定地看了看,周围也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这才自己走上前去,把那东西捡了起来。
借着月光,他含糊看清那是一枚戒指。
萩原研二立刻想起了刚才路过的那个男人,这可能是他掉下的东西,于是立刻往那个方向追过去。他不知道陌生人的名字,只好试探地向前喊着“先生”“先生”,告诉他东西掉了,但往里走后,他发现里面的路灯坏了,他看不清路,等待着,周围也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他只好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退了出去。
他回到公交站旁,在路灯的照亮下仔细端详了戒指。
那看起来是一款中性风的男戒,上面还隐隐约约刻了两个名字。
右边那个已经被摩挲得有些糊了,左边的倒仍旧清晰。萩原研二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串联的字母。
Uriel。
尤里尔。
第79章 围剿计划5
白日, 多云。
“七实、阿兰,带上人跟我走。”
“怎么了队长,你才刚从外面回来, 是出了什么事吗?”被叫到名字的警察跟上进门喊完人就立刻大步往外走的黑田兵卫。
“等下再说, 拿上动用枪械审批去仓库一趟, 让你们的人在前门集合, 休假的也全部喊过来。”
眼见黑田兵卫神色此等严肃,名叫七实的下属立刻正色,站定叩响了脚跟,敬礼道:“是!”
“等等,黑田长官!上午你不在的时候02451发来简讯, 他在组织内部遭遇异常情况,我们初步评估有暴露风险, 但他本人没有表现撤离意愿。”阿兰走上前来跟上他的步伐,02451是现在化名为“绿川影”的同事的编号, 他们平常称呼全都舍去了名字,以防意外。
“他有自己的判断,回复他保持谨慎,情况有变时及时沟通。”
“是!”
七实和阿兰匆匆赴命而去集结队员, 而黑田兵卫快步穿过走廊叩响了尽头办公室的门。
“请进。”
黑田兵卫推门而入,警视正宇野忠义正坐在桌前, 等他说明来意。
“我无法驳斥您的选择, 但您真的与他们沟通后决定这么做吗?”他直白又锐利地质询着他的决策,而宇野忠义只是摇摇头。
“这是小田先生认可的行动, 你不是也刚参会回来吗, 近来警察厅遭遇的电诈事件已经确认就是黑衣组织的手笔, 那边的人带回消息, 他们的目标是一个辞职警员的号码,我们都认可这是一个机会。”
小田切敏郎是东京警察厅的警视长,他下达的命令当然是无可辩驳的,而宇野忠义口中说的“那边的人”,是局里一直隐姓埋名的部门——“零组”。
他在这次会议上见到了许多陌生面孔,上面也在这次会议上将这个特殊部门的存在告知于他,足以见得他们已经板上钉钉要进行这次围剿。
“我们从何确定他们一定会出动大批成员聚集在东郊?”
“不是他们一定会在那里聚集,而是有契机会将他们引到那里去。零组派入的卧底发现了潜藏在警察厅中的间谍,但贸然打草惊蛇可能会导致他被组织灭口,于是我们打算给他拷贝好号码信息的机会,在他跟组织的人接头时进行抓捕。”
能光明正大贴到警察厅面前寻找的号码,里面的信息一定相当重要,派来在接头时暗中保护的也绝不会是几个杂鱼,只要做好准备,能瓮中捉鳖的就是他们了。
警察厅里有一个卧底?黑田兵卫瞳孔蹙了一下眉。而且不可能是底层的警员,否则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一个定时炸弹时时刻刻在身旁盯视,他后背微微渗出冷汗,一时有些感谢那个带回消息的卧底了。
“但我们为此准备的人手未免也太多了。”
“因为我们提前向局内的奸细放出了消息,警察厅要在交易的同一天接应投入他们内部的卧底。”宇野忠义抬起眼来,放松相扣的十指放在前胸。
“饵小,但为此追逐的一方势力越大,另一方也会为追加筹码而膨胀。”
黑田兵卫注视着他的双眼,冷肃的脸上突然变幻得更加黑沉。
“02451?”
*
赤井秀一正在试图联络降谷零,因为他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在他邮箱里留了一封短讯,上面写明了自己预计会在十月末暴露自己的身份出逃,留给他的号码可以正常通讯,届时请继续跟他保持交流畅通。
那是一个美国格式的海外号码,看来他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但赤井秀一在看见那封邮件准备打去电话时,通话里传来的机械音却告诉他现在对方不在服务区内。?什么情况,你降谷零也跑去山里做野人了了?至于为什么是“也”,那还得问现在被FBI带去波士顿的那某某。
总之这件事是发生在两人意料之外的事,看来喜欢打谜语布大局的降谷零也会有失手的时候,他本意想问问苏格兰的情况,现在却还得担心降谷零有没有阴沟里翻船。
傻子才看不出来近来组织的内部暗流涌动,像在筹谋什么大事,而立刻在整个地球上掘地三尺把降谷零找出来也是不可能的,赤井秀一没办法,只好找自己的人脉去打听。
消息最流通的当然是川耀延啦!虽然“女神”不能直接问组织里的事情,但可以以关心他生活的名义让他对“对组织一无所知的陌生人”说些抱怨话。
但他斟酌词句发去信息,对方竟半天才回信,回复的内容还是“对不起啊女神,我现在正在忙很重要的事,真的很重要!我们晚点再说好不好。”
那赤井秀一当然只能咬牙切齿地说“好”了,回应完女神的信息的川耀延眼神亮晶晶地抬起头,哇,这是不是就是苏格兰说过的“展现自己的成熟独立魅力”,女神一定已经被他迷晕过去了。一旁与他走在一起、身形更为高挑的诸伏高明瞥去一眼,只看到了一个小黑猫头像和青年脸上涨上的红色。
“你喜欢的人?”
“对!我告诉她我正在工作呢!”
“找小偷也算是工作?”
“呃就是这个那个啊其实我一直梦想着做正义的伙伴啦!哈哈哈”
川耀延开始糊弄聪明的诸葛孔明,另一头惨遭拒绝的赤井秀一默默打开川耀延的社交账号开始视奸他。虽然这样做有点像被抛弃的痴男怨女,但他其实是为了掌握情况,你们能理解的对吧。
他翻出川耀延刚发布的纯文字Line,看着下方日本长野县的IP百思不得其解。组织出大事的时候你跑去长野干嘛?
不会是找到新女神了吧。
他幽怨地看着其上的文字内容。
【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跟他这么像的人。】
还是个替身梗,替的还是个男人
不对不对,他摇摇头,恢复正色,管他女神不女神的,这显然与组织的事无关了,以他的工作性质估计不会参与组织的大型行动之类的,所以最开始找他打探的益处就很有限。
但他还能找谁?
他望天思考,突然发现自己在组织的人缘差的可以。
如果他真想帮帮绿川影,好像也无从下手。
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问宾加和库拉索准没错,但他们现在一个不知所踪,一个状态古怪,贸然打探可能反将自己也卷了进去。
正思索着还有哪里可以打探消息,他等待的任务队友突然在此时到场,远远朝他挥了挥手。
“我来咯,走吧。”
这家伙他之前倒是搭档过一次,是个不太着调的男人,又唠叨又爱装。
“诶呦,诸星老兄,你不知道吧,上次跟你分别后我见到了不少大人物,还遇到一个看起来地位很高的银发的男人,估计是被我的实力折服了吧,他还说什么下次再遇到我就要我的姓名,其实没必要哈哈哈,我当然可以直接告诉他我的名字了,这么卑微干什么。”
他就说这人装,人家琴酒说的是要你的“性命”吧,你怎么惹着他了,当着他的面说大话吗?赤井秀一把手插在口袋里,并没有在认真听,说到这,他第一次跟琴酒打交道还是在流光大厦爆炸案的时候,那时候莫名接到了他的信息,说是对自己感兴趣,但一点后续都没有。
然后是跟降谷零摊牌后的一周,就跟那家伙说的一样,自己真的在一周后跟包括琴酒在内的几人出了个任务,不过除了任务上的简要沟通,两人依旧形同陌路。
他差不多已经打探到了琴酒在组织里的地位,如果他的卧底生涯要选定一个目标结束,那么就定在“活捉琴酒”上也不错。不知道还要潜伏多久才能有这个机会,估计此生也就唯一一次吧,要是失败了连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都不知道。
正懒洋洋出着神呢,身旁人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他瞥去一眼还以为对方接到了什么电话,却没想发出动静的是一个闹钟。
“诶呀设错了,晚上十二点怎么设成中午十二点了”他按掉闹钟自言自语,突然恍然大悟道,“哦——原来零点就是第二天了,那就是日期错了。”
他美滋滋地将闹钟改为正确的时间,将一切收入耳中的赤井秀一却思忖起来,明天凌晨要发生什么吗?
“你不知道吗?组织里的哦!对,这不是全组织通报的事。”对方话说一半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狐疑地眨眨眼睛后又放下手,“但其实我认识的挺多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的,你没参与吗?”
赤井秀一沉默,赤井秀一没有被邀请。
“那你叫我一声大哥,我就分享给你!”装货叉腰道
赤井秀一不想。
“算了,你没有墨镜,叫起来没有那个大块头叫银发男人的样子帅。”
“但你不叫我也挺吃亏的,就告诉你一点点好了,知道这个消息的还有瓦利夫、灰羽、阿秋他们,对,就是咱差不多时间进组织的那几个,大家都是一起清理过尸体跑过腿的交情,你应该还记得吧!如果你能从他们那里问到,那结果也一样的。”
瓦利夫、灰羽、阿秋他慢慢回想,毕竟自己初入组织做外围成员已经是快两年前的事了。如果他没记错,瓦利夫是对同事还动手动脚的小偷,灰羽是一事无成只能干些杂活的柴火棍,而阿秋是过于暴戾不听指挥的莽夫。
眼前不着调的男人已经是几人里混的最好的一个,偶尔能够上代号成员帮忙跑腿,但总结起来,这几个人都对于组织来说毫无益处,是攀附在组织脚底,只会增加冗余体积的浮沫。
所以组织的真实目的,难道是集中清理废品?
“怎么样,要不要再给我点好处打探打探他们的喜好啊。”
赤井秀一哑然张了张唇,最后摇摇头。
“啧,那也行吧,省得你跟我抢。”男人别过头去不理他了,赤井秀一走在后面看着他的后脑勺,心里的猜想慢慢成型。
“忘记了没有全组织通报”,那么就是原本需要通知所有人的事情,就像波本威士忌叛逃那样。
“集中清理废品”,就需要有合适的理由让他们心甘情愿到场,为了让他们不对清理范围外的人说出秘密,诱惑还得足够大。
“省得跟他抢”,功劳只有一件。
最合理的猜想就是组织里的某个间谍暴露,上面故意放消息给这些被选中的人。那么这个“间谍”会是谁呢?
大概率在东京,至少刚拿到代号或在晋升边缘,最近可能因有所察觉而展现异常。
赤井秀一突然停下脚步。
不会是绿川影吧。
第80章 围剿计划6
“啧, 怎么这么久都没动静。”
隐藏在诸伏景光所住的安全屋外的宾加不耐烦地骂了一声。难道他打算剩下的半天全待在那破屋子里吗?
他就不信苏格兰威士忌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就算他身边没出现什么异样,上午那群没用的杂碎跟着他的时候他也一定有所察觉了。
他按捺不住, 缓缓接近了门, 思考片刻后, 他干脆直接按响了门铃。暗处同样观察着屋子的同僚们呼吸一深, 甚至有人已经在心底暗骂他偷跑。
但里面没有动静,宾加转动把手,“咔咔”,门是反锁的。
他忽得感觉不妙,直接侧身撞开了门。
客厅、卧室、厨房、浴室, 全都空空如也。从他进门时迎接上一室寂静开始他就已经知道——苏格兰跑了。
剩余的跟踪者也纷纷冒头靠近,宾加大步冲上二楼的窗子, 被风鼓动的窗帘摇晃着,像是起航的风帆正宣告着叛徒的挑衅。
窗下板板正正躺了两个人, 已经昏迷过去了。
“废物。”
玉米辫男子扭了扭唇角,翻身跳了下去。苏格兰的后院长着几株野花,被鞋底毫不留情地碾碎溢出花汁。屋后是一条狭窄的马路,不断有车辆路过, 掀起喧嚣的浮尘。
苏格兰往哪里去了。他左右看,平坦的马路像一卷无限延伸的灰布摊在地上, 对方往哪里去都有可能。
但既然知道附近有很多盯着他的人, 第一反应当然是要出了包围圈了。
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关上车门后告诉司机联系一下他在这一片跑单的同事们, 看有没有人接到一个棕色头发的男人。司机有些惊惶地问他的目的时, 他大言不惭地说对方是一名逃犯, 自己跟同伴正在追捕他。
司机战战兢兢地看着他脸上的凶恶表情, 即使不相信对方是好人也只得照做。在同一片区域跑单的司机彼此都有联系方式,他在群里发问,立刻有了回应。
“有……有的,现在他们来到甸门路附近了,他可以尽量开慢一点。”
“追上去。”宾加咧开了嘴角。
另一边载走诸伏景光的司机在收到消息后有些坐立难安,本因乘客太过缄默而放弃交流的他此时又磕磕绊绊说起话来。
“您……您为什么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呢?看您身上没带什么行李也不像是观光旅客,为什么要我先游城呢?”
诸伏景光却没有配合他,直接点破了他焦虑的内心。
“你在害怕些什么吗?车速变慢了。”
“啊!我…我想让您好好看清桥边的风景啊。”
驶出甸门路后他们上了跨海大桥,透过防风栏看到的海面的确壮阔,但正如司机所说的,他并不是什么观光客,也用不着仔细欣赏这番看过千百次的景色。
他偏头看向后视镜:“后面有车在追。”
“这这,这条路上有车是正常的呀。”
“他们是告诉你我是什么逃犯吗?”诸伏景光没有把视线放到司机的后背上,紧握着方向盘的男人却觉得肩膀仿佛被冰针戳刺。
“高速上不会停车,下高速后你就直接拐弯后路边停靠,后面追上来的人问起,你就说是我抢了方向盘逼停。”
还未在脑子里转过弯来,诸伏景光已经在后腰摸出了手枪上膛。司机的心脏都几乎被吓得跳出嗓子眼,在思绪一片混乱中下高速后左转立刻停车。
后座的男人紧接着下车离去,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另一辆车的引擎声自后逼近,见一直尾随的车停在路边后也刹了车。
“砰。”车门被用力甩上,玉米辫男人三两步就走到了那司机驾驶座的窗前,阴狠的双眼在防窥膜上露出,他沉沉问:“你车上的人呢?”
“他……他抢过方向盘逼停车子,然后跑了。”
“哪个方向。”
“那……那边。”他伸手颤抖着指出一个方向,宾加立刻松开扣着车窗的手追过去了。另一个司机也颤颤巍巍下车走了过来。
“你……你车上那个真的是逃犯吗?”
他拼命摇头,声音也在发颤:“他不像,那个玉米辫男人真的才像是个罪犯,我给他指了错误的方向,我们赶紧去报警吧。”
两人刚准备立刻,后方又跑上来几辆车,他们立刻手忙脚乱地拽着对方逃到旁边的店铺里去,透过窗户看着一个又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伙从车里走下。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没有人能解答他,忽然开始逃亡的苏格兰威士忌已经混入了人群,地铁站的安检人员忙得满头大汗,就让他这样混了进去。
紧随而来的宾加妄图追上,却不想穿过闸机时检测到金属的机器立刻发出尖锐的警报。对上工作人员怀疑和惊诧的目光,他只好咬着牙退出去,直接找了个花坛把随身携带的枪扔下。
待到他再进入站台,地铁门已经合上,电车缓缓开始加速。手插在口袋里的苏格兰威士忌就这样站在玻璃门前随车而去,伸手戴上了兜帽。
“该死的老鼠。”宾加骂了一声,后面跟上来的没用杂碎还在那里面面相觑。
“都各自去后面的站点堵他,要抢人也得先找到再说。”
好歹是诓着这些没用的东西发挥出最后一点价值,他眼神一点点碾过印在墙上的站点信息,停留在某一处。
【北荣町】。拥有着离开东京的大型火车站台,且道路通达,居民区相对较少,更东去还有一片城郊。
是个不错的去处,对吧,苏格兰。
他立刻回身出了地铁站,那条地铁线路不是直达北荣町的,会在中途偏移一下,因此只要够快,他有概率在地面之上坐车超过他的速度,直接在北荣町的地铁站堵到他。
他踏上地面后发现来时的两辆出租车早已消失不见,不远处的巡警不知为何正在往这里聚集,他先一步拦到车走了,不明情况的警察还在往地铁站内部赶去。宾加透过车窗看着他们的举动,不屑地嘁了一声。
北荣町越来越近,在不同站点蹲守的人实时同步着地铁的位置。
时间足够了,他脸上泛起难掩的兴奋,像是猎物即将送入口中。
当电车在北荣町停靠,以最快速度冲下来的宾加喘着粗气,随着车门的开启缓缓扩大笑容。
陌生的乘客一涌而出,在停在原地的他旁边分出两股人流,他死盯着寻找熟悉的面容,高挑的体格让他足以让视线掠过每个人头顶。
没有、没有、没有?
他蓝绿色的瞳孔紧拧成一个小点。
没有?!
他冲向空旷许多的车厢,搜刮了留在里面所有的乘客。
也没有。
他去哪了。
眼角突然掠过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立刻转头锁定。
“Rye,你怎么在这里。”卷舌沉沉吐出一个意想不到的代号,墨绿色眼眸的男人闻声回过头来,看到了现在面色十分难看的同事。
“刚出完任务,坐电车回去。有事吗?”
“你没在这班车上看到谁吗?”
“谁?”赤井秀一摊摊手,“我在上一站才上车,没看见谁,如果你说的是一群吵闹得要死的市民,那这里到处都是。”
宾加懒得跟他多说,直接离开了,他怀疑是哪个人在前面的站点截住了苏格兰,为了抢功没有说实话。
蠢货,凭他们那种实力,一个人就想抓住叛徒?因小失大。虽然他也没想着跟这群人合作就是了。
赤井秀一低头按动手机键盘发送了信息,暂时停留在C口等待报点的诸伏景光拿出了振动的通讯器。
宾加的走向是往A口去的,他现在最好往反方向逃。
谢了,莱伊。
他摘下偶遇的男人借给他的针织帽和平光镜,没空去想其他的问题,只得赶紧想办法在周围跟追上来的人周旋,然后在凌晨时分赶到东郊去。
对,东郊。
他下午收到来信了,指示他立即出逃,凌晨时分在东郊获取接应。虽然过程中不会获得帮助,但只要跟同事碰上头了,应该就不会再出问题。
北荣町对他来说不算陌生,他在东京上学时放假就常来这里,那时这里开了一家新书店,总进一些本土买不到的海外书籍,他上课时就总想着有空要拉着零去看。
此时他步履匆匆经过那家有些败落的书店,不敢停下哪怕一秒。他尽量往少人的地方躲,最开始能跟他们在人流密集的地铁站兜圈子,是因为知道他们头上顶着组织“隐秘”“低调”的宗旨不敢在人群里引起骚动。但现在他们越追越急,就不能保证他们能压抑怒气,不伤及普通民众了。
诸伏景光一头栽入县城边缘的无人危楼群,这里的建筑只待一纸政令就能全数拆除,此时成了他暂时停留的迷宫。他当然不可能在这里待到凌晨,只要他们人够多,一栋一栋排人他轻易就能被找到。
敌人反应过来他在北荣町需要时间,所以他在这里等待敌人来这里的同时,要立刻规划下一步的去向,确保能撑到凌晨。
跟踪者经地铁安检的一关,总有人会没能把武器带过去,他们到了北荣町当地应该会往南边的仓库走,人力分散是他的机会,可以计算时间在这期间转移。
他摸摸自己的肚皮,感觉不到饿,也或许是他的紧张让他暂时忽略了这些需求,恰好他身上的确没空间带些食品,他带出来的只有手枪、通讯工具和备用弹匣。
他靠在墙边查看手机剩余的电量,并跟局内实时汇报他的情况,然后关闭手机,悄悄往窗外看去。
虽是危楼,高度倒不低,从这里望过去能看到几乎无人走动的道路。那条路大概只有从北荣町火车站出来,打算去北边的人才会走,但北边又是经济并不发达的老住宅区,自然没什么人去。
他只是短暂地出神联想了一下,道路上突然远远出现两个黑点。
其中一人手里提着箱子,而另一人正在与他说着什么。
提着箱子的男人有着一双上挑眼,穿着整洁的西装步履稳健。
但诸伏景光几乎是立即扑到窗前,瞳孔怔缩着向两人脸上望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会在这里。
不断渗出的冷汗落入他的眼睛,过于巨大声* 的心脏激荡在他放空的胸腔里。
为什么。川耀延会在他哥哥身边。
指尖颤抖到甚至抓不住窗框的边缘,他几乎要将舌头咬出血,哥哥一无所知地与组织里的人交流着,不知道自己血脉相连的弟弟正在不远处看着一切。
诸伏景光掐着自己的脸颊强行让自己低下头去,防止被人从窗口处看见。
他。
暴露了亲属的信息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