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冰美式【修】人帅,活好——……


    此时,经历刚刚那些尴尬和难堪的纪淮却面不改色,上前和段策打招呼。


    “久仰啊,段总。”


    他们没寒暄几句,段策似是脸色不好,也匆匆离场。


    而纪淮临时接到消息,也奔赴下一场酒局。


    临走前,他看着陈敏慧欲言又止的样子,问她:“你和赖香珺是同学?”


    女人答“是”。


    他神色隐有怒意,“之前怎么不说?”


    “我看您似乎对她有意见,就”


    段策捏了捏眉心,心里骂了声蠢货:“下次不要自作主张。”


    他很快到了某高端会所。


    隐私性极好的房间里,觥筹交错间,被称为苏总的男人伸手,招呼斜前方一名身材火辣的女人过来。


    红丝绒复古沙发上,纪淮面无表情地摁灭了手中的烟蒂,烟灰缸里已堆了不少烟头。


    “苏总,这这不合适吧”他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和疏离。


    “诶,纪总这话就见外了!”男人大手一挥,一把将那女人推到纪淮身边,“这位是纪总,钟氏的少东家!可得给我招待好了,招待不好我可找你算账啊!”


    纪淮今晚喝的有点多,刚刚钟煜的话,在场的大家可是都听到了,就连眼前的苏总,也明里暗里在拿身份压他。


    自打钟煜回国后,纪芮澜就一直在他耳边如魔咒般念叨:“钟煜一旦正式接手钟氏,我们母子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他来到钟家时也不过刚到记事年纪,懂事勤奋。又听话孝顺,这些年为钟氏也算兢兢业业。


    但,钟老爷子不信任他,明面上倒是一视同仁,可这些事情,如人饮水,纪淮冷暖自知。


    譬如,几个小时前他为了并购方案才出席宴会,却被钟煜在众人面前点破出身,可他偏偏无法反驳。


    因为事实如此。


    酒过三巡,这些之前风度翩翩文质彬彬的人也不再伪装,嘴里自然吐不出好话。


    “纪总”花里胡哨的指甲划过他手背,浓烈香水味扑面而来。纪淮后仰避开:“苏总,好意心领了。”


    “年轻人就是脸皮薄,看来是纪总不喜欢这类型的?”苏总转手又叫来一个,“来,给纪总介绍下你自己。”


    面前的女孩看起来似乎也很难为情,她瞥了纪淮一眼,又看看苏总。


    “说话啊,哑巴了?是不是纪总太帅了,把你看傻了?”


    包厢里顿时响起一片心照不宣的哄笑。


    阮倩再次小心翼翼地去看面前人的表情,他不似享受,双眸垂着,额上的青筋隐隐突起,手指修长,捏着酒杯,她感受到了他的不悦,可他似乎并不打算发作。


    整个人像一头猎豹一样。


    隐忍蛰伏。


    这是阮倩对纪淮的第一印象。


    “纪总,我喝。”


    可阮倩蛰伏不了,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机会,她不能再当个寂寂无名的小演员了。


    果然,在她抢过纪淮手里那杯酒一饮而尽后,男人终于抬了眼看她。


    阮倩喝的猛,被呛到,喝完后倔强地看着他。


    酒继续被源源不断地递过来,阮倩来者不拒,她其实酒量不怎么样。


    “好了!”


    纪淮静静打量了一会儿,他这个角度,能看见女孩优越的侧脸,发觉出什么后,忽然上手夺走了她手里的酒杯。


    “哟!纪总这是怜香惜玉了!”苏总拍着大腿怪笑,“早说嘛!还是得这款清纯的才能入我们纪总的眼!”


    纪淮懒得辩解,“哥哥们,我不胜酒力,先休息了,改天再请大家吃饭。”


    他看了眼阮倩,女人眼里蓄着泪花,依旧倔强地看着他,一滴泪落下,像是接受了失败的结局,并不死缠烂打,她也没有死缠烂打的资格。


    “还不跟上。”


    纪淮话音刚落,阮倩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小跑两步追上纪淮后,他很是熟练地搂住了她的腰。


    阮倩僵着身子把身后一众人的哄笑声抛之耳后。


    甫一出门,纪淮便放开了她。


    阮倩脸皮薄,要是读书时候,可能会拧巴着掉两滴泪拗在这儿不肯走,但她现在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从某种意义上,她现在是纪淮的人。


    他解救了她。


    司机等在外面,阮倩跟着上了车,她很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纪淮不舒服,她看得出来,不仅是酒意,还有某种深沉的郁气。如果他带她回去,如果他信任她,她会给他煮醒酒汤。


    车子驶入钟氏集团旗下最顶级的酒店,纪淮直接带着她乘专用电梯直达顶层的总统套房。


    厚重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阮倩不说话,用那双漂亮却带着野心的眼睛看着他,等待命运的宣判。


    “多大了?”纪淮扯开领带,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


    “二十一。”阮倩轻声回答。


    男人眉头微皱,“不读书?”


    “我上学早,今年就大学毕业了。”


    纪淮脑子很混沌,心情也不好,打开钱包,直接拿出了张卡,“这卡里有钱,多少不记得,总归少不到哪去,密码六个一,给你了。”


    阮倩诧异地看着他。


    纪淮扯了扯嘴角,带着一丝嘲弄的意味,懒得解释,“不睡你,这有房间,你随意,离开也行。”


    说罢,他看也不看阮倩,径直走向主卧。不一会儿传来水声。


    淋浴间里,纪淮任由冷水冲刷,手机屏幕亮着未读消息:【纪总,周伟那个并购案归你了】


    流水自顶喷倾泻而下,冰冷刺骨,像极了前些日子他回钟家老宅时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钟老爷子和老太太对他态度客气周全,但是很疏离。而那张巨大的全家福里,这么多年来却始终没有母亲纪芮澜的位置。


    纪淮抹了把脸,自嘲地笑了。


    阮倩盯着这张卡半天不动弹,半晌没动。她缓缓蹲下身,昂贵的地毯上有一张男人遗落下来的名片,她捡起来,指尖微微发着颤。


    过了会儿,纪淮走出去倒水时,发现阮倩还在这里。


    “我不要你的钱。”


    女孩眼神依旧倔强,却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害怕,尤其是听到纪淮说不睡她之后。


    “珠宝、车子、房子你要什么,说吧。”


    阮倩眼睛亮晶晶的,她查过了,他是钟氏集团钟总的儿子。


    “你是老板,帮我和现在的公司解约,我想进入国樾的经纬娱乐。”


    她眼里闪烁着野心,“我要资源,什么资源都好。”


    她还有的是青春,要很多的钱、很多的名气,她不能在见不着天日的糊咖堆里浪费半辈子。


    纪淮听到前一句话后自嘲地笑了笑。他算什么老板?一个不被承认的少东家罢了。


    “行,”他出乎意料地干脆,报出一串手机号码,“联系这个人,经纬的张总。就说我让你找他的。”


    说完便不再看阮倩,端着水杯走向巨大的落地窗,背影孤寂。


    他没有带女人回来的癖好,床伴虽然也换,但每个时间段差不多都是固定的人,健康、安全,虽然他也实在算不上好人。


    之所以会有怜香惜玉的举动。


    是因为阮倩有点像一个人。


    晚上离开的时候,他又问了陈敏慧:“这么说,你也和资逸的段总是同学?”


    陈敏慧点头。


    段策垂下眼睫,不辨情绪,半晌,吐出轻飘飘的一句:“有时间了查一查赖香珺和段策之间发生过什么。”


    想到这里,他稍稍偏头看了看还在那里站着消化信息的女孩。


    差不多的身高,相似的侧脸和眼睛,只是嘴唇更薄,气质更外露,少了几分那姑娘骨子里的清冷与骄矜。


    像几分呢?这不好说。


    他又笑了笑,游戏会越来越热闹-


    “小宝宝,你已经这样无缘无故笑了好几次了!”


    谈薇正将一幅装饰画对准墙上的挂钩,一回头,再一次瞥见赖香珺脸上浮现那种甜蜜的笑容时,忍不住打断道。


    两人在溪山墅的三楼布置房间,木地板上堆着未拆封的亚麻画布,空气里浮动着新拆封的油画颜料特有的味道。


    今天谈薇得闲,被赖香珺撺掇来一起收拾三楼的画室。


    “哎呀,不好意思啊。”赖香珺被点破,也不恼,反而有些赧然地抿唇一笑。


    她锁骨下有几处暧昧红痕,是钟煜前天晚上不小心弄出来的。本来不那么显眼,只是随着她递给谈薇东西的动作,便显得昭然若揭起来。


    谈薇笑,她真没眼看,怪羞人的,倒显得她这个没性.生活的人格格不入。


    “服了,不要告诉我你俩每天都做?”


    赖香珺摇头,“没有每天”


    也就是隔三差五吧。


    钟煜现在早回家和晚上班的频率远远高于之前,和之前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大相径庭。


    昨天晚饭后她想追一会儿剧,一集还没过半他就回来了,好像也觉得直接说睡觉太过荒诞,居然真的耐着性子陪她看完了冗长的一集,才半哄半抱地将人弄上楼。


    那时还不到八点。


    “啧啧,”谈薇爬上矮梯,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装饰画钉在墙上,边干活边叨叨,“钟煜是属狗的吧?精力这么旺盛?”


    她低头瞥了眼站在梯子下仰头看她的好友,虽然赖小苔看上去好像确实挺受滋润的,但她还是忍不住操心,“我说小宝宝,你老公能不能稍微节制点儿?你这小身板,能受得了吗?”


    赖香珺看着她挂在墙壁上的装饰画略有所思,“钟煜好像,和我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哟?”谈薇利落地从梯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一脸促狭,“怎么,发现你老公的好了?”


    她掰着手指数,“人帅,活好——这个我虽然没体验过但看你状态就知道了,有钱有能力,关键还能让你没有婆媳矛盾!小宝宝,你生谁梦啊!”


    “哎呦,”赖香珺被她直白的话臊得跺脚,娇嗔道:“说得好像我之前多嫌弃他似的!”


    “难道不是吗?”谈薇挑眉,毫不留情地翻起旧账,“当初是谁一哭二闹三离家的,死活不同意联姻,最后没地儿跑要躲我那?害得赖叔叔亲自打电话来问我,我还得替你打掩护,一口咬定说没看见、不知道、真没在我这儿!结果呢?”


    她摊手,表情夸张,“转头芷瑜姐就带着你家司机,把我那公寓门给敲开了!”


    谈薇想想就觉得好笑,“哎你知道吗,你当时哭的,赖叔叔还问我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才这么抗拒和钟家联姻。”


    “你怎么说的?”赖香珺好奇地追问,那段兵荒马乱的记忆此刻想起来竟有些恍如隔世。


    “那我当然说不是啊,你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哪里来的男朋友!”谈薇信誓旦旦,“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哪次不是把那些狂蜂浪蝶的心伤得透透的,不过,我们赖小公主就该这样!”


    她继续回忆,“不过小宝宝,情书收腻了吧,表白也听腻了,高中那会儿我差点以为你要和那谁在一块儿呢!”


    赖香珺如临大敌,连cici又偷吃一旁的零食都没注意。


    “你说和谁?”


    “就高三时候那个啊!”


    “哪个啊?”


    她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警觉起来,紧张地直咽口水,瞳孔都大了不少,直愣愣盯着谈薇。


    谈薇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凑过来看她,噗嗤一笑,“不是,我说你紧张什么?你还有什么事能是我不知道的!”


    “没我的事情,你当然都知道”她后面一句声音很小,不过谈薇很直爽地给出了答案。


    “就是和你一起在艺术班的那个啊,不过我怎么刚刚一下子想不起他名字了!好像叫什么皓。”


    赖香珺松了一口气。


    “他呀,他特无聊,他竟然把我画废的稿子都收集起来,还有我的画笔,你知道吗,他甚至还要守在门口送我回家,真是多亏了你在,不然我得被烦死。”


    谈薇思索,得出结论:“小宝宝,你这些年好像真没有遇到过什么正儿八经的好桃花。”


    “每次不是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就目中无人的富二代,就是家境悬殊太大、自尊心又格外脆弱的穷小子,再不就是不上不下、装腔作势的普信男或者渣男品种倒是齐全。”


    不过,真不怪谈薇有滤镜,就赖香珺身上这股艺术生的气质,就应该连过路的蚂蚁都要多看一眼。


    她今天虽然居家,但还是穿了一条小飞袖白色连衣裙,裙身是花卉的刺绣图案,精致而不繁复,胸口处别有不知道从哪淘来的vintage胸针,绿色蜻蜓的图案,翅膀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依旧是半永久性卷发,蓬松地垂下来,像个森林公主。


    溪山墅西侧有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槐树,树高快要十米,枝干虬结,气根有碗口那么粗,垂落在这侧的墙上,就像凝固的绿色瀑布。


    这里一直都枝叶茂盛,春夏秋冬,各有景致。


    三层虽不及一二层面积大,窗户却没吝啬,尽管没做落地,却也是四四方方应有尽有,甚至能望见不远处湖里的鸭子。


    赖香珺就站在窗前,手上还拿着个红色的小水桶,正给窗台上几盆刚搬来的昂贵绿植浇水。


    水洒了也不自知,cici突然撒欢冲过来,湿漉漉的鼻尖蹭过她冷白的脚背,留下一串梅花状的印记。


    一人一狗又蹲下闹作一团,裙尾的绿叶被洇湿,晕染开深深浅浅的绿,像雨后悄然漫上石阶的苔衣。


    谈薇了然,怪不得要叫小苔,有她在的地方,就恍若自带氧气和生机。


    赖香珺被cici逗得咯咯笑,还不忘回答她:“薇薇你忘了!小时候我爸找来大师,让我二十岁之前少和异性接触,不然容易惹来一堆甩不掉的桃花债!”


    后面的赖香珺倒是不太记得了,只依稀听见大师对赖宏硕说小女未来会有个不错的婚姻,于他们赖家也有助力。


    当时赖芷瑜在边上冷哼了声,显然是不信这怪力乱神之事,却也是郑重地叮嘱她:“你这么漂亮,一定小心不要被男人欺骗,不然姐姐会难过的。”


    赖香珺那时候只听到了姐姐夸她漂亮,开心地连晚饭都多吃了些。


    谈薇借过她手里的小水桶,把刷子放进去,笑着说:“那大师还说我孤寡终身呢,看来是真的了。”


    “可是你的追求者也不少好吧!”赖香珺控诉:“而且,你还男女通吃!”


    谈薇很高,一米七五的个子,又喜欢运动,读书时候是校篮球队的,为了方便打球经常剪短发,那时候场上女生起码一半都是为了看谈薇打球的。


    真论起来,谈薇收到的情书可不比赖香珺少多少,字体小巧修秀气,且文学含量极高,有些字句是可以拿来摘抄的程度。


    赖香珺时常因为和她形影不离而被人误会,有时还被当作情敌,不过对方在看清赖香珺的脸和知晓她的身份后便也偃旗息鼓,只是这过程每每让赖香珺觉得莫名其妙又有点好笑。


    两人关上窗,洗干净手,带着狗下楼。


    宁曼给两人端来点心和水果,问两人想喝什么,她最近在和李妈捣鼓奶茶果茶。


    谈薇要了杯冰美式,赖香珺摇摇头,这个时候喝这些她晚上会睡不着觉,而睡不着的话,就意味着要被钟煜多折腾几下。


    她现在是真的相信钟煜在外面真的没女人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精力折腾她。


    像刚开荤的毛头小子一样。


    谈薇接了通工作上的电话,简短处理完公事后,放下手机,想起了什么,正色问道:“对了,你最近在资逸那边的工作,感觉怎么样?还顺利吗?”


    “唉——”赖香珺长叹一声气,“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半途而废是不是不太好?”


    “不喜欢吗?”谈薇搅了搅咖啡,冰块哐当作响,她闻言上了心,又问,“还是说,难度有点大?”


    赖香珺摇摇头。


    “不用怕,小宝宝,你就当做你是去玩的,去体验工作的,反正它也和你的爱好和专业有关不是吗,尽力而为就好,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谈薇对赖香珺的艺术天分与有荣焉,她自己是个没艺术细胞的人,画个简笔画都歪七扭八的,每次一看到赖香珺作画,都觉得自己被洗涤了一样,感叹人生还是需要文艺的。


    看眼前人叹气,好像她衣服上的植物花卉都跟着萎靡了一般。


    过了一会儿,谈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哦对了,有个事儿。我上周才听说,段策回国了,而且空降到资逸,成了新上任的总裁。他留学这几年,看来混得不错。”


    “这不正好,反正他是老板,你更不用担心什么了。”


    谈薇喝完了杯中的冰美式,想起来好像段策出国前两人闹了点不愉快。


    不过她神色如常,又问:“不过他这几年也不和我们联络了,谈恋爱了吗这是?”


    赖香珺没敢搭话,两个人又闹了一会儿,钟煜回来了。


    谈薇识趣地拜拜,末了眼神还在钟煜身上流连,示意赖香珺注意节制。


    她大囧,连连让她回家。


    钟煜礼貌打完招呼后径直上了楼。


    除了刚进家时候交流,没再多看赖香珺一眼。


    真是新奇!


    她自顾自和cici在楼下玩了一会儿,期间她无聊翻手机,以前的画也在ins上发布,不过她很久没登录了,便心血来潮,找到了账号密码,顺手登了上去发布几张照片。


    赖香珺这个人有时候挺没追求的,她不同平台的粉丝都累积了一些,但却丝毫没有继续发展下去的欲望,有的干脆连账号密码都忘了。


    目前唯一使用频率高的社交平台,还是因为开发者里面有个是她的旧友,会时不时问她要反馈。


    而在这个国外平台上,她显然没那么热情高涨。


    翻了翻以前的帖子,都是毛茸茸的身影,有小时候奶乎乎的cici,有她救助过的其他小流浪狗,甚至还有几张是cici那神出鬼没、从不进家门的爸爸。


    赖香珺选了几张cici的近照po了上去,零星有人点赞回复。


    她没再理会,随便刷了刷,点点赞,有些无聊,便上楼拿了画具下来,趁天色尚好,练了练手。


    钟煜突然回家本来是拿文件,忘了是哪天晚上落在书房了,待会儿还有个跨国的视频会议。


    本来不要他参与的,是手底下的负责人刚新官上任,怕压不住场子,便央求钟煜坐镇。


    他还算是个不错的老板,对于下属诸如此类求稳的请求,只要不是太忙,基本不会拒绝。


    钟煜本来打算拿了东西回公司开会的,可刚刚谈薇一走,家里便又剩下赖香珺一个人,他步子又折返,重新坐到了宽大的书桌后,打开了电脑。


    只是冗长的国际会议听到一半,难免走神。


    cici不知道从哪里溜上来,用爪子刨门,他起身打开,看到金毛身后空无一人,下意识问道:“你妈妈呢?”


    cici不语,只是跟着他进来。


    钟煜看着它爪子上的胎记,坐定后一时恍惚。


    小山已经走丢很久了,退一万步讲,再怎么样也不会是cici这样的年纪。


    电脑里英文还在继续输出,金毛乖觉地卧在脚边,钟煜拿起手机,拍了张cici抬头看他的照片。


    他并不喜欢展示自己的生活,更遑论在诸如微信这样的平台上发布日常,少见的一些少年心性用来诉之于众,都源自于当时当刻的心境。


    譬如此刻,看着这条与记忆中太过相似的狗狗,他点开了许久不用的ins,随手发布,不带任何赘述性的语言。


    又刷了刷,许是推送机制的问题,他看到了赖香珺刚刚发的cici。


    他们两现在虽然关系比之前要更近一些,但彼此的生活圈子和社交领域,依旧壁垒分明,互不踏足。


    出于对赖香珺本人不带侵略性的好奇,他礼貌点开了她的主页。


    几乎全是她的画和她的狗,零星几张,都是别人视角拍的赖香珺。


    很美,一种很天然很直给式的美。


    他往下翻,日期几乎快要跳到八九年前。


    而后他看到了小山。


    很像,很沧桑,也很狼狈。


    但钟煜几乎立刻认出那是小山。


    他再定睛,确认无疑,爪子上的胎记,右下角有个红色小点。


    不会错,是小山。


    莫大的惊喜让钟煜几乎立刻从椅子上弹起,连cici和会议中的其他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恰逢会议尾声,他匆匆发言,便退了出去。


    下楼看到赖香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觉。


    卷发散落在颊边,呼吸均匀,显然睡得很沉。cici也从钟煜脚边挤过去,凑到沙发边,用湿鼻子轻轻拱着赖香珺垂下的手。


    她的领地意识正在慢慢削弱,莫说钟煜,现在哪怕是家里来了客人,她也能毫无负担地倒头就睡。


    迷糊中感到有人轻轻抱她。


    “嗯钟煜吗?”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她下意识地靠过去。


    钟煜把人放到床上,却是单膝蹲在了床边,视线与她平齐。轻声问她:“cici的爸爸,你是怎么遇到的?”


    “什么遇到”她还没完全清醒,听明白他在问什么,一股脑倒出来:“就是只流浪狗啊我也不知道它打哪儿来的就偶尔会跑到院子附近转悠来看cici,我给它搭了狗窝,也不来住,还挺有个性”


    钟煜却突然吻了上来,失而复得地在心里对她说谢谢。


    第32章 艺术家他昨晚就像被下药了一样


    Syrinx这次是为了推广它的数字项目,名字叫做时空镜像。


    创始人今年年初离世,这次的项目也是对创始人和其十年前品牌大热内容的一次致敬。


    资逸利用AI算法分析用户行为数据,为其定制千人千面的广告内容,引导用户进入小程序,通过试戴品牌的产品,服装、珠宝、手表应有尽有,并生成个性化穿搭报告,增强沉浸感。


    赖香珺是Syrinx的老顾客,虽然它十年前就已经高居时尚前沿,多年居高不下,长盛不衰。


    这次前期的宣传推广,她负责其中的插画设计和推广视频的片头。


    “我已经把稿子给小刘了,和那边对接后,再进行润色和删改。”赖香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又补充道:“还有调色板里我的部分也做好了。”


    “上次你说要改的莫兰迪色系,我换成烟灰紫打底了,萱姐你看邮件附件。”cici在脚边拽着她裤腿,赖香珺的声音忽远忽近,“那边的数据显示25-35岁女性用户对冷色调接受度更高,我特意留了三个渐变图层”


    李萱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调色方案,紧绷的肩颈终于松了三分。


    她太清楚这次项目的分量。


    Syrinx的时空镜像不仅是对已故创始人的致敬,更是资逸今年打通虚拟穿戴领域的重头戏。作为设计部主策,她甚至能想象出段总在季度会上敲桌子的样子。


    虽然段策看上去不像上个老板那样随时会暴走的脾气。


    可十分钟前,李萱从段策的办公室出来,一开始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这段时间部门业绩不错,应该没理由批她,段策拐弯抹角问了一大堆Syrinx的事情,最后落脚在,要是新来的Lichen想要退出,资逸这边随时放人。


    她一头雾水,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问赖香珺还适应工作节奏吗?


    “可以啊,没有特别不习惯。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啊萱姐?”


    “嗨,没事,怕你觉得压力大要跑路。”


    赖香珺确实有过跑路的计划,在知道了资逸的新老板是段策后,她第一时间就想撂下一切就拜拜。


    “谁的电话?”


    钟煜把她的碗拿走,倒掉后又重新盛了碗热汤。


    两人在吃早不早也午不午的饭。


    几分钟前,她放在一楼客厅沙发上的手机狂响,让cici叼过来,发现是李萱打来的,她放下筷子,按了接听。


    “哦找我合作插图的。”


    “资逸?”


    她瞪圆眼睛,“你怎么知道?”


    钟煜嗤笑了声,夹了块排骨,“你那文件就在二楼随意放着,我又不是瞎子。”


    赖香珺拍了拍桌子,“钟煜你偷看我文件夹!”


    “光明正大看的。”他吃东西慢条斯理的,自透着几分贵气,又问她:“怎么突然想要工作?”


    赖香珺在钟煜夹第二块排骨时截住他,成功放回自己碗里,冷哼说:“不是你之前说的,让我闲的没事找个班上”


    这会儿倒是会装好人!


    两人上一次闹别扭那晚,钟煜说大小姐养尊处优惯了,要是闲的没事找个班上上,别整天算计那点可怜的真情。


    他确实说的太重了


    “你会这么听话?”


    看钟煜那一脸贱样,赖香珺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力争道:“我一直都很听话,好吗!”


    男人瞥了她一眼,她今天没穿吊带,短袖领口往下望,依稀还能看到昨夜的痕迹。


    钟煜身上有点燥热,似是故意逗她,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沙哑的笑意又问:“昨晚让你不就没听话?”


    赖香珺登时气鼓鼓地推远他,在心里骂钟煜大变态*。


    他昨晚就像被下药了一样,莫名其妙地就逮住她亲,还啰里啰嗦问一大堆和cici有关的东西。


    其实这些天他本来就已经挺热情的了,昨晚更甚。


    后来赖香珺实在没力气,都是钟煜帮她洗的澡。


    玩笑之后,他正经起来,想哄她,又因为不熟练而有些不好意思,便问,“累不累?”


    “这什么话呀,谁工作能不累?”


    钟煜嗤一声,颇觉新鲜,“你在资逸干的,来国樾能干吗?”


    “怎么,你不怕我去国樾工作让你干赔本买卖啊?”赖香珺呛他。


    钟煜笑,餐桌下脚尖抵住她脚尖,她挪开他又追上来,“赖小苔你能耐啊”


    反正到最后都是他和她的,她赔了,他再挣回来呗。


    他倒是想看看,她还能赔到哪里去?


    “嘁”赖香珺别开脸,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这男人,有时候是真气人,有时候又好像还蛮让人心动。


    末了,想起了什么,钟煜不经意说起,“资逸之前换老板了。”


    赖香珺勺子磕住碗沿,发出清脆一声。


    她低着头,听见钟煜又说,“好像姓段”


    钟煜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好似一家公司谁做老板都是一样的。


    他不在乎,而这些,也没有资格让他在乎。


    赖香珺听不出他语气,淡淡的,有种浑然天成的轻蔑和与生俱来的倨傲。


    但是看他的神色,总觉得有些意味深长。


    赖香珺心里打鼓,怎么都有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


    但她随即又理直气壮,连谈薇都没发现的事情,旁人又知道些什么呢。她和段策那点过往,早就被时间冲刷得干干净净。


    “这么看我干什么?”


    钟煜被她瞧得发毛,餐桌下的长腿往前伸了伸,同她碰了碰。


    赖香珺如梦初醒,才又认真地看了眼钟煜,信口胡诌,“看你长得帅啊。”


    她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娇憨,又小声咕哝了一句,“怎么这么帅”


    钟煜听到,漫不经心地笑了声,仿佛极为受用,他此前并不在意自己的外表,发肤受之父母,他的妈妈是个十足的美人。


    “真的?”


    可听到被赖香珺这般直白地夸赞,也泛起种隐秘的欢喜。


    不是没人夸过他帅气,这幅皮囊俘获了太多来路不明的追随,但他此前并不需要。


    “什么真的假的!”赖香珺被他看得耳根发热,虚张声势地反驳,“钟大少爷不是一大群人追呢,帅而自知,你就是想听我夸你是不是?”


    钟煜笑了两声,回她:“我又不搭理那些人,你吃什么干醋?”


    “谁谁吃醋了!”


    赖香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什么狄一璇,还有之前谈薇说过的李家千金、赵家小姐。


    她呼啦一声站起来,动作大得连脚边的cici都停下舔水的动作,疑惑地抬头看她。


    钟煜只笑不语,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默默注视着她有些落荒而逃似的上楼。


    等她磨磨蹭蹭好要出门的时候,钟煜也穿戴整齐,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扬了扬下巴。


    “要出门?”


    赖香珺说对,有个算是前辈的人这几天有个画展,邀她去看。


    她今天打扮得偏成熟,一条草绿色的细褶长裙垂坠感极好,外面罩了件质地柔软的白色薄西装,棉麻的质感,便比起板正多了些随性。


    蓬松的卷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脖颈,只坠了条简洁的珍珠坠链,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再没别的配饰。


    钟煜多瞧了几眼。


    “我送你。”


    赖香珺将手机揣兜里,她今天连包都没背,问钟煜,“你今天不去公司?”


    “就算是工作狂也要歇一歇的好吗。”


    他今天仍开那辆黑色宾利。


    副驾驶的角度还是她那晚调过的,两个人就是在这样的角度里亲吻。


    赖香珺想到这些还是有点害羞。


    两个人晚上亲密的时候都关着灯,谁也看不见谁脸上的表情,只能通过动作、声音,还有一些极为隐秘的依赖,来确认对方是真实的。


    她渐渐也对这样被欲望支配的夜晚感到期待。


    尽管大多数时候下两人洗完澡就各睡各的,毫不拖泥带水,就像是炮.友,但赖香珺有时候夜半会被钟煜的怀抱箍醒。


    “地址?”


    钟煜睨了眼发呆的赖香珺,“想什么呢?”


    还脸红了


    赖香珺输入地址,机械女声提示着路程,目的地是润大背后一条街的澄明美术馆里。


    “你停在这就好。”


    车程很快结束,期间钟煜还接了个工作电话。


    看着他跟自己一起下车,赖香珺有些诧异,“你要干嘛?”


    钟煜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侧,语气吊儿郎当的。


    “怎么?只许艺术家陶冶情操,不许我这个俗人也进去熏陶熏陶?”


    正是午后,饶是过了太阳最盛那会儿,目之所及仍是热浪滚滚的。


    这几步距离刚好是在太阳底下,钟煜看了眼她微微蹙起的眉头,抬起手,恰好能遮住晒往赖香珺脸上的光。


    可这人什么也没说,动作也自然不突兀。


    钟煜的掌心在她眼前投下小片阴翳,她便是想回上他一句“神经”,也显得忒不识好歹了点儿。


    赖香珺就这么一路被钟煜跟着,到美术馆门口时,有专人接应。


    是画师工作室里的一位助理,扎着低丸子头,看上去是还在读书的年纪。


    看到赖香珺时,眼睛倏然亮了一下,胸前工牌随着动作摇晃,热情地过来叫她“赖小姐”。


    “这位是?”女孩又试探性地看向一旁的钟煜,他不说话,指尖正绕着车钥匙转圈,就这样低眉看着赖香珺,敛着笑意。


    “我先生。”


    这三个字十分烫嘴,她余光瞥见钟煜唇角翘起,恨不得扭头就走,却还是认真告知:“他今天和我一起来看画展。”


    两个人并排走了进去。


    钟煜左右粗粗看了眼,扫过四周墙壁上悬挂的画作,忽然低下头凑到赖香珺那边,“哟,这是肯给我名分了?”


    刚刚他故意不说话,就想看赖香珺怎么介绍他,实在不经逗,耳朵变得红红的。


    钟煜又抬手,往她腰那里搂去,裙子是收腰式的,尽管外面罩着薄外套,却仍旧盈盈一握。


    赖香珺像只受惊的鹿,瞪圆杏眼看过来。


    钟煜满不在意地笑了声,“怎么,想说我得寸进尺是不是?”


    室内冷气开的足,他搂紧了她,她错觉有电流从尾椎窜上后颈,肢体接触的地方,似乎麻麻的。


    耳边除了他呼吸声,还有一句掷地有声的:“那我就是得寸进尺。”


    “两位需要导览器吗?这边除了罗先生的画作,还有一些定期巡展的真迹。”


    工作人员捧着托盘适时出现。


    赖香珺不好意思地挣开他,在钟煜怀里留下若有似无的阵阵香味。


    她今天喷的偏淡雅的香水,尾调是白檀香。


    正想说可以,却听见身后传来懒洋洋的应答:“不用,我太太是专业的。”


    展柜玻璃映出钟煜插着兜的闲散模样,赖香珺有些纳闷,他什么时候喜欢对她动手动脚的了?还总说些不大要脸的话。


    她加快了步子往前走。


    两个人看完展,在一些画前,赖香珺让钟煜帮忙拍了一些照片,她有好些张不满意,有的是光线不好有的是表情不对。


    “删掉上一张,这张也删掉。”她扯了扯还在想着些照片哪里不好看的钟煜袖口,“这张我眨眼,睫毛膏都晕开了,钟煜!你怎么拍的呀!”


    “这不挺好看?”


    “算了,不该对你们直男的审美有期待。”赖香珺用手肘顶他肋间,气鼓鼓地转身。


    钟煜吃痛时顺势揽过人往出口处带。


    时间还早,她随口说了句前面就是润大,她上学的地方。


    钟煜没在国内上大学,来了兴趣,“走呗,让我看看我们艺术家的学校。”


    两个人步行去,这会儿路上行人并不多,沿着树荫走,步子时快时慢。


    其实赖香珺一直很抗拒再回来润大,之前有一些师门聚餐,她统统都推辞了。


    可今日不知怎的,被钟煜一句话带着往这里走。


    一路畅行无阻,连门卫看着他们跟在学生后面进入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是二人太气质超群的缘故。


    迎面而来的便是百年校训碑,细草在阴面的“笃行”二字缝隙里泛着潮意。


    这方她读书时总绕着走的石碑,此刻被晒得发烫,连带着那些刻意尘封的记忆都开始蒸腾。


    其实她上学时候也没有好好看过校园,方向感不好的人有时连去教学楼都会走错,她大多数时候是个爱迟到早退的人。


    还没等她纠结好是带钟煜去美院的主楼还是侧边的画室,两人先经过了喧闹的露天篮球场。


    润大别的不说,树特别多,初夏的时候,香樟会散发清香,像是茉莉绿茶的味道,海桐和香橼有种柑橘类皂感的香味,一些蔷薇科绿植发出类似荔枝的香甜。


    那四年里,她印象最深的,似乎就是校园里这些变幻莫测的植物香气。


    树多便有蝉鸣,一声一声,配合着球场激烈的欢呼声。


    橙红球体裹着风声飞来的时候,赖香珺还在思索校园里还种了什么类型的绿植,钟煜单手接住,场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


    她这才如梦初醒,惊魂未定地看着身边的钟煜。


    “学长要不要来一局?”穿球衣的男生跑来道歉,身后人吹了声口哨,示意钟煜扔球给他。


    钟煜看了眼失神的赖香珺,转着篮球走向三分线,阳光照在他挽起袖口的小臂。


    他今天衬衫偏宽大,不同于以往的精英感,倒是偏休闲,起跳时衬衫下摆亦随之飞起,露出截精瘦腰线。


    篮球精准入网。


    钟煜嘚瑟着回到她身边。


    “不说点什么?”


    他这语气,忒不对劲了,如果cici会说话,叼住飞盘后估计也是这么向她求夸奖的。


    真狗啊钟煜!


    赖香珺强忍着上扬的嘴角,故意板起脸,伸手指朝球场边某个方向一点:“说什么?说你球技不错,魅力无边?都有小迷妹了”


    他一瞧,球场边果然三五个女生望着他们这里,被逮到的瞬间赶紧放下手机。


    钟煜非但不恼,心情反倒像被羽毛抚过,泛起阵痒意。他伸手捏她手腕,拇指指腹在细腻的皮肤上暧昧地摩挲了一下,低低笑道:“赖小苔,你闻到没,你们润大这空气里,怎么酸溜溜的”


    香樟树影在红砖墙上摇晃,那股带着侵略性的气息又笼罩过来。赖香珺猛地撞开他结识的胸膛,语气故作凶狠,却又裹着股娇嗔:“你再孔雀开屏招蜂引蝶,今晚睡一楼去。”


    她知不知道自己装凶的样子也太萌了点钟煜对自己想要靠近她的欲望感到匪夷所思。


    “别介”钟煜盯着她的唇珠,赖香珺是唇红齿白那挂,今天涂的是偏裸色系的口红,反倒把原本的优势显了出来。


    饱满莹润,再诱人不过。


    嘴里的“老婆”打了几个转,到底没说出来。


    钟煜对自己悬而不决的行为感到唾弃,他盯住她,眼里漾着柔情,伸手去扣她的腰。


    “唔!”


    赖香珺还来不及惊呼,眼前的光线便被骤然靠近的阴影覆盖。


    钟煜这个无赖,就这么在硕大的香樟树下,倾身吻了过来。


    第33章 黑衬衫干什么?你吗?


    二十米开外的学院楼,段策和常建一起出来,身后跟着乌泱泱一堆学生。


    资逸和润大一直有校企合作的项目,今年的重点在机器人上。


    早上的时候,助理突然过来询问:“段总,常建教授那边问能不能改个时间?他要带学生外出参赛,时间提前了。”


    段策顺手将签完字的一摞文件整理好,问他:“改到什么时候?”


    “比赛是这个月末结束。”


    他摇了摇头,“一周后太晚了。”


    助理还要再说,段策示意他上前,将签好字的文件带走。


    “你不用管了,我去和常老师联系。”


    他们下午详谈了一下手头的项目,又不免要追忆过去,到饭点时常建提议请他吃饭。


    段策没拒绝,让他把学生们都带上,他已经让助理定好了餐厅。


    一行人谈笑着,沿着大楼西侧那排高大浓密的香樟树荫下往外走。


    段策的视线扫过人群时像掠过展厅的射灯,只有在触及那抹晃动的绿裙摆时骤然暗了几度。


    几个学生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刚才的技术难点,他脚下动作顿了顿,常建着他的目光看去,疑惑道:“怎么了?”


    前面只有一对在树荫下似乎正打闹着的年轻情侣背影,姿态亲昵。


    “没什么。”段策收回目光,摇摇头。


    他只是觉得,周遭的蝉鸣太过聒噪了,聒噪到近乎刺眼,裹挟着夏天的燥热,像无数根银针,带来一阵短暂却清晰的刺痛。


    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很少会有这样肆意打闹的时刻。


    段策很忙,学位双修有很多课,要跟着导师和师兄做项目,要时常回家照顾生病的妈妈,还要见缝插针地赚钱,赚很多钱。


    她跟他在一起,他不能让公主受委屈。


    “段策,我要亲你了。”


    他点头,在闭眼的前一刻认真记住她颤着睫毛的样子,然后虔诚低头。


    嘴唇很软很甜,牙齿却紧张到打颤,他便只好伸手去搂她柔软的腰,却是绅士的姿势。


    其实他们吻技都真的差的可以。


    “段策,我们去华尔道夫酒店,我订好了。”


    他也点头,却是让前台退款回原账户,默不作声记住她喜好的房型和生活习惯。


    公主的床幔要不完全落下,摆件要中世纪的装饰画,晨起要喝一杯热牛奶,喜欢果子味的香氛,窗景要大大的一片绿。


    他就那样贪婪又珍惜地陪着她睡了整晚。


    刚在一起的时候她说不公开,段策点头。


    再后来要分开的时候,段策也点头。


    对于赖香珺,他其实从没有过摇头拒绝的时刻。


    “段策,我们我们试一下好不好?”在四位数快五位数一晚的酒店内,她晃着手里的方形包装,说着外放而露骨的请求。


    那是他唯二的两次拒绝她。


    最后一次,是她哭得厉害,拽着他手臂说不要分手。


    段策一开始没应,却在她离开后点了点头。


    这段像是偷来的美好时光里,他贫瘠的只能用点头去回应。


    再等等他,再等等,不用很久。


    他会给她很好的生活,很好的爱,很好的以后。


    当时年少,青衫太过单薄,他又自大而天真地以为时间不是对手。


    没有谁会在原地等谁。


    破镜重圆永远都只是极少数人的美梦。


    而他向来运气太差-


    Syrinx项目上线时,获得一众好评,不仅掀起了复兴浪潮,比如赖香珺的惯用搭配师已经预定好了她下次晚宴的穿搭,是Syrinx十五年前大爆的那款珊瑚礁之梦。


    海水之蓝和银白贝壳交织,粉紫色的烟霞轻纱层层叠搭,肩带繁复却并不累赘,像是微风的具象化。灯光扫过时,整件礼服如同被月光穿透的浅海,波光在裙褶间流转不息。


    听说娱乐圈不少小花的经纪人在借,费尽了人脉,愣是没想到这套当年就备受瞩目的高定在赖香珺的衣帽间挂着。


    复兴浪潮之后便是随之而来的资源之争,几个当红女星的粉丝们为了Syrinx的title能在网站叠上数十万的评论楼。


    譬如【某家水军能不能要点脸?谁家超话抽奖寒酸的拿不到五十块的水杯凑数!】


    又或者【抱走我们宝宝不约哈,舔饼的看看实绩图好吗?】


    女明星一巴掌,男明星更是两巴掌。


    声讨资源咖、太子爷的架势轰轰烈烈的。吃瓜群众眼看着#Syrinx代言#、#Syrinx推广#的词条在凌晨三点空降热搜,配图是营销号P的九宫格女星证件照,评论区瞬间沦为修罗场。


    最后花落在经纬娱乐的一名小花上。


    名叫阮倩。


    她的title升的很快,一开始之前演的网剧小爆,趁热打铁当了某综艺的一期飞行嘉宾,吸了不少真人秀粉,营销很在行,将她过去几年的努力做成了词条“轻舟渐过万重山”,现在更是一举拿下了Syrinx的品牌大使。


    听说别家一直都在舔的好饼最近也有意递给阮倩,是个大女主古装剧。气的对家粉直骂阮倩的经纪人手段了得,更有甚者连经纬娱乐一块儿连坐,又将陈年往事翻出来为正主鸣不平。


    而在粉圈乌烟瘴气的数据战中,阮倩已经登上了去法国参加电影节的飞机,身份正是Syrinx的品牌大使。


    但是这些都和赖香珺没什么关系。


    溪山墅二楼的主卧里,女主人趴在床上,小腿百无聊赖地翘起来来回晃荡,一旁柔软的被子之上,是还没有熄屏的手机。


    【宝宝,你来不来啊(星星眼.jpg)】


    【来吧lichen,感觉都一个世纪没见过你了。】


    【是呀是呀,公主最近不会不在润城吧?!】


    【】


    资逸Syrinx项目的小群里,沉寂了许久的群成员们因为这周项目的成功而格外活跃,大获好评最直观的结果就是奖金又多了。


    组局庆祝的提议只多不少。


    赖香珺算是一直游离在工作和同事之外的人,在同事眼里,她是个神出鬼没的大小姐,甚至会觉得她吃饱了撑的。


    而在赖香珺自己这里,有关资逸的一切就像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地雷。


    【这次老板请客哦,地点高大上,来嘛来嘛!(搓手手)】


    【对哦,小珺是不是还没见过咱们新老板,超帅的哦!】


    她烦躁地呜咽一声,索性把头埋在鹅绒被里不问世事,等待缺氧感的降临,纤细的手臂耷拉在床沿,之上是两根极细的睡裙肩带,松松垮垮地挂在圆润的肩头,随着她埋头的动作微微下滑。


    钟煜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他单手扯松领带,喉结在阴影里滚动两下。


    赖香珺在初学游泳的时候,憋气很厉害,以至于这样埋在被子里,脖颈都微微发红也可以继续维持同个姿势。


    甚至还走神想到了前几天钟煜开玩笑,说她这么爱工作的话去国樾上班,她说不要。


    “干嘛给你打工?难道不打工你就不养我了吗?”


    她当时说的理直气壮,还颇有几分泼辣在。当晚就和几个千金约着去商场扫荡,洋洋洒洒花了不少,甚至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也给谈薇买了一份。


    “宝宝这是要把钟煜的卡刷爆啊?”大家挤眉弄眼起哄,赖香珺晃着新买的包轻笑:“这才哪到哪呀。”


    她以前真的是太清高了,干嘛不花钟煜的钱?


    赖香珺可算是想通了,她偏偏要大花特花。


    他给她当老公,就理应承受她的一切。


    她的欲望、她的理想、她的喜好、她一屋子装不下的衣服、她的狗她的阿姨


    还有,她曾经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啊——”


    赖香珺突然惊呼一声,从被子里抬头,脸颊有些潮红,黏着发丝,眼里全是茫然。


    钟煜捏着她的脚踝,突如其来的触感让她浑身一凛。


    他拉着她的脚踝,轻而易举地将人往自己方向拖拽过来。


    赖香珺下意识地翻身,整个人呈仰躺状。钟煜俯身,又伸手拨开她贴在脸上的碎发。


    一下子呼吸到新鲜空气,她喘着气,不满地瞪着他,“你干嘛呀?”


    “什么我干嘛,”钟煜好笑看着她,“你自己听听你喘的,我不进来你打算一直埋在被子里?”


    “我又不会把自己憋死”她赌气般翻了个身,又把自己埋了进去。


    背后的蝴蝶骨一颤一颤的。


    钟煜稍稍弯腰俯身,想伸手,想了想,又顿在半空,最终只是虚虚搭在床沿,问她:“怎么着,这是又不痛快?”


    “带你去购物?”


    赖香珺摇了摇朝下的脑袋,声音闷着,“不要。”


    轮到钟煜纳闷了,前天晚上她不是还好顿购物,钟煜那张一直没动静的卡上钟煜弹出了账单信息,他还以为她喜欢。


    “想去国外旅游吗,喜欢哪里?”


    “不想。”她周游世界已经够多了。


    恰逢他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钟煜解锁,一边回工作上的信息一边又耐心问她,“那你想要什么?想去哪里?嗯?”


    这人怎么,连工作都堵不住他的嘴啊!她想不想要什么对他有这么重要吗?


    赖香珺烦躁中隐隐夹杂着别样的情绪,不是联姻夫妻吗干嘛要这么在意她乱七八糟的心情!


    她转头看他,钟煜还穿着白天在公司的那套,黑衬衫黑裤子,衬得他肩宽腿长,比例极好,所以即使穿着这么沉闷的颜色,也显得随性又矜贵。


    他扣子总是不扣到顶端,露出一小截冷白的锁骨和喉结,偏生皮肤白,就显得有点欲。


    而站着的钟煜总是会给人些许压迫感。与生俱来的。


    此刻单手拿着手机。


    窗外蝉鸣声早已歇息,余晖渐渐游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而房里她没开灯,钟煜手机屏幕便成了唯一的光源,将他优越的眉骨和棱角都照的一清二楚。


    赖香珺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末了,轻轻动了动腿,很轻的力度,踢了踢钟煜。


    不是问她想要什么吗。


    那就——


    “要你别看手机”话不经过脑子思考就说了出来。


    钟煜在看底下员工发来的新方案,这时候又蹦出来几条国外那边发来的消息。


    听到赖香珺的话,他愣了一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赖香珺的脚又碰了碰他的腿。


    男人喉间溢出轻笑,挑了挑眉,骤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手机屏幕熄灭,室内随之陷入更深的昏暗,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那干什么?”钟煜终于俯身,如愿抚上她后背,他的手很大,手指温暖干燥,抚弄的时候,引起她轻微的战栗,在因她的招惹而变得暧昧起来的空间里,赖香珺听见他混不吝的语气,慢悠悠地接了下半句:“你吗?”


    ——干什么。


    ——你吗。


    这个人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什么啊!


    赖香珺娇嗔地瞪了他一眼,还不等她说话,高大的身影就俯下来,柔软的床因突然的重量而陷落。


    背后的手陡然收力,将她往男人怀里带。


    房里只剩下接吻的声音。


    钟煜吻技似有进步,赖香珺被他带着走,直到舌尖被吮得发麻,更重的缺氧感降临,她挣扎着推开钟煜。


    她大口喘气,眼睛雾蒙蒙的。


    钟煜撑在她上方,呼吸也有些急促,被她这样迷离地瞧着,也不吭声,只是注视着她。


    “小宝宝”


    本不应出现在男人口中的称呼声响起,赖香珺瞬间清醒,吓得一激灵。


    “你不许这么叫我!”


    钟煜眼底掠过一丝玩味,“为什么不行?谈薇不就这么叫?”


    她感到不可思议:“谈薇是我最好的朋友!”


    钟煜突然伸臂,将要悄摸拉开距离的赖香珺一把拽回自己怀里,语气漫不经心,“那我还是你老公呢。”


    “那也不行”


    钟煜手碰到她腰,赖香珺敏感地缩了缩,他像是突然挖掘到了游戏的开关,伸手挠她,“我偏要叫,赖小苔小宝宝”


    “哎呀钟煜,你烦死啦!”


    两个人缠在一起打闹,薄薄的丝质睡裙在纠缠中卷到了她大腿根,露出大片莹白的肌肤。钟煜手掌带所到之处激起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


    意识到不太对劲的时候,赖香珺想逃开,丢下句:“今晚不那个。”


    钟煜捏住她后颈,失笑道:“谁说要那个?”


    被这人摆了一道,赖香珺颇有些气急败坏,说着就要下床,钟煜一把将人拽住。


    又问。


    “赖香珺。”


    “嗯?”


    “抱一下。”


    周遭又静了下来。


    赖香珺浑身竖起的炸毛也都偃旗息鼓起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正经弄得一愣,有些困惑地抬眼看他。昏暗的环境里,他的眼神深邃难辨。


    钟煜很轻、很温柔地将她环了起来。


    时间又轻又柔地流逝,卧室陷入完全的黑暗,只有彼此温热的体温和心跳清晰可感。


    赖香珺心头发软,却又有些不知所措。


    “喂”她好像,还没有习惯他对她温柔,“你怎么了钟煜?”


    第34章 救世主钟煜还以为她是在和他玩情趣……


    赖香珺轻轻戳他。


    又问:“你被爷爷骂了?”


    钟煜手臂倏然收紧,将人往自己怀里摁,有点哭笑不得,“什么叫我被骂了,这都什么事”


    “那你亏钱了啊?”


    头顶传来“啧”的一声,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仰头,果然看到钟煜咬牙切齿。


    他低头,额头几乎抵上她的,“赖小苔,你就不能盼着点我好吗?”


    好吧,她确实不习惯和钟煜如此岁月静好地躺在一起说些无聊的话,他们现在太近了。


    太近太近了。


    是不是有些东西,还是停留在单纯的身体关系就好呢?


    赖香珺以前不明白,现在也没有多清楚。


    她现在,甚至分不清她对于段策,到底是怎么样一种难以启齿的态度。


    她应该要讨厌他的、怨憎他的,对,她应该要这样的。


    同时,她也不能在钟煜身上寻找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譬如说爱。爱是最缥缈的东西,尤其是男人的爱。


    她只是他的妻子、他的床伴、他的家族用于和并不喜欢的赖家维持表面友好的工具,对,只能是这样。


    “我当然盼着你好啊,我又不是白眼狼。”


    为了证明,赖香珺尝试着将原本抵在他胸前的手慢慢挪开,带着一丝试探,也轻轻地环住他精瘦的腰身。


    钟煜的下巴蹭了蹭她的肩膀。


    “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我来解决。”


    还挺霸道^^


    “那我真的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钟煜点头,“洗耳恭听。”


    “如果聚会上,有你非常不想看到的人,”她斟酌着用词,指尖无意识地在他衬衫的纹理上划着,“但是其他人对你都很好,大家也很久没聚了你会选择参加吗?”


    “为什么不去?”钟煜没思考就答了出来,带着他惯有的强势逻辑,“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你自己,管别人做什么?多想想你想见到的人就够了。”


    “哦~”她换着声调地哦了声,像是受益良多的样子。


    但钟煜何其敏锐,几乎是立刻捕捉到了她话语背后的指向。“资逸?你参与的那个项目聚会?”


    钟氏旗下行业众多,经纬娱乐更是圈内数一数二的大公司,控股超过百分之五十。但钟煜对这一方面涉猎不多,不过,好像依稀听谁提过一嘴纪淮在州市有负责一些经纬娱乐的项目。


    这段时间Syrinx吵得热热闹闹,连他偶尔看个手机也会被其居高不下的热度而被迫驻足,从商人的角度看,这实在是场双赢的合作。但他还不至于眼馋这一杯羹。


    只是


    看到赖香珺的成果能被如此认真对待,感觉还不错。


    “谁惹我们大小姐了?”他只当是和小组成员有摩擦,虽说这么相处下来,他没觉得赖香珺作到哪去,但也说不好。


    赖香珺听到可不满,煞有介事地解释:“喂!你不要把我想成那种刁蛮刻薄、压榨欺负同事的人好吗!”


    就她,还压榨别人?可得了吧,她敢说,钟煜可不打算信。


    这姑娘纸老虎一个,该有的大小姐脾气倒也不少,虽然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那是什么原因?”他耐心地问。


    赖香珺眼神闪烁,有些含糊其辞:“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哦,后果很严重。”


    她用力戳了戳他胳膊。


    不过钟煜还以为她是在和他玩情趣,就没往心里去-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赖香珺最后一次和段策有交集。


    此刻的包厢里,气氛不复刚刚饭桌上的拘谨,大家开始天南海北地唠起来。吊灯在深色墙壁上投下粼粼光斑,空气里浮动着小龙虾与果酒的甜辣气息。


    “我看lichen好像不吃辣,给你点了别的小吃,配送员在路上了,”李萱注意到刚刚赖香珺拿起筷子后都没吃多少,“怎么了,这家的味道不喜欢吗?”


    赖香珺先说了声“谢谢”,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味道还不错的。”


    包厢设计巧妙,分区明确,容纳二十人也不显拥挤。服务员鱼贯而入,很快将水果小食以及饮品送上来。


    一开始众人还因为段策的在场而略显拘谨,他出去接个电话后,场子很快活跃起来。


    “点歌啊点歌,谁和我唱《海阔天空》?”


    “这个刘哥能唱,他粤语超好,给我点个《小星星》!”


    “哎还有我老大的《爱我还是他》”


    “”


    “大何又开始伤心情歌了,”坐在赖香珺旁边的一位姐姐笑着吐槽道,“可不呢,都一年了,人女方孩子都快生了。”


    大何是剪辑师,之前和女朋友就差临门一脚结婚,结果对方父母那边不满意,又火速给女儿找了当地的一户人家,好在是知根知底,婚后也琴瑟和鸣,小日子美满幸福。


    赖香珺对他的印象是瘦高个,此刻正攥着麦克风嘶吼“可惜不是你”,投影仪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株被风雪压弯的竹子。


    刚好有人分奶茶,对方问赖香珺要什么口味的,赖香珺从女生堆的八卦中抬起头,笑容清甜:“要杨枝甘露的,谢谢宝。”


    赖香珺坐在女生堆里,听大家聊八卦,家长里短的,甚至比那些明星的八卦更生动些。


    “这属于先婚后爱了,运气好!”李萱猛吸了口奶茶,又继续了刚刚的话题。


    “要我说啊,相亲能遇到真爱的概率就跟中彩票似的!”她咬着珍珠含糊不清地说,指尖还戳着手机屏幕上某网红夫妇的vlog。


    赖香珺也咬着吸管喝奶茶,心里默默赞同:先婚后爱哪有那么容易,她身边反正没几对,只是后来双方牵扯的太多了,家族、金钱、名声,哪一方出了问题,另一方都得跟着脱层皮


    玻璃转盘缓缓转动,点心小吃盘滑过眼前,折射的光线正好落在她无名指上那圈简约却闪耀的钻石上,流光一闪。


    “哎小珺你结婚了是吗?”


    空气突然安静了半拍。


    “啊lihcen结婚了!”


    “怎么就英年早婚了?!”


    惊呼声像按下暂停键,几双眼睛齐刷刷盯住她举杯的手。


    赖香珺笑着点头,她今天戴了戒指,不过没带结婚时的那个,太闪了也太大了,而她常年作画,怎么都嫌不方便。


    即便是参加晚会,争奇斗艳的名利场,也只是尽可能简约。


    她有一张足够漂亮的脸,而这样的脸上,并不需要太多花里胡哨的装饰。


    戴的是钟煜后来重新定制的一对,简约的款式,看似素圈实则用隐形爪镶了三十六颗碎钻,工艺并不简单,甚至比一般的还要繁杂。


    钟煜自结婚后就总戴,美其名曰减少些麻烦,不过赖香珺觉得他未必不是在立一些忠贞的人设。


    今天看到她猛地戴上,还有点稀奇,当着她面“哟”了一声。


    晨光里钟煜松着睡袍腰带,喉结随笑声滚动:“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去聚会需要带戒指?”


    赖香珺给了钟煜一个白眼,“你不希望别人知道我已婚?”


    钟煜嗤笑了声,“这话说的,难不成你要给我戴绿帽子?”


    赖香珺理直气壮,“看我心情!”


    “”


    “lichenlichen?”


    “啊?”她回过神来,“是呀我结婚了。”


    奶茶杯壁凝成的水珠顺着她指尖流动。


    周遭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是对面的门突然开了。


    一道高大的人影走了进来,包厢里又响起此起彼伏的“段总”。


    赖香珺没抬头,兀自和旁人说着,好似聊得极投机、极开心。


    不知道是哪位活跃的小年轻提议了一句:“光唱歌多没劲,我们来玩国王游戏吧!”众人又热热闹闹地附和。


    “段总也来玩吧,很有意思的。”


    赖香珺之前玩过一次,但她向来是游戏黑洞,索性不去凑热闹,“我就不玩了吧,我不太会。”


    “哎呀lichen,很简单的!我们一起玩嘛~”


    “来吧来吧,这游戏就是要人多才热闹。”


    “”


    桌上是一副全新的扑克牌。


    “我们现在抽取黑桃A、2、3、4、5、6、7、8、9、10,JQK代表11、12、13号,还有一张鬼牌,一共是14张。”


    “现在开始洗牌。”


    “好了,大家抽吧。”


    “不要给别人知道自己的号码哦!谁抽到鬼牌了?需要亮明鬼牌。喔,萱姐,那你就是国王了!”


    “现在你可以指定任务了。”


    李萱笑了两声,表情特别像微信上的邪恶小黄豆。


    “三号给九号涂口红吧,要大红色。”


    是一个年轻姑娘和组里的老员工,“哇哦,酷!我已经好久没涂这么红的颜色了,看起来还行。”


    “是呀,刘姐多有气场。”


    “来来来继续,能不能上点强度啊亲们!”


    李萱邪恶一笑:“这可是你们要求的啊,5号和六号鼻尖对鼻尖做仰卧起坐,必须要碰到额头才可以。”


    全场起哄声响起,气氛一时更迭上行。


    当李萱说出“11号打开微信最近对话,念出第三条语音”的时候,大何颤抖着公放,来自置顶的瑶瑶:“宝宝满月宴记得来哦~”


    点歌台突然切到《嘉宾》,大何是体面人,很能开得起玩笑,就在赖香珺觉得这是否有些残忍的时候,他率先笑着自嘲了声。


    场面又一时诙谐。


    赖香珺捏着自己手里的K,她是13号,目前的几个命令中,都没有被提及。


    前方的9号正表演着社死的节目。


    她沉浸其中,觉得自己平时的时候可能还是太乏味了,缺少人气儿,不然怎么现在处在人群中的时候,听家长里短也好,看大家插科打诨也好,她都觉得很好。


    包厢热闹又自在,在她含笑看着大家的时候,总有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默默地如影随形。


    好像是温柔,好像是想念,又好像,还有遗憾。


    “下面,1号。”


    赖香珺听见李萱报完数字,不是自己,先松了一口气。


    在这么多人面前,万一要做一些出洋相的事情,那岂不是还挺难为情的。


    她又不想成为那种玩不起的人。


    李萱闪烁着八卦的目光,又话音一转。


    “可以做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对——”


    大家的吸气声此起彼伏。


    赖香珺却比前几次还要不平静,她的心在一刹那扑腾扑腾跳动,一种类似期末考试时别人都提前交卷你自己却纹丝不动的紧张感。


    段策也仿佛有所感应,缓缓抬头。


    包厢昏暗的灯光在他眉骨投下阴影,恍惚还是大三那年,他总这样坐在艺术系楼下公共区域的沙发上等她下课。


    两个人的视线终于交织在空气中的某一处,两两相望。


    李萱的声音像是从深海浮上来的气泡,“1号对13号现在最想做的事是——”


    包厢忽然变得异常安静。


    黑桃K边缘在指腹压出月牙痕,赖香珺低头再一次确认自己的牌面。


    嗓子眼有些堵,她好像抽离出这个环境中,恍惚能听见中央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鸣,感受到自己吞咽时喉管的颤动,还能看见对面皮质沙发上的段策调整坐姿。


    而后站了起来。


    “哇原来段总抽到的是红心A呢!”


    “我说今晚boss屁股都没挪一下,原来在这等着呢!”


    人群中爆发出不绝于耳的尖叫声。


    赖香珺被不知情者的期待裹挟着离开了座位。


    空气里漂浮的味道分子突然有了实体。


    段策的身上总有一种曝晒过的皂香,干净温暖,混着些微的药香,像外婆家里的味道。她以前问过,他说应该是沉香。


    段母的药里,有一味沉香,经年累月地为她补五脏、暖腰膝、去邪气。


    这味道穿过八年光阴,混着人群的瞩目、果酒的清醇、奶茶的甜腻,就这样萦绕在她身边。


    赖香珺在润大的艺术系主楼里有一处秘密基地,窗外能看到四时之景,她尤爱雨季,选一个舒适的姿势,拿起陪伴她多年的画笔,望向雨幕中的世界。


    那而些过往就像玻璃窗上的雨痕,突然在眼前重现。最后分别的时候,段策也是像今晚这样,隔着氤氲的水汽望过来,遥遥望过来。


    却再没追上来。


    “哇哦老板最想对我们lichen做什么?”


    “友情提示lichen已婚哦,钻戒贼漂亮呢!”


    “还别说,两人之间还有点不一样的火花呢嘿嘿嘿~”


    “大概是俊男靓女的共同之处吧!”


    “”


    “lichen”段策的声音有些钝,像是抽了一宿的烟,钝的发涩。


    此刻他的目光和众人一样,沿着相同路径燎原,最终停在她的右手。


    他突然轻轻笑了,“戒指很漂亮。”


    赖香珺今天为了让首饰们不突兀,戴的是钟煜上一周送她的粉钻耳钉,小小一颗,在光下流转出漂亮的火彩。


    她此刻甚至感觉耳垂上的耳钉重若千钧。


    “Syrinx项目你们完成的很出色,辛苦了。”段策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四目相对,只剩下旁人读不懂的温柔。


    实习生小圆拽着李萱的胳膊,“萱姐萱姐,boss眼睛好漂亮好深情啊,这谁能受得了!”


    李萱几乎快要证实心中的猜想,主动缓和气氛:“哎呦段总,怎么好端端搞煽情啊,难不成要给我们lichen单独发奖金?”


    有大胆的看段策脸色依旧很好,继续说道:“那我们可要闹了啊!”


    大家哄笑成一团。


    赖香珺喉咙像是被人塞进沾水的棉絮,她对于和他这样被人群瞩目有种天然的排斥,就像以前,他们的所有都不为人知。


    但恰恰因为鲜有人知,所以在一起和分开都显得轻飘飘。


    脚很重,头也很重,光是这样站在这里等待他的下文,就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那半个月的梅雨天。


    期待和相信都在雨季被淋湿,她曾发誓再也不要爱了。


    段策示意起哄的人群安静下来。


    “我想——”


    空气凝固成胶质,大家都静待段策的下文,包括时刻准备逃跑的赖香珺。


    不知是谁的手机却在玻璃桌面发出巨大的震动声,屏幕上的“老公”二字在昏暗里幽幽发亮。


    赖香珺突然松了一口气,有些庆幸自己婚后为了应付两边的家人,把手机里钟煜的名字改成了老公。


    “不好意思啊大家,我老公来电话,先失陪一下。”


    她几乎是逃出了包厢,连自己都感到狼狈。


    手机嗡嗡震动个不停,像救世主派来解救她的信号。她滑动接听,无名指摩擦冰凉的戒圈。


    好像突然有了实感,她不再悬在空中摇摇欲坠。


    那头先是传来懒洋洋的轻笑。


    熟悉的、好听的、但偶尔她也感到讨厌的,独属于钟煜的轻笑声。


    赖香珺一瞬间感到委屈,听见自己沙哑的声线:“干嘛?”


    第35章 家属感不疼,你可以继续咬


    顶层的包厢里,蔚逸明左手一块肉干,右手一瓣西瓜,半蹲在地上伺候这庞然大物,湿漉漉的鼻尖蹭过他腕间的百达翡丽,留下几点水渍。


    “不是我说,赖小妞这狗真聪明呢,”他故意把西瓜举高,看cici直立起来用前爪扒拉他胳膊,喉咙里发出撒娇般的呜咽,“你瞅瞅,太可爱了!跟她本人那高冷劲儿可一点儿不像!


    钟煜斜倚在真皮沙发里,长腿交叠搭在矮几上,闻言,懒懒地撩起眼皮,不满地“啧”了声。


    蔚逸明立刻狗腿:“聪明,都聪明!这大长腿,这油光水滑的皮毛,狗随主人,没毛病,又聪明又漂亮!”


    转身时被cici扑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毯上也不恼,顺手揉着狗耳朵找补,说真聪明呀真聪明。


    今天他本来兴致勃勃地组局叫钟煜出来喝酒,结果这人一句“没空”就给他打发了。


    他就纳闷了,不是前两天还说国外那边的项目结束了可以喘口气吗,怎么这就忙上了?


    他趿拉着拖鞋在自家别墅转了三圈,终于忍不住拨通视频:“出来呗阿煜,今天哥几个都在,董博把他老婆也带来了,说是介绍给咱认识认识,你忙啥啊忙,怎么,忙着哄你家赖公主呢?”


    这段时间钟煜可算是和赖香珺关系大有进展,毕竟在两人一起时那股熟悉劲儿可骗不了人,连蔚逸明他妈都要八卦地问一声两人什么时候要孩子,并借此机会催促他赶快成家。


    “忙着给公主带狗。”


    钟煜玩具往前方一扔,视频里传来cici欢快的吠叫。手机镜头天旋地转间,蔚逸明看到溪山墅右侧偌大的泳池中,金毛正追着漂浮球扑腾水花。


    今天赖香珺聚会,钟煜就在家里陪cici玩了一整天,爷俩精力都旺盛,玩起来不带歇的。


    晚上蔚逸明几个死皮赖脸可算是把太子爷请出来了,还带着一只大狗。


    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蔚逸明两只手都占着,和cici玩的不亦乐乎。


    “我都也想养只狗了,小时候我爸一直不给养,现在大了,总不会还拦着我吧,你们说我养只什么好呢?边牧太聪明了,萨摩耶不错,雪纳瑞还挺帅”蔚逸明琢磨,“要不还是养只小狗吧,什么比熊啊、泰迪啊、博美。”


    钟煜一兜子凉水泼下来,“你最好保证你自己有责任心,赖香珺可是每天雷打不动都和她的狗有亲子时间的。”


    有时候还故意让cici睡到他的位置。


    蔚逸明傻乐了一下,摇摇头,他连女人都没耐心哄,恐怕也没有更多的耐心去陪伴猫猫狗狗。


    董博看老婆也想和cici玩,上手夺了蔚逸明手里的东西,“你歇着去。”


    一屋子的公子哥围着条狗转,这像话吗。


    “诶,博啊,不是你姑要开一档宠物综艺吗,看看咱cici,这不得c位出道。”


    董博家里是娱乐公司,姑父是地方娱乐台的一把手,姑姑是娱乐圈人脉圈的红人,专门负责综艺这一块儿的内容,手下不少好资源。


    当前正在打造国内首档真人和宠物的治愈系综艺,听说已经有了不少中意人选,正在进行下一步的筛选。


    董博虽也是公子哥一个,可不敢在钟煜面前造次,“得了吧,嫂子要想去,咱们煜哥不分分钟弄一个出来?还用得着去跟别人挤?”


    众人笑,“行啊,打擂台多好,让阿煜进军娱乐圈,换换资本!”


    钟煜也笑,不接这些没个把门的话。


    他看了看手机,发现赖香珺还没回他消息。


    今天他们来聚会的这里,好巧不巧,就是赖香珺下午告知他的地方。


    钟煜想着发个信息问问,如果她那边快结束了,他可以下去接她。


    可当电话真的接通,而他一如既往云淡风轻甚至颇为欠揍地说:“哟,有空接电话了?”


    赖香珺反倒半天不说话了。


    钟煜的轻笑混着那边包厢里酒杯轻碰的脆响环境音,令她短暂地感到安全。


    半晌,只蹦出一句:“怎么了?”


    钟煜手上倒腾酒杯的动作停下,又叫了遍她名字,那边声音却不像往常一样,只闷闷应了声“嗯”。


    他豁然起身,神色不复刚刚的吊儿郎当,压低了声音,边往外走边问:“有人欺负你了?”


    蔚逸明先是听见钟煜喊赖香珺名字,只瞥见他突然认真起来的神色。包厢厚重的门就在钟煜身后关上,隔绝了身影,这种急切的程度,他这个做兄弟的,似乎还没怎么见过。


    钟煜永远都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仿佛天塌了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好在意的,便是在工作上,也都是胜券在握。他身上这种与生俱来的体验感。旁人还真学不来。


    蔚逸明立刻拍着大腿嚷开了:“瞅见没,别看煜哥之前游戏人间什么也不在乎,现在还不是成了妻管严!”-


    顶层vip包厢有专用电梯,钟煜不费力地就到了赖香珺所在楼层。


    两人还通着电话,偶尔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混着电梯叮咚的提示音。


    刚刚赖香珺说了“没事”后就要挂电话,钟煜没让,只沉声问了她在几楼,而后便听见她克制的鼻音。


    “往东边尽头走。”钟煜步子跨很大,又问:“知道东边是哪边吗?”


    赖香珺摇摇头,反应过来他根本看不见,才清了清嗓子,说:“不知道。”


    怕他觉得自己笨,没有生活常识,又试图解释:“我在白天能分清东西南北,在楼里面就认不出来。而且这栋楼也太复杂了”


    她还想再解释,想说自己才不是什么花瓶,以前户外写真的时候,她哪怕是走岔了路也还能回到原点,她方向感没那么差,而这又要归功于小时候赖芷瑜对她的训练。


    当时她还觉得姐姐是真讨厌她,明明知道她不喜欢走路,还是如此这般折磨她。


    电话突然被挂断,明明前一句钟煜还在说:“是,这栋楼太复杂,不好”


    赖香珺点亮屏幕,通话时长显示三分钟四十二秒,她心情一下子低落。


    却倏然听见有人喊她名字。


    声音低醇又带着些许的燥意。


    “赖香珺。”


    “赖小苔”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钟煜走很快,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怎么会这么快到了这里,人就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干嘛挂我电话呀!”赖香珺突然委屈,瘪瘪嘴,不去看他的眼睛。


    高大身影瞬间笼罩住她,一并遮住头顶昏暗的灯光,黑色衬衫下的肩胛骨绷出凌厉的线条。


    在这样不刺眼却又不是很合适宜的楼道尽头拐角,钟煜轻轻拥她入怀。


    “怎么还委屈上了?”钟煜心率还没稳下来,一说话胸腔震得她头皮发麻。


    “就委屈,谁让这楼太复杂了。”


    他又一遍重复且肯定:“是,这楼的错。”


    赖香珺在她怀里摇摇头,瓮声瓮气:“你也有错。”


    钟煜哭笑不得,想反驳说他又怎么了,可感受到胸前衣料晕开的温热濡湿,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只得应了,“嗯”了声。


    手臂缓缓收紧:“算我有错。”


    她却不依,“那你说说,你错哪了?”


    情绪本在这一来一回中平稳,赖香珺后知后觉自己是否有些得寸进尺了,吸了吸鼻子,想抬头并与他拉开距离。


    钟煜没让,将要抽离的这人又摁了回来,“有人,不怕被看到你哭花的妆?”


    此处是廊道尽头,并不经常有人,可服务员偶尔经过,难免会有动静,听钟煜这么说,赖香珺又再次靠近,双手揪着他腰侧衬衫,将脸埋在他锁骨下方。


    “错在不该鼓励你来,让你看见不想见到的人,坏了好兴致。”


    赖香珺本来真的已经整理好情绪了,可听他这么说,心底里深埋的那点委屈都溢上来。


    感受到胸前的濡湿越来越多,钟煜不明白她今晚到底怎么了,试图去哄。


    今晚董博向大家介绍他老婆,两人窝在沙发上,男人会用手摸女人的头,钟煜随意一瞥,看到了好友脸上宠溺的笑。


    此刻照猫画虎,钟煜伸出左手,缓缓放在了赖香珺后脑勺处。


    一下一下、轻轻地抚摸。


    末了,叹息般蹦出一句:“赖小苔,怎么什么人都能把你气哭?”


    赖香珺哭个不停,她哭的时候很安静,大概是害怕被人听到,抑着声音,偶尔蹦出哭腔。


    段策出来的时候,看到数十米走廊的尽头,一对男女相拥。


    她的个子并不矮,只是站在男人身边,高差显而易见。


    朦胧看到男人低着头,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她却不知听没听进去,拿他袖子擦眼睛。


    她刚刚在流眼泪、在难过、在抗拒和他的交集。


    他带来的伤害,有另外的人为她抚平。


    意识到这点后,段策呼出沉沉一口气,眼睛里也浮现一层水雾-


    “妆真的没有花吗?”


    赖香珺第三次问钟煜同样的问题后,他停下了脚步,将人掰过来与自己面对面。


    感受到怀里人瞬间绷紧的身体,他忍无可忍地叹了口气,然后承认:“很漂亮,真的。赖小苔,你一直都很漂亮。现在尤其。”


    赖香珺漂亮自知,毕竟顶着这么张脸活了二十五年,要是还如此谦虚的话,未免太假。


    可这话从钟煜嘴里说出来,莫名令人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他看上去,可从来不像是会张嘴夸别人尤其是女性长得漂亮之类的人。


    不过赖香珺倒是很能想象出钟煜在工作上不满而挑剔的样子。


    她因他的赞美而感到莫名的扭捏,仍然捏着他袖子,“我进去告个别就走”


    钟煜扬了扬下巴,“在这等你。”


    赖香珺深吸一口气,已经想好了说辞,推开门。


    包厢内依旧热闹,欢呼声浪裹着酒气扑面而来。


    她的进入让人群的欢呼达到鼎沸,甚至比刚才更甚。


    “哎呦,我们的幸运之神来了!”


    “快来快来lichen,我们都得敬你一杯了。”


    “太妙了,你刚刚不在简直是损失。”


    赖香珺一脸困惑地被拉进来,目光下意识地扫视一圈,那个让她不自在的身影,果然已经不在了。


    “你知道吗小珺,老板给每人发了一千块哈哈哈哈哈!”


    她一头雾水,“啊?”


    李萱把聚餐群聊点开,齐刷刷的一排转账,下面全是大家对段策的溢美之词。


    “你现在是我们的财神,lichen姐!”实习生小圆眉飞色舞地冲她竖起大拇指。


    赖香珺刚刚因接电话而离开包厢后,众人先进行了下一项活动,直到段策也因接电话而出去,回来就说有事要告辞。


    “刚刚国王下的那道命令——”


    他斟酌着用词,“我给大家每人都发红包吧,这是我最想做的。先失陪了,玩得尽兴!”


    直到段策离开,众人还不敢相信,群里这一个个巨款红包,会是大老板刚刚发出来给他们的。


    人人有份。


    谁又说不是沾了赖香珺的光?


    赖香珺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懈下来,轻轻吁出一口气。


    “那大家玩得尽兴哦,我先走了。”


    “啊这么快就走啊,不再玩会儿?明天周末呢!”


    “是呀是呀!”


    赖香珺摆手,“不好意思啊,我老公来接我。”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家里有事。”


    众人于是起身相送,包厢门甫一打开,就有一道黄色的影子扑了上来。


    大家眼看着一条大金毛可劲往赖香珺怀里扑,而身后跟着的那个男人,几乎可以说是帅得人神共愤。


    他制止住了金毛没个分寸的动作。


    “cici~”赖香珺夹着声音喊狗名字。


    就在刚刚,赖香珺折返回包厢的时候,钟煜让蔚逸明把狗送了下来,顺便被他阴阳,说他迟早要给赖香珺当狗。


    身后众人看着这一男一女一狗互相干瞪眼,在各自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艳。


    李萱手里的骰盅也“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八卦地问:“这、这是”


    “我养的狗,叫cici。”赖香珺蹲下去搂狗脖子,cici兴奋地舔她下巴。


    “这这个是我老公”说完她自己先红了耳尖,毕竟平时在家都喊钟煜全名,这两个字几乎要让她舌头打结。


    钟煜被她当众叫老公还有点不太适应。


    印象里,赖香珺不是叫他钟煜就是直呼“哎”。


    他很给面子地冲众人打招呼,“诸位玩得尽兴。”微微颔首,顺手拎起赖香珺落下的手包。


    包厢门合拢好几秒后,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我嘞个天,这家属感绝了!”


    “我怎么瞧着,lichen老公像是”


    “哎呦管他是谁,反正就是好帅啊,好配!”


    不知情的急得直跺脚,“谁啊谁啊,难不成是哪个明星,倒是真的帅!”


    “明星哪有这身家?你们刚刚是没看见,我们在座加起来都不够买他那车钥匙!”


    “这么说,小珺真的是大小姐啊!”


    “你钝感力真是太强了,从她随手借我背去酒会的绝版香奶奶开始,我就连夜关注了好多个豪门八卦号!姐早上桌了哈哈哈哈!”


    李萱一开始也以为赖香珺只是普通的借着互联网吃红利的小博主,前段时间招了个润大艺术系的实习生,才知道Lichen是她直系师姐,作品挂在艺术系的廊道上,头顶是优秀毕业生这栏闪闪发光的头衔。


    她一开始和赖香珺谈合作的时候,没觉得这是什么人物,直到有人惊呼。


    “好有灵气的画!”


    “我靠!”


    “家人们,你们知道Lichen上一个被拍卖的画作是多少价吗?”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那是她十八岁的画作,最后被拍卖到了六百万。


    Lichen本就不是无名小卒,润大艺术系的要求极高,而她的老师们都十分负责且高产,学生们四年里也有不少高质的画作。


    加之她本就喜欢画画。


    那晚拍卖之后,她的画作也被炒上热度,很多人慕名而来,到头来却只能看到官网上的英文名和记录在册的作品。


    至于她的外貌身高这些通通都无从得知。


    对比其他从国外回来的履历光鲜的画家,她连个人简介都少得可怜。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十八岁的作品被拍卖到了如此的价格。


    “这就是大小姐的生活吗?”


    “是我等牛马不配了”


    “”-


    钟煜今天开的那辆红色的布加迪,没带司机,晚上喝了一小口酒,问赖香珺,她说喝的奶茶。


    “劳烦钟太太当回代驾。”钟煜俯身给她开车门,故意逗她:“或者你想带cici散步回家?”


    赖香珺瞪大眼睛,“这么远你在说梦话吧钟煜!”


    但她没怎么开过跑车,有点打退堂鼓,“这车底盘好低啊”


    cici从后排探出脑袋,低声地冲两人吠。


    “好啦好啦,这就回家。”她摸摸金毛脑袋,硬着头皮地坐在了驾驶座。


    超跑响起一阵低沉的轰鸣,她紧张地盯着复杂的仪表盘,手指都有些僵硬。


    副驾驶上这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甚至惬意地调整了下座椅角度,眼底笑意更深:“放松,慢慢开。”温热的大手覆上她搭在档位杆上的微凉手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碰了算我的。”


    车身擦着路边绿化带的边缘掠过,这个点,路上的车辆也不是特别多。


    赖香珺正要反驳自己车技也不会差到和谁撞上,cici突然把湿鼻子拱进两人中间,狗眼带着笑,莫名温馨起来,她突然想立刻就回到溪山墅。


    这趟车程到底没到终点,距离溪山墅还有两公里左右的地方,cici突然在车里坐不住,焦躁地扒拉安全带。


    赖香珺瞄了眼后视镜,警铃大作:“它是不是要”


    “靠边停。”钟煜已经解开安全带,“前面是临湖栈道,带它透口气吧。”


    等cici解决完后,赖香珺本想一口气开回去算了,但狗又不肯上车了,钟煜说就停在这吧,没什么大不了。


    两人牵着狗一起压马路。


    其实是钟煜牵着狗绳,另只手很自然地牵起了她。


    似乎是怕她又难过,钟煜兀自说着今晚的趣事,说起他的好友圈,赖香珺说除了蔚逸明他一个都不认识,他便说下次让他们都来见见她。


    “需不需要让他们给我们小苔公主行个大礼?”


    她噗嗤一声笑了,看见钟煜揶揄的神色,意识到自己被他戏弄,又跑着跳着去报复他。


    润城夏天的晚上无比潮热,溪山墅周边绿化做得很好,走过湖边的时候,能感到一阵清凉的风。


    她很少会走这么久的路,回到家里已经精疲力竭,直到他们都洗完澡上床,赖香珺本以为今天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时。


    钟煜突然揽她入怀。


    月光淌过纱帘的缝隙,周遭萦绕着淡淡的水木香,混着她的花果香,意外的搭调。


    “今天你叫我什么?”


    赖香珺装睡技能实在太差,又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明白,“就钟煜啊,我不是一直这么叫的嘛”


    黑暗中听到男人冷哼着笑了声。


    “真不记得?”


    钟煜的手已经落在了她腰侧的敏感部位,赖香珺的神经好似被他牵动,心高高地悬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落下来。


    “还是说”他的声音更沉,带着蛊惑的意味,腰侧不属于她的温度开始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向上游移,所过之处好似点燃一簇簇细小的火焰,“需要我帮你好好回忆一下?”


    手掌向上,*再向上,摩擦过她娇软的皮肤,最终停在目的地。


    这具身体对于眼前人的挑逗太过熟悉,以至于钟煜仅仅只是略施小计,她便软了半边身子。


    情潮来得比想象中汹涌,想要更多、更满。


    赖香珺试图去回应钟煜。


    什么联姻夫妻、利益绑定通通都是空话,只有这一瞬间的快活才是真的。


    起码,她并不抗拒和钟煜在一起。


    或者说,她的身体喜欢和他在一起。


    喜欢


    喜欢?


    意识到这点后,赖香珺心里率先咯噔一下。


    钟煜的动作重了起来,她轻轻喘出了声,脑子里的较量也被打断,整个人坠入欲望的漩涡中。


    而他却戛然而止。


    赖香珺像濒死的鱼般深深喘了一口气,起身装作不在意去够床头柜的水杯,睡裙肩带顺势滑落,露出一片莹润的肩头。


    喝了水后,她有恃无恐地继续说:“我真的不记得”


    男人嗤了声。


    赖香珺没说完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碾碎,钟煜单手扣住她两只手腕,高举过头顶按在枕上。吻落得又凶又急,像是想要证明什么,又像是要吞掉她所有的狡辩与不坦诚。


    他带着薄茧的掌心再度覆上腰窝,却是向下。


    赖香珺得以解脱的双手也尝试反击,想用指甲在他后背抓出红痕,奈何她常年画画,指甲不会留太长,中规中矩的短圆甲。


    美甲漂亮归漂亮,却总是钝钝的,这样的伤害值对钟煜来说仅仅聊胜于无。


    或是说,适得其反。


    理智在湿润的情潮里被碾碎,在即将失控的临界点,她突然报复性地咬住他右臂的纹身。


    ettareddast。


    钟煜在轻微的痛感里穿过她,借着月光看到那一排异国文字上带着她的牙印,小巧整齐。


    还怪可爱的。


    他吊着她并不继续,反而恶劣地蹭了蹭她的下巴,语气带着些挑逗,眼神却莫名深情,像是哄着她,又像是在挑衅:“不疼,你可以继续咬。”


    很多个夜晚,这人也是用同样的眼神望着她,叫她“赖小苔”。


    她在这一瞬间想到很多,可无论有多少,都被钟煜过分强烈的存在感所占据。


    “宝宝,怎么还走神呢?”


    钟煜似乎在笑,眼微微眯起,是抱怨她走神的语气,动作却轻轻柔柔,手掌落在她头顶。


    赖香珺心霎的一软。


    “老公”


    钟煜如愿仁慈地放过了她,赖香珺在这个当下瞥向飘窗外,夜空朗朗、繁星点点。


    那就继续这样的人生吧。


    她用了好久才走出来,她应该并不希望再陷回去。


    之前的那些,本就无人见证,不如就当作没发生过。


    她可以继续做养尊处优的大小姐、钟太太。


    她已经为那个人流了最后一次泪了,心底那道清凌凌的影子再也不会升起,之后再见,她会无比坦荡。


    钟煜将东西打结扔向垃圾桶,她静静看着他的动作。


    还赤着身体,却无疑是最上等的那挂皮囊。肌肉贲张却不夸张,线条会随动作乃至呼吸起伏,宽肩窄腰,在床上的气场强大到几乎令她腿软,可肌肉摸起来却是软的。


    像钟煜这个人,看上去顽固恶劣,走近了,却又自带柔软。


    她有些食髓知味了。


    只有和钟煜这样待在一起,她才能感到一种踏实的尘世感,和他斗嘴、被他拥抱和亲吻、被他注视、被他穿过和怜惜。


    就像现在,钟煜伸手,赖香珺便自觉地往他怀里钻去,还不忘拽着他手臂,突然蹦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们这段时间,都不要喝酒,早睡早起好不好?”


    他闻言,顿了顿,方才激烈后的余韵让钟煜脑子有些空白,下一秒,他突然意识到赖香珺在说什么。


    “虽然我也不是很懂,但是备孕的话,应该都要戒烟戒酒作息规律吧?”


    赖香珺眼睛亮晶晶的,就这么看向他。


    第36章 辣兔头穿上你又不乐意了?


    赖香珺一直都宫寒,每月几乎都疼的死去活来,由专门的私人医生检查后,医生委婉提醒,她却听懂了话外音。


    她这样的体质,想要顺利怀孕的话,恐怕得要好些时间的努力。


    赖香珺后来和钟煜说起,还颇有些愧疚,她知道其实钟家这边一直在等两人的好消息,就连赖宏硕,也会时不时地催促她不要任性、该要孩子了。


    尽管她知道自己爸爸可能动机不纯。


    钟煜听后,反倒先捏了捏她皱成一团的脸蛋,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说放轻松,我们随缘就行,孩子不是什么必须完成的任务,更不是什么大问题。


    语气里的云淡风轻让赖香珺有些疑惑,怎么他好像还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那晚他明明还挺激动的呀!


    难不成是公子哥游戏人间还没游戏够,并不着急为人父?


    赖香珺也歇了心思,心里那点微弱的、因他那时的兴奋态度而燃起的希望火苗,也噗嗤一下熄灭了,变得有些兴致缺缺。


    只是两人性.生活倒向来和谐。


    宁曼和李妈却忙叨个不停,两人在溪山墅的厨房里整日捣鼓,知道她吃饭挑、口味轻,两人变着法子研究药膳和温补的汤水,力求在不影响口感的前提下达到调理的效果。


    这日午后,宁曼切好新鲜的瓜果给赖香珺送上来。


    她在二楼的书房里看书,三楼画室还没装好,差两面墙的布置,赖香珺总说没灵感,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暑期天热,让人没心思动弹,她倚在一旁软榻上翻看画册。


    赖香珺顺嘴问宁曼弟弟家的女儿今年高考怎么样了,她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这两天出分。


    “哎,囡囡考得不错!六百零二分,他们老师说,今年题难,这分数排名可以上润大了!”


    宁曼打心底里感谢赖香珺,她没孩子,弟弟家的两个孩子她向来当自己孩子对待。


    好几年前赖香珺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就有关心小姑娘的成绩。


    有次侄女来华庭看望她,带了县城那边的土特产,宁曼本以为赖香珺不会吃,她却很认真地吃完了,还带着小姑娘一起逛了商场。


    买了不少东西,宁曼说从自己工资里扣吧,结果得到的是双倍工资,甚至年末的时候,赖香珺也会记得给侄女准备红包。


    侄女升高中的时候去了市里不错的学校,也是赖芷瑜给打了声招呼,宁曼弟弟弟媳去学校开家长会,老师们都特别客气。


    宁曼打心眼里觉得赖家这两姐妹性格好,没有什么骄纵的地方,甚至还带了点悲天悯人的特质,像他们的妈妈侯南珍。


    “那真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宁曼连连摆手,“没没没,孩子在县城给一个补习班当小老师呢,还订了八月底去西北的旅行。”


    赖香珺赞许地点点头,说女孩子是要多看看世界,开阔眼界,哪怕是为了美食,这世上也有太多值得踏足的地方了。她顿了顿,顺口说:“对了宁姨,晚上随便做点清淡的就好,天热没什么胃口。”


    “好的小姐。不过今天厨房那边送来些新鲜的兔肉,姑爷前两天特意让我做了些麻辣兔头,说是有位朋友爱吃,想带些过去尝尝。您看要不要也试试兔肉?我做得清淡些?”宁曼征询道。


    赖香珺随意地点点头,又回到了画册上。


    几秒后,她忽然捕捉到宁曼话里的关键信息,猛地抬起头:“等等,钟煜什么时候爱吃辣了?”


    宁曼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姑爷姑爷其实一直都爱吃辣的,只是您向来口味清淡,姑爷也不讲究那么多。”


    宁曼之前还和李妈交流过,李珍珍说钟煜之前就爱吃辣,口味偏川湘那一带,只是他知道赖香珺不喜重口,倒也没在饭菜上挑剔。


    李妈偶尔也做几道川菜,被钟煜看到,让她不用顾及他。


    “你们做她爱吃的就行,我无所谓。”


    这是钟煜的原话。


    宁曼的弟媳也做得一手好菜,在家乡开了饭馆,生意还算不错,两人逢年过节,没少交流厨艺。


    上次她和李妈在厨房里捣鼓饭菜,有做麻辣兔头,被钟煜瞧见,尝了口,说味道不错。


    这次去西欧那边出差,特意让宁曼做了些麻辣兔头,说是带给一位朋友。


    赖香珺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一下坐直了身体,画册掉在地上也无暇顾及。


    “这人怎么还委曲求全上了,家里厨房又不是做不过来,怎么像他屈尊纡贵了一样”


    她嘴上抱怨着,心情却有点好。


    两天前,钟煜说要去国外谈合作,还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和资逸的合作结束了后,她又恢复了全职名媛的生活,偶尔参加酒会、维持些姐妹情谊,逛逛展拍些美照,或者是干脆窝在家里继续画画,把天气热不想出门作为拒绝一切邀约的理由。


    可是钟煜此行要去意大利,今年刚好是意大利承办夏季奥运会,想必也是人满为患,上次她在特莱维喷泉被吉普赛人摸走手包,小半个月都心有余悸。


    再说了,这期间满街都是汗津津的游客,她可不想去闻发酵的可丽饼味。


    赖香珺果断地拒绝了。


    钟煜也没说什么,两人似乎现在才到感情微妙的升温期,要不是工作,他也是不大愿意出国的。


    临走前两人又做了很漫长的一晚。


    第二天赖香珺扶着酸软的腰醒来时,钟煜已不见人影。


    【我拍了拍“钟煜”。】


    赖香珺看了眼罗马那边的时间,不到八点,按照以往作息,钟煜应该已经起床了。


    她拍了拍他的头像后,并没再说什么。好似只是闲暇时候想到了这么个人,拎出来打个招呼。


    钟煜所在的酒店顶楼泳池正对着斗兽场,他游了几个来回后回到池边,方才看到赖香珺这一类似小猫探爪的举动。


    他一个视频电话拨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钟煜还淌着水的胸膛。


    “你怎么又不穿衣服!”赖香珺佯装捂住眼睛,眼神却从缝隙里跑出来,直勾勾盯着他看。


    钟煜慢条斯理地披上浴袍。


    “啧!”赖香珺不满的声音从屏幕那头钻过来。


    钟煜看她这副反应,嗤了声,“怎么着,穿上你又不乐意了?”


    他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切,又不是没看过”cici闻声而来,凑到镜头前,试图伸舌头舔钟煜。


    钟煜一边往套房内走,一边不紧不慢地问:“那赖小姐打视频过来,有何贵干?”


    “我我查岗啊,查岗不行吗?”赖香珺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理直气壮:“让我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别的印子?我可不知道你那边有没有什么”


    “有什么?金发碧眼大长腿?”钟煜扯着浴袍笑了声,语气坦荡又带着戏谑:“我要是真偷腥,还千里迢迢飞国外?”


    赖香珺懒得理他,拿开手机,随意问他,“昨晚睡得好不好?”


    钟煜往里走,服务员刚刚将早餐摆好在桌面上,他路过时随意拿了块三明治,另一只手去翻找行李箱里的充电器,“不好。”


    “我看你这气色,不像是没睡好的样子啊”一大早给她看如此血脉偾张的一幕。


    钟煜终于给手机充上了电,电量显示1%的红色警示灯暗下去,再晚一分钟,就要电量耗尽了。


    “就是吧”他声音懒洋洋的,人一到国外,连那股松弛劲都得天独厚了。


    钟煜靠在沙发上,目光透过屏幕,仿佛能穿透距离落在她身上:“怀里不抱着点什么,总是睡不踏实。”


    虽然赖香珺总是会抱怨他压到她头发,但也不妨碍钟煜在被她推开后又贴上来,将他抱得更紧。


    她还是脸皮不够厚,一旦钟煜说这么些没边际的话,她都不知道要怎么接。


    索性岔开了话题,“对了,你帮我跑个腿。”


    钟煜挑挑眉,意思是悉听尊便。


    “chaumet好像最近发布了新的款式,你有空了去帮我看看实物。”


    “这可是另外的价格了赖小苔。”


    钟煜铁了心要逗她,“现在给你买张票飞过来,是不是还来得及?”


    “爱看不看!”赖香珺被他逗得恼羞成怒,丢下这一句便挂断了视频。


    屏幕瞬间暗下来,钟煜眼前那张看似气鼓鼓又生动无比的漂亮脸蛋一下子消失,他盯着黑掉的屏幕,半晌,他叹了口自己都不知在遗憾什么的气。


    这里的温度没有那么高,街上也并不挤挤攘攘,就连陈旧的街道,也焕然一新。


    两个人一起坐在顶楼看看罗马的夜景,是不是也还挺不错?


    那些金发碧眼大长腿和他有什么关系?


    钟煜丢下手机,打算用完早饭后,先去赖香珺下了指令的奢侈品店逛一逛,再去忙正事。


    赖香珺生日快到了,跟她关系好的造型师昨天在群里发了chaumet今年新系列的羽翼冠冕,很漂亮,完全在她的审美点上。


    不知道钟煜眼光怎么样,要是生日礼物能正中她下怀,那再好不过。


    只要他是真有这份心,店里的导购是一定会介绍今年夏季的新系列给他的。


    退一万步讲,赖香珺还有planB,怎么着都能在生日前收到那枚喜欢的冠冕。


    视频挂断后好一会儿,赖香珺才想起打给他的真正目的。


    【我才知道你爱吃辣,之前怎么不说?】


    【宁姨的手艺是不是很棒!】


    她又想起宁曼说的钟煜的麻辣兔头是给朋友带的,他的合作伙伴这么爱吃麻辣兔头?


    【^^你的朋友喜不喜欢?下次可以来家里,宁姨做现成的。】


    这几条消息钟煜到晚上才看到,他出门带了另一部手机,估摸着这个点国内的赖香珺恐怕早就睡了。


    她本就有着早睡不早起的长睡眠习惯,前些日子答应备孕后,作息更是规律到不行,有时钟煜折腾她折腾的晚了,明明身体还想要,却缠了被子卷去一边。


    钟煜每每冲完凉水澡出来,这人已经如睡美人一样沉沉睡去。


    他想起还遗落在冰箱里的的麻辣兔头,又看到微信上老友严京刚刚发消息托他办的事情。


    朋友喜不喜欢?钟煜可懒得管别人喜不喜欢。


    他的任务很快就到此为止。


    躺在大床上的钟煜还是拎出手机,如早上赖香珺拍了拍他一样。


    拍了拍赖香珺的头像。


    是她和cici的合影,应该已经是好几年之前了,cici彼时还是只年轻活泼的金毛。


    两个人在海边的日落,背景是粉紫色的日落天空和波光粼粼的蔚蓝海,她盘腿坐着,她的狗痴痴盯着她。


    一开始加上微信的时候,他也曾如此点开这张照片,那时看的是那只狗。


    现在目光却只能落在她身上。


    钟煜久违地觉得酒店的大床十分空旷,尽管在此之前,他居无定所,早已把酒店当作自己的家。


    他又点进赖香珺的朋友圈,上一次更新还是一周前她和小姐妹去参加派对,回来累的想倒头就睡,还是硬撑着卸了妆洗完澡做好护理,并声称大热天的再也不想出去了。


    钟煜一想到赖香珺的语气,在黑夜中勾起了嘴角-


    奥运赛事进行的热火朝天。


    钟煜助理聂尧的老婆是个体育迷,听说他此次陪着老板来意大利,硬是要飞过来看看。


    家里集团一直都很支持国家项目,此次过来的这些队伍,背后的赞助商就有钟氏。


    今天没什么行程,钟煜早在来之前就准了他的假,只是聂尧请假请假,早就做了万分打算,给老板也准备了位置绝佳的票。


    群里蔚逸明几人的消息滴滴响个不停,钟煜索性无事,也跟着进了场。


    这一天恰好是网球女子单打半决赛。


    发小群里早就热闹起来。


    【阿煜在不在?现场播报一下呗】


    【我和我妈一起看狄一璇打比赛,小心脏紧张的啊!】


    【话说是不是璇子能进前十名,咱就得准备庆功宴了?】


    【那可不,她现在最好成绩还是上次马德里的十六强,贺礼备好吧不然你等她回来削咱们几层皮!】


    【得得得,我现在就托人挑个大礼!】


    【感觉这次小璇状态挺好的,不指着她拿冠军吧,感觉应该能打得不错】


    【(狗头)毕竟今天阿煜在场嘻嘻】


    【(狗头)(狗头)(狗头)】


    钟煜皱了皱眉,关上手机没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他不是很懂比赛,进了场后,聂尧又告诉他今天某合作商也来了,问他要不要见一面。


    钟煜于是便坐去了更前的位置,还被某国家队队长拉着和运动员合了影。


    狄一璇在8号球场,对战施耐德选手。


    上场的时候,他正和身边的中年男子聊业界发展。男人瞥了眼8号球场,说这个运动员他认识。


    狄一璇家里是体育世家,虽说父母都是地方上体育圈里的名人,但毕竟还有叔伯那些,从政经商的也都不少。


    “我看这小姑娘前途不可限量。”男人赞许地说了句,钟煜便顺着他目光,也看了眼球场。


    其实他不怎么懂,只是站在老友的立场上,觉得今天的狄一璇很有气势,球风很猛。


    网球比赛是三盘两胜制,如今双方各赢一盘,比赛到了焦灼的地方,每一次得分都伴着场上热烈的欢呼声或惊叹声。


    狄一璇的好友今天也在看台上,她们的位置在另一边,其中也有和钟煜同为普林斯顿校友的学弟学妹们。


    中场休息的时候,不知道谁率先看到了钟煜,刚刚和运动员拍照的时候动静不小,现在对着狄一璇指了指钟煜这里。


    只见原本还拿着毛巾擦汗的狄一璇瞬间抬头,伸手热烈地朝他这里打了个招呼。


    钟煜避之不及,起身应了应。


    他的脸也随之出现在了大屏上,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


    狄一璇后势很猛,在场细心的发现,她每赢一局都会朝西南侧的这边看台看过来。


    她之前澳网单打比赛的成绩就很不错。


    晋级女单第三轮的时候,碰上了来自白俄罗斯的强劲对手,最终止步八强。


    但这已经是她迄今为止网球生涯里成绩最好的一次。


    毕竟输给积分世界前三的选手并不丢人。


    中国队女单摘得金牌和女双摘得银牌的消息很快在国内社交平台上传开。


    金银铜奖杯虽然和狄一璇没什么直接关系,但此次国家队整体欣欣向荣,成绩十分可观。


    网球队里大家关系都不错,不比其他体育项目,队内掐架的很少,各自的竞技粉丝也大都比较理智。


    狄一璇身上一直有商务代言,她有着显而易见的外形优势。


    区别于娱乐圈向来推崇的白幼瘦,偏小麦色的肤色,很健康的黄皮肤,一头黑长直,比赛的时候总是扎成个高马尾,长胳膊长腿,往那里一站,就有着无穷尽的精气神。


    属于这个国度的精气神。


    今天到场的也不乏很多她的粉丝。


    当狄一璇的手幅和她洋溢着笑容的脸出现在投影仪上时,赖香珺正坐在几位姐妹花中间。


    捏着水杯的手指微微发凉。


    第37章 采访区丈夫的美貌,妻子的荣耀


    这厢,天气热不想出门的借口终究不能次次都生效,同她关系不错的李家小女央求赖香珺给她和她的猫咪画一幅画。


    是只高傲的纯黑德文。


    和她主人黏糊糊的性格相反,赖香珺三言两语被哄得晕头转向,便答应了其来溪山墅做客的请求。


    投其所好,给赖公主带了一套她上个月在国外的市集淘来的手作玩意,有瓷器、首饰、胸针、书签都散发着独一无二的灵气。


    包装无不精美,质地也格外有分量。


    圈内同赖香珺交好的都知道她这艺术家的爱好,奢侈品之类虽不出错,却也不出彩,再者,她想要什么没有?上了心的,便把她爱收集独特小玩意的爱好放在心里。


    “你看奥利奥多乖,特意换了miumiu当季秀场同款项圈,等着小珺姐姐抱呢~”


    顺着赖香珺眼神,她顺手把猫给了这里的主人抱,而后葱白手指灵活地解开一旁的丝带。


    倒是格外地有礼数,赖香珺拿起盒中的玛瑙书签对着光端详,去年拗不过只能和钟煜订婚后,她十分不爽,去日本散心,在京都某个设计师的工作室,对同款纹样多看了两眼。


    因其并不对外出售,只能作罢。


    她隐约记得赖宏硕就曾称赞过她的父亲特别的会做人。李父能把建材生意做到东南亚,这份投其所好的本事,显然也遗传给了女儿。


    溪山墅的整体布局偏欧洲庄园,西南角是花园,中间有一喷泉,淡蓝色水淌在上好的汉白玉石雕中,阳光下波光粼粼。


    里面有几颗硬币,是之前赖香珺和cici玩游戏丢进去的。


    李悦柠抱着德文猫坐在喷泉前拍了好多照片,赖香珺决定结合她们在不同时刻下的表情来作画。


    来的人不止一人一猫,为了凑热闹,几个女孩子大多是两人的共同好友,都是人精,大家凑在一起拍照,宁曼和李妈准备了丰富的下午茶,众人坐在客厅里,倒也其乐融融。


    不知道谁先提起的看奥运会直播,索性也无事,关心一下国家大事,也算是有种参与感。


    当屏幕上的大屏一闪而过钟煜的脸时,姐妹们都看向坐在中间的赖香珺。


    “小珺,你老公的脸大屏幕也完全扛得住!”


    “哎,钟氏是赞助商吧我记得,位置真好。”


    “嗯,刚刚看见我叔叔了,他就和小珺老公坐一起,都衬得他更加年轻了。”


    在众人略显嘈杂的讨论声中,赖香珺对大屏上一闪而过的钟煜十分满意,虽然谈薇看到后可能又要吐槽说网络上那些帖子为你老公的脸和身材盖起了高楼。


    但——


    丈夫的美貌,妻子的荣耀。


    她暂且和那些小姑娘们一个立场吧。


    谁让事实胜于雄辩。


    “狄一璇这次发挥的不错啊。”


    “谁?”


    “狄一璇啊,就刚刚那个和小珺老公站在一起的运动员,她姑父就是岩山乳业的那位刘岩老总。”


    “哦~原来他们还有这层关系啊…”恍然大悟的语气里夹杂着别样的意味。


    “是啊,不过她也还挺争气的,就这样还有人说她有后台呢!”


    正谈论间,直播画面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大屏突然又闪回观众席。


    这次是狄一璇小跑着冲向钟煜所在方向的画面。


    她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目标明确,直直地奔向那个位置,虽然镜头很快切走,但那个奔跑的动势和方向,足以让人产生联想。


    空气微妙地凝滞了一瞬。


    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询,清晰地响起:“她是不是和小珺老公是发小来着?”-


    “可以再采访一下吗一璇儿?”


    女单队后台的采访区,刚结束比赛的喧嚣还未散尽,狄一璇正前面是位操着一口京腔的男采访员。


    “一璇和刚刚专门去合影的那位是什么关系呢?”他笑着抛出了问题,眼神里带着点促狭。


    狄一璇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可乐的事,她一笑,周围的工作人员也跟着乐了,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她歪了歪头,把问题轻松地抛了回去。


    采访在“莫非是男女朋友关系”、“我可真是谢谢你啊大哥”、“难道不是吗?听小道消息说你一直有个喜欢了很久的人”、“你这是哪里的小道消息好啦好啦不想问问我接下来的职业计划吗”进入尾声。


    刚才打完比赛,狄一璇在和队友们例行合照、击掌庆祝后,就跑向了钟煜所在的贵宾区方向。


    看到场馆大屏上出现自己些微错愕的脸,钟煜还有些不自在,人潮又不明所以地跟着欢呼,惹得他也笑了笑。


    可钟煜这么一笑,无奈中带了点痞气,又让场上的气氛更加热闹。


    狄一璇邀今晚聚餐,钟煜问她不先和队内吃饭吗,她却支吾一声,说和他们有的是时间,这次学弟学妹们都来了,先和大家聚一下。


    他不置可否。


    一行人包了个别墅,在庄园里,离市区远,环境倒是不错。


    钟煜到达的时候,里面已经锣鼓喧天,夜风裹着烤肉的香气扑面而来,泳池边有人弹起了尤克里里,几个金发女孩赤脚踩在草坪上,裙摆沾湿了水也毫不在意。


    在向来外放的外国人面前,似乎也不存在场子热不热的起来这回事,小老外们早就美酒热舞,玩得不亦乐乎。


    大多都是他的校友,偶尔几个陌生面孔,也都是狄一璇的好友。


    钟煜是学经济学出身的,狄一璇读的是运动科学,和心理学、社会学都有交叉。


    其实两个人在普林斯顿的联络并不是很多,钟煜很忙,哪怕是偶有闲余,也是被各路朋友拉着满世界潇洒。


    狄一璇大多情况下只会在自己学习压力大的时候找钟煜,哭唧唧地抱怨课业任务好重,而她还要兼顾训练和比赛,根本忙不过来。


    奇怪的是,每次对着钟煜倾诉完,哪怕他只是隔着电话线懒洋洋地回一句“狄大小姐加油啊”,她好像就真的能神奇地又攒起一股劲儿来。


    “阿煜!这里这里!”他甫一进门,就被招呼着往中间走。


    门口出的几人递给他杯酒,钟煜接过,并没有喝,抬抬下巴同他们打招呼。


    他的身形高大,在一群高个白人里也并不显得突兀,而身上商人杀伐果断的气质又给他增添了些压迫感。


    灯光落在他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上,下颌线绷紧的弧度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利落。


    此时抿着嘴散漫不羁地干笑了声,身上那股久经名利场淬炼出的松弛与掌控感的劲就全泄出来,周遭的喧嚣好像成了他背景板的一部分,他又变成了那些年好烟好酒好车好美人无限簇拥着的钟煜。


    “来晚了哦!”


    狄一璇举着半截酒瓶从不远处的吧台探出头,又踩着高脚凳跳下来,热裤下是一双有着力量感线条的长腿,直晃人眼睛。


    钟煜笑着“嗬”了声,放下手里的礼物,端起酒杯,犹豫了几秒,像在思考什么,而后眼神直直地看过来,轻点下巴,“行,规矩我懂,自罚三杯,狄大小姐满意不?”


    钟煜的尾音拖得有点长,带着点懒洋洋的痞气,他晃了晃手里刚接过的酒,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狄一璇已经像一尾灵活的鱼穿过人群游到他面前,不知是钟煜的错觉还是确有其事,总觉面前这姑娘脸上还带有今天比完赛后的潮红。


    额角碎发微湿,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点得逞的小得意。她身上那股混合着汗水和柑橘沐浴露的气息,强势地盖过了空气中的烤肉香和老外们的香水味。


    “三杯?”她哼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夺过钟煜手里的酒杯,自己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让她眯起了眼,喉咙滚动了一下,才把杯子塞回他手里,指尖有意无意擦过他温热的掌心。


    “钟老板,你打发谁呢?”狄一璇声音拔高,带着点娇嗔的控诉,把自钟煜进来后就高涨的气氛又带高到一个度。


    钟煜低头看着杯沿上那个清晰的口红印,是很张扬的莓果红。他舌尖抵了抵上颚,没立刻接话。


    狄一璇看到钟煜脸上出现了似懂非懂的笑容,他衬衫最上面那颗纽扣总是习惯性地解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思好像要被这人看透。


    钟煜却不动声色地举起另一只杯子,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干脆利落。


    “一杯。”立刻有人识相地满上第二杯。


    狄一璇忽略了钟煜拿新酒杯的动作,仰着脸看他,指尖又想去戳他右臂。


    钟煜端着第二杯酒的手微微一顿,避开她的手指,仰头又是一杯见底。辛辣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他微微蹙了下眉。


    “第二杯。”空杯落下,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狄一璇看着他蹙眉又舒展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更深,带着点执拗的劲儿。


    她干脆从旁边抓过一整瓶酒,作势要往他杯子里倒:“第三杯,我给你满上!庆祝我…嗯,止步八强?”


    “你的八强,可不是谁都能拿下的。”


    狄一璇表情轻微一顿,随即又恢复正常,“我在你心里,这么厉害呢。”


    “那这次奥运会,有什么奖励?”像以*往她赢得比赛后讨巧向他索要礼物一样,狄一璇故技重施。


    钟煜气定神闲,“和刘叔的合作,我让利两个点怎么样?”


    “少拿我姑父压人!那是给他的奖励不是我的。”


    他放下酒杯往西侧的露台走,狄一璇紧跟着,又听他说,“麻辣兔头不算奖励?”


    钟煜的声音混在风里传来,带着点戏谑,“我可是人肉跨国配送的。”


    她“嘁”了一声,“那下次我要吃现做的。”


    泳池方向突然爆发出欢呼,有人玩游戏输了正跳着辣眼睛的舞。


    钟煜朝那边瞥了一眼,挑了挑眉,随口应道:“行啊。反正我老婆的阿姨手艺很好,下次你点菜,随便吃。”


    月光漫过这座庄园西侧的小湖,洒下粼粼光影,钟煜话里的“我老婆”掷地有声,她承认,她确实是看不懂眼前这男人。


    可半晌,她也只是倚着栏杆,吃吃地笑。


    即使是夏天,靠近湖边的地方仍沁出凉意,像还在普林斯顿读书时候,深秋夜晚,也是这般。


    “还记得吗,那年年末”狄一璇似乎是刚刚喝酒太多,带着点醉意,伸手比划着虚虚的圆。


    “蔚逸明他们几个都来了,大家好像都喝多了,你当时说,要是我以后拿不到大满贯,就包机带我去阿尔卑斯山跳伞,把输掉的勇气补回来。”


    钟煜侧对着她,望着远处的湖面,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今天怎么突然忆往昔了?十七岁的醉话也当真?”


    别墅里忽然响起一段爵士乐的前奏,狄一璇突然转身,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


    “我当真的事情可多了。”


    “而且,还很记仇。”她轻轻地说,声音几乎被音乐盖过。


    “嫂子没和你一起来吗?”狄一璇顿了顿,眼神忽然变得玩味,钉在钟煜的侧脸上。


    不等他回答,又忽然扬起一个狡黠的笑,“玩个游戏怎么样?”


    第38章 十七岁有没有喜欢的人?


    现在已经是北京时间凌晨快三点。


    溪山墅二楼万分舒适柔软的大床,却好似被放置了颗怎么也找不到豌豆,赖香珺翻来覆去,怎么睡都不舒服。


    她烦躁地坐起身,吊带睡裙的肩带滑落一边也懒得管。赤脚下床,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地走到楼下。


    看了一眼cici,毛孩子今天疯累了,睡得四仰八叉的,她不忍心打扰它美梦,又放轻步子回到楼上。


    回到床上,黑暗和寂静再次将她包围,还是睡不着。


    她勾手从一旁的床头柜拿来手机,关掉睡眠模式,手机屏幕亮起,刺眼的光让她眯了眯眼。


    通知栏干干净净,除了几条无关紧要的APP推送,没有任何新消息提示。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微信小红点。


    她按捺不住,又点开了某社交平台,白天的热搜仍然居高不下,国家队成绩、女单摘金、女双夺银…满屏都是喜庆的国旗和欢呼。也是,这是国家荣耀,明星们的花红柳绿没法和此相提并论。


    她指尖滑动,在相关话题里看到了熟悉的名字,#狄一璇八强#、#狄一璇观众席#。


    她的粉丝不算少,球风稳定,成绩也稳定,虽没有在哪次比赛中一鸣惊人,却是走的每一步都作数,每一次都有进步,这种养成系的运动员,粉丝都非常死忠,评论里全是“璇宝未来可期”、“大满贯冲鸭!”之类的鼓励。


    鬼使神差地,赖香珺点开了一个网友剪辑的热门视频片段。


    是奥运会现场的某个片段,镜头显然捕捉到了观众席的花絮。


    钟煜挺拔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微微侧着头,嘴角噙着一抹惯常的、略带疏离却玩味的淡笑,在他身旁半步之遥的,正是刚刚结束比赛的狄一璇。


    因为钟煜的过于显眼,网友很快七嘴八舌地叠了很多楼。


    “啊啊啊旁边这帅哥是谁?!气场两米八!”


    “是赞助商大佬吧?和璇宝认识?”


    “感觉关系不一般诶,璇宝笑得好甜!”


    “这侧脸…这身材…娱乐圈都少见吧?”


    狄一璇穿着国家队的运动外套,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贴身的比赛背心,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在镜头下仿佛自带光芒。


    她正仰头对钟煜说着什么,脸上是毫不设防的笑,甚至因为激动,下意识地伸手轻拍了一下钟煜的手臂。


    赖香珺的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进度条往回拖,又看了一遍钟煜的动作。


    男人垂眸看狄一璇,那个角度,那个神情…赖香珺已经很熟悉了,那是他心情不错时才会有的笑。


    带着一种近乎纵容的温和。


    她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像吞了颗没熟的青梅,酸涩瞬间弥漫开来,堵在喉咙口。


    终归不是好受。


    下午大家聚在溪山墅一楼客厅看奥运直播时,曾对钟煜和狄一璇的关系有过讨论。


    “发小”这两个字混着意味不明的语气词,混着发酵的热搜,像大小不一的石头块,丢进那晚友人家里泳池中。


    池边的水渍仿佛现在还沾湿着她的脚底。


    赖香珺还是关上了屏幕,将它反扣在柜子上。气呼呼躺在了大床中央,拉起薄被蒙住了头,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气呼呼地嘟囔了一句谁也听不清的话。


    这一觉睡得并不好。


    她又梦到赖宏硕询问她和钟煜的感情,在她说了还不错后又追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赖香珺支支吾吾,赖芷瑜却先冷了语气,说没人规定一定要孩子吧,赖香珺身体不好,不急在这一时,赖父和姐姐又因为故去的母亲侯南珍争吵起来。


    赖香珺插不上话,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风暴中心,手足无措,想打电话给钟煜,拨过去却只有“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画面再一转,她在梦里看到钟煜和段策坐在一起,觥筹交错,两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段策忽然抬手指了指她所在的方向,对钟煜说了句什么,下一秒,钟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变得冰冷而陌生,直直地刺向她…


    赖香珺猛地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汗。


    天光已经大亮,cici不知何时溜进了卧室,听到动静立刻抬起头,一脸憨笑地过来,伸出舌头舔她的手。


    赖香珺低头蹭了蹭它,点亮手机,发现是李悦柠的消息。


    除了昨天上门带来的那套精心挑选的手作礼物,她还从国外高价加急订了个最新款的限量包,今天会送到溪山墅,让赖香珺别忘记签收。


    赖香珺揉了揉还有些酸涩的眼睛,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回了条语音过去,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谢谢宝宝,收到了会告诉你,爱你哦~”


    发完,她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微信列表,置顶的那个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她昨天发的,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没有新的回复。


    心里那股没来由的烦闷又涌了上来。索性眼不见为净,赖香珺爬起来洗漱,决定化烦躁为生产力,再给李悦柠画一幅画。


    她把自己闷在房里,支架上放着昨天拍的那些照片,画布一边是各种颜色的画笔。


    cici趴在窗边的阳光里打盹,她难得地效率高,不仅完成了之前承诺的油画,还额外画了一幅色调清新的水彩小品。


    拍照发给李悦柠,那边几乎是秒回,发来一连串的星星眼表情和夸张的语音尖叫。


    “啊啊啊小珺姐!!!太美了太美了!奥利奥都没这么高贵冷艳过!水彩那张绝了!珺珺你真是神仙手笔!我太爱了!!”


    赖香珺被夸的不好意思了,便说自己在家无聊,就多画画,省的荒废。


    又是一波汹涌的赞美彩虹屁刷屏。


    过了一会儿,李悦柠像是想起了什么,发过来一个链接,紧接着又是一条语音。


    “对了小珺姐,你不是说在家无聊嘛…想不想参加这个?”


    她语气带着点试探和兴奋,“我有个朋友在搞这个项目,是档全新的综艺节目,叫《萌宠日记》!我看了他们的策划大纲,感觉模式还挺新颖有趣的。我看cici性格那么活泼可爱,镜头感肯定超棒!姐姐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呀?”


    怕赖香珺误会或反感,李悦柠赶紧又补充解释。


    “姐姐你别有压力哈!我就是看你无聊随口一提!这节目我本来也报名的,想带奥利奥去玩玩。结果…唉!”


    她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又好笑,“奥利奥平时在家横得很,结果一去节目组踩点,看到陌生人和那么多机器,直接应激了,躲沙发底下死活不出来,还哈人家摄像小哥!我努力哄了半天,零食玩具全上了,没用!只能放弃了。”


    “宠物综艺?”赖香珺喂着cici肉干,看自家狗,怎么着都是十分漂亮。


    李悦柠之所以找赖香珺画画,本来也是为了节目,营造神秘效果,先公布的是嘉宾自己和毛孩子的画像。


    赖香珺简单看了看节目流程,确实是一档比较新颖的综艺。


    采用边拍边播的模式,记录宠物和主人之间的日常,后续还会有嘉宾之间交换宠物的环节。


    节目组原本想做的是纯素人节目,后来网友纷纷投稿自担的萌宠,呼声越来越大,便改变了策略,通过明星+素人的模式,也意在展现不同行业的陌生人之间的社交模式。


    筛选的范围特别大,有建筑师、互联网工作者、大学老师、自媒体从事者等等。


    李悦柠一退出这便空了个名额出来,还得再经过一番筛选。


    她自觉十分不好意思,便说自己试着问问身边的朋友。


    今天和赖香珺提起,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她并不认为赖小公主会同意出镜露面这样的活动,毕竟这也算较长时间暴露自己生活的一部分,这几年网络生态环境不好,万一被素质低下的网民追着骂,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却不想赖香珺说她考虑考虑。


    李悦柠自然十分开心,说有什么尽管问她,反正她也是很闲-


    当蔚逸明欠欠地在她新发的朋友圈下评论“宁姨会做麻辣兔头啊,下次我要吃”时,赖香珺已经和《萌宠日记》的制片人之一聊了起来。


    她一时有些懵,直接戳开蔚逸明的微信私聊。


    【?在说什么呢?什么麻辣兔头?】


    蔚逸明那边秒回语音,“哎哟我的赖公主!装傻是吧?不是阿煜给人带去法国的嘛,吹得你家宁姨手艺天上地下独一份儿,可把我馋死了!”


    带去法国


    她印象里好像宁曼前几天说过这回事。


    但赖香珺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带去法国,给谁啊?”


    蔚逸明彼时正在逗前几天买回来的小博美玩,他最终还是买了狗,小小的一只白团子,把他个大男人萌坏了。


    也就没注意到赖香珺的语气有点不对,想到夫妻俩这段时间不是感情好的不得了,就随口答道:“你老公发小啊,我们的大运动员,狄一璇。”


    “你是说,钟煜去法国,专门给他的发小带了她爱的麻辣兔头?”


    蔚逸明显然没听出她话里压抑的冷意。


    “你没看到吗,璇子ins上发了,夸那兔头多好吃多好吃,给我馋死了,赖公主我什么时候能上门蹭顿饭啊?顺便让你看看我的小狗。”


    博美听到他喊它,蹭的一下跑好远,只剩蔚逸明夸张地直喊人名字:“大王,大王过来!别啃沙发腿!”


    挂断电话后,赖香珺登上ins,她已经许久没在这里活跃,上一次发帖子还是好几年前,那时候cici的妈妈还在。


    狄一璇发布的照片里,第一张是一看就知道是私人制作的麻辣兔头。


    @Di_Yixuan:救命!这是什么神仙美味!!![哭泣][火焰]跨越千山万水的投喂,感动死了!这绝对是我吃过最最最最最好吃的兔头!没有之一!(手动艾特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投喂侠,感恩!)


    第二张是她和队友们及观众席的合影。


    第三张是昨晚的庆功宴,一群年轻人挤在镜头前搞怪。


    在照片的边缘,能看到钟煜举着酒杯露出半边身子的一角。腕表她熟悉,和走的那天戴的一样。


    最后一张是个人照。


    闭着眼、双拳呈祈祷状,面前有鲜花、蛋糕和酒。


    头上戴着的,正是赖香珺曾向钟煜提到过的chaumet最新款冠冕-


    钟煜在西侧的湖边站了好一会儿,夜风吹散了点酒意。他习惯性地想摸手机看看时间,手伸进裤兜,却只摸到冰凉的金属车钥匙。又摸了摸另一个口袋,空空如也。


    “啧。”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手机根本就没带出来!


    难怪从下午到现在,手机安静得像块板砖,他还纳闷赖香珺今天怎么这么沉得住气,一条消息都没有。


    钟煜仔细回想了一番,中午看比赛的时候还拿出手机刷了刷新闻,而后回了趟酒店换衣服,估计就是那时候,随手把手机扔在床头柜上,或者塞进了哪件换下来的衣服口袋里,忘了个一干二净。


    钟煜下意识想借个手机联系聂尧,让他赶紧把自己那部送过来。可刚掏出别人递过来的手机,解锁屏幕的手指就顿住了,他似乎也忘了问聂尧新换的手机号。


    别墅里外灯火通明,人声和音乐隐隐传来。湖边风吹过水面,发出细微声响,几种声音混在一块儿。


    刚刚狄一璇跟着他走到这儿,两人就着凉风聊了几句。


    他看她今晚高兴,喝的有点多,忆起往昔还跟小时候一个样。


    只是钟煜抬手揉了揉眉心。


    其实他根本不记得承诺过她什么。他虽然有时候说话没个正形,但答应过的事,尤其是这种听起来就挺大的事儿,不至于忘得一干二净。


    去阿尔卑斯包机跳伞?她记错了。


    那是严京说的。


    严京和这几个人也是一块长大,不过出国出的早,十岁出头就去德国了,上次钟煜去谈医疗方面的项目,还抽空绕道去慕尼黑和他见了一面。


    还是孤身一人,读的是古典哲学,整日研究什么黑格尔康德,书呆子一个。


    钟煜为数不多看到严京比较活泼外向的时候,是十七岁那年的新年,几个人一起约在瑞士滑雪,晚上又篝火晚会,兄弟几个围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狄一璇当时一月份就要去参加澳网青少年组的公开赛,为了给她加油打气,蔚逸明几个从国内飞了过来。


    钟煜彼时已经在美国读书,圣诞节假期刚过,被哥几个一叫,写了假条就飞过来。


    本来是严京被撺掇着和狄一璇表明心意,这小子破胆一个,又听见她喊压力大,还是别给运动员徒增烦恼了。


    “你要拿不到大满贯,咱们到时候就包机带去阿尔卑斯山跳伞,把输掉的勇气补回来。”


    钟煜陡然听见严京说这话,新奇地笑了声,和对面狄一璇的眼神对上,篝火堆大,木头噼啪作响,火星子往上蹿,隔着四五米远,却能看清她雾气淋漓的眼睛。


    看样子这姑娘压力是真大了


    他伸手揽过旁边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的严京,另一只手举起啤酒罐,冲着狄一璇的方向,和蔚逸明几人附和道,“行啊,跳,谁不跳谁孙子。”


    别墅湖边种着梧桐树,此时几片树叶打着旋儿相继掉落,落到湖面,发出细微的声响,荡开一圈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钟煜从十七岁的跨年夜的篝火旁抽身,一时又为兄弟严京感到好笑,他最近在校对书稿,满篇的德文,忙得要死,还能记得在狄一璇比赛时托他去买礼物,却不想这一桩陈年旧事莫名其妙地被按在了钟煜身上。


    这都什么事?!


    幸好刚刚他把这些话都说明白了,也省的狄一璇那些心思再错误地蔓延。


    钟煜又摸了摸口袋,习惯性地想掏出手机。


    赖香珺这个点在干嘛呢?


    夜晚的风并不温热,因在郊外,还有些凉意,他突然很想知道赖香珺的十七岁。


    不是现在这个在溪山墅家里、会因为他随口一句“想你了”就偷偷抿嘴笑的赖香珺,而是…十七岁的赖香珺。


    他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过了十七岁。关于她的过去,他知道的太少,少得像沙滩上被潮水反复冲刷后残留的零散贝壳,需要他弯腰去仔细捡拾。


    听宁曼偶然说起,那年之前她好像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在家里休养了很久。


    工作有次碰到她姐姐赖芷瑜,聊起赖香珺十七岁的画拿了奖杯,语气隐有温柔,姐妹俩关系好像并不是传闻中那么不好。


    蔚逸明倒是常挂在嘴边,说赖香珺小时候就长得像洋娃娃,十七八岁的时候更是,美的他身边好多人妄想去追求她


    这些关于赖香珺的碎片拼凑起来,依旧模糊。像隔着毛玻璃看一幅旧照片,轮廓依稀,细节全无。


    钟煜端着酒杯,放松地倚在湖边冰凉的木质栏杆上。灯光映在他侧脸,勾勒出流畅的下颌线,通身依旧散发着那股与生俱来的潇洒劲儿,心底的某个角落,却正在被一种从未有过的好奇慢慢占据。


    十七岁的赖香珺,会是什么样子?


    他想象不出来。


    她那时候也会像现在这样,有点小脾气,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气鼓鼓的吗?还是更青涩、更安静?十七岁的生日是怎么过的?有没有人给她准备特别的惊喜?


    或者有没有…像今晚狄一璇这样,因为朋友的一句醉话,就记了好多年?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像一颗小石子,沉甸甸地落进了他心里那片刚刚被搅动过的湖水中。


    赖香珺,你十七岁的时候,有没有喜欢的人?


    第39章 再挑拨当真是个极狡猾的人!……


    当#狄一璇ins在国内的社交平台又一次上了热榜后,敏锐的网友立刻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哪家好人麻辣兔头用chaumet的袋子装着啊,而连高价订货都订不到的最新款冠冕,正高高地悬挂在狄一璇头上。


    “璇姐这眼神快拉丝了救命!和球场上反手抽杀的样子绝逼不一样!”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谁家好人用Chaumet珠宝袋装麻辣兔头啊!!”


    “楼上真相了!重点难道不是冠冕吗?那玩意儿是随便能送的吗?还是最新款!说没点意思谁信啊?”


    熟悉狄一璇的老粉丝一直都知道她家境不错,身边玩的也都是一些二代们,谁没个青春年少的时候,几年前的ins老帖可是经常能看到那几位互动。


    于是顺藤摸瓜,不费力地就找到了钟煜的账号@Zhong.Y。


    可以说与网友心中对这一类形象的猜测大致相同,私人飞机舷窗外的云海、芬兰雪山脚下的顶级度假村、停泊在摩纳哥港口的豪华游艇、以及惊鸿一瞥的价值连城的艺术藏品甚至还要更加的夸张一点,因为钟煜的长相与气质,实在是无可挑剔。


    甚至可以秒杀娱乐圈里的一些当红小生,年少太过有为,举手投足间全是矜贵。


    陌上少年足风流,也大抵不过如此。


    网上对@Zhong.Y的猜测纷纷,而在国内,面临着真实摄像机的赖香珺,同样被编导问到了关于十七岁的问题。


    “小珺老师,可以讲讲你和cici的故事吗?它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cici出生的时候,我刚好过十七岁生日。”


    赖香珺本意只是在李悦柠的陪伴下看看节目录制现场,制片人和导演都很热情,也很和善,现场有几对确定参与的嘉宾和宠物,应该是在准备背采的环节。


    节目还没开始录制,背采也只是按照原有的问题提纲去挖掘嘉宾和宠物身上的卖点和萌点。


    大多是猫狗,除此之外,角落里还有一只漂亮的羊驼和一只站在特制架子上的粉葵花鹦鹉。


    cici不认生,除了一开始被羊驼庞大的身躯惊得后退两步、警惕地低吼了一声外,和大家都相处的很好,尤其和一只叫泡泡的边牧玩的难舍难分。


    “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我们呀赖小姐,制作班底绝对过硬,拍摄期间我们爱宠的安全问题也有人专门负责。”


    赖香珺来的路上了解过,节目组背后的负责人之前是某大火的亲子综艺的制作人。


    这些嘉宾看起来也都比较和善,除了后面交换宠物拍摄这一环节不太可控之外,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大的问题。


    cici叼着个毛绒玩具过来放到了赖香珺脚边,温热的舌头舔着她裙子下面裸露的小腿,又抬头看她,咧着嘴冲她笑。


    它的眼睛圆圆的,琥珀色的瞳孔,性格活泼,毛发又光又亮,这样的cici,已经陪伴了她快八年。


    经历了乖巧懂事的幼年期、活泼调皮的少年期,壮年期的cici沉稳了不少,可再过一年,它便要步入老狗的行列了。


    赖香珺目前为止,还没有设想过cici某一天离开她的日子。


    cici的妈妈在赖香珺14岁的时候来到她身边,22岁的时候离开她,那段时间赖香珺的天很暗,是cici每天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是她的狗把它拽出来的。


    “是很不错,cici好像也特别喜欢。”


    赖香珺蹲下,声音有点低,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cici颈部的长毛,心里涌上一股没来由的悲伤和依恋,心里某个角落的天平开始倾斜。


    如果参与这个节目,能留下更多关于cici的影像,把它这个阶段的活力和快乐都记录下来,当作一部特别的成长纪录片,好像…也蛮不错。


    出来的时候李悦柠和赖香珺带着cici去了可以携带大型宠物入内的私房菜馆。


    在清雅僻静的包间落座,点好菜。李悦柠拿起手机随意刷了刷,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赖香珺正给cici倒水喝,没太在意。直到李悦柠几次抬头看她,眼神闪烁,欲言又止,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怎么了宝宝?”赖香珺把水碗放好,奇怪地问:“是菜不合口味?还是哪里不舒服?”


    李悦柠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赖香珺自己的手机也传来消息提示声。


    是谈薇发来的消息,一连好几条语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火气。


    vv:[截图1][截图2][截图3]


    vv:小宝宝你看热搜了吗?!


    vv:你老公那个发小怎么回事?!她粉丝写的那些东西也太离谱了吧!


    vv:什么相伴十年,什么豪门少爷是白月光,还有这个,联姻都是利益…这些词条都冲到热搜前三了!里面全是扒钟煜ins的!你快去看看!


    赖香珺心猛地一跳,点开图片,#真豪门少爷的词条已经蹿到了热搜前三-


    钟煜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刚醉酒醒过来。


    头有些重,昨晚回来已经凌晨,累极,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那身皱衣服,就这么囫囵着在床上睡了一夜。


    一觉天亮,阳台门大敞着,清晨带着凉意的风卷着窗帘吹进来,套房落地窗外有一群白鸽飞过,钟煜双手撑在床上,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惦记着今天下午还有工作,半分钟后,钟煜下床,径直走向浴室,洗到一半发现自己到底都没找到手机。


    头疼的厉害,他快速洗完,出来后果然在昨天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了被遗落的手机。


    开机,一大堆消息涌了进来,屏幕被各种APP推送、微信、短信、未接来电提醒塞得满满当当。


    助理聂尧的电话在这个时候先打了进来。


    “煜总!煜总您终于醒了!”


    聂尧急的早饭都吃不下去,看到热搜的时候他差点要跑过来敲钟煜的房门。


    被扒ins上的照片倒是没什么,可这又和狄一璇有什么牵扯?


    聂尧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偌大的酒店走廊徘徊。他待在钟煜身边的时间不算短,便自作主张,先撤了有关钟煜和狄一璇关系的帖子。


    可突如其来的404让网友逆反心上来,加上狄一璇这次成绩不错,低龄粉被这么一激,吵嚷嚷又开始群起而攻之钟煜“心虚”、“仗势欺人”、“辜负璇宝心意”


    越是闹腾,帖子被删的越快,越是激发网友的好奇心。


    钟煜还穿着浴袍,单手慢条斯理地整了整系带,眉头因为头痛而紧锁着:“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聂尧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把网上如何扒出他ins、如何将他和狄一璇扯上关系、那些故事如何发酵、网友脑补利益联姻以及他自作主张删帖却引发更大反弹的过程,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聂尧一口气说完,大气不敢喘,试探着叫了一声:“煜总?您…您还在听吗?”


    刚洗完澡,水汽姜眼睛蒸的发紧,钟煜眉头皱的老高,说:“你做得对,全部撤掉,不管是和我有关的,还是借题发挥的。”


    助理应声。


    钟煜想退出通话页面看看赖香珺有没有消息,又听聂尧迟疑地问:“那煜总,等会儿和M集团那边的见面会…”


    “当然按时,”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有些过于低沉了,带着丝哑意:“另外,帮我带盒感冒药上来。”


    通话结束在聂尧倒吸一口冷气后发出的“啊”中。


    煜总生病了?!


    难怪今天起得晚。


    怎么事情都碰一块儿了,还要不要人活?


    聂尧火急火燎连忙去买药。


    钟煜打开微信,发现赖香珺之前给她发了个【在干嘛?】


    他许久没回,国内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又发给他【睡不着】。


    他吸了吸鼻子,拨了个电话过去,响了两声,被挂断了。


    钟煜锲而不舍,再次打了过去,这次对面直接关机。


    “啧”的一声,很轻微,和鼻音混在一起,不复以往的混不吝,倒是多了些焦急和不安。


    工作照常,合作方已在目的地等候,钟煜换了衣服下楼,这次可记得带上了这部手机。


    会面后进展很顺利,对方邀钟煜共进晚餐,聂尧连忙小声提醒:“煜总,您吃了药的,不能喝酒。”


    钟煜朝助理点点头,说药他没喝,一点小感冒不会有什么事。


    饭局结束的时候,国内已经凌晨。


    钟煜头疼的更厉害,耳朵都跟着嗡嗡作响。再看手机,拨通国内电话,赖香珺还是不接。


    他正想打给宁曼。


    蔚逸明的信息这时候插进来,像一连串聒噪的鞭炮。


    “阿煜不是你这是什么操作啊”


    “你给狄一璇带麻辣兔头没告诉赖香珺啊?难怪我前两天说要去你家吃她没吭声呢,我说赖公主怎么变小气了,蹭个饭都不给!”


    “可你怎么还给狄一璇买珠宝啊,还是有真爱寓意的我都不敢给她买这么暧昧的礼物,女朋友虽然不会是老婆,可她也会闹啊!”


    “网友真会说啊,说你和你家赖公主联姻都是为了利益,还说你俩指不定都各自有情人呢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但你热搜倒是撤的挺快,哎怎么说,看见网友怎么夸你的了吗?那彩虹屁吹得,我都替你脸红!”


    “”


    一连串语音听得钟煜耳朵更疼,咬着后槽牙给挂断了-


    溪山墅的家里此时分外安静,不是以往夜晚的静谧,而是原本应在这里的女主人不见了踪影。


    连带着她的狗、宁曼,还有她惯穿的衣服、生活用品,都去了别处。


    华庭的别墅里灯火通明。


    白天宁曼带着人把家里整理了一番,这栋陪了她七年的房子依旧干净如新,外墙有专人按时维护,里侧的花圃芬芳扑鼻。


    屋内是很法式的装修风格,赖香珺的艺术细胞本就发达,更是将华庭家中的里里外外都布置的十分完美,二三层尤甚,不论是墙壁还是犄角旮旯,都充满着她的小巧思。


    萌宠这档综艺开拍在即,先导片需要拍摄每个家庭中宠物与主人真实的相处,为期一天半,赖香珺选择华庭的家作为拍摄地。


    而在之后的日子里,节目组会包机,送他们去真正的拍摄地,天山脚下。


    此时盛夏,而那里高山冰雪已融,鸟语花香,昼长夜短。


    赖香珺有些迫不及待地出发了。


    接到婆婆纪芮澜的电话在意料之外。


    楼下的摄像机刚在各个角落架好,上午赖香珺拽着谈薇去商场大杀四方,为节目的出镜买了不少新皮肤。


    此时正躺在床上养精蓄锐,手机就嗡嗡震动。


    夏日午后漫长,空调冷风将水生调的扩香石香味吹得四散,赖香珺望着屏幕上的来电人名字,烦躁地叹了口气。


    纪芮澜已经许久*没有联络过她。


    她这个名义上的婆婆,似乎忙得很,就连上次老爷子的生日宴都没到场,当然,也不排除是她向来知道她并不是很受老人待见,故而借口人在国外,无法到场。


    寿礼倒是贵重得很。


    是个知名书法家的旧作,有段时间赖香珺常去博物馆看展,有点印象。


    赖香珺自上次与钟煜因为红宝石项链而吵架后,一来二去也对钟家这几桩旧事有所了解。


    纪芮澜原本是钟煜生母的好友,和所有烂俗的桥段一样,在钟夫人怀孕期间,好友与丈夫暗度陈仓,出了意外不说,最后也落得个郁郁寡欢、亏虚过甚的下场。


    听谈薇讲,钟煜母亲也是个事业上的女强人,流产后没怎么修养,就回到公司开始工作。


    那些属于钟煜母亲的股份至今还为他留着,只是他似乎不愿对此有所图,不然也不会在钟老爷子勒令他回国、回钟氏工作的时候毅然拒绝。


    最后折中的结果是钟煜结婚、回国继续发展他的国樾资本。


    大概这便是底气吧。让他可以在这段本为两家之好的婚姻里游刃有余、毫不顾忌。


    赖香珺垂下了眼眸,看不出情绪,末了,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伸手接通了电话。


    “喂,小珺啊”


    纪芮澜的语气依旧热络,声音里也是一如往常带着长辈的慈爱,赖香珺笑吟吟打招呼:“妈妈好。”


    无关痛痒地问了问她最近都在忙些什么,赖香珺说夏天太热了,她不想出去,整日多数时间窝在屋里。


    对方说她也是,前段时间在新西兰住了段时间,她娘家有亲戚在,如今刚回国,就听小辈们说起这段时间网络上的热闹事。


    赖香珺握着手机,指尖微微收紧,脸上笑容不变,静静听着。


    “小珺啊,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了,阿煜和一璇小时候关系就不错,两人大学也是在一块儿读的”纪芮澜加重语气,“一璇这孩子我还能不清楚嘛,没什么心眼”


    赖香珺静静听着,把手机拿远了些,等对面人叽里咕噜说完狄一璇和钟煜如何青梅竹马、兄妹情深,而两家又是如何常年交好、知根知底。


    等对面终于告一段落,赖香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语气轻松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嗔怪。


    “哎呀妈妈,您看您说的!这些钟煜都跟我提过啦,我怎么会多想呢?网络上听风就是雨,您还看那些呀”她四两拨千斤,把话题推了回去。


    纪芮澜在电话那头似乎被这软钉子噎了一下,静默了一瞬,随即也打着哈哈,话题生硬地拐到了她亲儿子纪淮身上:“纪淮也是不让人省心,眼看着弟弟都成家了,他自己连个女朋友的影子都见不着”


    赖香珺懒得告诉她,上次她看到纪淮和一个女人举止亲密来着。


    “哎对了小珺,”纪芮澜像是忽然想起,语气关切,“你和阿煜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啊?”


    原来是在这儿等她。


    赖香珺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温顺:“妈妈,我们打算”她故意顿了顿,话锋一转,“这事儿还是再说吧,我们俩目前都挺忙的,暂时没什么想法。”


    纪芮澜果然一番体贴话:“是啊,你还年轻,多享受几年”


    挂断电话后,赖香珺嫌恶地看了看屏幕上的通话记录。


    钟煜这后妈,真是有意思,拐了十八道弯,就为了不动声色地在她心里种下一根刺,让她去好奇、去猜忌钟煜和狄一璇那情深义重的过去。


    看来赖宏硕还是拎得清的,没娶个后妈进门,她一早就知道像她爸爸这样的男人不可能二十多年清心寡欲,可他从没把腌臜事带到姐妹二人面前。


    是以赖香珺虽然也早年失恃,却也比钟煜这样有个狼子野心的继母强。


    楼下传来哐啷的声音,是cici玩闹间撞倒了东西,似乎是什么好笑的动作,惹来几人的欢笑。


    夏日的午后漫长而慵懒。赖香珺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床脚边摊开着两个崭新的超大行李箱,堆放了整理一半的衣服。


    赖香珺闭上眼睛,纪芮澜的有心之语钻进脑子里,嗡嗡嗡地乱飞。


    关系真有那么好吗?


    上次在朋友的游泳池边,两人的语气就分外熟稔。


    谈笑间似乎根本没往她这儿瞥一眼。


    钟煜当时问她是不是生气了?


    她当然拒不承认,她又哪里是什么小气的人?


    可他又言辞闪烁,带着点玩味的笑意追问“不是看我把你酒喝光了生气”?


    当真是当真是个极狡猾的人!


    赖香珺心烦意乱地翻了个身,忍不住又点开了手机。社交平台上,关于#真豪门少爷和#狄一璇的话题热度虽然被压下去不少,但暗戳戳的诸如“好配”、“青梅竹马就是好嗑”的议论仍然不绝于耳。


    她又去看了狄一璇比赛的片段,虽然她不是很懂网球,但也能看出来这女孩的球风很稳、也很有力量,隐隐还透着杀气,一种积极向上的锐气。


    赢了后展开双臂和全场欢呼,非常落落大方、非常自信昂扬。


    赖香珺手指划过不小心给这个帖子点了赞。


    为国争光的人诶,看上钟煜哪点了?她关掉手机。


    那副浪里浪荡、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公子哥做派?还是确实无可挑剔的皮囊?


    好吧,赖香珺承认,钟煜认真工作的时候也还是很有魅力的。


    意识到这点后,她几乎是立刻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第40章 新州里原来是为了小珺


    拍摄进行的很顺利,cici意外地配合。


    无论是跟着赖香珺在开满野花的草甸上悠闲散步,还是被安排和其他宠物进行互动,甚至是面对节目组偶尔设计的小挑战,它都表现得异常兴奋和配合。


    看着出现在大小镜头里的cici,赖香珺也与有荣焉。


    cici当年是那一窝最小的狗狗,众人一度以为它不会存活,赖香珺整日忧心忡忡地照料,连生日许下的愿望都是cici健康长大。


    狗妈妈也是只漂亮的金毛,狗爸爸应该是只流浪犬,有点脏,但会时不时冒出来远远地看着它们,威风凛凛的。


    有一次赖香珺想给它清洗,那狗神色戒备,呲起牙来,后来过来的频率渐少,却逐渐信任起她来,赖香珺之后还给它们好几只狗狗拍了大合照。


    可惜那几年她过得很混沌,各种意义上的混沌,有时封闭,好些天都不愿意出门,有时又太过自由,跑得满世界都找不着影。


    也是那几年,算是坐实了赖家小女太过受宠、惹长姐不满的风言风语。


    等生活稳定下来的时候,连cici都变成一只英俊活泼的大狗了。


    “Lichen可以给大家展示一下你给cici家人拍的照片吗?”


    后台背采中,主持人看着面前这个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太过优越的人,连声音都放柔了不少。


    赖香珺点头,一笑起来眼睛就弯成桥,“当然可以呀。”


    她点开手机相册里的个人收藏,往上划拉,对准录像机开始热情地介绍起来。


    他们此行目的地是在新州。


    最初的几天,气氛多少有些拘谨,不光是赖香珺,目前来的嘉宾有影视剧演员、脱口秀演员,还有一个国家运动员,是退役的奥运冠军,和她一样的素人是一位独立设计师。还有两位因为档期问题随后会到。


    其实氛围还行,但赖香珺尽量避免和他们深入交流,她还不是很适应在镜头面前表现,再者,这几位明星她几乎全无了解。


    大概是前年末吧,她受邀参加一个高端品牌年会。结束时和品牌方邀请的一位当红小生、还有一位新晋小花一起合了张影,结束后随手分享到了自己的社交平台上,结果没过多久,私信和评论区就炸了锅。


    男方粉丝说她“贴自家哥哥太近了”、“眼神不单纯”。


    女方粉丝则指责她“礼服太过扎眼”、“心机抢风头”。


    赖香珺当时简直要气笑了,她不过就是站在该站的位置,穿了条自己觉得好看的高定裙子,长得也确实漂亮点,喧哪门子宾哪夺门子主啊?她赖香珺需要去夺谁的主?


    后来她烦不胜烦,删了那些分享,这两人通过些渠道加了她的联系方式过来给她道歉,赖香珺无意纠缠,随手回了表情包,对面又是一大串噼里啪啦的文字,还有错别字,她更没再有下文了。


    如今正儿八经在镜头下被注视着,身边又很多明星,她还挺束手束脚的。


    不过她的狗是只大e狗,身体素质很好,长途飞行加上环境转换,对它来说仿佛只是换了个更大、更好玩的游乐场。没有任何水土不服,反而比在溪山墅时更加精力充沛,不过这里没有宁曼帮她,赖香珺便只能自力更生。


    托cici的福,三番五次被这只e狗带着,赖香珺几乎与这里的每个人都说过话,和嘉宾们更是渐渐熟悉了起来。


    两个档期冲突还没到达的明星,一个是长红了好几年的年轻男顶流,叫郗信,听说一开始节目组预算虽足,可顶流未必赏面子,不过后来谈妥了档期。可另外一个女演员却放节目组鸽子了,名叫邵珠仪。


    赖香珺对她有印象,圈子里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真假千金风波里,邵珠仪就是那个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假千金。不过赖香珺向来对这种八卦兴趣缺缺,她可不在乎谁真谁假。


    她更早之前就认识邵珠仪了,或者说,是单方面见过。


    邵珠仪在片场捡了只猫,带回华庭养,经纪人不小心开门后让猫溜了,于是赖香珺在那一天遛狗时很巧地看见了素面朝天的女明星满小区找一只叫小满的猫。


    尽管素面朝天,也足够漂亮足够清冷,一头黑长直,穿着绿色的裙子,仙气飘飘的。


    赖香珺当时蛮想帮忙,不过她并不是会和陌生人尤其是不知脾性的女明星主动打招呼的人,那一天她拉着cici多绕了几圈。


    后来听说好像是找到了。


    她还挺期待和邵珠仪一起上节目的,起码这节目目前还挺岁月静好。


    在新州的第二天,有位叫阮倩的女明星空降补位。


    与此同时——


    钟煜热脸贴冷屁股的行为终于有了回应-


    钟煜没在法国多呆,工作上的事情结束后,就买了票回国。


    还剩助理聂尧留在那处理一些后续问题,走之前聂尧欲言又止,钟煜昨天的感冒加重,偏偏又和合作商喝了酒,晚上他又送了回药,也不知煜总喝了没有。


    估计没喝的概率大些,今天和他交代任务的时候,钟煜咳嗽了几声,聂尧感觉他眼睛都红红的。


    “煜总”他想劝煜总还是把药喝了,又觉得自己这个行为很老妈子,怕钟煜厌烦。再者,对于钟煜的脾气,劝是没用的,硬劝只会招烦。


    不过他就算是劝,肯定也不及夫人赖香珺劝效果好。


    聂尧于是咽下了自己那些话,把钟煜回国的东西再确认一遍。


    下午的时候,钟煜落地润城。


    国际旅程漫长,在飞机上的时候他补了一觉,不过睡得并不好,期间还被冷醒,额角一跳一跳地疼。找空乘要了条毯子,对方看他脸色不太好,歉疚地说机舱温度更改不了。


    钟煜摆摆手,用法语回了声没关系。


    他睡觉其实很少做梦,小时候做得多,后来有意地控制,那种偏离意志的梦会在刚开始的时候就被他掐断。


    刚刚的梦他没舍得掐断,可又因为梦的内容实在算不上好,醒来有点没缓过来。


    他拿出手机,点开置顶的聊天框。


    【白天没看消息】


    【睡了?】


    【早】


    【】


    【赖小苔】


    【网上那些已经撤掉了】


    【你几岁了还信上面说的?】


    【是生气了还是不想回我】


    【说话】


    他的这几条消息石沉大海,始终等不来对面的回音。


    钟煜又点开赖香珺朋友圈,也没有什么新的动静。


    他叹了口气,嗓子还不大舒服,好像有点扁桃体发炎的迹象,喝了口冰水,一瞬好受很多。


    钟煜关上手机,一并拿开毯子,打开笔记本电脑,这几天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公司里OA系统上有一堆等着他进行最后审核批准的工作。


    但他还是避无可避地分了心。


    钟煜转了转有些酸的脖子,喉咙确实是不舒服,他又灌了一口冰水。


    在想,怎么每次出国一下两人的关系就要变差?


    莫非这是所谓的事业得意、情场失意?


    那他事业还要得意很久很久,总不能一直和赖香珺闹别扭吧?


    他敲了敲键盘,一心二用,在想,下次还是带上她一起。


    飞机很快降落,司机在停车区等候。


    是家里司机陈叔的儿子,钟煜上车后,小伙子打了声招呼,一边驶出车库一边说:“少爷,您之前说的事情,老太太已经办妥了,您看什么时候回老宅一趟呢?”


    此时夕阳西下,橘色的天际线悬挂在西北天空,钟煜看了眼时间。


    “还早,那现在去吧。”


    车驶入院门时,暮色已经四合。宅子里很安静,流水声潺潺。


    钟煜到的时候,钟老太太正在书房,戴着副老花镜就着台灯柔和的光线,慢悠悠地翻着一本线装书。


    他倚在门边扣了两声门,“天都黑了,还这么用功呢?”


    老太太这才抬眼,抬手捂了捂胸口,“你小子,怎么走路悄没声儿的!”


    她加上书签,合上了面前的书,不紧不慢地起身。


    “是不是我不让小陈告诉你,你和小珺都不知道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啊?”


    钟煜亲昵地扣住她肩膀,“别往外看了,人没来,就我一个。”


    “你一个人有什么好来的?我孙媳妇呢?”老太太不满地乜了钟煜一眼。


    得,他现在是狗都嫌了。


    钟煜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他把老婆惹生气了恐怕下一秒就被赶出家门了。


    于是朝老人伸了伸手,“东西呢?”


    老太太不轻不重地一把打开,却发觉孙子的掌心温度有些高。眯着眼凑近看了眼钟煜,脸色也有些糟糕。


    “你这几天干嘛呢?”老人素来讲究,哪怕是在家中,也穿了身素雅的真丝旗袍,头发盘起来,颈间的平安扣有市无价。


    钟煜满不在乎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语气吊儿郎当的,“玩啊,国外玩呢。”


    “臭小子!”老太太转身,眼里盛满很多慈爱,“你这信口胡诌的本事到底是跟了谁!”


    “来,”靠墙的黄花梨木立柜被打开,她从中拿出几个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用麻绳系好的药包。


    一股浓郁而清苦的药香扑面而来。


    前些日子,钟煜冷不丁问老太太要她昔日好友的联系方式,老友是中医世家,自打卸任北城中医院院长一职后便久居西南山林,这么些年,她们年纪大了,都很少走动着见面,也不大会使用网络,有什么事情都托子女们去办。


    孙子倒是个不扭捏的敞快人,求她办事理直气壮的,说想托老友要些滋补身体的药方。


    末了又把医院的检查单给她看。


    原来是为了小珺。


    倒不是些什么大毛病,就是气血虚,宫寒,女孩子常见的体质问题。钟煜有心,说有时间要带着赖香珺去找老友望闻问切一番。


    她当时心里一喜,以为二人这是打算要孩子了,一问,钟煜依旧游戏人间还没痛快的样子,眼神倒还算温柔,说孩子的事不急,只是赖香珺每个月那几天不大好过,这比较紧急。


    “药都抓好了,分量和煎法都写在里面的纸条上了。你回去让李妈看看,她会弄这些。”老太太把药包递给钟煜,又忍不住叮嘱,“自己的身体也注意点!别以为年轻就能瞎折腾”


    临走的时候碰巧遇上钟老爷子钓鱼回来。


    看见孙子,立刻中气十足地问起他最近工作上的进展,三句话不离生意,末了又老调重弹,想让钟煜回钟氏集团接手。


    听得钟老太太心烦,摆摆手让钟煜赶紧走,又叮咛记得让小珺有空了常来。


    钟煜拎着药回到溪山墅的时候,才发现人早就没影了。


    李妈还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赖香珺脾气很好,哪怕是心里芥蒂,却不会把气撒到她们这些人身上。


    临走前,还对李珍珍说给她放个假,让她也旅旅游散散心,不必操心溪山墅。


    李妈上了年纪,不是爱走动的人,况且夏天哪里都热,索性待在家里,侍弄花草。


    “小珺去录节目了呀,少爷您不知道吗?”李妈接过钟煜手里的东西,补充道:“是什么萌宠节目,咱们cici要上电视了!”


    钟煜的脑袋隐隐作痛,“什么时候去的?”


    “前天,太太说不想把家里弄得乱糟糟,就先去华庭录了一天,”李珍珍计算着,估摸着时间,“这会儿应该已经在新州了。”


    “她去了新州?”钟煜头更痛了,“带着cici?还有宁姨?”


    李珍珍看钟煜神色不对,却又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奇了怪了,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宁曼没去,太太说也给她放个假。”


    钟煜没再说什么,上楼先去冲澡,水流由温到热,而后变得有些烫,他看了眼混水阀,应该是赖香珺惯用的温度。


    他伸手拧去冷水那边,水温一下子凛了很多。


    钟煜心不在焉。


    有这么生气吗?他和狄一璇又没有什么。


    但他随即又感到不安,意识到自己之前展露在人前的形象一直都玩世不恭,何况赖香珺第一天还酸里酸气地问他有没有洋妞。


    出来的时候身上还附着水珠,钟煜拿起手机,再一次点开和赖香珺的对话框。


    几小时前他发送的【落地了】至今毫无回应。


    钟煜锲而不舍,【在新州?】


    不过这条没发送成功,消息框前出现了个显眼的红色感叹号。


    ——他被拉黑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