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百合耽美 > 打铁匠的俏夫郎 > 20-30
    第21章 不怕


    青木儿被周竹拉着走了一半路, 想起丢在路边的木盆和衣裳,连忙拉停周竹。


    “阿爹,衣裳还丢在小路上, 我去捡回来。”


    周竹这会儿心里七上八下, 闻言轻叹了一声, 说:“我同你一块去吧。”


    现在村里头乱得很, 打架吵架这种事传得最快了, 他生怕青木儿自己去,路上再碰到个碎嘴的, 指不定多麻烦。


    丢在路边的衣裳不仅有他们家的, 还有纪云家的,纪云喊了周竹后, 也和周竹一块去了赵家, 只是现下还在赵家没回来,周竹把纪云的木盆也一并带上,送到纪云家去了。


    回了赵家小院, 院里头只有双胎在, 他俩正蹲在四袋大米旁边, 好奇地看着那四袋米袋, 不知道这四袋大米是哥哥从哪里扛回来的,他们只知道,有了大米,就能吃好吃的蒸米饭了。


    他们见阿爹和哥夫郎一起回来,便起身跑过来,赵玲儿说:“阿爹!哥哥买了好多大米和大鸡大鸭啊!还有一只超大的鹅!”


    周竹一言难尽地摸摸双胎的脑袋,心想:这不是你哥哥买的,这是你哥哥抢的。


    可转念一想, 这也不是赵炎抢的,这本就是他们家的。


    在这之前,老赵家不知抢过多少他们家的东西,自从赵永吉知道他们家买了一亩良田,年年收稻子舂米后,都要抢走一袋,后来更是变本加厉,不仅米要抢,钱要抢,养的鸡鸭都不放过。


    这么些年被抢走的,又何止赵炎抢回来的这点东西。


    周竹问:“哥哥呢?”


    赵玲儿说:“哥哥说后院没有笼子关大鸡大鸭,他去山里砍竹子做笼子去啦!”


    周竹此刻的心还在砰砰跳呢,他总觉得这些鸡鸭鹅,老赵家还会过来抢回去,这么多鸡鸭鹅,可不是小钱啊,老赵家不会这么轻易甘心。


    却没想到大儿子压根不在意,二话不说直接砍竹做笼子去了。


    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和人有过这么大的冲突,当下也不知如何办才好。


    周竹叹了叹气,说:“清哥儿,你和玲儿湛儿在家里呆着,我去找阿炎回来。”


    青木儿说:“阿爹,我去吧,正好午时到了,家里还没做饭呢。”


    周竹一想也是,青木儿不会做饭,总不能因为这事儿家里连饭都不吃了,不管啥事吃饱了饭再说。


    “那成,你去吧。”


    青木儿记得竹林的位置,但竹林大,他也不知赵炎去了哪一处砍竹子,只好往竹林深处找,没走多久,便听到了砍竹子的声音,在幽静的竹林里很是清晰。


    他顺着声响找去,果然看到了正在砍竹子的赵炎。


    赵炎面无表情地挥刀,三刀砍断一根竹子,他的脚边已经砍了三根了。


    他兀自砍着,听到有竹叶破裂的声音,便知有人来了,抬起头,就看到扶着竹子的小夫郎,他下意识直起身,把砍刀背到了身后。


    小夫郎惊恐发颤的眼神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久久不能散去。


    他出来砍竹子,本就有点躲避的意思,此时见了人,有些无措,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细瞧才知他的下颌绷得死紧。


    青木儿确实是害怕的,特别是看到赵炎凌乱翘卷的黑发披散着,一脸阴沉,硕大的拳头几拳下去,打得老赵家毫无还手之力,让他在那一刻,深刻意识到了,发了狂的赵炎是何等暴戾凶狠。


    那一瞬间,他确实起了逃跑的念头。


    他无法想象这拳头落在自己身上,还有没有命活。


    可当赵炎从他身边走过,平静沉稳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时,他又冷静了。


    赵炎打赵玉才,打老赵家,事出有因,而他只要小心谨慎些,清倌的身份不会暴露,这拳头也就不会落在他身上。


    青木儿松开竹子,慢慢走过去,轻声说:“阿爹找你回家呢。”


    小夫郎脸上已没有惊悚之色,还来寻他,这让赵炎绷紧的下颌松了点劲儿。


    “好,我再砍一根就回去。”


    “我去找藤蔓。”青木儿说。


    砍好的四根竹子得用藤蔓绑在一起才好扛下山,青木儿去找了几根藤蔓回来,还顺便摘了不少野草,赵炎把四根竹子绑好,然后拎起中间的藤蔓,用力一甩,甩到了肩上。


    他一人肩扛四根长竹,脚步却不见沉重。


    青木儿走在赵炎侧后方,忍不住感叹这真是他见过的力气最大的汉子了,他几次暗暗打量,目光移到赵炎鼓起的肌肉上,微微一愣。


    五道暗红色的伤痕,挂在古铜色的手臂上,第一眼并不算明显,近了才发现,伤痕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血痂。


    看赵炎没所谓的样子,这几道血痕对他而言压根不是事儿。


    赵炎没听到青木儿的脚步声,微侧了一下头:“怎么了?”


    “没。”青木儿收回目光,跟上赵炎下了山。


    赵家小院。


    周竹把早上抢来的猪肉配着蒜炒了,闻着锅里的香气,他内心些许忐忑,然后喜滋滋地又炒了一盘野苋菜,剩下那些腊肉腊鸡都被他挂在柴房的房梁上了。


    家里第一次有这么多肉,周竹一下子还真有点不敢置信,总觉得是在做梦。


    这么多肉,这么多鸡鸭鹅,吃到过年都吃不完呢……


    周竹正恍惚着,竹子的落地声惊醒了他,他用襜衣擦了擦手,连忙走出柴房。


    赵炎正站在水缸旁洗手,青木儿把摘来的野草拿去后院喂鸡鸭鹅。


    周竹走过去,又擦了一下手,说:“阿炎,你今天这么一抢,老赵家那边不会甘心,以后,怕是要结仇了。”


    他对当年赵有德被打之事落下不小的阴影,现在偶尔做梦还会惊醒,听到纪云说赵炎拎着赵玉才去了老赵家,那一瞬间他腿都软了。


    生怕一去到老赵家,又是一个血人被抬出。


    然而去了发现被打的是老赵家的几个汉子,他惊叹自家儿子的厉害,又担心惹怒了老赵家,以后家里不得安宁。


    赵炎说:“阿爹不用担心,这几日那边乱得很,不会来找麻烦。”


    “这往后呢?”周竹皱起眉:“日后他们缓过劲,定要寻仇。”


    “往后,他们也不敢找。”赵炎捋干手上的水,说:“阿爹,那都是咱们家的东西,即便是村长来了,我也如是说。”


    他不怕他们找,就怕他们不找,正巧家里东西少。


    周竹心里有点不安,但现下情况已是如此,无法改变,叹多少声都无法挽回,就算把东西送回去,想必老赵家的人也不会对他们有好脸色,更何况,这么多年,老赵家何时对他们有过好脸色?


    大儿子这么一拳打过去,他心里憋了多年的气,都通了不少。


    这么一想,周竹心里那点不安统统散去,只剩痛快。


    “阿爹,这里还有三十两,也是从那边拿的。”赵炎把三锭银子掏出来给周竹。


    周竹惊得手都抖了,鸡鸭鹅猪肉还有大米就算了,没想到还有钱,还是三十两!


    周竹懵了。


    这银子,是真的烫手。


    “不过爹心里头怕是不好受。”赵炎说。


    周竹叹了叹气:“你爹心里头,这么多年,就没有好受过。”


    晚上赵有德刚回到村口就听闻了此事,他着急忙慌地赶回家,生怕家里有什么意外,一回来发现家里在等他吃饭呢。


    他这闷汉子也不会说什么话,只来回一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对于老赵家,他这么多年,早看清了,又怎会为那样的人忧心。


    一家人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不缺肉的晚饭。


    晚上青木儿洗完了澡,没有第一时间上床,而是找起了上回赵炎给他的药,他后来收拾的时候看到了那瓶药放在了木柜里,这会儿怎么都找不着。


    赵炎进来时,以为他丢了什么东西,拿起桌上的蜡烛走过去:“找什么?我来。”


    青木儿抬眼看了看他,细声说:“上回,那瓶药。”


    “药?”赵炎脸一黑,沉声问:“伤哪儿了?赵玉才那畜——”


    “不是。”青木儿打断他,指了指他手臂上的伤:“你这里伤了。”


    赵炎那双锋利的眸子微微睁大,他明显愣了一下,手里的蜡烛蓦地被他捏出了一个坑:“在木桌的抽屉里。”


    青木儿走到木桌旁,微微弯腰拉开了抽屉,从里边把药找了出来,他转过身,赵炎还拿着蜡烛站在原地,便小声说:“到床上去吧。”


    赵炎薄唇微抿,拿着蜡烛过去了,他倾倒蜡烛,往床头木架上滴了几滴融化的蜡烛,随后一插,蜡烛稳稳立着,烛光照亮床头一隅。


    手臂上的伤对他而言,就是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可当小夫郎拿着药给他擦的时候,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刺痛。


    小夫郎鼻根处的小红痣在烛火的照耀下异常醒目,皮肤柔嫩白皙,微尖的下巴称得上消瘦。


    赵炎想起之前夜里抱过的腰身,纤细柔软,像细腻滑溜的小白蛇,盘在他身上,小小的,滑滑的。


    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些许桂花香。


    盯得久了,吞咽声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就连假装镇定的青木儿都抖了一下手。


    青木儿眼睫轻颤,眼皮一撩,微微抬头望向眼前高大的男人,带着疑惑的眼眸有些迷离,闪着细碎的光。


    在触及赵炎那双略带野性的眸子后,又猛地低下了头。


    “好了。”青木儿垂着脑袋,把木栓子塞进瓶口,刚想起身把药瓶放好,顶上便传来微沉的话音。


    “你还怕我么?”


    青木儿一愣,有些不明白赵炎何出此言。


    “今日在老赵家,我知你怕我。”赵炎垂眼看着小夫郎翘起的一根黑发,平静地说:“我长得丑还凶,你怕我亦是正常。”


    丑?青木儿懵了。


    他怕赵炎是真,可从未觉得赵炎丑。


    赵炎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棱角分明的轮廓,除了有些黑,是他见过诸多人里,长得最俊朗的,绝称不上一个“丑”字。


    也不知道赵炎为何有这样的误解。


    青木儿看向赵炎的目光略微复杂,他想了想,说:“你打人,是事出有因,我那会只是吓到了,绝不是怕你,而且……你也不丑。”


    绝不怕你。


    不丑。


    赵炎抿紧嘴角,心中欢喜有些压不住,得亏他沉稳惯了,不然这会儿准得失态。


    “嗯,我知道了,睡吧。”


    第22章 啊?


    赵家发生了如此大的事, 在村子里不出半个时辰便传遍了。


    住在老赵家隔壁的人每日都能听到他们的叫骂声,从前他们家就时不时有争吵,但住在一个屋檐下, 有点不对付也正常, 只不过没像现在这般, 瞧着, 甚至要撕破脸皮了。


    赵大伯被赵炎打得脸歪了, 身上哪哪都疼,他媳妇儿孙玉梅长得彪悍, 性子更是刚烈, 她男人天天躺床上叫嚷,扰得她睡不好还得整夜伺候, 她心里头不爽利就得到处撒气, 一看妯娌四弟媳妇儿每天哭哭啼啼的,更是觉得碍眼。


    赵四叔也不舒坦,他一个干帐房先生的, 平日里下地少, 本就没干过什么农活没吃过什么苦, 被赵炎捶那几下, 感觉自己每天要厥过去,更别说他儿子,考了童生的儿子,一只手骨折了,天天阴着脸在房里发脾气。


    陈阿珍看着自家两个儿子家宅不宁,就觉着是他们媳妇撺掇的,每天骂骂咧咧,赵永吉听着烦, 拿着烟杆子蹲在门口抽。


    现在家里乱糟糟的,不是这个哭就是那个闹,闹着闹着还得打,也没空上赵家寻仇。


    老赵家里吵嚷,隔壁家的每天搬个小木墩坐在墙角边听戏,日也听夜也听,转头就往村里嘚啵。


    青木儿早晨去洗衣裳时听了一耳朵,他对老赵家的人毫无兴趣,他只担心那赵玉才胡说八道,不过赵玉才只是嘴上说说,没有实质的证据,倒也不用怕。


    他现在就算周围没人,也不敢放松心神,他一心要改变往日习性,他学得还算可以,一旁的人见了他,只当他是羞怯因而腿脚僵硬,并未多想。


    日子慢慢悠悠地往前走,九月过去,雨水渐渐变多,常常是晴个一两天,就要连着下好几天。


    一场大雨,把菜地新长出来的小苗苗冲得东倒西歪的,鸡舍和菜地间隔的篱笆也被雨冲倒了,地上堆了一堆不知从哪吹来的枯叶,弄得后院乱糟糟的。


    幸好鸡鸭鹅都关在笼子里,不然篱笆倒了,鸡鸭鹅跑出来,非得把菜地踩坏不可。


    青木儿拿着钉耙把枯树叶扫开,扫出一条小道,这些枯树叶就不管了,等几个晴天晒一晒,到时攒起来,就能拿回去燃火。


    扫开枯叶,地上全是泥水,穿着草鞋踏过去,跟光脚没区别,还有点凉。


    青木儿跟在周竹后头,把篱笆扶起,可惜篱笆用太久,本就破旧,风雨一来,直接从根部被吹断,扶起来也没用,得编新的。


    既然要做新篱笆,就得弄结实来,之前的篱笆用的都是细竹子,上回赵炎砍的竹子还剩不少,周竹打算用这些竹子编一个新篱笆。


    趁着天还没黑,周竹进柴房砍竹子,青木儿和双胎在打扫院子。


    赵家小院都是泥巴地,每次下雨,家里屋角全遭殃,人走过都得带一脚的泥水回来,一天不清理,就脏得没眼看。


    再加上后头的鸡鸭鹅多,味道也重,粪便得每日处理,从前家里鸡鸭少,都用不着药草,随便抓两把秸秆烧一烧就成了,现在不行,现在处理完了还得烧些药草去味。


    家里的药草用完了,得重新买,青木儿打算去一趟田柳家。


    田柳的相公是个大夫,先前家里去味的药草一直是田柳的相公给配好的,拿回来直接烧成灰,就能把大部分味道去掉。


    田柳家离赵家小院很近,走路不到半刻钟。


    青木儿刚瞧见田柳家的院子,就看到有人被打了出来,俨然是上回和田柳打架的妇人,田柳的嫂子,紧接着,是拿着扫帚的田柳跑出来。


    “我打死你个老王八!再敢上门,我把你丢河里喂鱼去!”田柳骂她。


    田家嫂子被打了个没脸,也怒了:“没良心的东西,老娘这是为你好,那瘸子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仟水村的张大头?那张大头家里十亩地呢,嫁过去就是享福,更别说张大头愿意出五两彩礼!五两啊!够吃一年了!”


    “这么好,你自个嫁去!”田柳冷笑一声:“上了一个炕还惦记着另一个炕,你怎么没被田大那蠢货打死?”


    “你个□□崽子!胡咧咧什么呢!”田家嫂子脸一阵红一阵白,显然气得不轻:“你嫁给那瘸子两年生不出娃,当心被休!”


    “十年生不出娃也不干你的事!”田柳最讨厌别人拿这事儿到处嚷,偏偏他这嫂子叫得最大声:“滚!”


    说完田柳扬起扫帚便打过去,田家嫂子躲得不及时,被泥水扬了一身,狼狈跑了。


    田柳打完了人才瞧见青木儿,刚刚还怒火滔天一下扬起了笑:“清哥儿!进来!”


    “好。”青木儿避着泥水走过去,走到门前,用旁边的石头和野草刮了刮脚底,才跟着田柳进去。


    田柳家在吉山村可谓是富足,他一个小哥儿,自己每日做卤鸭去卖,镇上还开了一间铺子,挣了不少钱。


    村里头有人眼红他,说过不少酸话,但骂又骂不过,打吧又不敢打,汉子打小哥儿要被人笑,小哥儿或者妇人,完全打不过他。


    田柳上头只有一个哥哥田大,当初田大把田柳赶出来时没想过他能活,现在有钱了,总撺掇他媳妇儿来找田柳麻烦。


    田柳烦不胜烦,见一回打一回,今儿个下了雨门没关,到让田家嫂子偷摸进了门,还叫嚷着说给田柳找了门亲事,气得田柳当场把人打出去。


    村里头谁不知道田柳有相公,摆酒的时候都上门吃过喜酒,也就他这蠢嫂子整日被田大忽悠,成日上门找不痛快。


    田柳进了门把扫帚把门后一丢,拍了拍手,问青木儿:“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青木儿说:“上次的药草用完了,找你买点。”


    “正好,云桦在家,我叫他给你配好,你先坐。”田柳把青木儿带进堂屋,给他倒了茶水,随后找林云桦。


    这几天雨大,院子没办法晒草药,全都转到药房去了,林云桦就在药房里忙着把摘来的草药分出来,拾掇好的草药卖去镇上的济世堂,能卖不少钱。


    经过有一回田家嫂子跑到他跟前,说要给他介绍侄女的事儿后,每回田家嫂子上门,林云桦都是避开的。


    村里头打打骂骂都还好,他怕他一失手把人毒死了。


    刚分完,田柳便进来了,林云桦抬头看了田柳一眼,便失笑道:“过来。”


    田柳不明所以地走过去:“怎么了?”


    “吃一脸泥了没发现?”林云桦擦掉他脸上的泥水,笑道:“再多吃点,今晚就不用吃晚饭了。”


    田柳嘿嘿笑了一声,说:“对了,清哥儿说再买点上回用的药草,你给他配多点。”


    “好。”林云桦道。


    抓方子需要点时间,田柳去屋里摸了把瓜子出来,摆到青木儿桌前:“吃点。”


    青木儿没跟田柳客气,抓了几颗剥着吃了。


    真跟田柳客气,田柳要瞪他。


    “你嫂子,怎么还一直上门呢?”青木儿问他。


    “她想拿我换彩礼,然后让云桦娶她侄女呢,想得挺美。”田柳翻了个白眼:“成天说我生不出娃的事儿,气死我了。”


    “啊……”这话,青木儿不是很好接,他不了解情况,也不好对别人的床事多嘴。


    谁知田柳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都没做那事儿,咋个生娃嘛。”


    “啊……”青木儿愣了:“啊?”


    田柳有些不自在,干咳了一声,刚要说话,林云桦便拿着配好的药草进来了,田柳果断闭上了嘴巴。


    “弄好了?”田柳起身接过药草。


    林云桦点了点头,笑说:“弄好了,一次烧一把,烧成灰铺开就可以了。”


    药草足足十把,能烧十天了,青木儿掏出十个铜板给田柳:“谢谢。”


    田柳没客气,收了铜板笑说:“下回再来啊。”


    青木儿把药草拎回家烧,烧药草的时候,得把鸡鸭鹅弄出来,不然会熏着它们。


    他捂着下半脸烧药草,等火燃起,往后退了几步,撑着钉耙盯着火,等药草烧成了灰,再刮开,铺到角落里,药草味道散开还得等一会,青木儿没在这里等,回了前院。


    双胎还在前院清扫断枝枯叶,他挽起裤脚也一起清理。


    下雨天总归是不太方便,院子扫完,青木儿和双胎把脚冲了冲,回到屋檐下靠着墙排排坐着。


    青木儿抬头望望天,这样的阴雨,忽地让他想起了美夫郎。


    美夫郎不太喜欢雨天,雨势大官人少,窗台枯坐,看了一夜的雨,听了一夜的响,银子没挣着,叫人心里不踏实。


    他一心想着攒钱,恨不得日日晴天,日日挣钱。


    可青木儿知道,美夫郎也喜欢雨天,官人少了,清静却是难得的。


    青木儿望着屋檐滴下的水珠,出了神,心下恍惚让他一下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直到赵湛儿忽然抱了抱他的胳膊。


    “哥哥回来了。”


    青木儿抬眼一看,果真是赵炎。


    赵炎手里拎着一袋东西,看样子应当是镇上买的吃食,他时不时会带点,偶尔见小夫郎爱吃的,会连着买两三日。


    今晚买的就是昨夜买过的杨桃蜜饯,酸酸甜甜的,昨夜小夫郎破天荒吃了两块。


    赵炎今晚特意多买了一些,就想小夫郎能吃到满足。


    不仅青木儿满足,双胎也很满足。


    不过好吃的要等家人都回来了才能吃,双胎一块把杨桃蜜饯放去堂屋。


    青木儿咬了咬下唇,往旁边看了一眼,他的视线只到赵炎的肩膀,得微仰头才能看清赵炎的神情,但他没仰头。


    他收回目光,去看地上水洼溅起的圈圈涟漪。


    他很少有和赵炎干站着什么也不做的时候,大多时候,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活儿要做,手里有活儿,倒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手里没活儿,傻愣愣地站着。


    总觉着,有一丝尴尬和羞赧。


    赵炎倒是想和小夫郎多说说话,可他搜刮了一肚子,找不出能说的,他本就话少,现下更是寡言。


    两人沉默着看着水洼。


    然后眼睁睁看着一只鸭踩进水洼里扑腾,溅得四处都是泥水。


    鸭?哪来的鸭?


    青木儿一愣,睁大双眼,糟了!鸭笼开了!


    他一急,抓过赵炎的手腕,拉着人跑去后院:“鸭鸭鸭,鸭跑了!”


    第23章 抓鹅


    不仅鸭跑了, 鸡也跑了。


    赵炎抢回来的鸡有四只,鸭有两只,大鹅一只, 现在只剩一只鸡在菜地上啃菜叶子, 还有一只鸭在前院, 剩下的, 都不知所踪。


    青木儿急忙跑到菜地上, 挥手赶走正在啃菜的大母鸡,谁知母鸡受了惊吓, 咯叽咯叽又踩了一圈, 把刚长出来的小菜苗踩了个稀烂。


    他想去救起可怜兮兮的菜苗,又想抓鸡, 可临了发现自己压根不敢抓, 毛茸茸的小鸡崽倒是没怕过,还觉得十分可爱,可长大后的大母鸡就没那么可爱了。


    那嘴尖尖的, 放手抓肯定要被叮开花。


    这时赵炎跟过来, 大手一捞, 不料大母鸡忽地展翅飞起, 踩着菜地外围的篱笆飞走了。


    青木儿顿时傻了。


    原来鸡能飞这么高!


    赵炎拉起篱笆一看,原来是篱笆下边的细竹子断了几根,想必鸡鸭鹅便是从这里跑了出去。


    “怎、怎么办?”青木儿没遇过这样的情况,顿时慌得不行,这鸡鸭鹅是他烧药草的时候弄出来的,原本关在了笼子里,谁曾想笼子竟然开了。


    “无妨,追回来便是, 它们跑不远。”


    赵炎摇了摇篱笆,原地起跳,利落地翻过篱笆,随后从篱笆上抽了一根竹子握在手上,转身刚要去找鸡,就被青木儿拉住了手袖。


    青木儿焦急找鸡,便顾不上许多:“我也去。”


    但是他跳不过这么高的篱笆,总不能一脚把篱笆踩塌吧。


    赵炎微愣,小夫郎扒着他的肩头,一句话没说,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沉默片刻,随后揽过小夫郎纤瘦的腰身,用力一抱,将人从篱笆后抱出。


    青木儿被抱起时有些羞赧,但他一心抓鸡,没想那么多,出了篱笆之后,急忙忙地往灌丛荒地跑去。


    赵炎愣在后头没动作,青木儿还催了一句:“快些快些,天要黑了。”


    赵炎这才回神。


    赵家小院后面是一处荒草地,上面长满了灌丛,灌丛约莫长到膝盖处,一眼望去,看不见任何一只鸡鸭的踪影,幸好,还能听到鸡鸭鹅的叫声。


    听声音,应当离得不远。


    青木儿对抓家禽没有经验,他听到附近有鹅叫,便着急忙慌地跑过去,结果把那鹅吓得慌不择路,怂起翅膀,钻到更深的灌丛里去了。


    赵炎连忙高喊:“清哥儿!”


    他见青木儿头也不回,也顾不上眼前刚寻到的鸡鸭,赶忙追过去。


    一只鹅在前头嘎嘎跑,青木儿吭哧追,一个不注意,踉跄一下直接摔在灌丛里,正巧灌丛下面是处低洼,顿时摔了半身泥。


    前头的鹅被他这么一扑,惊得两脚一蹬踩着青木儿的脑袋起飞。


    青木儿吓了一跳,连忙抱紧脑袋趴回地上,结果让泥水洗了把脸,他顿时汗毛竖起,往旁边呸呸两声。


    他趴在地上吐泥水,倒让那只鹅找到了机会,鹅头一转,对着青木儿就是一顿嘬。


    青木儿没料到大鹅的攻击性如此强劲,他原地滚了一圈急忙爬起,狼狈逃窜。


    大鹅追在青木儿屁股后头,一边嘬一边鹅鹅鹅笑。


    这会儿天色昏暗,大鹅笑声似人非人,青木儿深觉惊悚,双手在后头疯狂挥动,企图赶跑那只大嘴鹅,却不想被大鹅找到了机会,一口叼住青木儿的衣摆不松,挥着翅膀挂在青木儿身上。


    青木儿吓得心肝胆颤,仰天长嚎。


    “啊啊啊啊——”


    都是人追鹅,怎的到他这就成了鹅追人!


    赵炎连忙跑过去想拉开那只大鹅,倒被青木儿哭着叫着扑了个满怀,赵炎被扑得突然,雨后的泥地滑溜,脚下一铲,两人一起摔了个底朝天。


    大鹅疯狂扑腾大翅膀,地上的泥水草屑四溅飞起,溅得两人身上脸上全是脏污。


    赵炎黑着脸,大手一抄,稳稳抓住大鹅命门,用力一扯,把大鹅从青木儿身上扯开。


    青木儿还在压在赵炎身上无意识地狂叫蛄蛹,赵炎急忙拍拍他的后背:“清哥儿,清哥儿,鹅抓住了。”


    “啊啊啊啊——”


    赵炎迫于无奈,一个翻身把人压下身|下,青木儿天旋地转,愣住了。


    “鹅抓住了。”赵炎说。


    “啊。”青木儿应。


    两人同时陷入静默。


    大鹅一看不对,狠狠啄了赵炎一口,赵炎把大鹅的鹅嘴连同翅膀一手抓住,让大鹅,叫都没法叫。


    青木儿红着脸撇开脑袋,小声说:“快起来……”


    赵炎起身把人拉起,急道:“如何?摔哪了?”


    “我没事。”青木儿摆摆手,看样子累极了:“快去赶鸡鸭吧,也不知去了哪里。”


    “无妨,先将现在的赶回去。”赵炎说。


    “阿炎!清哥儿!”是周竹。


    周竹站在篱笆旁,看到外头到处叮食的鸡鸭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他高喊:“你们赶过来,我把篱笆拆了!”


    “好!”赵炎高声应道。


    篱笆有了口子,鸡鸭便找到了方向,鸡鸭回到后院之后,周竹也不着急,在地上撒了点麦麸,引着鸡鸭进了笼子。


    现下只剩一只鸡未找到,青木儿没管身上的脏污,转身继续找。


    赵炎把篱笆暂时拢好,刚要回头去找青木儿,只闻青木儿忽然高声叫道:“在这儿!”


    这是刚刚飞出篱笆的母鸡,青木儿记得它,那双翅膀有力得很,他跑过去时,母鸡原地飞了又飞。


    青木儿用长棍驱赶,那母鸡愣是不理,只管打开翅膀到处飞。


    他一咬牙,丢开长棍就想上手抓,谁知那母鸡飞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他猝不及防往灌丛一跪,那母鸡吓得又一次跑走,主动钻回了后院。


    灌丛里,赫然一颗鸡蛋。


    青木儿睁大双眼,难以置信,他抓起那颗温热的鸡蛋,双手捧起喊道:“阿炎!母鸡、母鸡下蛋了!”


    他第一次狼狈抓鹅,第一次遇见母鸡下蛋,第一次捡鸡蛋,心中欢喜雀跃,蓦然一展笑颜,那双含情桃花眼眸,似是闪着光,夜色渐沉的傍晚,宛如夜星。


    赵炎心底忽然升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悸动,他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两步,停下,又往前,直到单手抱着青木儿的膝窝,一举将人托起。


    青木儿吓了一跳,慌忙抓住赵炎凌乱的头发,声音颤抖:“做、做什么?”


    “回家。”赵炎言简意赅。


    青木儿是想回家,但他不想这样回家,他那一颗因捡了鸡蛋而雀跃不已的心,蓦地收紧:“我能走,你放我下来……叫人看到……”


    赵炎步履平稳:“这会儿没人,看不到。”


    “看不到也不能、不能……”青木儿越说越小声,不能什么,他也没说完,他咬了咬下唇,羞怯地低下头,然后拿那颗温热的鸡蛋,烫了一下赵炎的肩头。


    赵炎无所觉,只是加快了脚步。


    一直回到后院木门,赵炎才将人放下。


    青木儿对着高猛的汉子又羞又慌,落了地头都没抬,身子一转,扭着腰摆着臀点着小碎步回了前院,地上泥泞,留下一串交错繁多的草鞋印。


    赵炎眸色一暗,手背纵横交错的青筋上,还残留着小夫郎软热的手感,他像是被勾了魂,踩着草鞋印回了前院。


    两人方才摔了一跤,全身都湿了,头发上衣服上全是泥水,周竹看到后连忙让他们去洗澡,现下的天入了夜就开始有些凉了,湿衣裳贴着容易着凉,想了想,周竹回头煮了碗姜汤。


    周竹在灶房做饭,不能洗澡,赵炎便把兑好的热水提到房间里。


    家里只有大木盆,三桶水就能装满,赵炎提了三桶,怕小夫郎要盥洗头发水不够,又用木桶提了一桶进去。


    青木儿站在房里,看着汉子来来回回地忙活,莫名的,心口微微泛酸。


    他不知酸意从何而来,只觉砰砰跳的心,蓦地发软。


    “好了。”赵炎平稳的声音拉回了青木儿的思绪,青木儿紧抓了一下衣摆,讷讷地应了一声。


    两人湿透脏透了,合该一起洗,也能快一些,可青木儿看了看赵炎的侧脸,抿了抿唇角,没敢叫人一块儿洗,这太羞人了。


    赵炎也没想过要一起洗这事儿,他提好了水就退出了房间。


    他身体健壮,冬天洗冷水是常有的事,这点凉意压根不是事儿。


    后院的篱笆得立即修,下午编好的竹篱笆只够间隔菜地和鸡舍鸭舍,菜地外围的篱笆还得重新编。


    趁着晚饭没做好,赵炎先去弄编好的篱笆,他把几根粗竹子砍成三段,扛去后院先将间隔菜地的篱笆装好。


    三根粗竹子相当于固定篱笆的桩子,只要这三根扎得结实,以后风雨再大,都不怕折断。


    他把粗竹子放在泥地上,然后用木槌子捶一下,粗竹子便入地五寸,再一下,便是十寸以上。


    这种淋过雨的泥地软一些,砸进去也快,没一会他就立好了三根粗竹,剩下的就是把篱笆绑上去。


    间隔菜地的篱笆弄得快,就是外围的篱笆得费点心思,这篱笆之前修过一次,那会只堵了下面细小的孔,上面破的洞是有一根细竹子裂了,正好成了一个大洞,鸡鸭鹅就是从这里跑出去的。


    这块篱笆一修再修,久了也还是坏,不如重新围。


    正好围大一些,以后小鸡崽小鸭崽大了,玩耍的地儿也大了。


    赵炎说做就做,他回到前院,把所有的竹子都搬出来,全部劈成了三段。


    这时赵有德扛大包回来,见他儿子一身脏泥水在砍竹子,双胎在一旁帮忙收拾竹子屑,问了一声:“要做什么?身上怎的这么脏?快去洗洗。”


    “后院篱笆坏了,我重新围一圈。”赵炎说:“方才抓鹅了,一会去洗。”


    “爹爹回来啦!”赵玲儿去抱了一下爹爹,赵湛儿也跟着揽住爹爹的大腿。


    赵有德点了点头,笑说:“嗯,回来了。”


    他手里脏没能抱孩子,洗了手挨个摸了摸双胎的脑袋,顿了一下,看了他大儿子一眼,他大儿子专心砍竹子,没看他。


    赵有德说:“你先去洗,竹子我来砍。”


    “不用,砍完了再去。”赵炎说。


    赵有德没再说,转身进了灶房,见周竹踮脚在拿木架上的盐包,他连忙过去取下,颠了颠:“盐不多了,明日我带些回来。”


    周竹说:“再带点红糖吧,不用多,一块就成。”


    家里有了鸡鸭鹅,还有不少米,那三十两他只收了十两,剩下的没要,说来要不是大儿子每三月寄钱回来,他们攒十两都难攒。


    现下家里有了钱,吃点红糖不算什么。


    赵有德说:“好。”


    他把今日挣的钱都掏出来给周竹,说:“今日只有三十六文,明日会多一些。”


    周竹笑着看他:“三十六文顶顶好了。”


    第24章 羞人


    入了十月, 连日大雨终是歇了,晨起雾水浓,天也渐渐变凉, 直到太阳出山, 方觉暖意。


    青木儿搓了搓手, 把鸡鸭鹅都放出来溜达, 后院往外扩了半圈, 鸡舍到外围的围栏还特意围出一条小路给鸡鸭啄食,一旁菜地上的菜也都长得不错, 他顺手拔掉几根野草, 掰断丢去给鸡鸭吃。


    那只啄人的大鹅雄赳赳气昂昂地抢走那几根野草,率先冲去玩耍了。


    他撑着篱笆看了一会儿鸡鸭闲逛, 又看了一眼目中无人的大鹅, 拍了拍手,回了前院。


    前院周竹在收拾之前编的竹篮,今日要拿到镇上卖, 大竹篮总共攒了三十个, 小竹篮总共攒了六十个, 这一趟卖出, 能有六十六文入账。


    这钱不算多,但能挣多少就挣多少,一点一点攒起来,家底会越来越厚实。


    过了午时,青木儿把溜达的鸡鸭鹅都赶回笼子里关好,今日一家人去镇上,没人看家,防止老赵家的人过来偷拿鸡鸭鹅, 他还把棚子锁上了。


    家里全部锁好,周竹还不放心,特意让住隔壁的纪云留个耳朵,帮忙听听动静。


    以前周竹去镇上,也是拖的纪云帮忙,纪云没拒绝,顺道让周竹帮忙带点豆腐回来,村子里头没有卖豆腐的,想吃就得到镇上买。


    周竹应了,然后带着青木儿和双胎一块走路去三凤镇。


    四个人身上背着竹篮,走得并不快,有时走走歇歇,半路渴了打开竹筒喝了水再继续走,平日走路去镇上要半个时辰,他们愣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


    到了镇上,他们先去把竹篮卖了。


    镇上有几家商铺直接收竹篮,周竹常去的那一家离镇口不远,走过去就一刻钟。


    青木儿跟着周竹到了竹编商铺,便卸下箩筐和双胎在门口等着,周竹进去找管事。


    没一会儿,周竹带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管事出来,那管事看了两眼,便让手下伙计把竹篮收了,收来的竹篮要挨个检查,看看有没有破损。


    逐一检查无误后,管事找来帐房先生,记账和付钱。


    拢共六十六文,当场结清。


    周竹拿到了钱,笑道:“多谢周管事。”


    那周管事笑眯眯地说:“赵夫郎客气,下回还有,再送来啊。”


    “那是自然。”周竹说。


    周竹把钱揣回袖口,出来时,遇到另一人挑着竹篮来卖,那竹篮编得精致,个头不算大,只比他编的小竹篮大一圈,那竹篮有好几种花样,量倒是不多。


    他收回目光,刚要走,便听到周管事笑着说:“哎呀,这竹篮编得真不错,以后要是有这种花样的,三文一个!”


    三文!


    周竹脚一顿,当下就想回头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竹篮,一个能有三文!


    可他知道回头去看,那挑竹篮来卖的人定会不高兴,如此一想,便歇了心。


    青木儿和双胎在树荫下等了好一会,终于等到周竹出来,周竹出来时,脸上带着沉思,青木儿以为阿爹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儿了,连忙拉着双胎迎上去。


    “阿爹,竹篮卖得可还顺利?”青木儿问。


    周竹面带欣喜地点了头,并把刚刚遇到的新鲜事儿与青木儿仔仔细细说了。


    只可惜方才没瞧个真切,但一想到以后新花样的竹篮能卖更多的钱,心中便止不住地高兴,说完就带着青木儿和双胎买油菜花籽去。


    家里有一亩良田,冬天种不了稻子,空着也是空着,正好可以买些油菜花籽来种,等来年开了花,就能收割运去油坊换点油回来,这样能省下不少买油钱。


    卖油菜花籽的商铺和铁匠铺是同一个方向,顺着街市一直走,先看到了铁匠铺。


    铁匠铺今日人有些,打铁的师傅不用赶工,时不时出来摊子上帮忙。


    赵炎这会就站在二万旁边,同二万一块招揽生意,他不懂怎么吆喝,全然靠二万那张嘴,他就负责来回扛铁器。


    农具铁器对于农家子而言非常重要,好的农具甚至能用十几年,因此客人挑的时候总爱犹豫,生怕买了不好的回去,用个把月就坏了。


    二万吆喝得口干舌燥,趁着客人们自己挑铁器时,他闲来无事,对着街市上的人评头论足。


    “哎哎,赵师傅。”二万手肘怼了赵炎两下,低声说:“看那边,那边有个夫郎,长得可真俊呐。”


    赵炎没抬头,也没应话,他对此毫无兴趣。


    二万见他没反应,又怼了另一个打铁师傅:“张师傅,你瞧。”


    张师傅从二万说第一句开始就已经眯起眼瞧着了,闻言,他啧啧道:“这小腰昨夜就是在我床上这般扭的。”


    二万瞪大眼:“咋?这你家夫郎啊?”


    张师傅呸呸两声:“说的甚么狗屁东西,那就是个清倌,下贱的玩意儿,花点小钱就能玩一晚上,怎能娶回家做夫郎?”


    二万撇撇嘴,暗自思忖道:“家里都娶了夫郎了,还出去喝花酒,你也不是甚么好玩意儿……”


    赵炎没细听他们的话,他把客人要的锄头和镰刀包好,放到那人的箩筐里,等人走后,他随意往街上一瞧,猛地顿住。


    他托二万照看一二,快步走了过去。


    二万愣了愣,看着赵师傅大步往那清倌走去,顿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没想到平日里沉默寡言,对任何女子与小哥儿都毫无兴趣的赵师傅,竟然也会去喝花酒!真真是……真真是……世风日下啊!


    不等他感慨一二,便见赵炎赵师傅忽地转了弯,站到了另一个十分清俊秀气的小哥儿面前。


    咦?这小哥儿?不就是上回,来给赵师傅送东西的小哥儿么?


    青木儿正跟着周竹挑菜种,猝然靠过来一个魁梧的汉子,吓得他往周竹旁边挪了两步,还未抬头,便先看到那结实且有力的手臂,微微一愣。


    顺着手臂往上一瞧,那双锋利的眸子正不错眼地盯着他,眼角弧度柔软。


    “哥哥!”赵玲儿仰头看到自家哥哥,高兴地抱住了哥哥的手臂。


    周竹听到声音,回过头,讶道:“阿炎?怎么过来了?今日铺子里不忙?”


    赵炎不舍地移开眼,和周竹说:“这会儿不忙,阿爹怎么来了?”说完又看向青木儿,似乎在问,他怎么来了。


    青木儿哪敢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和汉子对眼,尽管这汉子是他的相公,也叫人难为情。


    他拉着赵湛儿的手,不看人,也没有言语。


    周竹笑说:“送竹篮卖呢,再买些菜种和棉花回去。”


    “嗯。”赵炎点了点头:“阿爹你先挑。”


    菜籽铺人有些多,全挤着难受,挑菜籽这活儿只有周竹懂,他转头继续挑菜籽。


    街市人多,投过来的眼神更是多,旁边杵着这么个高大魁梧的汉子,青木儿颇有些不自在。


    “何时来的?”赵炎问。


    说说话,不自在就少了些,青木儿回道:“过午便来了。”


    “买了些甚么?”


    “只卖了竹篮,还没来得及买别的。”


    “可有想买的?”


    “嗯……”青木儿想了想,老实说:“没有想买的。”


    而且,他也没有钱,他来赵家这么久,还没挣过钱呢,家里有吃有穿的,也用不到铜板。


    赵炎“嗯”了一声,从领口里掏出一个钱袋,矮身拉起小夫郎的手:“想买甚么便买甚么。”


    青木儿下意识缩回手,但赵炎紧紧拉着他,没让他拉开,钱袋不轻,他拿着惶恐,急道:“我用不上钱。”


    “用不上便收着。”赵炎声音低沉,有股不容拒绝的气势,见小夫郎不肯收,又补了一句:“我还有。”


    青木儿心觉忐忑,又不好当街和赵炎拉拉扯扯,叫人看笑话,只得收下。


    赵炎见他收下,心中高兴,面上带了些松泛,正大光明地盯着人看。


    他垂首看到小夫郎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小眼神,似瞪不似瞪,含羞带忿,彷佛在说:快别看了。


    赵炎还看。


    周竹买完菜种出来,他儿子已经走了,一旁的儿夫郎脸红红的,不知是不是天热了。


    周竹看了看天,日头西斜,正要往前,赵玲儿拉住了他。


    赵玲儿欢快道:“哥哥说他去豆花摊买豆花了,叫我们一块去吃呢!”


    赵湛儿喜欢吃豆腐花,拉着他阿爹的手,眼里满是期待。


    周竹讶异道:“阿炎怎的还买豆腐花了。”


    青木儿抿了抿嘴唇没吭声,方才那冷硬的汉子走前,当街攥了一下他的手,羞死人了。


    豆花摊里不见赵炎的人影,一问才知他买了四碗豆花付过钱便走了,他们一坐下,那四碗温热的甜豆腐花,便盛了上来。


    街市热闹,走街货郎不少,街边还摆着各种摊子,青木儿一边吃豆花一边看街市上的行人,许多妇人夫郎头上都戴着漂亮的簪花。


    簪花大多用是用稻草和各种颜色的小野花编成,簪在发髻上,很是独特。


    青木儿多瞧了几眼,心下有些好奇,一问周竹才知,这是在庆祝稻谷丰收。


    收种稻谷是农家子一年最紧要的农活儿,也是最累人的活儿,辛辛苦苦忙了一整年,待到歇息时,妇人和夫郎们便将稻草和野花簪在头上,寓意今年好丰收,同时期盼着来年继续丰收。


    其实大多妇人和夫郎都有簪花的习惯,甚至有些汉子在节日里也会簪花,这可谓是一件雅俗共赏的事儿。


    吃完了甜甜的豆腐花,还要去买棉花和纪云要的豆腐。


    这天转凉,家里的棉衣得提前准备,特别是青木儿,他一件厚衣裳都没有,眼看天转凉了,之前做的那几件秋衣刚好能穿,但想过冬就得重新缝两件棉衣。


    不仅青木儿要做棉衣,赵炎的也得做,这么一算就得做四件,这缝衣裳的活儿可就重了。


    买完了东西,他们也没在镇上歇脚,瞧着日头过去了,就赶着回家做饭。


    路过铁匠铺的时候,青木儿往里看了一眼,铁匠铺站满了人,他没能看到那打铁的汉子,心里说不上有什么感觉,只觉得若能瞧上一眼,就能知晓他在作甚么,可没看见也没什么可惜,左右今夜人还是会回来。


    第25章 钱袋


    日歇, 天如墨蓝。


    赵家小院摆上了四方桌椅,青木儿从灶房端菜出来,簸箕上, 一碟麻辣豆腐, 一碟豌豆炒腊肉, 一碟清炒茼蒿。


    豆腐是今日在镇上买的, 一块掌心大的水豆腐两文钱, 周竹买了两大块,四文钱。


    现在家里人多, 钱没之前那么紧缺, 吃食上自然要往好了吃。


    人吃好了,有了力气, 才能挣更多的钱。


    一顿晚饭吃得所有人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吃过晚饭, 一家人轮流洗澡。


    青木儿把热布巾覆在脸上,仰着头停了一会,才慢慢擦净脸, 他快速洗完澡穿好衣裳, 木盆里的水太重, 他扛不出去, 得赵炎过来收拾。


    他洗完了换赵炎去洗,趁着赵炎洗澡时,去把床铺好,今日太阳大,这被子晒了半天,晒得软软的很舒服。


    瞧见床边木架上的钱袋,想起这是赵炎白日给他的,他没打开过, 也不知道里头有多少钱,但他拿着重,想必钱不会少。


    放在这,赵炎一直没拿走,以为是没看到,想了想,便将钱袋放到桌上。


    赵炎洗完回来,第一眼便看到了那只钱袋,他没在意,径直走了过去,刚想上床,小夫郎便小声说:“那钱袋,你收好罢,我用不上钱。”


    赵炎疑惑:“用不上,攒着便是,如何叫我收着?”


    “这是你的钱,自然你收着……”青木儿前头说得理所当然,触及赵炎越发黑沉的眸子,后边的话,越说越小声,乃至没了声。


    他惯会看人眼色,不用多瞧,便知赵炎定是不高兴了。


    他不解,为何赵炎会不高兴呢?


    这钱,他一分没挣一分没花,原原本本,完好无损,因何生气呢?


    他竟要分个你我,赵炎心想,他怎能分你我。


    “这钱,是咱们的家底。”赵炎在床边坐下,看着小夫郎,低声说:“不分你我。”


    青木儿微微一怔,看着他。


    赵炎说:“钱袋里拢共有二十七两五钱,有二十两是那日老赵家夺回的。”


    青木儿睁大双眼,目不转睛。


    “七两五钱,是我之前在永平县做工攒下的。”


    赵炎说着起身到衣架上的衣裳里掏出另一个钱袋,走回床边坐下,把钱袋里的钱倒出来:“今日发了工钱,二两,还有一些零散的铜钱,十二文。”


    青木儿看着他手上的钱,没有言语。


    赵炎把两个钱袋都拿在手上,他留了少的那一个,把多的那一个递给青木儿:“我每月工钱二两,给阿爹七百文,自留三百文,剩下一两给你,或用或攒,由你。”


    青木儿几番张口,说不出一个字,他内心思绪混乱,是喜是忧,全然分辨不出,他只觉这钱袋要将他的手压穿。


    片刻后,他摇摇头说:“这么多钱,我怕弄丢了……”


    “藏好便是了。”赵炎说:“即便丢了,我也能挣回。”


    就算赵炎这么说,真要弄丢了,青木儿只会想跳河。


    这钱,他们装到了瓦罐里,然后掀开床板,一起在床下挖了个坑,把瓦罐埋了进去。


    大钱都埋进去了,留了五钱银子平日用。


    赵炎欣喜小夫郎收下钱,上了床后,他翻身把小夫郎抱在怀里,鼻息间嗅到小夫郎的香甜滋味,心口难耐,一双手从衣摆摸了进去。


    刚开始那几日,他们日日行房,这几日隔三岔五地有,但对于二十一岁的汉子而言,终究少了些。


    青木儿攀着赵炎的肩头,仰起头轻吟一声,酥麻劲儿过去后,又是新的一番狠撞。


    他忍不住缩紧,想挡一挡这铺天盖地的鲁莽,却无法抵住汉子的猛劲,只得敞开任其为所欲为。


    夜入三更,他已无比确认,这汉子必定没听过荤话没看过禁书,不然怎的这么久了,还是只会这一种姿势。


    青木儿累得狠,歇下时,悄摸摸拍了一下那汉子的枕头,权当打了他一顿。


    翌日清晨,赵家小院。


    青木儿搬了小木墩坐到周竹旁边,他在和周竹学编竹篮。


    青木儿不会起底也不会收尾,他只在周竹编了三四层的基础上接手,一压一抬,一抬一压,重复再重复。


    简单的编织方式很容易上手,只要见一次,就能学会,难的地方在于编织时的力道,有时压松了,扯紧了,都会变型。


    不过村里头编的竹篮向来简单快速,好不好看压根不重要,结实耐用就足够了。


    青木儿编得很认真,竹篾虽然磨过,但磨得粗糙,竹子倒刺多,片薄容易割手,他的手不像周竹指腹掌心均有茧,只能小心谨慎些,慢慢来。


    他慢到编一个,得花两三天,周竹一天就能编两三个。


    周竹在收尾,这次收尾换了种编法,竹篾沿着竹篮口层层缠绕交叠,编出来的样式看着像姑娘的粗辫子,看着很结实。


    他把最后那点竹篾小尾巴藏好,举起转了一圈:“上回我瞧见别人多了个花样,能多卖几文钱,就试试,好看不?”


    “好看。”青木儿点头。


    周竹笑了一下:“改日我到镇上去瞧瞧别人编的,看看到底哪里好看。”


    青木儿拿过周竹手里的竹篮,沿着口摸了一圈,想起他在梅花院用来放点心、装花的竹篮子各个精巧,他不懂编织,但他知道好看的竹篮子,长什么样。


    他回想了一下,说:“阿爹,你知道一层细一层粗的竹篮怎么编么?我见过有的花样,像是……像是……”


    周竹略微惊讶:“像是什么?”


    “嗯……”青木儿皱着眉在现有的竹篮上画了一个方块:“这一块是大竹篾编的,看着像交叉的,剩下是细竹篾编的。”


    他手指画的形状像是篱笆交叉出的菱形孔。


    周竹会很多种编织技艺,稍微想了一下就知道他说的意思,便快速起了个底,然后按照青木儿说的花样,将菱形编出来。


    编完了花样,还没收尾,就知道一定漂亮。


    周竹眼前一亮:“清哥儿,这样的竹篮子你见过?”


    青木儿心中一凛,他一时高兴,忘了自己的身份,这么漂亮的竹篮子,村里不常见,当下后背就出了汗,他对上周竹疑惑的眼神,支吾了半响,说:“我……我在……”


    他想说在镇上见过,但是何清是哪一个村哪一个镇的人,他记不清了。


    不等他说完,周竹便问:“三河县也有人编这样的样式?”


    三河县!对,三河县何家村何莽的小儿子……


    “是。”青木儿吞咽了一下,说:“三河县也有人编,我见过几回,所以、所以记得一些……”


    “那你可记得还有什么花样?”周竹不疑有他,笑说:“咱们统统编出来,拿到镇上去卖。”


    “嗯。”青木儿低头擦了擦汗,说:“还有,像灯笼一般,扁扁圆圆,口子很大,可以用来养鱼。”


    “养鱼?这可太精巧了。”周竹摇摇头:“这么精细得花不少时间,倒不如编些常用的,编得多,挣得也多。”


    青木儿应了一声,他只需说出从前见过的花样,至于怎么编,周竹来定便好。


    周竹把新竹篮按照青木儿说的样式,编了好几圈,他拿着欣赏了一会,正巧此时纪云过来,手里提溜着一个刚起底的竹篮,肩上挂着一圈竹篾。


    桂花树下玩石头的双胎抬头问人:“纪阿嬷。”


    “哎,你们玩。”纪云走过来,和周竹说:“我家那口子又跟他爹吵架了,我来你这避避。”


    青木儿给他搬了木墩:“纪阿嬷坐。”


    “哎。”纪云冲青木儿笑了笑。


    周竹理了理地上的竹篾,给纪云让了个位置,纪云坐下后,当即翻了个白眼:“为了点肉的事儿,吵了一早上,耳朵都要聋了。”


    纪云家里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三五日的能吃上一顿肉,可每次买了肉,家里老头总叨叨吃肉花钱,可煮了吧,那老头又紧着下筷。


    话是要叨叨的,吃也是要吃最多的。


    周竹说:“管他们做什么,像你婆婆才懒得搭理他们。”


    “还是我家婆好,明事理,也不爱唠叨。”纪云说着看到周竹手中未编完的竹篮,讶异道:“你这真是漂亮。”


    周竹递给纪云看:“漂亮吧?清哥儿教的。”


    “哟,清哥儿还有这手艺呢?”纪云转了两圈:“拿去卖,不得三文一个哦。”


    青木儿哪敢揽功劳,立即摆了摆手:“这是阿爹编的,我不会。”


    “这是清哥儿还在三河县时,镇上看到的,他记得这些花样,我照着编的。”周竹说。


    纪云“咦”了一声,说:“我怎么记得三河县的人都不爱编呢,那边竹子少,好多竹篮,都是咱们这边运过去的呢。”


    青木儿猛地僵住。


    “我有个三河县的远房亲戚,问我要过好几回了,说咱们这边的竹篮比他们那边更漂亮。”纪云继续说。


    “是吗?”周竹对三河县不了解,便转头问青木儿:“那清哥儿怎么说在镇上看过?”


    这一瞬间,青木儿感觉心跳猛地变快,后颈发热,连带着耳后都绷紧了,他顶着周竹越发狐疑的眼神,僵硬地开口:“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见过,可能、可能……”


    周竹见青木儿脸色不太对,皱了皱眉:“可能什么?”


    “可能……”青木儿脑子一片空白,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引得周竹眉头紧蹙。


    “可能清哥儿见的是别的地方运去的吧?”纪云倒是没多想:“咱们三凤镇都能运去,别的地儿肯定也有,不稀奇。”


    青木儿闻言,连忙点头:“是,兴许,是别的地方运来的。”


    周竹松开眉头,笑道:“那你便说别的地方运来的就好了,怎的方才这么紧张,瞧着额头都冒汗了。”


    青木儿低下头,扯出一个笑:“我一时没想到……”


    他没去过三河县,关于三河县的一切都不知晓,害怕说错话会暴露,心里忐忑,就越是紧张,一紧张,就忘了这不过是个简单的问题,随口一句就能化解。


    青木儿搓了搓冒汗的掌心,他怕纪云问更多关于三河县的事,便找了个借口出了赵家小院。


    第26章 日万


    出了赵家小院的青木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因紧张而发软的腿,有了踩稳泥地的实感。


    他心知这样骗人不行,可不这样, 更不行。


    如今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慎之又慎, 万不可掉以轻心。


    入了十月, 山里的天逐渐变凉, 家里火灶的火烧不断,热水一桶桶兑, 然而水缸太小, 满一缸也只够洗三四个人。


    虽说农家子大多不会天天洗澡,但赵家离山近, 木柴不紧缺, 即便不去常去的地儿砍柴,进山口那处也有柴砍,家里紧缺的还是水。


    他们离河边实在远, 周竹和赵有德琢磨着再添个大水缸, 这样除开做饭清洗, 也足够全家人洗完澡。


    水缸不便宜, 三尺高的一个需两百文,若想买个更大的,五尺高,得四百文以上。


    等入了冬,打水来回跑也麻烦,既然要买,便买个最大的。


    赵有德在码头扛大包,每日都会路过窑口行, 明日下了工去买一个,到时可让赵炎过去寻他,两人一块把水缸挑回来。


    一家人把这事儿定下,便回房宿歇了。


    到了第二日,这水缸扛回来时,村里人都瞧见了,相识的人跟了几步,纷纷问道:“这大水缸,花不少钱吧?”


    赵有德憨笑两声:“家里用得着。”


    那人笑说:“也是,家里人多,离河边远,不就得买个嘛!”


    赵有德笑着点头,和儿子赵炎一块挑回去。


    路过老赵家时,赵永吉拿着烟杆子站在门口,想到这口大水缸是用他家钱买的,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狠狠地剜了一眼,被赵炎眼神一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就怕这鬼罗刹过来捶他。


    一想到他家被抢走的钱和东西,立即狠狠抽了几口烟,但要叫他上门去讨,他也是不愿的。


    他那两个儿子和孙子被捶几下,躺在床上叫嚷了大半个月才停歇,就算上门讨,也得让他两个儿子去。


    等人一走,他呸了一口,大声骂道:“混账东西!要不是你跑得快!老子非把你抽死不可!没良心的狗东西!”


    说完他看向一旁看热闹的人,一口陈年老痰吐在门口,进去了。


    大水缸回来了,周竹喜笑颜开,乐滋滋地拿了布巾擦了好几遍,青木儿在一旁帮他舀水,看着阿爹止不住的笑,自己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对于农家子而言,这可是大东西,家家户户都得有。


    听闻县里头那些富户,家里房子大,有那个什么?照壁!照壁后头,就得放一口大水缸。


    聚水聚海又聚财,养花养鱼又养菜,好着呢!


    如今这样的好东西,他家,有两个!


    晚上大家都用上了新水缸的水,喜滋滋地洗了澡,早早回房睡觉,因为第二日要去翻田地种油菜花,这活儿得忙上一阵,可得好好休息。


    天刚亮,后院公鸡高歌。


    旁边一传来动静,青木儿便睁了眼,转头看赵炎已经坐起在换衣裳,他没赖床,也跟着起来了。


    赵炎回头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何不多睡会儿?耕地不会这么早。”


    “不了。”青木儿摇摇头:“阿爹教我做早饭呢,今日午饭,阿爹说给我做。”说到这,他抿起一个腼腆的笑。


    他没做过饭,也不知道会不会搞砸,总归是忐忑,不如早早起来准备。


    青木儿不安与期待都带在了脸上,换衣裳时,甚至忘了回避,当着那汉子的面,就开始解衣裳,肩头露了一半,忽地想起房里还有人呢。


    手一抖,又给穿回去了。


    赵炎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小夫郎慌张,弄得他也有些慌张,扎衣裳时,差点打了个死结,就他的手劲儿,打个死结最后只能用剪刀剪开。


    他穿好了衣裳,本想直接出门,却不知道怎的,鬼使神差,坐回了床边,小夫郎正低着头搓被子,他轻轻捏住那只纤瘦的手腕。


    抓起来,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本想亲一口,想起自己还未漱口,便只贴了贴脸。


    掌心厚实,一点茧子都没有,很柔软,像前几日吃过的水豆腐一般,碰一下能来回抖三抖。


    贴上去,就不想撕下来了。


    青木儿对赵炎已没了最初那般惊恐,这会儿掌心被迫摩挲汉子的脸,他也只是觉得害羞和些许胆怯,并不恐惧。


    赵炎每日都会刮胡子,只是一晚过去,胡子冒了点头,扎得掌心痒痒的。


    汉子粗重的呼吸喷到手上,青木儿手指蜷缩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猝然撞进汉子深邃的眼眸里,眼睫一抖,又给缩回去了。


    赵炎心底有一股想同小夫郎贴得更近的冲动,冲动随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又被包裹在身体里,不得释放,他急得不行,低下头用脸蹭了蹭小夫郎脸。


    小夫郎被他蹭着,低着头往后躲。


    这一躲,让他失了理智,侧头一口啃上了小夫郎紧抿的双唇。


    啃完,两个人呼吸一同停止了。


    后院公鸡嘹亮的一声,叫醒了定住的两人。


    赵炎蓦地想起自己还未漱口,连忙松开嘴巴,他猛然站起,双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不知如何摆放。


    “抱歉,我、你一会仔细漱口罢……”说完自己都懵了。


    青木儿也很懵,他愣愣地抬头看着床前这个手足无措的汉子,刚刚那一下,他确实被吓了一跳,但赵炎很快就松开了,致使他没有多大感觉。


    他只记下了,原来这么冷硬凶悍的汉子,唇口也是柔软的。


    “我先出去了。”赵炎对上小夫郎躲闪的眼神,偏开了眼。


    青天白日的,做这样的事,两人都觉得羞赧。


    出了房门,赵炎被十月的凉风一吹,整个人都冷静了。


    他咂摸了一下嘴巴,尝出了点甜甜滋味,霎时口都不想漱了,但是不漱不行,小夫郎白白净净的,他若是邋里邋遢,成何体统?


    他对着水盆洗脸时,瞧见了自己脑袋上乱糟糟的头发,顿了一下,一把将水盆里的水倒了。


    青木儿在房里干愣了一会才起床换衣裳,等他收拾好出去,赵炎正拿刮刀在院子里剃胡子。


    他没好意思看赵炎,快步去了灶房。


    周竹在灶房起火,见青木儿进来,对他说:“清哥儿,先洗脸漱口,火燃起就能放红糖发糕了。”


    这红糖发糕是昨日赵有德从镇上买回来的,一人一大块,当早饭吃最合适。


    红糖发糕里头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孔,一口咬下去,口感软糯有嚼劲,红糖的香味算不上很浓郁,毕竟红糖太贵了,想要挣钱,就不能太实在。


    不过他们不挑,早饭能吃一块甜甜的红糖发糕,已经非常满足了,想起从前野菜都吃不饱的时候,如今又怎会在吃食上面挑三拣四?


    赵炎走路上工,没时间在家里慢慢吃,青木儿用芭蕉叶包好,给他路上拿着吃,想了想,发糕吃多了噎人,又给他装了一筒竹筒水。


    赵炎看着小夫郎忙里忙外的身影,心里涨涨的,他想起早晨叼在嘴里的柔软,蓦地扬了扬唇角。


    “我早些回来。”赵炎说的只有两人能听到。


    青木儿轻轻点头:“嗯。”


    赵炎又看了他一会,矮身攥了一下小夫郎的手,果断转身走了。


    青木儿望着赵炎离去的背影,指尖挠了挠脸,转身回去干活儿了。


    秋冬季不好种稻子,种点油菜花肥肥田地,种之前,得先翻地,家里一亩地,两个人合力翻,一天就能翻完。


    吃过早饭,赵有德从柴房拿了两把锄头出来,他用力拧了两下试了试稳固,然后放在墙边。


    周竹拿了布巾斗笠出来,他自己戴一顶,脖子上围一块,另外的给赵有德。


    出门前,周竹见青木儿紧张兮兮的,拍了拍他的手臂,说:“无妨,咱们家的田不远,就在河那边绕一点路就到了,要是你不会做饭,就让玲儿到河边喊我。”


    青木儿颔首道:“知道了阿爹。”


    周竹笑了笑,和赵有德扛着锄头出去翻地了。


    家里只剩青木儿和双胎,三人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他们不知为何要笑,总之是莫名其妙。


    青木儿揽着两个孩子往后院走,说:“咱们先喂鸡鸭鹅。”


    喂完了鸡鸭鹅,还得去洗衣裳晾衣裳,打扫屋子院子,菜地拔草,摘菜洗菜做饭,事儿多着呢。


    赵玲儿仰头看他:“哥夫郎,家里喂鸡鸭鹅的草喂完了,得去山里摘呢。”


    一说青木儿还真给忘了,他明明吃早饭时还记着呢,心里头总担心自己做不好午饭,一紧张,就容易颠三倒四。


    “那先去摘草吧。”青木儿说。


    三人拿了镰刀一块去吉青山摘野草,这活儿他们常干,手脚麻利得很,摘完了草,回来青木儿给剁碎了,赵玲儿和赵湛儿去后院把食槽扛出来清洗。


    两娃娃虽然只有九岁,但他们听话,干活儿不含糊,不会偷懒。


    人多,干活儿也快,等把事情做得差不多了,就一块儿到河边洗衣裳,洗完衣裳,就得回来做饭了。


    为了在今天把地翻完,赵有德和周竹中午不打算回来,做好了饭菜得送过去。


    早晨时,周竹已经和青木儿说过了午饭如何做,七个大馒头,放到小灶上蒸,炒菜时,火灶里的火会顺带烧过去,这样菜炒好了,馒头也正好了。


    蒸馒头的水也能喝,到时候等冷了,灌进竹筒拿去给爹爹阿爹便可。


    中午炒的菜也简单,一个青椒炒肉,一个蒜炒蕹菜,还有一份橄角不用炒,从瓦罐里倒出来就能吃。


    青木儿回忆着阿爹教过的方法,先下了油,油滋滋弹起时,吓了他一跳,连忙用锅盖挡住,远远地用锅铲把猪肉铲进去。


    锅里油多,滋得劈里啪啦,下了半肥瘦的猪肉,更是不停冒油。


    赵玲儿看哥夫郎炒菜怎么跟鸡鸭抢食一样,一个铁铲子在锅里疯狂翻炒,她偏头和弟弟小声说:“一会儿要说哥夫郎炒的菜好吃,知道嘛弟弟?”


    赵湛儿乖乖点头,说:“阿爹说了,哥夫郎只要炒熟就可以了。”


    青木儿忙着没听到他们的话,他在想什么时候放青椒,他记得阿爹说青椒容易熟,可容易熟,到底是多容易呢?


    他想不出答案,只能一把丢进去。


    总之,只要炒得足够久,就肯定能熟。


    蒜炒蕹菜,亦是这样道理。


    起锅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不仅额头冒汗,后背冒汗,脚底也在冒汗。


    两碟黑乎乎的菜放在双胎面前时,他俩静默了片刻,拿起筷子,小尝了一口。


    青木儿登时紧张起来:“怎么样?可还行?”


    赵湛儿面无表情地咀嚼了几下,点点头说:“有点咸。”


    “不咸!”赵玲儿连忙打断弟弟,高声说:“竹筒灌满水,就不咸了!”


    青木儿尝了一口,眉头紧皱,快速咽了下去:“好像,豆酱放多了。”


    “加些水再炒炒吧。”赵玲儿提议。


    青木儿一点头:“好!”


    午时,赵有德和周竹翻了差不多一半的地,在树荫下歇着等家里孩子给送饭,没多久,青木儿拎着竹篮,后头跟着双胎,三人浩浩荡荡地走过来。


    等人来到跟前,周竹笑问道:“怎的这般严肃?”


    青木儿和双胎把竹篮放到地上,蹲在他们前面,手足无措,青木儿小声说:“爹爹阿爹,吃饭吧。”


    周竹和赵有德对视一眼,然后打开竹篮盖,里头赫然一碗青椒猪肉汤、一碗蕹菜汤和两颗橄角。


    周竹蓦地笑道:“挺好,至少煮熟了。”


    赵有德点点头笑说:“极是。”


    青木儿心知这是爹爹阿爹不忍伤他心,出来前,他和双胎在家吃过了,这顿饭做得如何,他心里一清二楚,可爹爹阿爹愿意哄他。


    这让他忐忑的心呐,一下就平稳了,他知道,无论做得如何,即便真的做不出,最后让阿爹来接手,阿爹也只会笑一笑,并不会斥责他。


    青木儿咬了咬嘴唇,说话时带了点鼻音:“爹爹阿爹,快吃。”


    这顿午饭周竹和赵有德吃得一点没剩,连菜汤,都就着馒头喝完了,干干净净。


    青木儿麻利地收拾好竹篮,对他们说:“爹爹阿爹,竹筒里的水,下午我再过来换。”


    周竹笑着说:“行。”


    吃过午饭,周竹和赵有德歇了一会儿,拿起锄头继续翻地。


    青木儿拎着竹篮和双胎一块儿回家,路上没人,赵玲儿往前跑了几步,摘了几朵黄色紫色的小野花插在头上,她给自己插花,也给弟弟插花。


    弄完了弟弟,转头和青木儿说:“哥夫郎,你蹲下。”


    青木儿弯弯眸子,蹲下,任由赵玲儿和赵湛儿给他胡乱捣鼓,至于弄得好不好看,他自己是不知道的,不过看双胎的神情,这小野花,应当不错。


    周竹望着三人玩闹远去的背影,笑了笑:“玲儿湛儿倒是比从前胆儿大了。”


    赵有德一边锄地一边说:“玲儿湛儿喜欢清哥儿。”


    “是。”周竹笑应。


    回了家,青木儿把碗筷洗完,竹篮挂到了灶房屋檐下,今日太阳大,正好晒一晒柴房里的腊肉腊鸭。


    赵玲儿和赵湛儿在打扫院子。


    院子一会不扫,枯叶落叶就铺了一层,偶尔风大,飘得进来更多,不过这样的枯叶送进来,就是给他们燃火用。


    青木儿没和他们一起,他撩起袖子到后院去,把鸡鸭鹅放出去溜达,然后将鸡舍鸭舍给扫一扫。


    家里鸡鸭多,小鸡崽小鸭崽长大之后,堆积的腌臜物得每天清理,偷懒一天都不行,能把整个后院熏得没法闻。


    这味儿要是传到前院,更是糟糕。


    忙完这些,青木儿回到前院,双胎已经把竹筒的水装好了,就等他一块儿去送水。


    “我洗一下。”幸好有田柳相公的药草,不然他身上定会染上鸡屎味,这会儿他闻一闻衣领,除了汗味就是药草味,不算难闻。


    一下午,来来回回也送了好几趟水,农忙时都没这样的待遇,也就是家里有人操持了,才能如此。


    忙碌一天,天空颜色渐渐变橙,层峦叠嶂的远山由青变紫,散在天边的白云也染成了淡紫色。


    街市上的人逐渐变少,家家户户都忙着回家做饭,铁匠铺晚上不开门,其他两个打铁师傅住在铺子里,掌柜的喊下工,他们也不着急,不慌不忙地收拾打铁的东西。


    另一旁的赵炎利索地把打铁用的铁锤收拾好,同掌柜的说了一声,便下工了。


    后边的王师傅见状,啧道:“家里有夫郎就是不一样哟!”


    “怪不得总有小哥儿借着问价格来同赵师傅说话,赵师傅都不搭理,原道是家中竟有那般好颜色的夫郎。”张师傅说。


    “找你老娘再给你相看一个噻!”王师傅调侃:“三妻四妾,美得很。”


    张师傅摇摇头没说话了,他倒是想,可他没钱,养不起那么多,不过就算有钱,还娶那么多媳妇儿夫郎作甚,天天喝花酒,岂不美哉?


    赵炎回去路上,遇着一位沿街吆喝的理发匠。


    理发匠一手拿着木梳铜镜,一手端着木架,木架上有假发髻、簪子、发带,还有一些瓶瓶罐罐。


    “剃须修面,簪花盘发喽!”


    “客官,瞧您的头发发尾卷曲,想必日常难打理,可要修理一番呀?”


    赵炎原不想理会,但那双腿,忽地停了。


    他想起小夫郎盘的头发,干净整齐,十分好看,而他,头发蓬乱,十分邋遢。


    想至此,他绷着一张黑脸,叫停了理发匠:“辛苦师傅,我想整个发。”


    那理发匠来了生意,笑得满脸褶子,他使出浑身解数,给这位高壮冷硬的汉子盘了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头。


    额角鬓角还特意留了几缕长发,只可惜赵炎头发天生卷翘,这几缕本该飘飘然的长发,到了他脑袋,只有凌乱。


    那理发匠托着下巴看了几眼,从木架上挑了一个小瓶子,打开后,从里头扣了点儿白膏,摸在那两缕长发上,木梳梳几下,再翘的头发,都顺直了。


    赵炎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十分陌生。


    再感受一下,眼角拉得上扬,闭眼都感觉溜了缝,还有绷得极紧的头皮,十分难受。


    可,看着确实干净整齐了。


    “客官,可还满意?”理发匠笑问。


    赵炎一点头,拿出钱袋:“多少钱。”


    “两文钱。”


    赵炎付过钱,余光瞟到木架上的瓶瓶罐罐,又问:“可有洗发的木槿膏?”


    “有!有!”理发匠没想到还是个大生意,连忙说:“咱们家的木槿膏用一次,能留香三天呢!”


    赵炎买了三瓶木槿膏,一共花了三十二文。


    他顶着一头服帖的发髻回了村,从村口一路被人一路看到了村尾。


    赵炎眼尾一扫,竟然比从前还要瘆人,村里人都不敢明着看,全都暗地里时不时瞟上几眼。


    奇了怪了,赵家那小子,怎么突然眼斜了。


    赵炎就这么一路走回了赵家小院。


    赵玲儿正在桂花树下和赵湛儿玩竹筒炮,见了哥哥立马蹦起想跑过去,仔细一瞧,止了步。


    哥哥怎么比之前看着还要凶?


    “哥哥……你回来啦?”赵玲儿问得犹犹豫豫,赵湛儿连声都没出。


    灶房里青木儿正在烧火,他听到外头的动静,知道是赵炎回来了,起身走出去。


    刚跨过门槛,就见到他家相公,眼尾上吊,满目凶光,鬓角额角那几根长发,因走了一路,已不再直顺,一眼看去,实在诡异。


    赵炎朝青木儿看了一眼,青木儿顿时想把跨出门槛的脚收回来。


    还好他克制住了,他慢慢走出去,没好直盯着赵炎的眼睛看,他看向赵炎紧抿的嘴巴,低声说:“回来了?”


    赵炎下意识想皱眉,但额角拉得紧,眉头聚不起来,他点了点头:“嗯。”


    从后院出来的周竹见院子里四个人都傻愣愣地站着不动,刚想问话,便瞧见他儿子那副新模样,登时绷着嘴角,扑哧笑了一声。


    “阿炎,你这发式,头可疼?”


    周竹一笑,双胎也跟着笑,两娃娃粘着哥哥来回看,把黑脸的赵炎看得差点红了脸。


    赵炎木着脸:“……嗯。”


    青木儿忍了忍没忍住,偏开了头,低低笑了一声,他怕赵炎看了不高兴,手背挡了挡下半脸。


    赵炎不仅脸红了,他浑身都不自在,觉得自己花这两文钱,简直是脑袋被人捶了。


    “我去砍柴。”赵炎拿了把砍刀匆匆走了。


    周竹看他儿子仓皇的背影,又笑:“阿炎怎的还害羞了,真是稀奇。”


    害羞了的赵炎上了山,立马将发髻弄散了,三两下拢回原本的模样,松下来的头发那一瞬间疼得眼角抽搐。


    好歹,眼睛正常了。


    山林幽深静谧,他在林中闷着头砍柴,砍着砍着,忽地心想,能让小夫郎露齿一笑,这两文钱,也没什么不值得。


    如此,心中也没了方才的尴尬和窘迫,砍起柴来,相当快速。


    晚间吃饭时,见赵炎恢复了模样,众人默契地没有打趣他,欢声笑语中吃完了晚饭。


    翌日,天蒙亮。


    窗子一开,便是一股凉风扑面,这背靠大山的村子,早晚时分凉意最胜。


    院子里的桂花树上的桂花纷纷掉落,撒了一地的桂花,桂花香彻满院。


    青木儿靠在窗边浅浅地吸了一口,浓郁清凉的桂花香扑鼻而来,引得人一下清醒,他转头见赵炎在整理头发,大手一抓,随意扎了一根发带,草草了事。


    一头乱发,当真像路边行乞的乞儿,想起那日在老赵家的行径,又觉着他这模样,还像个混山的土匪。


    青木儿想着,当即无声笑了一下。


    然后被赵炎看到了,赵炎看着小夫郎低着头侧着脸,眉眼柔顺,很是松快,愣了愣,问他:“怎么了?”


    青木儿背后笑人却被发现,登时有些羞窘,他收起笑摇了摇头,轻声说:“无事,不过……”他抿了抿唇角,没说完。


    赵炎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下文,偏了一下头:“嗯?”


    “不过,”青木儿迅速看了他一眼,因犹豫而小声:“我帮你盘发吧。”


    赵炎瞬间想起昨天傻不愣登的自己,脖子都有点起热,可一想到小夫郎要给他盘发,那点子热意被他压下,喉结滑动几下,“嗯”了一声。


    青木儿只给美夫郎和双胎盘过发,给这么一个高大壮硕的汉子盘发是第一次。


    盘发前,青木儿还给赵炎揉了揉头皮,昨日那般扯,看着都不舒坦,也不知赵炎是怎么忍了一路。


    赵炎的头发又粗又硬又卷,特别不听话,盘上去了,总要翘出几根,倔强得很,这人是硬的,发丝都是硬的。


    他轻巧地将赵炎的头发分成两半,上面的全部拢起,两耳边抽出两缕头发,扭至顶上,将顶上的头发盘成发髻,绑上一根褐色发带,剩下的头发便让其自由披散,如同狼尾。


    这是青木儿按照赵炎惯常扎的发式来的,以前赵炎的头发只是乱,并不是不好看,相反,他很适合这样的发式,乱中带齐。


    赵炎顶着小夫郎新扎的发式出门,得到了他阿爹的一通夸赞。


    “这可比昨日那理发匠扎得好多了,还是咱们清哥儿手艺好。”周竹说:“瞧,多俊朗。”


    赵炎面上没什么表情,一贯的冷硬寡言,配上他这发式,野性十足。


    谁也看不出他到底喜不喜欢,直到了铁匠铺,张师傅王师傅同他打了个招呼。


    “赵师傅今日挺早。”张师傅说。


    张师傅打完了招呼没得到回应,抬头看去,只见那少言少语的闷汉子,忽地扬了扬嘴角,凝声道:“是,我家夫郎盘的发。”


    张师傅愣住,久久不语,半响回了一句:“啊……煞是好看。”


    青木儿今早打扫鸡舍的时候,拣了三个鸡蛋,个头都不小,他避开那群鸡鸭,顶着虎视眈眈的大鹅,把三个鸡蛋小心翼翼地捧回灶房。


    灶房梁上垂钓着好几根麻绳,每一根麻绳上都挂着一个竹篮,其中一个竹篮里,放着这段时间拣的鸡蛋十二个鸭蛋八个,还有一个鹅蛋。


    鹅蛋最大,其次是鸭蛋,鸡蛋最小,即使放在一起,也不会弄混。


    周竹出门前,同青木儿说了午饭要做的菜——韭菜鸡蛋。


    这个菜简单,在青木儿还没熟悉如何做菜前,这样简单的菜不会搞砸,就算搞砸了,也不会难吃。


    中午只做一个菜,再蒸点米馍和煮点米汤就可以了。


    今天码头上有活儿,赵有德出去扛大包,田地里只有周竹忙活,不过昨天已经翻完了地,今天只要施肥,这活儿青木儿也能做,因此这天他送完了饭,就留在田地和周竹一块儿撒肥。


    不过肥料的味道着实让青木儿扛不住,这种肥料家家户户都能自产,人越多,牲畜越多,产得越多。


    他舀了一勺,差点没把自己熏死。


    周竹见状,想着要不让他别做这个了,做不惯的人,确实难接受。


    青木儿内心动摇了一瞬,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屏住呼吸,硬着头皮去舀下一勺。


    这活儿快快做完便是,熏是熏了些,但不算累,他总不能看着阿爹一个人忙活儿,自己在一旁干看着,就算阿爹不在意,他也不能不在意。


    他留在赵家做夫郎,本就骗了人,若是他再在赵家吃白食,那真是没了良心。


    “我能做,阿爹。”青木儿这话不是说给周竹听,而是说给自己听:“我能做。”


    他从院里逃出来那一刻,就必须认清这个事实,无论多辛苦,他都能做。


    而且,青木儿并不觉得每日做活的辛苦生活有什么不好,他喜欢这样脚连着土地的感觉,踏实安心,这样会让他觉得,生根发芽的是他。


    青木儿从窒息到面无改色,不过半个时辰,身上都染上了味,再多染一点也没什么要紧了。


    赵家这一亩田和卖鸡鸭的陈二福家的田地挨在一块,陈二福家有五亩地,分在村子附近不同的地方,这边只有这一亩。


    今天是王冬子和他家二儿子一块来施肥,王冬子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二儿子是个小哥儿,十四岁,不大不小,也到了相看的年纪了,这会儿王冬子就和周竹在唠嗑这事儿。


    王冬子说:“我就怕我家阿吉嫁不好,愁得睡不着。”


    “多相看几个,打听打听人,嫁的人要看,家里人也要看。”周竹说。


    “看着呢,咱们村没有合适的,前头那个村倒是有不错的,就是他家有个老娘,前些年干农活不小心,一只手断了,这以后生了娃,就难帮衬。”


    “这也是。”周竹应道。


    王冬子叹叹气,看到另一旁的青木儿,说道:“哪像你家清哥儿,好福气,没嫁前在家享福,那手嫩的,嫁来你家,也享福,活儿都不用多干。”


    青木儿一听,抿了抿双唇,他确实活儿干得少了些,还时常笨手笨脚的干不明白,不过爹爹阿爹一直未嫌弃过他,因而心里并不惊慌。


    他巴巴地看向周竹,周竹一笑,说:“谁说清哥儿干活儿不多的?地里的活儿他干得少,家里的活儿可都是他操持的,厉害着呢。”


    青木儿抿着唇笑了一下,干起活儿来越发起劲儿。


    青木儿和周竹在田地里撒肥,赵玲儿和赵湛儿钻进一旁的矮山里拾柴,周竹直起身时没看到他们的身影,高喊了一声。


    没一会儿,赵玲儿在山里应了一句,能听到声音就成,周竹弯下腰继续撒肥。


    直到太阳嵌入高山,青木儿和周竹才干完,这捏着鼻子干了一下午,连喝水次数都减少了,感觉喝进嘴里的水怪怪的。


    两人收拾了木桶,周竹对着山又喊了一声,谁知这回等了许久没回应。


    周竹感觉不对,走过去又喊了一声,还是没回应,他立即丢下木桶跑过去。


    青木儿见状不对,也跟着钻过去。


    刚跑进矮山里,就听到赵玲儿和赵湛儿呛哭着跑出来,赵玲儿一边跑一边叫:“别过来别过来!”


    周竹以为他们遇到了坏人,急得跑过去,跑近一看,双胎脸上起了个红肿包,且一人一边,赵玲儿左边脸,赵湛儿右边脸,俩长得很相似的娃娃,对称得很。


    “怎么回事?”周竹揽着赵玲儿赵湛儿来回看。


    赵玲儿见了阿爹,哇地一声大哭:“阿爹,蜜蜂咬我……呜呜呜……好痛啊……”


    赵湛儿眼泪哗哗流,但他没哭出声,哽着说:“好大的蜜蜂,去摘龙葵子,碰到了。”


    赵玲儿和赵湛儿脸上原本肉少,这会儿蜜蜂一蛰,脸颊肿起来,像是吃胖了,小脸肉肉的,挤着嘴巴,看着可怜又可爱。


    周竹看这小脸,实在是可怜,哄着双胎说:“没事,先回家,一会儿让云桦哥哥弄点草药敷,就不痛了啊。”


    赵玲儿瘪着嘴,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阿爹,我是不是变丑了……哇——”


    “没有的事。”周竹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笑说:“就是肿起来,肉肉的,不丑。”


    赵玲儿信了几分,又转头问青木儿:“哥夫郎,我是不是变丑了……哇——”


    “不丑。”青木儿哭笑不得:“不丑,很可爱。”


    赵玲儿在一声声夸赞中,接受自己没有变丑还变可爱了的事儿。


    赵玲儿对赵湛儿说:“弟弟,没有丑。”


    赵湛儿和姐姐对视一眼,哽咽着接受了。


    直到,赵有德回来,皱着眉说:“玲儿湛儿咋了?这脸怎么肿成了馒头?”


    赵玲儿:“哇——————”


    青木儿去田柳家买消肿的草药,聊起这事儿,脸上还带着笑呢,这本是伤心的事儿,奈何两娃娃被蛰的地方着实好笑。


    当着双胎的面,青木儿不好意思笑,这会儿真是忍不住。


    田柳一听,当即要去看,当着面笑了一通,惹得赵玲儿钻进房里不愿出来见人了。


    消肿的药敷上去,当即就祛了痛,只是肿起的脸,得花一晚上的时间才能消肿。


    哄停了双胎,青木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撒了一下午的肥,身上一股子味道,难为他顶着这股味道笑了这么久。


    这会儿真是怎么闻怎么难受。


    热水烧起来要点时间,青木儿想着自己本就脏臭了,干脆去后院把牲畜的污秽物清理一遍,后院清理完,再点一把药草去味,连带着他身上的味道也给去一去。


    等他忙完这些,就听到前边周竹在喊他:“清哥儿!先洗澡!”


    “来了阿爹!”青木儿把扫帚放回屋角,顺道把屋角的锄头钉耙一一摆整齐。


    青木儿回到前院一看,赵炎正巧回来,赵炎见了他,想走过来,被青木儿抬手挡了。


    其实青木儿不挡,赵炎走近了也能闻到,干这种农活儿的,哪有不留味的?洗洗就是了。


    赵炎说:“我去抬水回房。”


    周竹已经回房里洗澡了,灶房里,赵有德在做晚饭,他见赵炎进来,把手边木勺递给了他。


    赵炎来回几趟把热水兑好,还把之前买的木槿膏和布巾摆在一旁,他想了想应该没什么要拿的,刚想叫青木儿洗澡,便听青木儿羞赧地小声说:“还有衣裳。”


    青木儿本不想说这个,可是他身上的味道太重,他担心拿了干净衣裳,会染上味道,到时洗了和没洗一样,那可就浪费柴火和水了。


    赵炎“嗯”了一声,去木箱里拿干净的衣裳,打开木箱一看,里边只有之前他买回来的三件青色衣裳。


    这三件衣裳小夫郎没穿过,他以为是小夫郎不喜欢这颜色,便打算去院子里拿晾晒好的。


    谁知青木儿忽地细声说:“就、就那件深青色的吧。”


    赵炎一愣,问道:“你不是不喜欢这个颜色?”


    “没有不喜欢。”


    青木儿只说了这句,别的没再说,赵炎也没多问,他想,小夫郎愿意多说便说,不愿的话,他也不能强求。


    赵炎把深青色的衣裳叠好放在另一旁,洗完伸手就能拿到,做完这些,便关门出去了。


    赵炎出来后,进灶房拿了两个火盆,从火灶里抽了两根火柴,一盆一根。


    赵有德正炒菜呢,见状问道:“你弄火盆作甚么?”


    “太晚了,阿爹和清哥儿晾发不容易干,弄两个火盆烘。”赵炎说。


    赵有德一听,也是这个理,便说:“那你多抽几根,我这边炒好了,用火炭煨着就成。”


    赵炎点头应了。


    第27章 蹭唇


    弯腰撒肥, 累了一下午,青木儿搓干洗净后,还在木盆里泡了一会, 木盆矮, 坐进去也只能泡到腰间。


    肩膀和背部用热布巾敷一敷, 浑身的疲惫和劳累散去不少。


    洗好了澡, 穿好衣裳后, 湿哒哒的头发用布巾来回按了几次,再用发带简单盘成了发髻, 他把能收拾的东西全都收拾好, 再开门喊赵炎过来抬水。


    赵炎在灶房应了一声,出来时, 手上端着一个火盆, 他瞧见青木儿穿着深青色的新衣裳,心想,这颜色, 果真衬他。


    青木儿低头拉扯了一下衣摆, 这新衣裳布料柔软, 穿在身上很舒服, 动作间,身上不会有粗糙的摩擦感,穿惯了粗麻衣,再穿这般舒适的衣裳,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他又扯了扯衣摆,和赵炎一块把水盆收拾好,洗过澡的水没有立即倒掉,白日穿的脏衣杉丢进去泡一泡, 吃过饭再简单洗一洗。


    今天吃饭没有一家人在堂屋吃,周竹和青木儿头发湿着,近日的天入了夜越发凉,若是吃完了饭再烤头发,怕是会头疼,因而分开两处吃,周竹赵有德和双胎在他们房间里吃,赵炎和青木儿在自己房间吃。


    可以散着头发在火盆旁一边烤一边吃。


    吃过了饭,头发已半干,不过还不能睡觉,青木儿在火盆旁继续烤头发,赵炎洗完了澡,回来同他坐在了一块儿。


    房间里,只有刮灰声和火星溅出的细碎声。


    火盆里的炭覆上了一层白灰,赵炎用火钳子刮了刮,烧至火红的芯儿露出来,恢复了温度。


    青木儿侧着头,五指叉开慢慢梳理长发,遇到打结厉害的,还得慢慢扯。


    赵炎见状,起身拿了一把木梳过来,放到青木儿面前,青木儿看了一眼木梳,又轻轻抬眼看了一眼赵炎,随后垂下眼眸接过木梳,一点点将头发理顺。


    赵炎坐下,手肘撑着膝盖,慢慢刮炭,这样干坐着,容易不自在,他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终于找了点话:“今日我在街市上看到有人卖板栗。”


    青木儿一愣,不知赵炎怎的说起了这个,“嗯?”


    “你可爱吃?”


    青木儿又是一愣,他手指扣了一下木梳,低声说:“我不曾吃过。”


    这样难得的好东西,向来只有院里头的管事能尝一尝,谁要偷偷吃了准挨打。


    赵炎有些没想到,山里头多是板栗,想吃就进山摘,在村里头这不算特别稀罕的东西,不过板栗能卖钱,一斤五文钱,大多人家摘了也都拿去卖钱了。


    因而青木儿说没吃过,赵炎仅仅讶异了一下,便说:“明日我休沐,可一道上山摘,阿爹做的板栗糕很是好吃。”


    “板栗糕?”青木儿更是没吃过。


    “嗯。”赵炎说:“甜口的。”


    一听是甜口的,青木儿心下有些期待,他爱吃肉,爱吃甜的,爱吃爽脆辣口的,也爱吃软糯的,这么一想,似乎就没有他不爱吃的。


    他羞愧于自己怎么如此贪嘴,因而点头时有些犹豫。


    赵炎以为他不爱吃,只是聊起了难以拒绝,便说:“明日先尝一尝,若是不爱吃,可不吃。”


    “爱吃的。”青木儿小声说。


    赵炎一愣,随后松开眉头,一脸松泛:“嗯。”


    聊完了板栗,似乎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时沉默下来了。


    赵炎坐得离小夫郎近,还能闻到小夫郎身上的木槿花香,香气如烟雾般环绕在侧,他情不自禁往小夫郎身边靠近了一点点。


    青木儿低着头,眼睫轻扇,他瞧见地上,汉子的影子比他的高许多,高高的黑沉沉的影子压着他的影子,似要将他吞没。


    这令人心悸的压迫感,让青木儿不敢动弹。


    那汉子的双手搂上他的腰时,他下意识挣了一下,却被搂得更紧,汉子高挺的鼻子在他颈间流连,比火盆更燥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后。


    青木儿往旁边偏了一下,那汉子的唇口立即追了过来,他攥紧木梳,默默地承受这汉子的啃咬。


    赵炎抱着香香的小夫郎,叼着那柔软细腻的皮肉就不愿松嘴,双唇贴着小夫郎的脖颈,几番碾磨都消解不掉心中情热。


    火星乍起,蓦地让他想起今早的滋味,登时便揽过小夫郎细嫩的脸,偏头咬上小夫郎的软嫩的双唇。


    四唇相碰,赵炎无处释放的燥热得以缓解。


    他不懂亲吻,也不知道什么叫亲吻,他遵循着自己的本能,贴着唇上下左右来回蹭,蹭一蹭,就能叫他满足。


    青木儿紧闭着双眼,他不知赵炎仅仅贴着唇蹭是想做什么,却后知后觉了这一屋的旖旎。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柴火断裂声让他们惊醒,赵炎松开小夫郎的唇,垂眸看到小夫郎慌乱的神情,登时清醒过来。


    他松开手,些许无措,哑声道:“……我方才漱过口了。”


    他实在害怕小夫郎嫌弃他,他只听过关于床事的荤话,还听得没头没尾的,他不知道啃咬亲嘴这事儿,也这般别有滋味。


    一时情迷,倒有些不管不顾了。


    青木儿被他蹭得也好不到哪去,这汉子鲁莽又青涩,反倒让他这看遍红尘的清倌羞红了脸。


    他捻着兰花指,轻轻抚了一下耳边的乱发,一双媚人的桃花眼东瞧西看无处安放。


    白天亲嘴令人羞赧,夜里亲嘴,同样令人害羞。


    青木儿率先起身,他不敢多看赵炎,抿了抿嘴,小声说:“嗯,夜深了,睡觉吧,明日还得早起铲鸡屎鸭屎呢。”


    赵炎目视小夫郎上了床,他把火盆弄灭,蜡烛吹熄,跟着上了床。


    第二日周竹听赵炎说要上山摘毛栗子,高兴得很,家里要忙着种油菜花,原先想晚几天上山,但是晚几天就很有可能被村里人摘完了。


    吉青山上的毛栗子树不全长在一块,有几处好摘的,早早就被人抢先了,难摘的那些,有些人为了挣钱,拼了命也得去摘,若是不赶早,这一年就吃不上了。


    往年摘来的板栗大多为了换钱,今年家里银钱有了些宽裕,摘来的板栗可以留一些在家里吃,剩下的还是得卖钱。


    赵有德今日也不去扛大包,田地里昨日撒了肥,没那么快撒菜籽,因而今日上山摘毛栗子,可谓是全家出动。


    上山的路是另一条,需得走到半山腰,路远,且附近没有山泉水,出门前,周竹给所有人都灌了一筒竹筒水,带在路上喝。


    他们出门早,这会儿日头不算大,走在林间,大树遮荫,也晒不到哪里去,更何况,此时正值秋季,秋高气爽,阵阵清风照面拂来,人也清爽。


    家里有孩子,上山就快不了,索性,他们也不着急,一边玩一边爬,见了野果,还得停下来摘点。


    正巧,小路旁的山坡上,有一株红彤彤的小果子树,赫然是那荚蒾树,荚蒾果小,簇拥一团,择一枝下来,上面就有十几二十颗小荚蒾。


    红色的荚蒾野果在一片绿意下格外显眼,阳光下更是娇艳欲滴。


    不等双胎喊,赵炎便几步跨上了山坡上,几下把荚蒾果摘下,然后往下丢,其他人伸手接住。


    青木儿接了好几把,这果子鲜艳得很,颜色漂亮,小小一个,吃一把,酸酸甜甜的,除了少数几个微涩,还是很好吃的。


    赵有德仰头说:“阿炎,多摘些,回头酿酒。”


    “好。”赵炎说。


    “给你爹多摘些,他啊,想喝酒想很久了。”周竹笑说。


    赵有德冲周竹憨笑两声,没反驳。


    赵炎几乎把一整棵荚蒾树都摘完了才下来,这果子小,也不多,酿成酒也没多少,不过干农活儿的人,偶尔来上那么一杯,还是很惬意的。


    摘完了荚蒾果,他们继续往上爬,后面再遇到再摘,来到栗子树前时,已是辰时二刻。


    这时节的板栗正是甜糯的时候,树上的毛栗子各个拉开了大口子,都不用手掰,直接就能掏出里头的硬壳板栗。


    拳头般大小的毛栗子挂在树梢上,太阳光一照,外层的尖刺极其扎眼。


    树上挤得满当,树下也掉落不少,见着好的,立即捡到背篓里。


    上山路上,赵炎特意砍了两根长竹,这会儿他和赵有德一人一根,负责敲打树上的毛栗子,一棵树打完了再去打另一棵。


    而青木儿和双胎就跟在后面捡,捡满了一篓子,就搬到周竹旁边,周竹用竹夹子,沿着裂口轻轻一撬,里头的板栗就出来了。


    这板栗的个头大,手里颠一颠就知道今年的毛栗子长得好。


    这片的树被赵炎和赵有德打完,他俩拉了背篓,也跟着一块捡一块撬。


    两个时辰的时间,他们摘了满满两大筐。


    这一些,足够自家吃和卖了。


    赵家没有烘烤的木板车,因此摘下了山,明日就直接带到镇上去卖钱,这样虽没有直接烤挣得多,但好在省事。


    摘完了这一片,赵炎往远走了一点,想着要是还有毛栗子就给全摘了,却没想到,让他看到几棵锥栗子树。


    锥栗子那可是相当好吃,赵炎捡了几颗,两指捏开,挖出里头的果肉丢进嘴里,生吃脆口得很。


    赵炎回头喊了一声:“阿爹,这儿有锥栗子。”


    周竹一听,笑着回道:“正好,再捡些回来。”


    青木儿听着,立即起身,拿过一旁的小竹篓,说:“阿爹,我过去。”


    “行,去吧。”周竹说。


    青木儿单肩背着小竹篓小跑过去,赵炎抬头看到,连忙让他慢些,山路叶子多,容易脚滑,跑不稳当可是要摔的。


    青木儿听话慢了下来,他走过去,赵炎手里已经攒了一把。


    赵炎把手里的丢进竹篓里,然后留了几颗,捏给小夫郎吃。


    捡果子手里都脏,但是青木儿没在意,赵炎给他捏,他没怎么犹豫,接过来放进嘴里,其实生吃锥栗子没什么味道,不过嚼头还可以,脆脆的。


    青木儿吃了几颗就和赵炎一块捡了起来,锥栗子和板栗一样,外头都有一层毛刺,不过掉落的锥栗子不用剥,直接捡地上的就成。


    他们一人捡一边,小竹篓很快便满了,青木儿看着这一片没有剩余的了,想起身回去,不料脚一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赵炎听到动静连忙跑过来,把人扶起,焦急道:“怎么样?摔哪了?”


    青木儿深觉自己手脚笨拙,很是苦恼,摇摇头说:“没摔着,就没站稳。”他拍拍膝盖,忽地“嘶”了一声。


    赵炎抓起他的手一看,掌心全是小尖刺。


    第28章 拔刺


    密密麻麻的小尖刺扎入掌心, 青木儿没觉得有什么感觉,他刚想用手拍掉,就被赵炎阻止了。


    赵炎说:“小刺不能拍, 会扎得更深。”


    说完, 低头用力吹了一下。


    暖风从掌心溜过, 青木儿微微一愣, 下意识往回抽了一下手。


    掌心上大部分小尖刺被吹走, 只有扎入皮肉的被留下。


    赵炎皱起眉:“先下山,不要用手拔。”


    这种刺太小, 用手拔容易断在皮肉里, 得用细针把皮挑开,然后用针尖一点点拨出。


    那头周竹见二人久久未归, 连忙过来寻, 一问便知青木儿扎了手,登时叫上赵有德和双胎,迅速下了山。


    回到赵家小院, 已近午时, 他们把装满板栗和锥栗子的背篓放下, 周竹进屋里拿细针, 赵炎拉着青木儿去洗手。


    捡锥栗子被扎手是常有的事,只是村里人掌心布满茧子,细小的尖刺想扎进去不容易,唯有青木儿双手细嫩,才让尖刺扎了满手。


    双胎围在青木儿旁边,看他端着手一动不动,赵湛儿问道:“哥夫郎,痛吗?”


    “肯定痛呀, 好多刺呢!”赵玲儿说。


    青木儿摇了摇头,诚实道:“不痛。”


    刚扎的时候是没有感觉的,只有被按到才会有稍许刺痛,这会儿洗完手也没多大感觉。


    只是肉眼看去,小尖刺攒成几团,密密麻麻的,看着吓人。


    赵炎拿了细针过来,小心拉过青木儿的手,他抬头看了一眼青木儿,青木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眼里几分惊慌。


    说是不疼,可看到细针要挑皮,心里不免惴惴不安。


    “我轻些。”赵炎说。


    说完他两指轻轻捏起,指尖挤出一小块肉,好几根小尖刺就躺在里面,赵炎用针尖顺着尖刺所在,轻轻挑开白皮。


    大部分的尖刺就是这么被拨出来,极有少数已经断成两段,针尖拨开一段,还有一段,怎么都弄不出来。


    若是再挑深些,定会扎得手疼。


    赵炎眉头紧蹙,双眼一眨不眨,紧紧盯着那细针,生怕一个不慎,把细针扎进去。


    他打铁向来手稳,遇着细致的活儿都不曾紧张过,这会儿额角隐隐冒了汗。


    青木儿心底慌,见那针尖在手心里拨弄,紧张得很,若不是赵炎紧紧握着他的手,只怕这会儿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然而挑了几次后,他渐渐放松下来,赵炎的手稳,不曾让他疼过,他想这事儿对赵炎来说不难。


    他原是盯着赵炎的动作,那根针被赵炎粗大的手指头捏着,显得又尖又小,目光轻移,却发现赵炎额角有一层薄薄的细汗,方知赵炎心里也紧张。


    青木儿心下一怔,然而就在这一刻,莫名的,心里最后一丝惊慌也无了。


    他忽地摊开掌心,不再紧绷。


    赵炎诧异地抬起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青木儿眼睫低垂,轻声说:“我不疼,重些也没关系。”


    赵炎一愣,片刻“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挑刺,只是力道并没有变重。


    细细挑了半个多时辰,掌心里的刺才全然拨除,原本顺滑的皮肉,被挑得坑洼,看着都觉得疼且刺挠。


    青木儿倒是没什么感觉,挑了这么多,不疼也没出血,起了点皮而已,还没赵炎攥他手的感觉来得强烈。


    他轻轻蜷起手,说:“我去洗手。”


    赵炎“嗯”了一声,把细针拿给周竹。


    午时,一家人吃过午饭,开始收拾板栗和锥栗子。


    今日摘的两箩筐板栗被周竹分成了两份,一份卖,一份留着自家吃,今早大儿子特意同他说要做板栗糕,周竹又进灶房,把旧年用过的糕饼木模拿出来。


    木模是简单的月饼形,顶上有菊花纹样,压出来的糕饼好看又好吃。


    青木儿和双胎一块把板栗洗了,生板栗只要泡在水里搓一搓就行,洗完了丢进一旁的竹篮里,洗完了板栗再洗木模。


    木模久不用,积了许多灰,犄角旮旯光是水冲冲不干净,得用鸭毛一点点扫弄。


    家里鸭毛多,去后院随意捡一根就成。


    他们这边洗完拿去灶房蒸,那边赵炎去把剩下的板栗简单分了好坏装进背篓里,一会背到镇上去卖,新鲜摘下的,个头也大,早些卖了换成钱,也不用等明日了。


    赵炎分完后,也没耽搁,进柴房拿了秤杆,搂了顶斗笠就打算去镇上,想了想,脚步一转,走进了灶房。


    他好不容易休沐,心里头总想和小夫郎呆在一块儿,去镇上卖板栗,也想和小夫郎一块去。


    青木儿正起火蒸板栗呢,闻言下意识朝周竹看了过去。


    周竹道:“看我作甚?”


    家里的活儿都是周竹在操持,青木儿习惯了听阿爹的吩咐做事,所以意识里,总习惯以阿爹的吩咐为准。


    现在家里有活儿要做,能不能去镇上,自然得听阿爹的。


    “瞧你,想去便去,全然由你决定,家里不拘束。”周竹笑说。


    这个,青木儿心里再明白不过了,他在赵家这么久,赵家人何时拘束过一二?


    大多是由着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不过他之前心里虽知晓,平时却是不敢多放肆的,现下,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可以肆意一些。


    青木儿轻轻地笑了一下,说:“知道了阿爹。”


    那一箩筐的板栗是赵炎背着,青木儿两手空空跟着去,也就腰间别了一筒竹筒水。


    现在日头最盛,好在秋日风清爽,戴着斗笠也不怕晒到头疼。


    三凤镇热闹依旧,街边卖野味野果的小商贩很多,青木儿跟在赵炎后边,好奇地望向街边那只小野鹿,小野鹿睁着大大的眼睛,四蹄不安地踢着,时不时左右走两步,被猎户拉着走不远。


    除了小野鹿,还有长尾的野鸡,这野鸡青木儿见得少,长长的尾羽,在阳光下,色泽鲜艳亮丽,漂亮极了。


    他多看了两眼,一旁的赵炎见状,问他:“可想吃?”


    “没有。”青木儿连忙说:“看看罢了。”


    赵炎看了一眼野鸡,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想在三凤镇摆摊,不是简单拿草席铺一铺就能摆,得先去府衙交摊位费,交了摊位费,府衙会给一块木牌,有了木牌,就可自行在集市找地方摆。


    若是没有木牌,衙卒巡街时,被发现可是要罚钱的。


    不过也有小商贩抱着侥幸的想法,等衙卒来巡街时,快快收了东西逃跑,衙卒追不到人也没有办法。


    赵炎带着青木儿到府衙旁,交了两文钱,领了一块木牌,再回到热闹的街市,他也没特意找地方,就在方才卖野味的猎户旁边的一小块空地,把背篓放下了。


    离得近了,青木儿才发现,那小野鹿屁股后头有伤,用草药包着,地上的长尾野鸡尾羽,比远着看更好看。


    “兄弟,新摘的板栗?”那猎户闲了半响,终于有人能说说闲话了,是以立即摘下嘴里的野草,冲赵炎问道。


    赵炎点头说:“早晨摘的。”


    “那可新鲜。”猎户探头看了一眼:“个头也大。”


    赵炎见他有兴趣,问了一句:“可要来点?”


    “倒是不错,待我将这猎物卖了,再买点尝尝鲜。”猎户朗声笑道。


    赵炎点了点头说“行”。


    青木儿站在赵炎身侧,探头去看那小野鹿,冷不丁听到赵炎高声吆喝了一句:“板栗!新鲜的板栗!五文一斤!”


    他讶异地看了赵炎一眼,总觉得这和他认识的赵炎不太一样。


    平日里的赵炎寡言,说话低沉,即便是高声说话,也不像现在这般大声,还如此自然地吆喝,彷佛他已摆摊摆了数年之久。


    殊不知,赵炎在铁匠铺里,也时常出摊子上卖东西,二万叫卖的时候,他也听了不少,自然是攒了些经验的。


    来摆摊就得豁出脸面,扭扭捏捏畏畏缩缩很难卖出东西。


    更何况,他少时本就是个调皮的黑皮娃子,也就是多年的打铁生涯磨了性子,才成了如今这般沉默寡言的汉子。


    “板栗!今早刚摘的板栗!”


    赵炎又一声吆喝,引来一位挎着竹篮的妇人,那妇人往箩筐里瞧了一眼,问道:“多少钱一斤?”


    “五文。”赵炎说。


    “哟,可贵,那头烤好的也才六文。”妇人拿了一颗,二话不说直接用拇指指甲划开。


    青木儿眉头蹙起,她拿的是个头最大的,剥了一颗,可就少了,然而生板栗可不容易剥,那妇人没弄开,撇撇嘴丢回去了。


    妇人说:“你这板栗硬得很。”


    赵炎面色不变,说:“新摘的,自然生硬,若是放久了,皮壳就软了。”


    妇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这高大的汉子,有些没想到他竟是这么能说,皱了皱眉头,说:“少一点。”


    赵炎说:“这板栗个头大,方才我卖给上一个阿姐,卖的六文,若不是日头大急着回家,也不会五文贱卖了。”


    青木儿一愣,呆呆地看向面无表情的赵炎。


    上一个阿姐?哪来的阿姐?


    那妇人一听,面色稍缓,她又伸手拨了几下,说:“来一斤……两斤吧。”


    赵炎点了点头,大手一抓,抓了一把,一旁的青木儿连忙把秤杆递给他,赵炎称了两斤,把秤杆给那妇人看了一眼,待到妇人点头,便把这两斤板栗包好。


    两斤十文钱,妇人掏出钱要给赵炎,赵炎在包板栗,青木儿急忙伸手接住,放回小钱袋里。


    “兄弟挺能说。”一旁的猎户看了始末,笑道。


    青木儿也没想到赵炎能当面扯谎,还毫不慌张,张口便来。


    “先前卖过。”赵炎没有多说,他回头看了青木儿一眼,说:“要是热了多喝水,一时半会儿卖不完。”


    青木儿闻言摇摇头说:“不渴。”他往前走了一步,不再站在赵炎身后,小声说:“我也一起。”


    赵炎垂眸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转过头继续叫卖,平平的嘴角往上扬了扬。


    一箩筐的板栗直到日落前才卖完,最后那一斤被猎户买走了,总共挣了一百五十文。


    一百多个铜板放进钱袋里,满满当当。


    第29章 做糕


    卖完了板栗, 青木儿和赵炎没有立即回家,而是转到了镇上的豉汁铺子。


    如今家里人多吃饭,各种酱料用得快, 偶尔想吃有点味的菜, 这个钱省不下来。


    豉汁铺子在东街市最深处, 走过去要花点时间, 赵炎背着空背篓走在前面, 青木儿落后一步跟在他后边。


    这会儿街市不算热闹,大多小摊小贩已经在收拾东西回家了, 叫卖声都少了许多。


    人少, 走路快,不到两刻钟时间, 便来到了豉汁铺子。


    铺子里头放了六口大缸, 大缸的墙上挂着木牌,木牌上一一介绍了豉汁的特色。


    赵炎识一点字,日常所用的字都能看懂, 他仔细看了木牌上的内容, 找到了常吃的那一种, 便招呼伙计过来。


    “客官, 您要哪一种?”伙计问道。


    赵炎指了指木牌,说:“黄豆豉汁。”


    “好嘞。”伙计立即取下一旁的木制漏斗和酒舀,问道:“您要几斗?”


    “半斗。”赵炎说。


    家里不常吃肉,半斗豉汁能吃很久了。


    而且等入了冬,天一冷,田里没什么活儿,做工也少了,大多人都是在家干活儿, 这时候一天也就吃一顿或是两顿,用不上那么多调料。


    伙计打开大缸木盖,黄豆豉汁的香味立即散了出来,豆香浓郁,他取来三个大竹筒,一一装满,正好半斗。


    伙计用麻绳把三个竹筒扎好,递给赵炎:“半斗六十文,您拿好嘞。”


    青木儿一听,立即取出钱袋,数了六十文递过去。


    卖板栗的一百五十文,一下便去了不少,可见这钱,当真不好挣。


    赵炎卸下背篓,把竹筒放进去,他背起时,见小夫郎皱着眉,似乎有些不高兴,遂问道:“怎么了?”


    青木儿捏着钱袋,抿了抿嘴小声说:“轻了许多。”


    这一百五十文,算是青木儿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挣钱,在赵家这么久以来,他干的活儿不少,可没有一样是直接换成钱的,唯有这板栗,他有摘有洗还一起出来卖,虽说这钱不属于他,可也叫他心底欣喜得很。


    然而这钱还没拿热乎呢就花了出去不少,即便是换了香香的豉汁,心里头也总觉得欣喜少了一半。


    这钱,真的是,不经花啊。


    赵炎一愣,冷硬的眉目蓦地软和,他和小夫郎出了铺子,方说:“挣了钱该花得花,不能省,攒了埋在地下不用便不叫钱了。”


    青木儿也知这个理儿,只是他手里钱袋轻了,一下想岔罢了,抬眼看到赵炎背篓里的竹筒,他又觉着,挣了钱,不就是给家里添东西的么,现下添了,才真真叫人高兴呢。


    青木儿把钱袋放回袖口里,弯了弯眼眸,说:“嗯,回家吧。”


    秋日太阳落山快,他们刚回到赵家小院时,天已半黑,院里头周竹在用木模压板栗糕,双胎在一旁给阿爹的木模勺板栗泥。


    周竹刚压完一个,抬头看到二人,笑问:“回来了?”


    “回来了阿爹。”青木儿对做板栗糕好奇地很,当即小跑过去看。


    只见双胎刮了一勺板栗泥,放进木模里,周竹手掌压平整,最后翻转木模,正面轻轻一扣,一个完整的、带着菊花纹样的板栗糕便出来了。


    此时簸箕上,已经摆了不少,明黄色的板栗糕圆圆的,不大,结实。


    周竹见青木儿不错眼地盯着,笑道:“快去洗手,一会就能吃了。”


    青木儿有些不好意思,他“嗯”了一声,先去把装水的竹筒放回灶房,灶房里赵有德在烧水看火,他叫了声“爹爹”便出去洗手了。


    他把衣服上的灰弹掉,洗干净手,用布巾擦干,便坐到周竹旁边,说:“阿爹,我想试试。”


    “你来。”周竹压完手里的,便把木模给青木儿,颇为豪迈地说:“湛儿,给你哥夫郎满上。”


    青木儿被阿爹逗得发笑,手掌压了压满上板栗泥的木模,方才见阿爹做时,压得十分平整,他也不敢含糊,手掌没压齐的地方,指腹轻轻压平。


    最后便是要把压好的板栗糕扣出来了,这一步其实不容易,用力不匀,很可能会把压好的板栗糕弄裂。


    青木儿先前见阿爹弄得轻巧,以为这不难,谁知他用劲儿时大力了些,不小心碎了一角,这板栗糕便成不了完整的圆了。


    他扬起的眉眼登时耷拉下来,用木模遮了遮那块板栗糕,试图不让人瞧见。


    他这小动作,不仅周竹和双胎瞧见了,连后头过来的赵炎和赵有德都看见了。


    周竹笑着调侃道:“哎,清哥儿害羞了。”话音刚落,周围一阵善意的笑声。


    青木儿登时连头都不敢抬了,他怕一抬头,脸上的热意被发现。


    “哥夫郎做的跟我是一样的。”赵玲儿高兴地说。


    赵湛儿紧接着说:“跟我也一样。”


    青木儿羞窘得不行,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后只能跟九岁的娃娃比谁做得好。


    赵炎走过来,蹲在他旁边,用木勺舀了一勺,说:“再试试。”


    青木儿侧头看了赵炎一眼,赵炎眼底带着丝丝笑意,淡淡的,不甚明显。


    他抿着唇扬了扬嘴角,转过头拿起木模,用力把糕饼压平,然后翻转,在扣下之前,轻吸了一口气,随后把木模轻轻扣下。


    揭开前,他看了周竹一眼,周竹说:“这回力道可以。”


    一揭开,很完整,丝毫碎渣都没有。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然后在众人笑声与赵玲儿的拍掌欢呼声中,笑了。


    晚上没做晚饭,一家人坐在桂花树下,一块儿吃板栗糕,手边还泡了一壶山上摘来的大叶茶,这茶清爽,一口板栗一口茶,吃个半饱就行,夜里好睡觉。


    夜里安静,一夜好梦,到了第二天,天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路边大树逐渐泛黄的叶子随着雨滴一块落入水洼里,小跑路过的青木儿一脚踏进水洼,泥水四溅。


    他微微弯腰用身体遮住小竹篮,压低了斗笠往前跑,没多一会儿,就到了田柳家。


    田柳家院子有屋檐,他在屋檐下把身上的雨水弹净,仔细看了看竹篮没淋到水,才拍了拍木门。


    没一会儿,内里传来声音,是田柳:“谁?”


    “我。”青木儿扬声道。


    门开了,田柳看到肩头衣摆湿了半截的青木儿,讶异道:“怎么蓑衣都不穿?快进来。”


    青木儿摘下斗笠朝外甩了几下,盖在小竹篮上,跟着田柳进去了。


    进到堂屋,屋里没人,青木儿把竹篮放到桌子上,打开竹盖。


    “家里做了板栗糕,今早还炒了锥栗子,给你拿点。”青木儿说。


    “那真是好,我这几日想吃,可惜不得空,上不了山摘呢。”田柳捻了一颗锥栗子,捏破壳,丢进嘴里嚼:“这锥栗子恁地甜。”


    青木儿说:“阿爹放了一点糖炒,不多,沾个味儿。”


    “好吃。”田柳嚼了几颗,又拿了一块板栗糕,刚想分成两半,青木儿连忙说:“你吃吧,家里还有呢。”


    “那成。”田柳说:“一会你拿点鸭卤味回去,我正做呢。”


    青木儿知晓田柳的性格,不会跟他客气,点头“嗯”了一声。


    “镇上有家老爷今儿个晚上办满月席,定了十只卤鸭,鸭内脏他们没要,留了好些。”


    田柳说着带青木儿去灶房,灶房的房梁上挂着十只收拾干净的鸭子,另一旁有两口大锅正熬着卤鸭汤料,那带着药香味的卤料飘满灶房。


    田柳要忙活这十只卤鸭,因而镇上的铺子是林云桦去看的,以前他一个人的时候,忙活不过来,若是接了这样大的宴席,镇上的铺子就得关门,后来请了人,总有人手脚不干净,时不时给客人少称,然后自己顺回家。


    知道后,气得田柳干脆自己干,累是累点,总好过搞坏了铺子的名声。


    卤料烧开后,田柳把卤鸭放入大锅里炖,然后取了两只长勺,给了一只青木儿,说:“正好你来了,帮我淋一下料汁。”


    青木儿一听,哭笑不得:“我怎会?”


    “怎的不会?”田柳把长勺塞进青木儿手里说:“同洗澡一般罢了。”


    青木儿无奈田柳心大,田家嫂子多次上门,不就是为了这卤鸭做法的么?怎的还让他上手了。


    田柳嘿嘿笑道:“你若是淋了汁儿就把我这方子学去了,那我赞你一声厉害,这卤鸭随你卖去。”


    这倒也是,这卤鸭如何做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一锅上好的药香味卤料是怎么做的,没有着喷香的卤汁,怎么做都没那个味儿。


    青木儿淋着淋着,深觉田柳的厉害,田柳和田大分了家,自己挣铺子挣钱,靠的就是这门手艺,不像他,只会些下三流的手段,就算跟阿爹干了点活儿,也没甚么特别的。


    别家夫郎媳妇儿都会的活儿到他这,还得让人教慢慢学。


    田柳见青木儿忽地走了神,问他:“想甚么呢?”


    “没。”青木儿回过神,笑说:“想着你家这鸭子怪不得好吃,这么精心伺候它洗澡,能不好吃么。”


    田柳扬了扬下巴,眼珠一转,忽地靠近青木儿,调笑道:“那是,你洗了澡,你家阿炎吃你也好吃呀。”


    青木儿猛地一抖,差点把长勺丢了,脸色涨红,震惊不已:“你、你……怎的说荤话……”


    “这有甚么。”田柳满不在乎地说:“又不说给旁的人听。”


    “这、这……”青木儿瞪大了双眼:“这……”


    田柳见他着实害羞,笑了一声,随后又渐渐收了笑,悄声问:“你、你做那事儿,怕不怕呀?”


    “……啊?”青木儿持续震惊。


    第30章 害臊


    虽说床上那点事儿青木儿自小听多看多了, 但他这会儿还真是没想到田柳这般胆儿大。


    青天白日的,哪能说这个……


    “说说呀,怕不怕?”田柳还在小声催他。


    青木儿没法了, 只能如蚊蝇声般说:“自然是……不怕的。”


    一开始也怕, 怕得很, 他担心那汉子有什么隐疾癖好, 谁知后来发现, 这汉子别说有隐疾癖好,能晓得换个花样都不错了。


    田柳一听, 蹙起眉头, 嘟囔道:“怎的你们都不怕,独独我怕得很……”


    青木儿一愣:“我们?”


    “嘿嘿, 我还问过铺子里的伙计。”田柳说:“他去年成的亲, 同他相公恩爱得很。”


    “你、你怎的还问这事儿啊?”青木儿小小地惊了一下。


    “哦……我不会嘛。”田柳撇撇嘴,说:“旁的人成亲前,都有阿爹阿娘教这个, 但是我这不是、这不是……”他说到这忽地没声了, 过了一会儿, 他说:“不会就害怕嘛。”


    青木儿蓦地想起, 田柳爹娘去世早,他连自己婚事都是自己操持的,对于房里头的事儿,一个小哥儿,没人教自然没地儿去懂。


    “可是,你家云桦,也不会么?”


    “他啊,比我还小一年呢, 哪有我懂。”田柳挠挠了脑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也不对,他懂一些,但是吧,主要是我害怕。”


    “你怕啥?”青木儿问他。


    “就是……”田柳四处看了看,忽然抓起一旁的擀面杖,横到青木儿面前,瞪圆了眼问:“就!可不可怕?”


    青木儿看着这根粗壮的擀面杖,反应了一会儿,才知他说的意思,登时长勺都丢了,他和田柳瞪大了双眼对视了好一会,双双转头拿起长勺给卤鸭洗澡。


    胆儿再大,说这些,免不了害臊。


    灶房里安静了一会儿,田柳按捺不住,又继续说:“那可太疼了,我害怕,云桦自是不会逼我,因而成亲两年,房事只手可数。”


    青木儿转头看着田柳,田柳压着眉,颇为苦恼地说:“但我听铺子里的伙计说,这事儿一开始就是会疼,可我怕疼……”


    青木儿呆了半响,一时哑言。


    田柳苦恼不到一瞬,又乐起来:“不过这不能算我胆小啊,但看谁挨擀面杖捅……”


    “哎!”青木儿连忙打断他:“你、你可小声些吧……”


    田柳哈哈笑起来:“恁地这样害羞,不说了,快给鸭子洗澡。”


    十只鸭子卤完得花不少时间,外头雨大,家里的活儿都干完了,青木儿一时闲暇,便同田柳一块儿把鸭子卤煮好。


    炉子大火烧着,锅里一遍遍浇卤汁,直到卤汁将鸭子淋得彻底,最后盖上盖子,小火慢炖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大火收一半汁,再将鸭子和卤汁一块儿装好,送到镇上老爷府上,这活儿就算完成了。


    趁着炖鸭的时间,田柳打算把鸭内脏收拾了,青木儿见状便拿起一旁的松枝起火。


    如今他做这个很熟练,三两下,这炉肚的火就燃起了。


    田柳舀了两勺卤料汁放入大锅里,待到煮沸,再把鸭内脏丢进去,筷子捞几下,就捞起来,最后再浇上卤汁,齐活儿。


    他取了一个大碗,把做好的鸭卤味舀进去盖好,递给青木儿:“卤到晚上,正好入味。”


    青木儿点点头:“嗯,晓得了。”


    这时节的雨,一下就不见停,雨势不见小,青木儿就没急着回去,他和田柳排排靠坐在灶房屋檐下,一边看雨落一边剥锥栗子吃。


    他想到方才田柳说的事儿,欲言又止,想了想,拣了一颗锥栗子放入田柳手中。


    田柳疑惑:“嗯?我有啊。”


    “就……”青木儿话刚起,脸便热了,他没同小倌以外的哥儿聊过这样的事儿,在他看来,小倌同普通人家的小哥儿,还是不一样的。


    他挠挠脸,顶着脸热小声说:“你方才说的那事儿,我有个法子,你可试试。”


    田柳一顿,慢慢睁大双眼,惊喜道:“什么法子?你说!我今夜便试!”


    “嗯。”青木儿拍了拍脸,缓解脸上热度,说:“有一香膏,唤作‘孟香’,镇上应当有卖,你、你……”


    “我什么?”田柳有些迫不及待:“我去买?”


    “嗯。”青木儿快速眨眨眼,嗫喏道:“买回后,在那事儿前,你多用些,直到、直到……”他咽了咽口水,低声说:“直到顺畅放入三指。”


    “啥!三指!可吓人!”田柳震惊。


    “哎!嘘!”青木儿头皮阵阵发麻:“别喊别喊……”


    “哦……嘻嘻,我不喊,你说罢。”田柳小声笑道。


    “你若是害怕,就、就跪趴着,看不到,兴许就没那么害怕了。”青木儿继续小声说:“在这儿之前,可让你家相公帮你,得趣……”


    说到这,青木儿真是有些说不出来了。


    “帮我得趣?什么得趣?”田柳灵光一闪,靠近青木儿悄声说:“帮我吃啊?那我熟啊,我们平日里都是靠手跟——”


    “哎!哎!”青木儿扛不住了,他一下站起来,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放:“雨小了,我、我先回了。”


    正巧这时,院门外传来喊声:“清哥儿。”


    竟是赵炎。


    青木儿正羞着,听到赵炎的声音,整个人都呆了。


    田柳无声笑了一会儿,说:“记得带鸭卤味。”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回头我请你吃烤蹄子,可香!”


    青木儿看到田柳眼里的调笑,剜了他一眼,咬着牙小声说:“吃两个!”


    “十个都成。”田柳朗声笑道。


    “清哥儿?”院门外赵炎听不到回应,又喊了一声,青木儿连忙戴好斗笠,抱着装了鸭卤味的小竹篮匆匆出去。


    “来了——”


    赵炎戴着斗笠,手里拿着蓑衣,站在院门屋檐下,见青木儿开门出来,抖开蓑衣给他披上。


    “阿爹说你在这儿,我便过来了。”


    “嗯。”


    青木儿正同人说完那事儿,这会儿完全不敢看这高大的汉子,他低着头拉了拉蓑衣,把小竹篮围在怀里,跟着赵炎往家里走。


    路上,赵炎见青木儿垂着脑袋走路,遇到水洼都忘了避,连忙拉住他,皱起眉问:“怎么走神了?遇到何事了?”


    “没。”青木儿慌乱间抬起头,脸颊通红,他避开赵炎的凝视,低声说:“快回家吧。”


    赵炎浑然不知道青木儿发生了何事,见他脸颊通红,神思不属,还以为他身子不舒服,探手碰碰他的额头:“是不是着凉了?”


    “没有着凉。”青木儿连忙拉下赵炎的手,说:“方才田柳卤鸭,要烧火,有些热罢了。”


    赵炎仔细看了一下,见青木儿只是脸红了些,并无不妥,便点了点头。


    两人踏着雨往家走,没走几步,忽地起风了,雨势瞬间大了起来。


    赵炎出来时,见雨不大,故而身上没穿蓑衣,没一会儿他肩上便湿了一片。


    青木儿见状,刚想解开身上的蓑衣,被赵炎挡下了。


    赵炎说:“我用不上。”


    青木儿知他不会穿,索性家也近,便没多说,一把拉过他的手腕,拽着人往家跑。


    赵炎微微一愣,跟着他跑了两步,随后扬了扬唇角揽过小夫郎,两人跑着回了家。


    回到家,这雨更大了,一眼望去,远处房屋被隔绝在重重雨幕后,与青草泥地混成一片,不辨真颜。


    青木儿把小竹篮拿去灶房,灶房里,周竹在做晚饭,双胎在一旁烧火。


    “哥夫郎,你拿着什么呀?”赵玲儿起身蹦过来。


    青木儿把竹篮给赵玲儿:“田柳哥哥给的鸭卤味。”


    “鸭卤味!好吃!”赵玲儿拎去灶台上,打开竹篮盖说:“弟弟,快看。”


    赵湛儿凑过去闻了一下,腼腆地笑了一下:“香。”


    周竹把鸭卤味拿出来:“恁的这样多?”


    “田柳说镇上老爷要了十只卤鸭没要鸭内脏,因而剩了许多。”青木儿说。


    周竹笑说:“那正好,晚上就吃这个。”


    青木儿出到门外屋檐下解下斗笠和蓑衣,甩了几下,刚想挂去堂屋泥墙上,正好赵炎走过来,见状顺手拿去挂了。


    赵炎高,抬手便能挂上去,换作青木儿,还得用木撑子。


    青木儿擦了把脸上的水珠,抬眼发现赵炎肩头还湿着,忙回身问周竹:“阿爹,可烧水了?”


    “烧了,淋湿了?”周竹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让阿炎给你抬水洗洗,可别着凉。”


    青木儿连忙说:“不是我,是阿炎淋湿了。”


    “在小锅里,正好舀了放新的。”周竹说。


    “好。”青木儿把热水舀进木桶里,拿起另一个木桶去舀冷水,弄完后只等赵炎过来抬去房里洗就成。


    这木桶重,他抬不起来,舀冷水入锅里烧,都只能一点点抬。


    赵炎放好蓑衣过来,见他拎着木桶吃力,便接了手:“我来。”他把木桶满上拎进灶房。


    “你去洗洗。”青木儿跟在他后边,细声说:“水我装好了,你抬过去就成,还有衣裳和布巾在柴房里了,我去拿。”


    赵炎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夫郎跟在后头絮絮叨叨,他心底不禁欢喜,回道:“好。”


    赵炎洗澡快,等他洗完,正好晚饭也做好了,一家人坐在堂屋里,边吃边聊着遇到白天的趣事,阵阵笑声从屋内传出,混进轻快的雨声里。


    入了夜大雨方歇,不过雨虽停,屋檐的滴答声却是未曾停过。


    青木儿迷离间听到屋外传来的滴答声,蓦地醒了一瞬,就在覆于他身上的汉子将要进入时,他拉了一把汉子鼓起的手臂。


    赵炎箭在弦上被拉停,下意识绷紧了全身,哑声问:“怎么了?”


    “我……”青木儿扣紧赵炎的手臂,他不知为何想到了“得趣”这事儿,念头一起,便有些不可收拾。


    他闭了闭眼,忍着热意,慢慢爬起身,颤声说:“换一下……”


    赵炎以为小夫郎不想做这事儿,僵着身子沉默片刻,回道:“好。”


    说完刚想起身,谁知小夫郎突然扶着他的肩,小小的一声:“你、你躺下罢。”


    赵炎愣住,他有点搞不懂小夫郎要做什么了,就这么傻愣愣地躺下没动。


    随后,一具滚烫的身子贴过来,黑暗中他隐约感受到小夫郎双手撑着他的腹部,跪坐在了他身上,他连忙揽住小夫郎的腰身。


    他虽看不清小夫郎的动作,却能感受到有一处被握住晃了几下。


    霎时间浑身气血翻涌,喉间不停滚动,他在等。


    青木儿羞得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他垂着脑袋双眼紧紧闭着,握着火一点点往里塞,身体配合着慢慢坐下,直至榫卯紧扣。


    赵炎猛地闭上眼,一声餍足的叹息响起。


    青木儿听到这一声,脚趾不禁蜷缩起来。


    “我、我……”他吐出一字,便咬紧了唇口,话是怎么都说不出口,心一横,索性就这么破罐子破摔了。


    赵炎这一刻,感觉鼻息间喷出的热气能把他点燃,他紧掐着那纤细的腰身,眸光一暗,似乎读懂了未尽之语,沉沉地“嗯”了一声。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