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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你不爱他◎
孟玦的声线极尽诱哄,像以往每一次想对她做坏事之前的鼓励。
陈与禾猛地拉下他的脑袋,吧唧在他嘴上亲了一口,仰头等他消气。
“不够,只是这样不够的。”孟玦抚着陈与禾的侧脸,“要像我以前亲你一样的吻我。”
孟玦俯身抵着她的额头,静待她的主动。
熟悉的气息将她笼罩,陈与禾微微侧了头,吻了上去。
孟玦的唇很温暖,陈与禾学着他的样子,辗转捻磨着。孟玦却迟迟不回应,陈与禾实在没有办法,探出舌尖轻轻扫过,他依然无动于衷。
尴尬又难堪,陈与禾败下阵来,搂着孟玦的脖子,埋进他的颈窝:“我忘了。”
孟玦在她耳边低声笑着,陈与禾羞赧上头,语气里隐隐有些埋怨:“我不记得了,孟玦。”
孟玦偏头吻在她耳后,脸颊,鼻尖,然后凝视着她的眼睛:“我帮你回忆。”
孟玦一低头就含住她的唇。捏着她下颌的手向后,在脑后用力一拢,把人揽进怀里。
不再是浅尝辄止。
孟玦太知道怎么取悦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截住了那湿滑柔软的顶端,绕着它,缠着它,一点点侵吞,再一寸寸撤退,诱着她主动追过来。
时隔六年的亲吻,孟玦来势汹汹,陈与禾承受不住,步步后退,孟玦就推着她退到门后,再彻底侵占她的呼吸。
陈与禾的头和肩被孟玦抵在门上,腰身却被他紧紧搂进怀里,跟他贴在一起。
她整个人晕乎乎的,这一切都太熟悉了。那些潜伏在身体各处的躁动因子被这个吻勾起,纷纷提醒她那些遥远的情动时刻。
感受到她在一点点回应自己,孟玦悄悄睁开眼睛,渐渐缓和了攻势,轻轻浅浅地啄吻着。
陈与禾刚睁眼就撞进他幽深的眼眸里,来不及心跳或躲闪,就被孟玦一个用力翻身背对着他。
陈与禾抬手撑着门,身后有温热的胸膛覆过来:“晚上九点,来我家找我。”
陈与禾挣扎不成,反被人扣住了腰:“还记得我家在哪儿吧。”
“检测报告,我晚上再给你。”
“孟玦,你言而无信。”
孟玦在嘴边比了个嘘的动作:“小声点,你男朋友在隔壁。”
一句咬牙切齿的“男朋友”把陈与禾拉回现实。
应付裴放,完成明天的评审会,顺利拿到第二笔投资款,这些才是重中之重。
陈与禾清醒过来,孟玦带着他的“筹码”正准备离开。
开门之际,孟玦提醒陈与禾,视线落在她唇上:“见他之前,先照照镜子。”
陈与禾不得不拿出抽屉里的小镜子,打眼一看,嘴唇微肿,任谁看了都知道刚刚做了什么。
陈与禾用手背使劲蹭着,试图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原样,但起不到任何效果。她只好补了个妆,重新上了一点儿口红,至少遮掩一二。
在进小会议室之前,陈与禾深深吸了口气,调整了心情。
“裴总,您怎么来了?”
裴放几乎是一瞬间就注意到陈与禾的异常。她不常用的口红色号,在清丽的脸上,欲盖弥彰。
前几天在他的车里,她下车前的嘴唇就是这样的。
明知道她刚刚做了什么,裴放却只能假装没看见。
裴放大咧咧地靠在单人会议沙发上:“中药,给你送过来。”
“叫闪送就行,裴总何必亲自跑一趟。”
“想来见见你。”
自上次在中医馆外不欢而散,裴放只借着送药匆匆见了陈与禾一面。
但陈与禾的药三天才送一次。裴放觉得不合理,非得让简晨认同他中药放三天会变质的观点,就差跟药房的工作人员建议药要每天煎每天送了。
甜言蜜语,裴放倒也嘴欠地说过一些。要是之前,陈与禾好歹要跟裴放辩论掰扯几句,今天实在是没有这个心情。
“怎么好像不高兴?明天的评审会,准备情况不好?”
陈与禾强颜玩笑着:“挺好的,资料都齐了。”
裴放把她拉到扶手上坐着,捏着她的手指,她说过她的右手经常会酸痛:“那就是累了?”
陈与禾任他把玩着,心思已经飘远了:“明天的评审会,你会参加吗?”
“嗯。不过在专家面前,我的话起不了什么作用。”
陈与禾明显心不在焉,裴放开着玩笑:“怎么,想找我走后门啊?”
“不是,紧张嘛。你在的话,会好点。”
这句话倒是让裴放很受用:“你第一次来越盛拉投资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模样。”
裴放这话的意思是,像那次一样就好,自信专业,不卑不亢。
陈与禾此刻的脑子慢半拍:“我那时候什么样?”
裴放认真回想了一下,当时他只觉得这个漂亮女孩很面熟。也不可避免的,对年轻的、漂亮的女孩做研发工作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在知道了她的名字,了解了她的求学经历后,裴放一直在挑刺,陈与禾却出乎他意料地应对得很好。
“志在必得的样子,跟现在可不一样。”
陈与禾跟着笑了:“谢谢你裴放。”
这声感谢是真心的,裴放却听得胆颤。他探了探她的额温:“真生病了?”
“没有,真心实意的谢你。”陈与禾无奈地拂开他的手,“如果不是你,我们走不到这儿。”
裴放当然明白陈与禾说的是公司,这话钻进了他心里,却有了别的意味。
是啊,如果不是他先入为主的偏见,陈与禾也不会不承认他对她的感情是喜欢。
裴放难掩失望:“嗯,还是在感谢甲方。”
“这不是在公司吗?”
今天的陈与禾意外地乖顺,一直顺着他的心意说话,嘴巴一张一合间,红色的唇脂格外刺眼。
裴放还是做不到毫无在意,右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在她嘴角磨蹭着。
“让甲方在这儿等这么久,在办公室做什么了?”
陈与禾应激般地抬眸,难道他看出什么或者听到什么了?她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观察着裴放的表情。
见他神色如常,还噙着笑,陈与禾提着的心慢慢落回肚子里:“整理资料呢。”
“嗯。”裴放的手离开她的唇,鲜红的口脂沾到手上,晕染了一片,“这个颜色不适合你。”
陈与禾拿了一张餐巾纸给他擦手:“这你管不着。”
“是,这个我管不着。但冰箱里的药没喝完,总该我管了吧?”
三天的药,一共九袋。下一批的药已经送来了,上一批的还剩了三袋,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卢惜寒费心帮她联系医生,裴放亲自送药过来,陈与禾自知辜负了他们母子俩的好意,深感抱歉。
“有时候忙忘了,这次我一定好好喝。”
裴放轻哼:“下次疼得一身汗,别抱着我睡。”
“上次也不是我要抱着你吧…”
“不识好歹!”裴放不愿被戳破真相,匆匆打断她的话,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以后,每天三袋药,喝完记得拍照发给我。我辛苦一下,监督你,直到你完全好了为止。”
陈与禾还惦记着别的事,不能就这么跟裴放走了:“哎不行,我设备里的样品还没好呢!”
“让他们帮你看着,什么事都得你干,要员工做什么?”
“我得亲自看着才放心。”
“吃完饭我送你回来,行了吧。”
陈与禾面色为难:“就在公司附近吧,我晚上真的有事。”
裴放状如无意地问:“什么事这么重要?”
“为明天的评审会做准备啊。”
陈与禾心虚地不敢看裴放,这么说也没错吧。去找孟玦,也是为了要回检测报告。
裴放果真就在公司附近吃了点便餐。陈与禾满腹心事,实在是吃不下,在裴放的威逼利诱下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了筷子。
裴放应陈与禾的要求送她回公司,到了楼下,裴放问:“陈与禾,你上次说,你被人欺负,遭人排挤,那些糟糕又委屈的经历,你要不要亲口跟我说说?”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陈与禾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说:“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
她还是没把自己当成自己人。
慢慢来吧,裴放劝着自己,又叮嘱道:“上去记得把药喝了。”
“哦,知道了。”
已经快8点了,陈与禾着急下车。裴放突然不想让她走,按住她放在安全带锁扣上的手,倾身过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陈与禾往后瑟缩了身子。
裴放的身形霎时顿住,垂眸苦笑,看着她紧握的手,又觉得不服气,一把将人掳过来。
陈与禾以为他要亲她,朝着一边扭过头,露出纤长的脖颈。
这反倒方便了裴放。
裴放竟然在这个瞬间想跟吸血鬼共情,他干脆拉开她的衬衫领口,在右边肩膀处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肩膀又疼又麻,陈与禾缩着肩,极为不自在:“你…你干嘛?”
裴放看向她惊疑的眼睛:“要你记得我。”
“裴放…”其实陈与禾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叫出他的名字。
裴放摸了摸她的脸颊:“去吧,不是还有工作吗?”
“那我先走了。”
“嗯。”
*
孟玦定的9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设备里的样品,晚上7点半就能结束,从公司到他家也就半小时路程,孟玦还给陈与禾留了应付“男朋友”和吃饭的时间。
陈与禾叫了辆网约车,直抵孟玦家所在的澜庭小区。
这个地方她来过好多次。这个小区,当年就是高档奢华的楼盘,几年过去,依然是江宁老百姓可望不可即的“香饽饽”。
陈与禾凭着记忆来到孟玦家门口。
忘?怎么会忘呢。那两年,她在这里也曾度过很多美好的时光。
时间来到9点,陈与禾从回忆里出来,按响了门铃。
几乎是门铃响后的一瞬间,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孟玦握着门把手,怕撞到她,缓缓推开门,露出半侧身子:“进来吧。”
“我是来要回报告的。”
“报告在里面。”
“你拿出来给我。”
“我既然让你跑这一趟,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的给你。”
陈与禾服软:“孟玦,你别这样。”
“进来再说。”
孟玦侧开身子让出一些空间,陈与禾进了门,也仅仅是跨过了那道门框,站在门口,不再往里进。
玄关处倒是宽敞,容纳两个面对面的人很容易。
陈与禾就这么跟他对立站着不说话,无声抗议着。
孟玦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他说:“要不要先去洗澡?”
“孟玦,你混蛋!”
“我确实混蛋。”孟玦笑纳她的斥责,视线越过她的头顶看向房间里面,回忆如此清晰,“小与,你知道吗,每次和你一起在家里的时候,我都想亲你,想…在家里的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你的影子。我又怕你讨厌我,所以每次都骗你主动…”
故地重游,回忆总是带着能灼伤人的温度。
“孟玦,我不是来叙旧的。”
“那你为什么不敢回头看看这里?”
进门的时候光是匆匆一眼,已经有无数回忆窜上陈与禾的心头,所以她才选择背对着这个空间,把恼人的回忆挡在背后。
孟玦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伪装,向她逼近一步:“小与,你不爱他,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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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你又不是九尾狐◎
爱吗?
如果是爱情,陈与禾好像不爱任何人,哪怕是眼前的孟玦。
至于裴放,也远远不到爱情。
从陈与禾的沉默里,孟玦得以窥见某些真相。像被人紧攥着的心脏忽然潜入了一丝氧气,孟玦再次确认:“所以我猜对了,你不爱他,是不是?”
“如果你不想给我报告,那我就先走了。”
陈与禾越过孟玦去开门。门没反锁,很轻易就打开了,她一只脚已经踏出去了。
孟玦不想让她走,两人同时握着门把手,相互僵持着。
男人的力气始终大些,孟玦把人拽回来,再带上门。
陈与禾看准了这个时机,故意把手伸进即将关闭的门缝里。
孟玦察觉到陈与禾的意图时已经来不及了,尽管收了力,金属的门框还是夹住了陈与禾的右手。
“小与——”
钻心的疼从手指蔓延至心脏,陈与禾强忍着没叫出声。
十指连心,陈与禾紧紧捏住手腕,妄图阻止疼痛的传递,她抱着手蹲下,生理性的眼泪霎时间溢满眼眶。
孟玦如梦方醒,他竟然因为妒忌,把她逼到不惜伤害自己的地步。
“对不起,对不起…”
孟玦不敢碰陈与禾的手,只是跟她一起蹲着,抱着她,嘴里一直念叨着对不起。
陈与禾把眼泪洇在孟玦的肩上,额头靠在那儿,大口喘着气。
等到最尖锐的那阵痛感过去,陈与禾埋在孟玦怀里问:“孟玦,你还在怪我,是不是?”
孟玦抱她更紧:“没有,没有…”
“孟玦,我疼。”
孟玦看着陈与禾的手,僵硬的弯曲着,不敢动。白皙的指头上一行整齐的红肿,惨不忍睹。
“我送你去医院!”
“不去。”陈与禾的腿蹲得麻了,借着孟玦的力站起来,“我想坐一会儿。”
“好。”
孟玦想抱她去沙发那边,陈与禾退后一步拒绝了:“腿没事。”
陈与禾在熟悉的沙发边坐下,孟玦拿了冰块过来。
“先冰敷一下吧!”
“好。”
孟玦就那么半蹲着,小心托着她的手,用毛巾包着冰块敷在手上。
他每动一下,陈与禾的手指就无意识颤抖一次,孟玦看得眼热,再次叹出一句对不起。
“我自己放进去的,不怪你。”
孟玦从下往上看她:“不只这个,今天的所有,都对不起。”
陈与禾忽的笑起来:“其实,如果今天的也是真实的你,那么以后不用再掩藏什么,总会有人喜欢真正的你。”
这话太像临别赠言了,孟玦不接,专心帮她冷敷着。
“我冷,孟玦。”
孟玦把包着冰块的毛巾拿得远些,双手把她的手包起来,又不直接碰到,给她传递些温暖。
过了一会儿,孟玦问:“还冷吗?”
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陈与禾觉得好玩,故意说:“嗯,冷。”
“跟许愿池的水比,哪个更冷?”
陈与禾怔楞后回神,尽量让语气变得轻松:“那还是许愿池的冷一点。”
孟玦湿了眼眶,心疼地把她拥进怀里:“我都不知道你这几年经历了这么多。”
陈与禾用撒娇似的语气说着这段经历:“当时我都快冻僵了,差点上不来。还好有个波兰的女孩儿帮了我,带我去她的公寓洗了热水澡,还给了我干净的衣服。”
“你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还遭了这么一桩…”孟玦没办法说下去她经历的这些。
“没有。我身体好着呢!”
“那你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陈与禾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一脸凝重:“你怎么会知道?”
“小与,让我看看,好不好?”
“其实没什么大碍,就是一点小伤。”
陈与禾还想着蒙混过关,孟玦不再吃她这套:“我不信你说的‘没事’。”
孟玦的手捻着陈与禾衣襟第一颗纽扣,没解开,只是把那枚纽扣在指腹搓揉着:“让我看看。”
再次看见孟玦的眼神,陈与禾心软了几分。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孟玦,用左手一颗颗解开衬衫的扣子,把衣领掀开一些,丝滑的材质,顺着肩膀滑到臂弯。
那是一道长约四厘米,宽约三毫米的疤,跟陈与禾说的“没有大碍”根本不是一回事。
以前的陈与禾,在路边被野草喇破了点儿皮都要眼巴巴地凑到孟玦眼前,撒娇求安慰,非说要他亲一下伤口才好得快。
孟玦不敢去想,是什么利器造成了这样一道伤口。
她瘦削的脊背挺得笔直,那道疤就在脊椎的左边。似是察觉到灼热的目光,陈与禾不安地扭动着肩胛骨,圆弧状的骨骼凸起,将那道疤挤得更突兀了。
孟玦怔怔地愣在那儿,目光被浅色的疤痕锁住,仿佛只看得见它。
陈与禾浑身不自在,正要捞起散落在臂弯的衬衫时,有一滴温热的泪落在她肩上,接着是轻柔的吻。
伤口早就愈合,不会再疼,但若有似无的吻却让陈与禾浑身酥软。
陈与禾尽可能忽略背后的喘息,把心思转向别处:“你又不是九尾狐,舔一舔就能让伤口愈合。”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陈与禾知道不回答清楚,孟玦是不会罢休的。但有的真相,还是不知道为好。
“也是留学的时候,那个地方可能克我。遇到一次小车祸,摔到一个铁片上,然后就这样了。”
真假参半,孰真孰假,谁又分辨得清呢?
孟玦听着她无所谓的语气,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已经逼她太多,不想再给她施加压力了。
孟玦抚摸着那道疤:“我要真是九尾狐就好了。”
“那我就把你抓起来,靠卖萌挣钱,还搞什么研发呀。”
孟玦帮她把衣服穿上:“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
这不是见气氛太沉重了嘛,还挺尴尬的。
虽然他们有过肌肤之亲,但时隔多年,关系也不如往常,刚刚的行为其实有些越界了。
让陈与禾没想到的是,更尴尬的还在后头。
衬衫的纽扣,解开容易,扣上却难,何况她现在只有一只手能用。
陈与禾低头倒腾了半天,愣是一颗都没扣上,她渐渐没了耐心。
她垂着脑袋像认错的小孩,孟玦以为她在生闷气:“小与?”
陈与禾确实在生闷气,不过是生扣子的气。打磨这么光滑做什么,好不容易塞进去一半又从扣眼儿里溜走。
陈与禾垮了肩,彻底放弃。左手捏着两侧的衣襟,慢悠悠转过身,扭捏着不敢直视他:“孟玦,扣子…”
今晚的陈与禾总能让孟玦想起以前的她,任性、娇气,还喜欢撒娇耍赖,不过这些不为人知的一面都只对他开放。
现在她因为扣不上纽扣而生闷气,孟玦低头浅笑着:“过来一点。”
陈与禾举着逐渐红肿的右手靠过去,左手抓着衣襟,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孟玦读出了她的潜台词,看着她胸前防备的手:“不相信我?”
“没有…”
孟玦俯身,在她左手手背印上一个吻。陈与禾手一抖,不慎散落了一边的衣襟,霎时春光乍泄。
孟玦神色未变,不紧不慢地帮她把所有扣子一一扣好,还贴心地整理着衣领。
直到看到右肩的咬痕,孟玦动作顿了顿。他避开不看,终究没说什么,温柔地看向陈与禾:“走吧,我先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
评审会如期举行,陈与禾以手伤的代价,拿回了检测报告。
所有资料准备妥当,绿氢一行人如约来到越盛大厦。
会议十点开始,简晨特意给他们备了个休息室,他们一大早就来做准备了。
得知绿氢科技已经到了,裴放丢下手上的工作,从17楼跑到评审会所在的3楼会议室。
“裴总。”
除了吴浩帆以外,其他几个不怎么熟的脸孔齐刷刷地看过来,裴放顿了脚步。
裴放以为只有陈与禾和吴浩帆在。他着急过来,走得快,似乎有失稳重。在几个人的审视中,裴放挺直了背,视察工作般走过去。
陈与禾坐在电脑前凝神静气,应该在心里顺即将要汇报的内容。
裴放悄悄站到她身后,才发现陈与禾双手放在桌子底下,坐得端端正正的。
饶是裴放这个甲方,都很少见陈与禾这么正襟危坐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
“裴总怎么这么闲?”
陈与禾先是被同事们跟裴放打招呼的声音打断,又被裴放的笑声扰乱,一阵恼意只能冲裴放发了。
裴放这才看见陈与禾右手上缠着的纱布:“你手怎么了?”
这已经是第六个问这个问题的人了,陈与禾不太耐烦地解释:“被门夹了。”
“脑袋怎么没被夹呢?”裴放以为她受伤了还在开玩笑,没好气地说。
“我这么聪明的脑袋能被夹吗?”
裴放呵的一声:“你可真会自夸。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
本来手就疼得很,还被莫名其妙吼一顿,陈与禾有点委屈,说话的声音也随之大了些:“就是晚上被夹的嘛。”
“真被门夹了?”察觉到她没在开玩笑,裴放软了声音,去检查她的手,“严重吗,我看看?”
“看什么看。”陈与禾赌气似的猛地抽回手,一使劲儿,又疼得龇牙咧嘴的。
“好好好,不看了。”
陈与禾缓过劲儿来,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娇纵过头了:“不严重,就是疼。”
“那今天的评审会能坚持吗?”
“我脑子又没坏。”
“嗯。”裴放站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丝钻进指缝间,柔软又丝滑:“聪明的脑瓜。”
“别影响我。”陈与禾嫌弃地拿掉裴放的手。
两人亲昵的举动引得在场所有人侧目,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讨论,面面相觑,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眼睛里都是好奇。
陈与禾专注在工作上,没注意到同事们的异常,裴放却把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突然想做点什么。
裴放踱步到陈与禾旁边,手把着她的椅背,轻轻一推,把人转过来面向自己,另只手托起陈与禾的下巴,迅速俯身亲了她一下。
趁陈与禾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裴放摸摸她的耳垂:“别担心,我在呢。”
在同事们吃瓜的眼神中,陈与禾又生气又窘迫,瞪着裴放:“昨晚不是说主要看专家的意见吗,现在搁这儿装什么?”
裴放忽地笑了,捏了下她的脸:“你同事们都在呢,给我留点面子。”
这会儿装好人?陈与禾顿时无语。
裴放却跟没事人一样,衣冠楚楚地对着几个同事说:“见笑了。”
同事们纷纷表示没什么,唯独吴浩帆神色复杂。
裴放笑着问他:“吴总也紧张?”
吴浩帆尽量避开跟裴放视线接触:“有点。”
“以我跟与禾的关系,专家们也不会太为难的。放心!”
吴浩帆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着,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担心好吗。
跟这样的资本家谈感情,还不得被吃干抹净了?
53
第53章
◎缺个老婆◎
评审会进行得很顺利。
七位专家对鸢尾型MOD很好奇,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专家组组长许鸿哲问陈与禾:“我看你们这个项目是跟江宁大学联合研发的,不知道是跟哪位教授合作的?”
“不是教授,是一位研究员,还很年轻。”
许鸿哲跟旁边的专家对视一眼,问道:“江大材料领域的研究员,难道是井教授那位学生,好像姓孟?”
陈与禾微笑应对:“对,就是他,孟玦。”
许鸿哲哈哈笑了起来:“怪不得结构图这么漂亮,井教授这位学生,当真是了不得啊!”
裴放旁听了一整个会议,第一次发言:“许教授,您这话可就有失偏颇了。鸢尾结构是陈总监提出来的,江宁大学那位只是提出引入钒原子,提高了MOD的稳定性。”
许鸿哲明显一愣,没想到裴放会当面驳他的面子,为陈与禾说话,看来外界传言不虚。
陈与禾暗暗观察着专家们的脸色,及时做出回应:“许教授说得也没错,iMOD是绿氢和孟老师共同努力的结果。”
有了陈与禾这话,许鸿哲稍微缓和了神色:“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很高兴跟你们这样年轻的团队交流。”
简晨适时站起来主持会议流程:“那就请企业方先离场,评审结果等专家组合议后再宣布。”
绿氢一行人回到休息室等结果。
陈与禾前脚刚踏进去,裴放后脚跟上:“为什么不跟专家说清楚iMOD是你的成果?”
陈与禾转身看着他,情绪低落:“首先,这项成果本来就是共研的,不存在谁功劳高谁功劳低。其次,我只想项目能顺利通过评审。”
“我在这儿,怎么会不顺利。”
“我要的不只是你的认可。”
裴放绷着一张脸:“他们认可的可不是你。”
这些陈与禾怎么会不明白,她暂时没有办法搬走人们心里名为偏见的大山。
陈与禾垂着脑袋,嗫喏着:“他们认可技术就行了。”
“陈与禾,你把跟我顶嘴吵架的劲头拿一半出来跟专家组争论,现在也不至于这么丧气。”
“专家又不像你…”
陈与禾猛地收声。
是啊,她不敢跟专家辩驳,却毫无顾忌地跟裴放拌嘴是为什么呢?陈与禾迟疑地看向裴放。
陈与禾收起心里划过的一丝异样,匆匆避开裴放的视线,看向别处。
裴放没注意到陈与禾的走神,只恨铁不成钢地数落她不为自己争取:“就是因为偏见太常见,所以受害者也把它看作是理所当然的事。陈与禾,你是这样的人吗?”
“是与不是有那么重要吗?”
“你知道评审会结束后,他们会说你什么吗?”裴放没好气地继续引导着,“就算他们认可你的成果,他们也会说,你是因为靠着我才能走到这一步的。”
“你希望他们这么说你吗?”
陈与禾低垂着眼眸,无精打采地说:“不想。”
“那就现在进去跟他们说清楚。”
裴放牵着她的手,准备拉着她一起进去。
那只漂亮有力的大手莫名给了陈与禾力量,她抬头看着裴放:“我自己去。”
裴放这才露出些满意的神色,又迅速收住,装得很严肃。
陈与禾往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谢谢你,裴放。”
裴放操着手,傲娇地嗯了一声。
陈与禾敲响了会议室的门,应声推开,里面八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
简晨以为她有什么信息要补充,在专家开口之前,问她的来意,隐隐有维护之意。
陈与禾先是深深地往里面鞠了一躬,然后直起腰背,看着许鸿哲说:“许教授,我想我应该对专家组诚恳一些,所以想再补充一点。鸢尾结构是我的构想,江宁大学的孟老师帮我一起完善了iMOD的整体架构和配方。”
许鸿哲没接话,把汇总好的评审意见递给简晨,朝陈与禾走了几步。
“小陈,我也要跟你道歉。我先入为主的以为鸢尾结构的MOD是孟玦的想法,这对你不公平。”
陈与禾心里的石头骤然落下,*咧开嘴笑了,然后跟许鸿哲微微颔首:“谢谢许教授。”
许鸿哲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名片:“你们的技术很好,产业化的过程中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陈与禾卖着乖,得寸进尺地加了许鸿哲联系方式,表示届时一定请他来把关。
裴放在休息室门口等着陈与禾,见她回来的时候脚步轻快,脸上的笑也止不住,他也跟着扬起嘴角。
裴放轻挑眉尾,明知故问:“怎么样?”
“许教授说以后有需要可以联系他。”
裴放仿佛能看见她话里的愉快的音符,她的眼睛亮得像有星星,这才是他认识的陈与禾。
裴放双手抱胸:“刚刚那个垂头丧气的陈与禾哪去了?”
被他挑破伪装,陈与禾脸上无光,无意识地撒着娇:“哎呀,谢谢裴总。”
裴放哼了一声,不怀好意地瞄她一眼:“光口头上谢啊?”
“那请裴总吃饭?”
“我缺你那顿饭?”
陈与禾眼珠一转,干脆赖账:“裴总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那就算了吧。”
她转身进了休息室,裴放紧随其后:“我倒也不是什么都不缺。”
“嗯?”
“卢女士一直想要个儿媳妇。”
陈与禾狠狠瞪他一眼,没把他的玩笑话放在心上:“裴总真不愧是资本家,想一本万利啊。”
“我说真的,卢女士那么喜欢你,你考虑一下…”
陈与禾不想搭理裴放,转头跟吴浩帆炫耀起许鸿哲的名片来:“学长,你看!”
吴浩帆拿着名片来回翻看,笑容灿烂:“小禾,还得是你啊!”
“许教授说以后可以联系他。”除了分享喜悦,陈与禾也不忘卖乖,“当然了,全靠裴总。”
被刻意忽略的裴放一下子就被哄好了:“少来这套。”
裴放嘴上这么说着,得意的表情是一点儿没收着。
专家那边,简晨送各位专家离开,做好数据统计,来休息室宣布评审结果:“恭喜各位,全票高分通过。”
绿氢一伙人高兴得跟猴子似的,纷纷嚷嚷着要吴总请客聚餐。
吴浩帆被闹得没办法,刚想说话,陈与禾就破天荒表示她买单请大家吃大餐,然后又是一阵欢呼。
吴浩帆偷偷问陈与禾:“你有钱吗?”
陈与禾撇撇嘴:“吴总小看我。”
“哪是小看你,你不是在攒钱吗?”
“就等发奖金了,吴总!”
郑哥趁机开玩笑:“那去吃鸣鼎轩?”
“郑哥,你真想吃穷我?”跟自家人,陈与禾也不装,“我呢,只能请大家吃火锅,不好意思了各位。”
裴放被热情感染,凑到陈与禾身边,对大家说:“就去鸣鼎轩,我买单。”
众人刚要欢呼,陈与禾出言制止:“我们自己人聚餐,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外人?我可有你们20%的股份。”
不提这茬还好,陈与禾笑容骤停,白了裴放一眼。
裴放正疑惑,简晨好心提醒:“老板,这种时候还是不谈这个了吧。”
裴放又换了个思路,贴在陈与禾身后:“那我以家属的身份参加总可以了吧?”
“裴总不是不缺我这顿饭吗?”
裴放把人揽进怀里:“不吃也行,那你今晚可得好好补偿我。”
裴放这话说得暧昧,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附近的几个人听到。
整个场面瞬间鸦雀无声,还是简晨先反应过来,举着手里的评分表:“我还有事。”
简晨这一举动提醒了其他人,他们一个个的,不是要去上厕所,就是说先去楼下等。短短半分钟内,休息室里就只剩下陈与禾和裴放两个人。
“你故意的吧!”陈与禾无奈地看着同事们纷纷离开,瞪着裴放,忘了手上还有伤,推了他一把,又疼得直吸气。
“小心手。”裴放握着她的手腕,卖力地冲患处吹气。
“干嘛呀你,故意说些让人误会的话。”
裴放厚脸皮地装无辜:“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他们自己要乱想的。还有你,你以为我说的补偿是什么,嗯?”
“倒是我们想多了,裴总多单纯啊!”
裴放把她的脸扭回来面对自己:“这么阴阳怪气,怪我在你同事面前公开我们的关系?”
她跟裴放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关系,被摊开在同事朋友面前,陈与禾确实有些别扭:“反正你今天很奇怪。”
裴放摩挲着陈与禾耳后的一小块皮肤,若有所思地盯着她,视线却没有聚焦在她脸上,像是透过她看向了别的什么地方。
“我这不是怕有人把你拐跑了吗,想着借助群众的力量,帮我守着你。”
绵绵情意犹如缠人的蛛网,陈与禾有意避开,小声嘟囔着:“我们只是契约关系,裴总是不是有点越界了。”
“我早就越界了,陈与禾。”
陈与禾从未把裴放的表白当真过,此刻心跳却突然漏了一拍,逐渐澎湃起来。
陈与禾以为她一直把裴放当投资人,当甲方。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裴放面前,没有了乙方对甲方的拘束和尊敬,甚至还可以骂他。
她很清楚地知道,她不会对其他合作伙伴有这种超越生意往来的交流。
一时间,陈与禾陷入了迷茫。她和裴放究竟算是什么关系?
裴放把陈与禾脸上的纠结看在眼里,轻轻揪了下她的脸让人回神:“想什么呢?”
陈与禾自己也没理出个头绪,更不足为外人道了,只能摇摇头当做回应。
“不管你在烦什么,都先别想那么多。不是还要跟他们去聚餐,别让人等太久。”
“那你…”
“你们去吧,结束我来接你。”
“哦。”
“对了,还有件事。”裴放忽的叫住陈与禾,“我妈跟你跟你说了吧,我小姨的生日,想让你跟我一起去。”
“嗯。”
卢惜寒很早之前跟陈与禾提过这事,算算时间,好像快到了。
“既然你的手受伤了,就别去了。卢女士那边,我去说,你不用管。”
陈与禾的眼睛霎时就亮了,又不好显得太开心,收着笑:“就在后天,临时说不去,会不会不太好?”
“正好我那天有个重要的会议,我不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裴放看她憋得难受,无奈地笑:“就这么高兴?”
“嗯。这算是今天的第三件喜事。”
评审会顺利通过,得到了许鸿哲教授的肯定和帮助,以及不用去裴放的家族宴会。
陈与禾思维迟缓,行动也慢了下来。裴放推着她的肩往外走:“很荣幸能帮你喜上加喜。”
“好像,这三件喜事都和你有关。”
“那我旺你啊,陈总监。是不是得把我抓紧点?”
陈与禾总算又有了笑脸,也有心思开玩笑了。
“那你旺一声来听听?”
54
第54章
◎昨晚去孟玦家做什么了◎
聚餐当然没去鸣鼎轩,那真的会把陈与禾吃垮,也不能真的让裴放买单,所以最终绿氢几十号人去了一家接地气的中餐馆。
项目第一阶段顺利结束,研发部一群人特别兴奋,不仅是因为可以休息几天,更是因为吴浩帆当场宣布,等第二批投资款到位,就给大家发奖金。
酒过三巡,小李才鼓起勇气,逮了个机会给陈与禾敬酒,顺便她:“小禾姐,孟老师以后还会经常来公司吗?”
孟玦的专业确实能吸引跟他一样的人,小李从一开始就很尊敬孟玦。
“可能不会了。”陈与禾喝了几圈,已经开始醉了,强撑着精神回答小李,“iMOD的工艺改进优化主要是吴总负责,孟老师不专精这部分。”
“那…你跟那位裴总是真的在一起了?”
陈与禾双眼无神地盯着酒杯,似在回避:“怎么这么问?”
“孟老师也喜欢你。”
酒精逐渐上头,陈与禾脑子里一团浆糊。这个问题真是让人头疼,她撑着脑袋陷入沉默,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眼神已经迷蒙了:“那怎么办,我又不能两个都要。”
“要什么?”
裴放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陈与禾身后,一只大手从后面托着她的下巴,冷冽的声音从头顶沉沉地传过来。
陈与禾没回,正好有人托着脑袋,她就这么靠着椅背直接睡了过去。
杯盘狼藉,已经有不少同事酒醉醺醺。吴浩帆趁着最后的清醒,宣布聚餐结束,安排同事们回家。
裴放在餐厅里面陪着陈与禾,简晨在外面帮着几位女士一起送喝醉的同事上车。
不一会儿,简晨看到苏灵铃戴着一个可爱的头盔,骑着一辆小电动车,风风火火地赶来。
同事们都安全送走,吴浩帆卸了精神,瘫软在沙发上。
苏灵铃拎着小电驴的头盔,进了包间,意外跟裴放对视一眼。苏灵铃没给裴放什么好脸色,垂眸看到裴放把陈与禾搂在怀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苏灵铃讨厌这个姓裴的人。
“裴总,把小禾给我吧,我送她回家。”
裴放没动,扭头看向吴浩帆:“那这位呢?”
“不用裴总操心。”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吴浩帆挣扎着坐起来:“苏苏,你来了。”
“嗯,还能起来吗?”
吴浩帆好像醉得丧失了判断力,只顾着自己说:“苏苏,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包间内安静得很,吴浩帆的话,除了陈与禾,都听见了。
苏灵铃面露尴尬,搀着吴浩帆起来:“别说话,我先送你上车。”
醉酒的人是最不听人劝的:“苏苏,我喜欢你。你说的那些,我不在乎,真的。我…”
“闭嘴,吴浩帆。”
裴放突然想起简晨曾提过苏灵铃身上的烧伤。想来,她应该不愿意在他这个外人面前被人提及这些。
“苏小姐,我来照顾与禾吧,你先送吴总回家。”
吴浩帆一个大男人,又醉得不省人事,苏灵铃一个人怕是很难搬得动他。简晨非常有眼力见地表示可以帮苏灵铃一起送吴浩帆回去。
苏灵铃没理会简晨的热情,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裴放:“你照顾?”
裴放被噎得说不出话。不知道为什么,在陈与禾这位朋友面前,裴放总是有些抬不起头。
简晨见自家老板被怼得哑口无言,出言劝到:“苏小姐,您一个人照顾两个人太累了,我们老板会照顾好陈总监的,这个您放心。”
苏灵铃也没给简晨面子:“就因为是他我才不放心。”
简晨看了眼自家老板,想着我只能帮您到这儿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裴放知道自己在苏灵铃那儿的印象不好,这个问题只能自己解决。
他把陈与禾小心放到沙发上靠着,态度诚恳地对苏灵铃说:“苏小姐,之前确实是我疏于照顾,导致与禾受了很多委屈。但我是真心喜欢她的,也会照顾好她。”
“这话得小禾说我才信。”苏灵铃固执已见,“还是麻烦裴总送她回我们的家。”
“苏小姐,我跟与禾是男女朋友。”
苏灵铃一步不退,眼里似有几分嘲讽:“是吗?”
“迟早会是。”
裴放从不是好相与的人。他对苏灵铃的尊敬和礼貌,完全是因为陈与禾。如果他的谦让换不来相应的尊重,那么裴放也不会一味退让。
裴放轻轻抱起熟睡的陈与禾大步往外走,临走前不忘吩咐简晨:“帮苏小姐送吴总回去。”
苏灵铃追出去,见裴放抱着人走得飞快:“裴放,你别太过分!”
回应她的只有裴放决绝的背影。
身后吴浩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追了出来,苏灵铃兼顾不了两头,只好作罢。
*
睡了一路,陈与禾清醒了几分。
裴放把她放到沙发上。陈与禾感觉自己跌进了柔软的云朵里,有种快要飘起来的感觉。
陈与禾调整了姿势,侧躺着,小半张陷进靠枕里,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裴放凑近了听:“什么?”
“我头疼。”
裴放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有些热,应该是酒精上头后的结果。
“活该,谁让你喝那么多。”
裴放的手凉凉的,正好可以用来降温。陈与禾抓着不放,用脸贴着他的手背,两边温度逐渐趋于一致后,又换做手心,把发热的额头埋进他手里。
裴放静静看着她来回倒腾,不禁失笑:“你还挺会享受。”
“难受。”
“哪儿难受?”
“我要去洗澡。”
陈与禾边说边弹坐起来,准备下地,被裴放拦腰抱起来,直接进了浴室,被安放在洗手台面上。
“要先卸妆吗?”
“嗯。”
结结实实的一声“嗯”,理所当然地使唤起人来。
“陈与禾,你真行,估计也就只有你把甲方当保姆。”
裴放翻看着台面上的瓶瓶罐罐,找到一瓶卸妆油,挤了两泵,就往陈与禾脸上招呼。
动作谈不上温柔,裴放胡乱揉搓了几下,陈与禾直叫唤,说卸妆油渗眼睛里去了,冲着水龙头埋头,准备冲洗。
裴放仓惶护着她的头,按着她的脖子脸朝下,拔出活动的出水阀:“闭眼,右手举起来。”
右手还包着纱布,陈与禾倒是还记得。她乖乖地把手举过头顶,任由温水在脸上冲刷。手举得累了,就搭在裴放肩上。
“你没长骨头吗,陈与禾?”
陈与禾佝着腰去就洗手池,一会儿腰就酸得受不了了,径直支起身子,一脸的水顺着下巴往下淌,洇湿了衬衫领口。
刚洗过的脸清透白净,收起了利齿的陈与禾难得乖顺,任人鱼肉。裴放扯过毛巾帮她擦脸,嘴里还不停地念叨:“还真是难伺候。”
裴放把她受伤的右手从自己脖子上拿下来,左右打量着:“药呢,要不要换?”
醉着的陈与禾反应迟钝,又坐不太稳,脑门嗑在裴放肩上,缓了缓才说:“在…澜庭。”
裴放轻呵一声,咬了咬牙,下颌线紧绷着。
澜庭。
裴放把她的脸捞起来,他无意识地缠绕着她柔软的发梢,轻轻问:“昨晚去孟玦家做什么了?”
空气仿佛凝滞,陈与禾闭着眼意识模糊,也没有被裴放引导性的问话带跑。
“陈与禾,你真醉还是装醉?”
她还是不答。
裴放这股气怎么都顺不过去。他把人从台面上抱起来,两腿固定在腰间,像饲养员收动物回笼似的,把人抱回卧室,丢到床上,再扯过薄被,把陈与禾连头整个罩住。
做完这些,裴放叹了口浊气,背过身去,不愿去看这个一点动静就会扰乱他心思的女人。
冷静下来的裴放突然反应过来,今晚刚到餐厅时,她喃喃说的那句“又不能两个都要”,原来是这个意思。
裴放气不打一处来,又酸得不行,更可恶地是,就算他承认自己吃醋嫉妒甚至生气,都不敢正大光明。
裴放调理不明白这些突如其来的情绪。
活了近三十年,裴放的人生可以用顺风顺水、春风得意来形容,他从来没有迫切地想得到过什么东西。
对于陈与禾,是他第一次出现这种想要却又得不到的感觉,是无端从胸腔内各个器官里涌上来的酸涩。
问题有些棘手,他暂时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裴放站在那儿,先是不相信自己也会产生妒忌这种低级的情绪,然后他尝试着接纳,最后是苦涩。
遮遮掩掩、作茧自缚的苦涩。
裴放再回头时,陈与禾还是原来那个姿势没变过,薄被包裹着她,连头也蒙住了。
怕她会窒息,裴放暗怪自己不小心,一个跨步过去,揭开被子,陈与禾睡得正香。
她的长发扑散在枕头床单上,脸上因为缺氧蒸出红晕,眉间舒展,呼吸清浅,少了清醒时的锐利,多了些柔和。
裴放拨开她脸上的碎发,探到湿润的衣襟处:“衬衫湿了,要不要换睡衣?”
裴放声音不大,也不知道是怕吵醒她,还是怕她说出拒绝的话来。
酣睡的陈与禾自然是听不到这句话的,也不能回应他。
“我帮你换好不好?”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裴放刚刚接受了自己也会吃醋妒忌这个事实,所以此刻面对喜欢的人时产生的心猿意马,他也承认得很快。
喜欢的人睡在自己床上,有点想法也是可以原谅的吧?
他知道自己有趁人之危之嫌,他也并不只是单纯想让陈与禾睡得舒服些。
他就是占有欲大爆发,知道她去了另一个男人那儿,就迫不及待地在她同事面前宣誓主权。现在,还想趁着她熟睡,让他们的关系更近一步。
裴放的手就放在领口处,犹豫了很久。
陈与禾可能是平躺得太久,突然换了个姿势,面向裴放这边侧躺着。动作间,她下巴的软肉从他的手背滑过,柔嫩的触感唤醒了裴放逃跑的底线。
从小,裴放想要的东西几乎都唾手可得。他看不上那种为了达到某些目的,违背自己道德原则的行为。
如今,他竟然会因为跟另一个男人竞争,抛弃他秉持的行为准则。
他看不上这样的自己,但又害怕真的失去她。
裴放对任何事情都有信心能做好,唯独喜欢陈与禾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55
第55章
◎两个选择◎
陈与禾头疼得不行,这一晚上她睡得很不踏实。
她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在裴放的房间。
陈与禾低头一看,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似乎还一身酒味,身上也黏腻得不行,裴放竟然愿意让她这么邋遢地上床。
陈与禾在家里转悠了一圈,没发现裴放,猜想他应该是有事出门了,便自顾自地去洗漱了。
把自己彻底收拾了个干净,陈与禾从浴室出来时,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
难道是卢惜寒来了?
到客厅一看,厨房里的竟然是裴放,他还会做饭?
见陈与禾直奔厨房来,裴放没理她,继续煎锅里的培根。
“裴总早。”陈与禾趴在吧台边,新奇地看着裴放不怎么娴熟的动作,“一大早你去哪儿了?”
裴放头也不抬:“去你们公司,拿了你的中药过来。顺便买点食材。”
陈与禾惊得说不出话。
这段时间,裴放确实如他所说,在督促陈与禾吃药。但愿意一大早因为一袋药专门跑一趟,陈与禾还是觉得有些超过了。
陈与禾压下心里的异样,看向厨房里长身玉立的裴放:“谢谢。”
裴放没有邀功,没有唠叨她不按时吃药,甚至没有跟她斗嘴,只安安静静地做着早饭,没有理她。
这太不正常了。
“裴放,你…”
话一出口,陈与禾又不知道怎么措辞,要问什么,裴放也像没有听到她的欲言又止,眼神也没有递过来。
有什么不知名的因子围绕在两人中间,不是尴尬,不是困窘,而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是的,裴放好像在酝酿着什么,他在思考,在挣扎,在克制…
陈与禾好像突然明白了裴放反常的背后意味着什么,她下意识地想逃。
但她还穿着睡衣,她还得再借一套裴放为了演戏给她准备的衣服…总之,她得先离开这儿。
陈与禾回到裴放的卧室,到衣帽间,手忍不住在发抖。她随便拿了一条裙子换上。
她甚至来不及把换下来的睡衣丢进脏衣篓。
她打开衣帽间的门,赫然发现裴放就在门外。
听到开门的声音,裴放转过身,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侵略性十足,他想好了,他要来讨债了。
陈与禾退了半寸,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我还有事,早饭就先不吃了。”
裴放一步跨到她身前,握着她的腰,逼她退到配饰柜前,再没有别的退路。
配饰柜的高度是以裴放的身高设计的,对陈与禾来说有些高,柜子的边缘硌着她的腰和脊椎,不太舒服。
“陈与禾,你现在是清醒的,对吧?”
陈与禾咽了口唾沫,紧张得不成样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像怎么回答都是错的。
“两个选择:跟我在一起,你想要的资金、资源,我都可以给你。要么我们的附加协议作废,投资协议履行结束后,我们不再见面。”
附加协议作废,那裴放个人名下的3%的股份也就作废了。
陈与禾抬头看向他:“裴总这是威逼加利诱?”
“你可以这么理解。”
裴放几乎一晚上没睡着,他想了一整晚。
他明确地知道他想要陈与禾,要完整的,独属于他一个人的陈与禾。
他还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一个可以站在她身边,对所有靠近她的男人说不的身份,一个任何人都不能质疑的身份。
陈与禾突然笑了,望着裴放:“裴总究竟想要什么呢,睡一觉?想让我履行‘女朋友’的义务?”
裴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用故意激怒我,今天我不想跟你做一些无畏的争论,你只要做选择就好。”
陈与禾看向别处,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不想二选一,那看似是选择,实则是牢笼,是上位者的陷阱。
“如果只是想睡一觉,裴总直接开口就是,毕竟我们有言在先。”
“我要你。”
陈与禾无所谓地哦了一声:“那就是要睡很多次。”
“陈与禾!”
“说好不生气的。”陈与禾上前一步,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裴放也不肯退,两人就这么对峙着,“我也给裴总两个选择吧,要么继续履行一年的附加协议,要么跟其他人一起竞争。”
“其他人?比如江宁大学那位?”
裴放会知道孟玦,陈与禾倒也不意外,毕竟前天孟玦在办公室亲她的时候,裴放就在隔壁。
陈与禾轻挑眉梢:“嗯。”
“前天晚上就是跟他在一起?”
陈与禾毫不避讳:“是。”
“做什么了?”
裴放告诉自己别去想,但是做不到。他还是在意。
陈与禾笑着,似乎在笑他天真。她搂着裴放的脖子,把他拉下来,凑近他,呼吸交缠:“就是你现在想做又不敢做的那些。”
不敢?裴放的字典里没有不敢两个字。
她的嘴唇近在咫尺,裴放顺从自己的心意,低头含吮住。
光是这样还不够,裴放托着她坐上配饰柜,长腿挤进她腿间,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强势侵入。
裴放正处在情绪上,手上没个轻重,像在惩罚她的口无遮拦。陈与禾吃痛,却也强忍着不说,就这么跟他无声地较量着。
直到裴放不小心碰到她受伤的手,陈与禾痛呼出声。
裴放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抵着她的额头:“怎么每次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
陈与禾把右手抬高,放到他脑后,把嘴唇送到他跟前:“你也可以不管它。”
“少勾我。”裴放喘着粗气,把人往怀里带,时不时在耳后颈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把戏。”
陈与禾故意说些挑衅的话,勾着他沉沦,无非是想把裴放往协议情侣上引导,一年时间一到,大家好聚好散。
饮食男女,身体的纠缠尚且可以脱身,一旦涉及感情,难免会陷入其中,失了分寸。
裴放想要爱,陈与禾只愿意给他性。
“我能有什么把戏,不过是想让裴总开心。”
“少来,你本事大着呢。”
“我就算有齐天大圣的本事,不也逃不过裴总的手掌心吗?”
陈与禾低垂着眼眸,顺着裴放的手看过去。他的手掌下,是她的腿,裙摆堆积在腿根。她笑意盈盈看进他眼里,裴放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把裙子拉下来,遮住白皙皮肤上突兀的红痕。
“陈与禾,别岔开话题,两个选择,你选什么?”
裴放确实没那么好糊弄,关键时刻也能强迫自己停下来,追问陈与禾的答案。
陈与禾把左手放在他的腰带上,往自己这边带:“没有第三种选择吗?比如炮…”
没说出口的词汇被裴放堵在喉咙。
这一次,陈与禾积极地回应着裴放,去解他衬衫的扣子,裴放被勾得心猿意马。
该死的连衣裙,拉链做得很隐蔽,怎么都找不到,裴放恢复了些许清明。他抓住在胸前作乱的手,紧紧钳住:“一只手还不安分?”
陈与禾往下一瞟,笑道:“到底是谁不安分啊?”
裴放抬起她的头,直视她:“陈与禾,我再问一次,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裴放,都这样了,坦诚些吧,做个爱而已,非得冠以什么真爱之名吗?”
“我都要。”
在陈与禾面前,裴放很少展露出侵略性的一面。
她今天这么执着于火上浇油、勾引他上当,像在欲盖弥彰地掩饰些什么。
裴放突然灵光一闪,勾起一抹笑:“陈与禾,你在害怕,你怕你会爱上我,对吗?”
陈与禾闪躲了,怕被他看出眼里的慌张。
“裴总一直这么自信吗?”
“不自信干不了这一行。”
裴放笑意更甚,陈与禾觉得自己被他看穿了,搡了他一把:“笑什么?”
“我猜中了。”裴放抚着她的下颌,使她仰头,鼻尖贴着鼻尖,“你对我并不是全无感觉的,是不是?”
陈与禾扭头,裴放的吻落在嘴角。
她调整着呼吸,脑子里一幕幕画面回放。
他们有过争吵,有过意见不合。她总是直抒己见,裴放大多数时候也都不拘着她。
工作上,裴放信任她,适时给一些指点,是很好的投资人和甲方。生活上由着她照顾她,在情事上也不会勉强她。
裴放无疑是一个很好的男朋友范本,跟裴放在一起,利大于弊。
但陈与禾也没有忘记裴放可以一句话就毁了自己的努力这件事,他给她的两个选择,威逼和利诱,都是在引导她选第一个。
陈与禾意识到,她的话语权还是太少了。
她或许可以选择跟裴放在一起,但绝对不是以这样的形式。
陈与禾的沉默有点久,裴放就默默等着,也没再动手动脚扰乱她的思绪。
过了一会儿,陈与禾看向他,有纠结有迟疑:“裴放,你让我想想。”
“好,要想多久?”
“两…三天吧。”
“好,三天后,给我你的答案。”
“嗯。”
裴放又意犹未尽地凑过来,盯着她的嘴:“那…现在,让我再亲一会儿?”
陈与禾捂住他的嘴,意有所指:“先管好你自己吧。”
“它是因为你才…”
“裴放!”
陈与禾这人真挺有意思,她的情绪和表现都不能用常理来推测。裴放笑道:“刚刚不还挺勇猛的,我以为陈总监也很想睡我呢。”
暧昧的笑声钻进耳朵,陈与禾耳廓发热,低头躲避,入眼的是裴放微敞的胸膛和若隐若现的腹肌。
她的手潜入衣襟,贴在一块块壁垒分明的肌肉上:“现在也可以,裴总要吗?”
裴放享受这种被她抚摸的感觉,似带着微小电流,沿路激起一阵战栗。但不太妙的是,所有的电流殊途同归,都向着一个地方汇集。
裴放多想她再往下一点…
但他不想陈与禾再叫他生硬的裴总,他想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以各种各样的婉转语调说出来。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不急在这一时。
但总要讨点开胃菜吧。
裴放这么想着,又抱着她,彻彻底底地、没有被打扰地亲了好久。
陈与禾只觉得空气稀薄,裴放忍了又忍才没有把手探进裙摆下。
他的唇稍离半寸,用一种势在必得的,要把人拆吃入腹的眼神锁定她:“就让你再清闲三天。”
56
第56章
◎裴放和孟玦,怎么选◎
陈与禾心事重重地回家,在单元门外碰到了苏灵铃。
两人都有点心不在焉,以至于一开始都没看到对方,进了电梯间才反应过来。
苏灵铃也像是刚从外面回来,陈与禾以为她是从店里回来的,也没多问。
反倒是苏灵铃对她的夜不归宿颇为不满,数落她不该喝那么多酒,对身体也不好。
面对苏灵铃,陈与禾惯会撒娇:“昨天高兴嘛,他们一个个都来敬酒,我总不能跟这个喝了,不跟那个喝吧,不都得一视同仁吗?”
苏灵铃撇嘴叹气:“吴浩帆也喝得烂醉,我一个人怎么应付你们两个?”
陈与禾抓住她的话柄:“你是从学长家回来的?”
“他…他不省人事,又…算了。”
“别算了呀,说说嘛。”
陈与禾对她和吴浩帆的事情,向来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苏灵铃心里乱得很,也不知道怎么说。
“你别问了,小禾。”
“我看得出来,学长喜欢你。但你放心,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你要是不喜欢他,直接拒绝就行,不用顾虑我。”
苏灵铃还是不说话。
“所以苏苏,你并不是不喜欢学长,对吗?”
苏灵铃柔柔地看过来,眼里隐约有了泪水。
那样一个眼神,陈与禾怎么能不明白。陈与禾也瞬间酸了鼻子,坚定地、紧紧地抱住她。
“我们第二笔资金很快就下来,到时候我就有奖金了,我们去治疗。李医生说了,只要我们好好配合,会恢复得很好的。”
“但也不能恢复到烧伤之前的样子。”
陈与禾当然知道不能,但是这个人是苏苏,她做不到完全客观,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给她希望,给她鼓励。
“技术是发展的,现在不能,以后肯定可以。”
苏灵铃已是泪流满面:“可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技术的发展和成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苏灵铃不一定能等到,她的爱情也不可能等那么久。
陈与禾不能站在一个没事人的角度去劝苏灵铃不要在意那些疤,也没办法以第三人的视角去揣测吴浩帆一定不在意这些。
这种时候,语言总是很苍白。陈与禾能做的,只有陪着苏灵铃宣泄情绪,好好地哭一场。
两个女孩抱在一起,哭得饿了,才想起来还没吃午饭。
两个人都没什么心情做饭,干脆点了外卖,一边追古早偶像剧一边大快朵颐,难过的情绪被美食消解了大半。
陈与禾盘腿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茶几上是一大包拆了口的薯片,陈与禾时不时往嘴里塞上一片。
“所以就是,学长跟你表白,但你拒绝了。”
“是啊。”苏灵铃的心情恢复了许多,还不*忘跟陈与禾抢食,“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他现在说不在乎,以后谁说得准呢?”
陈与禾所有所思地点点头:“学长是个好的合作伙伴、好朋友、好领导,但不一定会是好的男朋友。选男人嘛,慎重一点倒也没错。”
“你这说得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苏灵铃卧在沙发上,用膝盖顶了下陈与禾的背,“那你呢,你准备怎么选?”
陈与禾猛塞着薯片:“什么怎么选?”
“少给我装傻啊。”苏灵铃笑她心虚的样子太过明显,“那位裴总昨晚非要带你走,我都拦都拦不住。”
陈与禾假装不在意地问:“他说什么了?”
苏灵铃没正面回答,反而问陈与禾:“他这人到底怎么样?”
也不怪苏灵铃这么问,她跟裴放只打过几次照面,其中一次还是陈与禾落水。苏灵铃对裴放的了解,都来源于陈与禾的吐槽。所以,苏灵铃对裴放的印象不怎么好。
陈与禾突然觉得手里的薯片不香了。
“其实…好像…还行。”
“完了,该不会真的让裴放说中了吧。”
“什么?”
苏灵铃望着天花板,似在回忆昨晚裴放说那句话的神态:“他说,你们迟早会在一起的。”
这话倒像是裴放的风格。
笃定、高傲,势在必得。
就像几个小时前,陈与禾从裴放怀里挣扎出来时,听到他说等她三天时的自信一样。
没听到陈与禾的回应,苏灵铃好奇心更甚:“说真的小禾,孟玦和裴放,你更喜欢谁?”
“嗯…”陈与禾陷入沉思,想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其实,他们是自由的,我也是。”
这话太正经,也太扫兴了。
只是姐妹间的八卦闲聊,她突然引申到自由的论调,其他人可能会觉得莫名其妙,但苏灵铃不会,她知道这是一种难得的信任,也知道这是陈与禾最真实的想法。
“说实在的,可能是现在长大了,发现很多事情都比爱情迫切。就连裴放问我要不要跟他在一起,我首先想到的是,他背后的资源很好用。”
说到这里,陈与禾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她早已不是那个天真的小女孩,她要考虑很多事情。逐渐年迈的父母、孤注一掷的事业、苏灵铃的疤痕,还有公司那么多同事的生计,每一样都无比重要,每一样都排在爱情之前。
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把人的需求划分为五个层级,归属与爱的需要被分在第三层。
但对陈与禾来说,爱情是更高层级的需求,是在解决了生存问题,得到了尊重、实现了个人价值实现之后,才有精力和时间去追寻的情感。
陈与禾感受过真正的爱情,享受过爱情的甜蜜和心酸,她不觉得爱情不重要,只是没那么迫切。
只有内心充盈,才会更好的爱与被爱。
这是陈与禾对爱情的尊重和期待。
其实陈与禾不怎么常把裴放和孟玦挂在嘴边,只是这两个人和她的工作和生活高度绑定,难免会出现在陈与禾的话题里,久而久之,苏灵铃便起了这个好奇心。
苏灵铃笑了笑:“我问的是两个人,你只回答了一个。是不是在你潜意识里,还是偏向裴放多些。”
这话无意间击中了陈与禾。
重逢之初,孟玦曾说她自私,她没有否认。她也不觉得自私有什么不对,但唯独对孟玦,她总是心里有愧。
陈与禾当然知道孟玦答应合作为的是什么。彼时的陈与禾满脑子都是工作,她没有机会犹豫。现在项目顺利进行,研发工作基本结束,她才后知后觉,这对孟玦不公平。
她利用了孟玦对她的感情,却给不了他想要的回应。
陈与禾不答,苏灵铃也不继续追问,等她想说了,就把注意力从电视剧上收回来听她说。
“苏苏,我好像不太知道怎么面对孟玦了。”陈与禾突然心情低落,或者说迷茫,“他看到我背后的伤了。”
苏灵铃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弹起来,起身到一半,觉得反应过度了,又悠悠地躺回去:“他知道了?”
“没有,我没跟他说。”
“为什么不说?”
陈与禾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本来就对当年的分手耿耿于怀,要是他知道我去找过他,估计会更放不下了。”
苏灵铃痴痴地说:“他放不下的。”
苏灵铃跟孟玦的接触更少,连话都没说过,却对他,生了一些恻隐之心。苏灵铃总觉得,陈与禾和孟玦的结局,是因为自己才走到一步的。
他们本可以从六年前一直携手到现在。
“那十万块钱,你还给孟玦了吗?”
“他没收,也不愿意代为转交。说这是我和他母亲之间的交易。”
“他可能是怕,这笔钱一旦还清,你和他就再也没有牵绊了。现在,你至少对他还有愧疚。”
“苏苏,我的愧疚不是因为这笔钱。”
是没有给他一个好的结束。
这很重要。对苏灵铃和孟玦都很重要。
*
第二天,周日,苏灵铃的美甲店有几个客人预约,估计得忙到挺晚,没法按时回家吃晚饭。
陈与禾忙了小半年,终于有时间好好过个周末。她想着好久没跟苏灵铃一起吃饭,本想亲自做,无奈手伤了动不了,就点了外卖到店里,跟苏灵铃一起吃。
陈与禾到的时候,还有一位客人没结束。苏灵铃瞥了她一眼,笑道:“我这日子也是好起来了,都有人专门陪我吃晚饭了。”
“又点我呢?”陈与禾径直走过,把苏灵铃调侃的话抛到脑后。
外卖已经到了,苏灵铃迫不及待想尝尝味道:“你吃了没?”
“洗手去!”陈与禾瞪苏灵铃一眼,傲娇地回,“吃了我就不来了。”
“哎哟,妹妹长大了。”
“少占我便宜。”
“不过咱俩确实很久没一块儿吃饭了。”苏灵铃擦干手上的水分,在小茶几边坐下,忍不住感叹,“都是为了挣钱啊,钱怎么这么难赚啊!”
话音刚落,陈与禾的手机不要命似的叫了起来。
苏灵铃白了她一眼:“你这手机铃声能小点声吗,每次都吓我一跳。”
“有时候在实验室听不见嘛。”
陈与禾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通航的张广运。
自上次合作的事情被裴放一句话搞砸后,吴浩帆联系了好几次张广运都无果,他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开会,有时候堵上门也见不到人。
现在他竟然主动给陈与禾打电话?陈与禾心里一阵暗喜,对苏灵铃比了个“嘘”的手势:“钱来了。”
陈与禾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张总您好。”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苏灵铃没听到,她只看到陈与禾一个劲儿“哎”“好嘞”“明白”,狗腿的样子特别滑稽,又有些心酸。
等她挂了电话,苏灵铃已经习惯这个场景:“饭又吃不成了?”
“对不起啊苏苏,我有事得先走了,你慢慢吃,晚上骑小电驴回去要注意安全。”
陈与禾风风火火的,说着话就要走。苏灵铃一把拽住她的衣袖:“你倒是跟我说说去哪儿啊。”
“云石小筑。”
57
第57章
◎听说二位婚事将近?◎
张广运在电话里说裴放约他谈事,喝得有点多。
张广运知道陈与禾和裴放的关系,就打电话来让陈与禾去接裴放回家。
陈与禾一听,管他什么事,能见到张广运人就行,万一能趁机跟他提一下合作的事呢。
陈与禾打了个车,直奔云石小筑,却被服务员拦在门口。
“不好意思女士,今天这里包场了,您不能进去。”
包场?裴放跟张广运谈什么事情要包场?
陈与禾来不及细想,也不好让张广运出来接她。
她灵机一动,想到裴放第一次请他们吃饭就是在这儿。
后来她无意间提起很喜欢这家的糖醋排骨,裴放献宝似的跟这里的老板打了个电话,给她安了一个SVIP的身份,可以随时来这儿吃饭。
但陈与禾从来没来过。
服务员不认识她,或许经理会记得。
陈与禾对服务生说:“不好意思,麻烦您跟经理转告一下,我是裴总的女朋友,来接裴总回家的。”
服务员看着眼前这个女人,长得是很漂亮,但她披头散发,宽松的T恤和休闲裤,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能来这里消费的人。
但她说得又很真诚,今晚的客人确实有个姓裴的。为了避免工作出错,服务员还是将信将疑地进去汇报了。
不久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出来。他见到陈与禾,定睛看了一下,确实觉得这个打扮随意的女人很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他问陈与禾:“请问小姐贵姓?”
“姓陈,叫陈与禾。”
“好的稍等。”
经理退到一边,好像是打电话找领导确认了信息,才笑脸盈盈地迎接陈与禾进去。
“请问裴总在哪个包间?”
经理恭敬地指引着方位:“我带您过去。”
在经理的带领下,陈与禾到了裴放在的包厢,推开门,却没见裴放,只有张广运和他的助理。
陈与禾一阵窃喜。
正好,她可以趁机跟张广运聊聊。
“张总,你好。”
“小陈来了,坐。”张广运拍了拍他身边的座位,“裴总刚刚说有事耽误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没事没事。好久没见到张总,正好跟您叙叙旧。您最近忙什么呢?”
这几个月,张广运对绿氢的人避而不见,陈与禾这话想来是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
生意场上,场面话还是要说说的。张广运开始卖惨:“我们上游供应链出了些问题,忙得焦头烂额的,老婆孩子都顾不上了。”
张广运这人,惯会审时度势。他今天让陈与禾来接裴放,估计是觉得她和裴放的关系越发牢固,一是想巴结一下裴放,二则是缓和跟绿氢的关系。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既然张广运能给绿氢这个台阶,陈与禾自然愿意顺着他。
“张总辛苦了。我们这段时间也是潜心研发,所以没来得及拜访张总,实在是失礼。”
“小陈这说的是哪里的话。”话既然已经说开,张广运急忙转移话题,免得露馅,“刚刚听裴总说,您二位好事将近?”
陈与禾先是错愕,随即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张广运的试探。
她故作羞赧:“别听他乱说。”
张广运哈哈大笑:“那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陈与禾低头不语,张广运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状若无意地问起裴放来:“裴总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在哪儿醉倒了吧?小赵,你出去看看?”
女朋友在这儿,哪有让张广运的助理去找裴放的道理。陈与禾主动请缨:“我去吧。”
“也好。”
“张总,那下次我再去拜访您。”
“好,咱两家多交流。”
张广运的助理小赵目送陈与禾推门出去后,对自家老板竖了个大拇指:“张总,您这招高明。”
“这个裴放虽然年轻,做事却滴水不漏。这次他主动找我,却是因为这个陈与禾。”
今天裴放主动邀约,明面上是裴放跟张广运讨教新能源客运车的布局。实则在谈话间,裴放故意引导话题,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及绿氢现在研发的新技术。
张广运瞬间明白裴放是在给他递话,但他却没有明确表态是否要重启跟绿氢的合作程序。
张广运一直想搭上裴家这艘大船,但裴放滴水不进,他只好从陈与禾下手,间接跟裴放建立联系。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确认陈与禾在裴放心里的地位。
而刚好,助理小赵无意间得知这家餐厅被包了场,不远处的隔壁正是裴放的家宴。
家宴,却没有邀请陈与禾这个早已公开的女朋友,偏偏裴放本人刚刚又释放了想结婚的信号。故而,张广运一时间拿不住陈与禾跟裴放的关系到底到了哪种程度,就想了这么个办法,把陈与禾叫过来,一探究竟。
*
云石小筑能容纳的用餐人数并不多,主打的就是一个清幽雅静。
今天又被包了场,陈与禾在公共空间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裴放。
走到某一个包间外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谈笑声,原来这里还有别的客人吗?
陈与禾径直走过,正准备给裴放打电话,却在走廊尽头看到一个落寞又熟悉的背影。
“孟玦?你怎么在这儿?”
孟玦转身,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尽,看着她缓缓向自己走来。
“我妈生日,在这儿吃饭。”
“哦,是这样。我前天跟季阳波打电话,他说你回家了。”
“嗯。”孟玦不想多说,问陈与禾,“你呢,在这儿做什么?”
“呃…”陈与禾突然不知道怎么解释她来这儿的目的,只含糊其辞地说,“来找人。”
两人已经有几天没有联系,孟玦轻轻拉过她还包着纱布的手:“手怎么样了?评审会顺利吗?”
“还好,挺顺利的。”
“那就好。”
经历过前几天那一晚,再见面,两人都有些尴尬。
想到裴放还在这里的某个地方,陈与禾小心抽回了自己的手。
“既然你妈妈生日,就先进去吧,我也得走了。”
“能带我一起走吗?”
“啊?”陈与禾怔愣,“可是…”
孟玦低头苦笑着:“开玩笑的。”
“对了,那个钱…算了,还是下次吧。”
陈与禾想趁机把沈吟秋的钱还给她,但生日去打扰人家,好像不太礼貌,话刚说出口就撤回了。
“小与,我们把以前的都忘掉,重新开始…”
孟玦的话没说完,“吱呀”一声,身后包厢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出来的正是裴放。
陈与禾转身看过去,只见裴放快步朝她走来,警惕地把她拽回身边,往走廊的另一个方向去。
裴放边走边问:“你怎么来了?”
裴放手劲很大,拽得陈与禾有些疼:“张总说你喝醉了,让我来接你。”
裴放把人护在身前:“没有的事,我先送你回去。”
“等一下!”
身后传来孟玦的声音,裴放像没听见,继续推着陈与禾往外走。
孟玦追上来,拦住两人。
孟玦从两人的的三言两语中,拼凑出一个真相,而这件事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荒唐、可笑。
孟玦不舍得质问陈与禾,疑惑地看向裴放:“哥?”
陈与禾猛地看向裴放,眼里满是震惊,视线在裴放和孟玦之间来回逡巡。
“你们…认识?”
包厢的门再次被打开,卢惜寒从里面出来,看到裴放,忍不住数落起来:“你这孩子,你小姨生日,你就露个脸,像什么话?”
接着,卢惜寒看到了被裴放挡住的陈与禾,惊喜道:“小禾,你怎么来了?小放说你有事来不了…”
裴放脸色骤变:“妈,别说了。”
有些事实,不用问,就已经很清楚。眼下,裴放做贼心虚的要带走她。另一边的孟玦拉住陈与禾的另一只手,对裴放说:“放手,她手受伤了。”
“不用你提醒我。”现在的裴放,顾不得什么礼仪周到,只想快点把陈与禾带离这里。
三人僵持着,谁也不肯让一步。
卢惜寒见孩子们似乎有些不愉快,过来劝架:“你们兄弟俩在这儿闹什么呢?”
“妈,你能不能别说了。”
裴放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卢惜寒一下子也被镇住了,反应过来后喊出了一句最经典的话。
“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裴放顾不得伤了母亲的心,他只看到陈与禾把她的手从自己手里抽走了。裴放想再去牵她,她避之不及,用一双冷漠的、多疑的眼睛看着他。
只这一眼,裴放知道,一切都完了。
孟玦也眼睁睁看着陈与禾挣脱开了自己的手。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陈与禾扫过来的那一眼,冷漠、失望,深深地刺痛了他。
陈与禾从两个男人中间退出来,又不可置信地远离两步。
在她沉默的一分钟里,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为什么裴放会在一开始就了解她的饮食习惯,在她被生理痛折磨的时候,及时地送来一碗酒酿鸡蛋。
为什么裴放在投资之初,明明了解绿氢的技术,还要引导她去找孟玦。
为什么裴放会在张广运来绿氢考察时,说些阻挠合作的话。
以及她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一些细节。
比如,陈与禾从来没在裴放嘴里听到过孟玦的名字。每次她提及专家,裴放都匆匆略过话题。
比如,卢惜寒和沈吟秋,这两个名字,原来是姐妹。
原来早就有迹可循。
裴放制止卢惜寒的那一声,吸引来了更多的看客。不仅是通航的张广运,还有今天这个家宴的主角,沈吟秋。
沈吟秋和其他亲朋好友本来只是想出来一探究竟,但在看见陈与禾的一瞬间,骤然变了脸色,顿住了脚步。
陈与禾也看到了她。
也是因为看到了沈吟秋,一些残酷的真相再一次袭击了陈与禾。
周围像被按了静音键的影片,只有画面,却没有声音。陈与禾满脑子都在回响裴放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斗嘴的,调侃的,鼓励的,调情的,表白的。
原来都是假的。
……
沈吟秋跟六年前一样讨厌她。
看到她嫌弃的神色和鄙夷的眼神,陈与禾突然就明白了裴放想让她来参加这场家宴的目的。
裴放的小姨,孟玦的母亲。
一切的巧合和被忽略的细节串联成了一个圈套,一场只针对她的审判。
裴放身体僵硬,时间仿佛凝固。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来不及阻止,也没办法挽回。
陈与禾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他的卑劣。
可他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他在后悔,在尝试挽救。他告诉陈与禾不要来这场家宴,也提前吩咐餐厅今晚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可他忘了,他曾经得意洋洋地跟这家餐厅的老板说,陈与禾是她的女朋友,可以享受他在这里的一切待遇。
所以她进来了,揭穿了他的伪装。
裴放只忽略了一个细节,就让他满盘皆输。
他试图挽救:“与禾,我们先回去,我慢慢跟你解释,好不好?”
陈与禾置若罔闻,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是啊,从一开始,裴放就看不上她的。
陈与禾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笑,笑得裴放心慌。
“这就是裴总原本的计划吗?”陈与禾缓缓抬头,看向裴放的眼里充满了鄙夷,“裴总真大方啊。花三千万投资,又费尽心机地对我好,就为了让我带着对你的感激,毫无准备地走进今天这个审判场是吗?”
裴放没有见过这样的陈与禾,他第一次感觉到害怕,他好像真的要失去她了。
“不是的。与禾,你听我解释。”
啪——
清脆的一声响,现场顿时陷入诡异的死寂,数十双眼睛同时迸发出难以置信的震惊。
陈与禾给了裴放一巴掌。
58
第58章
◎两位,好算计◎
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来的,还有孟玦心疼的声音。
“小与…”
陈与禾没空理会孟玦,她痛得整只手都在颤抖。
裴放看着陈与禾用左手用力捏紧手腕,右手还是抖个不停。她强忍疼痛的倔强眼神封住了裴放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陈与禾忘了手上还有伤,那个巴掌她用尽了全力,她感觉自己的手指像断了一样的疼。
但再疼她不能在裴放面前弯腰,那太像是在跟他认错道歉。
钻心的疼硬生生逼出了眼泪,陈与禾站得笔直,甩开裴放和孟玦假惺惺的关心。
接着,在众人的目光中,陈与禾走向沈吟秋。
尽管她脸上还挂着泪痕,沈吟秋却觉得陈与禾气势汹汹地冲她而来,甚至右脚向后撤了半个身位。
陈与禾摇着头,似在嘲笑沈吟秋脆弱的心理防线如此的不堪一击。
事情并不如沈吟秋所料,陈与禾不是来找茬的。
陈与禾先是在沈吟秋面前鞠了一躬:“阿姨,很不好意思打扰您的生日。我只是借这个机会来谢谢您当年借我的钱…”
“你闭嘴。”意识到陈与禾要说什么,沈吟秋惊惶地打断她,“那钱不是借给你的,你也答应我不再见我儿子的。”
沈吟秋身边的女人问她:“吟秋,这就是小玦那个拿了100万就离开他的女朋友?”
“100万?”陈与禾兀自笑了起来,又鄙夷地看向沈吟秋,带着笑问她,“那剩下的90万,阿姨打算什么兑现?”
听到这里,卢惜寒从一大堆信息中抽身,不可置信地看向妹妹:“吟秋?”
震惊的不只是卢惜寒,还有裴放和孟玦。
他们都没有想过,对陈与禾的误会,竟然来源于一场刻意的欺骗。
最受伤的还是孟玦。
他以为自己的母亲只是虚荣,只是不爱他。没想到她竟然会为了破坏他的幸福,歪曲事实,骗了他六年。
“妈,你太让我失望了。”
面对姐姐和儿子的质问,沈吟秋只尴尬了几秒钟,可怜巴巴地对儿子说:“不管多少钱,她不要你是事实,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的。”
“你不过是想让我跟你一起痛苦罢了。”
孟玦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他早就认清了这个事实。
“我是你妈!”
又是这句话,孟玦像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嗤笑着:“可是,天底下怎么会有妈妈看不到孩子的痛苦呢?”
沈吟秋像失了心:“你痛苦,我生你养你,你有什么可痛苦的。你为了一个女人跟家里决裂,你有没有想过我有多痛苦?”
孟玦不愿意听沈吟秋老生常谈的呻吟。
他在这群人里是个异类,陈与禾也是。他只想带陈与禾离开这里,“小与,我们走。”
陈与禾却躲开了他的手,双眼防备地看着他。
“小与…”
沈吟秋死死地盯着孟玦还准备牵陈与禾的手,幸灾乐祸地笑出声:“她现在傍上了你哥,当然看不上你了。”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不用猜都知道他们在编排什么。陈与禾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事情总要一桩一桩解决。
她想,她钱包里随时携带的银行卡,终于可以交出去了。
她不想再见到沈吟秋。
六年,这些糟心事,也该有一个结束了。
“沈阿姨,不管怎么样,这钱我得还你。”
沈吟秋怔愣一会儿,蔑她一眼,恨恨地抽出陈与禾手里的卡,还不忘泼她一身脏水:“这钱不会是从小放那儿挣的吧?”
“还真让您说对了。”陈与禾转身看向裴放,“感谢裴总带我去周家,让我挣了这10万块钱。”
这话又掀起了一阵非议。
裴放心疼得不行,几乎是祈求的语气对陈与禾说:“你别故意这么说。”
陈与禾环顾四周,几十双眼睛盯着她。
他们把她围在中间,仿佛站立在道德的高墙,审判的利箭从四面八方而来。
他们高高在上的、道貌岸然的样子令人作呕。
最终,陈与禾将视线落在裴放身上——今天这场审判的始作俑者。
“既然裴总花了钱,我作为一个合格的乙方,就帮甲方完成心愿吧。”
陈与禾加大了音量,确保在场所有的人都能听到:“大家应该不知道吧,我和裴总根本不是什么情侣。是我为了钱,为了所谓的资源,跟裴总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
“还有孟玦,我们以前谈过恋爱,后来为了10万,哦不对,应该是100万,我甩了他。如大家所见,也如裴总期望的,我虚荣,拜金,睡了弟弟睡哥哥,我道德败坏,不知廉耻。”
这些话,陈与禾目不转睛地看着裴放,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
她不知道的是,裴放的心被这字字句句扎成了刺猬。
这还不够,陈与禾还要追问裴放的意见:
“这个结论,不知道是不是符合裴总的预期?”
裴放闭上眼睛,不忍看她嘲讽的眼神:“我从来没有这么想。”
裴放的辩解如此苍白无力。
今晚的这一切,会一步步发展到现在,全是因为裴放刻意为之。
但没有人在意,他早就后悔了。
裴放一开始确实误会了陈与禾是一个为了钱甘愿放弃感情的人。
所以他以3%的股权作为诱饵让陈与禾签了那份附加协议,又引导她去找孟玦。一边是3%的股权,一边是初恋,裴放想让陈与禾陷入两难,再做一次选择。
后来卢惜寒提出想借沈吟秋的生日介绍陈与禾,裴放顺水推舟,想让沈吟秋当众揭穿陈与禾的真面目,好让孟玦彻底死心。
这就是裴放的全部计划。
可是后来,裴放逐渐发现陈与禾并非传言中那样,他后悔了。
但做过的事已经无法挽回,他只能尽力避免陈与禾出现在这个早就预定的场合。
可惜天不遂人愿。
其实,早在六年前,裴放就知道了陈与禾这个名字。那时,陈与禾这三个字象征着表弟孟玦的女朋友。后来,这三个字,又被沈吟秋跟拜金两个字紧紧绑定。
半年前,陈与禾到越盛来谈项目时,裴放就认出了这个名字,也对这个女孩印象深刻。她专业、朝气,经验尚浅却敢想敢干。
这原本是裴放很欣赏的创业者,但因为陈与禾这个名字,他刻意忽略了她的光彩。
是他活该。
裴放颓然地看着陈与禾的眼睛。
陈与禾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就连他搞砸了和通航合作的那次争吵,她也没有用这种看垃圾的眼神看过他。
陈与禾这一眼,裴放他明白,他失去她了。
裴放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这个人还是弟弟的前女友。
裴放暗自挣扎了很久。
他知道孟玦有多喜欢陈与禾,他也知道陈与禾对孟玦有多重要。即便如此,他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心。
他劝了自己很久,甚至想尽了陈与禾的缺点,却仍然抑制不住越来越频繁的投向她的眼神。
在陈与禾生理痛醒来的那个早上,裴放终于接受了自己爱上弟弟喜欢的人这个事实。他想好了所有的对策,要面临的舆论压力,家人有可能的阻挠,以及对孟玦的交代。
他要去争取她。
他嫉妒孟玦跟她共同拥有的过去,所以他迫不期待地想跟陈与禾有以后,他卑劣地利用陈与禾想要的东西做诱饵,引导她选择自己。
裴放期待着三天后,陈与禾要给他的答案。
而今天,是三天中的第一天,他搞砸了所有。伤害了陈与禾,也伤害了孟玦。
裴放的那些挣扎,陈与禾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漠然地看着孟玦和裴放:“两位,好算计。”
裴放认命,但也想保留最后的体面,他不想陈与禾对孟玦有误会。他解释道:“这些跟孟玦无关。”
陈与禾冷冷地看着他。无所谓了,今天这场戏是谁的安排都不重要,她只想离开这里。
临走之前,陈与禾突然想到什么,对裴放说:“对了裴总,您给我的两个选择,我现在有答案了。我选第二个,希望裴总说到做到。”
不行,不可以。
再也不见面,他做不到。
裴放在心底叫嚣着,但他再没有立场可以跟陈与禾讨价还价。
什么叫自作自受,裴放如今才算是彻底体会到了。
裴放想做最后的挽留,只得到她厌弃的一声“让开”。
…
再次回到云石小筑的门口,陈与禾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地方。她两次独自来这儿都被拦在门口,上一次是裴放故意冷落,这一次是裴放高高在上的审判。
说什么人人平等,但有些地方却只对少部分人开放,这不过是安抚普通人的最后一剂“赛博良药”。
陈与禾准备离开,扭头却在角落里看到苏灵铃在路上无聊地踢着小石子。
真好!苏苏来接她了。
陈与禾飞奔过去,苏灵铃听到脚步声抬头,忍不住吐槽起来:“这什么破地方,不让进就算了,在门口等都不行。”
陈与禾跟她同仇敌忾:“就是,什么破地方,咱以后不来了!”
“合作谈得不顺利?”
陈与禾走的时候,说要去见客户。苏灵铃还不知道今晚的惊心动魄。
“没谈上。”陈与禾尽情呼吸着晚风,“走吧,回家。”
“你不对劲,陈与禾。”苏灵铃微眯着眼,一脸审视,“到底怎么回事?”
不问还好,这一问,陈与禾彻底忍不住了。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溢满眼眶,跟不要钱的水龙头似的往下掉。
苏灵铃慌乱把头盔挂到小电驴上,又心疼又着急,两只手胡乱地去抹陈与禾的眼泪:“谁欺负你了?”
陈与禾只摇头,苏灵铃看向云石小筑的门口,那里还站着两个兢兢业业的工作人员,戒卫森严的样子。
“我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去找他们算账!”
陈与禾拉住苏灵铃,泣不成声:“苏苏,我们回家吧。”
陈与禾很少有这么崩溃大哭的时候,即便是工作不顺心,生活窘迫的时候,她也只是叹气焦虑。
她上一次哭成这样,还是六年前跟孟玦分手的时候。
苏灵铃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抱着痛苦的妹妹,心乱如麻。
忽然,苏灵铃看到孟玦从云石小筑跑出来,他正四处张望,像在找人。
“孟玦!”
原来他也在这儿,怪不得陈与禾哭成这样。苏灵铃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孟玦喊了一声。
孟玦应声过来,直奔陈与禾,却被苏灵铃拦在半路。
陈与禾吸了吸鼻子,想阻止苏灵铃。
苏灵铃把她往后一拨:“你别管。”
苏灵铃让自己先冷静下来,问孟玦:“你怎么在这儿?”
孟玦犹豫了一瞬后交代:“我妈生日。”
“呵!”苏灵铃恍然大悟,大概明白了今晚发生的事,“所以是你们母子俩欺负她了?”
孟玦不语。
“你看到小禾背上的伤了吧,你知道怎么来的吗?”
“苏苏!”知道苏灵铃误会了,陈与禾赶紧拽住她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苏灵铃不理会陈与禾的阻挠。陈与禾为了她平白遭受了这么久的误会,她一定要让孟玦知道当年的真相。
“孟玦,六*年前,5月17号。这个日期你应该记得吧。”
59
第59章
◎连锁反应◎
这一天,孟玦当然记得。那是陈与禾提分手的一周以后,她已经删除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孟玦没办法,用裴放的手机给陈与禾发了个消息,请她来最后见一面说清楚。
他没等到她。
孟玦等到很晚,那一天彻底结束后也不肯离开,直到裴放来找他。
裴放笔直地站在孟玦身边,睥睨着他的狼狈和挫败。裴放告诉孟玦,不要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
再后来听到陈与禾的消息,是沈吟秋告诉孟玦:“你的女朋友,收了我给她的100万,出国留学了,并且答应不再见你。”
孟玦从来都看不懂沈吟秋。
书上说,天底下的母亲都希望孩子幸福快乐,但沈吟秋不是。
沈吟秋对孟玦非常严厉,从来都吝于夸奖。
她说:“如果不是因为我是你妈,我才不会对你这么好。”
孟玦常常纠结,为什么对我好的事情却让我这么痛苦呢?
他想不明白。
是陈与禾让孟玦知道,自己也是值得被爱,值得被坚定选择的。
可沈吟秋连这一点快乐都要剥夺走。
原来真的有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
那天以后,孟玦离开了家,也重新开始了没有陈与禾的生活。
…
再次提及六年前的那一天以及陈与禾背上的伤,有个念头闪过,孟玦骤然抬眼。
苏灵铃很满意地看到孟玦脸上的震惊和后悔:“她去找过你,在路上遭遇了意外,背上的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孟玦脸色骤然煞白,甚至嘴唇逐渐失去了血色。他缓慢地把视线移向陈与禾,只见她匆匆别开脸,拒绝了跟他的眼神交流。
“你一直在怪她,还任由你母亲羞辱她。”
“那10万块钱,我们确实拿了。当时你妈看你不肯放弃,想用100万打发小禾。小禾不想要的…”
说到这里,苏灵铃挽起自己的袖子,手臂上的伤痕狰狞恐怖。
陈与禾心疼地看着苏灵铃,却来不及阻止,只听到苏灵铃说:
“因为当时我手术急需用钱,正好你母亲找过来,就从她那儿借了10万块。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小禾受了那么多委屈,只是想给我凑医药费而已。”
“那些钱,不是为了要跟你断绝关系,小禾说了会连本带利归还的。”
“那10万,她没有一分钱用在自己身上。”
苏灵铃的话给了孟玦最后一击:“你说她自私。”
孟玦的神色复杂,夹杂着心疼、慌乱与抗拒,仿佛试图否定听到的消息。
他心疼陈与禾的遭遇,后悔自己对她的误会,以及对沈吟秋刻意欺骗的失望。
真相来得太不真实了。孟玦惊觉,他和陈与禾阴差阳错地错过了太多。
苏灵铃身上的烧伤触目惊心,他也亲眼见过陈与禾背后的那道疤,也曾听人提起过她的窘迫。
孟玦无比清楚的知道,这就是六年前那天的事实。
是他错怪她六年。
“对不起,小与。”
*
陈与禾这个名字在江宁市企业家圈子里彻底火了。
她给裴放的那一巴掌,引起了无数的连锁反应。
无一例外,都是负面的。
抛开流言蜚语不谈,影响最大的三件事,几乎断了绿氢的命脉。
吴浩帆说:“泰克那边突然回复产能不够,不能如期给我们提供生产设备。”
田雪义愤填膺:“可我们合同都签了,定金也打过去了。”
“他们愿意付违约金。”
泰克是越盛旗下的全资子公司,宁愿赔偿违约金也不愿意给他们供设备的原因,不难想。
田雪重重地叹了口气:“吴总,小禾,半年前咱们从国外订购的实验设备,最近要付尾款了,以及MOD原材料的货款和未来这几个月的工资也都很着急。但越盛的第二笔款,还没下来。”
吴浩帆眉心紧皱:“不是说7个工作日就会到账?”
“是啊,这已经快半个月了。”
田雪只坐了前半截椅子,双手放在腿上不停地揉捏着。公司陷入了现金流的困难,身为财务的她只能跟领导们汇报真实情况,垂头丧气地像做错了事。
因为跟陈与禾关系不错,田雪如实汇报一个个不利好的消息时,时不时瞥一眼陈与禾,生怕她压力太大而崩溃。
陈与禾把田雪的小心翼翼看在眼里,她握住田雪的手:“辛苦了,钱我会想办法,你先回去吧,别担心。”
“好。”
田雪离开后,陈与禾才缓缓闭上眼睛,做着深呼吸。
“学长,通航那边还是没有进展?”
“嗯。张广运对我都有点避之不及的意思了。”
陈与禾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所以创业注定要失败是吗?我们也是那99%?”
吴浩帆拍拍陈与禾的肩:“尽力就好。”
“当然不行。”陈与禾重新燃起斗志,强打着精神,对吴浩帆说,“学长,还是老样子,我们分头行动。请你无论如何都帮我约一下张广运,那怕是十分钟,通航那边不能就这么算了。至于越盛,我去找裴放。”
“小禾…”
吴浩帆欲言又止。他说不出劝导的话来。纵然他知道陈与禾此次去找裴放一定是委曲求全,也必须得去做,绿氢真的撑不下去了。
不仅是他本人,也包括陈与禾,他们投入了那么多精力和金钱,公司还有54个同事都依赖着绿氢这座小船,他们不能就这么搁浅。
“你受委屈了。”
陈与禾强颜欢笑着:“为了挣钱嘛,不亏。况且,这些事本就因我而起。”
讨论完,陈与禾打开门,孟玦赫然出现在门外。陈与禾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知道了六年前的真相后,孟玦在陈与禾面前总像是犯了错的拘谨:“听说你们现在需要用钱,我有。”
陈与禾从孟玦身边路过,回自己办公室:“好不容易还了你母亲的钱,不能再借你的了。”
“不是借,是给你。”
陈与禾不喜欢这样的孟玦,总是想着补偿或者赎罪:“你钱多可以去做慈善。”
孟玦跟着陈与禾进了她的办公室,顺便把门关上。
“小与,我只是想帮你。”
陈与禾有些生气:“因为裴放,我的名声已经很不好听了,再拿你的钱,我成什么了?”
“这是我自己的钱,别人不会知道的。”
“可是我介意。裴放给的3000万是投资行为,你给的钱是什么?包.养吗?”
孟玦被噎在当场:“当然不是。”
“孟玦,当年的事,车祸也好,留学时的窘迫也好,跟你没有关系,你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那不是你的错,所以也不需要补偿我什么。”
“可你来找过我。说明你也不想分手的,是不是?”
孟玦眼神殷切,陈与禾不忍戳破,却不得不这样做。
“不是。我选择去,只是因为觉得你应该有知情权,想告诉你我的想法和决定而已。”
过去不可追,孟玦问她:“那现在呢,你那个所谓的男朋友是假的,你不喜欢裴放,所以,要不要看看我?”
“我现在只想经营好我的事业。”
孟玦不知道为什么陈与禾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小与,你在怪我。”
陈与禾背对着孟玦深呼吸。她确实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在生气,尽管裴放说这一切跟孟玦没有关系,但她还是没想明白,裴放为什么会那么清楚她的喜好。
对于孟玦,陈与禾总是心软的。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再误会孟玦。
陈与禾转身看向孟玦:“你跟裴放关系很好吗?”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孟玦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以前还不错,最近几年没怎么联系。”
“你以前经常跟他提到我?”
“没有。”
“那他为什么这么了解我。”陈与禾也深表疑惑,“裴放身边了解我的人,只有你。”
孟玦则更奇怪了。他从来就不是那种愿意私密情感的人,绝不可能主动跟裴放提及陈与禾的,顶多只跟裴放说过他有女朋友这件事。
孟玦一时间也没有头绪,直到陈与禾分享了跟裴放来往的一些细节,他才恍然大悟。
“笔记本。”
孟玦说得小声,陈与禾没太听清:“什么笔记本?”
孟玦捏紧了拳头,把自己的银行卡放到陈与禾办公桌上,转身走了,只留下一句:“钱你拿着,我先走了。”
*
越盛17楼。
这里的一切都是以前的模样,变的只有裴放。
简晨进来的时候,裴放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一动不动。
自那晚的决裂之后,这半个月,裴放没事就在这儿往外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听到简晨进来,裴放问:“你说她到底在看什么?”
简晨把文件放到裴放的办公桌上,走到裴放侧后方站定。
过了一会儿,简晨说:“人。”
“什么?”
“我猜,陈总监可能是在看底下的人。”
裴放再次把视线投向窗外。这附近写字楼林立,不远处新建的高楼正在施工,高度更是恨不得直插进云里。
他向下看去,只有漆黑狭窄的街道。高处,会让一切都变得渺小。
“哪看得见人?”
“就是因为我们现在站在高处,所以才看不见下面的人。看不见,也就不知道她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脸上是什么表情,以及她在想什么。”
裴放沉默片刻后问:“你话里有话?”
简晨恭敬地退回至裴放侧边:“没有,有感而发而已。”
这些话不一定是陈与禾的想法,但却是简晨作为朋友对裴放的善意提醒。
平视,是互相理解的先决条件。
感慨过后,简晨恢复到助理的角色:“老板,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确认签字。”
“嗯。”
叩叩——
“我去开门。”简晨正纳闷儿,今天没有人预约到访,怎么会突然有人来。
开门后,简晨也略感意外,他以为陈与禾不会再来这儿了。
简晨语带惊喜:“陈总监,请进!”
陈与禾回以一个感激的笑容:“多谢。”
在听到“陈”这个字的时候,裴放的心脏明显漏了一拍。直到简晨侧身让她进来,在再见到她的那一刻,裴放的心终于有了着落。
手里的笔被握得跟裴放的体温一个温度后,又被放下。裴放按捺住心里的雀跃和不安,绕过桌子朝陈与禾走去,又被她防备的眼神灼伤,硬生生把脚步停留在社交距离之外。
“你来了。”裴放看到她的右手已经没有纱布包裹着,“手好了吗?”
“嗯。”陈与禾抿着唇,怯懦地扫了他一眼,她抓着肩上的背包带子,沉下一口气,“我是来跟裴总道歉的。”
陈与禾把包搂在身前,笔挺的背直直地弯下去,直到跟双腿垂直。
她看到裴放的腿向前挪了半寸,手伸出来,估计是想扶她,陈与禾又把腰往下压,以更低的姿态向裴放鞠躬。
“对不起裴总。我那天太冲动了,我不该打您的。”
裴放僵在原地,一股气郁结在胸口,差点说不出话来,以至于说出口的话都有些迟钝:
“陈与禾,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裴总一直看不上我,这都没关系。但绿氢是无辜的,公司还有54个同事,他们需要这份工作。越盛的这笔投资,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裴放何其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说的情况。但陈与禾的态度,实在让人窝火。
他压着火气:“陈与禾,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公私不分的人吗?”
“当然不是,我相信裴总只是忘了。”
给甲方找台阶下,是乙方的基本素养。
她瘦削的脊背格外刺眼,裴放别过头:“你起来说话。”
陈与禾没动:“还请裴总原谅我的一时冲动。”
“起来!”
裴放明显动了怒,陈与禾只好起身,正好迎上裴放盛怒的眼睛。
“陈与禾,你…”
裴放真想狠狠骂她几句,但一看到她低垂的眼眸,又张不了口,所有的情绪全往心里压。
裴放被气得不轻,又没处发,喘着粗气拉开办公室的门,冲外面喊道:“简晨。”
听到这个声音的简晨心里一惊,老板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他不敢怠慢,立即抽身过来。
“去财务部看看绿氢的款项怎么回事。”
简晨面色一滞,瞬间明白了陈与禾这次来的目的,难怪老板起这么大的火,财务部怕是要遭殃了。
“好的。”
厚重的木门重新被关上,所有杂念都被隔绝在外。
陈与禾主动来找他,裴放明明是很高兴的,但一看到她现在这低眉顺眼的样子,就又生气又无奈,还夹杂着隐隐的失望。
这几种情绪杂糅在一起,竟然是心疼。
裴放想握她的手,想抱抱她,但她一脸戒备。但凡他一有动作,陈与禾就跟受惊的鸟一样往旁边躲。
“我不过去。”裴放把手插进兜里,掩饰被拒绝的尴尬,“我们聊聊,好吗?”
“当然可以。”
陈与禾挤出一个商业微笑,笑意未达眼底。
那是一种面对上位者的压迫,劝诫自己必须忍耐的不甘,以及,因为厌弃自己不得不迎合强权后的失望和凄凉。
他们终究走到了这一步,楚河汉界,界限分明。
裴放的心被这个笑撕开一条裂缝,风呼呼的往里灌。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分寸,什么界线,他只想好好抱着陈与禾,再告诉她,他从来没有看轻过她。
“你别这样,你不是这样的。”
陈与禾被他抱着,有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后。她不挣扎也不屈从,像一个没有感知的木偶,被动的接受着人类的装扮和摆弄。
裴放感受得到她的呆怔,他试图通过更紧的拥抱唤醒她,她依然没有反应。
“对不起,与禾。”
60
第60章
◎凭什么要我放手?◎
裴放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力。连道歉都是低声下气的,他何曾这么卑微过。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个什么善解人意的人,我也知道我太过自以为是,我总是以自己的视角去看待他人。”
“六年前我就知道你,孟玦给你发的那条挽留的短信,是用我的手机发的。我也知道那天你没去,后来又在别人那儿听说过你。所以一开始对你有很多误解。”
“可是误解是掩盖不了你的光芒的。”
裴放第一次跟人剖析自己的内心,发现竟然有些难为情:“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呢,大概是去周家家宴的那个晚上。你在湖边公路,朝我挥手说谢谢的时候。”
裴放自顾自地笑起来,他回想起那一刻,他的心脏突然被一股陌生的情愫满溢时的慌张。
“那天的你很狼狈。见到你之前,我以为你会像一只落水的小狗,坐在路边哭,等着我去找你。但你没有。”
裴放捧着她的脸,很认真地说:“你就是你,那才是你。”
“以前我从别人的描述里知道了你,却是在见到你之后才真正认识你。我是个投资人,我相信我的眼光,所以才会被你吸引。”
他认识的陈与禾是不会甘于认输、畏于强权的。
但此刻的陈与禾还是唯唯诺诺的样子,甚至后退半步,从他怀里撤出来,冷冷地说:“裴总没必要跟我讲这些的。”
她神色冷谈,仿佛他说的那些心里话从未到达她的心里。
裴放当然知道陈与禾不会就这样原谅他。她现在存心远离,裴放知道现在不说,这些话恐怕就没有机会说了。
“我没喜欢过什么人。那天晚上之后,我不敢承认我喜欢你这个事实。我知道你和孟玦的关系,我也知道孟玦从来没有放弃你。”
“我不想伤害孟玦,但我控制不了。”
裴放看向她的眼睛:“我爱你,陈与禾。”
陈与禾错开了眼神,装作没听到他的告白,眼里清明冷静:“资金的事情是我误会裴总了,既然简特助已经去处理,我就不打扰裴总了。”
她始终回避他的感情,裴放有些恼。裴放堵住门口不让她走,霸道又无礼:“我说我喜欢你。”
“裴总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回应你吗?”
浑身是刺,这才是陈与禾。裴放脸上有了些笑意,至少她不再是那种百依百顺的低姿态,眼里也有了情绪,哪怕是厌恶。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再打我一下,或者骂我都行,你别对我视而不见。”
“裴总不会忘了自己说的话吧。”陈与禾不想再做无意义的纠缠,“我做了我的选择,还请裴总说话算话。”
“什么选择,我不知道。”
这人怎么这么无赖。
陈与禾正想怼他,突然意识到他在装傻充愣,是想逼她吵架。陈与禾才不上当:“不知道就算了。”
因为在意,所以失望。因为失望,所以逃避。
裴放一把将人扯进怀里:“陈与禾,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掌心下的胸膛,咚咚作响。
裴放在等待一次判决。
陈与禾感受着蓬勃的心跳,迎上裴放的视线:“如果这样想能让裴总好受些的话,您就这么以为好了。”
这就让裴放拿不准了:“这是什么意思?”
“哄甲方开心的意思。”
又是甲方,裴放气急,谁愿意做这个劳什子甲方。
“我在你心里就只是甲方?”
“从来如此。”
“陈与禾,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陈与禾言笑晏晏:“怎么会,我希望裴总长命百岁。”
裴放突然觉得很挫败。陈与禾铁了心要跟他划清界限,无论说什么她都是一副奉承甲方的态度,礼貌、疏离,滴水不漏。
“与禾,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裴总太见外了。”
奉承、恭维、讨好,这些潜规则,陈与禾不是不懂,只是以前的她以为不需要对裴放做这些。
裴放止不住地叹气。在面对陈与禾时,他总是束手束脚,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以往的所有经验对陈与禾都不奏效。
“裴总,或许您认为我在跟您赌气,但真的没有。我理解您的立场,基于您的出身,基于您和孟玦的关系,您之前对我有误解,我充分理解。这不是假话。”
“我因为想要投资、想促成跟通航的合作而耍的那些小心思,并不磊落。裴总对我的看法,或许并没有错。”
“你以为我是怎么看你的,拜金、虚荣?”裴放快被这个女人气死了,“陈与禾,你凭什么凭空臆测我的想法,你这是诬陷。”
“您怎么看我并不重要…”
“既然不重要,你又在耍什么脾气?承认对我有感觉,有那么难吗陈与禾?”
“…”
“你这张嘴就这么难撬开?”
“随您高兴吧。”
陈与禾想越过裴放去开门,却被人一把拽回来:“话没说清楚,你去哪儿?”
陈与禾纠缠得有些累了:“裴总,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比如?”
“我没有怪您,没有生气,也不喜欢你。”
只是回到了甲方和乙方应该有的相处方式而已。
……
确认陈与禾离开后,简晨才推开了裴放办公室的门。
裴放仰靠在座椅上,领带被扯下随意丢弃在一边,衬衫领口也解开了两颗扣子。
他闭着眼听简晨汇报。
“财务部杜总监说因为下面的出纳请了假,所以耽误了几天。”
裴放本就因为陈与禾对他的满不在乎而郁闷,现在更是直接点燃了愤怒。
“这么大个财务部离了一个出纳就不转了?”
裴放这人,向来擅长挖苦人,迟钝的人可能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言下之意,裴放已经拍拍屁股潇洒走开了。
简晨做了这么多年的助理,从没见过裴放这么直接的发火过。
看来跟陈总监谈得并不愉快。
皮质座椅发出垂死般的呻吟,裴放缓缓睁开眼:“让杜若琪把辞呈交上来。”
“明白。”
这个结果在简晨的意料之中。
裴放这个老板,大多时候对手下的员工随和爱开玩笑,前提是得做好分内的工作。
不过十分钟,简晨再次来到财务部。
杜若琪以为没什么大事,笑容满面地端着咖啡迎接简晨:“裴总没说什么吧?”
“杜总监,准备交接工作吧。”
“什么?”杜若琪笑容僵在脸上,险些端不稳杯子,又怕自己理解错误,跟简晨确认,“裴总要开除我?”
“很遗憾,是的。”
杜若琪不可置信地轻笑一声:“裴总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要开除我?”
“杜总监觉得公司的规章和流程是小事吗?”
杜若琪的声音变得尖锐,指节因过度用力握杯而泛白:“什么规章流程,不就是因为那个所谓的陈与禾吗?”
“杜总监,这事与别人无关,只是因为你没做好分内的工作。”
“我都说了,是小宣请假,耽误了几天而已。绿氢的资金迟早会发下去的,陈与禾就来打小报告了?”
简晨淡定抿唇微笑:“有些事情,说穿了就不体面了。”
杜若琪脸色一阵红一阵黑,似有很多话想说,又生生忍住了。她确实动了些小心思,但是没想到裴放这么看重陈与禾,竟然会因为这么件小事就开除她。
“我在公司五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裴总就因为一个外人要赶我走?我不服,我去找裴总。”
简晨伸出左臂拦住杜若琪:“裴总全权授予我处理这件事。”
几年的痴心不改,杜若琪以为裴放只是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哪知道一朝闯入一个陈与禾,裴放一门心思扎进去,现在还因为陈与禾要辞退她,杜若琪咽不下这口气。
她眼尾上扬,发出一声轻蔑的笑:“一个在两兄弟中间周旋,一个挖弟弟的墙角,这俩人真是绝配。”
简晨面色铁青:“杜总监慎言。”
“公司上下都传遍了,还不让人说啊?”
裴放和陈与禾的关系发展,简晨比很多人都清楚。
裴放一开始对陈与禾是什么心态,简晨还拿不准,就算老板有什么别的目的,他作为助理也没有立场置喙。
后来裴放确实对陈与禾上了心,甚至可以说他是乐在其中,甘之如饴。简晨是看在眼里的。
但陈与禾是无辜的。是裴放主导了这段关系,那些谣言却大多都指向她。
简晨不愿再跟杜若琪嚼舌根:“辞职报告发到我邮箱,抄送给人事部。”
*
裴放的办公室今天格外繁忙,送走了陈与禾,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一个从未到过他办公室的人。
简晨进来通报时,裴放想,他终于来了。
简晨亲自下楼去接他,再领他到裴放的门口:“孟博士,请进!”
裴放见人进来,招呼他:“坐吧。”
“不了裴总。”孟玦就站在门口,不肯进来,“我是来要东西的。”
裴放一点也不意外,他早就想到了。自从孟玦六年前从家里搬出去,他们俩也不怎么联系,也就只有在春节,孟玦去探访卢惜寒时,才能在家里打个照面。
裴放语气淡淡的:“笔记本吗,在我家里,下次给你吧。”
孟玦忽地笑了:“我对小与的心意都记在心里,不需要用一个笔记本来作弊。”
孟玦把话挑明,一点儿面子都没给裴放留。
陈与禾说不喜欢他的话还在耳边盘旋,裴放实在疲于应付孟玦:“嗯,那你来要什么?”
“要一个说法。”孟玦盯着座椅里的裴放,眼里似有鄙夷,“你既然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也知道她跟我的关系,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她?”
裴放轻呵一声:“我也想知道。”
说起来荒唐,现在的裴放,自己都想不明白当时为什么格外留意陈与禾。
他见过的创业者成百上千,什么样的都有,其中不乏比陈与禾优秀的。
唯独陈与禾是例外。
他抱着对这个女人的偏见,又被她的率性所吸引。
所以裴放一直很矛盾。刚开始,他想看她出丑,想看她为了钱能忍到什么程度,却又在关键时刻生出不忍之心,出手帮她。
俗话说,溺水的往往是会游泳的人。
曾经的裴放以为,爱情太俗气了。那种夹杂着低级欲望的自私的感情,他向来嗤之以鼻,他也不明白,像孟玦这样理智的人,为什么会因为一段爱情的不顺利而颓丧至此。
在跟陈与禾的关系中,裴放以为自己是站在岸边看她挣扎求生的角色,然而当裴放身处在旋涡中心,他才惊觉,他早就在跟陈与禾的一次次相处中,不经意间走进了涉足了这片水域。
这片水域或许就是俗称的爱河。裴放身处旋涡中心而不自觉,骤然发现陈与禾才是站在岸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挣扎的人。
裴放的反应在孟玦的意料之中,但他依然觉得憋闷。
那天晚上在云石小筑,裴放的表现无一不是打破了孟玦对这位表哥惯常的认知。
裴放做事情从来都游刃有余,却在面对陈与禾的突然造访时惊慌失措。骄傲了近三十年的裴放,几乎从未说过一句软话。那晚当众被陈与禾打了一巴掌的裴放,第一反应竟然是关心她的手疼不疼。
那天孟玦就知道,裴放喜欢陈与禾。
他这位表哥,一直很优秀,还有他最羡慕的轻松和谐的家庭。
如果对手仅仅是裴放,孟玦觉得自己尚有胜算。但如果是裴放加上卢惜寒,孟玦不确定结果会如何,因为连他自己都喜欢卢惜寒这位姨妈。
此刻面对裴放,孟玦说出了最不甘心的一句话:“哥,你明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为什么要把她从我身边抢走?”
今天的种种事情已经足够让裴放受挫和心烦,面对弟弟的指责,裴放突然不想再忍了,他抬眼看向孟玦:“我见到她的时候,你们已经分手六年了。”
裴放那一眼,是宣战。
孟玦恢复冷眼:“哥的意思是,不会放手了是吗?”
“凭什么要我放手?”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