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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心疼


    从陈二福家回来没多久, 寒风忽至,绵绵冬雨又一次袭来,这天阴晴不定, 越发冷了。


    回到家, 周竹让双胎回房歇个晌。


    他把碗头里的菜倒入自家碗里, 再把碗头给陈二福家送回去, 出来时, 看到赵有德正在披蓑衣,他放下碗, 走过去帮赵有德把蓑衣扎紧。


    冬天用柴多, 现下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因而得紧着去把一整个冬天的柴都砍回来, 赵有德和周竹已经连着上了好几回山, 家里柴房还差一点就能填满,只要再砍个两三天,就足够今年过冬用的柴火了。


    “路上小心些, 一次别扛太多, 现在柴房那些木柴也够用了。”周竹叮嘱。


    赵有德说:“知道, 我就在山外头转转, 不进深山。”


    “这雨下着,就不能进深山。”周竹说。


    赵有德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穿好蓑衣戴好斗笠,拿上砍柴刀便去砍柴了。


    周竹去还碗头,青木儿从后院出来,进柴房抱了一摞干草,打算给鸡鸭鹅弄个暖一些的窝, 先前弄的脏了不少,他把上面的清理完,只剩薄薄的一层,光是这点肯定不够暖。


    他这正弄着,一旁玩得正高兴的大鹅不知怎的朝他跑来,吓得青木儿赶紧起身,拿过一旁的木棍敲了几下地板。


    “走,走。”青木儿上回被追着啄,心里对这大鹅怕得很,每回来给鸡鸭鹅喂食,都得看看这大鹅有没有走远。


    那大鹅见青木儿敲棍,立即停下围着青木儿转,转了几圈就是不走,青木儿没法了,只能拿着木棍把大鹅赶远了些。


    干草铺完,那只大鹅又回来了,正虎视眈眈地看着青木儿,似乎很不满意青木儿动它的鹅窝。


    要不是青木儿手里拿着木棍,鹅嘴就啄上来了。


    大鹅堵着青木儿回前院的路,展开双翅怎么都不愿走,一直“鹅鹅鹅”叫着,这大鹅是真的坏,还颇有灵性,青木儿拿着木棍又敲了几下,小声斥道:“走,走,坏鹅。”


    青木儿见它不走,小声同它说道理:“给你换了干净的窝,可不能啄我。”


    “啄了我,下回我就只换大鸡大鸭的,不给你换了。”


    大鹅似乎听懂了,往旁边走了两步,青木儿拿着木棍又赶了两下,那只大鹅终于跑回去,雄赳赳气昂昂地巡视了一圈自己的鹅窝。


    见这新窝弄得不错,总算没跟着青木儿了。


    青木儿把脏掉的秸秆拿回灶房烧,又回后院摘了两把茼蒿,晚上有从陈二福家拿回来的肉,但光吃肉菜容易腻,还得炒点青菜一起吃。


    这茼蒿煮汤清炒都好吃,青木儿更喜欢煮汤的,天冷,喝点暖汤,身子也舒坦。


    这会儿雨渐渐有些大了,他舀了半盆水坐在屋檐下洗菜,手冻得不行。


    家里洗碗时会兑点热水,可洗菜总不能兑热水,别到时菜洗好了,也洗熟了。


    洗菜就是冻手,没别的法子,他忍着双手发僵,一点点把茼蒿的叶掰开搓洗,这茼蒿不比别的菜,像菘菜蕹菜这些藏泥藏得不深,茼蒿若是不掰开洗是洗不干净的。


    正洗着呢,周竹送完碗回来了,他摘下斗笠,甩了甩水,说:“你怎的不放个火盆在旁边,这样洗得多冷。”


    “没事阿爹,准备洗好了。”青木儿觉得烧火盆麻烦,还废柴火,光是爹爹和阿爹两个人上山砍柴累得慌,能少用点就少用点。


    “上回说要编火笼,总给忘了,你洗好了去火灶烤烤火,不然手生了冻疮,疼得要命。”周竹把斗笠挂在泥墙上,转身进柴房拿了一把竹篾出来,脚踢了张小木墩坐下就开始起底编火笼。


    火笼编起来不复杂,周竹编得快,一天能编四五个,不过这会儿手冷,想快也快不了多少。


    现在还没到做饭的时候,青木儿把洗好的菜放回灶房里,在还温热着的火灶前烘了一下手,待到手不僵了,就出来看周竹编火笼。


    家里原先就有三个火笼,现在编的两个是给青木儿和赵炎编的,天更冷的时候,没什么农活儿,只能在家呆着烤火。


    周竹见青木儿看得仔细,把手上的这个给他:“下面这一层就同编竹篮一样,往上编就行,后面的你没弄过,到时给我就成。”


    青木儿接过来:“好。”


    他编竹篮有了经验,编这个也没什么难的,就是手冻着编不快,不过也不能急,竹篾本就薄,快了得把手割出血,还是小心仔细些为好。


    “过几日还得进山多砍点竹子,天冷了没什么事儿,在家编竹篮,攒一攒能挣不少。”周竹想了想说:“等太阳起来,腌菜腌萝卜也得紧着弄了,不然冬天可赶不上时候。”


    青木儿听着周竹说天冷时要干的活儿,心里觉得很特别,往年院里一到冬天,那官人可谓是络绎不绝,也不知道是天冷了被窝暖还是怎的,白天晚上都有官人进门。


    最低等的妓子们,接了晚上的还得接白天,想歇息一下都得时时防着管事们的鞭子。


    就连美夫郎,都不一定能挑客,人来了就得接,想往外推,还得得罪人。


    往往这个时候,青木儿都是呆在浴房里,等着美夫郎一次又一次过来,伺候他沐浴更衣去迎接下一位官人。


    有时他见美夫郎累极了,不小心在浴桶里睡着,都不忍心叫醒,可管事盯着时辰,晚半刻钟就要大声催促,青木儿也不得不叫醒他。


    每每这时,美夫郎都会轻抚着青木儿的脸,低声呢喃一句:“这日子真是一点盼头都没有,小木儿,你说,今日明日,今年明年,有什么不同?”


    青木儿讷讷地望着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美夫郎也不用他回答,自顾自地笑着说:“到也有些不同,今日接的官人和明日还是不一样的。”


    院里头的日子日复一日,没什么分别,青木儿印象里的冬天,是一成不变的。


    可当他现在听到阿爹说起冬天要做的事情时,恍然间察觉到,这个冬天,不一样了。


    美夫郎,今年不一样了。


    绵绵细雨将歇,赶在做晚饭前,周竹把两个火笼给编好了,只要往里放上陶盆就行,家里没有陶盘,得到镇上买,回头和赵炎说一声,叫他带两个回来便是。


    忙完了这个,周竹进灶房做晚饭,青木儿把地上的碎竹篾收拾干净,这会儿睡醒的双胎也起来了,他俩揉着眼睛过来和哥夫郎一块把用剩的竹篾拿回柴房。


    晚上吃的是从陈二福家拿回来的葱油饼,大锅里热着肉菜,再把葱油饼贴在大锅边上,菜熟了,葱油饼也热了。


    热菜快,周竹是看准了时间做的,菜一热好,赵炎和赵有德便回来了。


    赵炎肩上扛了两捆柴,赵有德肩上扛了一捆。


    周竹一看便知赵有德没听他的,下着雨呢砍了三捆柴回来,也不怕路滑摔着,周竹瞪了赵有德一眼,嗔怒道:“还当你是年轻呢,这么折腾?”


    赵有德怕自家夫郎生气,连忙说:“没呢,看到就拣回来了,再说是阿炎给扛回来的。”


    “阿炎回家跟你是同路么?你就骗人吧。”周竹恼了他一眼,当着孩子的面,他没多说,还得等晚上进了被窝训他一顿才好。


    赵有德憨笑两声,不说话了。


    赵炎把那三捆柴搬回柴房,出来和周竹说:“明日我休沐,我和爹一块进山砍。”


    青木儿闻言抬起头看他:“明日不用上工了?”


    “是,掌柜的说冬天客人少,往后每月都有两日休沐。”赵炎说。


    青木儿笑了一下,见他衣裳沾了木屑,踌躇了一瞬,伸手给他拍了拍。


    赵炎站着没动,垂头看着小夫郎转着圈给他拍木屑。


    赵炎身量太高,拍肩时,还得踮起脚拍,青木儿踮久了没站稳往前扑了一下,被赵炎搂在了怀里。


    青木儿吓了一跳,想从赵炎怀里出来,却被搂着没能挣开,他下意识看了看灶房,里边周竹在忙活着把菜盛出来,赵有德在灶前弄火盆,双胎蹲在爹爹旁边看着,周围没有人,让青木儿松了一口气。


    青木儿耳根子都红了,他轻拍了一下赵炎的手臂,赧然道:“快松开。”


    赵炎知道自家小夫郎大白天的容易害羞,若是这般搂着叫人看见了,准得恼他,紧紧搂了一下便略带可惜地松开了手。


    小夫郎搂不了了,赵炎心里有些不甘愿,又拉起小夫郎的手想揉揉摸摸,过过瘾。


    攥起小夫郎的手揉了两下,却听到小夫郎轻轻“嘶”了一声。


    赵炎一顿,低头看去,小夫郎的手指个个发红,瞧着有些不对劲。


    “这是怎么了?”赵炎沉声问。


    青木儿也挺疑惑,方才还没怎么呢,怎么突然红起来了,他忽然想起下午阿爹说的冻疮,兴许这就是了,不过阿爹说火烤烤就好,他就没放在心上。


    “没事,红了一下而已。”


    赵炎抓着他的手还想再看,被青木儿抽回去了,青木儿说:“饭都做好了,先吃饭吧。”


    “没事怎么会捏着疼?”赵炎不太相信,皱起眉说:“我再看看。”


    “别看了。”青木儿低声说:“方才、方才你太使劲儿了。”


    赵炎知道自己力气大,有时对着小夫郎特意放轻了,还是会掐得他腰上红一块紫一块的,近日来好了一些。


    可上回小夫郎坐在他怀里任由他大力耸动,都不曾拒绝一二,他又有些昏了头,手劲儿一大,又把小夫郎的瓷白的胸膛掐出许多印子。


    他以为真是自己捏疼了小夫郎:“我下回小心些。”


    “嗯。”青木儿仰头笑了笑,他没觉得有什么大事,只不过是红了一些,不耽误干活儿就行:“吃饭吧。”


    翌日一早,赵炎和赵有德上山砍柴,周竹和青木儿把家里的菘菜和萝卜收了做腌菜。


    菘菜长得很大,一双手还有些揽不住,青木儿顺了顺菜叶,抓着用力一扭,一声清脆,这颗大菘菜便被摘下,他抖了抖土,将菜塞进篮子里。


    这菜大,七八颗就能塞满整个竹篮。


    他摘满了,先将菜拎去前院,把菜倒出来后,双胎就把枯黄的菜叶子择下来攒着,攒成堆了再拿去给鸡鸭鹅吃。


    家里的鸡鸭鹅长得大,光是割草喂菜叶子吃不饱,进来还弄了些麦麸一块儿喂,个个长得那是真好,年关前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青木儿倒了一篮子,又回后院摘剩下的。


    冬天能吃的菜其实不多,一整个冬天想吃点青菜,就得这个时候多腌一些。


    他把菘菜摘完,那边周竹也把萝卜给拔好了,两人一块提回前院。


    这几框菜和萝卜倒下来,堆了不少,足够这个冬天一家人吃了。


    再说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如冬寒菜香菜这些,吃点新鲜的再吃点腌的,吃菜就是这样来回换,不然天天吃,一定会腻。


    周竹从灶房把砧板扛出来,架到一块木墩上,拿着菜刀把菘菜头的根切掉,切好的菜给青木儿拿去清洗。


    洗菜没法用热水,他的手泡下去,立即变红。


    刚开始他还不适应这样冷的水,但是洗着洗着,也就习惯了。


    本就是冷水洗手,红一点也正常,就没怎么在意,他在家里干活儿向来勤快,能咬牙顶过去的,绝不多吭一声。


    周竹把全部的菘菜切完后,转头切萝卜,萝卜顶头的菜切下来,顺道剁碎了给鸡鸭鹅吃。


    他这切切剁剁,大刀往旁边一刮,砧板上的菜叶子就落到了下面的箩筐里。


    双胎揪下来的枯黄菜叶子也一并丢进了箩筐。


    周竹低头切着萝卜,想起了上回喝的棒骨萝卜汤:“萝卜留一个,下午去大顺家买一块棒骨炖汤,上回喝的棒骨萝卜汤可香?”


    “香!”赵玲儿站起来,抱着菜叶子丢进箩筐里:“阿爹,大顺哥家的大棒骨上也有脆骨肉么?”


    周竹失笑道:“有呀,大棒骨上都有脆骨肉呢。”


    “太好了!”赵玲儿一拍手,高兴地说:“大顺哥家的大棒骨真厉害!”


    周竹一听,看着赵玲儿笑了半响,说道:“傻孩子。”


    “若是有鱼腐泡就更好了,只可惜村里头没有卖。”周竹说。


    “阿爹,要去镇上买么?”青木儿问道。


    周竹说:“前头罗家村似乎有人做,晚些时候你们爹爹回来了,让他去问问看,买点鱼腐泡回来,热汤一滚,鱼腐泡里全是汤汁,再蘸点酱汁,那是真香。”


    这说的,在场的青木儿和双胎当下就想流涎水。


    青木儿顿时忘了手冷之事,心里对那鱼腐泡和棒骨萝卜汤十分向往。


    周竹切完了菘菜和萝卜,就过来和青木儿一块儿洗,双胎把切好的菜叶子扛去后院喂鸡鸭鹅。


    萝卜洗好就能立马腌,洗好的菘菜还得留梗切开,切好之后,就得挂起晾晒,这日太阳好,晾晒一日,明天才能装缸里腌了。


    弯着腰洗了许久,青木儿直起身时,感觉全身都麻木了。


    周竹看了他一眼,说:“清哥儿去歇会儿,这里忙得差不多了,手暖一暖,看着红得不行,当心得冻疮。”


    青木儿一双手除了麻也没别的感觉了,不过他没犟,听话地回了灶房去暖手,他也怕得了冻疮,就不好干活儿了。


    周竹把菘菜全部挂好,就进灶房把腌缸弄出去腌萝卜,这腌缸不轻,他握着口滚去的。


    腌缸搬出去,又回来搬盐盅,见青木儿时不时挠手,皱了皱眉,拉过青木儿的手一看,果然又红又肿,怕是已经痒得不行了。


    “别挠,越挠越疼。”周竹说。


    青木儿心一紧,怕自己真得了冻疮不能干活儿,便小声说:“阿爹,没事,就有一点点痒而已。”


    周竹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说:“今天一点点痒,明天就是又痒又疼了,你坐着,我去田柳家问问有没有冻疮膏。”


    “阿爹——”青木儿还想说,被阿爹点了一下额头,当即什么都说不出了。


    周竹点点他:“坐好。”


    青木儿仰头看着阿爹,怔愣片刻,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周竹说完便出去了,青木儿在灶房里听到周竹同双胎说了一句“你们和哥夫郎回去暖暖手”,他起身出去看,周竹已经出了赵家小院。


    双胎听话地擦干净手,和哥夫郎一块儿回灶房里烤火。


    赵玲儿见哥夫郎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便问:“哥夫郎,你不开心嘛?”


    青木儿一愣,小声说:“没有。”


    “哥夫郎骗人。”赵湛儿说。


    青木儿看了他们一眼,闷声道:“没有不开心,我……很开心。”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想落泪,其实这都是小事,没什么好落泪的,听起来矫情又软弱。


    可当阿爹点他额头时,他觉得,那一刻,阿爹就好像是他的亲阿爹。


    就像美夫郎时不时笑着捏他鼻子一样,温暖而亲昵。


    他不想让双胎看见他红了眼眶,连忙揽着两人,笑着说:“真的,哥夫郎很开心,我是你们的哥夫郎,我特别开心。”


    赵玲儿说:“我也很开心。”


    赵湛儿跟着说:“我也是。”


    周竹买了两瓶冻疮膏回来,一进灶房发现三人不知讲了什么,紧紧挨着小声笑。


    “笑什么呢?”周竹好奇问道。


    “阿爹!”赵玲儿转过头,大声说:“哥夫郎说他的手肿肿的像胡萝卜!”


    周竹一时失语,嗔道:“还笑呢,一会疼痒了,看你还笑得出来么。”


    青木儿笑着没有说话。


    上了冻疮膏的青木儿搬了个木墩坐在屋檐下,张开十指摆在膝前,看着阿爹腌萝卜,他的旁边还放了一个火盆,双胎正拿着麻绳玩翻花绳


    三十斤的萝卜全部腌好,这缸太重,光是周竹一个人也抬不进去,只等赵炎和赵有德砍完柴回来抬进去了。


    近午时,周竹开始做午饭,赵炎和赵有德砍柴要砍一天,他们上山前就带了水和饼子,因此午饭只有他们几人吃,他烙了饼,煎了鸡蛋,又煮了点菜汤一起吃。


    吃过午饭没多久,他就带着双胎一块去大顺家买大棒骨。


    一根大棒骨不带肉得八文,带了肉就得看这肉多不多了。


    周竹想着家里人多,为了人人都能吃上,狠了狠心,买了十八文的大棒骨,上面的肉,肥瘦相间,炖烂之后,撕成一条条,蘸点豆酱或是辣酱就能吃。


    一家人忙忙碌碌了一天,临近傍晚的时候,赵炎和赵有德砍柴回来了,赵炎肩上扛了五捆柴,赵有德肩上扛了三捆。


    大柴小柴都有,放进柴房一下就能塞满,不过之前下了雨,这柴还有些湿,扛回来后,就铺在院子里晒,晒个几天再收回柴房。


    赵家小院还算宽敞,现下铺了柴,又晾了菘菜,摆得是满满当当,瞧着就让人高兴。


    赵炎摆好了柴,洗完了手,不等擦干,就去找小夫郎,他蹲在小夫郎旁边,刚想说话,便看到了小夫郎红肿的双手,眉间的喜悦顿时消去。


    他皱起眉,仔细看了便知这是怎么回事,便说:“长冻疮了?”


    “嗯,”青木儿手上都是冻疮膏,黏黏的:“擦过药了。”


    “可痒?”赵炎小心拿着小夫郎的手腕来回看,他昨日见到时就该想到的,哪知他如此愚笨,竟没多想一些,若是昨日发现,今日也不会肿成这样。


    他低头吹了吹小夫郎的手,抬起头,低声说:“我昨日就该发现的。”


    青木儿一愣,他看到赵炎眉头蹙起的高峰比吉青山还要高,眉目间,还有满满的自责与心疼,甚至带着一丝丝愠色。


    “不痒也不疼,凉凉的。”


    “为何昨日瞒我?”赵炎问他。


    青木儿抿了抿唇,他不是故意要隐瞒,只是他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没有说的必要,而且,说了指不定就不让他干活儿了,他不想自己这么没用。


    不过只是泡一泡冷水,这双手就用不了了,说来,还是他活儿干得少了。


    青木儿不喜欢赵炎眉间那一丝愠色,言语间不自觉带了些委屈:“我以为只是红了,没想到会这样,我也……不想这样。”


    赵炎一怔,无措道:“我不是责怪你,我只是……”


    心疼。


    “我知道。”青木儿咬着唇笑了一下,说:“我知道。”


    赵炎眉间一松,说:“我在山上摘了拐枣。”他从怀里掏出两个叶包,“我去洗了。”


    “嗯。”青木儿回道。


    山上的拐枣正是甜的时候,赵炎和赵有德摘了不少,赵炎进灶房拿了个竹篮出来洗拐枣,洗完了分成两个竹篮,一个放在灶房给爹爹阿爹和双胎吃,另一个拿出来给小夫郎。


    他坐在小夫郎旁边,竹篮放在膝头,双手剥掉拐枣的种子,递到小夫郎嘴边。


    青木儿想用手拿,被赵炎避开了,赵炎说:“擦了冻疮膏。”


    青木儿看了一眼双手,又往院里头看了一眼,这会儿院里没人。


    他快速伸头过去咬走拐枣,迅速缩回,好像一只咬食的小麻雀,生怕慢了一步就被人发现他偷吃。


    霜打过的拐枣格外的甜,青木儿难得在家里人都在忙的时候,自己闲坐着吃东西,他本该觉得不安,可当下,他竟没有一丝这样的情绪。


    他想,家里没有人会觉得他不应该如此,而是觉得,一家人,本该如此。


    第42章 抱紧


    晚上的棒骨萝卜汤用砂锅熬了快一个时辰, 为了保持原有的滋味,周竹没放什么佐料,小火慢慢熬, 把骨头的鲜味全部熬出来, 还有萝卜的清香, 更是浓郁。


    大棒骨剁成了六块, 每一块骨头上都带了不少的肥瘦肉, 还有那萝卜,咬下去, 软嫩得很。


    熬好了, 再撒一抓小葱花上去,这汤也就做好了。


    赵有德去前边罗家村买了两文钱的鱼腐泡, 这鱼腐泡拿着轻, 量却不少,一人能吃五六个。


    鱼腐泡没有豆腐泡那般大,吃起来有一股鲜鱼的香味。


    青木儿第一次吃这个, 夹起来那汤汁源源不断地往下滴, 他放到嘴边吹了几下, 鱼腐泡里有热汤汁, 不敢一口吃,只能小口咬出一个口,里边流出的汤汁更多了。


    他又吹了几下,吸了一口汤,煞是满足。


    而且今晚没有蒸饼子,吃的蒸米饭,蒸得干爽,粒粒分明不硬也不黏糊。


    一锅全部喝得干干净净, 棒骨里头的骨髓也都吸得一干二净,有的骨头炖烂了,嚼巴嚼巴也都吞了,最后剩下的大骨头咬不动,就留着,洗一洗搓一搓,第二天,还能继续煲汤。


    这骨头不煲够三次汤,都舍不得丢。


    这阵子家里人都忙,能吃上一顿这么好的晚饭,每个人脸上肚子都很满足。


    油水多了点,面色也好了很多,大人兴许没那么快显露,双胎看着脸上长了点肉,笑起来脸颊鼓鼓的。


    吃完了饭,周竹收拾了碗筷拿去洗,赵炎和赵有德依旧是去挑水回来,把水缸灌满,这样第二日一早就有水用。


    青木儿坐在一旁想帮忙帮不了,不过他想,好好养好手,才是正事儿。


    周竹洗碗兑了点热水,灶头上还烧了水,今日家里两个汉子都上山砍了柴,得好好洗个澡,像他们在家里忙活儿的,擦一擦泡个脚就可以了。


    天冷了,就不能像夏天那样天天洗澡了。


    洗头也是洗得少,大部分时候都是拿着木梳沾点水,在头皮上梳一梳,揉一揉,想要痛痛快快地浸湿洗,那得是半个月才能来一回。


    赵家算是洗得勤的,有的人家一整个冬日不洗头,出了太阳就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捏虱子,一脑袋能找出来不少,虱子按在地上捻几下就死了。


    这样的事见怪不怪,吉山村算不上很穷的村子,按脚程离镇上都不算远,若是偏远一些的村子,离河远一些的,怕是一个冬天都不能洗一次澡。


    赵炎和赵有德去挑水回来,路过一户人家时,见那户人家聚了不少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离远了没听清,走近了,有一人从里头出来,是前阵一同到陈二福家吃席的十五伯爹。


    那十五伯爹手上拿着蜡烛,出来见到赵有德和赵炎,走近了几步,说:“哎哟,挑水呢?”


    “是啊。”赵有德回道:“十五阿伯怎的还不回睡觉?”


    “这不是这家要打井了,过来看看热闹嘛。”十五伯爹感慨道:“这可是村里第三口井呢,这日子越过越好喽,说打井就打井了。”


    赵炎本是沉默着在一旁走,一听这话,顿时偏头看过去,仔细听了一耳朵。


    “这要不少钱吧?”赵有德说。


    “那可不,听说一口井,这个数。”十五伯爹伸出五个手指头在赵有德前面晃了晃。


    “五两?”赵有德一惊,摇头道:“真是不少。”


    按村里头过活,五两银子,勒紧裤腰带用,能差不多用两年,用一年的,都是家里过得好的了。


    像赵炎每月工钱二两,听起来很多,可除去每日吃嚼生活,也得至少攒三个月,才能完完整整存下五两银子。


    十五伯爹说:“不过那是铺了砖的,我方才看,打的那井是砖石井,自然贵一点,要是打个普通一点的,也就三两银子,就是那水遇着雨天浑了些,哪里有河水干净啊。”


    “这倒是。”赵有德说。


    十五伯爹家里近,走几步就到了,他站在门口拿着蜡烛给赵家父子照了照路,等人走了才转身回去。


    赵炎听了这一路,心里起了点念头,家里虽说有了两口大水缸,日常够用,可真要洗衣裳,还得去河边洗。


    冬天河里的水冻手,擦再多冻疮膏都没用,该冷还是冷,若是家里有一口井,就能在家烧点热水,兑着洗了。


    他想了一路,回到家时没急着开口,这么多钱,他得先和青木儿商量。


    因而晚上上了床,赵炎拿来冻疮膏给青木儿擦时,便说起了这事儿。


    青木儿听着愣了一下,“你想在院子里打口井?”


    “嗯。”赵炎握着青木儿的手腕,一点点给他擦药,他一糙惯了的汉子,对着小夫郎的手,擦得很细致,“家里若是有井,就方便很多了。”


    青木儿对这些完全不懂,他听得一头雾水,相对于他自己而言,赵炎懂得比他多多了,又何故问他呢?


    赵炎疑惑道:“家里攒了银钱,如何用自然要问过你,这有何不妥?”


    “我、我也不会呀……”青木儿低下头,有些苦恼,他哪里会管账,就算赵炎把钱都交到他手上,也不过是让他知道家里有多少钱,至于怎么用,他心底,还是听赵炎的。


    “无妨,我也不会。”赵炎把药瓶的木塞子塞好,起身把药放好,回到床边时,他吹了吹小夫郎的双手,低声说:“刚挣钱那会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用,只想攒着托人带回家,慢慢的,也就知道得留一些在身上用。”


    青木儿仰起头看他,这似乎是赵炎第一次同他说起这样的事,他对赵炎的了解,仅限于成亲之后,之前的他,只在阿爹的口中听过一二,更多的,他其实并不清楚。


    比如,他怎么起了要去打铁的念头,这八年来,生活得如何,又为何二十一了才成亲。


    赵炎见小夫郎不错眼地看着他,微微挺直了腰背,松了松眉头,把蜡烛拿近了一些,低声问:“怎么了?”


    青木儿踌躇片刻,他不该问这些,他生怕自己问出口,赵炎也同样要问他的从前,关于何清的一切,他不了解,他甚至不知道三河县何家村怎么走,说多错多,不如稀里糊涂的,好好把后面的日子过好。


    “打井这事儿,我也不会,你若觉得可以打,那便打,我听你的。”


    “嗯。”赵炎说:“这事儿也不着急,我明天到镇上问问,回来再同你细说。”


    “好。”青木儿笑了笑,说:“歇息吧,明日你还得上工呢。”


    赵炎难得休沐在家,说是休息了一天,实际上是在山上呆了一天,白日也没怎么见到他,也就晚上的时候能多呆一会儿,这不,第二日又得去上工了。


    起床时,肯定又是见不到他人了。


    青木儿心里想着这个,心里有些莫名烦闷的情绪,他不懂为何有了这样的念头,他只知这个念头让他的心像是长了株木耳菜,勾勾黏黏的。


    赵炎把蜡烛和火盆弄熄,刚钻进被窝,小夫郎就挨过来了,他怔愣了一下,抱着人捋了一下后背,脸贴着小夫郎的头顶,给小夫郎掖了掖被子。


    青木儿脸贴着赵炎的胸膛,耳边传来平稳的心跳声,他忽地又有了想问的念头,念头一起,他就乱了思绪,脱口问道:“你那时……为何离家?”


    赵炎一愣,微微松了手想看一眼小夫郎,奈何人窝着不给他看,他再次搂紧了,静默片刻后,低声说:“因为那时,一心想给家里挣钱。”


    他从吉山村跑到永平县学打铁,是因为当时双胎刚出生不久,家里口粮紧张,又整日被阿爷阿奶嫌弃,说他半大个小子吃穷老子,要是没了他,家里就能过上好日子。


    这样的话,一开始他听了觉得阿爷阿奶说话放屁,心中只有愤怒,然而久了见家里确实艰难,便起了要出去挣钱的念头。


    他觉得自己一走,家里肯定就能剩出不少口粮,等他挣了钱,还能往家里稍银子,让家里人过好日子。


    他那时没跟家里人说,只托了村长给家里人带口信,便偷偷跟着村里一个木匠走了,那木匠在永平县有铺子,一开始他本想跟着木匠学手艺,然而木匠铺子不缺人,他就自己找了一间打铁铺子,求那师傅收留他。


    那打铁师傅原本不愿理他,他便在门口不吃不喝蹲了三天,磨得那师傅没办法,丢了些杂活儿给他干。


    即便是杂活儿,他也干得认真,就这么干了大半年,打铁师傅终于开始教他手艺。


    打铁这门技术活儿,没有一二十年,出不了师,也很少有人能耐得住性子去一点点打磨一块铁。


    但赵炎知道,这是他唯一能学到的手艺,更何况,这师傅从前可是在宫里军器监干过大半辈子的,手艺是十足十的好,他若能出师,以后到哪都不担心没饭吃。


    他学得认真,一开始工钱只有二十文,渐渐的,一百文五百文,到后来一两二两,他埋头苦干,花了八年时间出师,期间家里人让他回去成亲,他都不曾应过。


    比起成亲,他更想挣钱,更想让家里人过好日子。


    八年打铁生活的辛酸,他没和小夫郎说,对他来说,这些无足挂齿,但他很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应承家里让他回去相看的事,也很庆幸赵玉才那狗东西瞎了眼,不然,他又如何能与小夫郎成亲?


    青木儿听完,沉默良久,双手攥着赵炎的亵衣领子,又挨近了一点,几乎是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他这么一动,被子漏了风,赵炎给掖实了,说:“可冷?”


    青木儿摇了摇头,轻声说:“不冷,睡吧。”


    第43章 你睡


    这日, 赵炎下了工,没急着回家,先去隔壁瓦砖铺问了问打井的事儿, 这家铺子有专门挖井的工匠, 这井怎么打, 要多少银两, 一问便知。


    瓦砖铺伙计三条时不时也会来铁匠铺溜达, 因而对赵炎熟得很,见人过来, 招呼了一声:“赵师傅怎的还没回家?”


    这周围连着的几个铺子都相熟, 大家伙都知道铁匠铺有位赵师傅,家里的夫郎长得那叫一个好看, 每日这赵师傅下了工回家, 走得像是屁股着火一般,一闪身人影都不见了。


    这个时候能见他来铺子,煞是稀奇。


    三条问:“赵师傅可是有什么事儿?”


    赵炎看了看铺子里摆出的瓦砖, 问道:“想问问打口井要多少人、多久、多少钱。”


    “嚯, ”三条引着赵炎去看砌井的石砖:“那得看赵师傅想打怎样的井了。”


    “一般家里用的水井都用不上那种大砖, 用这样的井口垒个三层就成, 就是下头用得多,估摸着上百块石砖是要的,不过这样的砖不贵,也就两文一块,至于工匠,得看赵师傅想多快能用上,一般都得五个人去。”


    “五个人得几日?”赵炎问。


    “快的也得十日,现下冬天, 打井这活儿多,铺子里的人手也不太够,真要打,还得往后排一排。”三条说:“铺子里的师傅都是打井的熟手了一人一日得四十文。”


    赵炎估算了一下,打一口井的价格确实不便宜,光是请师傅就得二两银子,更别说打井要的砖,上百块都是少的,若是想弄好些,估摸着得好几百块。


    除了石砖,还有木料,确实五两银子差不多。


    赵炎仔细问完,没有立即定下,五两银子可不是小钱,得先回家同家里人商量过再行决定。


    他从瓦砖铺出来后,没有逗留,而是沿路走回家,路上经过一岔路,余光瞟到一人,见着有些熟悉,偏头看去,竟是赵玉才。


    那赵玉才身着书生长衫,似乎是刚从书院出来,他身边还有三人,均是身着宽袖袍长衣衫的公子哥儿,一看便知家中富足。


    这四人勾肩搭背往一处巷子走去,那巷子赵炎没去过,却是有所耳闻。


    只因铁匠铺里的张师傅嘴上常常念叨着:“平里街那条巷子里红花院的姑娘夫郎,个个都香,个个都浪。”


    赵炎只看了一眼便转头走了,他见了赵玉才只觉得拳头痒,想起上回这狗畜生调戏了他夫郎,早知就把人打得半身不遂,只卸他一只胳膊,还真是客气了。


    他回到村中,路过老赵家时,见到孙玉梅和她那胖儿子在门口拉扯,那胖小子似乎在撒泼,赖在地上滚得浑身都脏兮兮的。


    孙玉梅扬言要揍,可那胖小子压根不怕,依旧赖着说:“我就要吃糖葫芦!为什么阿奶只给玉才哥吃,不给我吃!”


    “你都吃三根了,还吃呢!你阿奶就盼着你玉才哥考状元呢,有本事你也给老娘考一个状元回来!”孙玉梅叉着腰怒骂。


    同样都是孙子,陈阿珍和赵永吉就是会偏疼赵玉才多一点,只因为那赵玉才考了个童生,要不是她儿子还小,也得把人塞去考个童生,这下那两个老东西还敢偏疼赵玉才?


    不过幸好那两个老东西不敢偏疼得太厉害,不然,她孙玉梅也不是吃素的,平日里让着一点就算了,要是那赵玉才真考了状元,还能把他们落下不成?


    这赵玉才能考上童生,他家也是出了力的,要是敢对他家忘恩负义,她就敢打上门去,反正那赵玉才死了爹,娘还疯了。


    孙玉梅瞟到赵炎回来,急忙把她儿子拉起要回家,这鬼罗刹她是真惹不起,上回把她男人打得那叫一个凄惨,她可不想对上这阎王。


    谁知她不想和要命的阎王对上,这人倒是停下了,只听这阎王阴飕飕地说了一句:“赵玉才在镇上红花院逛妓院。”


    赵炎说完这句,头也不回地走了,至于赵家人听到这个消息又闹出什么事,他是不管的。


    他只知道,今天回得有点晚,此刻很想见到小夫郎。


    赵家小院里,麻绳上的菘菜全部被取下,院里放了两个腌缸,腌菜放进缸里,要踩紧实,青木儿正抱起赵湛儿,让他进腌缸里踩腌菜。


    赵湛儿小心翼翼地进去,抬头看了哥夫郎一眼,哥夫郎拉着他的双手,小声和他说:“踩一踩。”


    赵湛儿便听话地踩了一脚,脚下铺了一层芭蕉叶,踩上去冰冰凉凉的,小脚丫没一下就红了。


    他踩第一脚有些没站稳,还是哥夫郎拉着他,才没让他摔倒。


    “弟弟,用力踩呀!可好玩了!”赵玲儿攀着腌缸喊道。


    赵湛儿看了姐姐一眼,小声说:“好。”


    话音刚落,用力踩了好几下。


    刚开始会觉得脚底下不稳,可踩久了便知其中乐趣,甚至有点不想下来了。


    赵湛儿拉着哥夫郎的手小声笑着踩,赵玲儿仰头看着弟弟大笑。


    “弟弟,是不是很好玩?”


    “嗯。”赵湛儿腼腆地应了一声。


    周竹从灶房出来,看到三人玩得兴起,失笑道:“一会儿记得去暖暖脚。”


    “知道了阿爹。”赵玲儿回头应道。


    赵炎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他第一眼便看到小夫郎眉眼弯弯,皓齿齐露,不似从前那般羞涩,而是放松肆意的笑。


    他站着看了一会儿,走过去问道:“踩腌菜?”


    青木儿抬起头那一瞬间,双眸好似亮了一下,他脸上的笑意未断,似乎还深了些,问道:“回来了?”


    赵炎看着他,眉间松快:“嗯。”


    “哥哥!你要上去踩踩嘛?”哥哥长得太高,赵玲儿艰难地仰起头问道。


    青木儿一听,想到换成赵炎这么个高大壮实的汉子上去踩,怕是一脚就能把这腌缸踩裂,他一想到这场景便止不住笑,笑吟吟地看向赵炎。


    赵炎眉间颇有些无奈,低头和妹妹说:“不了。”


    青木儿看踩得差不多了,擦了擦赵湛儿脸上的水,笑说:“可以了,搬石头来压住就可以了。”


    院子里放了两块大石头,是今早赵有德从河边扛回来的,已经洗干净,此时搬过去压在腌缸里就可以了。


    石头压好,赵炎双手一扛,双臂上本有些宽松的衣裳顿时暴涨起,他步履稳当,没有一丝摇晃。


    可在一旁的青木儿看得是心惊胆战的,这么重的腌缸,爹爹来亦是歇了两回才搬进堂屋的。


    结果赵炎一口气便搬进去了。


    周竹从灶房出来看到,不甚赞同道:“这么重,叫你爹一起呀,可不能因着年轻胡乱使力,老了有你好受的。”


    青木儿闻言,有些担心地跟了过去,见赵炎放下后,拉着他的手臂想看看。


    赵炎任由小夫郎看,见小夫郎眉间蹙起,想必是心里担心,便说:“无妨,在永平县打铁时,搬过更重的,每日打铁前,师傅都要求双臂抬铁桶一个时辰。”


    这一听就知道他那八年过得艰辛,也是因为他能吃苦,才能这么快出师。


    青木儿剜了他一眼,低声说:“那也不能这么莽。”


    赵炎一愣,小夫郎既然说了,哪有不应的,便轻轻“嗯”了一声。


    一缸白萝卜,两缸腌菜,只要腌上一个月,便能吃了,这么多的腌菜,足够吃一个冬天,甚至还能捞些出去卖。


    晚上的菜饭简单,周竹用昨日的骨头煲了豌豆苗汤,炒了菘菜腊肉,蒜香白萝卜丝,还蒸了十个大馒头,舀一勺菘菜腊肉塞到馒头里搭着吃,就足够香了。


    这些菜都是自家种的,不用花钱,想吃多少,到后院拔就是了。


    吃饭时,赵炎说起了打井一事。


    冬天河边水冷,天寒地冻的用水不方便,若是能打一口井,能省去不少事,往后洗衣裳也能在家里洗,不用到河边洗冷水。


    周竹听着是很好,可一听到一口井需要五两银子,他便犹豫了。


    虽说家里也攒了些许银钱,但这银钱细细数来也不过十几两,一下花五两,怎么都舍不得。


    对于周竹而言,往年冬天家里都是这样过来的,说不方便也确实不方便,可说难吧,村尾这几户人家也都是生活的。


    而且,花五两银子打井,还不如花五两银子买田地,农家子有田地才踏实。


    家里就一亩良田,收成再好,也不够一家人一年的吃嚼,他们想过攒多点钱,再买两亩良田,有他和赵有德,侍弄三亩良田也是够的。


    赵炎自是知道这个理,虽说他和小夫郎也攒了三十几两,打一口井完全足够,不过他压根没想过要自己家打。


    回来路上他看到街市上的水井,便起了新的念头。


    “自己打五两银子自然贵,可若问问别家愿不愿意一块儿打,那样分摊下来,就少许多。”赵炎说。


    周竹一听便明了:“你这意思倒是不错,只是人多了,难免会吵嘴,你家打水多了,我家少了,久了心里头怕是不平。”


    “不找那么多家。”赵炎说:“三家就足够了。”


    “打去哪呢?”赵有德问。


    赵炎说:“打井的师傅会来看哪一处合适,不过不着急,现下只是想到了,若是爹阿爹同意,可去别家问问。”


    周竹和赵有德互看一眼,周竹说:“那我明日去问问,若是真找别家,也得看看那家人的性子。”


    “是该这样。”赵有德说。


    这事儿聊完,饭也吃完了。


    青木儿手上的冻疮还没好,他把碗筷收了拿去灶房后,阿爹自会洗,他擦了擦手便出去了。


    赵炎拿着木桶正准备去打水,他见青木儿从灶房出来,想了想,便叫上了青木儿。


    他每日上工,只有晚上才能见到小夫郎,而且晚上也不见得能多呆一会儿,吃了饭去打水,天黑了又该睡觉了。


    虽说睡觉时,能做点什么,可也不是日日都这样,若是日日都有,小夫郎也受不住。


    他就知道自己想多黏着小夫郎,在一块儿说说话,心里就足够欢喜了。


    现下天冷,村里头吃了饭出来溜达的人渐渐变少,只有几个犟得不行老头子非要拄着拐杖出来冻两圈。


    赵炎单肩挑着扁担,时不时看着小夫郎前面的路,生怕有什么大石头小水洼的,踩到了容易摔倒。


    青木儿一手拿着蜡烛照路,一手挡在蜡烛前面,生怕风大把蜡烛吹熄,他低头看着路:“我以为你要在院子里打水井。”


    “原先是这样想,不过我想阿爹手里银钱不多,故而没这样说。”赵炎说:“若是我们自己出五两,阿爹亦是不愿的。”


    赵炎心知爹和阿爹对他有愧疚,若是他真出钱打了这口井,怕是愧疚更深,他不愿家里人对他如此。


    青木儿小心避开路上的石头,走得有些慢。


    他还没有在晚上的时候来河边,也许是因为夜晚静谧,他发现夜里的水声比白日响多了。


    他拿着蜡烛跟在赵炎身后,伸长了手给他照亮,方便赵炎打水。


    赵炎回头看了他一眼:“站那就行,能看清。”


    “嗯。”青木儿停在原地,手依旧伸着。


    除了蜡烛照亮的这一隅,周围全是黑的,什么都看不清,青木儿往旁边看了几眼,心里倒是没怎么害怕,他逃亡时天黑也他自己。


    更何况,现在还有赵炎在,就更不怕了。


    耳边哗啦啦的水声,眼前是打水汉子宽阔的背影,青木儿站着看他打了一桶,拎到一旁,又打了另一桶,两桶水,双手拎起轻轻松松。


    拎到河岸边,再用麻绳套住木桶把柄,扁担挑起就能走。


    赵炎让青木儿走在了前面:“前边照路我能看见,你小心些。”


    “知道了。”青木儿说。


    打井这事儿,周竹连着愁了三天,他原本找了纪云问问,纪云听着也觉得不错,就想回家问一下,哪曾想纪云回家一商量,回头便拒绝了。


    纪云的意思是他公公不同意,觉得打井是因为偷懒不愿干活儿才打的,死活儿不愿出钱。


    纪云也没办法,好说歹说不同意,他婆婆倒是愿意,只是公婆吵了一天,吵得脑壳疼,想了想,还是算了,现在同意了指不定以后有得吵呢。


    周竹想着也就罢了,转而想找别的人家,可问来问去,那家子人总有得吵。


    毕竟就算三户人家一起出钱,一户人家少了也得出一两三钱,这确实不是小钱,周竹也能理解。


    但找不到其他两户,找多一户也好呀,这样分下来二两五钱,周竹狠狠心,也愿意出,毕竟一口井,能用一辈子呢。


    不过这事儿想急急不来,找不到人,就索性缓一缓,就算真找着了,镇上的挖井师傅也没空过来。


    冬天最合适挖井了,人手缺着呢。


    周竹心里不着急,正巧此时,田柳来赵家小院找青木儿,听闻了此事,眼前一亮,喊道:“打井?我也想!”


    青木儿和周竹齐齐一愣,倒是把田柳忘了。


    周竹找的多是平日和他走得近,有事没事一块儿编竹篮的,田柳于他而言是小辈,年纪相差也大,关系虽好,但来往不算十分密切,因而没想到去找田柳问问。


    青木儿疑问道:“你家也需要打井么?”


    “怎么不用?单靠我家瘸腿相公,他哪能挑水回来?多走几步路我都要骂他的,之前家里的水都是给两个铜板让别人挑回来,若是打了井,就能省下很多了。”田柳说。


    “你之前怎么不打井?”青木儿问他。


    “这不是,舍不得嘛,我之前问过,要五两银子呢。”


    田柳家里其实不缺五两银子,他一个月挣的,就不止五两,他做生意,有多有少,但有时鸭子做多了卖不完还会亏。


    再者说,镇上那铺子每个月租金和伙计工钱也不少,因而有了钱,他也不敢乱花,只想好好攒着。


    “不过,”田柳话锋一转,说:“五两银子确实很多,可用水方便多了,若是几家人合打,那选的地方可不是人人都觉得合适的。”


    这个,周竹心里也清楚,具体打井的位置,肯定要看挖井的师傅如何定,可若是定得哪家远了近了的,这也会有不少话说呢。


    而且,打在外头,指不定还有偷水的人,是以周竹犹豫许久都拿不定主意。


    “照我说,不如咬咬牙,在自家院子打了,反正一口井,这钱花了绝不会亏。”田柳说。


    青木儿虽不懂这打井的事儿,可听田柳这么说,也觉得田柳说得确实对。


    周竹沉吟片刻,说:“我再想想罢。”


    这么大的事儿,一下也做不了决定,索性再想想,反正现在也不着急。


    “对了!”田柳一拍掌,说:“若是你家打了,我家也打,一次打两口井,是不是可以同那铺子说少些钱。”


    “若是如此,那也不错,能少些总归是好的。”周竹笑说:“我家真要打了,回头找你说一声,阿炎认识那瓦砖铺掌柜的,到时问问能不能少。”


    “好!”田柳一高兴,转头就打算回家,走了两步想起自己过来是有事儿找青木儿,又转头回来了。


    青木儿被他这风风火火的架势弄得一愣一愣的,不禁问道:“怎么了?”


    “我忘了我过来是有事儿找你呢。”田柳坐下说:“我有个堂弟,叫田雨,过几日要定亲了,之前听说你给陈云吉盘的发式、化的妆面很漂亮,他托我来问问你,能不能到时也给他弄一个。”


    青木儿愣住,完全没想到这活儿还有第二回。


    “一回多少钱,你同我说,我回头告诉他。”田柳说。


    “这、这也不用钱……”青木儿刚要摆手,田柳就按住了他,田柳说:“那不成,钱是要给的,你同他又不认识,就当做买卖,哪能不收钱?”


    都是一个村的,周竹也认识田雨,虽不熟,但也知道田雨是个性子挺好的小哥儿,便说:“是这样,不收钱,田家也不会同意。”


    “那……”青木儿想了想,他也不知道多少钱合适,便照着上回王冬子给的,说了十文。


    “行,我回头和他说。”田柳说完没多久就回家收拾收拾去镇上接相公了。


    这事儿定下来后,周竹就去后院忙活儿菜地了。


    青木儿则是想着,到那日,给田雨盘个什么样的发式好,思来想去,这田雨他也没见过,还不如等那日见了人再说,现在想好,也未必合适。


    如此一想,便将此事放下,起身回灶房烧火做饭去了。


    田雨定亲那天下了一场冬雨,风一吹冷飕飕的,木窗被吹得咯吱响。


    青木儿醒时外头还很黑,他过去盘发化妆面无需去太早,因而醒来转身还想再躺会儿。


    这时赵炎从外头开门进来,手上端了新的火盆。


    他见青木儿醒了,忙说:“先不用起,田家来了人,说巳时前到就行。”


    青木儿愣愣地撑起半身看着赵炎,往常这个时候赵炎已经去镇上上工了,怎的今日这么晚。


    赵炎走过来,给青木儿理了理鬓边乱发,又压实了被子,低声说:“冬天天亮晚,掌柜的说晚些去也成。”


    原来是这样,青木儿点点头,说:“那一会儿何时去?我起来做早饭。”


    “不用,今早阿爹蒸了馍馍,在锅里煨着,等会儿我去吃。”赵炎说。


    “嗯。”青木儿躺回床上,本想闭眼再眯一会儿,又不知怎的仰起头,看了赵炎一眼。


    只一眼,便和赵炎那双黑沉的眼眸对上了。


    赵炎一眨不眨地看着小夫郎,被子厚,遮住了小夫郎的下唇,他抬起手将被子掖进小夫郎的下巴下面,整张唇口,便露了出来。


    屋外没人走动,屋内只有柴火燃烧的声音。


    两人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连呼吸都变轻了。


    青木儿拉着被沿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双唇微微漏出一条缝。


    赵炎眸光一暗,单手撑着床头木栏,缓缓低下身。


    他的动作很慢,慢到青木儿的眼皮跟着他的动作一起向下,直到四唇紧贴,青木儿闭上了眼。


    两人无声亲了几下,赵炎不再像之前那般什么也不懂,他知道怎样碾磨啃咬会舒服,也尝过小夫郎柔软滑溜的小舌头是怎样的甘甜。


    他怕压得太紧小夫郎难受,便轻轻抬了一下小夫郎的下巴。


    青木儿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揽住赵炎的脖子,配合着扬起下巴,张大嘴巴,让赵炎的舌头能将他填满。


    唇口被塞满,心口同样被塞满。


    木窗没开,窗外风雨交加,一片昏暗,也只有这样看不出是白日的时候,青木儿才敢这样做。


    两人不知亲了多久,等分开时,火盆里的木柴已烧至一半。


    赵炎离开前,还意犹未尽地舔|弄了几下,他半垂眼看着小夫郎红润的双唇,嗓子低哑:“你睡。”


    “嗯。”青木儿听着外头雨声,后知后觉地有些羞涩。


    他脑袋缩进被子里,咬着唇不知不觉舌头舔了几下,等他反应过来时,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脸。


    不知羞,怎的还带回味的?


    青木儿默默在被子里窝了一会儿没听到赵炎的动静,伸出头一看,赵炎微微垂首,正闭眼假寐。


    想来赵炎每日天不亮就赶路去镇上做工,亦是辛苦的,若是他住在铺子里,还能多睡半个多时辰。


    晚上回来了,有时家里劈柴砍柴打水的活儿他也不落下,能干的,就全干了。


    青木儿静默片刻,轻手轻脚地打开被子,他以为自己弄得轻,却还是把赵炎吵醒了。


    “想起来了?”赵炎的嗓子有些哑,方才应当是睡着了。


    “没有。”青木儿摇摇头,他坐起身,展开被子,连同赵炎一块裹了进去,双手揽着赵炎的脖子,把脸埋进赵炎的颈间,嗅着赵炎身上的柴火味,轻声说:“再睡会儿吧。”


    赵炎微微一愣,随即低低地应了一声,双手一揽,把小夫郎揽在怀里,闭上眼,又睡了一会儿。


    第44章 活该


    雨小了, 青木儿跟着田柳来到田雨家。


    田雨家的院子有高泥墙围着,还未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许多声音, 搬椅子的, 炒菜的, 碗碟碰撞的, 有些杂乱。


    走过高泥墙来到门口一看, 院子里头还搭了个草棚,草棚下堆了三个大炉灶, 炉灶前站了三个汉子正大力翻炒, 另一头,有几个妇人夫郎在洗菜切菜, 这一头还有摆菜的小姑娘, 看上去杂乱,实则有序。


    青木儿没想到这里人如此多,且大多是生面孔, 他跟在田柳身后, 不免有些紧张。


    田柳回头看了他一眼, 笑说:“别怕, 那都是镇上请来专门做宴席的师傅,不是咱们村的人,我们直接去找田雨就是了。”


    青木儿没敢多看,轻轻点头,跟着田柳往里走。


    走到一半,有一妇人身着深红棉服,头戴银钗,手腕上一只银镯子, 徐徐朝他们走来。


    田柳见了这人,喊了一句:“小婶娘,我带清哥儿来了。”


    说完转头和青木儿说:“清哥儿,这我小婶娘,你跟着喊小婶娘就行。”


    青木儿抬头朝了那妇人笑了笑,小声道:“小婶娘。”


    “哎,清哥儿是吧?来了就好,雨哥儿在里头呢。”田婶娘扬起笑,提溜着棉衣裙带他们进去,边走边絮叨:“这儿人多,闹得很,清哥儿别介意啊。”


    青木儿连忙说:“不会。”


    定亲宴席本就冲着热闹去的,人多才显得这家人缘好。


    田雨家地方大,是个二进的院子,田婶娘带着两人跨过另一道木门,沿着木廊往里走到最后一个屋,便是田雨的房间。


    到了门口,田婶娘轻轻拍了拍门,扬声说:“雨哥儿,柳哥儿和清哥儿来了。”


    没多一会儿,门开了。


    一个身着蓝色长衫的小哥儿从里走出来,他的头发简单束在身后,腼腆地冲青木儿笑了笑。


    青木儿也笑了一下。


    田婶娘笑说:“行了,你们弄吧,我先去前院了,有事儿喊我便是。”


    田柳说:“行,小婶娘放心吧,保准给雨哥儿弄得好看!”


    “好好。”田婶娘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是不太相信这清哥儿的手艺。


    她原先想请镇上的喜娘来给田雨梳妆盘发,奈何田雨不知从哪听到了陈家那小哥儿原先长相不过尔尔,梳了妆上了妆面,竟像换了人,那天见了的人都夸赞,更别说让那定亲的猎户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话一听,她就觉得是夸大了,那弄得再好看,不还是那个人?


    哪有这般玄乎,也就田雨年纪小,听到啥就信啥。


    田婶娘扶了扶鬓发,往前院走去,罢了,左右现在也就是定亲宴,又不是真成亲,田雨喜欢就随他去了。


    田雨没亲眼见过青木儿的手艺,可村里同龄的小哥儿都会在一块儿玩,他是亲耳听到陈云吉和他说的。


    陈云吉说:“清哥儿特别厉害,盘的发式,从未见过。”


    嫁了人的小哥儿就成了别家的夫郎,大多不会和他们未出嫁的小哥儿一块儿玩,因而田雨只远远见过青木儿几面,还未说过一句话。


    此时近近地看到,方觉这新嫁过来的清哥儿,当真是好看。


    远着看时就觉得好看,近了看,只想凑更近去看。


    田雨躲在田柳身后,时不时探头去看一眼,连田柳说的什么都给忘了。


    “是你要定亲还是我要定亲啊?你再不坐下,我们可就走了啊?”田柳白了他一眼。


    田雨小走了一步,下意识问道:“我、我坐哪?”


    青木儿见他手忙脚乱的,不知他是怎么了,被他弄得也有些紧张,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他。


    田柳两手一摁,把田雨摁到梳妆台前,瞪着他:“你自己家你还不知道坐哪?傻了这是?给我坐着别动。”


    田雨刚想回头说话,田柳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指着他说:“再动就抽你了。”


    田雨不敢动了。


    青木儿见他二人相处自然,不禁笑了一下,轻声问:“你可有喜欢的发式?”


    “没有。”田雨还未说话,田柳便抢说:“这小子天天折腾他那几根头发,也没见折腾出花来,你怎么整,他都觉得好。”


    田雨狂点头,双眼发光且乖巧地看了青木儿一眼。


    青木儿有点扛不住他这莫名崇拜的眼神儿,拿起木梳说:“我先弄,你若是觉得不好,再换。”


    田雨又是狂点头。


    田柳对盘发这种事情并不上心,他见桌上放了些瓜子,便坐过去,抓了一把磕。


    青木儿心里回想着在院里见过的发式,挑了一个普通一些,看起来像是正经清白人家的小哥儿才会有的发式,院里的夫郎大多以娇媚勾人为主,但官人的喜好千千万。


    独独有些官人,就好清白人家那一种,院里有些夫郎娘子为了官人的喜好,也会盘这样的发式。


    虽说看起来简单了些,可花的心思并不少。


    不过青木儿没完全按照那样的发式来,田雨和陈云吉一样,是真真正正清白人家的小哥儿,和他、和院里所有的他,都不一样。


    青木儿盘完的时候,不知为何情绪有些低落。


    他借着那簪花的动作,快快地眨了眨眼,将心底蔓延的难受压下去,他照着铜镜比对了几个簪花,轻声问田雨:“你喜欢哪一个?”


    “蓝色的吧。”田雨说。


    “嗯。”青木儿给他戴上去后,觉得还不够,又看了下桌上的簪花,说:“光是蓝色太简单,不如加点黄色的小珠?”


    田雨点头道:“我听你的。”


    青木儿拿起黄色的小珠子,方才发现这珠子和黄色的簪花黏连在一起的,想要弄下来,得用剪子剪开,这样便把好好的簪花弄坏了。


    他一看便知弄不了,又放了回去,正想着要用点什么别的替换。


    这时田雨抬起头说:“剪开就是了,坏了就坏了,我用针线缝起来,我针线活儿特别好。”


    不等青木儿说话,他上手直接扯。


    青木儿愣了愣,连忙阻止:“不用这个也成,再看看别的,别弄坏了。”


    “不要紧,这个少了几颗珠子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再让阿娘去镇上买一朵同样的回来。”田雨说。


    青木儿无言半响,想了想说:“这簪花我可以重新做,不过我不会沾,我弄好之后,你用针线缝起,可好?”


    “好!”田雨喜道。


    这簪花他早就戴腻了,要是弄一弄就变新的,那可太好了!


    青木儿拿了两个簪花,比对了一下,扯下花瓣,重新编了样式。


    原先这蓝花不过是一朵花簇成一团,用木簪插|入发髻上就可以了,黄花虽花瓣有些不同,可细看和那蓝花没什么分别。


    可经青木儿这么一缠,三朵蓝花错开,用细丝挑起,再点缀着几颗黄色小珠子,簪上去,脑袋一动,那蓝花如同在风中摇摆,瞧着假花似真花。


    “清哥儿,你这手也太巧了。”田雨惊叹:“你这比镇上那些做簪花的娘子夫郎们还要厉害。”


    青木儿笑了笑,没说话。


    他哪能跟那些真正做簪花的人比,他不过是自己没事弄一弄,也就田雨第一回见,觉得稀奇罢了。


    哪料在一旁嗑瓜子的田柳也凑过来说:“确实好看,我看镇上那些簪花样式都普通,就你这个看着还挺有趣。”


    青木儿只当他们胡乱夸,并未放在心上,他赶在吉时之前快快把田雨的发式弄好,弄完之后,田雨得在自己房里呆着,青木儿跟着田柳回前院找田婶娘。


    田婶娘来了一看,登时觉得自己方才想岔了,这手艺当真是好,也难怪田雨央求着要清哥儿来。


    这下,她是真心实意地请青木儿留下吃饭。


    但青木儿只是过来做发式的,没打算留,再三拒绝了。


    不过田柳作为田雨的堂兄得自是走不了,他本想把青木儿送回家再过来,青木儿一听,失笑道:“都在村子里,我还能走丢不成?你回去罢,阿爹在河边洗衣裳,我正好去找他。”


    “那行吧。”田柳说:“回头你家看好了水井,回头说一声。”


    “好。”青木儿笑了笑。


    青木儿没往河边走,而是拐去小路,沿着小路慢慢往家里走。


    刚下过雨的小路满是小水洼,且是被青草遮得严实,若是不注意看,一脚踩上去,那鞋子保准湿透。


    幸好阿爹做的棉鞋鞋底厚,小心些,鞋面不会被弄湿。


    这条小路有些偏,远远望去,只有种了油菜花的田地和杂草丛,冬寒,这些小草也不曾枯败,顽强地生长着。


    路上没人,这让心绪杂乱的青木儿感到些许轻松。


    路上,遇到一丛芦苇,他折了一根,这时,一阵风吹来,他扬起手,定定看着那芦苇飞絮随着冷风而去。


    他大概是有点羡慕的。


    一点点,随着风飘走了。


    还没回到赵家小院,路上便遇到了周竹和双胎,他们刚洗衣裳回来,见了青木儿,周竹问道:“那边弄好了?”


    青木儿点点头,说:“盘好了,雨哥儿挺喜欢的。”


    “我们清哥儿弄的,能不喜欢么?”周竹笑道。


    青木儿抿着唇笑了一下,说:“阿爹,午饭做什么?我去做。”


    “你爹今早上山砍竹子,还砍了不少冬笋回来,一会儿吃冬笋,这你还不会做,我来就成。”周竹说。


    “那我去搭火盆晾衣裳。”青木儿又说。


    “行。”周竹说。


    冬天下了雨衣裳难干,得用火盆在底下烤,烤上一两个时辰,衣裳也就干透了,摸在手里还暖烘烘的,晚上洗完澡穿在身上,身上也暖暖的。


    晚上赵炎去洗澡时,青木儿特意给他拿了白日用柴火烘过的亵衣。


    赵炎不明所以,只知道今日的小夫郎,似乎有些不一样,笑吟吟的,还有些,黏人。


    往常他去兑热水,小夫郎都会在房里呆着,今日不知怎的跟着他一块儿来了灶房,看着他兑水。


    青木儿往火灶里塞了一根木柴:“我今日去了田雨家,他家请了镇上的师傅做饭呢,堆了三个火灶,我没见过,瞧着稀奇。”


    “可是石砖垒的?”赵炎问他。


    “嗯。”青木儿点点头,用手比划了一下:“四五层这样。”


    赵炎见他眼里亮亮的,忽地起了个念头,土灶炒菜跟家里火灶炒菜没什么两样,但有一样还算稀奇,便问他:“可吃过叫花鸡?”


    “叫花鸡?”青木儿抬起头看他:“听过,不曾吃过。”


    “我在上水县打铁,师傅做过几回——”


    赵炎还未说完,青木儿蓦地起身,挨过来问道:“你会做?”


    赵炎张张口,他其实没做过,但垂眼看着小夫郎那双期盼到发亮的眸子,想着即便现在不会,问一问人,怎么也得学会,便说:“待到休沐时,做一只。”


    “当真?”青木儿欣喜没一会儿,又压下眉头说:“不成,家里的鸡得卖钱,可不能胡吃。”


    一只大鸡能卖三十文到五十文呢,家里这么多鸡鸭,卖出去,能挣不少钱。


    青木儿盘算了一下,年前把家里的大鸡大鸭卖了能换回多少钱,还有家里的鸡蛋,也攒了不少,这么一想,他又开心起来。


    赵炎垂眸看着小夫郎一会儿欣喜一会儿愁眉,转眼又高兴的模样,心里忽地发痒,他将手里的葫芦瓢一丢,走去灶房门外看了一眼,关上了门。


    青木儿看着赵炎关门,愣了愣,还未问为何关门,只见赵炎大步跨来,单手将他抱起,他吓了一跳,小声问道:“怎、怎么了?”


    赵炎没吭声,抱着人转了半圈,坐到了方才小夫郎坐的小板凳上,他让小夫郎坐在他腿上,双手圈着人,急不可耐地啃了一口。


    青木儿被啃得发懵,回过神时,用力想推开,奈何他那力气实在不够,怎么都推不掉。


    这灶房的门没锁,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若是被爹爹或是阿爹瞧见,这脸面当真要不得了。


    这样随时被撞破的可能让青木儿的心慌乱得不行。


    他揪着赵炎的衣领扯了几下,然而赵炎一点没退,甚至抱得更紧,咬得更狠了。


    他扯不动赵炎的衣裳,便扯赵炎的头发,然而他又不能真的下重手去拉扯,只能被迫让赵炎搂着亲。


    青木儿挣扎了许久没挣脱,便破罐子破摔,由着这汉子去了,他搂着汉子的臂膀,慢慢有了点回应,


    就这一点回应,让那汉子突然将手伸了进去。


    两人坐在火灶前,赵炎那双手早被火烘得发烫,顺着小夫郎的衣摆伸进去,他没往上,而是三两下扯开了衣带。


    这时,外头突然有脚步声响起,且由远及近,似乎,就在灶房门外。


    两人蓦地停下。


    “阿炎?”是周竹。


    青木儿一惊,猛地想起身,被赵炎搂抱住,按在了怀里,他感觉自己的魂都丢了。


    他现下衣裳大开,裤子也被扯下一半,如此狼狈的模样若是被阿爹瞧见,以后还怎么见人!


    他狠狠地抓了一把赵炎的脖子。


    小夫郎下手有点重,赵炎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他抱紧小夫郎,扬声道:“阿爹,我在洗澡。”


    “好,你洗,我是来装点热水喝,等你洗完再装吧。”周竹回道。


    脚步声远去,消失。


    青木儿猛然松了一口气,他恨恨地抬起头,瞪着那胡来的汉子,刚想骂他,便看到他脖子上,多了三道血痕,心一紧,方才的怒气一下散了。


    他抱着赵炎的脖子低头看,慌道:“疼不疼啊?我吓了一跳没注意——”


    “没事。”赵炎抱着人,低声说:“不疼,别慌,怪我。”


    青木儿闻言冷静下来,想起方才的事,气得捶了他一下,恨道:“自然怪你,活该呢,怎么能、怎么能……”再多的他说不出口了。


    “那门扣上了,阿爹不会进来。”赵炎说。


    “那也不成……”青木儿一把推开他,拉起裤子,裹紧衣裳,转身想走,走了两步,实在气不过,回头又踢了赵炎一脚,嗔怒道:“活该!”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45章 擦药


    赵炎洗完澡回房, 房内蜡烛摆在桌上,烛光摇曳,旁边还有一瓶药。


    他转头看向木床, 床上不见小夫郎的身影, 但见厚被子卷成长长一条, 缩在床最里边。


    赵炎拿起蜡烛和药瓶走过去, 他坐在床边, 将蜡烛立在床头木架上,橙黄烛光将小夫郎没塞进被子里的乌发照得发亮。


    他拿着那药瓶摩挲了两下, 反省了一下自己确实冲动了, 想着要怎么哄哄小夫郎。


    想说,下次不会了, 能不能别恼了他。


    可转念一想, 下回,兴许还会。


    这么一想,若是说出了口, 就必定算骗人, 这可不妥。


    他没法说这个, 犹豫了半响, 只喊了句:“清哥儿……”


    青木儿没理他。


    直到方才上了床,缩进被子里,他才渐渐缓了心跳。


    这样的事太大胆,他也不知为何那会儿怎么就跟着那汉子一块儿失了心智,竟然在灶房做那样的事。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是气那汉子胡来,还是气自己也跟着胡来。


    他缩在被子里,不动弹, 状作睡着了,还特意发出了点鼾声,悉悉索索,还断断续续。


    赵炎顿时有些想笑,小夫郎平时累极了都不曾有过鼾声,现下一听,更确定了人压根没睡。


    他放下药瓶上了床,凑过去把人揽住,低声说:“清哥儿,这药我擦不到。”


    青木儿闻言顿了一下,刚想转身,又想到房里有铜镜,这汉子学坏诓他呢,便气得往床里头又蹭了两下。


    结果没蹭成,那汉子抱着不撒手。


    赵炎抱着那团被子晃了两下,又喊了句:“清哥儿,我擦不到药。”


    青木儿忍了忍,还是转过了身,他依旧缩在被子里没出来,只听他咬牙切齿,小声斥道:“叫你活该。”


    “是我活该。”赵炎连忙答应。


    青木儿从被子里伸出一点脑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瞪得大大的,他真是想再多骂一句,可他又不会骂人,从田柳那学来的骂人的话,骂着也不合适。


    无奈之下,只能瞪着人,十分气愤地说了一句:“该你疼!”


    他以为自己说得颇有气势,能让那汉子羞愧不已。


    谁料那汉子不知怎的眼里像是簇起一团火,猛地掀开被子压了上来。


    青木儿一惊,想再缩回去,倒被赵炎压了个结结实实。


    赵炎看着小夫郎瞪着眼骂他时,只觉小夫郎可爱极了,方才那点子反省全部丢掉,他心里头还觉得小夫郎勾人呢,哪里会觉得是自己的错。


    但他还是留了些理智,生怕压着人下嘴啃了,小夫郎该真恼了,因而只轻轻地蹭了蹭脸。


    青木儿被他那冒出的胡须渣蹭得脸疼,按着汉子的脸把人推远了些,这一推让他看到赵炎脖子上的血痕似乎比之前更深了。


    他连忙抬起赵炎的下巴,仔细看了一下,皱起眉说:“还不擦药?”


    “我看不到。”赵炎仰着头说。


    青木儿垂下眼皮默了一瞬,推了他一把:“那你坐起。”


    赵炎顺着青木儿的力仰躺在床上,仰着下巴,眼睛看着床顶,勾起唇角,低声说:“坐起看不清,躺着才能看清。”


    青木儿无言半响,罢了,总该是自己挠的,也合该给人上药。


    他坐起身,捞过床头的药瓶,拔出木塞,倒了点药膏在指尖上,药膏白白糯糯的模样,蹭在黑皮汉子伸直的脖子上,很是明显。


    他揉擦了几下,直到药膏看不见白糯,只留一层油亮的光。


    青木儿擦完了药,踌躇了一下,问他:“可疼?”


    赵炎喉结滑动了两下,他想了想,斟酌着说:“……疼。”


    青木儿眉头轻蹙,抿了下唇,双手撑着汉子的胸膛,低下身凑过去细细吹了几下。


    他吹得认真,却没发现赵炎唇边似有似无的笑意。


    “可以了,睡觉。”


    “嗯。”


    入冬后,常飘着细碎的霜雨,天越发冷,亮得也晚,往往吃完了早饭,才见着一点点墨蓝的亮。


    天亮得再晚,赵炎都得上工,他吃过早饭,往火灶里加了跟木柴,便打算去柴房穿蓑衣,刚走到门口,发现阿爹也起来了。


    “阿爹。”赵炎叫了一声。


    “哎。”周竹拿下泥墙上的斗笠戴上,走过来说:“你路上灌点热水去。”


    赵炎说:“知道了。”


    “你光说知道了,倒是带呀。”周竹说。


    常说让赵炎路上带些热水喝,说了十回能带个五六回都不错了,往往是他起来了发现儿子那竹筒还挂在墙上。


    赵炎走路上工,路上没怎么觉得渴,就算渴了到店铺里喝也是一样,不过被阿爹盯着,他不想带也得带了。


    周竹把装好的竹筒水给赵炎,说:“前几日说的打水井一事,柳哥儿家也说要打一口,你今儿个去问问,若是打两口井,可否少些银子。”


    “好。”赵炎说。


    “晚上柳哥儿和云桦上家里聊打井的事儿,你下了工,早些回。”周竹说。


    周竹说完,看到他儿子脖子上的三道抓痕,愣了愣,问道:“脖子怎么了?怎的像是打架了?”


    他想着大儿子是不是打架了,但一想昨夜吃饭时还没有呢,怎的一早起来就被抓了三道,总不能是跟清哥儿打架吧?


    那清哥儿性子多乖顺,哪里能跟赵炎打起来?


    要说打架,他还怕是大儿子欺负清哥儿呢,他是知道大儿子小时候多皮实,脾气还犟,惯会捣蛋,气人的时候多着呢。


    “我自己不小心抓的。”赵炎不照镜子,不知道这伤痕看起来很难自己抓出来,因而周竹将信将疑地又看了几眼。


    赵炎怕阿爹真看出什么来,便说:“阿爹,我去上工了。”


    赵炎出门时,青木儿才起来,等他裹着棉衣来到小院篱笆旁,赵炎已走远了。


    青木儿站在篱笆前,看着赵炎穿着蓑衣快步慢慢走入霜雨中。


    赵炎背影高大宽阔,穿了蓑衣更是明显,因而走远了,青木儿还是能看到一个淡淡的身影。


    他无声看了一会儿,直到背影消失于雨雾中,方才跺跺冻僵的脚,转身回灶房打水洗脸漱口。


    灶房里,周竹一手拿着米饼在吃,一手用火钳把火灶里的炭放进火笼里,这火笼不算很大,夹在膝盖上暖手刚刚好,就是得时不时换炭。


    幸好今年家里的木柴充裕,这炭也不用捻着用,冷了就可以马上换。


    青木儿洗了脸回来,拿了一块米饼刚想坐到周竹旁边烤火,低头一看,周竹旁边的小木墩正是昨夜赵炎坐着的那个。


    人还没走近火灶旁,脸倒是先红起来了。


    周竹把火笼拎到他面前,拿起另一个,继续放炭,说:“冷吧?”


    青木儿红着脸坐下,摇了摇头说:“不冷。”


    身上有棉衣棉鞋穿着,前面有火灶烤着,脚边还有一只火笼,哪里会冷?


    周竹笑着看了他一眼,心想,外头站那么久,脚能不冷?


    不过他没问出口,他这儿夫郎,容易害羞,若是说了,怕是头都不敢抬了。


    吃过早饭,这天总算亮起,冬日活儿少,更多是忙活儿一日的吃食,看管一下鸡鸭,在家里烤着火盆编竹篮。


    昨夜细雨,赵有德吃过后就去田里看看油菜花,顺道去别家串串门,溜达溜达。


    青木儿和双胎在堂屋门口用火笼烤花生吃。


    这花生是前些日子纪云给的,上回周竹用鹅蛋跟他换了玉米,纪云家里一吃觉得好吃,可惜只有一个,一人吃进嘴里也就那一小勺,便让纪云再来赵家换两个回去。


    这不,纪云抓了几把花生瓜子还端了盘自家包的小云吞来跟周竹换两颗鹅蛋,小云吞里头包的全是肉馅儿,换两个鹅蛋绰绰有余,可纪云也知道周竹家鹅蛋不多,比起惯常吃的猪肉,那还是鹅蛋稀罕些。


    花生带着壳烤一烤,没一会儿里头的花生香味就飘出来了,青木儿怕烤糊,跟炒菜似的,紧着用竹条给花生翻身。


    双胎见好玩儿,也跟着翻。


    火笼顶头的圆孔是周竹特意编大的,就为了给他们烤花生吃,现下见他们来回翻腾,火炭都没热上就给翻了,那花生得什么时候能吃上?


    但周竹编着竹篮没说话,由着孩子们胡乱玩耍,平时忙来忙去的,玩得少,现在活儿少了,可不得多玩点?


    花生翻炒了半响没烤好,瓜子先烤好了,烤过的瓜子壳都是香脆的,放嘴里一磕,咔擦响,清脆极了。


    “改日咱们到镇上买些瓜子回来炒,去年你们纪小嬷家用五香粉炒的瓜子很香,今年咱们也炒一点。”


    周竹盘算了一下过年要买的东西,今年家里有了点钱,哪怕打了水井,手里的银钱都还算宽裕,因而今年能过个不错的年了。


    “阿爹,鸡鸭什么时候装去卖?”青木儿问。


    他还挺喜欢卖东西的,铜板进钱袋,碰出的声儿,能让他笑上一整天。


    “正好,卖了鸡鸭就去买瓜子。”周竹说。


    赵玲儿转回头,问道:“阿爹,家里的鸡鸭都要卖么?”


    周竹笑问:“舍不得卖呀?”


    赵玲儿慢慢点了点头,家里第一次有这么多鸡鸭呢,全卖了,后院就空空的,和以前一样了。


    “只卖那些大鸡大鸭,鸡苗鸭苗长起来那些和大鹅都留着。”周竹说。


    大鸡大鸭就是赵炎从老赵家夺来的那些,那些鸡鸭喂得很肥了,拿出去卖钱,能卖不少,家里买回来的那些还小,太嫩了,肥油不够多,卖不出好价钱。


    赵玲儿一听高兴了,抓了一把烤好的瓜子放到周竹手里,说:“阿爹吃瓜子!”


    第46章 打井


    晚上周竹把纪云拿来的小云吞全都煮了, 锅里水一滚,把小云吞全部丢进去,再用铁勺来回推几下汤水。


    小云吞个头不算很大, 煮熟之后会漂浮涨起, 浮起后没一会儿, 周竹便捞起放到一旁的大盘里, 浇了一勺红辣油, 又撒上一把葱花,辛辣味一下便出来了。


    除了这小云吞, 周竹还炒了冬笋腊肉, 也放了不少干辣子焖。


    冬天吃点辣的暖身子,辣味的菜香, 还下饭, 哪怕菜吃完了,伴着汤汁还能再吃一碗。


    青木儿分了一碗的小云吞,这东西吃着烫嘴, 得边吹边吃。


    小云吞里头是剁得像肉糊一般的馅儿, 吃起来还有些脆脆的, 包馅儿的皮很薄, 滑溜溜的口感。


    吃一只小云吞,来一片油滋滋的腊肉,再夹一块脆口的冬笋,他捧着热碗,最后咕噜咕噜一口灌完辣味的热汤,碗底见空。


    除了干活儿,他很少吃这么多,现下家里活儿少, 吃的也少了,赵炎总想着给他多吃点,可他胃口就这么大,硬塞也难受。


    这么一碗汤下去,他还真是有点撑。


    不过肚子里都是热汤,估摸着走两圈也就不撑了。


    吃过晚饭没多久,田柳和林云桦便上家里来了。


    林云桦腿骨受过伤,一到雨天冬天就疼得厉害,每每这时,只要在家,家里没一处不放火盆,出个门,田柳都得给他两条腿套上厚厚的兔毛腿筒子,才让林云桦出门。


    是以两人到时,青木儿连忙让赵炎把火盆再弄多一个,专门放两人脚边烤。


    田柳没多客气,直接把火盆往他相公脚边挪,林云桦又给弄回到中间去了。


    在屋子里,还穿着腿筒烤着火盆,怎么都冷不到。


    周竹把花生瓜子一把放在火盆上头的烤架上:“来,先吃些瓜子花生。”


    上回,他和青木儿去了王冬子家,见他家弄的那个烤架,上面不禁能烤点花生瓜子,还能把水放上去煨着,相当方便。


    一回家他就想着有弄一个,但纯铁架子贵,他就弄了个顶上是铁架,四条腿用木棍支撑,用着也不差。


    “好!”田柳抓了一小把转头给了林云桦,林云桦放在手里一点点拨壳,剥好了就放一旁的小碟上,随时方便田柳抓来吃。


    田柳嘿嘿笑了两声,没管他家相公,转头把手里的东西打开放到火盆上头的烤架上,俨然是一只烤好的鸭肉,切成了条,签子一扎就能吃。


    “怎的还带这个来了?”周竹不赞同地看了田柳一眼。


    一只大鸭可不便宜,鸭子中,肉结实,肥的能卖到七十文,瘦的少了也能卖四十文。


    更别说这还是切好烤好的,这更是不便宜。


    田柳说:“这我弄的新吃食,打算过阵子弄到镇上卖,正好带来你们尝尝,要是哪里不好吃了,我还能再改改。”


    “这闻的就香,还能不好吃呢?”赵有德笑说。


    周竹说:“是啊,这个味,怎么好像还有点药香?”


    “对,云桦给弄的方子,闻起来的味道同别家不一样。”田柳偏头看了林云桦一眼,林云桦正看着他。


    “下回可不能带东西了。”周竹说他。


    田柳笑说:“那下回再说。”


    赵玲儿和赵湛儿挨在阿爹旁边,离得近,香味扑鼻,她吸了几下,说:“好香啊田柳哥哥!”


    “那就多吃些!”田柳哄小孩玩,双手一边扎了两签子举到双胎面前晃了两下:“好重好重,玲儿湛儿快接住!田柳哥哥拿不稳了!”


    赵湛儿真被他骗了,连忙双手去接,接过来发现一点也不重,便小声说:“田柳哥哥骗人。”


    田柳笑得不行,越过林云桦去摸了摸赵湛儿的脑袋,说:“太乖了,快吃。”


    他和青木儿挨得近,说完后,轻轻撞了一下青木儿,和他说:“快试试。”


    青木儿笑了笑,说:“好。”


    他戳了一签子烤鸭条,烤过的鸭皮相当酥脆,鸭肉嫩而不柴,还有一股清香,味不重,买回去当菜能吃,有钱人家买回去当零嘴也能吃。


    想必拿去镇上卖,一定能卖上好价钱,田柳这弄吃食的手艺当真好。


    这让青木儿忽地想到,若是他也有手艺就好了,那便也能做点东西去卖,挣些钱,不说多或少,挣得一点是一点。


    做吃的,他不行,缝补衣裳刺绣这些他更不懂,如今跟阿爹学编竹篮,也就只能编,前面砍竹子分篾片他是一点都不会。


    他思来想去,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好手艺能卖钱。


    自惭形秽,心里头难免有些低落 ,但他没在面上表现出来,依旧是笑吟吟地吃着烤鸭条。


    赵炎看了几眼林云桦剥瓜子,也有样学样,想给自家小夫郎剥一把,剥完了,转头一看,小夫郎吃烤鸭吃得津津有味,哪里顾得上他这小瓜子。


    不仅顾不上这小瓜子,小夫郎连他人都顾不上,跟田柳聊得正欢呢。


    赵炎默默捻了颗瓜子仁吃,然后往小夫郎旁边挪了一下。


    “阿炎,那水井,你问得咋样了?”周竹问。


    “嗯?”赵炎停下动作,余光瞥见小夫郎终于回头看他了,他把剥好的瓜子往小夫郎怀里一放,转头说:“瓦砖铺掌柜的说,两口井一块儿打最多可以少八百文。”


    青木儿看着怀里的瓜子,下意识看了赵炎一眼,赵炎说着话没看他,膝头却是往他这边碰了一下。


    他顿了顿,顶着田柳揶揄的目光吃了几颗,烤过的瓜子香香脆脆。


    “八百文?”周竹说:“一共少八百文么?”


    “是。”赵炎点头。


    “那便是一口井少四百文了。”林云桦缓声道。


    田柳说:“那不错,比我想得要多一些,我原先想着能少个两百文都不错了。”


    “是,我也觉得不错。”周竹说。


    赵炎说:“原先少不了那么多,不过掌柜的说,都是一个村的,离得近,砖头送来只需要一辆牛板车,因而少了运砖的钱。”


    “那何时来挖井?”周竹文。


    赵炎说:“若是定好了,后日就能来。”


    周竹点了点头,看了赵有德一眼,家里的大事,一向是两人一块商量着来,不过之前周竹已经和赵有德说过了,赵有德也是同意的。


    家里能有一口水井,以后打水都很方便,不用早晚再去河边提水,这水源源不断,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过年杀鸡也不用去河边起火灶了。


    四两六钱银子的水井,是真的贵,这么多钱放宽心用,能花一年呢,可挣了钱就是为了让家里过上好日子的,这打了水井,家里的日子不就更好了?


    因而这四两六钱花得值,周竹也没再犹豫,让赵炎第二天同那瓦砖铺掌柜的定下。


    聊完了正事儿,田柳和林云桦也没有急着回家,他们平时不去别人家串门,这是第一回。


    田柳不喜欢村里那些碎嘴的人,平时忙着卖卤鸭,赚钱的时间都不够,哪里有去碎嘴的时间。


    难得现在过冬,镇上的卤鸭生意一般般,等过年前就要忙得脚不沾地了,索性趁现在好好歇一歇。


    两家人一起围在火盆前烤火,欢声笑语中聊了许久,直到夜深了,田柳和林云桦才起身回去。


    走前,周竹给了两个家里的鹅蛋,又送了几颗冬笋,来回推拒了几番,总算让他们带走了。


    “腿疼么?”田柳很仔细林云桦的腿,稍稍有些不对劲,他总急得不行,夜深天更冷,一小段路,他都担心不已。


    林云桦揽着田柳的肩头,捂着田柳的耳朵,温声道:“不疼,这么暖,别担心。”


    “那就好,明天做冬笋焖鸭吧?周小嬷给了好多颗。”田柳说:“我想吃!”


    “好,我明天做。”林云桦轻声笑道。


    “回房睡觉吧。”赵炎握了握青木儿的手,还是暖的,手上没有红肿,也没有冻疮,手心的小茧子也没有加厚。


    青木儿回头看了看,爹爹阿爹带着双胎已经回房了,院子里只有他们俩儿,便由着赵炎抓着手来回看。


    “快回房。”青木儿见他来回倒腾,往回缩了一下,但没能抽走。


    赵炎拉着小夫郎的手,两人一块儿回了房。


    打井那日,十位挖井师傅拉着几百块砖头木料,从村头走到村尾,着实热闹了一番。


    村里头少有这么生面孔,上一回,还是田雨家办定亲宴席,请了镇上专门做宴席的师傅,可那师傅加上打杂的,都不满十人。


    赵有德在前头给师傅们带路,村里头和赵有德关系好的,都知道他家要打水井,纷纷跑来看。


    村里打水井可不算小事儿了,吉山村算大村子,可村里头真正有水井的,加上之前新打的那户,也就三个,现在,又多了俩儿。


    田柳家,他们是看不了了,赵有德家,还是去看一看的。


    赵家小院上一回有这么多人,还是赵炎成亲那会儿,那时候有的人知道赵炎娶了个堂弟不要的夫郎,且听闻赵炎成亲人都没回,还是大公鸡去接的亲,都等着看赵家笑话。


    哪知后来一看,那小夫郎长得,比镇上的娇养的小哥儿还好看。


    而且,八年不归家的赵炎也回来了。


    自打赵炎回来娶了亲,那老赵家再不敢上赵家小院撒泼,更别说如今,还打上水井了。


    再看这老赵家——


    陈阿珍拄着木棍站在门口,啐了一口,骂道:“滚你他娘的狗东西,看什么看!小心晚上给耗子叼了眼!”


    “死老婆子,骂这么衰,要瞎眼也得你先瞎!”路过被骂的妇人回道:“你不回家管管你家那个逛窑子的童生乖孙,倒管我看不看了,仔细你那条老腿!”


    “干你娘的屁事!”陈阿珍气不过,手里木棍一丢,冲上去和那人厮打起来。


    陈阿珍一个瘸了腿的老婆子哪里打得过正值壮年的妇人,被人摁着甩了好几个巴掌,要不是孙玉梅听到声音出来,这另一条腿也得瘸。


    孙玉梅把陈阿珍拉扯回去,关上门怒骂:“老东西不回家做饭,出来打什么架!”


    自从被打断腿,陈阿珍对孙玉梅是敢怒不敢言,往常只有她威风的份儿,哪有她孙玉梅说话的份儿?


    可如今她说话没人理,骂人没人听,再怎么不情愿,也得骂骂咧咧,一瘸一拐地去灶房做饭。


    她想,等她乖孙赵玉才中了状元就好了,现在赵玉才念书还得从孙玉梅手里扣钱,惹了孙玉梅没好处,只等乖孙中了状元,她就马上把这泼妇两条腿都打断!


    至于赵玉才去逛窑子,那都是胡说八道,她一点儿也不信!


    第47章 送刀


    挖井是个大活儿, 紧赶慢赶也得干个十天以上,若是这处不适合打井,光是找打井的位置, 都得费不少时间。


    不过镇上瓦砖铺的师傅们经验老道, 光是看吉山村后头的高山前头沿村的河水, 便知这处打井好打, 想找位置不算难。


    赵家小院和田柳家离得不远, 田柳和林云桦在赵家小院等着师傅过来,等人到了, 十位师傅自动分了五人跟田柳和林云桦过去。


    村里头看热闹的人倒是没跟着去, 他们围在小院里,看着师傅们把挖井的工具一一往下搬。


    石砖都是好东西, 有的人上手敲了几下, 听了个声儿,状作懂行的模样,摇头说:“好砖。”


    “能不好么?这一块儿得两文钱呢!”


    “小心些, 别给人石砖弄断了。”


    “这砖头要这么容易断, 那还是好砖么?”


    “那你去弄断一个看看?”


    “你敢去你就去, 你撺掇我作甚?”


    赵有德听着真怕他们上手, 别到时把这砖给断了,那挖井的砖可都是算好的,实打实的钱呢。


    不过这帮人也都只是说说,没敢真上手去干,生怕真弄坏了要赔钱。


    周竹给五位师傅上了热水瓜子,一般来挖井都会自己带粮食和水,路远的还有的会直接带锅带菜,方便就地去炉灶生火做饭。


    不过吉山村离镇上不远, 晚上他们是可以回家睡觉的,因而他们只带了干粮热水,热水不够了再找主人家要点,也没什么问题。


    周竹上完了热水便和赵有德在院子里看着,家里双胎和青木儿在房里呆着没出去。


    毕竟来挖井的师傅都是汉子,且挖井的时候,大多都会光着膀子,能避开还是要避开一二。


    青木儿和双胎在房里烤火,早上吃过早饭,现下也没什么要紧的事,青木儿把阿爹编到一半的竹篮拿来编,赵玲儿爬在木窗边上,悄悄弄开小条小缝看了几眼。


    外头人太多了,吵吵嚷嚷的,后院的鸡鸭鹅在不停叫唤,她看不真切,就只能看到一群人围着。


    赵玲儿看了一会儿,放下窗,回到火盆旁,说:“哥夫郎,咱们什么时候去卖鸡鸭呀?”


    “阿爹说还不知道。”青木儿编了几圈,小声说:“兴许等外头的人散了就出去。”


    外头的人看热闹,能看一天,哪有那么容易散,光是看挖井师傅找挖井地,都看得津津有味。


    也就是冬天了,各个在家里头闲得慌,才有这闲心出来溜达。


    他们午饭都是在房里吃的,周竹没做什么大菜,炒了些冬寒菜再加了点辣橄角,蒸了饼子给孩子们拿进去。


    周竹和他们一块儿在房里吃,赵有德自己在外头和挖井师傅一块儿吃。


    “吃了困了就睡一会儿,今日怕是没空去卖鸡鸭,明日一早,咱们和阿炎一块儿去镇上,家里有你们爹爹就可以了。”周竹说。


    “阿爹,外头找好地方了?”青木儿问。


    关着门窗,外头说什么的都有,他们在房里隐约听到了找好了位置,具体在哪,他们是不知道的。


    “找好了,现下已经挖不少了。”周竹说:“就在咱们水缸附近,师傅说那处的泥土比别的地儿都湿,他们用那什么蝴蝶锥,铲了几下便确定了。”


    青木儿点点头说:“在那的话,以后用水都方便。”


    水缸离灶房本就近,打上来水,还方便倒进缸里,清洗什么的也不用提那么远,确实很方便。


    吃过了午饭,外头的人少了一些,大多都回家吃饭去了,有的人吃过了饭,还要过来闲唠嗑几句。


    一唠就是一下午。


    直唠到赵炎下工回家,这群人才准备散,毕竟挖井的师傅都准备下工回家了,他们留着也没啥可看。


    围着的人散了,挖井的师傅和赵炎打了个招呼也回家去了。


    家里一下清净许多,青木儿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梦里都安静了。


    他这下午呆在房里没事儿做,竹篮都编了好几个,后来小睡了一会儿,开始躺着没睡着,翻来覆去的,直到外头声音小了一些,总算能睡个囫囵觉,谁料一觉睡到晚上吃饭前。


    他起来时外头天全黑了,院子里堆了好多石砖木料和土块,平日里干干净净的院子,看着有些乱,赵炎和赵有德在院子里清理。


    赵炎抬头看到青木儿起来了,洗了手过来,看到青木儿脸红扑扑的,想上手捏一捏,但他刚洗了手,手冷,便略带可惜地放弃了。


    “睡得可好?”


    “……嗯。”青木儿其实没怎么睡好,一下午睡睡醒醒,做的梦沉沉的,总有许多黑影飘来飘去,耳边又总觉得有人在吵嚷。


    觉没睡好,人也不甚清醒,此时他见了赵炎,就记得赵炎又高又大,一定能将那些吵人烦人的声音挡在外头,而且赵炎身上一贯的暖呼呼。


    想着,他脑袋往赵炎胸膛一磕,双手攥着赵炎的衣侧,小声说:“不好,好吵。”


    赵炎微微愣住,他没回头看院子里有没有人,揽着小夫郎回房,脚踢上门,靠在门板上,抱着小夫郎,轻轻拍背。


    这架势,跟哄小孩睡觉似的。


    这似乎是小夫郎第一次同他撒娇,他愣得有些久,一时连话都不会说了,满心满意都是欢喜。


    青木儿在被搂着回房时,就完全清醒了。


    他一想到方才自己做了什么就觉得羞窘,院子里还有爹爹在呢,指不定阿爹也在,他都不敢想爹爹阿爹是什么神情。


    人睡迷糊了,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但这会儿叫他放开手,他又有些不情愿,甚至双手往前,搂住了那汉子的强劲的腰身。


    这汉子全身硬邦邦,可也确实暖呼呼的。


    他想抬头看看赵炎的脸,又不好意思,默默埋头不吭声。


    直到赵炎把他也搂紧实了,他才咬着唇无声笑了一下。


    赵炎想把小夫郎的脸挖出来看看,小夫郎就是躲着不给看,他搂着人,摸了摸小夫郎的后背,低声说:“吃了饭再睡。”


    “嗯。”青木儿压着脸,声音有些闷。


    两人靠在门上,无声抱了一会儿,直到外头阿爹喊吃饭才松手出去。


    翌日一早。


    家里现在有四只大鸡和两只大鸭,留下下蛋比较多的一只鸡一只鸭,剩下的全部分开塞进笼子里,用麻绳扎在扁担上,挑去镇上卖。


    他们赶得早,早市还没什么人,摊子很少,不过卖鸡鸭的人家还挺多的,基本上都是为了挣钱过个好年。


    赵炎放下笼子去了铁匠铺上工,周竹和青木儿带着双胎卖鸡鸭。


    天气冷,笼子里铺的干草没有家里的暖和,鸡还能互相挤兑取取暖,大鸭只能自己缩着瑟瑟发抖。


    随着日头上来,来问价的人越来越多,卖鸡鸭不同于卖菜,一捆菜多了也就十几二十文,但一只肥硕的大母鸡,还能下蛋,能卖出五十文。


    更别说大鸭,更是能到七十文不止。


    这钱得家里一个汉子辛苦干上一天或是两天才有,因此买鸡买鸭的人都相当谨慎。


    不对比到最后一家都不会轻易掏钱。


    不过镇上有钱的人家还是多,有的人只看鸡鸭的品相,好的便买了,不讲究多少钱。


    周竹刚卖出一只大鸡,那鸡是笼子里最肥的,一摸肚子里,还有没生出来的蛋呢,讨价还价,一番游说,最后卖出了五十文。


    这是最好的一只鸡,之后的两只,怕是卖不到这个价格,不过周竹心里头有价,卖不到这个价,还不如拿回家再养养。


    周竹把钱装好,看到一旁卖柴翁脚边的大柴刀,方才想起一事,家里的砍骨头的大菜刀被砍出了缺口,本想让赵炎拿去铺子里重新打磨一番。


    谁知刚刚惦记着卖鸡鸭,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大菜刀卡在鸡笼底下,他让青木儿拿起笼子,把刀抽了出来。


    “清哥儿,你去送一趟,晚了怕这刀打磨不完。”周竹说:“等会卖完了,我们再去寻你。”


    “好。”青木儿接过用麻布包得结实的大菜刀,小跑去了铁匠铺。


    铁匠铺外头摊子上没什么人,青木儿走过去时,只有看摊子的二万,此时正缩着脑袋弓着背揣着双手跺脚。


    冬天冷风吹一早上,任谁都是懵的。


    二万认得青木儿,见了他,便笑着问了一句:“您可是找赵师傅?”


    青木儿说“是”。


    二万说:“您进去吧,外头冷得很,铺子里暖和多了。”


    “好。”青木儿点了点头,拿着大菜刀进去。


    铺子里人倒是有不少,多是过来打磨刀具,或是为了明年开春耕种来买犁头锄头的客人。


    里头伙计没怎么见过青木儿,不认得他,招呼了一句:“客官,您想买什么?”


    “磨刀。”青木儿说完,转头看向铺子另一头,那头有两个人正热火朝天地打铁,其中一个便是只着单衣的赵炎。


    赵炎专心打铁,没注意到这头,青木儿看了一眼,转过头把手里的大菜刀给伙计,说:“想找赵师傅打磨菜刀。”


    “您稍等,我同赵师傅说一下。”伙计摊开手,引着青木儿在一旁坐下,拿着大菜刀去找赵炎。


    赵炎停下手边的活儿,用脖子上的布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接过伙计上的大菜刀,用拇指刮了几下刀锋,摊平一看,这刀,怎么有些眼熟?


    翻面看了几下,他抬起头,往铺子另一头看去,只见小夫郎坐在长椅上,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第48章 打铁


    赵炎未语先笑:“何时来的?”


    “刚到。”青木儿仰头看他, 笑了一下说:“阿爹说菜刀有缺口,需要打磨一下。”


    一旁的伙计见状,问道:“原来您认识赵师傅?”


    青木儿还未说话, 赵炎便转头说:“嗯, 我家夫郎。”


    青木儿偏头看了他一眼, 有些不好意思, 但面上还是微微笑着。


    “原来如此。”伙计没想到冷硬凶悍的赵师傅, 家中竟有如此好样貌的夫郎,心底讶异了一下:“如此甚好, 那赵师傅您自个儿接这单吧, 一会儿我给写账簿上。”


    “好。”赵炎说,伙计走后, 他转回头问青木儿:“一会儿回去卖鸡鸭?”


    “不了, 阿爹和玲儿湛儿卖完之后来这里寻我,我……”青木儿往店铺里看了一下,店里人虽少, 但铺子是卖东西的, 也不好在铺子里傻站着, 便说:“我在外头等一等。”


    “外头冷, 你在这儿坐着。”赵炎把长椅往旁边拉了一下:“这本就给来打磨刀具的客人坐的,不碍事。”


    青木儿犹豫了一下,坐下了,他仰头和赵炎说:“你去忙吧。”


    “嗯。”赵炎垂首看了看他,转头往铺子后院的蓝幡布看了一眼,说:“等我一下。”


    青木儿不明所以地看着赵炎去了铺子的后院,没等多久,赵炎拿了个竹筒回来递给他。


    “铺子里没有新的竹筒, 这是我用的,装水前洗过了。”赵炎说。


    青木儿抱着有些烫的竹筒,说:“好,你快去忙。”


    “嗯。”赵炎又看了他一眼,才转身去忙。


    青木儿双手握着竹筒,左右看了看铺子里对面墙上挂的铁器,砍刀柴刀铁锥锄头什么类型的铁器农具都有,有序地挂了一整墙。


    冬天铺子里看起来似乎有些冷清,不过时不时会有客人上门,两个伙计恰好招待得过来。


    他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赵炎身上,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赵炎打铁。


    这么冷的天,赵炎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手上戴着薄手套,袖口卷起,用红布条从肩上绕着臂膀捆了几圈,将卷起的袖口扎紧。


    他给赵炎洗衣裳的时候,就经常看到他的袖子有卷痕扎痕,当时还不了解为何,此时才明白。


    臂膀虽绑着,但青木儿能看到他那绷紧涨起的肌肉将袖子撑得满满的。


    打铁是个力气活儿,也是个巧活儿,光是蛮力捶打,很可能会把好铁块给打坏,每一锤子的落点都得准确,用力,才不会浪费好铁。


    赵炎干活儿时很认真,一下一下捶打着手里烧得火红的铁块,火雾飘起,火星四溅。


    打一把薄刃得丢进铁炉里烧很多次,烧红了继续打,打到铁要冷了,再继续丢进去烧红。


    他那深邃的眉眼在火光的照耀下,落下一道深刻而清晰的影子,直直横在高挺的鼻梁上。


    额间的汗不断滴下,一块儿布巾擦了又擦,然而在铁炉旁,一块布巾压根不能止汗,汗水随着他的动作时不时甩出。


    手臂上也攒了不少汗,他手下的动作很利落,不像另一个师傅,取个小尖锥,非要在手里转一圈才继续干,他不耍花手,要什么就拿什么,不用了就会摆回原处。


    他那眉头紧蹙着,仔细盯着手里的尖刀,面上又冷又凶,穿着暗色的衣裳,看着整个人都很悍戾。


    就如一开始给青木儿的印象。


    只是这样的印象很久不曾出现过了。


    不知从何时起,他看到的赵炎,面上虽没什么大表情,不像别人那般大笑肆意地笑,但他能看出赵炎眉目间的柔软和嘴边时不时露出的浅笑。


    这冷硬的汉子,其实,很柔和。


    赵炎今日的单子不少,早上打磨了两件铁器,手上打的这个费了不少时间,打完这个,还得再打一个才能轮到小夫郎带来的大菜刀。


    他平日里习惯了时不时有目光停在他身上,有的,甚至能一直盯着看半天,但是没有一道目光能像小夫郎这样,若有若无,又叫他如此在意。


    好在,他打铁的技艺精湛,开始他还有些不自在,然而手里的活儿干着干着,也渐渐忘了小夫郎盯着看的事情。


    更何况,这是小夫郎在看他。


    想着,他磨完了手里的尖刀,抬头看了一眼。


    青木儿一愣,有些被发现的窘迫,不过他没挪开目光,而是抿着唇无声笑了一下。


    赵炎紧蹙的眉头一松,用劲儿时不自觉绷紧的嘴角微微勾起,低下头,继续捶打。


    青木儿在铺子里坐到了午时,才等来阿爹和双胎。


    周竹把鸡笼放在铁匠铺外头,牵着双胎一块儿走进去,进门偏头一看就看到了坐在长椅上喝水的青木儿。


    “阿爹。”青木儿连忙盖好竹筒走过去。


    “等久了吧?”周竹笑问:“可打磨好了?”


    “还没有。”青木儿说:“阿炎说下一件才是。”


    周竹点点头,说:“那先去吃饭。”他说完刚想问问赵炎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转头看到赵炎已经走过来了。


    “刚想问你要不要一块去吃饭呢。”周竹说。


    “不了,手上的活儿有些急,我晚些再吃。”赵炎说。


    有急活儿的时候是这样,客人等着要,午饭不吃就坐在铺子里等着,打铁师傅也得跟着不吃,直到把手里的活儿忙完了才能去。


    现下是冬天,活儿不算多,平时活儿多了,需要两个师傅一块打铁的时候,吃饭都得轮着去吃。


    周竹说:“那行,你别给忙忘了。”


    “知道。”赵炎点头,用布巾擦了一下额头和手臂上的汗,这汗巾都差不多湿透脏污了,一会儿就得换一块。


    青木儿看着那汉子擦脸跟擦桌子似的,上手的劲儿也不知轻一些,脸皮哪能像他这样胡乱糟蹋。


    不过现在人多,他没多说。


    青木儿把手里的竹筒给赵炎,说:“我们先走了?”


    赵炎点头应了一声。


    这回去吃饭,没再去上次的那家面馆,四人从铁匠铺出来后,遇到一家云吞饺子摊,想起上次吃的小云吞味道好,便去了这家。


    双胎吃不完那么多,只叫了小云吞,周竹和青木儿一人一碗辣味云吞面。


    一碗温热的云吞面吃完,浑身都暖和了。


    这里的云吞用的是骨头汤,味道鲜美,只可惜辣油不像家里那样放得多,除了辣味不够足外,还是很好吃的。


    吃完了小云吞,青木儿挑起挂着扁担的鸡笼,周竹拉着双胎的手继续往前走。


    除了买瓜子花生,还得买一些豆子煮腊八粥,周竹思来想去,又买了些炸麻条和芝麻白卷片,家里虽然也能做,但他炸得不好,经常炸糊,如此还不如直接在铺子里买。


    炸麻条是用面粉和鸡蛋,搓成长条,再叠成平安结的模样,放入锅里炸,炸成了金黄色便捞起,晾凉后吃,又酥又脆,吃得嘎嘣响。


    芝麻白卷片也是脆口的,大大一片,卷成不同的样子,撒上几颗黑芝麻,不过这个没有炸麻条那么硬,吃进嘴里油滋滋的,却不腻。


    炸麻条和芝麻白卷片不便宜,油炸的东西向来贵,这两样买完,四十文就出去了,再加上花生瓜子豆子,转眼,卖鸡鸭挣的两百多文就要去了一半。


    不过这是给过年吃的,今年大儿子娶了新夫郎,家里还攒了不少银钱,这个年,怎么也得过好了。


    买完了东西,他们再回到铁匠铺取菜刀。


    菜刀的缺口被赵炎切掉了,然后磨好刀锋,又仔细把用久的菜刀重新打磨了一番,弄好之后给伙计包好,账上的钱他先给了,没走工钱的帐。


    青木儿和周竹带着双胎回来时,伙计刚包好菜刀,自家人打的,就不用打开看了,拿了就能走。


    出来时,青木儿本想和赵炎打个招呼,奈何他在忙着,只得挥了挥手。


    赵炎手上用铁钳夹着红铁,没空出手,他冲青木儿点了点头,便低下去继续忙活儿了。


    今日活儿不算多,早早打完了,能早些回家。


    他下工的时候,天色已渐渐有些暗,不过冬天天黑得早,现在也就酉时二刻,不算晚,他走路快,走回到家用不上半个时辰。


    他走时,和二万打了个招呼,二万正叠摊布,闻言抬头笑说:“赵师傅下工了?路上小心。”


    “好,辛苦。”赵炎说完本想帮二万收一下木头架,被二万拦下了。


    “不用,您快回吧,晚了走夜路不方便。”二万说。


    “行,我回了。”赵炎说完便走了。


    赵炎脚步匆匆,走得很快,没注意后头来了一小哥儿,身上穿着黑色薄棉衣,领口袖口露出些秸秆。


    他瑟缩着脑袋,双手揣袖口里,在铁匠铺不远处踌躇了许久,终于下了决心上前。


    “敢问,赵炎赵师傅,可是在这里做工?”


    小哥儿问得小声,二万听了第二遍才听清楚,二万回道:“是啊,您找他打铁?”


    “不打铁不打铁,我就是问问,他……可在铺子里?”小哥儿问道。


    二万疑惑这小哥儿不打铁,怎么来找打铁师傅,不过这小哥儿能叫出赵师傅名号,想必是认识的,便诚实道:“不巧,赵师傅下工了,您要找他,得明日再来了。”


    “明日?”小哥儿听完脸上一僵,方才挤出的笑都没了,他皱紧眉头,来回走了两步,见二万狐疑地看着他,便说:“那我下回再来吧。”


    “不然,您留下姓名,我明日同赵师傅说一声?”二万热心说道。


    那小哥儿一听,连忙摆手道:“不了不了,不用,你也不用跟他说了,我就是来铺子找他说点事儿,不是什么要紧事儿,下回再来也是一样的。”


    他往铺子里又看了一眼,僵笑着和二万说:“不用说不用说,我这就走了,你收吧,你收。”


    说完,小哥儿揣紧袖口,左右看了几眼,小跑走了。


    二万皱着眉头看了几眼,摇了摇头,继续收拾摊子去了。


    第49章 簪花


    第二日, 赵炎上工时,二万同他说了那小哥儿的事儿。


    虽说那小哥儿不让说,可二万总觉得那小哥儿有些奇怪, 再者, 他也没答应那小哥儿不和赵炎说。


    赵炎听过后没放心上, 他猜应当是之前来打过铁的客人, 有时经常有小哥儿借着打铁过来问东问西, 一句话掰成好几段,问完也不走, 就站铁炉旁搭话。


    他是搞不懂, 若是想学打铁,何不找个师傅潜心学习一番?何故总是站他前边看, 这打铁有许多窍门, 即使看上三天也学不会啊。


    二万表情古怪地看了赵师傅一眼,说:“赵师傅,您去打铁吧。”


    “嗯。”赵炎进店铺开工去了。


    水井打好至少得十日, 这十日总不能天天呆在堂屋磕瓜子烤火, 闷也得闷坏, 可去院子里走动, 人多,闲话也多,青木儿不是很喜欢。


    他原先想着要不去田柳家,可田柳家同他家一样,都在打井,想了想,不如去山里割点干草给家里鸡窝鸭窝垫暖些。


    想罢,正打算出门呢, 外头传来一声问话,是田柳:“周小嬷,清哥儿在不在?”


    “在堂屋里呢,进去便是。”周竹说。


    “好,那我们过去了。”田柳说。


    堂屋半掩着门,看不清外头,青木儿闻声便起身走过去开门,拉开门一看,来的人不仅有田柳还有他那堂弟田雨,田雨双手背在身后,局促地站在田柳侧后。


    田柳说:“刚想敲门呢。”


    “先进来。”青木儿拉大门让他们进去,又把门掩上,不让外头的目光投进来,也挡住了外头的风。


    坐下后,青木儿给他们到了温热的水,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还不是田雨,有事儿找你呢。”田柳偏了偏头。


    田雨没怎么去过别人家,就连田柳家他都少去,因而有些拘谨。


    他腼腆地笑了一下,说:“就是上回,你做了簪花,我觉得那簪花很好看,带出去后,见过的人也都说好,后来我去镇上,想买新的,可都寻不到你做的那般好看的簪花。”


    青木儿愣了愣,有些不懂他的意思。


    “所以……”田雨看了田柳一眼,田柳双手抱臂,凉凉地说:“别看我,你自个儿和清哥儿说。”


    “所以我又买了一些簪花,想着,能不能请你帮忙重新弄一下。”田雨语气有些着急,说:“多少钱都可以,随你说一个价来。”


    青木儿听完,怔了一下,原来是这事儿,他做的簪花,好看么?


    “特别好看!镇上都没有这般花样,我去县里也不曾见过。”田雨说完,从身后拿出一个小花篮,花篮里,全是各式各样的簪花,有大有小,颜色丰富,只是种类多是类似,


    大簪花和小簪花也就是颜色和大小不同,别的倒是没有什么点缀,有点缀的一眼看去,也都相似。


    田雨见青木儿一直不说话,忐忑道:“可、可行?”


    正好在家呆着没事儿,有个活儿干着也不错,青木儿便说:“行,只是用不着什么钱,我没拿过针,不知如何缝,便像上回,我同你说,你做就是。”


    “不行,钱还是要给的。”田雨说:“不能让你白做工。”


    “是啊,哪有白做工的道理,要不是他愿意给钱,我才不带他来找你呢。”田柳说。


    青木儿想起阿爹说过的人情往来,便没有再坚持,不过对于价钱,他一时有些为难:“那我……也不会定价呀。”


    “镇上这样大的簪花,一朵十五文。”田雨抽出一朵手掌大的簪花:“这个第一眼看起来好看,可是看久了,却觉得也不过如此,改一改,一朵十文如何?”


    “那太贵了。”青木儿一听觉得不妥,他就是出张嘴说一说,做还不是他做,拿十文太过了:“三文吧,再贵我拿着心不安。”


    田雨扬起的眉登时掉了下去,他看了田柳一眼,田柳撑着脸不参与,由着他们说。


    “清哥儿,你可想学绣活儿做缝补?若是你愿,我教你,这样便如你说的三文,可行?”田雨试探着说。


    青木儿懵了一下,怎么突然让他学起拿针来了?


    不过多学一样手艺,他还是很愿意的。


    之前他就想过,能不能学点手艺去挣钱,现下看着田雨手里的簪花,忽地想到,他可以像这样,从货郎那处买些便宜簪花,拿回来自己重新做,若是有人喜欢,兴许,能挣点小钱。


    “好。”青木儿点头道。


    田雨闻言十分高兴,他一下把花篮里的簪花全部倒出,然后听着青木儿对他说的花样,用针线重新缝好。


    田雨的绣活儿确实好,精巧的小花到他手里,一处线头都看不见。


    青木儿教他的同时也在默默学拿针,针尖细,扎着手可疼了,他宁可慢一些,都不想被扎手。


    不过学刺绣很难,学缝线倒是快,只需一下午,就熟悉了很多。


    第一朵新簪花出来时,田雨迫不及待地戴在头上,此时没有铜镜,他看不出什么样,便焦急地小声问他们:“怎么样?”


    田柳挑了挑眉,叹道:“这花,我戴着都好看,别说你。”


    田雨红着脸笑得很羞涩。


    青木儿帮他调整了一下,又上手给他盘个发式,稍稍一弄,堪比定亲日。


    田柳瞪着眼说不出话了。


    青木儿往后走了几步,看了一眼,说:“我去拿铜镜。”说完便匆匆回房拿铜镜去了。


    家里的铜镜久不打磨,有些看不清,不过即便模糊,也能看出有了新发式的田雨,当真俊俏很多。


    田雨长得乖巧,这发式不张扬,很衬他。


    青木儿静默许久,摊开手,看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日子虽久,他下意识摊开手掌,还是捻起的兰花掌,他立即合起五指,握成拳。


    田柳见他有些异样,问道:“怎么了?”


    青木儿咬了咬下唇,他没做过生意,之前去卖东西,身边不是有赵炎就是有爹爹阿爹在,真让他一个人去,他心里不免惴惴不安。


    他犹豫片刻,说:“若是……若是我做些簪花去卖,可、可行?”


    田柳皱起眉,疑惑道:“为何不行?”


    青木儿一愣,怔然看着他,是了,田柳便是自己做生意,做了这么许多年,在田柳的意识里,做生意有什么不行?


    田柳一拍掌,说:“若是你想卖,腊月十五,镇上有傩戏走街,那时镇上能热闹到半夜,人多,一定能卖得好。”


    “不如现在就去买簪花吧?”田雨眼睛一亮,现在去镇上,他还能再多买几朵,又有新的了!


    “现在?”青木儿惊讶。


    “现在,走!”田柳拉起人便往外走,高声同周竹说:“周小嬷,我和清哥儿田雨去一趟镇上!”


    “怎么现在去?”周竹走过来问道。


    青木儿松开田柳的手,把刚刚说的事情和周竹说了,他不知道出嫁的夫郎能不能做生意,便有些忐忑地问道:“阿爹,我想去看看,可以么?”


    周竹笑了笑,温声道:“等等啊。”说完他回房,拿了二十枚铜板给青木儿,说:“家里的鸡鸭鹅都是你打理的,这挣了钱,合该有你的一份,钱不多,拿着自个儿花。”


    青木儿连忙推拒:“阿爹,我、我也有钱,这个不用……”


    “你做簪花挣钱,养鸡鸭同样挣钱,收着吧,玲儿湛儿,我也给了,一样的。”周竹说。


    青木儿眼眶微湿,讷讷地看着周竹。


    周竹笑说:“去吧,晚了就去铺子里找阿炎,找他同你一块儿回。”


    镇上的首饰铺就两家,田雨去得勤,里头的伙计都认得他,见他带了两个小夫郎过来,便知今日又有了好生意。


    伙计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问道:“几位想看点什么?”


    “簪花。”田雨熟,不用伙计带,他自己就把人带过去了。


    首饰铺不止卖簪花,手镯链子戒指簪子钗子,胭脂水粉,应有尽有,一间铺子里,各种物什摆得花枝招展。


    青木儿拿起一朵粉色牡丹簪花,轻捻了一下花瓣,这个花瓣用的料子,比上回货郎处买的料子好很多,摸起来如轻纱一般。


    “客官,您好眼力,这一朵是咱们店里卖得最好的,汉子姑娘小哥儿人人都戴得。”伙计笑说:“这准备腊月十五傩戏走街了,您可带一朵回去。”


    “这一朵,多少钱?”青木儿问道。


    伙计笑了一下,说:“这朵精巧,贵一些,得二十文呢。”


    二十文?他只带了上回挣的二十文和今日阿爹给二十文,拢共四十文,也只够买两朵。


    闻言,他默默放下,又拿起了另一朵,问道:“这个呢?”


    “这一朵小一些,十文。”伙计说。


    青木儿点了点头,放下了。


    田柳跟在青木儿身边,听他问价,却不买,有心想问问是不是缺了银钱,不过当着伙计的面不好多问,便跟着他在铺子里逛了一圈。


    而田雨早就看好了新的,准备让伙计包起来了。


    田雨也就这点爱好,家里不拘着,除非他实在买太多,才会被阿娘念叨。


    不过他想,阿娘一只银镯子都几十两了,他一朵簪花最多二十文,不碍事不碍事。


    青木儿走了一圈,心里盘算了一下,他如今就四十文,想买簪花,不能在店里买,只能去找货郎,货郎的料子虽不好,但价低,倒腾一下,也能挣几文。


    他想着,抬起头一看,忽然发现墙上挂着一个兜帽,深褐色,前头是红色的长带。


    “那个,是多少钱?”青木儿抬手指了指兜帽。


    伙计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得四十五文呢。”


    四十五文,他还差五文钱,想了想,便说:“四十文,可卖?”


    青木儿卖过东西,讲价毫不胆怯。


    伙计一听,一脸为难,说:“客官,这兜帽原本也就挣个五文钱,您这一下少五文,这也不合适,不如您多个三文如何?”


    青木儿闻言,顿了一下,指了指田雨的背影,道:“我们和那边的小哥儿是一起的,他也买了许多,再加上我这个,少个五文不过分。”


    伙计回头看了一眼,田雨其实也就买了两朵簪花,加起来就二十文,再绕五文,着实有些难。


    但转念一想,田雨是他们家老顾客,现下又带了新的客人过来,现在少五文,也是留客的手段。


    伙计摇头一叹,说:“客官您嘴厉害,那就四十文吧。”


    青木儿笑着掏出钱袋,把里头的四十文,全部给过去:“好。”


    三人从铺子里出来,田柳憋了半天的话语终于能说出口:“你不买簪花,你买个兜帽作甚么?”


    青木儿抿着唇笑了一下,说:“我有用。”


    田柳挑起眉,没再问,其实不问,他多想想,也知道了,他看了青木儿一眼。


    青木儿却是脸上没了笑意,眉头紧蹙地看着前方走过来的人。


    田柳略带疑惑地看过去,脸上也臭得不行。


    走来的人竟是赵玉才,那赵玉才喝了酒,笑眯眯地盯着街上的小哥儿看,还借着酒意,故意撞臂,吓得路过的小哥儿纷纷快步躲开。


    但他那副书生模样能唬人,有些小哥儿被撞了抬头一看,反倒是羞涩地低了头。


    赵玉才拿着纸扇,笑呵呵地转回头,第一眼,就看到了三人中的青木儿。


    青木儿低着头没看他,跟着另外两人匆匆走过。


    赵玉才的目光像是黏在了青木儿身上,人走了,还要回头跟几步,几步之后,他又怒气腾腾地折起了扇子。


    自从他知道这就是他不要的小夫郎后,身|下一直发痒,早知就不把人推给赵炎了,他后悔莫及,可经过上次被赵炎一打,他哪里敢到赵炎面前要人?


    这身段,比红花院的清倌可好太多了,要是到了他的床上,得浪成什么样?


    他不仅去过红花院,科考时,还去过其他县城的勾栏院,清倌什么样,他一清二楚。


    只是他觉得那何家人真是好算计,故意养了个勾人的小哥儿出来卖钱。


    甚么小哥儿,明明,就是小倌儿。


    他咽了几下口水,身|下一股邪火冒出,转身又想回红花院,可摸了摸钱袋,几文钱哪里够,还得回家问那死老婆子拿才行。


    第50章 兜帽


    晚上, 青木儿洗完了澡回房,见到赵炎大刀阔斧地坐在桌边,显然是在等他。


    青木儿微愣, 走过去坐下:“怎么了?”


    赵炎没出声, 掏出钱袋往下一倒, 几粒碎银劈里啪啦落下, 有一粒差点滚下去, 被青木儿拦住了。


    “发工钱了?”青木儿一眼扫去,总共十二粒, 疑惑道:“怎的多了二钱?”


    “这阵子自留的三百文没怎么用, 便换成了碎银,还有年底了, 掌柜的多发了二钱。”


    但这数, 也不太对呀。


    青木儿看向赵炎,赵炎没说话,起身走到一旁的木箱, 打开木箱, 从里头拿出一个小包袱。


    赵炎将包袱放在青木儿怀里, 顿了一下, 浅笑道:“打开看看。”


    青木儿不明所以地抓了一下,软软的,摸不清是什么物什,便轻手扯开包袱的结,打开一看,里头有一条白色兔毛回脖,还有一个缝着白色毛边的棉袖筒,袖筒是深青色的, 摸着就很暖和。


    他拿出那两样东西,轻轻抚摸了一下柔软的兔毛,兔毛颜色很纯,没有任何杂色,回脖下面还有红绳坠着两个毛球。


    袖筒也很软,里头一定塞了棉花,双手揣进去,暖和极了。


    “我在铺子外头,看到有人戴这个,双手揣着不会冷,脖子也不容易灌风,便买回来了。”赵炎坐在青木儿面前,轻声说:“爹阿爹和玲儿湛儿也买了袖筒。”


    赵炎拿起兔毛回脖,他刚想说让小夫郎试一下,便见小夫郎忽地起身,走到木柜旁,打开木柜,从里头取出一顶深褐色的兜帽。


    青木儿抱着兜帽站到赵炎面前,低头看那汉子一脸傻愣,没忍住偏头笑了一下。


    赵炎被他这么一笑,顿时反应过来,小夫郎也给他买了东西,胸中升起暖意,面上不禁露出笑,往日黑沉的眸子此时发着光。


    青木儿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我见你常穿深褐色的衣裳,便买了这个颜色。”


    兜帽是带领的,可以连同脖子肩膀一起裹进去,前面的红绳一扎,便能让整个脑袋脖子都暖和起来。


    赵炎上工早,天不亮就去,天黑了才到家,到了家脸上总是吹得红红的,寒风冷冽,擦多少猪油膏都不管用,还不如买一顶兜帽,遮严实就不怕风吹了。


    前阵子盘发挣了二十文,那日阿爹卖了鸡鸭,又给了他二十文,一顶兜帽,正正好花完。


    他没多少挣钱的本事,可他愿意把这仅有的钱花在这汉子身上。


    谁让这汉子,亦是如此。


    青木儿见赵炎摸着兜帽许久不说话,心里有些忐忑,怕他不喜欢。


    “可还喜欢?”


    “嗯。”


    赵炎应得短暂,青木儿愣了一下,坐下微仰看他,竟看见那汉子眉头紧蹙,眼眶微微发红。


    两人面对面傻不愣登地看了一会儿,蓦地笑了。


    新买的回脖和袖筒还有兜帽,都好好地放在木柜里,青木儿在家干活儿不方便戴,而赵炎第二日就能戴着去上工。


    赵炎第一次对上工有些迫不及待,恨不得戴上,多走二里路。


    青木儿收拾好桌上的碎银,打算让赵炎把床板挪开,把银子放进瓦罐里,但赵炎没去,而是坐回了长椅上。


    青木儿不明所以,跟着也坐了过去。


    赵炎捏了几下钱袋,低声问:“今日,为何不买簪花?”


    青木儿一愣,想到可能是阿爹和赵炎说了,他看赵炎捏着钱袋,以为他误会了,连忙回道:“我不是不愿意花瓦罐里的钱。”


    赵炎看着他。


    青木儿眉间一抹愁色,轻叹道:“铺子里的簪花太贵了,即便改了样式也挣不到钱,我想去货郎处买,改一改,再卖。”


    “只是……”


    “只是什么?”赵炎轻声问。


    青木儿抬起头看他:“只是我不知能不能卖,我也不知花了钱能不能挣回,若是想卖簪花,必不会只是几朵,兴许几十朵,卖出倒还好,卖不出……”


    说到后面,他开始有些焦躁,似乎已经想到了卖不出簪花,血本无归的场景。


    他本就没挣什么钱,赵炎给他的,他愿意花,可若亏了,他又怎么对得起赵炎每日如此艰辛地做工?


    还不如不要做,以后去山里摘些东西,也能挣钱,山里的东西就算卖不出也不会亏,左右就是费些时间力气罢了。


    赵炎拉过他的手,问道:“原先打算何时去卖?”


    “嗯?”青木儿愣住,有些不明白赵炎的意思,踌躇道:“……腊月十五,那日有傩戏走街。”


    “铺子里腊月初十开始休沐,直到元月十六方去上工,那日,我同你一起去卖,如何?”赵炎问道。


    青木儿嘴巴紧抿,没有说话。


    “清哥儿,我不会拘着你,你想做什么便去做。”赵炎看着他:“清哥儿,不分你我。”


    青木儿怔然地看着他,这汉子一脸认真,彷佛他拿瓦罐里的三十多两去挥霍,这汉子都能对他说一句“不分你我”。


    他嘴唇微颤几下,猛地咬紧下唇,眼眶潮湿,重重地点了点头。


    腊月一到,这年味就也陆续冒头,镇上卖米卖鸡鸭卖猪肉卖小鼓花灯卖穗子簪花的都多了起来。


    青木儿和田柳去镇上,专门找走街货郎买了便宜的簪花,田柳做惯了生意,知道这些货郎也是从作坊处进的货,便拉着青木儿去找做簪花的小作坊。


    这些作坊多是在镇上最偏的街市,那里人多且街市杂乱,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只有他们两个小哥儿过去,怕是不稳妥。


    若是赵炎在,自然不用怕,可赵炎在铺子里走不开,得等到赵炎下了工才能过去。


    这样,天就晚了,小作坊也不知开不开门。


    田柳说:“左右现在也快到你家赵炎下工的时辰了,等一等也无妨,若是不行,明日我让云桦出来。”


    田柳有多在意林云桦的腿,青木儿是知道的,他哪能答应让林云桦走这么远的路,便说:“无妨,若是不行,初十阿炎休沐,到时再去也可。”


    “初十去进,十五卖,五日时间,你做得过来?”田柳皱眉。


    青木儿微微笑道:“能做多少便做多少,我亦是试试看,若是好卖,以后便在镇上支个小摊,挣些小钱。”


    “成!”田柳豪气道:“到时,我也去买,给云桦戴!”


    青木儿和田柳一起去铁匠铺,到了铁匠铺,田柳没跟着等,他去药馆里等林云桦下工。


    青木儿没等多久,赵炎便下工了,他们一块儿去了最偏僻的镇东五十里街。


    这边确实偏,乞丐也比镇上街市多多了,货郎小贩更是多,基本上一条街全部都是。


    这些货郎应当是从小作坊进了货,再去街市或是走村去卖,有的还会带去别的镇上,就如三凤镇的竹篮会运去三河县卖一样。


    只要有生意,哪里就有他们。


    做簪花的作坊有两家,青木儿和赵炎随意进了一家。


    入门一看,里头有很多正在做绢花簪花的妇人夫郎,汉子也有,相对少一些。


    她们每个人都在忙着手上的活儿,丝毫不在意进货人进进出出。


    小作坊有卖货的管事,那管事支了张桌子,桌子旁立了一块板,板上挂满了他家所有的样式,管事听到有人进来,头也不抬,拿笔搓了搓头皮便问:“进多少?”


    青木儿没见过这样做买卖的,一时愣住。


    管事半天听不到声音,很不耐烦:“快点,后面人多,想不清楚就去后头排队。”


    赵炎皱起眉头,这样做买卖的人很多,他也遇到过不少,心知多争口舌无用,便转头问青木儿:“想进哪一种?”


    青木儿转头仔细看了一下板上的样式,越高的上面画的铜钱就越多,最底下的,只需一枚。


    “拢共一百朵,这三排,每种花色十朵。”青木儿指的是最下面三排,这里的样式都差不多,只是用料不同,他本就不打算卖高价,因而用料上没有什么讲究。


    “张头,拿东西!”管事低着头吼了一句,手拿算盘一算,说:“一百九十文!”


    那位叫张头的老头把簪花拿出,十分粗暴地倒进赵炎脚边的背篓里。


    “数一数,出了这个门,少了可就不认了。”


    管事说话从未抬过头,青木儿愣是没看清这人长什么模样。


    后面还排着人,赵炎拎起背篓揽着青木儿走到另一旁数簪花。


    他们刚让开,只听后头有一卖货郎对着那管事谄媚道:“管事的,您看下面那一排,给我拿上五十朵吧。”


    “你这五十文钱,挣了都不够我们管事的一顿饭钱。”那张头撇撇嘴,回去拿东西去。


    那货郎赔笑了几声,转头看到自家夫郎木楞楞地盯着一旁的高壮的汉子看,心头顿时不喜,喝道:“还不去点花,愣着干嘛呢?”


    那小哥儿吓了一跳,回过头连忙说:“好、好,我这就去。”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数花的小夫郎,那小夫郎眉眼弯弯的,长得十分俊俏,而一边的汉子,长相虽凶,可看向那小夫郎的眼神,竟是如此温柔。


    那样温柔的眼神,怎么可能出现在这样凶悍的人脸上,这汉子,不应该如传闻所说,好打人,凶神恶煞一般的人物么?


    那日,他去铁匠铺寻这汉子,做好了挨揍的准备,谁让他逃了婚,挨顿揍也是应当的。


    可挨了揍,能安稳留下也无妨,总好过每日长途跋涉走街串巷地叫卖要好。


    这么冷的天,还要走那么远的路,最后不过百来文,又怎能比得上打铁匠每月按时发工钱呢?


    可这汉子竟这么快又相看成了亲,新娶的小夫郎,唇红齿白的,一看便知日子过得极好。


    这好日子,本该是他来过的,这温柔的眼神,本该落在他身上才对。


    这小哥儿眼底一瞬间黑了半截,卖货郎在旁边,他没敢多看,不舍地收回目光,垂下头去数这半筐一文钱的簪花。


    青木儿和赵炎数完,正正好一百朵,赵炎背上背篓,走前,他偏头余光瞟了那小哥儿一眼,这人看青木儿的眼神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不过一个小哥儿也不能做什么,他只瞟了一眼,便和小夫郎一块儿回家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