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入v章
◎神祇降临+深渊邀请+魇城◎
(一)神衹降临
在朔风冰域最北边,有一块危险、神秘又古老的禁区——埋骨之地。
埋骨之地“不可靠近,不可窥探”,是整个修真界的共识。
就算在噬日魔帝统治期,强悍如斯的妖魔大军,也没能攻下传说中神话生物的祖地。
再后来,焚川妖皇在位时,更是约束部下对那片土地敬而远之。
一般人对涉幽宗的理解还停留在,魔火之乱时为求自保倒戈魔族的小宗门。
朔风冰域常年苦寒,昼短夜长,涉幽宗战前就屡屡提出举宗搬迁至鸿元大陆。
可是当时除了归一门统领的中界,没有一个界愿意接受这样的拖油瓶。
就是这样一个常年处于绝境的小宗门,今日竟能作出进攻埋骨之地这样惊世骇俗的行为。
肖崇云不由得浮想联翩,那些隐世家族首领或是东西界之主看到这个会是什么反应了。
严决明指节在案上敲了敲,登天阁上瞬间出现了一面透明的帘幕,远处埋骨之地的战况巨细靡遗地展现在这帘幕上。
“严掌门,这是什么法器?”肖崇云心中震动。
严决明冷肃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无可比拟的虔诚,“肖尊者,一切皆是我主真神的恩赐。”
一传出响动,在场的人就都将视线投注到帘幕上。
无尽的黑雾翻涌不息,一丛丛紫火昭然亮起。肖崇云皱起眉头,这便是埋骨之地的样貌吗?
霜冷冬夜中,地上坚硬的冻土表面覆盖了一层极厚的血色冰层,紫火幽光映在冰面上仿佛坠入血池的萤火,蒙上了一层不可言说的晦暗。
举着紫火的神术修者缄默而麻木地行进着,队伍最前端是……那个无比邪异的魔族圣子。
就算远隔万丈,隔着帘幕看见圣子的时候,肖崇云还是会双目刺痛,他随即把视线移到别的区域。
紫火的照耀中,仿佛有黑影能极快地穿梭在血色冰层下。
一盏两盏……紫火在以一种缓慢而悄无声息的速度接连被熄灭。
直到最后,帘幕中暗得仿佛一块黑布,那些翻涌的黑雾连当空皓月的银光都能吞吃殆尽。
肖崇云心下疑惑,这么大张旗鼓地进犯埋骨之地,什么大事都没做成,难道就要同归于尽?
还是说,这种邪术对抗起埋骨之地还是太过不堪一击?
“呵……”帘幕中传来一声轻笑,“终于找到了。”
霎时间,纯黑色的帘幕中睁开了一对硕大的血红眼睛,先前没入黑暗的圣子在这上古怪物右眼的红光中被勾勒出了一个剪影。
那无法识别的怪物闭眼复又睁开。
圣子先是消失了一瞬,再出现时他左手直直地展开,像是要使用什么东西。
肖崇云不敢注视圣子的肩部以上,只注意到那圣子左手中指与食指之间夹着一个小巧的铃铛。
那铜制的铃铛上爬满了绿莹莹的锈迹,这些锈迹在红光之下泛着褐色的冷光,就像粘附着的干涸血块。
那上古怪物横向的瞳孔缩成一道细线,圣子的剪影在黑色横向的细线上,看着像被斩首一般,仿佛下一秒那所谓圣子的头颅就会远远地飞出去。
肖崇云反应过来,这是那怪物的恶意。
帘幕中圣子轻轻摇晃了手中的铜制铃铛,清脆的铜铃声,似乎只是演出前的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信号。
但是肖崇云明显感觉出了不同,场上的气氛一瞬间变得极其压抑,仿佛夏末雷雨欲来的沉闷,风停树止,连蝉都不敢鸣一声。
突然,先前毫无抵抗就被寸寸熄灭的紫火,就像被迎头浇灌了热油,竟是熊熊燃烧起来。
无比敞亮的紫火中,肖崇云也看清了那对红眼真正的主人。
遮天蔽日的身躯,漆黑的鳞片,它头上生着一对犄角,但相对完好的头颅之下裸露出巨型梳齿状白骨。下半躯壳,腐烂的经络与肉块纠缠在一起,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悬挂在白骨间,迎势摇晃。
毫无疑问,这是一条死而未僵的永夜哭魂蛟,神话中的类龙。无论什么兽类,只要沾上龙这个字,就会变得极其难缠。
就算那个毫无修为的圣子身怀强力杀招,在神话生物面前也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吗?
肖崇云不禁转头看了一眼严决明,后者依旧是那副百年不变的笃定表情。
“我主真神会引领信徒正确的方向,来自深渊的意志将会重塑这个失序的世界。肖尊者,接下来你可要仔细看好。”
是了,那些朔风冰域的神术修士被严决明称为“信徒”。
帘幕中的一人一蛟动了,速度快得只能捕捉到残影。巨蛟猩红的眼睛,在迫近的燃烧紫火中划出诡谲的红线,它开始利用这些红线限制圣子的动作。
神术修士们一碰到红线就会被分成数段,紫火中血肉横飞的景象,又给画面平添几分毛骨悚然的奇诡。
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残躯不断地被碎成越来越小的肉块,而那些肉块似乎生出了自己的意识。数以万计的肉块就像血色浪潮,密密麻麻地覆盖在那条黑蛟身上。
蚁多噬象?
完好的信徒们不畏死亡,任由紫火点燃全身,口中发出尖锐的嘶吼,并肩往巨蛟的红线上撞去。
圣子在空中如闲庭信步,身法快得惊人,徒手一劈,紫火呼啸而去,在堪比天阶防御法器的蛟鳞上留下极深的腐蚀痕迹。
若不是肖崇云事先洞悉此人实力,只怕会把他当做半步飞升的万载大能。
这就是神术之力吗?
肖崇云心中不可遏制地生出了一股艳羡,那是修士根深蒂固的对强者的尊崇。
然而那巨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它挥舞起闪着银光的尾尖,就要向空中的圣子抽去!上古血脉的神通,堪比仙人一击。
只见圣子飞速拉开距离移至巨蛟身后,他悬停在极高的空中,把左手的爬满锈迹的铜铃轻轻一甩。
这不像前几次指挥信徒的声音,这一甩安静至极,仿佛此刻时间都停止了流淌。
黑雾霎时散去,紫色的圆形图腾高悬在天上,掩盖了满月的华光。
它几乎占据了半边天,连在数万丈外的登天阁都能清楚看见图腾上的纹路。
图腾出现的同时,圣子背生三对漆黑的羽翼,在盛大的紫色火焰之下背光而立。
他把手高举过头顶,再缓慢划下。
一道裹挟着修真界难以理解威势的紫色光柱,从九天之上撕裂浓重的阴云,精准地落在巨蛟身上。
那上古巨蛟就像被刀切开的豆腐,软软地向两边倒去,宛如被神祇宣告了死亡的宿命。
高空中的神祇在剧烈的风中衣袂纷飞,发丝变成深邃的紫色,在陌生图腾与信徒组成的光晕中,散发着邪异的圣洁感。
肖崇云顶着识海紫府中翻涌的疼痛,用尽全身的勇气看了一眼圣子的眼睛。
他的眼眶,内里空无一物,只闪着幽暗的紫光……就像一个装满“神力”的容器,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肖崇云本以为这次行动是讨伐,目的是用来震慑埋骨之地。
他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更加匪夷所思。
残缺的巨蛟很快被“信徒”们蠕动的肉块填补完整,空中的神祇开始徒手绘制复杂的图腾。
指尖在空中划过,轨迹上燃起经久不散的紫火,在勾连结束的瞬间,圣子在做了一个下按的动作。
就连那轮满月都染上了幽幽的紫色,诡谲而惑人。
圣子再次摇动手中的铜铃,原本四分五裂的上古巨蛟变为了严丝合缝的完全体。
巨蛟再次睁眼的时候,那对巨型眼睛已经被深渊侵染,化为了纯粹的黑暗,只在中间亮起一丛紫色火光。
“神迹——”
严决明直直地朝着埋骨之地跪了下去。
不只是他,所有在场的黑袍人都朝着那个方向跪下了。
清脆的铜铃声又响起,肖崇云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那巨蛟臣服在圣子身前,就像讨好主人的宠物。
他清楚地意识到,这条重塑身躯的巨蛟,被涉幽宗收归己有了。
这就是神迹吗?肖崇云心里有些灰暗。
如果真的破解了朔风冰域的“无界”,放出去的到底会是什么东西?
肖崇云有些心神不宁地回到居所,终于等到了三天后他和祁望舒约定的时间。
祁望舒比前几次更加狼狈,她撩起黑袍,肖崇云才发现她右半边身体全部干瘪下去。原本类人的躯干已经魔化,一层黑色的皮紧紧裹在骨头上,就像烧焦的秸秆。
如果不是对方还能呼吸,但看这半边的惨状,肖崇云会认为她已经是一具干尸。
祁望舒扯了扯嘴角,“他们这次取的血比前几次加起来还多,可惜还是我命硬。”
肖崇云叹了口气,“你的血对于他们来说很重要吗?据我所知,不用破解‘无界’就能出去的信徒并不少,严决明为什么非要把我留在这里?”
“我魔族先祖来到这个世界是一次偶然,我们原本的祖地在深渊,是歧渊地裂口下很深的地方。虽然我们已经离开深渊很久了,但是真魔的血脉里蕴藏着深渊的力量……他们取我的血是为了撬动那种力量。”
祁望舒说完这些话,面色因为乏力变得苍白。
“为什么那些信徒口称自己的‘真神’也来自深渊?”肖崇云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只觉得不寒而栗。
“深渊中不止我魔族一个种族,我魔族因为弱小得以逃脱深渊法则的限制,而那些强大的怪物不一样,他们是被牢牢限制在深渊的。我虽然没亲眼见过,但我魔族传承里延续了这种恐惧,你见到的不过是它们的投影罢了。”
只是投影……肖崇云不由得背脊发凉。
“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我或许知道一些。我父君当时也面临了同样的处境,最终得到神器之一噬日魔剑才得以解决……
那些信徒的外出都是暂时的,每隔一段时日都会回来接受真神的洗礼。
至于让师父您留在此地的原因,想来是他们寻不到噬日魔剑,又怕时不时回来会惹人怀疑。当然,如果我被活祭,引来神降破除‘无界’,他们也就不用在你身上赌这个一劳永逸的机会了。”
听到这些话,肖崇云似乎有所明悟。
接下来就是二人惯例的符箓阵法学习时间。
祁望舒在阵法上的天赋总是让肖崇云惊叹,数月来高密度的授课,他几乎把所有基础的符箓阵法都传授了一遍。
他离开密道之前准备把最后一个破阵的技巧教给这个新弟子。
祁望舒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噬日魔剑的下落。
噬日魔剑正是归一门转交给天道宫保管的那件神器。
肖崇云毫无戒心地把事实告诉了这个聪明的弟子,毕竟拿到这把剑很可能多亏了那位早逝的师妹。
此时,密道口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人顿时起身逃离。可是冗长密道只有一个出口,而出口处也传来了脚步声。
迫近的脚步声里,肖崇云下意识把祁望舒护在身后,没来得及去看她的神情。他突然觉得心口传来一阵凉意,低头一看,护在身后弟子的手穿过了他的胸膛。
“师父,你会理解我的。”
失去意识前,肖崇云只听到这么一句话。
“抱歉。”
(二)深渊邀请
钟离沧听到轩辕傲尘的回答之后只觉得荒谬,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把后续事宜交给言良处理就径直离开了暗室。
走得那么快,像逃离一般。
言良颇有耐心地等到长垣城的使者离开,暗室里只剩下他和昏迷不醒的轩辕傲尘。
“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要我来搜魂。”
言良天性谨慎,就算可能性再小也会在尝试之后再做判断。
但方才他竟起了想直接放过轩辕傲尘的念头。
显然,这是一个自己思想被外物歪曲的表现。
作为“信徒”,这样的小把戏破解起来再简单不过。
这个叫轩辕傲尘的人身上果然有猫腻!
他双眸亮起幽幽的紫火,手往轩辕傲尘的身上凌空一抓。
“系统检测到外在的危机,启动@#¥……”
一个透明的桃色方框几乎要被言良完全从宿主身体中拽出,它方框上呈现出类人的惊惧,“你这种卑贱低维生物为什么能碰得到我?”
言良虽然听不懂这个桃色方块在说什么,只当这轩辕傲尘魂体特殊。不久之后,他便要找机会回涉幽宗接受洗礼……或许应该把气运之子的相关事宜禀告给严决明。
正思考着,纸鹤颤巍巍飞来,他心念一动,那桃色方块迅速缩回了轩辕傲尘体内。言良眼神中夹着几分戏谑,手里掐了个诀,一朵紫火飞到轩辕傲尘身上。
那桃色方块尖嚎一声,似乎十分痛苦。
言良打开纸鹤,三两眼扫完信息后,纸鹤自焚成灰散去,他缓缓勾起嘴角。
大鱼咬钩了。
姜濯筠不是那么好见的,但也耐不住白荼锲而不舍地守在天道宫驻地旁。
“白小师姐有何贵干?”姜濯筠心中疑惑,她们之间除了戴月,似乎并没有额外的交情。
“家师邀你一叙,不知希聆真君是否赏脸。”傍晚时分,白荼的双眼在斜阳的映照下泛着黯淡的紫色。
魇城驻地离昆仑近一些,路上来来往往的修士都会往她们的方向看一眼。
姜濯筠出尘飘逸,白荼楚楚可怜,两人单是并肩而立就像一场平分秋色的对峙。
目击者众,姜濯筠相信那位昆仑的长老不会对她做出威胁安全的举动,于是她点了头。
白荼沉默地在前面引路,直到快要进昆仑偏殿时,她的身体晃了晃,似乎在做小幅度的挣扎,最后她还是踏入了殿中。
“贵宗长老有何指教?”空无一人的大厅里,姜濯筠偏头去问白荼。
白荼的脖子扭转了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姜濯筠心中一惊,还是走上前去,“白小师姐,你怎么了?”
“快……”白荼的眼中瞬间爬满了猩红血丝,“快……走……”
昆仑驻地偏殿,高大的乔木投下浓重的阴影,晚风从回廊穿过,摩挲起重叠的叶片。
“沙沙”
这风冷得刺骨。
弥留之际的日头跌落房檐,树影没入纯粹的黑暗。
“啪”
随着这声烛火炸开的轻响,偏殿内所有的白蜡烛都亮了起来,烛泪滴落在地上,淌成一滩扁平的印子。
姜濯筠再去看白荼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但这成功让姜濯筠生出了戒心。
“乖徒弟,”白荼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颤抖起来,又听那个人道,“还不请希聆真君上座。”
言良凭空出现在大厅中央,悄无声息。
白荼漠然地给姜濯筠泡了一杯茶。
姜濯筠绷紧心弦,“晚辈见过言长老,不知您召我来有何贵干?”
言良是昆仑山钟离掌门的亲传弟子之一,为人温和,在西界风评良好。传言他十分看重自己的弟子,不论有多忙都会拨冗亲自教导。
虽说不能单从外表来判断一个人,但第一印象往往源于皮相。言良在一众长老里相对年轻,圆润的面部轮廓毫无攻击性,那双狭长的眼睛总是盈满笑意。
室内的烛火闪烁着温暖的光,姜濯筠的紧张慢慢地缓解了。
“希聆小道友,世人皆知你惊才绝艳。我却发现,在天才的盛名之下,你还是个艰难求索的有心人。”
姜濯筠的眸光闪了闪,没有接话。
言良似乎没有注意到这点,他自顾自讲起了昆仑的趣闻轶事,仿佛这次谈话只是为了拉近前后辈之间的关系。
白荼静默地侍立在一旁,仿佛一只无悲无喜的木偶。偏殿中其他两人说说笑笑,气氛变得颇为轻松,仿佛挚友重逢后的畅谈。
言良眸中微不可见的紫火悄悄燃起,他自然地说起了一桩旧事。
“我有个师弟,他是我师父最看好的弟子。”
“我师父曾说他是剑道的天才,是我们几人中最适合修习《玉墟剑》的,将来也会把这套剑诀传给他。如果二十年前他没失踪的话,现在或许已经比我们这些师兄师姐还强了。”
“师父给他取的道号是‘步穹’,希望他有一天能自由行于天地间。我那位步穹师弟是个十足的剑痴,众人皆当他天资傲人,其实我明白他付出了多少辛劳。”
姜濯筠静静听着,有些入神。
“只可惜,他受伤之后,境界大跌。师父说他伤到了剑骨,实在不宜练剑。步穹师弟逐渐变得郁郁寡欢。”
“当时我只是疑惑,他平日向来豁达,为何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呢?”言良叹了口气,似乎对自暴自弃的师弟十分惋惜。
“后来我才发现门中有些弟子,对我师弟态度的转变伤到了他。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如果我师弟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天才,哪里需要和那些平庸之辈打交道呢?说到底,那伤受得太过不值当了。”
“人都是一样的,你高高在上,不如你的人表面上对你婢膝奴颜,背地里恨不得找机会把你拉下来。我那师弟一路顺风顺水招人眼红,这么一遭,多少人想看他跌落神坛,又有多少人在背后拍手称快呢?”
“也怪他自己,没能好好维持住天赋,让那些人找了笑话他的机会。”言良漆黑的瞳仁中映照着幽暗的火焰,深邃得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姜濯筠听了这些话不由得心神动荡,她闭上眼迎来的不是黑暗,而是一张张扭曲狰狞的脸,耳畔嗡鸣声夹杂着尖利的嘲讽,指责她嘲讽她,要从她身上踩过去……
“天才,不过如此!”
这是平日里最崇敬她的师妹,原来内心深处是这么想的吗?
“炉鼎就要有炉鼎的样子,炉鼎这辈子就只能是个炉鼎!”
这是她的舅舅,原来支持她找到改换资质的办法未必是真心的?
“天资作假,欺师灭祖,你今后就不必再来了。”
这是她的师父。
……
言良看时机差不多了,轻轻排了排姜濯筠的肩膀,“希聆小道友?你怎么了?”
姜濯筠识海中的剧痛如潮水般散去,脑中徒留胀痛,思维变得十分滞涩。她艰难地从思绪里抽离一部分意识,但作用有限。
言良轻笑一声,“希聆小道友,我这里有一个音修的器具,可供你赏玩,也算是我言良作为长辈赠与你的见面礼了。”
言良手一翻,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枚精巧的铜制风铃,光洁无锈,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姜濯筠有些木然地接过,铜铃铛和她手指接触的部位浅浅地爬上了一层淡青色锈迹。
(三)魇城
“陈药师,魇城其他居民也会像你一样醒来吗?”戴月把药寮收拾了一下坐到旁边休息。
“应该吧,我也不是很确定。”陈药师回答她,“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等人。”戴月叼着一根六叶青闭上眼假寐。六叶青茎中空,汁液有些甜丝丝的,最适合当零食。
药寮外传来响动,估计先前去报信的魔兵要来领人回去。
“陈药师,他没事了吧。”
戴月掀开眼皮,两个穿着盔甲的魔兵杵在平躺的亲卫旁边,把本来就不大的药寮衬得更小了。
“……”戴月沉默一瞬,随即找到自己的逼格,“他已经没有大碍了,再休养两三天就能上战场,你们把他送回去吧。”
“谢谢陈药师,您不愧是医治过小公主的大人物。”两个高大的魔兵也不磨叽,把亲卫抬上担架就撤了。
小公主?戴月似乎抓住了点什么,看来这陈药师地位不低啊,怎么沦落到战场上来了。
陈药师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先前我是魔宫的御医,小公主的母亲不愿意暴露身份,我就被魔帝派到战场上来了。”
古早的八卦听起来可真带劲,戴月又扒拉出一根六叶青,“小公主的母亲不会是魔兵说的蚀魂魔将楚铮吧?”
陈药师没说话,戴月笑了一声,“陈药师,反正他们都死了,你跟我说了又不会怎么样,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陈药师心想也是这个道理,但他不是个八卦的人,在以前的上司背后嚼舌根总觉得不对劲。
说了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反正自己也死了,陈药师自嘲笑笑,“没错,小公主就是楚大人的孩子,原本魔帝安排我去楚大人麾下保证她的安全,可阴差阳错我竟然到了殷稚大人这边。”
“在楚大人那,我或许还能多活几年,可惜了。”
听到这句话,戴月不禁产生了一个猜测,“陈药师,说不定这就是你被替换到殷稚这边的原因。”
“也是,能活命的机会哪里轮得到我。”陈药师嗤笑道。
夜晚会有一批新的魔化药材送来,作为殷稚麾下还没有正式领到职位的戴罪药师,戴月必须亲自去一趟物资集散中心。
几天过去,戴月没遇到一个附身者,在魔兵区除了罪人和战俘,其他都是原汁原味的魇城居民。
如果说,附身者和魇城居民存在一个匹配契合度的数值,西北防线后人会附身在他们先祖或是前辈身上,这很合理。
让戴月真正不解的是自己的身份,她和陈药师并没有什么血脉上的联系,顶多聊天比较投缘……好吧,可能性格相似也是一种影响因素。
这么说来,原书男主能和殷稚匹配上,难道是因为他们的思维都异于常人?
“陈药师,你不是清高得很吗?怎么还要亲自来这种地方领药材?”
戴月正剖析各种人物的比对关系,一个有些尖细的男音颇有穿透力地击碎了她的想法。她随即在心里问了一句,“陈药师,这是你熟人还是仇人?”
陈药师显然也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他是谁啊。”
戴月:“你谁啊?”
那干瘦药师似乎被噎了一下,脸涨得通红,“你!”
戴月正要越过他去药材区补货,那干瘦药师哪里受过这种冷遇,当即大吼一声,“陈无患,你忘了我们朔风三宗是怎么被灭的吗!”
戴月这才发现干瘦药师身上穿的是和她一样的绛色袍衫,看来这位也是在魔火之乱初期*就被魔帝收入囊中的朔风冰域人士。
可是他嘴上吼得厉害,还不是做着和陈药师一样的事……戴月有些不能理解,被灭门的痛苦不是来源于魔兵吗,向弱者挥刀又算什么本事?
“陈药师,你想对他说什么。”戴月在心里问道。
陈药师没有立即回答,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戴月能感受到他心里难言的复杂情绪。
戴月不是当事人,她在意的是,成功救治魔将亲卫的事被宣扬出去了,这干瘦药师或许是不满自己的失意。眼见陈无患这个除了医术一无所有的蠢药师作出一番成绩,更是让他心态失衡。
戴月揣摩着陈药师的说话习惯,缓缓开口,“战乱跟前,我等命贱如草芥,陈某不过苟且偷生罢了。”
适时的悲凉与无奈,其中深意不足为外人道也。
干瘦药师顿了顿,挤出来一句,“你变了。”他本以为陈无患那样的蠢人会被气得跳脚或是恼羞成怒,他虽然看不惯陈无患平步青云,却也能理解那种一步步走向痛苦的坦然。
因为每个人都一样,有的用功勋麻痹自己,妄图成为真正的魔族爪牙,有的在日复一日的生活里消极怠工,欺骗自己少治一个人都算对得起良心。
其实穿上这身绛色衣袍开始,不管作出什么荒唐事,本质上都没什么两样。
走狗罢了。
戴月没有多言,径直走向取材区。
那样的表现并不是最优解,她完全可以大赞魔将赏识,彰显自己的忠心。但那些都不是真正的陈药师,他堕落着却很清醒,用这种痛苦明晰苟活的含义。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早早死去,完全有可能反水。
那么她主动去搭上卧底的线又怎么会有不合理之处呢?
戴月掏出补货材料单交给集散地的守卫,他拿到单子细看了两眼,对戴月说,“里面的人有请。”
这个集散地是两位魔将共用的地盘,上次暗中联系到她的卧底是魔将易追青的副官。那卧底是……西界倒悬门的。
说起倒悬门,在幻惑秘境中鬼鬼祟祟的挑衅者也是倒悬门的,不过现在大家都在魇城的抗魔防线里,应该不会让她太过难堪吧?
话虽如此,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爬到集散地的领导层,倒悬门还是有些本事的。
戴月甫一踏入取物资的地点,就觉得不对,这里太过安静了。
守卫在后面催促,“快,大人在里面等你呢。”
大人?哪位大人?
在这里能称大人的除了两位魔将还能有谁?
戴月心道不对,就要往外走,那守卫从她背后把她钳制住,嘴里还喊道,“大人,卧底陈无患已经捉拿归案。”
守卫的刀就架在戴月脖子上,戴月被推着前行,陈药师表示他没经历过这一段。
戴月心里冷笑,她附身者的身份除了上次那个传话的卧底,就只有地牢的人和倒悬门附身的高层知道。
自己这是被卖了。
“抱歉,我们不能失去自己人,只能拿你充数了。”守卫果然也是附身者之一!
因为被自己人栽赃陷害而死,和陈无患药师如出一辙。这死法太窝囊了,戴月思索着崩坏人设出逃的方法,就身后守卫这种水平,她能打十个。
存放物资的地方离易追青的王帐很近,思索间两人已经进入了易追青的王帐。
帘幕拉开,戴月本以为自己今日就要被该死的倒悬门联合坑出魇城,她没想到的是她居然看见了三张熟悉的脸。
“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老一辈的人总是说我们归一门上下皆是反骨了。”戴月心想。
易追青居然是燕淮!
旁边站着的亲卫首领一看就是容岚,那个左边军师打扮的明明是蔺怀瑾!
我们归一门是不是要完蛋了,怎么扎堆往魔界跑?戴月觉得这场面有点滑稽,但她必须维持面上苦大仇深的表情。
更可笑的是,下面跪着的倒悬门居然没认出他们臣服的人同样是附身者。
戴月盯着容岚看了几秒又移开视线,她相信如果自己不移开,容岚那不停抽搐的嘴角就要暴露了。
“你们有什么证据。”蔺怀瑾状似严肃地问了一句。
戴月却觉得他的眼角也快抽筋了。
那倒悬门附身的高层谄媚一笑,“宗军师,此人生性胆小却敢直面殷稚大人,十分可疑。而且五日前他莫名在军中隐匿了行踪,我们安插在销骨魔将军中的探子均未发现他的行踪。而那日正是易大人药物中被下毒的日子。”
“此人还是个药师,真是十分可疑。”有人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五日前……你们的探子到底行不行,那时候我在地牢里啊!戴月憋笑憋得难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殷稚只身一人径直闯入了易追青的王帐。古怪的气氛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照理说攻打西北防线的时候,两名魔将的关系大抵是“王不见王”。
戴月有些紧张,她也就罢了,可是她的后辈们虽说都很聪明,到底还是年纪轻轻。他们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自己又无法从旁协助,实在是容易操心。
殷稚只身一人前来,已经是很给易追青面子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驱使他来到这里,有没有听到倒悬门说的在他营里安插探子的事。
不能以常人思维揣测的殷稚站在一旁,示意“你们继续”。
有一个猜测,戴月汗颜,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那倒悬门的人还认为戴月已经自乱阵脚,推搡了她一把,“说,你五日前到底在哪里?”
“回大人,小的五日前在殷大人的地牢里。”为了不崩人设,戴月低下了头。
“我可以作证。”殷稚说。
“……”
气氛很安静。
“拖下去。”附身易追青的燕淮冷冷地开口了。
嗐,还是我们师弟能镇住场子。
那守卫正要把戴月拖走,燕淮又道,“除了他,都拖下去。”
外面冲进来几个魔兵,把倒悬门几人拽走了。
殷稚深蓝色的眼睛盯着易追青,“想不到你这杂种还挺明事理。”
对哦,戴月反应过来,易追青是人魔之子,这种混血儿在妖魔世界里处在食物链最底层。说起易追青其人,应该是带点阴沉的狠辣性子。
戴月眼见燕淮从王座上暴起,手中握的不知名利刃已经出鞘。
殷稚把利刃轻轻握住,“开个玩笑而已,别那么认真。”
随即拎起陈药师就走。
殷稚的身高只到陈无患的肩膀……戴月默默捂脸,这画面太美。
刚到殷稚的营地,他便随意地撒手,戴月为了保住人设,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留你一命,是我那亲卫的感谢。”
哦,那可真是太感谢了。
戴月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嘴上还要说,“谢过殷大人。”
此时戴月突然觉得周围变得十分奇怪,空间出现了扭曲的感觉。
“陈药师,这是怎么回事?”戴月有些惊诧,魇城的守则里没说过空间不稳定这条。
陈药师苍老的声音在她识海里回荡,“有人唤醒了魔帝的意志,七百年了,这是第一次动荡。”
下一秒戴月就出现在一个宫殿里,面前摆着一只炼药鼎。
纯黑色兽骨搭建的柱子,高得离谱的巨型宫殿,光滑的高墙上是用宝石磨成的颜料绘制出的岩彩画。画面上表现了众多魔人对一道地裂的崇敬,他们在那道地裂前起舞、举办祭祀,摆上各种生灵的头颅来取悦那条地上的裂缝。
整整一长廊都是这样的岩彩画,戴月顺着长廊走去,最开始的壁画上表现的是,魔人是地裂的孩子,他们从地裂降生到这个世界。
画面似乎表现了时间的推移,戴月正看得入迷,却被一道稚嫩的声音叫住。
“陈药师,我母妃的药熬好了吗?”
这是一个魔族的小女孩。
戴月捕捉到她话里的“母妃”二字,不由得有些愣住了。
“陈药师,这位是?”戴月隐隐有了猜测。
更奇怪的是,陈药师此时的嗓音变得年轻了些许,“这是小公主,魔帝的独女。”
果然啊。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这个一万字把我写得皮都皱了,字数倒是打了羊胎素展开了,还好一本书只能入v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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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魔宫旧事
◎秘辛将要揭开◎
魇城发生巨变,除了少数西北防线后人察觉到异常,别宗弟子还以为是试炼升级了。
有了先前几天的摸索,能苟到现在的大部分弟子已经有模有样地开始适应起了新环境。
一直在监视魇城动向的几位长老既是震惊又是激动,在他们认知里的魇城,如果附身者没能贴合原住民的性格习惯或是按原发展“死去”,就会被“魇城的意志”强行排除回到现实中。
七百年间,西北防线后人在魇城做了诸多尝试,也没能走出一条颠覆原定结局的“新历史”。
没想到这一次,一个普普通通的新弟子试炼竟然会带来如此惊喜。
“里面的弟子会遭遇危险吗?”月白袍衫的老者第一时间发问。
昆仑虽说是西界之主,也会给天道宫几分薄面,“不会,‘魇城’只是一个梦魇的集合体,就算是在里面死去,也只会被排斥出来,这位长老不用担心。”
“若遇到危险,你们有应对的把握吗?”白袍老者继续问道。
先前回答的中年人神秘一笑,“昆仑自有中止魇城的方法。”
小公主的声音很好听,清冷稚嫩,使戴月不由得想起了初春冰河淌过山石的空灵脆响。
她是原作女主,噬日王朝的末代帝女,生母成迷。
原作里她无情又狡诈,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可以随时背弃,甚至在原作后半段公然与男主为敌。只可惜最后还是棋差一招,刺杀邪神复仇之后被爆出魔族身份。
在那个人与妖魔势不两立的世界里,她的功勋被顶替,而她自己被送上断头台……此番结局实在是令人唏嘘。
这位帝女和归一门还有特殊的渊源,毕竟在原著的安排里,她以后会成为归一门的掌门。
按照时间推算的话,戴月这个角色在原著中死后被伪装成魔族,可能还有她的手笔*。
对于一个很可能参与了害死自己计划的人,戴月原本以为,和祁望舒相遇的会是剑拔弩张的,再不济也是曲折离奇的:自己如何畏惧,对方如何拉风;自己如何虚张声势,对方如何扮猪吃虎……
哪里会想到是像现在这样,被她简单叫住,问一问药熬好了没。
戴月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幼年女主,她脸上还没褪去婴儿肥,清澈的眼里盛满了对母亲的担忧。
她于是说服了自己,先把上辈子的事放一放,不至于和一个孩子生气。
戴月领着她回到先前熬药的地方,“公主殿下,一会就好了。”
药鼎里,粘稠的药液沸腾着。
戴月刚到这个宫殿的时候从药渣和气味上猜测,这是安魂定心的药剂。看来这个小公主的母妃需要精神上的安定。
药液微微变成褐色的时候,陈药师提醒戴月该起锅了。戴月于是提起灵气,把药鼎里的药液转移到一旁早已备好的精致瓷瓶里。
她余光瞥向小公主,对方的眼里满是好奇。
戴月于是笑着问她,“公主殿下对炼药感兴趣吗?”
小公主安静地坐在旁边,手肘杵在稍矮一些的台子上,她自己托住的半边脸形成一个软软的鼓包。
“喝了药,母妃就会不难受吗?”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嗯,现在小的就要把药送到……殿下那里。”戴月朝她善意地笑笑,“公主殿下要和小的一起去吗?”
小公主显然有些意动,可她眼里的光胆怯地闪烁了一下,又很快地熄灭了。
“陈药师,我不能去。”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戴月,“母妃不喜欢我。我平时想母妃了,都是等她睡着了才去的。”
戴月心想,能做魔帝的宠妃,修为也不会低到哪里去,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一个孩子的窥视。那位殿下既然没戳穿,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她蹲下身安慰道,“公主殿下,去的时候,你可以站在小的身后,这样你母妃就看不见你了。”
“真的吗!”小公主显然来了精神。
戴月手持托盘,小公主跟在她身边。在小公主眼里,这位药师善良和蔼,是个很好的人。
“我母妃得了什么病啊?”小公主问她。
需要精神上的安定……戴月在心里问陈药师,陈药师只记得那位不能说名字的殿下曾有一段非常痛苦的时期。
戴月于是拿捏起世外高人的秉性,“是心病。”
小公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心……也会生病吗?”
戴月笑道,“你长大就知道了。”
那位不能说名字的殿下似乎在客室,戴月听宫娥说几位魔将来探病了。听到这件事,戴月几乎可以确定那位殿下就是蚀魂魔将。
等了好一会,小公主眼皮都在打架,但她固执地守在戴月旁边。戴月心里好笑,没有劝她回去睡觉。
明霓夜小的时候也是这样,戴月恍然觉得,是不是非人族幼崽总有一种缺根筋的韧性,不达目的不罢休那种。
“公主殿下,其实您的母妃未必不喜欢您。她可能只是在用另一种守护您,陪着您成长。您到现在还期待着她的爱,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论什么种族,孩子都是对情绪最敏感的生物,如果那位殿下真如传闻所说的,对自己的孩子厌恶至极,这位小公主也不会是现在这个表现。
戴月还想说点什么,转头一看,小公主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睡着了。戴月只好轻手轻脚地站起来,准备叫个侍女把她送回自己的寝宫。
“你,”祁望舒睁开眼睛,“带我去议事厅。”
人还是那个人,声音却冷若冰霜。
听到陌生声音的瞬间,戴月反应过来“小公主”现在可能已经是附身者了。戴月心里涌现出无数种想法,最后叹息了一声。
到底还是没让她见到她的母妃。
戴月没打算暴露自己也是附身者这个事实,她低下头恭声道:“是,公主殿下请随我来。”
长廊上迎面撞上几位魔将,戴月低头问安,其中就有先前魇城里见过的殷稚和易追青。让她意外的是,小公主身上的附身者也毫不露怯,一派稀松平常的样子。
“还挺有范儿。”戴月心里默默地想。
如果不是戴月见过真正的小公主,她怕是会认为这个附身者才是真正的魔族帝女。
蚀魂魔将坐在上位,边上竟然还有一位女子。
“仇大人也在。”祁望舒道。
戴月把药剂放置在台上,不着痕迹地打量起来。看清两人的瞬间,她瞳孔骤然紧缩。那位九幽魔将的眉眼居然和燕淮有五分相似!
燕淮附身在九幽魔将身上了?不,刚刚走远的易追青才是燕淮……
让她更惊讶的还是蚀魂魔将的长相,这位蚀魂魔将没有在任何地方留下自己的画像,连她的生平都被封锁地严严实实。
她怎么会觉得眼熟?
戴月费力地在脑海中搜索对这张脸的印象,似乎在归一门的卷宗上看见过……好像是她师父的师妹,她英年早逝的师叔。
不排除魔将有变换容貌的本事,那位师叔的生卒年份完全与魔火之乱错开,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戴月心里惊疑不定,好在她定力惊人,没有表现出来。
“你比上次长大了一些。”那位蚀魂魔将对戴月身后的祁望舒说。
戴月还在惊愕中没缓过神,这句话一出,她的大脑已经宕机了。
“阿铮,你把客人吓坏了。”九幽魔将指着戴月笑起来,“这个不是老陈。”
仇云津虚空一抓,从戴月身体里把陈无患揪了出来。陈无患站定后对几位大人躬身行礼,戴月露出原本穿着归一门袍衫的样子。
楚铮和祁望舒神色各异,而戴月已经对意外麻木了。
仇云津猩红的双眼明晃晃地昭示着她是个鬼修。也难怪,毕竟在鬼修面前,魂体的异常几乎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戴月觉得自己对环境的认知出现了一点偏差,这到底是在魇城还是在别的地方?
如果这几人是魇城留存的过去记忆,为什么能看出附身者的伪装?
除非,这里是更深层次的秘境,一个藏在魇城记忆融合体里面的秘境!
仇云津看戴月脸色变来变去,颇为好笑,“归一门的小子,我允许你问几个问题,之后我们若是有事找你帮忙,你不能拒绝。”
对于仇云津的话,戴月心知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因为这位九幽魔将尚在人世,只不过被关押在死狱里罢了。
这样的人想要对付她,不管身在哪里都是分分钟搞定的事。
“好的。”戴月勉强笑了笑。
“此地是魇城吗?”首先她得知道目前的处境。
“是,也不是,从魇城可以进入这里,可以看做是特殊秘境的一种。”楚铮回答了戴月的问题,声音如水般温柔。
但是她时不时瞥一眼戴月的水色袍衫,让戴月心里疑窦丛生。
“楚大人和我归一门有渊源吗?”戴月不禁脱口问道。
楚铮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倒问她,“归一门现在还好吗?甘于卮和肖崇云近况如何?”
这个问题……隐晦地暗示了楚铮和归一门确实有关系。
这算是一种对归一门的保护吗?
祁望舒听到“肖崇云”的时候,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但没有人注意到。
戴月下意识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归一门很好,我师父和师叔在我去魇城之前都一切如常。”
仇云津则有些在意戴月看见她的反应,“方才你见到我为何那么惊讶,我们的消息理应成为了秘辛。”
“说来惭愧,我有个师弟,他的长相实在与您太过相似,我方才还以为您是他呢。”戴月小心翼翼地答道。
“哦?”仇云津古怪地笑了一下,“那可能是我儿子。”
【作者有话说】
手笔*:祁望舒完整前置剧情指路番外篇她的眼泪、三、六、七、十七章。还有疑惑的话,需不需要我整理成一个单独的章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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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戏剧
◎烽火戏诸侯◎
戴月瞪大了眼睛,燕淮……也就是反派仇风的身世原著里根本没有提及,这让戴月怎么不惊讶!魔火之乱七魔将之首,九幽鬼王仇云津居然是他的母亲?!
她不由得再次想起眠桑城桑左所说的昆仑山“步穹真君”。据她后来打听到的消息,那位步穹真君可是昆仑山掌门钟离沧的亲传弟子,万里挑一的天才剑修,还是《玉墟剑》传人,只不过二十年前失踪了……原来不回宗门是因为和鬼王结为道侣了?
想到这,戴月的思维又开始发散,步穹真君照理说和她是平辈,九幽魔将的辈分都和她师祖一样了,燕淮又是她的师弟,这什么奇怪的辈分。
燕淮你小子,居然有这么显赫的出身……
好酸啊,戴月立刻在心里种起了柠檬树。
仇云津猩红的眼睛在戴月身上来回扫视了一遍,似乎发现了戴月魂体上的伪装。
但她更在意的还是另一件事,“你是甘于卮的徒弟,我儿怎么变成归一门的人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戴月试图组织语言讲清楚这个真假千金的故事。
仇云津看戴月因为震惊有些呆愣的表情,大发慈悲地道:“罢了,料你也不清楚。若是他闯了祸,烦请你与你师父多看着点我家的小子。”
不,其实我清楚,戴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我归一门奉行有教无类,妖魔鬼怪只要未曾作恶,皆一视同仁。”
小孩模样的祁望舒听到这句话看了戴月一眼,戴月注意到时,她又把视线移开了。
“也就你归一门说这话可以一信。”仇云津笑得有些不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转向祁望舒,“小月,你这次来是要做什么?”
“望舒”是月的代称之一,戴月差点条件反射地以为仇云津是在叫她。
“我拜在了肖崇云门下,并依靠他的帮助逃出了黑袍人的控制。下一步我需要借助魔宫虚影的力量离开朔风冰域,去往鸿元大陆归一门。”祁望舒不紧不慢地陈述着自己的计划。
当然还有后半句没讲,那就是夺取噬日魔剑,剿灭涉幽宗势力,重铸魔族荣光。
“好。”比起和戴月这个外来者交谈,楚铮对祁望舒的态度很平淡,平淡地有些疏离和客气。
戴月对楚铮有一种莫名的亲近,可能是楚铮独特的温和气质使她想起了她的养母明姬,那位巫族美人。
戴月听到肖崇云的名字,有点担心他会像原著里一样杳无音信,便问祁望舒:“公主殿下,我师叔情况如何?”
祁望舒的神情微微一滞,逃离之后她根本没管肖崇云的死活。她随即调整好表情,“对涉幽宗来说,他有十足的利用价值,不会有事的。”
……这是什么回答?
戴月心中生疑,但又不好当面提出,只能决定回去后问师父。
场上气氛有些凝滞,仇云津兀地说了一句话,“既然你们正道这次打开了魔宫的通道,想不想知道它的真实用途。”
祁望舒面色平平,因为她知道这是通过魔宫离开朔风冰域的方式之一。
仇云津心里想的却是很久之前跪在楚铮面前的那个男人,那个曾经剑指天下、所向披靡、无所不能的男人。
窝囊到,死了之后还要求她做这样的事。
魇城外驻地,众多长老发现了水镜的异常,几乎所有的附身者都在往魔宫大殿里跑。
戴月不知道仇云津打的是什么主意,她附身的陈药师变得非常老迈,宫殿里宏伟的壁画也变得旧了很多。
魔宫外似乎还有动荡的声音,仿佛在进行战争。火和浓烟在远处腾起,空中弥漫着硝烟和血气。
戴月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知道往大殿的方向跑,在奔跑的过程中还遇见了许多和她一样的附身者。
按时间推算的话,这场发生在魔宫的战争只可能是正道大军联合向魔宫施压,之后的历史是魔帝等一众魔族被秘密处决,妖、鬼联盟等被俘或流放,噬日王朝彻底覆灭。
仇云津要呈现的是这段历史,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一众附身者都在宽广的大殿前停住了脚步,殿中有个高台,高台上背对他们站着两个人,是楚铮与一个背着重剑的男子。
那男子不怒自威,仅仅一个投影就散发着恐怖的压力和天生的枭雄气概,约莫就是传闻中的噬日魔帝。
戴月无端地觉得,这是一场血与火的戏剧,而他们是被安排好的观众。
对于楚铮魔将和这位魔帝的感情,戴月只能从魇城前线上魔兵的调笑里窥知一二。
每个版本中这位霸主对楚铮似乎都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恋慕与讨好。
关于魔族,戴月认知里只有嗜血残忍、天性好战,或是如原著女主那般狡诈凉薄。
她不是没好奇过,这位生卒年不详的、只在隐秘卷宗中记录的楚铮师叔,到底是不是那位被魔帝深爱的蚀魂魔将。
她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如果传闻属实,这就是宏大的战事里容不下的扭曲情感。
她不应该如此随意地去窥探别人的伤口。
一说楚铮是归一门派出的卧底,一说楚铮是叛出师门的逆徒。
如果答案是前者,真相未免太过残酷。
楚铮背负的是正道至暗时刻里唯一的希望,这份希望太大太重了,把她纤细的肩膀压得血肉模糊。
有人说她心怀歹意,没有即刻抹杀噬日魔帝,甚至还和魔帝孕育了子嗣,更是对正道的不忠。
有人说她蓄意投靠噬日魔帝,为的是安享王朝最鼎盛的千年。
如果魔宫虚影要展现的这出戏剧是噬日王朝的末路,那么是不是代表楚铮的身份可以被彻底定论呢?
戴月不由得这么想着。
魇城驻地却混乱起来,因为有一部分老家伙心知肚明,如果真的让水镜呈现七百年前的“胜利”,恐怕会倾覆他们的权威!
不光彩的好处,既然都拿到手了,何必要吐出来?
“关闭水镜,中止秘境!”当即就有长老指挥起来。
有人请示钟离沧和姚万仞,后者把自己摘干净,表明不想蹚这趟浑水,因为重霄天从来没有落井下石。
前者神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片混乱中,有人想趁机击碎水镜,不知名法器暗芒亮出的瞬间,天道宫的邹乱提剑就把那一招挑了回去。
“我看谁敢。”
邹乱可是天道宫连山剑传人,只要脑子正常都不会想着去触他霉头。
钟离沧喉咙深处挤出笑来,没有阻止邹乱的行为。
一片寂寥里,众人的视线又被吸引回了水镜中。
“阿铮,行军路线、补给分布,各军项弱点都是你递出去的吗?”
戴月看着台上那个疑似噬日魔帝的男子,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丝毫怒意,反倒有些无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楚铮别过脸,没有看他。
她试图把自己的情绪抽离出去。
千年后的她寄宿在千年前的她的虚影里,虽然有过心里准备,一见到这个人,她早已死去的那些说不清楚的情愫,就像厚厚血痂之下尚未愈合的伤口,一扯就疼。
她知道,肉身覆灭之后灵魂理应散去,她现在还能活着,还能有复生的机会都是拜这个人所赐。
她知道祁元魁给自己造了一座魔宫,让她的灵体千百年来可以自由地徘徊其中。
她知道她其实早就可以离去,但是她没有。这个让她无比痛恨的地方,在枯朽时间的冲刷下,只剩下了当初那些后知后觉的情愫。
——原来那个时候他们是相爱的吗?
这里有仆役,有回忆里的老友,甚至仇云津还能过来和她说话,她不孤单。
祁元魁唯独没有留下自己的影像,她一开始是庆幸的,庆幸自己不用去面对。
她知道,祁元魁选的魔宫虚影是她尚未恢复记忆的那段时日。
他们的女儿很可爱,而她没有痛苦麻木的过去,没有必须要面对的宿命和即将来到的死亡。
她曾以为他们可以在这种安宁的时日里直到寿命的终结。
只是后来她才知道,这是一个再虚妄不过的天真念头。
“楚铮,你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了,祁元魁当时也是这么问她的。
当时,当时她是怎么做的呢?
她把早已种下的诅咒引发,对他说的是:“我想让你死,让你的噬日王朝滚出修真界。”
说来也是可笑,明明这只是一个对过去的重现,只要再说一次她以前说过的话就可以把她的嫌疑洗得干干净净。
她就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太阳底下。
祁元魁甚至给她准备好了观众,他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要实现她的愿望,不想让她背上骂名,想让她清清白白地重入轮回?
这一次她突然不想再继续了。
戏剧的女主角没有动作,就没办法演下去了。但那个唯一的男演员还在等着,笑意温和,像一个脾气颇好的前辈。
“原来你也会心软吗?”
祁元魁轻轻地说出了原本不该有的台词。
楚铮瞪大了眼睛。
“来吧,像原来那样干脆利落地杀死我。”这位噬日魔帝笑了。
“我想让你死,让你的噬日王朝滚出修真界。”楚铮的嘴唇抖地厉害。
“好。”
这是他的回答。
在噬日魔帝身躯倒下的瞬间,戴月周围的附身者个个都惊掉了下巴,这是颠覆认知的结局。
不只他们,连魇城驻地的众人都惊了。
此时,噬日行宫被大军攻破,为首的是他师父、师叔和现在的大部分正道魁首。
“楚师妹!”
这是她年轻的师父发出悲鸣。
而楚铮在一片胜利喜悦中自戕而亡,徒留归一门几人萧瑟的背影。
与这欢乐的气氛格格不入。
多令人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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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破局之道
◎她是不是有些不择手段?◎
归一门的随行弟子和长老在长久的震惊之后,心里不由得爬上一股悲凉。这其中不乏有经历过巅峰时代的门人,彼时归一门坐拥独立中界、镇守九神器之一,可谓风头无两。
一朝败落,那些难以言说的凄风苦雨,时至今日竟然会以这样决绝的方式,把肉食者藏污纳垢的伪装浇洗得淋漓尽致。
那些血泪多烫啊,就像在某些人脸上打了一记无形的耳光。这是对他们当年弱小无能的鞭挞,更是对那些瓜分巨人残躯的小人的控诉。
谋夺功勋、欺世盗名,亏心事做多了,不怕遇到鬼吗?
场上暗流涌动,其实有的时候,知道真相并不是一件好事。钟离沧几乎可以猜*到那些“受之有愧”的宗门会是怎么想的了。
“邹乱,你可有想过,你这么闹下去只会让归一门成为众矢之的?”钟离沧默了一会,给邹乱传音。
“钟离,你要阻止我,什么时候都可以,但你还是默许了。”邹乱朗笑一声,“我都能想到,他们还能想不到?”
戴月和周围几个剩下的归一门弟子面面相觑,别宗弟子看他们的眼神,审视有之,怜悯有之。有的默不作声地远离了他们,有的走上前去和他们主动结交。
毕竟是新弟子,心思不那么复杂,他们和真正的腌臜世界暂时还离得很远。
戏剧结束后魔宫虚影开始晃动,这和先前离开魇城的感觉差不多。戴月的识海里直接响起了楚铮温柔的声音:“可以请你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戴月自觉宗门亏欠这位师叔许多,当即回道:“师叔请说,若此事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会尽量去做的。”
“麻烦你照看一下她。”
虽然楚铮没有点明是谁,戴月心中已然明悟,她点了点头。楚铮在她左手上轻轻点了一下,戴月只觉得手心一热,楚铮留下的红色印记和原本明霓夜血契的金环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楚铮也有些惊奇,“这是我巫族的祝福,看来还有别的巫族十分看重你呢。”
巫族的祝福?时至今日戴月才知道这个印记和巫族有关,可能是她那位养母预支的酬劳吧?
“您……为何不在她的身上留下祝福呢?”
楚铮苦笑,“她恨我,一定不会接受的,我是个不合格的母亲。”
在一片模糊中,戴月回到了被殷稚甩下的驻地里。
她不太体面地坐在地上,一个人影罩住她。
戴月抬头一看,是长大版的祁望舒。
魇城上空浓重的阴云也无法阻止黎明的到来,橘红的朝霞投在祁望舒的侧脸上,橙与黑,光与影的对比让她周身的气质更为冷峻。
她一双鹰眼狭长锐利,仿佛洞悉一切,俯视戴月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傲慢,这使她看着有些凉薄。
锋利极了。
戴月有些怀疑起楚铮的用意,这样的人还需要区区一个她来照看?她回想起自己的行为,仇云津让她照顾儿子,她儿子是反派,楚铮让她照顾女儿,她女儿是女主。
“……”
我好像只是一个炮灰,戴月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反应过来她们想要的应该是师父的承诺。
只是归一门现在的处境,也不知道能不能为他们提供庇护之所。
“休息够了吗?”祁望舒问她。戴月也觉得这么坐着不是个事,她赶紧站起来,复又拍了拍裤子。
“您有什么安排吗?”戴月下意识沿用了魔宫中的尊称。
“告诉我魇城的运作规则,然后尽快出去,我要面见东界之主。”
戴月把她摸索出的经验完整地告诉祁望舒,后者睨了她一眼,似乎对这个还算上道的利用对象有几分满意,于是把自己和肖崇云的关系简略地陈述了一遍。
双方达成了基础的了解。
戴月对祁望舒的客气有几分楚铮的关系,当她知道连肖崇云都对祁望舒十分尽心尽力的时候,不禁有些惊讶,毕竟她那个师叔对待弟子可是一等一的严苛。
或许,只有师叔师父他们才知道楚铮到底付出了什么。
“你我今后会是同门,在外不必使用尊称。”祁望舒的声音有些冷淡,“也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需要。”
戴月惊觉自己可能有些冒犯到了对方,迅速道歉。
“带我去易追青的王帐。”
祁望舒没在这件事上停留太久,直接给出了指令。可能是曾经身居高位,祁望舒举手投足间总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戴月前脚才把归一门在魇城的主要分布告知对方,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有了具体的动作。
对于她的谋略,戴月没有异议,只是担心对方会吓到门中后辈,那些都是戴月十分看好的弟子。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戴月试图摸清祁望舒的想法。
而她只是轻蔑地笑了一下,鉴于目前可能存在的合作关系,她还是纡尊降贵地解释了。
“魇城走向已经偏离,模仿原路线不是不行,培养一个卧底太慢了,而我赶时间。现在殷稚加易追青两股兵力,西北防线已经守不住了,攻下也是迟早的事,但这也太慢了。为什么不议和?”
“你们的规则只是存活到最后,如果能减少战事中的损耗,想必没有人会反对吧?”
“再者,强势方的议和,主动权还是在自己手上,如果议和失败,那还能走另一条路。”
戴月听她说的句句在理,不经也有几分动摇,“另一条路是什么?”
“安排两方首位谈判,如果对方拒绝就直接让他们出局,届时对方群龙无首,虽说会多花点时间,还是能尽快解决的。”祁望舒微微勾了唇角,似乎对于谈判桌上要人性命的行为毫无排斥感。
戴月皱了皱眉,“这就有些背信弃义了。”
“战场上,论信义就是对牛弹琴,”祁望舒似乎对戴月的话颇感不屑,“只要能达到结果,那些不切实际的条条框框,何必去管。”
谈话间,两人已至易追青王帐附近。戴月想起来容岚在原著中可是这位女主的左膀右臂,不禁对她们的见面产生了好奇。
在守卫的通传后,两人顺利地进入了帐中,燕淮坐在王座上,容岚蔺怀瑾两人一左一右地站着。等到燕淮屏退魔兵之后,帐内的气氛才终于松弛下来。
戴月忙介绍道:“这是肖长老座下的亲传弟子,她对破局有一定的见解,我们来此是为了制定一个初步的计划。”
容岚有些狐疑地看着戴月带来的女子,直觉此人不简单,她随即开启先天瞳术一探究竟。
这人……容岚到底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心神巨震下虽然十指扣得掌心发疼,还是堪堪镇定下来。
她头顶红雾如墨,细看之下,其间竟有双角泛金光的龙腾于其中。
不对,相术中龙无翅且有爪……容岚蓦地反应过来,难道这就是上古十相之一「腾蛟化龙」!?此相主杀伐,善谋略,是为暴君之相。
传闻身怀此相之人冷血凉薄,天生反骨,能建功立业但是不好相与,是尸山血海中的复仇怨魂。
如果自己有和她一样的深仇大恨,容岚一定会和这种人搞好关系,如果只是想平淡生活,那一定要对此人敬而远之。
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头?
祁望舒似有所感,转头看容岚。两人目光甫一相交,容岚只觉得周身凝滞,神识刺痛如针扎,识海中刺入冰锥一般,仿佛三魂七魄都要被冻伤。
她吃不住,只好飞快低下头。
感觉到自己被窥探,祁望舒心中冷笑,把对方送上来的神识一根根绞碎。对视间却看见偷窥者双眼间流动的秘纹。
先天瞳术,看来归一门还是有些底蕴的,祁望舒漫不经心地想。
戴月仿佛感觉到祁望舒和容岚之间有了什么私下的互动,但容岚瞬间煞白的脸色让戴月感到疑惑,因为这和她想象的场面有很大的区别。
原著不是说她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吗?难道是因为旁边人太多了?
祁望舒打量起燕淮,也觉得十分眼熟,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小子似乎是九幽鬼王的儿子。
她眯起眼睛,半鬼半人,倒是有趣,怪不得会附身在易追青这个半魔身上。
蔺怀瑾把堪舆图展开,“目前易追青麾下可动用的兵力有七成,殷稚麾下有五成。西北防线在殷稚的强攻之下已经元气大伤,若是正面开战,可在十日之内攻下,若是攻城或巷战时日要长些。”
蔺怀瑾在凡人界打过仗,综合分析修士与凡人的区别之后,他虽然修为不高,调度起来也是井井有条。
“不必那么麻烦,我们议和。”祁望舒直截了当表明此行的目的。
“议和……”蔺怀瑾皱眉沉思了一会,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那我去拟定文书。”
议和前的准备可以全权交由易追青方,接下来的事就是通知殷稚了。
祁望舒是噬日魔帝之女,经由巫族纯化的高位真魔,魇城的魔帝意志似乎能被她操纵一部分。殷稚见了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魇城对于戴月来说是个挣扎求生的地方,身为药师的她对局面的把控十分乏力。祁望舒加入后,魇城似乎失去了它应有的挑战性,这让戴月有了深重的挫败感。
看来单凭炮灰的力量还是不够。
“你这么急着要离开魇城,是为什么呢?”戴月发现祁望舒看似从容,实则对出去这件事步步紧逼。
祁望舒早已准备好说辞,“歧渊之下的事,我要亲自禀告东界之主。我师父受了很重的伤,我早一刻出去,他或许就能早一刻得救。”
“肖师叔受伤了?”戴月有些惊愕,随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你能不能依靠魔帝的意志直接把魇城结束。”
“我若以魔族身份现身鸿元大陆,或许会对我的证词有所妨碍,从而贻误救治我师父的时间。所以我也只能出此下策,在秘境里隐藏自身。”祁望舒的脸上适时展现出担忧。
戴月有些焦虑,但还是宽慰了她,“你放心,在归一门,没有人会说你什么的。”
祁望舒微微一顿,又想起魔宫中她直白陈述自己身份的样子,但是这次她破天荒地没有去冷嘲热讽这个人的天真。
毕竟,噬日魔剑原先叫归一剑,而此人是甘于卮的徒弟,定然被传授了归一决。
这对她谋夺魔剑有益处,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
戴月:容岚,我把你命中注定的好朋友带来了,感到吗?
容岚:不敢动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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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暗涌
◎不愿见到的事是什么呢◎
北风猎猎,焦土与干涸的血迹凝固成了整个古战场画卷上唯二的色彩。戴月附身的陈药师和祁望舒站在议和场地远处的一处高地,注视着场中的动向。
“你不去帮衬后辈,跟着我做什么?”魔族血脉身量普遍都高些,在戴月明显高于平均身高的修士面前,祁望舒竟比戴月还高半个头。
各种意义上,戴月经常被祁望舒俯视。
西北防线方的领头人是昆仑山弟子,他们是西界的标杆,有自己的骄傲,一般不会在大事上坑人。再者,几次波折下来他们都应对得当,戴月对燕淮等人的实力还是看好的。
祁望舒就不一样了,万一她不在的时候有谁惹到这位前魔族公主了,当场或许没事,可能在未来的某个节点就会掀起腥风血雨。
所以,当她听到祁望舒的问题后,心里第一个念头是:我对他们有信心,对你没有,我这是以身饲虎的大无畏精神。
……绝对不能说出来。
戴月斟酌了一会,“受人所托,我得好好照看你。”
祁望舒少见地愣了一下,随即上下打量起了戴月,仿佛在说:就凭你?
当然,她也没说出口。
“……”
没事,女主嘛,让着点也是应该的,戴月咬牙切齿地想。
眼见场上态势尚好,毕竟主动权还是握在魔军手中,祁望舒的视线却甚少离开议和场地。
戴月能感觉到她的自信和笃定,此番表现大概是对方“不到最后一刻不松懈”的习惯,于是她也跟着放下了大半焦虑。
这样的人,能做盟友再好不过,如果敌对一定会头疼。
她掏出怀里揣着的护身符,这是姜濯筠很久之前送给她的信物。现在有高人坐镇,她摸个鱼也不是不行。
这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过祁望舒的法眼,戴月的脸上挂着她看不懂的笑意,使她莫名有些熟悉……是在哪里看见过呢?
她眸光闪了闪,“这是什么东西?”
戴月转头就看见祁望舒盯着她手里的护身符,对上她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戴月有些被发现秘密的赧然。
她只能故作镇定,“一个护身符而已。”
护身符,那个人的遗物里也有类似的物什,一个破旧的、泛黄的,看不出有什么用途的绢帛制品。他死前手心里紧紧攥着、看不出哪里贵重的小东西,就算在那个时候,那个小东西也是干干净净的,连一滴血也没沾着。
对方没有再搭话,正当戴月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的时候,祁望舒冷不防来一句,“你夫人给你的?”
戴月突然有些泄气,“暂时还不是那种关系……”
“如果她对你来说很重要,就不要让她等太久。”
枯枝在狂风中划出阵阵破空声,戴月看着祁望舒嘴唇开阖,愣是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她于是放大音量:“你刚刚——说了什么?”
祁望舒笑得很淡,戴月只看见她指了指天空,支撑魇城的阵法开始扭曲,应该是议和达成,阵法被人从外部关闭了。
离开魇城的时候,橘红色斜阳拉出长长的影子,晚风吹拂沙砾呜咽,微冷。
祁望舒走在戴月前面,她脊骨挺直、步伐平稳,没有回过头。
魔宫虚影的出现,被默认视为三轮试炼,因为有四成左右弟子在魔宫中被投放在战场上,能留存的不足十分之一。
完完整整通过三轮试炼的弟子仅剩场上两百零三人,过几日放榜就是重霄天和昆仑的事了。
燕淮等人应该是能排在门中靠前位置的,届时师父把他们收至门中就再好不过了。戴月思索着,虽然自己在其中发挥的作用较小,目的还是达到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把祁望舒带回归一门,莫名其妙多出一个人自然会惹人怀疑,况且魔宫虚影呈现出的真相肯定在暗处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时候归一门再和魔族扯上关系就不妙了,戴月几乎已经可以想到单凭这一点他们能作出什么样的文章。
直接让祁望舒去天道宫驻地?按照祁望舒表述的严峻程度来看,不直接面见玄衍上人怕是会节外生枝……
绝对不能行差踏错。
驻地里有识别变形类法术的机关,若是要回去乘飞舟,怕是有些难过关。
祁望舒见戴月没有继续往驻地走,也猜到几分。
戴月把护身符揣回怀里,手无意间摸到了挂坠……她突然灵机一动,决定用师父给的掩饰挂坠让祁望舒顶替“岳代”的身份,而她露出原本的样貌。
戴月随即带着祁望舒御剑而起,去往一处密林。
两人互换衣物后,戴月摘掉了挂坠递给了祁望舒。
“大师姐,你怎么到这来了?”刚到驻地门口,琚瑶和楚寒星就迎了上来。
他们虽说不是一个峰头的,好歹同为亲传弟子,倒也互相认识。
清鼎峰的楚寒星是丹修,最关注的还是她的病情,“大师姐,先前受的伤可好些了?”
戴月在回驻地的路上便已经想好了说辞,“两位师弟师妹,我先前大会上便已好全,想来见识一番又怕兴师动众,所以瞒下了行踪……你们已经结束了吗?”
“是了,大师姐你来得不巧。过几日试炼便要放榜,那会便要回去了。”琚瑶说。
“我明白了,回程我可是要坐飞舟的,辗转几个传送阵实在是太累了……哦对了师妹,我先让这位师弟带我四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戴月走了几步,对着两人挥挥手,“记得帮我跟长老说一声。”
“好的,大师姐。”
戴月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一转身就看见姜濯筠站在巷尾。
她月白的袍袖在晚风里轻轻晃动,满头青丝从肩头垂落,在手中琉璃花灯的映照下显出缎面一般的光泽。
戴月的心猛地跳了几下。
画中仙子踏着皎月银光向她走来,戴月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自己碰碎了这个幻境。
“明弓?”姜濯筠唤了她一声。
糟了,忘了让祁望舒藏起来,戴月回过神来发现祁望舒早已消失在夜色中。此时,她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比自己靠谱。
花灯的样式精美繁复,戴月凝望着姜濯筠薄青色滚边袖口外的纤细皓腕,只担心这会不会太重。
“希聆,你来看我吗?”戴月的原生长相自带一股冷肃,此时眉开眼笑在姜濯筠眼里平添了几分傻气。
暗处窥视的祁望舒见了戴月的模样,只觉得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她微微挑眉,信手掐了个诀。
戴月只觉得膝盖一软,原本想接过姜濯筠手中看起来颇有分量的花灯,差点直直地把她撞到巷子的墙上去。
好在她习剑多年,身体的平衡性还是可靠的,她一手握着花灯的柄向前杵在墙上,一手撑在姜濯筠肩侧,堪堪维持住了身形。
“呼,”戴月长舒一口气。
戴月的气息擦着姜濯筠的耳边而过,对方僵直了一瞬,下意识地把手撑在戴月身上。
“抱歉抱歉,我没站稳,”戴月把花灯柄夹在手肘,双手合十地向姜濯筠道歉,“希聆你有被撞到吗?”
戴月有些慌乱,此时惊觉她自己和姜濯筠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她后退半步,带着一点欲盖弥彰的心虚。
姜濯筠深吸口气,竟是往前挪了一步,装作不经意间把戴月前身被她抓乱的布料抚平。她再次退开的时候,戴月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姜濯筠的长发缓缓从她的衣衫上滑落,再垂落在空气中,带着几分旖旎的晃动。
琉璃花灯在她琥珀色的眼中泛起细碎的浅金色弧光,戴月看着这双仰视她的眼睛,心跳得厉害。
远处响起撕裂般的哭嚎,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那是白荼的声音。
“去看看吗?”戴月问她。
姜濯筠点了点头,戴月就朝着发声的方向寻去。她怀中的铜制铃铛发出一声轻响,姜濯筠不知想到了什么,拧起了眉头。
她还是朝着戴月的方向走去了。
“借过,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我也是刚来。”
戴月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却发现还是离得有些远。
“那是昆仑山长老在管教堕入魔道的弟子呢。”
“是谁?”
“还能是谁,那位昆仑的白小师姐呗。”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胡说,我们白小师姐柔柔弱弱的,才不是那种人!”一个身穿墨蓝色长袍的昆仑弟子试图反驳。
戴月只见先前得到消息的那位西界弟子,轻蔑一笑,“最毒妇人心!她杀的人怕是比你见过的还多。”
近在眼前的昆仑驻地火光骤起,成千上万条赤红荆棘如龙蛇般暴动。一股诡异而陌生的,不属于人修的强悍灵力引得整个驻地的空气都在震颤。
怎么回事?怎么毫无征兆地白荼就出事了?戴月仔细回忆起了上次见到白荼的场景,直到把她送回昆仑驻地她都没有出现异常,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
熊熊燃烧的火光在极寒的蓝色光芒中瞬间偃旗息鼓,那些赤红的荆棘被冻成僵硬的棍状,失去了活性。
“你可知罪?”
随着这声叱骂,那僵直在空中的荆棘转瞬间碎裂,向周围四散而去。尖锐的红色冰凌如雨般坠落,落在戴月手背上。
化开之后如血一般。
“各位道友,我昆仑欲在此地清理门户,还请行个方便。”
“我不认罪!”白荼的声音已经变得极其嘶哑。
听到这声泣血一般的悲鸣,在场修为不高的几位修士,耳中已经流出了血丝。
他们痛苦地蹲在地上,有的稍好些,还能爬着远离。
白荼的自毁倾向极其严重,戴月深知这一点,如果这样的人还愿意喊冤,一定是想说什么。
戴月不禁想起当时她给白荼提供的建议,心中的寒意几乎要把她吞噬。
【作者有话说】
555因为今天轮空了,有点难过,更得也慢了。感谢在2022-04-1323:16:31~2022-04-1423:5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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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桃色方块
◎被选中后,需要背负什么呢?◎
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是一根普通的荆棘。在雾泽灵洲葳蕤的密林中,缓慢生长。
生出灵智之后,她就像井底之蛙,守着那方狭窄的天地,只知道沐浴星光与朝露。蒙昧的混沌里,它的叶片与棘刺被林中兽类带出这方小天地,自此方知世界之大。
密林外是荒原,荒原之上有摧折一切的狂风骤雨,风平浪静后会见到无比璀璨的星辉。仿佛天与地离得极近,皓月唾手可得,她于是伸出暗红的枝条,尝试靠近和触碰。
可惜,可惜。
看着那么近,却那么远。
她于是懂得了自己的渺小。
自在的飞鸟坠落泥里,光鲜的翎毛淡褪颜色。从那以后,飞鸟再不能啁啾争鸣,温热的躯壳变得如荒草般冰凉,皮肉消散,徒留白骨。
她于是懂得了活着与长眠。
浓绿色的液体从她身上淌出,有些冷,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她第一次感到“雨”那么凉。流到嘴里以后,她皱了皱眉,她尝不出味道,但也知道这不是好喝的味道。
人们把它称作“苦”。
那段时间,那个人想试出怎么样才能让她长眠,不停地用滚烫的火焰灼烧她的躯体。
是痛的,但是能愈合,她在灼烧之中治好了自己,没有长眠,她学会了控火。
循环往复,可惜每一种痛都不能让她死去。她总是活着,令人厌倦和恶心。
于是那个人剖出了她的心,这比任何一种痛都要难以忍受。
她以前不知道“痛苦”是何意,现在或许懂了,又或许没懂。
不知道别人的痛苦,是不是也像这样难熬。
或许这一次她真的可以长长久久的睡着,就像荒原上那只落在土里的小鸟一样。
她知道如果一直听那个人的话就不会受伤,可就算是她也想追逐一下繁星与皓月。
她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还在驻地,就像无数次梦魇一样,她想要逃离的念头一升起,那个人就能发现。
无论那个人在哪里。
这次为什么还要试呢?
可能是因为她诅咒之身带来的可怕恶意没有影响到月亮,也可能是月亮太过温暖,惹她忍不住靠近。
却忘了月亮是摸不着的月亮,她还是渺小的她。
她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了一片澄澈的蓝色,像是荒原外的海,也像海上的天。聚在周身的火焰不听她的使唤,被这抹纯净的蓝色吞噬殆尽,毫无还手之力。
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长老,这其中定然有误会。”
意料之中的冰冷没有降临,她涣散的视线里,一个模糊的黑影挡在了她身前。
蓝色的光晕被黑影的左手遏制,震荡的空气扬起那人的发丝。
她奋力睁大眼睛,像是要把这一幕刻在灵魂里。
姜濯筠看着戴月脚步越来越快,冲进汹涌的人群,三两下破开守卫的阵法,挡在那个躺在地上的人身前,就算面对威势恐怖的冰系术法也毫不退缩。
姜濯筠看见了她脸上的无措与焦急。
她不由得想起那天,对方也是这样不容置疑地把她摇摇欲坠的尊严扶好。
铜铃声轻微地“叮”了一声。
姜濯筠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也能像白荼一样,能被这个人毫不犹豫堵上性命去拯救呢?
还是说,她们对于她来说都是一样的,没有区别?
姜濯筠又想起方才巷子里戴月听到白荼声音的反应,想起对方把她抛下的背影,她呼吸一滞。
不对。
她脑子嗡地一声,换做平时,她也会像戴月一样去救人。她不讨厌白荼,但是她为什么犹豫了呢?
她难道是本性丑恶的人吗?还是这份扭曲的感情让她面目全非?
姜濯筠没有再关注动向,漠然地离开了。
白荼的皮囊已经残破不堪,蜷曲的暗红荆棘上淌着浓绿色汁液,她的护身灵火在蓝光的压制下寸寸后退。
戴月知道,自己再犹豫一秒,白荼就会当场碎裂成细小的冰晶。
白荼身上背负着这个世界四分之一的气运支柱,如果此时被重创,定然会产生不可逆转的严重后果!
她运起左手的金环印记,试图抵抗场上这位化神期长老的一击——就在此时,时间悬停了。
她惊讶地环顾四周,想要把白荼带到别处去,却发现自己不能接触被按下暂停键的人。
她看见周围群众被定格的惊讶表情,进攻长老脸上快要开始颤动的肌肉,天空中悬浮的飞鸟和白荼眼角尚未流下的泪珠。
寂静而诡异。
一个桃色方块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面前,上书几个简体中文:桃运系统。
“……?”什么东西?
“穿越者?如你所见,我是一个系统,”那桃色方块见到戴月几乎能用两眼放光来形容,“恭喜你被我挑中,成为我的新任宿主。”
“我拒绝。”戴月斩钉截铁地回答。
听这方块说到新任宿主……如果这个系统是好东西,为什么还需要更换宿主?
方块伸出两条透明的手臂,捂嘴轻咳一声,“你我都是高维生物,我就把我能给出的条件列给你看,你思考一下再选择。”
“现在这里的情况是我的技能「暂停」引起的,可以维持一盏茶,范围不限。”
“我作为高维生物,在这个世界有其他权能,例如修正时间线、扭曲他人认知等,但这需要你用气运来换取。”
“获得足够的气运后,你还可以开启系统商城,兑换想要的道具。我看你是剑修,商城有售先天剑骨,辅以天级剑诀,保你五百年内渡劫飞升,你看如何?”
戴月认出了这个系统就是上辈子她和明霓夜一切悲剧的源头。
只是这夺运系统怎么不在轩辕傲尘手上?
“既然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为何还需要更换宿主呢?”戴月状似不经意地问。
“如你所见,我在被追杀,这个世界除了你我竟然还有本土演化的高维生物,”桃色方块出人意料的坦诚,“先前我便已经发现了你的身份,因为只有高维生物,才能破坏高维生物的计划。”
“我该怎么夺取气运给你?”戴月状似心动地问。
“你使用系统功能,自然能做到。”桃色方块似乎很有自信。
“那些被夺取气运的人会如何?”戴月的眼中藏着寒意。
“若一次性夺取全部气运,则低维生物死亡,若非夺取全部气运,则低维生物变得倒霉,倒霉程度视气运多寡决定。”
听到这个回答,戴月愣了愣,放松了捏紧的拳头。
那为什么原著中……
“聊表心意,你可以在绑定前免费试用一次我的能力。”桃色方块笑道。
戴月没来由得觉得,桃色方块像童话里那些诱人犯罪的魔鬼。人一旦有了肆意剥夺他人生命的能力,还会对生命本身有敬意吗?
明霓夜,她相依为命的妹妹。
甘于卮,教养她成才的师父。
焚川妖皇、明缈夫人,给她改命的养父母。
姜濯筠,她内心深处的挚爱。
……
这些人在桃色方块眼中,不过是低维世界的土著,生死存亡都与之无关。
绑定了这个系统,她会不会也像原著的男主那样,被人的劣根性打败、被无止境的贪念湮没,从而变得傲慢且冷血?
戴月再次看了一眼空中被定格的蓝色火焰,她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作为一个在规则之中挣扎求生的炮灰,她承认自己对这种近似神力的权能感到了渴望。
“我的第一个愿望是,改写白荼会被昆仑视作异端从而清理门户的后果。”
桃色方块得意地笑了,它透明的身躯向戴月做出一个鞠躬的弯折,“遵从你的意愿。”
四周景象如同倒带,白荼身上的伤口飞速愈合,因战争而起的残垣断壁,从散去的微尘里汲取修补自身的材料。
戴月顺着时间的长河,看见了昆仑长老言良手中的碧色光团和他的暴行。
她瞳孔紧缩,记住了言良的长相。
“这次许愿的代价是什么?”戴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你的前任宿主已经替你支付了,”桃色方块谦逊地说,“代价正是他的生命。”
“他死了?!”
本世界的气运之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现在在他躯壳里的,是原先的低维生物。”
戴月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发冷。
“而您要接替他,成为这个世界秩序的维护者。”
时间恢复了流速,戴月站在人来人往的昆仑驻地前,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嘈杂的市井之音使戴月找回了一些身在此界的真实感。
姜濯筠站在她身旁,手中提着先前的花灯。
白荼远远地站在人群中,与她们隔着街道相望。
祁望舒从角落里走出,默不作声地望着戴月的背影。
明霓夜从归一门的飞舟中走出,向琚瑶询问了大师姐的方向。
她们从不同的方向现身,要去往同一个人身旁,而她们本身并无自觉。
夺运系统能精准感受到每个低维生物所拥有的气运,此时,四面八方向戴月移动而来的高涨气运,饶是系统见多识广,也被这一幕惊到了。
“我有预感,你会成为这个世界更好的气运之子。”戴月的脑海中响起桃色方块的声音。
姜濯筠觉得识海中刺痛了一瞬,似乎有什么枷锁碎裂开来,她只觉得怀中空落落的,有什么物件不翼而飞了。
戴月*勉强笑了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夸奖。从言良的行为上看,他身上的诡异紫火应该就是系统所说的本土高维生物。
这个世界的斗争,可能会演化成高维生物互相争夺修真界这块肥肉。
幸运的是,她能尽早获得对抗那些生物的能力。不幸的是,目前她的势力,只有她自己。
要变天了。
【作者有话说】
涉及高维生物的篇幅不会太多,之后大部分还是修真情节。大家别害怕,这还是修真文,这章只是为了引出最深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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