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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黄油面包+芋泥面包+爆炒田螺◎
这些面包看得二郎君眼花缭乱,只是实在可惜,每个面包总共就两三片。
要是拿到学塾里,怕就要被人一哄而抢。
“前头还有多远?不然咱们找个路边停一停,等吃完再去。”
谢青麻溜地答应了,让车夫停了下来,又笑得一脸憨厚地进来。
二郎君哪里看不出来他这是想吃,却又不好挑明,挑了一个他看着最不想吃的芋泥面包片递了过去。
谢青才不管这是什么,就说林杏月做出来的就没有不好吃的。
先前在那边看的时候,他就一个劲地流口水,总算能吃着了。
张了个大嘴咬下去,吃的时候却是小心翼翼。
啧,就这么一小点,实在不舍得吃啊。
二郎君拿的是那呈现诱人金黄色的黄油面包片,上面还有一些小气泡,仔细地闻,还能闻出来那香气中带着的一股子奶香。
咬上一口,酥脆的外皮在嘴里化开,才咀嚼完,就尝到了那柔软可口的内部。
每一口咬下去都能吃到黄油的香甜和面包本身的麦香,让他连连惊呼好吃。
“你那个面包怎么样?”二郎君吃完,有些不舍得刚才给了谢青的那一个了。
谢青才要说话,外头传来了一道声音。
二郎君一听,神色就不愉起来,对谢青说:“去看看。”
谢青才吃了一口那芋泥面包片,芋头的香气在他嘴里还没完全散开,就得出去应付。
谢青脸上就带着几分幽怨,小声地对二郎君说:“这可是我的,郎君不能吃。”
“知道了,你快去。”
谢青这才一步三回头下了马车。
“三郎君?”
二郎君不想他这特意停在了路边,还是被人给认了出来。
偏偏还是和他平日里最不对付的西府梁敬业,他是钱大娘子生的嫡子,娶的是石娘子,听说自打上次以后,一直被关在家里禁足。
抛开这些不说,二郎君和梁敬业打小就不对付,这梁敬业也是个古板、不苟言笑的性格,不爱和人来往。
就像他上次带去的沙琪玛,不管出身什么样的人家,好歹都会来尝一尝,可是梁敬业非说他们耽于享乐,不近人情得很。
梁敬业也没想着来找二郎君,家里的事乱七八糟,钱大娘子和二老爷吵了起来,下人们也闹闹哄哄,就连他身边的小厮也惴惴不安。
到了自己房里,石娘子又哭哭啼啼,什么事都指望着他来办,弄得他烦不胜烦。
对老太太要分家的事,梁敬业也是从来没想过的。
虽然两府素来不合,但多少人家哪怕不和也都是这样过下去,哪里像他们国公府闹成这样?
去了国子学,怕是也有不少人会打听。
且他从西府二房嫡子,一下子就变成了五品官的嫡子,身份可是很不一样。
路过街边的时候,看到二郎君的马车停在这里,鬼使神差的,他就叫了停。
他也不知道要过来做什么,和二郎君拉拢关系、说说话?
梁敬业摇摇头,这些事他也做不出来。
谢青到底是个下人,说了几句场面话,梁敬业就看见了身后的马车,二郎君分明都听到了他的声音,到这时还不下来,这是没把他当回事。
正要甩袖走人,二郎君从车窗里探出了个头。
他方才咀嚼得太快,两片黄油面包全被他吃到了嘴里,一边在心里大呼好吃,一边又有些后悔吃太快,才一会儿功夫就没了。
“三弟过来,可是找我有事?”
梁敬业在走和留之间抉择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上了二郎君的马车。
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奶香味混合着其他香味,倒是让人整个心情都放松下来。
“兄长找我可是有事?”二郎君开门见山,梁敬业却沉默起来,不知道如何开口。
二郎君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只是老太太决定的事,他能说什么?
见梁敬业不吭声,二郎君索性不去管,瞧见了谢青给他使的脸色,就把剩下的一个芋泥面包往匣子里收。
梁敬业却在这时候突然出声问:“这是什么?”
二郎君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还是回了一句:“这就是我们府上一个厉害的厨娘做的。”
他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梁敬业这人古板又无趣,从来不贪图这些口腹之欲。
梁敬业见二郎君要收起来,丝毫没有想让他尝尝的意思,又想起国子学那些人都在说他带去的那些东西有多好吃,鬼使神差地就张了嘴。
“出门匆忙,还没用饭,想来二弟应当也不介意我用一些。”
二郎君听了,下巴都被惊到了。
“三弟,这也没什么好吃的。”
“无妨,随便用一些就是。”
二郎君在心里惊呼,这可不是随便用用就行的。
可他还没说出来,就见梁敬业拿了一片涂了梅子酱的面包。
这梅子酱是一种诱人的酱红色,面包片上还能看到梅子的果肉碎,边缘的地方略微带着几分焦糖色,显然是烘烤时糖分渗出的痕迹。
梁敬业把这面包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才放到嘴边。一入口,先吃到了梅子酱酸酸甜甜的口感,酸中带甜、甜中带酸,又甜而不腻。
等着酸甜味散去一些,就能吃到里头面包片的麦香,扎实又清爽,十分满足。
梁敬业被钱大娘子教的,对这些吃喝玩乐的事情向来没有多大兴趣,就是国子学食堂里做出来的那些难以下咽的饭菜,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在这些同窗里可是颇具名声。
可吃到这面包片之后,他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先是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这看起来不甚起眼的吃食,味道竟然如此的好?
怪道那些人为了抢那沙琪玛,连体面也不顾了。
二郎君见他吃了一片,已然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稀奇不已。
看到谢青在那边朝他挤眼睛,知道他这是怕那剩下的一个芋泥面包被梁敬业吃了,心里想着不大可能,梁敬业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但是就怕万一啊。
念及此,还是把那匣子往自个身前悄悄的扒拉了一下。
谢青那口气还没呼出来,就见梁敬业突然开口:“上次听说老太太和大伯母也在吃那什么锅子,我父亲母亲回来之后,倒也让府里的厨娘做了,只是味道并没有多好吃,如今想着,应当是这厨娘不一样。”
二郎君佩服他能这样轻易地看出来,也不瞒着他,点点头说:“的确做那锅子的,和做这面包的都是是同一人,这小娘子手艺是极好的,咱们府上上下下的就没有不爱的。”
梁敬业点点头,破天荒地夸了一句:“味儿是不错。”
说完就把目光放在了那匣子上。
二郎君还没来得及为他夸了吃食而感到诧异,就察觉了他那目光,这个眼神,是还想再吃?
里头的面包片总共没多少,还要给谢青分一个,剩下的都不够他自己吃呢!
二郎君就当做没看见,强硬地转移了话题:“我听老太太说咱们两府要分家了,你可是知道这事?”
“那匣子里可还有其他味道的面包?”
梁敬业不接二郎君的话,直接问了出来。
二郎君脸上又是真是又是尴尬,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要是他说出里头没有这样的假话,梁敬业轻易就能拆穿,且他也说不出来。
可要让他把带来的这些拱手让人,他也不愿意。
怎么偏偏就不按照常理出牌呢?
说实话,梁敬业也被自己的问题吓了一大跳,他以为这么些年按照钱大娘子叮嘱的,早已无欲无求。
可没想到,他竟为了一个小小的点心破了功。
心里的窘迫藏也藏不住,可身体却诚实地看着二郎君,想知道他是如何反应的。
二郎君受不了这样的眼神,犹豫了好半晌,才又从匣子里拿出来一片。
谢青的目光顿时变得幽怨起来,二郎君拿的正是他想吃的芋泥味道的面包片!
可是这两个人都是主子,平日里他再没大没小,在外人跟前,谢青也不敢失了分寸。
梁敬业看着那上面涂满厚厚一层芋泥的面包,并没有立刻吃,而是看向了二郎君:“可还有别的味道的?”
“没了,就剩这一片了,你吃完这个,咱们就去国子学,不然要晚了。”
梁敬业看到二郎君这样子,倒没来由地生出了几分轻松的意思,慢悠悠地举起了那片芋泥面包,放在了嘴里。
这芋泥抹在面包上,和那梅子酱的口感又不同,一个是清爽可口,一个则是醇厚香甜。
两个竟然不相上下,分不出来到底哪个好吃。
梁敬业皱眉思索着,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问题一样。
快到国子学的时候,二郎君整张脸都写满了无奈,除了那芋泥面包,梁敬业又向他讨要了一些沙琪玛,还说什么知道他带了不少。
像话吗?
看着二郎君吃瘪,梁敬业也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说:“哪里有给外面同窗,倒是不给自家兄弟的?”
二郎君只想掀开梁敬业的衣襟,看看这里头的心是不是换了一个!
从前他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怎么变得这样贪图口腹之欲?
梁敬业从二郎君的马车上下来,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因为吃了那些东西,还是因为逗了二郎君,他整个人都没了先前的那般紧绷。
不贪图口腹之欲的是国公府西府的嫡子,却不是一个五品小官的嫡子。
之前他也是压抑得太长时间,这样想着,还不知错过了多少好吃的。
二郎君还没叹口气,进了国子学,就被赵郎君扯到僻静的地方。
早前有人看到他俩这样,一定要在背后议论一番,说他们两个之间“情比金坚”“断袖之癖”。
可现在看到,一个个的也都凑过去。
“肯定是在说好吃的。”
“上次咱们就是被他俩这样骗过去的,两人真是害的咱们好苦。”
“对!为了不让咱们吃到那些好吃的东西,借了断袖的名义,真真是无耻。”
赵郎君拉着二郎君在那边道歉。
“你怎生还这般气呢?上次我错了,说不得以后咱们真能成了亲戚呢!”
“打住!我们家还没想着答应,你可别乱说!”
赵郎君捂住自己的嘴,讨饶:“是我莽撞了,这事自然不会再提。只是你可是带了那黄油饼干?”
二郎君目光有些躲闪,其实那饼干他是带了一些的,大厨房最近忙,烘烤出来不少,第一锅全都给了他带着。
只是有了梁敬业把他的面包吃了个七七八八的事,二郎君就不愿意再拿出来。
这要是再吃没了,他就吃不着那带着香甜味道的黄油了。
赵郎君见他摇头,却是不信:“咱们俩什么关系,你竟然瞒着我?”
“咳咳!二位,听说赵兄又去你们府上,这次怎么没叫上我俩?”
二郎君听到声音一回头,就对上了王、谢两个郎君幽怨的眼神。
二郎君再也受不了,把那带来的东西递给谢青,让他分一些,急忙往屋子跑。
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想来和他说话,只是为了那些吃的!
这些人看见二郎君把东西交给了谢青,一个个的都赶紧上前:“给我留一些沙琪玛!”
“我要那蜂蜜小蛋糕!”
谢青忙得手不停歇,正在一个个地分,突然听到了一声怒喝:“你们在做什么?不去读书,倒在这里你推我搡?成何体统!”
身后传来了张博士愤怒的声音,众学子立刻作鸟兽散,走之前还不忘把自己抢到的那份吃食拿上。
谢青被包裹在人群正中间,动作最慢,好在他不是这些学子,对张博士的惧怕就少了那么几分,赔了好些笑,这才赶紧跑路。
张博士怒气冲冲地看着这些人跑了,才转身对旁边一个穿着打扮都不起眼的人拱了拱手:“往日里倒没这样不成体统过,想着应当是休假一日,心思散了。”
“无妨,正是年轻好动的时候,总比困在屋里死读书强。”
张博士听了,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正要领着这人再往前走,突然旁边的这人却开了口,指着不远处谢青手里拿着的沙琪玛,开口声音里都是惊疑不定:“那是什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博士不知道这人说的是什么,赶紧举目望去,就看见一团金黄灿烂的东西,像是吃食,刚才那些人分明就是在抢这个。
回头他必得整肃一下风气,绝不能让这些人天天耽于享乐,以后如何治理国家?
只是眼前,他还得想着如何应付眼前的人。
张博士冷汗都快下来,也没想出个好法子,只说要把人叫来问一问。
“悄悄的,别惊扰了其他人。”
张博士应了一声,忙去把谢青那小子给抓住。
林杏月这日才从大厨房开完会回来,想着回家里休息一下,再熬些酱出来。
眼看着快入十月,天气也冷了,眼下最应季的螃蟹就属那大闸蟹了。
只是这大闸蟹做起来价格就贵上许多,她也不打算多买,熬些蟹黄膏出来,留着以后做蟹黄拌面吃。
再买些鱼虾等,熬出些鱼酱和虾酱出来。
徐叔和宋石头过段时间就要走,这些在路上也能备着吃。
好不容易清闲下来,林杏月收拾妥当之后就去了外头,打算自个儿去买些菜,再顺便去新开的铺子那边看一看。
老是惦记着,却还从来没亲眼去见,总是不好。
除了巷子口,先碰到了卖炊饼和肉夹馍的小哥。
看见林杏月出来,一下子就认出来她,放下手中的活就跑来行礼。
一开始,这小哥还不知道那肉夹馍是谁想出来的点子,可随着林杏月的名声越来越响,他们这些在府外面摆摊的人也听说了。
林杏月没和他打过交道,倒是听张婶娘说过几次,也知道是个实诚人,就迎合了几句。
等林杏月的身影一拐过巷子,就有几个蹲在地上的闲汉走了过来,问卖炊饼的小哥:“这就是那个厨艺很好的小娘子?”
他们都是专门跑腿送吃食的闲汉,以前国公府里小厨房做的吃食实在难以下咽,那些稍有体面的人家,顿顿都让他们跑腿去外头买。
这些闲汉每个月都能赚上不少,甚至隐隐的还有了地头蛇的架势,他们这几个人在国公府附近跑腿,其他的人想要过来,也是不能的。
只是最近这几个月,叫了人跑腿去买吃食的人越来越少了,这些闲汉的生意也一落千丈。
这也就算了,大不了再换个地方,可先前他们这些闲汉做事太绝,把路都给堵死了。
先前不让其他人来国公府这边送东西,如今那些人也不让他们去别的地方送。
可不就是把林杏月给恨上了。
卖炊饼的小哥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挥挥手:“去去去,关人家小娘子什么事?要不是你们以前做的太绝,能成这样?”
这卖炊饼的小哥也在这边干了多少年,几个闲汉对视了一眼,也不敢吭声。
想要找林杏月的麻烦,可又知道她是国公府的人,听说如今又很是得用,要是惹出来事,怕是全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可如何是好?”
“怕什么?大不了咱们还回去种地!”
“种地费半天劲,还不是连饭也吃不饱。”
他们唉声叹气,林杏月全然不知,在汴河两岸的街市上转了一圈,除了买了大闸蟹之外,还看见一个小儿端着一盆子的田螺。
这些田螺都已经处理过,尾尖剪了,只是这田螺里面的肉太少,小河里又不知有多少,来买的人路过的人只看上几眼,却没有来买的。
这小儿显然也已经习惯,看见有人路过赶紧吆喝,却没抱多大的希望他们会停下来。
林杏月脚步顿了一下,想到这爆炒田螺的滋味,口水就开始分泌起来。
“这田螺怎么卖?”
小孩一听这话,赶紧说了个价钱,又怕林杏月觉得太贵,“是早上咱们才从河里摸出来的,新鲜的很。”
林杏月想了想,把这一盆子的田螺都买了。
小孩激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林杏月把钱递过去之后就说:“我这手上已经拿了不少的东西,前头不远那边有个酒楼,你能帮我送过去吗?”
“能,能!”
小孩哪里肯放过生意,把这田螺的水倒掉,端着就跟在林杏月的后头。
林杏月上次是特地找了一辆马车来的,走着倒是头一次。
等热闹的人声渐渐褪去,越来越寂静的时候,就知道差不多快要到了。
这一路走就发现,的确是偏僻,人流量都少了一大半。
林杏月又拐了两条巷子,走进去之后,一下子就听到了一阵喧闹声,铺子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队。
不大的窗口分成了两边,一边是卖点心,一边是卖那些炸物卤味的。
后面跟着的小孩也没想到,刚才明明还没什么人,怎么一转过来这边,竟然都排起了队?
他刚才心里还犯嘀咕,想着这么偏的地儿,别到时候干不下去,白让他跑这一趟腿,再让他把钱给退回来。
林杏月刚站定,旁边一老太太就过来说话:“你也是爱吃这些东西的?我和你说,这铺子虽然才开张,可来的人有不少,好吃的很!”
林杏月笑盈盈地应了,没说自己就是这家铺子的掌柜。
外头排队的人她都不认识,林杏月就从后门绕了进去。
刚才林金兰她们已经看见林杏月来,这时放下手中要卖的东西*,跑过去问她:“月姐儿,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我想着也来看看,总不能一直不来。”
“是呢,总得看一看。我先不和你说了,前面还有人等着。”
林杏月看后院还有一口闲置的大锅,和张婶娘说了一声:“我买了不少田螺,想着一会儿爆炒一下。”
她一出来,外头那些排队的人自然就看见了。
张婶娘也不炸东西了,给前面的人说了声稍等:“我去帮着你一块搬过来,就在这大厅里炒,行吗?”
林杏月也不想太过于张扬,张扬的事情以后再做也行,她现在毕竟还没有脱身,在大厅里炒正合她心意。
“唉,大娘,这好不容易轮到我了,怎么说不给炸就不给炸了?我为了吃这口炸鸡排,排了好几天了!”
张婶娘笑骂:“等那么一会儿,除了炸鸡排,还有爆炒田螺呢!我这才开张几天,就等好几天了?”
“这不就是随口一说,咱们是等着炸鸡排呢!什么爆炒田螺,这东西随手扔在小河边多的是,除了小孩谁都不愿意捞上来吃。”
不是他故意挑刺,这东西吃起来肉少,没味儿。
后头的人也在催张婶娘:“要不你在这炸着,咱们进去帮你一块搬锅?”
张婶娘想了想就应下,让前头那几个壮汉帮着一块:“你们说那炒田螺不好吃,怕是一会儿一个个的都要哄抢着吃。”
张婶娘算是看出来了,甭管什么东西,林杏月都能做得顶顶好吃。
“大娘,你就是什么都不给咱们,咱们也乐意帮忙,你可别在那拿田螺来糊弄咱们了!”
“是啊,我们啥也不图,就盼着你快点把那炸鸡排做出来!”
张婶娘干脆放大招:“你知道这炸鸡排是怎么做出来的?就是我家这个姐儿做的!”
众人听到,一个个都朝林杏月望去,脸上全是不可置信。
就是那自以为见多识广的赵老丈人也都不信,问后头的段秀:“这些真的是那个小娘子想出来的?”
段秀才还真是见过林杏月,只是当时见大家都让她拿主意,最后写的弃书上又是她的名字,只以为是要给他做嫁妆,万万没想到这些东西全都是她想出来的。
原本张婶娘没让段秀才排队,是他觉得一来二去的不好意思,那些东西得给他留着,他还是喜欢跟着大家一块排队的感觉。
“要是这么说,我可是想知道那爆炒田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了。”
“还用你说,没看见方才那么几个人去抬锅子,说完这话又非要挤过去几个人?”
赵老丈人只恨自己年纪大了,手脚没有年轻人那么利索。
侯秀才扯了扯段秀才的袖子,让他回过头来:“段兄,这次恐怕又要沾你的光了。”
他身旁的小厮听到,脸上愁容一下子就有了,小声嘟囔着:“总共拿了一些东西,我们俩还不够吃呢,还要再分出去一份。”
好在人声鼎沸,他嘟囔的声音又极为小,没人听到。
段秀才爽爽地笑了笑:“这得看味道如何,要是合我口味,贤兄怕只能跟着尝尝味儿了。”
“瞧两位秀才爷说的,我看不一会儿就能排到咱们,顺便尝些那爆炒田螺呢。”
刚才赵老丈人眼睛都看见了,一个小孩可是端了不少田螺过去。
不能就这样点背,恰好到咱们这里的时候就没了。
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议论,等锅子端到大厅里面,下面加了柴火之后,林杏月就开始爆炒起来。
只是这边有一些调料都没有,林金兰来此几天,已然和这附近的人混熟了,拍着胸脯说她马上就去借。
林杏月跟着一块去,见林金兰先去了街边那几个门户里,嘴甜地叫了几声,说借了的东西,一会儿送些好吃的来。
大多数街坊,一听可以用这些东西换回来一些吃的,都乐意得很。
牛大娘更是恨不得林金兰多借些!
等转了一圈借都借回来之后,林杏月先把那放到水里焯一下的田螺给捞出来,把水分沥干。
外头好些个人通过窗口往里看,后来的人不知道林杏月是谁,就有的人在那边嘀咕:“这在大厅里炒,倒是不担心咱们的手艺给学去了。”
“这你就想多了,这炸鸡不是天天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炸,你学会了?”
两个人斗了会儿嘴皮子,就见林杏月把那锅里面倒了些猪油,油热了之后,把姜末、蒜末放进去煸炒出香味。
又把焯好水的田螺放进去翻炒,放了紫苏叶、胡椒、茱萸这些来提鲜提味。
田螺的汤汁瞬间就变了颜色,让人观看着那油亮的光泽,就有几分吸引人。
林杏月当着众人的面拿起来一个看了看,这螺肉在炒制的过程中因为受热蜷缩了起来,与螺壳之间形成了一定的空隙,从螺口的地方就能看到里面的螺肉。
她拿了个竹签子——炸鸡块、炸鸡排的时候都做了许多这样的竹签,从螺口处捅进去,带出来里头的螺肉。
这螺肉咬下去还是有弹性,肉质紧实,最让人拍案叫绝的就是田螺表面的那汤汁。
林杏月干脆吸了一口,入口先带着微微的麻辣,接着就是香。
一旁的林金兰看的眼热,张婶娘干脆让她先去尝一尝。
“行,一会儿换大娘和王大姐尝一尝。”
外头那些排队的人不干了:“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咱们还在外面排着队呢!”
“刚才不是说这田螺没什么好吃的?”
林金兰可是气性大,她还记得这人刚才说过的话,原样给怼了回去。
这人脸一红,他不过是看林杏月年纪轻,又是炒田螺这种东西。
他小时候真的吃过这些东西,肉太老又小,根本没什么吃头,才有了那番话。
可刚才看林杏月做出来之后,又是拿签子捅出来吃,又是吸汁,只看着就让人觉得好吃。
他就想着出声,说不得开了口,林金兰她们就不好意思吃了。
这样,到他的时候,说不得还会剩着许多。
“好好吃!”玉姐儿不理会林金兰他们的争执,过去之后就对林杏月塞了一块螺肉,辣得她直吸气,却又忍不住还想要再吃。
“不是你们在这里唱双簧骗咱们的吧?”
有那谨慎的人这样一开口,以为会得到其他人的附和,谁知道却没人顺着他往下说,都让他去一边别买。
“让咱们上这个当吧,我愿意尝一尝!”
“就是,我也愿意尝一尝!”
先前那几个去帮忙的汉子,张婶娘果然一人给他们舀了一勺,用荷叶包着。
这些人看着有汤汁,也没想着带回去,直接拿着竹签子,学着林杏月的样子捅进去,滋溜地就吃起来。
“这怎么壳也不去呢?要是去了壳,是不是吃着就方便了?”
虽然这样说着,还是拿起那颗田螺,用牙咬着螺口,轻轻往里一嗦,一下子就把里头的汁水都给吸了出来。
那鲜辣的滋味一下子就席卷了舌尖,紧随其后的就是胡椒带来的麻感。
这人似是从前不大能吃辣的,眼睛瞬间都瞪大了,额头的汗也落了下来。
“太辣了!”
说了这个,他就拿起刚才买的沙琪玛,放在嘴里一口咬下去解辣。
旁边有人好心地说:“既然这么辣,想着你家小儿也不能吃,就给我吧,我用这锅巴给你换。”
这人吃完沙琪玛,嘴里没有那么辣之后,又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田螺:“辣!但是香的勒!”
让人简直在这又辣又香的味觉中沉迷,根本就不想停下来。
“给我也来一点田螺!”
看着那田螺本就没有多少,这又分去了好大一些,后头的人赶紧就定起来。
“得有先来后到,我们前面的这些人也要呢!”
再没人质疑林杏月这样小的年纪,到底能不能做出来那样的美食,光看前面那几个人吃的模样,即便是又辣又麻,又舍不得停下来。
虽然看着忍俊不禁,却勾得后面的人都想尝一尝。
赵老丈人看了一会儿,和段秀才说:“看来这小娘子手艺是真不错,看得我口水都快流下来,不知道那又麻又辣到底有多香。”
段秀才也点头,他原本还和侯秀才商量着要一块去做文章,汴京城里的其他几个秀才也约了他们参加重阳的诗会。
两个人对那诗会并没多大兴趣,可知道是非参加不可的,就想着去之前再来买一些吃的,最近就先不来了。
小厮看到那又麻又辣的田螺,虽然想吃,却还是劝着段秀才:“这怕是容易上火,到时候嘴上长了疮,就不好见人了。”
这话说得在理,侯秀才和段秀才就都犹豫起来。
侯秀才盯着田螺看了看,一咬牙对段秀才说:“要不咱们还是先别吃了,等下回有机会再吃吧。”
“下回还有这爆炒田螺吗?这小娘子也不是日日都来,要是只做这一次,以后再也吃不着怎么办?”
旁边的人听到他俩纠结,加上排队时间长,早已熟稔,都在那里劝:“怎么会吃不着?只要铺子在这里开着,早晚还会再做的呢!”
“是呢,还是那颜面重要!”
越是这么说,段秀才却越是想要尝一尝,就对侯秀才说:“要真是长了口疮,我那边还有家传的一药,用了就不疼,再用两天,那疮也就下去了。”
侯秀才一听这个,当即就下定决心:“吃!不就是口疮嘛,都有家传的药了,还怕什么!”
众人见他俩这样,都在那边笑起来:“到底有多好吃,让秀才老爷也这样?”
那一锅田螺实在是不经卖,很快就没剩下什么了。
张婶娘还记得段秀才,只把最后的那一点都给了他。
没排到的人在那里捶胸顿足:“要是他俩秀才老爷不贪吃,就能轮到我了!”
段秀才和侯秀才才不管那么多,两个人拿着田螺,也不去别的地方,直接让张婶娘帮着摆了张桌子放在外头:“咱们吃完再回!”
张婶娘没推辞,把桌子支了出去。
她想着,这地方僻静宽敞,以后可以摆个茶水铺子,专供来往的人喝茶水。
原本担心没人来,可眼下瞧着倒是没什么。
林金兰拿着用荷叶包着的田螺,又去敲了那些借东西给他们的街坊家,道了几句谢。
那些街坊没想到真送来了吃食,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都是街坊邻居的,倒是客气了。”
话是这么说,手却没闲着,光闻着就能闻到一股又麻又辣的香味。
门口排着的那些人,他们这几天也看出来了,来排队的来来回回都是些老主顾。
虽是真情实感来买东西吃,可一个个的又那般惊为天人。
“快来尝一尝。”
一沈老太太早就想尝铺子里的手艺了,只是她家靠给人补衣服做活为生,没多少闲钱。
在京城里过日子不易,柴米油盐样样要钱,能省一分是一分。
“如今的商家也太奸诈了,河里没人要的小田螺也能炒了来卖。”
“我可听见了,就这么用荷叶包着的一小点,就要卖三个铜板,还有好些人抢着买。”
“什么?这么点卖三个铜板?咱们去捞些田螺回来,摆在门口只卖两个铜板。”
“看把你急的,你先尝尝人家做的这味道。”
沈老汉不再废话,拿起一个田螺,学着婆娘的样子嗦了一口,汤汁瞬间入嘴,老汉满眼错愕。
沈老太太继续问:“可还说咱们也要卖田螺的话?”
老汉满脸通红,再不吭声,只顾埋头大吃。
他家儿子是个门兵,每日辛苦的很,还未娶妻,跟着父母一块住。
今儿一回来,沈门兵骂骂咧咧向父母抱怨:“城头也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一天巡逻两三遍还不行,非得再加几遍。”
“先前不用巡逻,后来听说上头这么要求,才去做,谁知没几天又变本加厉。咱们每月就领几百个大钱,却要这么辛苦。”
沈老汉劝:“咱们没权没势的小人物,回家抱怨两句得了,切莫让你上司听到。”
“知道了,我就是和你们说说。”
沈门兵洗了手,按部就班的坐回来,却闻到一股子香味。
他用鼻子使劲闻了闻,看到放在正中间用荷叶包裹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
“前儿不是跟你说那边铺子里开了卖吃食的?这两天来的人不少,听说都是老主顾。今儿来咱家借了些东西做炒田螺,还回来一些,让咱们尝尝味儿。”
沈门兵没往心里去,随口说:“闻着倒是挺香。”
沈老太太说起这几日看到的情况:“一开始见人家开业,还说铺子这么偏远,怕是开不了几天就关门。可谁知鞭炮才放完就有人来,就是不知道以后怎么样。”
沈门兵已和沈老汉拿起一个田螺放进嘴里,一时之间,两人都被又鲜又麻又辣又香的味道震撼。
他们小时候都去河里捞过田螺鱼虾,可谁能做成这样的味道?
两人各自吃了几个,沈门兵一边嘶哈一边让沈老太太赶紧吃:“别操心人家有没有新客,就这味道,还愁没客人来吗?”
“真有那么好吃?”沈老太太接过田螺放到嘴里,这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三个人只顾埋头大吃。
林杏月处理好螃蟹和鱼虾,说要回去熬酱。
“出来时我师父说要找我,得回去看看有什么事。”
赵嬷嬷见林杏月要出门,没说什么事情,只说回来商量。
林杏月惦记着事,赵嬷嬷为人有原则,一般不轻易开口,怕是小厨房有事要帮忙。
张婶娘不放心,非让她租辆马车回去:“又不是没那钱。”
“不是钱的事,我走着也能逛一逛。”
“你来时走着来,回去提着这么多东西,能行?”
林杏月只得应下,只是租马车的钱她自个掏。
铺子前不远就有辆马车,车夫看见张婶娘过来,打招呼:“大娘这是要去哪里?”
张婶娘没瞒着:“去国公府后街巷。”
车夫嘴巴张大,重复问了几遍:“就是那个梁家国公府?”
林杏月坐上马车往回走,车夫一个劲儿想套近乎多问些话,林杏月一律微笑点头应付,没多说什么。
下了马车,卖炊饼的小哥看见她提东西,麻溜过来:“怎么能让小娘子提着?这多不合适。”
“没事,你还有生意呢。”
林杏月朝大树下玩耍的小孩招手:“帮我拿一下,送到我家里。”
小孩子最乐意帮忙,听说林杏月家有好吃的,更踊跃了。
“姐姐我也要帮你拿东西。”
“姐姐我也要。”
一个小孩来拿,剩下的也全围过来,没拿到东西的小孩眼圈一红,看向林杏月。
林杏月刚要解释,小孩竟想上前扛她:“姐姐,要不我把你扛回家吧?”
林杏月吓得连连后退:“不用不用,我能自己走。”
小孩眼圈更红了,林杏月只好从卖炊饼小哥那要了几个炊饼,让小孩提着。
小孩终于高兴了,林杏月也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周五了
嘿嘿嘿嘿嘿
[绿心][绿心][绿心]
92
第92章
◎蟹黄酱+炸鱼酱◎
林杏月家里放着许多吃的,一人给小孩捞了个鸡翅,让他们去院子里啃,又让拿炊饼的小孩去叫赵嬷嬷。
赵嬷嬷一直在等林杏月,这次过来,还跟着董婆子。
“可是有什么事?我想了一路也不知道是什么。”
赵嬷嬷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你惦记着,就和你说了,只是不知如何开口,才一直没说。”
董婆子见赵嬷嬷说话不利索,直接开口:“月姐儿,我来说吧。也不是别的事情,如今东西两府要分家,好些人都想要回来。”
林杏月点点头:“我也听说了这事。”
“这不,咱们都有拐着弯的亲戚,有些人能安排到别的地方,有些确实想来咱们小厨房当差。”
说到这,赵嬷嬷唇角上扬,小厨房原先出了名的不好,如今西府也知道他们做得好,她怎能不高兴?
“还有西府小厨房的几个婆子,原本就有手艺,不想做别的活计,又有几个和咱们多少连着亲。”
林杏月虽不在小厨房了,但这事左思右想还得找她商量。
这些人来上差,早晚会看到他们怎么做吃食,而小厨房其他人可都是拜了林杏月当师父的。
“我记得嬷嬷先前说,咱们府上也有人想拜你们当师父?”
“是,就是府上的几个婆子。那时候咱们不缺人手,也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眼馋咱们,就没答应。”
“不过这次过来说的这些人,原本就是一个府里的,和咱们沾亲带故,虽远了些,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发卖。我想先让他们来小厨房,至于教不教他们做吃食,咱们往后看着办,就是想听听你的意思。”
“来的人多了倒也好,光你们几个人,做全府上下这么多丫鬟小厮的吃食也费劲。”
且看这意思,西府不少人都在找门路,到时候府里下人怕是更多。
“既然如此,嬷嬷你就看着办,有些能用的,就留在小厨房。”
赵嬷嬷见林杏月答应,心中大石放下。
林杏月悄悄问董婆子:“是谁来投奔?我记得嬷嬷无儿无女。”
“是她先夫家的一个堂外甥女,八竿子打不着。不过那姐儿也是个苦命的,赵嬷嬷想着让她过来,要是个好的,以后当母女处着。”
以前有小丫鬟想认赵嬷嬷当干娘,她总觉得不是亲的,没答应。
这么多年,看着别人家热热闹闹,她心里多少有些羡慕。
“要是个好的,当母女处也没什么。”
董婆子知道林杏月意思:“月姐儿你放心,咱们都跟赵嬷嬷认识多少年了,肯定会帮她看着。”
冯大娘回来说,她们那园子也想有人进来。
“进来干活,你们不就能少干些?愁什么。”
“咱们都干习惯了,那园子什么地方有什么,闭着眼睛都能摸着,再来几个生人,还是西府那边的,膈应。”
林杏月理解,劝了冯大娘几句,趁天还早,就让冯大娘帮忙一块做蟹黄酱和鱼虾酱。
“这些做好了放在锅巴上,也好吃得很。”
冯大娘笑起来:“这么好的东西放在锅巴上,那还能叫锅巴?”
林杏月和她贫嘴:“那不叫锅巴叫什么?”
“得叫蟹黄酱大锅巴!”
林杏月想起以前还有叫火鸡味锅巴的,顿时笑的前仰后合。
冯大娘不知她笑什么,等她笑够了才催她:“快做快做,一会儿做好了咱们就放在锅巴上吃。”
冯大娘常做锅巴,如今很熟练,做出来的锅巴两面金黄。
她学林杏月在炸鸡排上撒梅子酱的法子,也往锅巴上撒了些。
“别人也就罢了,那倒夜香的婆子,就好这口,天天来。”
林杏月觉得有趣:“如今她还帮你招人呢?”
“她倒是想,招五个,她就能不花钱吃一顿。只可惜府上的人总共就那么些,愿意同她说话的也不多。”
剩下的都是嫌她倒夜香的,腌臜,不愿意同她说话。
林杏月觉得冯大娘这点特别好,从不以貌取人。
上次林无梅过来闹事,这倒夜香的婆子还悄悄往门口泼了些东西,没敢声张,只告诉了冯大娘。
冯大娘为此请她吃了好几天的茶叶鸡子和锅巴。
买来的大闸蟹个头不小,洗干净后,林杏月把它们放在锅上蒸。
等蒸得差不多,螃蟹没那么烫了,林杏月才小心打开蟹壳。
冯大娘凑过来一看,只见蟹壳已变成通红的颜色,还有一股海鲜煮熟后特有的鲜香味道。
打开后,先看到金灿灿的蟹膏,像油脂一样,在蟹壳边缘还有一些乳白的蟹肉,看着很是诱人。
“看得我只想吃那咸鸭子。”
林杏月还以为她想吃大闸蟹,没想到竟想着咸鸭子:“娘,都好吃,可还是不一样的,一会儿做好蟹黄酱,你就知道味儿有多香。”
林杏月小心把蟹黄和蟹膏都取出来放在碗里,蟹肉也没放过,一起剃下来放进蟹黄里增香。
把生姜、葱切丝,等油热后放进锅里炒出香味,再把蟹黄、蟹膏、蟹肉放进去小火慢炒。
蟹黄和蟹肉都鲜嫩,一旦用大火容易变老,口感差。
里面提鲜的糖不能太多,不然会掩盖蟹黄的香,黄酒要在蟹黄下锅后不久放进去,借高温让酒挥发去腥。
等熬出来,只见橘黄色的蟹黄细腻柔滑,泛着油光,真像咸蛋黄。
林杏月用勺子舀了一勺先递给冯大娘,又自个儿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一入嘴先尝到蟹黄的鲜香,质地醇厚,在舌尖轻轻一抿,蟹黄就全都绽放开来。
里头的蟹肉虽少,却带着几分嚼劲,整个蟹黄酱只让人感受到浓郁的鲜香。
“真香!别说把这蟹黄酱放在锅巴上,就是放在窝头上,它也是香的。”
林杏月轻笑,把锅巴拿出来,用勺子轻轻把蟹黄酱涂抹上去。
锅巴原本烤得两面金黄,这下子更亮了。
两人迫不及待咬下去,先听到锅巴清脆的“咔吱”声,很快嘴里就尝到蟹黄酱的鲜香,接着是锅巴的焦香,两种味道互相交融,在嘴里一层层绽放。
正吃着,门外传来动静,是罗老汉的那个亲戚,章亲家一个人上了门。
林杏月见过他,被罗老汉带着来过一次,也是吃的直呼好。
章亲家有些不好意思,进来又是赔笑,又是拱手行礼。
到底年岁在那里,林杏月侧开身避开,只问他来做什么。
“小娘子,我是想买些吃食来送人。”
林杏月了然,想着章亲家怕是也想留在东府,又不知要送些什么,好在他是个爱吃的,就想到了来找自己。
林杏月没追问章亲家有没有帮忙看着林婆子他们,章亲家先开了口说:“咱们一直帮你看着,要是他们真找上来,定然提前告诉你。”
谢过章亲家,林杏月就道:“要是不着急,等会儿我要熬鱼酱,可以给你匀出来两罐子。”
章亲家赶紧点头:“就鱼酱吧,我不挑的。”
蟹黄酱本就没多少,林杏月不舍得拿出去送人,但这鱼酱确实比较好做,平日里也能用来拌面条或抹在炊饼上配着吃。
章亲家坐在院子里等,见冯大娘在吃锅巴,觉得肚中饥饿,也要了一大块。
冯大娘递给他一些平日里卖的锅巴,各种口味都有,还说等会儿鱼酱做出来,也能抹在上面。
章亲家接过,先吃了块涂满酸辣酱料的锅巴,一口咬下去,咸香四溢。
随着不断咀嚼,像是把这段时间不知所措的心情也嚼碎了。
“既然鱼酱也能配锅巴吃,等会儿我再带些锅巴走。”
那一整块锅巴,章亲家竟吃完了。
冯大娘在一旁帮林杏月做鱼酱,担心他吃太多口干:“算了,我还是给他倒杯水去,好歹是花了钱的。”
章亲家吃了锅巴,虽觉得好吃,但的确吃太多后,嘴巴发咸发渴,又不好意思开口要水。
他想着等鱼酱做好后,提着去找罗老汉,让他帮忙说道说道。
先前他做得太过了,又是压着罗三娘不让回娘家,罗老汉来请他吃饭时也是拿乔,现在想想都臊得脸红。
冯大娘端来一碗水,章亲家很是感激,咕咚咕咚全喝完了,叹了口气:“咱们这做下人的,实在是身不由己。”
冯大娘先前不觉得,此时却深有同感,回头和林杏月感慨:“咱们也不过是个物件,说不得什么时候就给卖了,忒没意思。”
林杏月听出话外之音,说道:“先前还怕西府的人过来,占了你每日上差的园子,如今可是又想出去了?”
冯大娘叹气:“这不是听外头那老汉说的,不过我想着,我出去倒容易,只是你这可如何办?”
“那自然是要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出去。”林杏月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有件事忘了和娘说。”
林杏月压低声音,凑近冯大娘:“先前赵娘子来的时候,老太太和我说,答应要让我放出去。”
冯大娘惊呼出声,上手就要拍林杏月:“你这妮子,这样大的事情,竟然不和我说!”
林杏月也自知理亏,赶紧讨饶:“娘,实非故意的!那日忙叨叨,从老太太那边回来,就直接去了大厨房,回头又给忘了。”
冯大娘到底顾忌着外头的章亲家,使劲点了点林杏月的额头说:“回头再和你算账!”
林杏月松了一口气,拉着冯大娘来做酱。
她打算做两种酱,一种是炸鱼酱,另一种是豆豉鱼酱。
“娘,你先把那小杂鱼去头去内脏,一会儿放锅里煎一下。”
这炸鱼酱只需用小杂鱼,炸一会儿后将小鱼煎碎炒出香味,再放自家做的大酱小火慢炒,等表面出油,就把蒜末、芫荽、胡椒等放进去。
这种炸鱼酱颜色较深,吃着有浓郁的酱香味。
她要做的豆豉鱼,鱼也要先煎制。
煎好后不弄碎鱼,而是捞出,用留着的少许煎鱼油放入姜、蒜和豆豉炒香。
豆豉用的是赵嬷嬷教的老法子:把豆子用清水泡至膨胀,煮到完全熟透,铺在干净地上,撒上上年保存的旧豆豉。
像是让旧豆豉把菌种传给新豆子。
林杏月觉得这法子有意思,赵嬷嬷教得也仔细。
等大豆沾上旧豆豉,就堆积起来用艾草或苍耳子覆盖严实,让豆子长白毛。
她时不时去看,等长出白毛,赵嬷嬷就来帮忙搅拌散热。
之后隔段时间再搅拌,直到豆子变黑、味道醇厚,最后加适量盐搅拌均匀,在阳光下晾晒至干燥易保存。
冯大娘看过林杏月做豆豉,却没吃过,见她往锅里下黑色豆子,一边干活一边看:“这些豆子有股豆腥味,放在鱼里味道不是更重?”
“豆豉鱼吃的就是这股子豆豉味,你且瞧好。”
林杏月把煎好的鱼放进锅,让鱼裹上豆豉酱汁,改小火焖不到一盏茶功夫,等鱼吸足酱汁味道就出锅。
最后把豆豉鱼装进陶罐,连汤汁一起倒入没过鱼,用蒸煮过的棉布封好口蒸制。
“我头次做封起来的罐头,也不知能吃多久。”
“左右没费什么东西,就算不成也不打紧,到时再重做。”
冯大娘以前把钱看得重,如今手头宽裕,倒是看淡许多。
林杏月故意说笑:“我当要说这罐头没做好,你要揍我一顿的。”
“谁要揍你?”
外头传来清脆声音,林杏月掀开帘子,见是三娘子身边的银珠。
“银珠姐姐好,可是三娘子要吃什么?”
银珠笑着摇头:“倒不是她想吃,我来向你讨要些开胃的东西。这几天不知怎么的,吃不好睡不下,人都没精神。”
林杏月看出银珠憔悴:“姐姐可有什么想吃的?”
“你也不用麻烦,有什么只管拿给我,我略吃两口有了精神,就能去服侍我家姑娘。”
银珠一来,章亲家就往旁边避,心里直啧舌,听这“姑娘”“丫鬟”的称呼,这应当是府上得宠的丫鬟,在府里可是人上人,见了都得恭敬行礼。
林杏月让她等一等,进了灶间。
冯大娘的炸鱼酱已经做好了,她端起来尝了尝。
这鱼的外皮带焦香,皮被炸得酥脆,加入自家熬出来的大酱后,酱香紧紧包裹鱼肉,每口都咸香可口。
她点头给冯大娘竖了大拇指:“娘,你如今手艺也不赖。”
她分出一些炸鱼酱装罐,递给外头等着的章亲家:“这炸鱼酱吃法多,怎么吃都行。”
章亲家没忘刚才说的要就着锅巴吃,又向冯大娘要了些锅巴,这才去旁边罗老汉家。
银珠见炸鱼酱黑乎乎的,路过时却闻到浓郁酱香,也想尝尝。
“那姐姐先等一等,就着锅巴略吃些。既是胃口不大好,我顺道给你蒸一盅鸡子羹,炸鱼酱放在上面。”
银珠觉得不好意思:“倒叫你麻烦了。”
林杏月进灶间,三五下就打散鸡子过筛,上锅蒸。
蒸鸡子羹时热气熏天,林杏月趁机出来和银珠说话:“先前你们屋子的那个碧儿,如今可还好?”
银珠叹了口气:“在想不到她如今和绿夏分到一个庄子。我前儿让人打听过,她说过得好,那个表哥对她不差。”
林杏月没追问,又问绿夏:“她呢?也久不曾听府里人说起。”
“这谁不是长了势利眼?绿夏早就不是老太太、大娘子跟前的二等丫鬟了,打听她做什么?我听说也就原先那几个和她交好的丫鬟偶尔悄悄送些东西,还生怕大娘子不高兴。”
后面的话,银珠压低了声音:“先前那个小厮对她看似情深义重、凡事都听她的,绿夏又和她娘家人闹翻了。她在庄子里偶尔教教小孩子读书识字,日子倒也轻快,只是两人一直没圆房。”
冯大娘在一旁竖着耳朵听,听到这赶紧咳嗽,往林杏月那边瞟,不知她能不能听懂。
林杏月当没看见,追问:“后头呢?”
“也不知是谁在那小厮跟前挑唆,说他这是娶回一尊大佛供着。”
冯大娘忍不住拍大腿:“这还用往下讲?我太知道了,这些男人都是一个模样,天下乌鸦一般黑,借着由头就想行不轨之事!”
银珠拍手大赞:“就是大娘说的这样!绿夏性子刚烈,大娘子让她做小娘,她都能一口气跑到老太太跟前,何况是个没什么感情的小厮?”
“到底绿夏怎么反抗的,我也没听全,只知道那小厮没成事,第二天醒了就道歉,说自己喝多了一时昏头,又是下跪又是扇耳光,好一副深情知错的模样。”
“庄子里的人怕绿夏再闹事被上头知道,都来劝她趁早从了。听说好多人都等着看绿夏什么时候会从了。”
林杏月唏嘘:“还好有大娘子身边那几个姐姐老送东西过去,虽隔了层,却也顶些用。”
“是啊,如今看来,她那一家子狗屁家人什么也不顶,亏得绿夏把钱都攥在自己手上。”
银珠当初也被卖过,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说时咬牙切齿。
这时鸡子羹蒸好了,林杏*月掀开锅盖,用布垫着端出来。
鸡子羹表面光滑呈淡黄色,她没放酱油,而是放上刚做的鱼酱:“姐姐尝尝,配这鱼酱味儿不错。”
银珠不再推辞,找地方坐下继续说:“从前我没被卖来时,这一碗鸡子羹可是想都不敢想,从没吃过。”
林杏月没追问,怕她想起伤心事,只问味道如何。
“香!裹着鱼酱香得很。”
鸡子羹口感嫩滑清淡,鱼酱酱香浓郁鲜香,鲜味渗透进去后,蛋羹也变得有滋有味。
一口下去,热气裹着蛋香、酱香,从舌尖到胃里都舒坦。
“月姐儿,这鱼酱要是还有多的,我拿回去些让我家娘子也尝尝。”
“你倒是一心想着你家姑娘,只是这吃食没那么精致,不知能不能入了三娘子的眼。”
“如何不能,我家娘子也不是那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姑,自然吃的。”
既如此,林杏月就给银珠装了不少鱼酱和锅巴。
剩下的鱼酱则是等着张婶娘她们回来一起吃。
冯大娘等人走后,她唏嘘:“你说绿夏会不会后悔,当时没答应大娘子?”
“怕是这后悔不后悔的话,不知多少人问过她。以绿夏姐姐的性格,她是不后悔的。”
只是没那么幸运罢了。
林杏月叹了口气:“说着倒是让人心里不得劲。”
想了想,她把刚做好的一罐豆豉鱼拿出来,不打算留着以后吃了,打算往庄子上送一趟。
想了想,林杏月就去找了宋石头,让他帮着跑趟腿。
“别人我也不放心去送,到底是吃食,往里面添什么东西出了事,咱们也洗脱不了。”
宋石头笑着说:“这有什么好麻烦的?我们在外面找辆车往那边跑一趟,就在京城附近,也没多远。”
冯大娘瞧见了宋石头,就问他:“什么时候再出门?眼见的这天就要冷了,难不成还要出去?”
宋石头苦笑:“年前还得再出去一趟。”
不过想到林杏月之前做的那些个火腿锅巴,这些都是可以带出去的。想着这一路上,应该不会太过于风餐露宿。
林杏月也想到了那火腿,说:“算算时间也不短了,应当能吃了。等明儿我打开看一看。”
正说着,巷子口就传来了说笑声。
张婶娘领着两个姐儿回来了。
玉姐儿看见宋石头,蹦蹦跳跳的就过来和他说了今儿都做了什么。
张婶娘对林杏月说:“月姐儿,你是不知道,你炒的那一锅田螺卖完,之后可让我们好一通忙活。”
林杏月奇怪:“忙活什么东西,不是都收拾好了?”
“自然是想着买田螺的人太多了。”
林金兰在一旁解释:“那田螺总共没多少,也就那么几十个人得了去。这些人要的也都不多,吃完就没,自然就又找上门来了。”
“还有那些没尝到味的,一个个的都来要,也知道是个好吃的。”
“这倒是不难,我做的时候你们不是都也看着,我再提点两句,告诉你们要怎么做。回头就让那小孩子捞了条路,直接送到你们那边再做些来。”
说到这里,想到他们四个人如今已经忙得很,就摇摇头:“到底要不要做,你们自个看着办就是,别累着了。”
“倒是还好,毕竟咱们铺子来往的人还是原先那些个。咱们每个东西做的又都不多,还能忙得过来。”
张婶娘摩肩擦掌,很是想要大干一场,向林杏月讨要主意:“你说咱们铺子那么偏,怎么能让更多的人过来?”
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能慢慢的打开名声。张婶娘也嫌太慢,等不及。
林杏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算是看出来了,如今咱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心想着赚钱上瘾。”
“可不就是上瘾。”
林杏月认真思索起来:“可是也不能急于一时。咱们一个法子一个法子的试,最主要的还是得让人知道咱这地方有一铺子。”
“是勒,我还和那些老饕餮开玩笑说,他们是不是在外头守着秘密,不告诉别人咱们开了铺子。”
冯大娘赶紧追问:“那些个人怎么说?别是真的怕买不着,才不和人说的。”
“我说的时候还仔细看他们神情了,除了几个人,其他人倒还是神色坦荡。”
“他们不愿意往外说,咱们也能理解,实在是咱们的东西好吃,怕买不着了。”
林杏月想了想:“不如这样,让王姐姐帮着找几个人,提着咱们的东西在汴京城里转悠,让他们免费试吃。”
冯大娘和张婶娘对视了一眼,继续往下听林杏月说。
“这试吃东西是不卖的,只告诉他们咱们铺子在哪里。要是想吃,非得来咱们这边才行。”
张婶娘明白林杏月这意思:“这法子好,我明儿就去试一试。”
说笑了几句,没瞧见林金兰的动作,林杏月就往灶间里去看,果然就见她在那里偷吃豆豉鱼。
“这豆子就是先前晒的那些豆子吗?好好吃。”
“我当时做豆子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杏月白了她一眼,赶紧让大家伙坐进来,指着旁边的几个小罐子,里头也是放着豆豉,不过总共没多少。
“今儿晚了,等明儿给徐勇哥和徐柏送去些。”
张婶娘开了句玩笑:“你别说,我家勇子那鼻子可是灵的很,指不定现在就在回来的路上。”
“那鼻子再灵还能隔得这么远闻到?”
冯大娘不信:“明儿回来还差不多。”
明儿就是徐勇休假的时候。
冯大娘张婶娘两个人把她们什么时候休假都记得清清楚楚,就指着回来的时候多瞧上几眼。
才说了这话,林杏月的米饭还没端上锅,门外就传来了徐勇的声音。
“娘、大娘、月姐儿儿,你们可在这边?”
众人都笑了起来。
徐勇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进来就问宋石头:“石头,他们这是笑什么?”
宋石头笑够了才开口:“也没啥,就是说你鼻子灵,每回做了好吃的都能及时回来。”
徐勇一下子就乐了,使劲的闻了闻:“这个是什么味儿?有点像豆子香,莫非里头还放了鱼?”
林杏月大笑:“勇子哥这鼻子,不当厨子真是可惜。”
徐勇还真追问了一句:“月姐儿你说的可是真的,我这真能当徒弟?”
“我可没说假话。要不这样,等以后脱了籍,你跟着我学一段时间试一试。”
徐勇应下来:“行,那我到时候跟着你练一练,说不得我比你们做的都还要好呢。”
“净说大话。”
林金兰说了这么一句,徐勇的脖子就缩了起来,不敢再往下说,只去看桌上摆着的那豆豉鱼。
只见盘子里的整个豆豉鱼都是色泽油亮,旁边撒着很多个豆子,那黑色的豆子粒粒饱满。
张婶娘还不忘问他:“不是明儿才休假?”
“和人换班了。西府那边乱糟糟的,又有好些个人想来咱们府上。来回走动的多了,生怕咱们这里丢了什么东西,到时候不好说清楚。我这回来一回,下次回来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叹了一口气,随即看到那豆豉鱼,又开心起来。
“且不说那些来,咱们快吃。”
“对,赶紧吃。这豆豉鱼可是香得很。”
冯大娘就说了刚才她还做的那炸鱼酱:“那个也是香的很,不过用的酱不是这豆豉,是月姐儿之前做的那大酱。”
“大娘可还有?你明儿走的时候让我提些。”
“没了,不过那好做。等着明天让你娘去外头再买些小杂鱼,我来回来就给你做。”
徐勇赶紧点头,加了那豆豉放进嘴里。
这豆豉是带着一股子独特的咸香和发酵的味道,很是浓郁醇厚。
这味道让旁边的鱼肉也有了一股子别样的风味,和以往知道的都不同。
徐勇就感叹:“一样的东西,放进去的东西不同,这味儿就翻天覆地的变化。”
“别说是放进去的东西不同,就是放的顺序不一样,这味儿也不一样。”
还有,不同的人哪怕按照一模一样的步骤,做出来的味道也是不同的。
要不说,味觉记忆也是很深刻的。
豆豉鱼配着米饭也好吃。米饭吃起来是软糯香甜,带着一股子米香。
两种味道在嘴里面交融,让人不由食欲大增。
林杏月见徐勇回来,再见家里的人又都很是辛苦,就说明天要做了那蟹粉小笼出来。
“啥是蟹粉小笼?”
“今儿除了这些鱼酱,还做了些蟹黄酱。原本想着拌饭吃,想着也能做了蟹粉小笼出来。那个皮薄馅大,咬上一口全都是蟹黄香。”
不知是谁光听着,就咕咚的咽了一声口水,馋的不行。
“没事,明儿我去买些小鱼,再多买些蟹黄回来。那蟹黄酱咱们也再做一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想吃那东西了。”
章亲家提着那罐子鱼酱,堆着一脸笑去找罗老汉,笑呵呵的说:“这是我让你们旁边那林小娘子做的,才出锅没多长时间。我瞧着拿来下酒也不错。”
以前都是罗老汉去找这章亲家喝酒,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罗老汉和罗大娘私底下说话的时候,没少说这章亲家是个势利眼。
只是到底他们那女儿,还跟着章亲家他们一块过,不好做的太过了。
章亲家这次来,说的还是想留下来的事情。
“到底咱们在这府里习惯了。就算分成了东西两府,说出去咱们也都是国公府的下人。可真要分了家,搬出了这个地方,那可就不一样了。”
这是来打感情牌,让罗老汉好歹看在他女儿的面上,把他们一家都收留了。
“这事我也打听过了,只是上头还没信儿,得等着。”
“这是自然。别说咱们等着了,我看主子们也忙忙叨叨的,都不知该怎么办。”
章亲家以前在西府那边,也是看不起东府这帮子人的。
就是老太太、大老爷他们也觉得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还不是被老国公压着这么些年。
要是老国公能活的时间再长一点,还不知道这府里到底是谁当家做主呢。
只可惜没有如果。老国公就是在想活,在想给二老爷和夏姨娘铺路,也是有心无力。
夏姨娘也在哭老国公,埋怨他走的太早了,答应她的事都没有应允了。
“娘你就别哭了,再哭我爹也活不过来。”
二老爷在旁边这么一说,夏姨娘的气差点没上来。
她人虽然已然上了岁数,可依旧喜好打扮。
每日里也要钱大娘子过来晨昏定省。放在别人家,二老爷只能叫一声小娘。
可这么多年来,二老爷都叫的是娘。
老太太那个位置原本就该是她的。
这是老国公答应她的。
“娘,眼见咱们马上就要被分家了,再不赶紧去求着老太太宽容则个,咱们真就要被赶出去了。”
夏姨娘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倒是不哭了,瞪着二老爷。
“凭甚不让我住在这府里?这是国公府,我可是国公府的小娘。”
二老爷不敢说出来,却在心里嘀咕。
是啊,只是个小娘,人家大娘子要分家把他们赶出去,他们还有什么理由要住。
二老爷见夏姨娘就是不愿意弯腰,这才使出杀手锏来。
“小娘,你要是不愿意跟着我出去,府里肯定有你住的地方。后院那边有好几个空院子,到时候老太太把你一安置,是生是死咱们都不知道。”
夏姨娘的瞳孔顿时瞪大起来,声音都有些飘忽了。
“她敢?”
刚才二老爷叫她小娘没叫她娘的时候,夏姨娘心里就不舒服。
还没想着怎么反驳,就又听到了这话。
老太太对她有多怨恨,夏姨娘还是知道的。
年轻的时候只顾着得意,撺掇了老国公好几次,让他把老太太给休了。
老国公是个情根深种的,夏姨娘说什么他都听,给官人上表过。
不过很是得了一通训斥,老国公不敢再提,只想着法子把爵位给二老爷。
“娘,你也别犟着了。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家绵姐儿如今在宫里还被禁足,榴姐儿却是时不时就被官人召见,如何能比?”
二老爷连哄带吓唬的,夏姨娘一辈子在这府里风光,知道自个在外头的名声不好,就是想找人帮忙也找不到人。
“真没其他法子的?”
“没了。小娘明儿你跟着我,咱们俩一块去找老太太求求情,让她看在我爹的份上,千万别分了家。”
【作者有话说】
比心
93
第93章
◎蟹粉小笼◎
夏姨娘一晚上没睡着,想着要给她一辈子的仇人老太太去下跪认错,求着她不要分家,她就恨不得找个绳子勒死自己。
可也知道这不单单是她的事,不说有公中的产业,有二老爷,还有在国子学念书的梁敬业,宫里的绵姐……
第二天一早,林杏月才去和李妈妈她们碰了个头,商量了一下今儿要做的吃食和要采买的东西,就听说二老爷和夏姨娘过来了。
二老爷最近时不时来,倒是没什么稀奇,只是这夏姨娘却是头一遭上门。
“别说你没听过,我在这府里都多少年了,也没见过,真是稀罕!”
老国公爷还没走的时候,这夏姨娘就从来不登老太太的门,自个儿和老国公在那边的院子里过小日子。
林杏月想想老太太这些年过的日子,也真是难熬,她没敢把心里的那些话说出来,不知道老太太当时为什么没和离。
老太太的性子也是极好的,和这老国公和离了也能过下去,也好过在这府里蹉跎一辈子。
只是这话她只在心里想了想,没敢说出来。
那边杨宏娘已然骂起来:“这是见咱们老太太真要分家,慌了才要上门的!以前一副不把咱们老太太放在眼里的样子,想不到还有今天!”
杨宏娘年岁还小的时候,也是在老太太屋子里呆过的。
那时候她们这些正房里的人,还没人家一个小娘房里的丫鬟有体面,处处被她们排挤,也不敢声张。
就是声张了又如何?老太太自身过得都艰难,夏姨娘又会哭又会闹,老国公的心思全在夏姨娘身上。
到时候她们这些丫鬟还不知如何吃不了兜着走,且还能被那夏姨娘找到可以由头,来老太太跟前闹事。
“我看就得让那夏姨娘在这外头晾着,看她能站多久!”
夏姨娘确实站不了多久,老太太没让她进去,府里的大门也紧闭着。夏姨娘站了没多大会,身子就摇摆起来。
最让她不得劲的,就是远处还有一堆看热闹的老百姓,对她指指点点。
这些都是住在国公府这条街上的人,对府里发生的事情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看着这大娘子和小娘两个斗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这夏姨娘败下阵来,就有人在那里拍手称快。
“我听说这夏姨娘原先已经定了亲,人家只等着她嫁过去呢,可后头夏姨娘不知道怎么的,被那老国公看上,就麻利地把亲给退了。”
“我也听说了,可怜那户人家也是个秀才,被这样不明不白地退了婚,还想着去找这夏姨娘一家理论,谁知道直接就被打死了。可怜那秀才爷,在这些皇亲贵胄面前,也依旧什么都不算。”
“谁说不是呢,老国公爷咱不敢说,这夏姨娘可真是作孽。”
这些话原本是传不到夏姨娘耳朵里的,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都被有心人大声说了出来。
夏姨娘在前面自然听到了,她原本就不大想来,再被人当众揭这些短,只觉身子摇摇晃晃,亏得二老爷眼疾手快,不然她就要摔倒了。
“真晕过去了?”老太太在屋子里气定神闲地坐着,让慧莺给她剥了些石榴子出来吃。
“是门房那边的人说,咱们找的那几个人才说了没几句,那个夏姨娘就受不住了。原还以为是装的,可看二老爷那样,急着要去找太医,又不像是装的。”
“装不装的又有什么打紧?他们母子两个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让人都知道他们受了委屈,是我这老婆子欺人太甚。”
老太太吃了几颗石榴,就让慧莺拿下去了,顺便问起巧燕的事情。
“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这事你怎么看?”
慧莺和巧燕也是认识多年,一块儿在老太太跟前服侍,一听老太太这么问,神色也沉了起来:“老太太,这事我不好说什么。巧燕姐姐什么时候有了这心思,我倒是真不知道,要是早知道了,我也会劝着她些,何至于弄成如今这样?”
边说,还边去看老太太的神色。
老太太叹了口气:“你要说这什么时候有的心思,想着应当是一早就有了,也不是现在才生出来的。横竖她一直藏着,咱们才没看出来。”
老太太让慧莺把夏姨娘如今的样子告诉巧燕:“我就为她破这个例,再问她第三回。如果她愿意,我给她一笔嫁妆银子,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要是还不愿意,真想当那小妾,你再来回我。”
慧莺郑重地磕了头,知道老太太凡事不过三,这样说,也是念在巧燕服侍多年的份上。
她谢过老太太,就脚步匆匆地去找巧燕。
“你说那夏姨娘固然可恨,她如今下场也凄惨,可她生的那二老爷如今却不一样,就是咱们见了他,不也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老爷?”
巧燕在屋子里呆着,反而坚定了几分,慧莺急得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你怎么这么糊涂?老太太难得给了你三次机会,还说要给你一大笔嫁妆银子,不过念在你往日尽心服侍的份上,你还不赶紧应了?”
巧燕的手猛地抓住了慧莺的手腕:“你听说绿夏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没?难道我也要过那样的日子,再让我的孩子过那样的日子?她是个傻的,我可不是!”
那时候,巧燕把绿夏挡在了门外,没让她见老太太,最终让绿夏被大娘子赶去了庄子里。
她虽然没再提过这事,可惜心里一直惦记着,时不时就会打听两声。
上次绿夏差点被那小厮借着酒劲要强迫的事情,她也是听说了。
这样的日子,她才不要去过!
天下乌鸦一般黑,她也要让她的孩子过的富足起来。
慧莺实在劝不过来,不仅额头上的汗掉下来了,就是眼泪也簌簌地往下掉。
“我平日里叫你一声姐姐,是觉得你稳重有成算,你自己有这样的心思,何苦还在老太太跟前伺候?明明知道她最不喜的就是给人当小妾!”
巧燕却没怎么放在心上:“老太太是个心软的人,看大娘子就知道,往日里,婆媳两个闹得有多不合,老太太连见也不想见她,可如今两个人比往日里亲近了不少,还能坐在一块吃饭,有说有笑。做了大老爷的小娘,老太太也不过是开头的时候生气,等我多来走动走动,哄一哄,老太太慢慢就消气了。”
她又问慧莺:“老太太可是说了,我要是不嫁出去,会不会让我去做大老爷的小娘?”
慧莺擦了眼泪,摇摇头:“这话可没说过,老太太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这事?不过是你在这里瞎想!”
巧燕已经钻到了牛角尖里,任凭慧莺怎么说也不松口。
老太太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先前杨奶奶都去劝了,也没见到有几分松动。
“罢了,不过是我和她的缘分太浅了。只是我这眼里也是容不得沙子的,绝不会让她留在府里。”
说完这话,老太太就让慧莺把杨奶奶给叫过来,要把巧燕打发出去。
杨奶奶正在屋子里唱着小曲,吃着饼干,见慧莺过来,就赶紧招呼她坐下来吃:“这都是大厨房的人做的,那饼干你可是吃了?”
慧莺点点头,又摇摇头:“吃是吃了,可不像奶奶这里有这么多的点心。”
杨奶奶笑呵呵地指那些饼干:“都是我女儿给我的,她做出来的味道到底不如那林小娘子做的香,只能凑合着吃。不过好在量大,知道我喜欢吃,做的也多。”
“奶奶好福气,我还听说又有什么新鲜的面包出来,奶奶可是尝了?”
杨奶奶一听,忙摇摇头:“这什么面包我还真没听说过。”
刚才她还想夸杨宏娘,这时只想把她拽过来问问,怎么这面包就没做出来给她送来?
慧莺没再说面包的事,把老太太说的话交代了一番。
杨奶奶也只长叹一口气:“好人难劝该死的鬼,巧燕往日里还好,这遇到了事,人就变得像一根筋,谁说也不行。”
杨奶奶去安排这些事情,想了想又拐去大厨房那边找杨宏娘。
“娘,你怎么来了?”杨宏娘看到杨奶奶,都以为看错了人。
杨奶奶一见了她,就问起来:“往日里天天往我跟前送那些个吃的,这有什么面包做出来了,却不往我跟前送了?”
杨奶奶很少来大厨房这边,李妈妈见了,也赶紧给她搬了板凳来坐,假装嗔怪地看着杨宏娘:“你娘问你呢,这是怎么回事?”
杨宏娘也没想到杨奶奶会亲自过来,每次她往杨奶奶那边送这些东西过去的时候,杨奶奶脸上都是一副嫌弃的样子,还以为她不大喜欢呢。
谁知道原来心里喜欢的很,她不过才稍耽搁了一会儿,杨奶奶就亲自过来问起来。
“娘,你是不知道,这黄油有多难打发出来,我这胳膊都搅酸了,几个人轮换着在那边打发黄油,还没好呢!”
杨奶奶伸着脖子去看,果然见几个小丫鬟正在那里使劲地搅拌牛乳,下面还放着一块冰。
“原是做起来这样麻烦?”
“那是自然!要不然能做出来那么香甜,别的地方都吃不着的面包呢?”
杨宏娘嘟囔了两句,让杨奶奶赶紧回去:“回头我做好了,就给您送去。”
杨奶奶点点头,不忘加一句:“有多的,给你兄弟也送一些。”
杨宏娘当没听到,她心里还有一肚子话要说,上回大老爷领着常小娘回来的事,分明是杨管家在前面引着领的人过去,坏了规矩,杨奶奶也不轻不重地说几句,让他不要再做,也就算完了。
要是换了她,怕是皮都给揭下来。
杨宏娘突然就卸了力,想着她在这边费力的做着面包,杨奶奶心里却只有杨管家。
算了,面包不做了。
杨宏娘没有同杨奶奶说这话,只说不好做出来,“怕是有的等了。”
等到她心里那口气顺畅了再说。
何娘子房里的朱雨这时过来,看见她们在忙忙碌碌,就问有没有面包:“我家娘子说要给昌哥儿送一些。”
“现下还做不出来呢,怕是要等好大会儿,也不知道今儿还能不能做出来。”
朱雨也不在大厨房耽搁,她仗着和林金兰关系不赖,直接就去了她家。
“兰姐儿,我是知道你们在外头做点心的事,可是做了那面包出来?要是有,如何也要给我几块,让我好去交差。”
林金兰今儿还没去铺子里,原本打算出门,可在后街拐角那边听到夏姨娘过来的事情,想要看热闹。
就和张婶娘说了一声,打算在家里做一些面包出来,到时候一块带去。
“还真是有,不过你也知道这是咱们要拿出去卖的,你身上可带了钱来?”
朱雨直接掏出来一袋子铜钱塞了过去:“我家娘子也大方得很,你且快拿来就是。”
林金兰这才高高兴兴地去让她挑,每种口味的都拿了一些,还把从来没让外人看到的那肉松面包也拿出来一个给她。
“你且尝尝这肉松的口感,你要是喜欢,回头悄悄的,可别声张,这个可没做多的。”
朱雨点点头,一脸羡慕地看着林金兰:“被放出去了,可是觉得好?”
林金兰拉着朱雨就说起来放出去的事情:“原以为咱们府里人就够多的了,可出去了才发现,竟有那么些个人,做什么的都有。”
朱雨只听得羡慕起来:“你可真是有个好妹子,能替你打算着,不然就你那心性,迟早要跟我争,到时候还不知会落个什么下场。”
林金兰不高兴:“你这话说的,我长得又不难看,争一争,指不定就不一样了。”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也很感激林杏月。
朱雨也不多留,提着那篮子面包,小心翼翼地走着,见了何娘子,就把大厨房那边还没做出来、是从林杏月这边单拿的事说了。
又低声道:“还有那肉松面包,我和林小娘子相识一场,她这才给我,让咱们别声张出去,其他地方都没做出来。”
何娘子眼睛瞬间就亮了,看着几个面包摆在跟前,还没吃就先闻到了那股子诱人的香味。
“这一个个的点心做的都这样精致,好吃得都不知道让人该先吃哪个了。”
何娘子本来就要伸手去吃,可看着自己的腰身,动作就慢了下来。
她长胖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吃,大郎君领着昌哥儿过来了。
昌哥儿迈着噔噔噔的小腿,在何娘子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等叫起之后,目光就黏在了那面包上面。
他现在最喜欢来何娘子这边了,这里有好多好吃的,上次是那黄油饼干,上上次是那沙琪玛,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
大郎君坐下之后,也好奇地问:“这味道怎的这么香,倒是和那黄油饼干的味儿有几分相似。”
何娘子斜了他一眼,转过头笑着问昌哥儿:“咱们小昌哥儿想吃哪个面包?这个是肉松的,你以前还吃过那肉松拌饭,里面还放着蛟客髯,不知还记得不?还有这个面包是用黄油特地煎过的,闻着就特别的香。”
何娘子耐心地一处处指给昌哥儿看,昌哥儿的眼睛看也看不过来,一会儿想吃这个,一会儿想吃那个,就是何娘子自己说的时候,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大郎君挑了块放梅子酱最多的面包,拿的时候还看了一眼何娘子,生怕她不愿意让自己吃,如此这般小心翼翼才把面包拿到手里。
放到鼻子前闻了闻,那香味更加浓香扑鼻,面包捏起来也是软软的,大郎君不再等,直接一口咬了上去。
面包的香味瞬间弥漫在他整个口腔里,混合着梅子酱的酸甜,让人说不出的好吃。
何娘子羡慕地看了大郎君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身,在那里纠结。
昌哥儿果然选的是肉松味的面包,咬下去之后,先感受到了那松软的面包,特别蓬松却又带着几分弹性。
等把那面包特有的麦香和牛乳香尝完,就又尝到了那入口即化的肉松,口感特别绵密。
“好好吃!”
何娘子见昌哥儿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再不纠结什么腰身粗了。
大不了等会儿吃完了,就在屋子里多转几圈,如此好吃的摆在面前,她却吃不着,实在是折磨人。
何娘子选的是那芋泥面包,这颜色她看着就喜欢,拿到手里之后咬上一口,厚重的芋泥味道就席卷到她的舌尖,配着下面的面包,只让人觉得实在满足。
真是太好吃了。
还想尝一尝别的味道,只吃一块儿怎么够!
庄子里,绿夏收到宋石头送来的那些东西之后,沉默了好久。
她当日里把那小厮赶出门,甚至还拿了刀出来的事,到底在庄子上传开了。
庄子上的那些人虽没说什么,可和她的来往也少了,那小厮这几日也都没回家,空荡荡的屋子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无形地压迫着她。
绿夏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也在心里无数次问过自己会不会后悔,如果当日里当了大老爷的小妾,她家里人应当还会像往日那般一口一个好女儿。
哪怕想着从她这里搜刮些钱去贴补儿子,她也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是一家人。
周大娘子的性子她也知道,是个嘴硬脾气大、心肠却没那么狠毒的,不然宋小娘生的孩子也不能好好活着,周大娘子再着急也没动过那样的念头。
可一想到往后余生都被困在后院里,服侍着和自己爹都差不了多少的大老爷,她就心里膈应得慌。
可现在她的境况并没有好很多,依旧是被困在了四四方方的庄子里。
她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一直没觉得饿。
直到这时候,那宋石头送来的包裹里不知道是什么,香味一直往她鼻子里钻,罕见的让她觉得肚中空空起来。
她几乎是本能的把那包裹打开。
里头放着的是两罐子密封起来的东西,绿夏没去看这个,而是把目光放在了旁边的匣子里,这里头应当装的就是那散发香味的点心。
打开来一看,里头果然放着好几样东西,不过都是她没见过的。
想着她还没出府的时候,吃过林杏月做的那肉夹馍,方才宋石头来送东西时提了,都是林杏月送的。
庄头在一旁听着,竟然也是一副听说过的样子,看来这林小娘子如今也混成了个厉害人物。
她随手拿了个点心,也没看是什么,直往嘴里送去。
可才嚼了几下,绿夏的眼睛里满是错愕,满嘴里都被那一股子香甜的味道包裹着。
她的整个身体都像是活了过来一样,本能地又去拿了那些点心放在嘴里吃起来。
香甜可口,慢慢的一点点抚平她麻木的心里。
没多大会儿,绿夏脸上紧绷的神情放松了些许,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有了。
当日里她有宁死不肯妥协的决心,那时候她也绝不是闹给大娘子看的,是真的到了那样的决心。
如今的境况,就是再差,还能有那时候让她心里没底?
剩下的那些点心她没有再吃,装了起来,用茶水漱了口之后,迟疑了一下,打开门走到外头。
虽然是阴天,没有阳光照射,她却眯着眼打量了很久。
她抱着那匣子点心,去找了这庄子上的庄头。
庄头见她来也十分诧异,却又不敢对她横眉冷对,这大娘子身边的那几个大丫鬟,平春怀秋她们时不时也会送东西来。
今儿过来送东西的*宋石头,他也知道是在外头帮着府里来回送东西的,且提到的那林小娘子,他也有所耳闻。
听说老太太和周大娘子他们一个个都喜欢得很,她的那些吃食就没有不好吃的。
这样的人物,眼看着以后是要得势的,偏又给绿夏送了些东西来,庄头看绿夏的目光就带了几分慎重。
绿夏任由他大大方方地打量,把那匣子点心放下,说:“这就是先前林小娘子送来的点心,庄头也尝尝。”
庄头的目光就盯在了那匣子上,绿夏当着他的面打开来,露出里面的东西来:“这就是连老太太都觉得好的点心。”
庄头没忍住,拿起一个放在嘴里,想知道这和平日里吃的那些点心有什么不同。
可吃到嘴里,庄头的神色就由诧异变到了震惊,这味道,怪不得老太太他们都喜欢吃,换成他一个从不爱吃甜食的大老爷们,也觉得香甜可口。
“你来找我,可是有事要说?”
庄头到底克制住了再去伸手拿东西吃的想法,生硬地问起来。
绿夏自然不是白送他这些吃食的,当下说起来她想和那小厮和离。
庄头大惊:“你莫非是疯了?先前你嫁过来时,你和你那娘家闹翻,你再和他和离,往哪里去?”
绿夏直愣愣地看着庄头开口:“谁说我只有娘家和嫁人才有地方去?天大地大,哪里不能容了我的身?”
“糊涂!这事我是如何也不会替你周旋的!他先前已然有错,不过是喝了些酒才这样,且你已经嫁给他,还要让他不能和你同房,如何有你这样的道理?”
绿夏一听庄头不同意,又说了些许话与她,干脆起身抱着那匣子就要走。
庄头一看匣子要被拿走,赶紧在后面喊了两声:“这都送予了我,如何还能抱走?”
绿夏没吭声,走了好几步,那庄头一咬牙又追了上来,这点心实在好吃,他和那林小娘子又没交情,府里的东西根本传不到他这里来,他还想着拿回家孝敬他的老娘呢。
“绿夏等等,这东西放在我这里,我替你想想法子。”
绿夏听到这话,依旧继续往前走,她见过太多吃了东西不帮人办事的了。
庄头着急得眉头都皱了起来:“你还要我如何说?我只能帮你开口问问,他要是不乐意,我还能强摁着他不成?”
绿夏这次倒真是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庄头说:“我自打来了咱们庄子,可一直教着咱们庄子上的这些孩子识字,又教他们打算盘,也算是个正经的差事,合该给我发月钱。要是不行,这事我也不干了。”
庄头知道这是那些人没帮着绿夏,还反过来劝她,让绿夏寒了心,这才说了要收钱的事。
他家的小孩也在绿夏跟前读书,教得是真不错,虽然对读书科考无用,可那一手打算盘的本事,也让人眼馋。
“行,我回头问问他们,谁要让孩子跟你念书,给了你钱,就让他们送到你跟前,不然他们就别来。”
绿夏点点头,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每日放假那天,我要出府去。”
绿夏自打来了这边,还没有出府过,庄头皱着眉头:“你一个女人,出去做什么?”
绿夏摇摇头没吭声,庄头也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也不怕她跑了,身契都还在大娘子那边捏着,跑了也不过是被马上找回来。
“出去就出去,只是要与我说一声,让我知道你的去向。”
绿夏这才把那匣子放下,庄头拿着那匣子,乐的眉眼弯弯。
又想起来宋石头可是给了绿夏两个包裹,不死心的问她,另一个是什么:“难不成也是那林小娘子做的东西?”
绿夏这次却连回也没回,直接回了自个儿的屋子。
她那些从娘家带来的东西都被她好好藏着,当日里不过是被爹娘弄的寒心,谁也不信,这才没告诉那小厮。
如今他们两个已然闹翻成这样,保不准下一步那小厮就是要对她这些东西动手。
她得找个地方把这些都给藏起来。
绿夏想着,明儿她得出去一趟。
先前吃的那些点心让她好了差不多,心里多少有了底,她又觉得肚子饿起来,绿夏就打开了其中一个罐子。
一股子鲜香立时就飘了出来,绿夏往里看了看,应当是什么鱼酱之类的,她就直接把那个发硬的饼掰过来,把那酱抹在了上面,一口咬了下去。
原以为这酱不过尔尔,可吃到嘴里就是一股浓郁的鲜香,配在那饼上更是相得益彰。
再仔细吃,还能尝到辣酱里面没有完全剁碎的鱼肉块。
吃着吃着,绿夏的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她随手一抹,又大口地咬了下去。
事在人为,听平春上次传来的信,大娘子倒是还提起过她,不知道能不能行,凡事总得放手一搏,不行也不过就是如今的状况。
林杏月昨儿说要做蟹粉小笼,一早便把那面揉好放在盆里醒发。
徐勇一早上过来,又是帮忙砍柴,又是问林杏月家的房顶还漏不漏雨,很是殷勤。
这样的显眼,分明就是盼着吃那蟹粉小笼。
林杏月趁着他在家,让他好一通收拾,徐勇一直乐呵呵的。
林金兰在那里嫌弃他是个受气包:“就这样,以后定然是要吃亏的。”
徐勇脖子一缩,又不敢说话了。
林杏月催林金兰:“都这个点了,你还不去,婶娘她们在那边如何忙得过来?”
林金兰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厨房:“你这蟹粉小笼什么时候蒸出来?可别吃完了。”
“如何能吃得完?给你留着呢,都让吃个够。”
林金兰这才拿着那些东西往铺子那边去。
冯大娘等她走了,才和林杏月小声嘀咕:“看到没,我就说她是个懒散的,不能长性,这才去了几天,就开始偷懒起来。”
林杏月深深看了冯大娘一眼,把冯大娘看得很不自在。
“娘,你别说她,你不也是。”
冯大娘知道林杏月是在打趣她,也不恼,看了看那已经调好的馅料,里面可是加了不少的蟹黄酱,还放了些肉馅,光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等把醒好的面分成小块之后,林杏月两手一捏,一个小笼包的形状就出来了。
冯大娘捏小笼包的手艺确实不行,捏得歪歪扭扭,最后干脆放弃。
林杏月让她先去烧火,把水烧开,一会儿捏好之后就能直接放在锅上蒸。
冯大娘一边干活一边对林杏月说:“等这些小笼包做出来,可得给我留些,我有用。”
林杏月奇怪:“你要这做什么?难不成要去送人?”
“你别管,反正我有用,给我挑些好的来,装在那匣子里,看着也好看。”
林杏月索性不去管,等一个个小笼包捏好之后,锅里的水也烧开了,直接把小笼包放到蒸笼里,蒸个一盏茶的功夫就差不多能出锅了。
一掀开锅盖,一股热气蒸腾而出,裹挟着那浓郁的鲜香味和小笼包面皮散发出来的麦香,熏了整个屋子。
冯大娘定睛一看,见那锅里的小笼□□非常薄,简直吹弹可破,里头还能看到那蟹粉和肉馅。
“这看着就让人想吃得很。”
林杏月却在想着徐勇会多长时间过来,和冯大娘开玩笑:“咱不去叫他,看看他鼻子是否能闻到。”
徐勇还没过来,对面的黄婆子却闻到了香味。
她觉得住在林杏月家这边,闻到各种各样的香味已然不算什么,她也不像之前那样,闻到一点香味就受不了,可这次这个香味又不一样。
黄婆子还在那里纠结,她这个月花去的铜板可有不少了,匣子都空了一大半,再拿出来钱去买,都有些舍不得。
正站在那里纠结,黄大树先受不了了,过来敲门,让黄婆子去看看林杏月到底做的什么吃的。
黄婆子伸手:“你要吃,先给我钱来。”
黄大树往黄婆子的那个匣子里看:“娘,你没钱了?”
“你这不是废话,你往日里吃的那些东西,难不成都是大风刮来的?”
黄大树又往黄娘子那边看了一眼,没敢多说什么,他的钱还有一多半都被黄娘子给收了去,不够买吃食。
黄娘子也知道这是黄婆子在点她,搁在以前,她就当没听见,该收钱时还收。
可是这两天林杏月家飘出来的香味实在勾人馋虫,先前是香甜不腻的口感,今儿个的香味却格外鲜浓。
黄大树实在想吃,就打起了感情牌:“要不就买点尝一尝,过两天我就要出远门了,到时候风餐露宿的,还不知道要如何呢。”
黄婆子才不上当:“我都听说了,人家林小娘子还给宋石头和老徐做了些火腿,到时候你们能带去,可比以前日子好过。”
黄大树见黄婆子铁石心肠,只能去看黄娘子。
黄娘子一咬牙,就把以后不用上交钱的事情说了出来:“我也知道娘时不时就去买些东西来给咱们解解馋,也花了不少。”
黄婆子立刻笑出了褶子,一拍大腿:“我这就去看看林小娘子又做了什么。”
过来时,林杏月就捂着嘴笑,把方才想着到底是谁的鼻子灵的话说了出来。
黄婆子得意:“那当然还是我鼻子灵。”
徐勇去外头买柴火去了,这时候才回来,听了就不赞同:“这可不算,我去后边那街里头,这香味就是飘得再远,我也闻不见呀。”
林杏月笑完,就把蟹粉小笼夹出来几个给黄婆子,有些不大好意思:“这总共就没做多少,回头还有我婶娘她们要吃。”
黄婆子虽然失望,可数了数,也够他们一人吃上两个,立刻就高兴起来:“不妨不妨,能尝出来味,已是我这老婆子有福气,他们可都吃不着呢!”
那边的徐勇也开始摸着肚子咕噜噜叫,咽了一下口水,问林杏月:“这就是那什么蟹粉小笼?”
林杏月点点头:“勇子哥忙了一早上了,快尝一尝。”
徐勇特别想吃,往前走了一步,却又退了回来,用手紧紧捂着自个的嘴巴。
林杏月奇怪:“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不想吃?”
徐勇就是太想吃了,生怕自己吃了一个就停不下来,那好几笼的小笼包就都进了他的肚子。
他可是还惦记着张婶娘他们,捂着嘴巴瓮声瓮气地说:“我还是等她们回来一块吃,也热闹。”
林杏月看着这样的徐勇,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我做了许多,够你早上吃的,等到婶娘她们回来还有呢。”
徐勇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可是真的?”
“真的,骗你做甚?”
徐勇忙把手从嘴巴上拿下来,直接拿了一小笼包就往嘴里塞。
林杏月赶紧说:“你还没洗手!”
徐勇哪里顾得上那么许多,小笼包塞到嘴里之后,被里头的汤汁给烫了一下,整个舌头都发麻。
可随着痛觉消散,那小笼包的汤汁味道在嘴里慢慢散开,极为鲜爽,里头有蟹粉、蟹黄和蟹肉的味道,又有猪肉馅的肉香,整个浓郁醇厚的味道都在他的唇齿间绽放开来。
徐勇满眼震惊和不可思议,实在想不出来这一个小小的小笼包里怎么藏着这么多东西,味道还这样好。
见他的眼睛都看直了,那边的冯大娘也笑了出来:“勇子,你也忒没出息了些,小时候我就和你娘说,谁要是做点好吃的,就能把你给拐卖走了。”
徐勇一边去洗手一边傻笑,目光却始终黏在那些小笼包上。
冯大娘也尝了一个,她很喜欢里面那蟹黄鲜香的味道,尤其那汤汁怪不得这样香,里头可是融合了这么多东西,不香才怪!
她也是吃了两个就停下来,把一些形状格外好看的挑到了匣子里。
林杏月见状,又问了她一下:“娘,你到底要做什么?”
冯大娘还是不说,拿着那匣子点心,就说要出去办事。
林杏月皱着眉头有些不放心,想着要不要跟过去看看,可是又到了她要去大厨房做晌午饭的点,只得作罢。
给徐勇端了一笼让他去旁边院子里吃,把灶间的门给锁了。
这香味同样让旁边宋更夫一家闻着了。
宋更夫上回和钱婆子吵架之后,好几天没回来,把钱婆子挣的那些个月钱都给收光了,在外头找了个瓦子过了几天,等钱花得七七八八了,这才回来。
钱婆子一个人在家里,浆洗房那边又催着她去干活,前几日去了,每日里只觉身上不得劲,小腹还往下坠着痛,今早上一见裤上更是有了血迹。
她吓得魂不守舍,本就怀不是那么安稳,而且她岁数大了,还要日日干活,心里很是忧心,回来就向宋更夫抱怨起来。
宋更夫不想和她吵架,随口敷衍了几句,让她放宽心。
“要不还是请个大夫瞧一瞧?”钱婆子不放心。
“请什么大夫?你就是太娇气了,又想吃好吃的,又不想去干活,谁家的婆子怀了身子像你这样?”
宋更夫闻着外头传来的香气,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声,心里面也不是没有气,钱婆子要不是和他在一块,说不得宋石头和玉姐儿两个人都还管他叫爹呢!
他知道玉姐儿如今跟着张婶娘在外头干,每个月应该能挣上不少。
宋石头的工钱也有不少,这两个人每个月拿出来一点,就够他自在地花销了。
钱婆子听了只觉如坠冰窟,本就身上难受,心里也不得劲起来,就和宋更夫掰扯起来:“我那月钱呢?你把我那钱还给我,我自儿个去看大夫。”
“什么你的钱我的钱,那都是我的!去去去,别挡了路!”
林杏月不知道他们如何争吵,按着点来了大厨房。
杨宏娘看见她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你可算是来了,这面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做出来的就是没你做得香。”
林杏月过去看了看,提点了两句,正打算做晌午饭,外头吴娘子房里的半荟急急地过来:“林小娘子,刚才我家郎君写信回来说,要让咱们再做些那沙琪玛和面包送过去。”
李妈妈皱眉问:“这又是怎么说?前儿不是才做了好些个送过去。”
半荟解释不清楚,只说是按照吩咐来。
李妈妈想了想,就把围裙脱了,让林杏月先做晌午饭,她过去问问戴妈妈。
【作者有话说】
周六好快乐,比心心
94
第94章
◎拽面◎
吴娘子和戴妈妈两个人都是一头雾水,也不知道二郎君作何又写了信回来。
“难不成是国子学那边,把这点心都吃干净了?”吴娘子嘀咕着。
又觉得不至于,能去国子学读书的,何至于为了个点心就失去体面。
读书人最爱的就是面子。
那些知道二郎君拿点心好吃的郎君,也不过那么几个。
二人索性把来送信的谢青拦住,你一言我一语地追问起来。
谢青心里直犯难,不由得又想起上次被张博士逮住的情景。
早知这样,当时就不犯糊涂了。
张博士也不知怎么了,把他拦住之后,就开始追问沙琪玛的来历。
谢青起初没多想,只当张博士看见这新鲜点心眼馋,毕竟沙琪玛色泽金黄、香甜扑鼻,任谁见了都会心生食欲。
于是谢青便毫无保留地说了沙琪玛是府里大厨房做的,还热情地补了一句:“博士要是想吃,回头我们从府里多带些过来便是。”
谁知张博士听了却吹胡子瞪眼,板着脸教训道:“谁说我要吃这东西?‘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①。’”
谢青跟着二郎君读了些书,隐约听出这话是在嫌弃自己只知道吃喝玩乐。
谢青挠着后脑勺直犯迷糊,张博士明明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却偏要打听沙琪玛的来历,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他眼珠子忽然一转,心里猛地一惊。
难不成这张博士是想把沙琪玛拿到国子学食堂,改善那些难以下咽的伙食?
一想到这个,谢青再看张博士的眼神里,顿时多了几分警惕。
张博士问完想知道的事,便挥手让谢青回去,临走还不忘叮嘱:“你家二郎君和西府三郎君年岁相仿,可待人处世远不及三郎君稳重,还是要多花心思在学问上。”
换作以往,谢青或许会把这话记在心上,可如今他心里只觉得张博士被蒙骗了。
那面包片,分明是梁敬业吃的最多!
想到这里,谢青恨不得拉着张博士当面对质,让他看看自己口中的好学生到底多能吃。
但他终究没敢说出三郎君吃面包的事,怕给二郎君惹麻烦,只能强装恭谨地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许是走得太急,竟把两块沙琪玛落在了张博士桌上。
张博士见状,忙在身后喊道:“谢青,你的东西忘拿了!”
可谢青头也不回,眨眼就没了人影。
张博士摇摇头,想着等会儿派小厮把点心送回,先去把打听到的事情,禀报那穿着朴素的人。
这人正端着茶杯慢悠悠品茶,脸上神情平和,张博士上前施礼道:“回禀官家,那沙琪玛是国公府厨房做的。”
这人原来就是微服私访,下来的官家。
他闻言皱了皱眉,显然不太相信:“你可知道,国公府还做了其他什么吃食?”
这一问可把张博士难住了,他只打听沙琪玛的来历,哪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点心?
一时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额角的冷汗直往下掉。
官家见状,就摆摆手,语气轻松:“罢了,这事也不算太要紧。”
张博士这才松了口气,只是心里总觉得自己没把差事办好,心里沉甸甸的。
等官家离开,张博士立刻找到国子学的其他博士、执教抱怨:“你们说说,怎么就偏挑我去应付?你们一个个难道没长嘴,不能自己去问?”
“哎,这可是苏祭酒的吩咐,说只让一个人作陪,咱们要是都凑上去,成何体统?张兄你口才好,善于与人打交道,这才让你去的嘛。”
其他博士连忙赔着笑脸打圆场。
“就是就是,这可是难得的露脸机会,张兄可要好好把握啊。”
张博士听了更气,他压根不想在官场上出头露脸,只想安安心心教书,这群人分明是在故意调侃他!
见众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只得把目光投向苏祭酒。
苏祭酒是负责国子学大大小小的事物的,见状就清了清嗓子解释道:“这不是官家要找个讲学的人作陪嘛,我这把年纪了,怕是不受待见……”
为了不让张博士继续抱怨,苏祭酒连忙转移话题,问起官家都问了什么:“回头咱们再好好琢磨琢磨,你先说说看。”
张博士无奈,只得把官家的问题一一复述,又提到方才看见众人围在一起争抢东西的事:“你们是没看见,那些人挤在一块儿你争我抢的,差点没把我吓出好歹来。”
话音刚落,在场的博士、执教们都紧张起来,纷纷看向张博士:“这种事怎么能让官家看见?咱们国子学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平日里个个都捧着书本装正经,怎么偏在这节骨眼上出拙相?”
苏祭酒更是皱眉追问:“你说他们抢的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那到底在分什么?”
“说起来也奇怪,他们分的是一种点心,方方正正、黄澄澄的,乍一看除了样子古怪些,不过就是一吃食。”
张博士故意卖了个关子,见众人都伸长脖子等着下文,才慢悠悠接着道,“可怪就怪在,官家居然特意问起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众人听得心里发紧,赶紧催促他往下说。
张博士这才开口:“我找了那个参与分点心的小厮问了,就是国公府二郎君旁边的谢青,说是从国公府带来的。”
“官家还问什么了?”
“自然,官家还问国公府有没有做其他吃食。”
张博士叹了口气,“这我哪儿知道?只能如实回了不知道。”
苏祭酒摸着胡子沉吟片刻,忽然问道:“你说的那点心,你这儿可有?”
说来也巧,张博士刚好留着谢青落下的两块沙琪玛,忙吩咐小厮去取:“那小厮肯定是故意把点心落下的,说不定就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岂至于此?他一个小厮,哪儿来那么多机心。”
不一会儿,小厮把沙琪玛取来,众人围在桌边打量这方方正正的点心,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模样倒是新奇,怪不得官家要问。”
“看着就挺诱人的,也不知道味道咋样?”
“要我说味道肯定差不了,那些贵公子们平日里嘴多刁啊,能让他们派小厮来抢的东西,能难吃?”
这番话让张博士也不禁好奇起来,盯着沙琪玛暗自嘀咕,难道这东西真有那么好吃?
苏祭酒想了想,让人把沙琪玛拿到食堂切成小块:“倒不是图它新鲜,只是官家都过问了,咱们怎么着也得尝个味儿。”
“对对,官家都感兴趣的东西,说不定真是个好东西呢。”
很快,切好的沙琪玛被端了上来,苏祭酒做主给每人分了一小块,桌上还剩下两块。
张博士见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也不好再推辞,便捏起一块放进嘴里。
这沙琪玛是国公府大厨房精心制作的,里头放了核桃、花生等果仁,有红糖和原味两种口味,咬一口香甜酥脆,满口生香。
刚一入口,张博士的瞳孔就微微一缩,满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手里的点心。
这时,旁边有人感叹道:“这味道真是从没尝过,又香又甜,怪有意思的。”
“可不是嘛,越嚼越香,比咱们食堂的伙食强太多了。”
“早知道这么好吃,刚才就该多抢两块。”
苏祭酒也忍不住点头称赞:“确实不错,虽说君子不该过分追求口腹之欲,但天天吃那些寡淡无味的饭菜,确实让人提不起精神。”
众人听了,又把目光齐刷刷投向张博士。
张博士此刻心里正后悔,早知道沙琪玛这么好吃,说什么也得让谢青多留几块,现在倒好,两块全拿来分了,自己连塞牙缝都不够!
再想起谢青那小子临走时的背影,张博士突然反应过来:这分明是谢青在故意报复他!
就因为自己说了句“君子不重口腹之欲”,谢青就只留两块点心打他的脸!
张博士心里越想越气,面上却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勉强笑道:“官家果然慧眼,这什么沙琪玛味道的确不俗。”
苏祭酒趁热打铁,说道:“既然张博士和那小厮熟,要不麻烦你再跑一趟,问问国公府还有没有多余的沙琪玛?”
张博士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苏祭酒是想让他再去讨要点心,不死心的追问道:“祭酒的意思是……再去要些过来?”
苏祭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天气转冷了,这点心软和,想带些回去给老母尝尝。”
“苏祭酒一片孝心,我也想给母亲带点尝尝,张兄帮个忙。”
“算我一个算我一个,我也想让老母尝尝鲜。”
众人七嘴八舌地附和,张博士顿时头大如斗,硬着头皮应下。
正要走,突然反应过来,回头看最后说话的那周博士:“我记得前年刚参加过令堂的忌日吧?”
周博士尴尬地干笑两声:“上供用的,上供用的。”
至于上供完进了谁的肚子,就不得而知了。
张博士粗略算了算,这么多人要点心,可不是个小数目,该怎么跟谢青开口。
犹豫了半天,他还是硬着头皮找到谢青,支支吾吾地问还有没有沙琪玛。
谢青一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肯定是点心吃完了,憋着笑说道:“博士,我们带的点心可不少,就是一来就被其他监生分光了。”
张博士听出谢青话里有话,想起苏祭酒他们眼巴巴的神情,只好清了清嗓子:“既然如此,能不能再从府上带些来?”
谢青见好就收,说道:“这事儿我得问问我家二郎君,要是允许,肯定给博士多带些。”
张博士这才放下心来,临走前特意问了为什么叫沙琪玛。
“这倒是真不知,为何叫这名儿,怕是得问我们府里的厨娘才知道。”
张博士点点头,又试探着问:“你们厨娘这么厉害,能不能请到国子学的食堂来?要是她来做饭,怕是监生、博士都愿意来食堂吃饭,没人愿意去外头吃了。”
谢青哪里敢答应:“这事儿我们可做不了主。”
张博士虽有些失望,却也不好再多问。
谢青回去后,把张博士讨要点心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二郎君:“先前我被张博士拦住训话,可把我吓坏了,他还说我耽于享乐,只知道吃吃喝喝。”
二郎君一开始觉得好笑,听到他们吃完沙琪玛还想多要,顿时不乐意了:“咱们自己都不够吃,你还故意留两块!那是留两块吗?分明是给他们留了开口要的由头!”
谢青也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说:“郎君,要不让我回府上问问,能不能多做些给他们?”
二郎君叹了口气,点头道:“我写封信你带回去,让府上尽量多做些吧。”
吴娘子听说苏祭酒和博士们都想要点心,不敢有丝毫耽搁,赶紧吩咐戴妈妈:“多拿些赏钱给大厨房,让她们辛苦些,别耽误了事儿。”
戴妈妈接过赏钱,正好李妈妈过来,两个人便在廊下说起来。
“怎么还不开门啊?我从昨晚就开始盼着来买吃的了!”
一个小娘子在铺子前走来走去,急得直搓手。
“还没到时辰呢,大娘说天冷了,不让大家早早就来排队,开门时间往后延了延。”
旁边的一个老丈人解释道。
小娘子听了,眉头皱得更紧,心里只盼着铺子早点开门。
原来,这小娘子前几日去姑姑家做客,偶然瞧见桌上摆着些从没见过的点心,尝了两个后惊为天人,连忙追问姑姑是在哪儿买的。
姑姑告诉她:“是巷尾的一个小铺子,现在不能在店里吃,只能买来带走。要不是你姑父是个吃货,咱们还不知道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呢。”
可毕竟是在别人家做客,小娘子看着盘子里没剩几块的点心,不好意思再开口要,只好暗自打定主意,等回家后自己来买。
这一等就是一整晚,她几乎一夜没合眼,天刚蒙蒙亮就收拾妥当出门了。
家里人见她这么勤快,都觉得稀奇,往常她可不是个爱早起的性子。
听说她要去买吃食,她娘便笑骂道:“都这么大的小娘子了,还那样嘴馋,什么样的好吃食让你这么兴师动众,一早就过去?”
“我在姑姑那边吃到的,你知道姑父有多挑嘴,不好吃的根本不会往家里带,等我买回来你们就知道了。”
那铺子实在偏远难找,小娘子按照姑姑给的地方七拐八绕,不知该往哪走。
幸好遇到一位热心大娘,见她这模样便问是不是要找卖吃食的铺子:“这几天来寻的人可不少,不瞒你说,里头做的东西就是好吃,连最普通的锅巴,味儿都和别处不一样。”
小娘子忙请牛大娘带路,一边走一边问还有什么吃食。
“我只吃了那锅巴和爆炒田螺,这两样都香得很!”
牛大娘又说起前日排队买东西时,自家老汉以为她受骗,追出来阻拦的事:“等他看我真在买吃食,且飘来的香味能馋倒一头牛,二话不说就让我多买些。”
小娘子听她说话有趣,捂着嘴咯咯笑起来,心里更加期待。
好不容易盼到铺子开门,她赶紧上前,左右张望着道:“我要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小娘子先把姑姑家有的点心都要了,又不着急走,从左边移到右边,打量着旁边的东西:“这是什么?”
“这是咱们的招牌炸鸡排、炸鸡腿和炸鸡叉骨,不过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好,小娘子要是不着急,就稍等等。”
小娘子想起牛大娘说的爆炒田螺,便问还有没有。
“没了,那日不过是我家姐儿有空才炒了一回,要想吃还得等下回呢。”
小娘子心里虽有些失望,但眼前这么多东西,早已让她眼花缭乱。
后头吃过爆炒田螺的人听说没有了,都失望起来:“大娘,快和你家姐儿说说,早些有空早些过来,咱们这么多人都等着呢!”
“是啊,光想那田螺,馋得我半夜都在咽口水。”
张婶娘和他们熟稔,知道这是在打趣,笑呵呵地应了,又安抚众人:“今儿虽然没有爆炒田螺,却有个新鲜吃食。”
她一说这个,下面的人都不说话了,一个个竖着耳朵、踮着脚尖往张婶娘这边看过来:“到底是什么吃食,怎么瞒得这样紧?”
“是啊,大娘快拿出来。”
张婶娘指了指林金兰和玉姐儿那边:“就在那里放着呢,叫猫耳朵。”
大家赶紧看去,只见林金兰跟前放着几个外形小巧、特别像猫耳朵一样的东西。
那小娘子也被这猫耳朵吸引住了,觉得甚是有趣,和那蜂蜜小蛋糕一样,甚至有趣:“这猫耳朵是软糯的,还是有嚼劲的?”
“大娘,这次可带够了?我们后头排队的人能不能吃着?”
前头的小娘子见这么多人在问,赶紧又要了不少,想着一份留在自家吃,一份给姑姑家送去。
这猫耳朵做起来一点也不难,不过是用了两种不同的面团,一种加了红糖,一种夹了饴糖。
两个面团都醒发好之后,擀成方方正正的面片,先在两个面片上面刷上水,一端放在另一端上面。
将两张面片摞在一起,扯成一样的大小,用擀面杖把两个面团卷起来之后,就切成差不多的长度,再放到油锅里炸。
左右她们也要做沙琪玛,便顺带着一块炸了出来。
林金兰她们今天早上吃了不少这炸猫耳朵,口感很是酥脆,咬起来嘎吱嘎吱作响,且因面团里放了糖,吃起来也是香甜可口。
小娘子买了那猫耳朵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拿了一个在铺子窗前*吃起来。
只听咔吱一声,那酥脆的口感就在她唇齿间展开,随之而来的就是那油香和甜香,层次十分丰富。
小娘子越吃眼睛越亮,脚步匆匆地就往家里赶,她得赶紧拿回去让家里人都尝一尝呢。
张婶娘见今儿来来去去的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除了几个没见过的之外,新客并不是很多,就把她和林杏月商量好的事情同王小娘子说了:“还得让你帮着找几个人,到时候提着咱们的吃食在汴京城里转一转。”
王小娘子爽朗地笑了笑:“行,这事交给我,等我回头就去找几个靠谱的娘子来。”
她也希望这铺子里的生意好,张婶娘为人很是大方,挣得多了,每日给她的辛苦费还要多一些,让她干劲也十足。
李妈妈把从戴妈妈那里得的赏钱都拿了出来,给大家伙分一分:“我打听了,是国子学的祭酒要,咱们怕是都得去帮着一块做。”
说完,又看向林杏月:“就是月姐儿,晌午饭能搭把手的人倒是少了不少。二郎君那边要的又特别急,要不然还能等吃了饭再做。”
林杏月想了想,就说:“要不中午就吃拽面吧,这做的要快上许多。”
李妈妈有些迟疑:“只做拽面,可行?”
“想着大家也都知道咱们要忙着做沙琪玛,并不会怪罪。”
林杏月一点也不担心,这拽面听着不起眼,可是做出来味道也是好的很。
这时候有人插了句嘴:“幸亏是要拿沙琪玛,这东西还好做一些,要是要拿面包,怕是咱们一个个的胳膊都得废了。”
“是啊,那面包可别让咱们做,谁来要也是得掂量掂量。”
正说着,沅陵就从外头进来,朝厨房的众人笑了笑,问起有没有面包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杨宏娘张了嘴:“这面包确实没有了,咱们总共就做了一点出来,只给其他房里的主子尝了尝。”
沅陵自然知道这面包就连何娘子那边也才得了几片,可被宋小娘知道了,就让她过来问一问。
宋小娘如今是破罐子破摔,以前还想着要少吃一些,生怕讨不了大老爷欢心。
常小娘一进来,宋小娘的心气就散了大半。
她原来也不过是个玩意。
既然她肚子已经年老色衰,何苦还对自儿个那样苛刻。
横竖周大娘子也不会对她如何,她干脆该吃吃,该喝喝。
昨儿吃的沙琪玛,今儿听说还有什么面包片,就想着尝一尝。
听到没有,沅陵就有些失望,见大厨房的人都在忙碌,只得转身走了。
陈妈妈嘟囔:“信不信,回头那宋小娘还要来闹事。”
“随她去闹,咱们是给二郎君做东西呢,就是老太太来了,也只会斥责她。”
宋小娘一听果然很生气,在心里暗骂了几句大厨房的那些奴才们。
“真是狗仗人势,那些主子房里就有,偏咱们去要了还不给。”
“想着是不好做来,我去瞧了,都在忙着做沙琪玛。”
宋小娘吃不着,心里抓心挠肝的,越想越觉得好吃。
“你去大房那边问一问,可是还有多余的,不拘是什么味儿的,拿来我尝一尝。”
沅陵只得出门,又把在宋小娘跟前嚼舌根的丫鬟叫过来狠狠骂了一通:“好好的,在小娘跟前说那些个吃食做什么?”
小丫鬟有些委屈:“沅陵姐姐,咱也不是有意的。小娘先前不是总不肯吃太多东西,怕身材不好走了样,衣服就穿不进去了,想着即便是我说了,小娘应当也不会如何。”
这小丫鬟只当是陪着宋小娘逗趣,才说了府里的这新鲜事,谁知道这么一说,反倒是说出了事来。
小丫鬟也很委屈。
沅陵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心里的气就消了大半,叹了一口气说:“那是先前小娘对那些个吃食都不怎么有兴致,如今就不一样了,以后可是要闭紧嘴巴,少说。”
小丫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大厨房、小厨房做的饭都是好吃的很。”
沅陵摇摇头,没接小丫鬟的话,直接去了大郎君那边。
大郎君总共就吃了一小片面包,剩下的时候,就一直看着何娘子和昌哥儿吃,见沅陵过来问,只能无奈苦笑。
昌哥儿吃的正是那肉松味儿的面包,见沅陵都过来讨要,何娘子想了想,就忍痛拿了一梅子酱的面包递过去。
“再多的也是没了,和小娘说一声,要是下次有了,我再多留一些出来。”
想了想,只拿一片过去,的确不好看,就开了柜子,拿出来些黄油饼干。
“这个还剩下一些,一并给小娘拿去。”
沅陵拿着这些东西,兴冲冲的给宋小娘看。
“何娘子也是个心好的,连饼干都给拿来一些。”
宋小娘心里舒坦,看这饼干和面包就更顺眼了。
“你且拿来,让我尝一尝。”
宋小娘先吃的是那梅子酱的面包,入口就先尝到了那梅子酸甜的口感,接着就是一股子香甜的味道,那面包又十分的有嚼劲,让人说不出的好吃。
怪不得做出来面包就没了,这样的好吃,怕是没人不喜欢。
宋小娘再吃的时候,就放慢了咀嚼的速度,想要慢慢品尝。
沅陵在一旁看得也只吞咽口水。
闻着就好香,也不知道是面包散发出来的,还是那饼干的味道。
宋小娘也发现了,她不舍得把面包给分出来,就让沅陵尝一尝那饼干。
“看着也是香的。”
沅陵伸手小心翼翼的拿了一个放进嘴里,何娘子那边的饼干都是酥脆的,入口先能听到那声脆响。
接着,舌尖就尝到了那股子由黄油和麦香结合在一块儿散发出来的香甜。
好好吃。
沅陵眼睛瞪大,再那边不住的点头。
“瞧你这点出息。”
宋小娘这么说,自儿个吃的时候也没好到哪里去。
只吃了两个,宋小娘就不舍得吃了,问起来沅陵,晌午要吃什么。
“我在大厨房的时候,听说要做那什么拽面。”
“拽面啊,好吃吗?”宋小娘忆起,她以前在娘家的时候,也吃过那拽面。
等来到国公府里,倒是很少吃到这些东西了。
是个普通人家才会吃的。
宋小娘觉得很有意思。
国公府里的这些人,嘴都给养叼了,一碗拽面,真能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满意了?
“这林小娘子,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沅陵不知道宋小娘是什么意思,目光依旧落在桌子上的饼干上面。
林杏月正在揉面,这拽面要想好吃,揉面一定要到位。
这样揉出来的面团才是光滑有弹性的,醒发的时间也要足够长,尤其是如今天气冷了,得多醒发一会儿,这样在拽面的时候,才不那样容易断裂。
抻的时候,也能根据自个的喜好,喜欢吃薄一些的,就抻得薄一点;喜欢吃厚实的口感,就可以保留一定的厚度。
林杏月用的是羊肉胡萝卜卤子,把那羊肉切块之后焯水,胡萝卜去皮之后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
锅中放了油,等锅中的油热之后,放入葱姜蒜爆香,再加入羊肉翻炒。
再之后就要加水没过羊肉,大火烧开再转小火炖煮,等羊肉快熟的时候,把胡萝卜放进去,再放些盐,这卤子就成了。
这做卤子的时候,羊肉一定要选那羊里脊或者是羊腿肉,这两个部分的肉质都比较鲜嫩,最适合用来做卤子。
且在羊肉切成差不多大小的块状之后,要放在水里面浸泡一个多时辰,把里头的血水都泡出来,这样膻味才能最小。
差不多等面醒发好开始抻的时候,羊肉就炖煮的差不多了,里头还放了些山楂和陈皮,这样也能让肉变得更鲜嫩。
最关键的是,等这羊肉卤好之后,不能长时间泡在卤汁中。
它和那些卤味还不一样,羊肉如果泡得太多,那卤汁中的盐分和水分会让肉变得干柴,反而失去了那嫩到可以流出汁水的口感。
厨房里一时就被这羊肉胡萝卜的味道弥漫起来,把拽面下锅,煮上一阵功夫,这拽面就熟了。
外头来提饭的小丫鬟也早就翘首以盼,听说今儿做的是那羊肉卤子的拽面,又闻到厨房传来的一阵阵羊肉的香味,一个个就吞咽起口水来。
“其实这样的天气,正适合吃上这一碗热腾腾的拽面呢。”
“咱们愿意吃,也不知主子们觉不觉得寒酸。”
和香甜大鱼大肉相比,这拽面的确是有些不起眼,小丫鬟有这样的担忧也正常。
林杏月却老神在在,等着各个房里都把食盒提走了之后,自个儿就挑起一筷子的拽面放在嘴里。
这面十分筋道有弹性,咬在嘴里还能感受到牙齿和拽面互相碰撞的感觉。
这卤子的羊肉没有一点膻味,很是鲜嫩多汁,味道醇厚,每一根拽面上面都裹满了这卤汁和羊肉的味道,让人吃了这一碗,还想再吃下去。
其他妈妈把沙琪玛做得差不多,也一个个净了手过来吃面:“闻着就是香的很。”
“刚才肚子就饿了,总算是做好了那沙琪玛。”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两句,就都顾不上说话,挑起拽面来吃。
“筋道!”
“香!”
一碗热乎乎的拽面到了肚子里,好像整个人都有了精神。
那些帮忙干活的丫鬟婆子,林杏月也给他们一人舀了一份。
不能吃羊肉的,林杏月还专门做了份酸辣卤子的来,吃起来同样鲜香可口。
二老爷不想就这样被分家出去,见夏姨娘亲自上门,老太太也不松口,没有办法,只能去求了京城里和两边关系都不错的端亲王府,想让端亲王帮着撮合撮合。
大老爷一开始并不知道这是场鸿门宴,见有邀约,还是去了,只是在那里看到是二老爷之后,心里实在有些不喜。
不过看在端亲王的面子上,到底略提了提这次和二老爷分家的事。
端亲王也知道他们之间的这恩怨并不是三五两句就能说好的,想着大老爷毕竟是国公,遂劝的也不大真切。
他见兄弟两个在一块儿也不说话,就让二老爷先去叫桌子酒席,他们一会儿过去吃。
二老爷一走,大老爷略坐了一坐,也说要走,并不想去吃什么酒席。
“这时候还早,怎的急着回去?你家老二来找我,我看在你爹的面上,也不能薄了他,难不成还真嫌我老了不成?”端亲王故意黑了脸来说。
大老爷拱了拱手,只说家里的厨娘近来做的饭很是好吃,“可比这京城的一干酒楼都要绝”。
端亲王不信:“这话就是糊弄你叔叔呢,便是你家老太太那两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也不敢说出这样的大话来。要说手艺好,还得是先前宫里的那位。”
大老爷不知道先前宫里的那位是谁,只是这么多年也听说过,知道官家都喜欢,那做的那些东西也是让人拍案叫绝。
“王叔,这事我怎么能同你说瞎话,是真的如此,我家那厨娘先前做的那些个锅巴、烤鸭什么的,在别的地方可是听都没听说过的。”
端亲王见他都把台阶给了出来,大老爷还这样说,倒信了几分,一时也来了兴致,哦了一声:“当真是这样?”
“自然是。”
大老爷见端亲王这样子,仿若有几分想要跟着一道去吃,想了想,就先开口说了这话:“可是要去尝一尝?只是不知今儿做的是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大老爷还是有几分志得意满的,就算他不知道今儿做的是什么,可那林杏月的手艺是绝无仅有的好,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得好吃。
端亲王也想和大老爷缓和一下关系,就点了头:“你要这么说,我倒还真想过去尝一尝。”
俩人就这样决定,也不去什么先前定好的酒楼里去,转头去了国公府里。
二老爷在订好的酒楼里等了好大一阵,还不见来人,这才按捺不住,让身边的小厮去打听打听:“可是还在说事,如何不来用饭?”
他这边都已准备好了,想着酒过三旬,他再哭哭卖卖惨,有端亲王的面子在,大老爷怎么也要掂量一二的。
谁知过了一会儿,他身边那小厮却回来了,哭丧着一张脸:“二老爷,我才去了王府里,才知道端亲王和东边的大老爷都回了东府那边。”
二老爷一听,噌的一下站起来了,皱着眉头问道:“你可是没打听错?”
“错不了,我也是问了好几回,真去了国公府,听说是要尝一尝东府那边的厨娘做出来的饭。”
二老爷正怔愣着,端亲王身边的小厮也过来,告知了二老爷这事。
“这厨娘到底什么来头,做的饭真有那样好吃?”
【作者有话说】
痛经的一天,生无可恋[心碎]
95
第95章
◎烧饼夹里脊◎
二老爷在定好的屋子里转了几圈,最后一咬牙,叫上身旁的小厮:“走,咱们也去东府那边!我就不信了,这什么厨娘一而再,再而三能做出那些好吃的出来,我倒是要过去看一看!”
大老爷领着端亲王回了府,吩咐徐柏:“你去打听打听今天大厨房那边做的是什么饭。”
徐柏应了一声,就往大厨房那边去。
问清楚之后,他没来得及和林杏月多说什么,只告诉她大老爷那边来了人,来的还是那端亲王。
李妈妈一听,脸色就变了,和林杏月商量:“咱们可是要做些其他的吃食出来?”
“倒不是不想做,是咱们这边的沙琪玛还得收尾,再做了来也来不及。”
“可是,那一碗拽面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妈妈这话说的,这一碗拽面也是非常有讲究的,真正的大雅可不在这食材的贵贱上面。”
徐柏叫了一声好,“我自当这样回话,要是大老爷有其他吩咐,我再来说一声。”
说完这话,徐柏就又急匆匆地走了。
“怎么只是拽面?”大老爷一听,先是顿了一顿,眉头就皱了起来。
拽面只是一个平民吃食,可是上不了台面!
他先前在端亲王面前可是吹了大话,想着哪怕不会做那什么烤羊腿、北京烤鸭这些硬菜,也能像上次赵娘子和赵郎君来的时候那样,做些锅包肉、白斩鸡之类有滋有味的菜。
“这样,你去告诉大厨房那边,让他们赶紧做些菜来。”
徐柏面露难色:“大老爷,我才去大厨房那边,几个厨娘都在给二郎君做那沙琪玛,说是国子学那边要,且那林小娘子说了,这碗拽面不知道养活了多少人,真正的大雅也不在食材的贵贱上面。”
大老爷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事,一时怔愣了。
端亲王哈哈笑了两声,摆摆手:“这倒是有趣,都这个点了,再炒好菜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也是我唐突上门,没来得及说一声。”
见端亲王都这样说,大老爷也就没再说其他的话,让徐柏拽面端上来:“再拿些小菜来,这应当是有的。”
徐柏点头应下,很快就端了两碗面过来,又摆放了好几碟子小菜。
端亲王方才那般说,只是给大老爷面子,并没真想觉得那拽面有什么好吃的。
这等平民吃食,他已然多少年没有吃过了。
那厨娘说的再好,食材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等回头见了官家,他也在官家面前说说,国公府里甚是节俭,并非铺张浪费的人家——瞧晌午不过是吃些小菜配一碗拽面,这满汴京城里,有谁家是这样?
大老爷莫名其妙在端亲王这里落了个好感,他却不自知,只招呼端亲王快尝一尝这拽面。
大老爷不过是随意说了一句,可那拽面端上来之后,他仍来了精神。
他还没从前几日那饿着肚子的阴影中回过神来,到如今都还不敢去常小娘的屋子那边。
两个人也不再说话,直接端起那烩面,挑起一两根夹着放到了嘴里。
一入口,端亲王的眼睛里就显出几分错愕,每一根烩面上都裹满了那羊肉的汁水,吃起来香鲜十足,像是一直从舌尖直达天灵盖一般,让人恨不得脱口而出好吃!
这真的是一碗拽面吗?
端亲王整个人都怀疑起来,把那碗面仔仔细细的端量了一下。
再看那碗拽面的时候,就没了先前那样的漫不经心,打量的时候也郑重了几分。
这碗拽面瞧着是用了心在做的,那拽面薄厚均匀,大小也都差不多,羊肉卤子在上面更是肥瘦相间,间或能看到萝卜在上面摆放着,最上面放着些芫荽。
大老爷吃了一口之后,也立刻赞了一声,问旁边的端亲王:“王叔,你可觉得如何?”
端亲王点点头:“倒真没想到这一碗拽面竟然这样有滋有味,看来你所说不假,你家这厨娘手艺是真真不错。”
之前倒是他想的浅薄了。
大老爷得意:“这是王叔没赶上好时候,今儿来的晚了,要是咱们早些说,能吃到的东西可就多了去了。”
端亲王来了兴致,问他都有什么好吃的:“且让我也开开眼。”
他以为这厨娘不过是手艺好,做的也都是他们这些人寻常吃过的,便一边吃着拽面,一边竖着耳朵听。
大老爷就把林杏月做的那些东西一一说了出来,每说一个,端亲王脸上的震惊就比先前多一层:“等等,这什么南烤鸭和北烤鸭我还能知道几分,那什么锅包肉又是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只知道外面裹着一层面,下了锅里炸,上来还浇了些糖醋汁,我那小孙儿最是爱吃。回头王叔要是有空再来咱们府里尝一尝。”
端亲王当即就拍板定下来:“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儿都来了,难不成你还想赶我走?”
大老爷为难:“不是不给王叔做,是这厨娘只是晌午的时候做这一顿饭,其余都是她教的那些徒弟做的。虽然味道也差不了哪里去,可就是没她做的好,且指不定还能有其他新鲜的菜式做出来。我看王叔不若改天晌午有空再来?”
端亲王也知道这些有手艺的奴仆,那也是要被主子敬重一二的,只能遗憾点头:“那就明儿个吧,明儿个晌午我再过来。”
两个人不再说废话,继续吃起那碗拽面。
端亲王又夹了旁边放着的那些小菜尝一尝——这些小菜也都是林杏月先前做出来的,那腌黄瓜、脆豆角、腌黄萝卜,个个都是有滋有味。
最让端亲王喜欢的就是那酱八宝,里头有八样东西,吃起来味道都不同,再配着那一口劲道的拽面,吃得端亲王的肚子都是暖暖的,抚平了被冷风吹着的身体。
正吃着,福生从外头进来,在大老爷耳朵边说了几句,大老爷的面色就变了一下,感觉自己这吃东西的心情都不好了。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王叔,是我二弟过来了,说咱们两个没有去他定好的酒楼,反而回了我府,这是心里气不顺了。”
端亲王这才想起来他把二老爷给忘了,只能说自己岁数大,记性都不好了:“既来了,也不好再推之门外,不如就让他进来也尝尝这拽面。”
大老爷不大乐意:“不是我不想让他来,若是我让他吃这碗面,他定然觉得是我故意给他下马威,回头还不知怎么编排。”
端亲王也算是看出来了,东西两府之间的恩怨已深,显然不是轻易能够化解的。
他也有些后悔答应了二老爷,怕是最后两边埋怨:“这事说来都怨你爹,弄的嫡庶不分。西府那个小娘这些年也没少挑唆,全都坏在了她身上。”
大老爷也认同,却不好直接说夏姨娘的坏话,只跟着点点头:“要是没有夏姨娘,老国公就算对我家老太太没有感情,两个人也能凑合着过下去,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和二弟之间的关系也不会这样尴尬。”
说完这个,大老爷又继续开口:“我家老太太这么多年受的委屈可不少,要不是官家明事理,如今怕是连我们娘俩的尸骨都没有。”
端亲王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这话,正好那碗拽面他也吃的差不多,便要回去:“我再去劝劝老二那边。”
走之前还不忘提醒大老爷:“别忘了我明儿还来,让你家那厨娘整整一桌,别让我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大老爷笑着应承了,端亲王又去和老太太见了个面,拿了一匣子点心,直接就出了府。
二老爷没想到他在门口等了这么一会儿,有端亲王的面子,也没能进了这府里。
端亲王看见他,只得拍拍他肩膀:“这事怕是不好办,人我是劝了,可你也知道,老太太这些年没少受委屈,脾气也是个倔的。她说要分家,官家那边也不好压着。”
二老爷早已把那拽面给抛之脑后了,听了端亲王的话,脸色发白,不死心的追问了一句:“王叔,当真没有办法了?”
端亲王摇摇头:“不若趁着这时候早些收拾一下,想来你家东西怕是有不少,要是需要帮着找宅子什么的,只管同我说。”
二老爷的脸色比方才还白了几分,知道端亲王也是尽了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人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是没有道理的,以前就是大老爷他们,他也都是不放在眼里的。
他真以为只要老国公在,这国公府就有他的一席之地,如今看来,到底是不一样了。
二老爷想到这里,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端亲王看到他们家这样兄弟不和、家宅不宁,也很是唏嘘,破天荒地去找了自家的老妻。
老王妃看到他来,很是不解,先问他:“这是出什么大事了,怎么还来我这里一趟?”
端亲王听着这话刺耳:“这话说的是什么,像是我多久不来一样。”
老王妃没和他在这上多说什么,嫌费劲,气定神闲地等着端亲王开口。
端亲王想到这京城里,大多都是这些老爷们先走一步,反倒是这些老太太们一个个的活的都很是长久。
他膝下也有好些个庶子,年轻的时候自然也有喜欢的小娘妾室,那时候是觉得老王妃是个大度能容下人的,再没往其他地方想过。
如今想来,这些年,老王妃当真对他一点埋怨也没有吗?
这要是等他先走一步,老王妃会不会像老太太那样,先收拾了他的那些庶子们?
端亲王叹气:“这以后谁不孝顺,你看谁不顺眼,该如何做就如何做,这些年也确实委屈你了。”
老王妃奇怪,仔细地打量了端亲王好大一会儿,问他:“你今儿是去见谁了?”
端亲王也没瞒着她,说道:“是去国公府那边了。他家老二想让我当个说客,不想分家出去。我想着这要是真分出去了,地下我那老哥哥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就应了这事。”
老王妃轻摇了一下头,端亲王看出来了她眼里的几分嘲弄,也有些尴尬,叹了一口气:“不过我这说客显然做的不行,东府老太太是个不愿意低头的。”
老王妃哼了一声:“凭什么要低头?当日那姓夏的小娘做的过分,逼得你那哥哥几次想要休了她,横竖都是报应。”
端亲王一听,赶紧制止她:“这些话是你能乱说的?”
他就知道老王妃不可能没有怨言,果然她一开口就说了出来。
老王妃气定神闲:“有什么好怕的?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怕报应的自然不是我。”
端亲王觉得又被戳到了痛处,轻咳了一声,把刚才所想的都又说了一遍:“以后等我走了,你看谁不顺眼,也把他们分出去算了,省的碍眼。”
老王妃斜着眼看端亲王,冷笑:“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做了梦又来怪我。”
端亲王觉得这话不能再往下说了,赶紧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在老国公府那边吃到的拽面:“你是不是也觉得一碗拽面有什么好吃的?之前我也是这样想,还觉得大老爷这人不大机灵,找的什么理由,可真吃了嘴里才发现,一个小小的拽面竟也能做的那般好吃,等明儿我还要再上门一趟。”
老王妃嫌他丢人:“一个堂堂的亲王,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一碗拽面就让你这样?”
端亲王也不气,只是摇摇头:“那是你没吃着,等你尝一尝,你就知道我说的有多好吃了。”
这时,他才想起来走之前老太太让他带的那一匣子点心,赶紧让身旁跟着的小厮拿过来。
以往这些从别人家做客带回来的点心,通常都是直接丢给下人,没人真会去拿来尝一尝。
小厮也是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还有这东西,急忙去找。
老王妃说:“什么点心还值得你这样惦记着?着了魔一样。”
端亲王也不大确定,只是想起来老太太在他走的时候说,这点心好吃得很,外头买不着。
“这话你也信?咱们这些王府里,哪个做出来的东西不是外头买不着的?”
老王妃听了端亲王先前说的那些话,勾起了这些年受的委屈,说话都带了刺。
虽然她不说,不代表心里没感觉,只是那些话她不能说出来。
国公府里的老太太早些年受的气,不过是比她们多一些、更让人不好受罢了,要真说起来,谁家没有个这样的糟心事?
只是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端亲王见点心拿来了,就让丫鬟上前来,把点心一一拿出来摆成盘,殷切地让老王妃尝一尝。
老王妃和端亲王又拌了几句嘴,嫌他拿这个出来实在上不得体面:“有什么不一样的,别是里面放了东西吧!”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爱疑心别人的话,我难不成还害你?”
两个人谁也说不过谁,都不想搭理彼此。
端亲王干脆坐到了另一旁,自个儿拿起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点心,吃到嘴里。
先不说味道,就是冲着这奇特的样子,他也得尝尝味道。
等真的吃到嘴里,尝到了味道,端亲王的眼里就带着几分惊喜和犹豫不定。
老王妃一直在看着他的神色,见他这样,就在心里骂了一句:这是故意演起来给她看呢。
老滑头。
“你也尝一尝,我没和你置气。你看看那点心的样子,觉得眼熟不眼熟?”
老王妃拗不过端亲王,到底分了一个眼神看过去,也没发现这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不就是样子有些奇怪吗?要是想要这些稀奇古怪的,那些个百年老字号也不是做不出来。”
端亲王直接点破:“像不像以前,官家赏下来的点心?”
老王妃听了官家俩字,这才正色起来,看了过去,把那点心又拿在手里仔细地掂量了掂量,放到鼻尖闻了闻,好半晌才说话:“你说这点心是从老国公府来的,怎生和官家以前赏下来的点心一样?”
“你快尝一尝,这不仅样子一样,就是味道也香得很,都是那样好吃。”
老王妃这次不再犹豫。
她那时候对官家赏下来的那两块点心也是爱的很,只可惜一共就那么两三块,根本不够她吃。
这一次放到嘴里之后,就仔细地品尝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老亲王说的话,老王妃竟然觉得还真有些像。
两个人也不吵架了,对着那点心沉思起来。
谁也没想出来个结果,老亲王干脆一挥手:“得了,等下次进宫,我向那些大监打听打听。”
他看向老王妃,准备把这匣子里的点心给收起来:“想着你应当也是不愿意吃的,才不是说我这样什么都稀罕,给你丢了面子。”
老王妃别扭了一下:“不吃就不吃,你先前说的那些事也别再说到我跟前来。”
端亲王的步伐顿了一下,应了一声,抱着匣子走得更快了。
他这时候完全想起来,老王妃以前有多喜爱宫里赏下来的那几块点心,当时说要让两个姐儿都跟着沾沾喜气,可最后老王妃一个也没分下去,回头肯定还得找他来要。
翌日,大老爷就让徐柏来找林杏月,把要整治一桌饭的事情同她说了。
林杏月不敢怠慢,早早就忙了起来,和李妈妈商量着做些什么出来。
“上回做的那什么锅包肉,这几道菜都让人喜欢的很,要不咱们再做这些?”
林杏月见她们一个劲地想练练手,就答应了下来:“行,那这道菜就交给你们了,别忘了再多做几份,给各房里送一些。”
李妈妈应了。
林杏月想了想,又去找路管事,要了虾仁和龙井茶叶。
路管事奇怪:“这个虾仁我还知道要做什么,那这龙井茶呢?”
林杏月笑了一声:“等着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这茶叶就是来配那虾仁的。”
路管事听了,除了震惊已然不知该如何想,“还没见过茶叶也能来做饭的。”
“茶叶能做的可多了,像红茶就可以用来蒸鲈鱼,茉莉花茶可以做竹筒饭,甚至连茶饺和索饼也可以用茶叶来做。”
几个妈妈听的都咋舌,李妈妈说:“就像那拽面一样,咱们还以为端亲王会嫌弃呢,其实就是好这一口,素雅。”
结果也没嫌弃,不然也不可能今儿还会过来。
林杏月点点头:“确实这样,想着这亲王什么大鱼大肉都吃过了,倒不如这些吃的清爽。”
交代完,林杏月就早早地回去了,见冯大娘一脸笑意地在家里,一边洗手一边问:“娘,你遇着什么事了,怎生这样高兴?”
“还真是遇到好事了,只是先不同你说。”
林杏月见她卖起了关子,也没继续追问,就问冯大娘:“婶娘有没有回来?以前这个点也快要回来了。”
“今儿还没见着人,不是说要让那几个娘子在街上帮着提着篮子吆喝吆喝?兴许是在等着那几个小娘子回来。”
林杏月看了看天色,就问冯大娘要不要一块儿去看看。
冯大娘点头,进屋穿了件厚衣裳:“那咱一块去看看,说来也是咱们的铺子,往日里能去的时候还是太少。”*
“得空了咱们两个就去,好歹也能帮上些忙。”
两个人在街巷口叫了辆马车,听到那些路人还在那边说着夏姨娘和老太太当年的闲话。
“这怎么传的,哪里都知道这事?”林杏月问。
冯大娘叹了一口气:“听这意思,应是老太太让传出去的,不然有那些不明事理的人,还以为她做的过分,非要把一家子给分出去。”
林杏月点点头,不再说这事,专心地看起了街边两岸的风景。
汴京夜里不闭市,好些人白日里在田里劳作,等把地里的活计做完,才能进城里来转悠,或是拿了自家收上来的东西摆个摊子,来来往往不知有多少人。
马车行进的速度也很慢,林杏月听着外头那吆喝声、谈笑声,脸上就不自觉地带了笑。
又见那边有一群人围着个小娘子,林杏月就叫车夫停了下来:“略等一等,我们过去看一看。”
冯大娘也看到了,跟着林杏月下了马车,心想这不会就是张婶娘他们找的那小娘子吧?
走过去才发现,人群围着里三层外三层,根本就进不了里头,不知在卖什么东西。
林杏月就问了旁边一大娘:“里头是做什么,怎么有这么些个人?”
“那个小娘子让大家免费试吃东西,听说味道好的很,这才都围了过来。”
林杏月眼睛一亮,又继续问:“都是卖些什么吃食?”
“不知道,我这也是才来。”
这大娘旁边的一个小娘子接了话:“竟是些咱们没见过的吃食,都被切成了小块,也看不出来原本是什么样子的,倒是有好几种。”
这小娘子刚才就看着一人拿着一块抹了酱料的肉块出来,吃上一口,一脸的满足,让人更加好奇那到底是什么了。
林杏月和冯大娘两个人没有在这里多停留,又上了马车继续往前走。
“肯定就是你们婶娘找的那小娘子,已经有这么多人在那边等着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怎么会没有?那些人又没见过这么些个好吃的,且还有你们才做出来的那里脊肉串,就是我天天吃你做的那些好吃的,也觉得香的很。”
一路上又看见了几个被围在中间的小娘子,等到了铺子那边,林杏月就和张婶娘说了这事。
张婶娘欢喜:“咱们在这里也不知道到底如何,一颗心一直在悬着呢,也没见有人找到咱们铺子这边来。”
“总得先等等,等他们吃个遍,喜欢上,偏以后再吃不着,才会打听咱们铺子。”张婶娘觉得有理,便把那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心疼地看着林杏月,“这天越来越冷了,你们来回跑什么,在大厨房那边就已经够辛苦的了。”
说完,就埋怨的看着冯大娘,嫌她不懂事。
冯大娘被说了也没回嘴,撸起袖子去一边帮忙:“你们都歇歇,让我来帮你们干会儿。”
林杏月趁机把冯大娘今儿反常的事情和她们说了:“也不知什么事让我娘这么高兴,我问她偏还不说。”
“这还真不知道,能让你娘高兴的,要么是又得了赏钱,要么是要偷偷地赌钱喝酒了。”
林杏月看了冯大娘一眼,觉得倒不像是后者,只是也没听说从哪里又得了钱来。
这个点,炸鸡排、炸鸡腿卖得已然不剩什么量,还有零散的一些点心,来的人也少了不少。
“听说今儿又有那什么新的炸串?里脊肉可还有?”
张婶娘指了指那边盘子里剩着的一片里脊肉:“还真就剩这一个了,可是要上一份?”
“要!”
这人也觉得自个儿幸运,就这个点过来还能捡了漏。
就见张婶娘麻溜地把那片里脊肉放到了油锅里,油花滋滋作响。
张婶娘又问这人要不要再炸个烧饼:“咱们一般都是把这里脊肉放到烧饼里面,再放些酱料,香得很!”
这人也不过是偶然听了那些老饕在那里说今儿有新鲜的烧饼夹里脊,家又近,他这才这个点冒过来问的,一听就点头:“要的!”
张婶娘就把一个烧饼放进了油锅里,等着面饼变得金黄之后捞出来,戴上厚厚的棉手套,用油纸包着的烧饼用刀切开,把里脊肉放到上面,又抹了些酱料。
动作一气呵成,那烧饼上面还有着油炸过程中产生的焦斑,看起来十分诱人。
夹在中间的里脊肉抹了酱料之后,呈现出一种诱人的红色。
这人接过那烧饼,因着家近,直接一口就咬了下去。
外面金黄酥脆的烧饼一咬下去,油炸过后的外壳就在他的唇齿间碎开。
这人嘴张得很大,一下子又把里头的里脊肉咬到,外皮焦香,咬下去还能感受到滋滋的肉汁。
因提前腌制过,肉质本身就带着胡椒、安息茴香的味道,再加上抹在上面的特制酱料,几种味道在嘴里交织,让人根本就停不下来,只是大口大口地咀嚼,连头也不抬。
李家纸马铺子掌柜家的两个女儿,如今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二楼窗户上往外看,想知道对面铺子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引来多少人。
此时见那人在铺子前吃得起劲,两人看着看着就都犯了馋。
“爹爹,你出去看看,那家铺子又有新鲜的吃食了!”
李掌柜早就知道了,只是这几日在那铺子里花的钱可不少。
上次为了排队,他还错过了一单买卖,让给了死对头蔡家纸马铺,让他好一阵心疼。
“哪有天天去外头买东西吃的?”
“可是今儿有新鲜的吃食!”大女儿说。
“就是那人正在吃的,外面的烧饼也是炸过的,瞧着就香。”小女儿开口。
两个女儿都不高兴起来,推着李掌柜往外面看。
“她家的铺子卖的那样好吃又不贵,不过是买来咱们几个都尝尝味道,怎生就不愿意?”
李掌柜被缠得没办法,只好过去问了问。
听张婶娘说里脊肉竟然没有了,他心里反倒空落落的。
“那明儿可还做?”
“做呢!不过今儿菜开始卖,怕是明儿知道的话,人也会多。”
李掌柜半是羡慕地看着张婶娘,点点头:“得,我知道了,回头早些来。”
又感慨,“你们这生意眼见着就好起来了。”
张婶娘谦虚道:“这都是原先那些老顾客给面子,咱们这地方偏,又不像你们一样是多少年的老字号,还不知道以后如何呢。”
几个人又聊了半天,看看天色也晚了,就把铺子关了。
“那替咱试吃的小娘子说是这里,怎么走着越走越偏,也不大像的样子?”
“别是骗人的,到底什么好吃的,非要这时候过来?”年纪最小的弟弟抱怨。
“怎么可能骗人!谁让你当时去茅厕了,要是不去,就也能吃到了,哎呦我到现在我惦记着。”
小弟撇嘴:“管天管地还管人家什么时候上茅厕,我觉得就是骗人,那样好吃,作何不让人掏钱?”
两个人正拌着嘴,瞧见一大娘在外面倒水,赶紧过去问:“大娘,这儿周围可是有一家吃食铺子?”
牛大娘已经见怪不怪,给他们指了指路:“往前走再往左拐,不过这个点太阳都快落山了,想着她们应当已经关了门,你明儿早些来。”
知道真有这铺子,两人才松了一口气,又说起来那铺子做的吃食怎样。
“咱们听说这铺子在这么偏的地儿,都有些不敢来。”
“别说你们,先前看到这儿开了个铺子,咱们这些老街坊一个个的都在犯嘀咕——那地方以前开的也是卖吃食的,没几天就关门了,还说人家被坑了骗了,谁知做出来的东西是真好吃!”
牛大娘就把她吃到的那锅巴和田螺有多好吃都说了一回:“还有那么些个别的没尝呢!你们要是想吃,可得早些,那些个老饕动作可都是麻利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小弟听着觉得有几分玄乎,不死心地追问一句:“这得多早过来才行?真不是拐卖的?”
“拐卖?这么说也行,可不就是吃过一次,把人的心都给拐走了!要说多早,我是公鸡打鸣、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就见有人在那里排着队了!”
两个人惊讶:“竟然这般早!铺子也开门了?”
“铺子还没开门,这不就是早些来占个位置。有些新鲜的吃食做起来又麻烦费事,他们就不做那么许多,来晚了就没了!”
这两兄弟一听,赶紧商量着明天一早再过来。
“到时候鸡一打鸣就起来!”
小弟有些迟疑:“真要起那么早吗?这地方这样偏,就是东西再好吃,怕是也只那汴京城里的老饕们过来,可又有多少老饕呢?”
【作者有话说】
啊,周一过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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