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种田傀儡【VIP】
两位男修那边一个固阵一个开炉炼药,而应五财这边颇为畅快地比划了一通自己的英明才智与有勇有谋,最后咂咂嘴,意犹未尽道:“放心,这事情虽然有点儿L棘手,但咱们妹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小女修了,出口还三天就要开启,她肯定也快来了。”
岑再思边嚼嚼嚼南晴霁递来的超大补灵丹,边含糊道:“……还得想办法,把宝珠,从他身上取下来。”
虽然思绪依旧混沌,思考起来颇有些吃力,但她仍然慢吞吞地努力着。
宝珠邪性,岑再思深深怀疑邪修爆发后变成现在这个身高一丈的诡异形态,或许并不完全是所修邪功的功劳,多半和夺来藏在身上的宝珠也有所干系。
一个本质金丹后期的邪修在将它抢夺到身边不久后便出现了此等变化,他们这些筑基期岂不是更承受不住。
或许确实只有龙族这种寿命漫长到几百年的生机变化都不会给它们带来什么异变的种族,才能够长时间近距离接触这颗宝珠。
保险起见,最稳妥的两条途径,要么是那条名为敖睡的青龙化人,亲自进阵盘把宝珠从邪修身上抠走,要么是等岑煦过来,以她所修的护心真经配上磕头项圈这些顶级法宝防护,进阵盘把宝珠从邪修身上抠走。
第一条路已被堵死,岑再思努力过两回,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和青龙敖睡沟通。
那条龙现在虽然熄灭了伤人的冲动,略通人性,但也只会在天上来来回回盘着飞,呜呜呜地叫,既不下来,也不化人。
岑再思嚼嚼嚼:“可恨,驭兽宗,今年,不派人来,悬珠秘境。”
驭兽宗前些年在境西到处敲锣打鼓地宣扬自己收了个驭兽奇才小师妹,岑再思虽没见过,但要是天才小师妹在这儿L,难道还会出现这条龙在天上把自己把自己飞成一串麻花也没法沟通的惨事吗?
不过看看眼前的散灵阵盘大小,再回想一番青龙敖睡的体型,岑再思意识到了另一严峻现实:就算天才小师妹将龙哄了下来,那玩意儿L的爪子好像都比这个阵盘的范围来得大。
……似乎根本无法完成“在不破坏散灵阵的情况下将小邪修身上的宝珠抠出来”这一系列复杂精细操作。
“没办法啦。”
应五财抱着手臂溜溜达达去视察南晴霁的炼丹进度,足她半人高的玄色炼丹炉此时正被抹艳粉色异火烧得隐隐透出金红之色,南晴霁闭目沉浸,忽地打出法诀揭开炉盖,得到了三枚漆黑废丹: “……”
“谁让这次悬珠秘境开的时间刚好和他们自己的万兽魂墟撞一起了,我要是驭兽小天才我也选万兽魂墟。”
应五财默默点头,用意念隔空鼓励了一番勤恳炼丹的小药仙。
驭兽宗自己有个镇派秘境,里面休憩着大量兽魂,据说甚至还存在着上古妖兽的魂魄。这秘境定时定点每十年开一回,满筑基期的驭兽宗弟子都会进去契约自己的兽魂。
虽说悬珠秘境开启间隔时间长,万兽魂墟间隔短,但对于驭兽宗的弟子来说,二者的重要性并不是能够相提并论的。
【还是大宗——门好。】奶幽幽道:【能挑着进秘境。】
岑再思嚼完最后一口特大补灵丹,咽下去后开始调息理气。
虽说刚才还是副面如金纸血呼啦次的战后惨样,但补灵个五五六六七七八八再一道清洁术下去,暂且不提混乱的识海,至少外观上的惨样顿时消失了大半。
她瞥向终于加固完阵盘的祁白。
少年双手此刻正背在脖颈后,微微仰面,给自己重新扎牢那个该死的高马尾。南晴霁是个遇事大方的小药仙,给岑再思塞完大补灵丹后也给他塞了瓶,不要灵石,不知道他嚼了没嚼。
【你说他吗?】
二十春自己漂浮在祁白的身边,这位龙小天束完马尾,发觉了岑再思的目光。
他先错开视线,接着又转了回来,不知道思考了点什么东西,主动解释道:“高阶阵盘没什么问题,只是比起亲自现场布阵,多少不够稳固。我怕此人还有什么后手,所以才在几个位置加固了灵剑。”
【是啊。摸着良心讲龙小天确实算是个天才吧,虽然灵根不太行,但连玄沧剑派的那个剑修小天才都参悟不透的试剑石,龙小天搁那一坐就是顿悟。】
约,他不是你未婚夫,或者你们家没那么要脸,你再嚣张跋扈趾高气扬坏一点,他这种家族弃。】
岑再思抱臂点头,冷酷嘉奖:“列阵的灵剑出去找长老,用废了叫他补给你。”
在识海内,她表是’,我们家在大事上向来要脸的家风是很难改变的——有别的秘境,你说的,一个龙傲天总会得到他
奶:【但你摸着良——心讲,他像我
【不像吗?】
岑再思朝他招招手,示意过来。
思,略略踌躇片刻。
于是岑再思:【怎么不像了,这不是挺桀骜不驯的吗?】
奶:【你不能把所有——不当你狗的性情都定义为桀骜不——驯!】
片刻后,祁白踌躇完,走了过来。
识海内,系统又在发出熟悉的声音,它先喊:【岑思儿L在折辱你!】
它再喊:【宝珠就在那人手中,你看准时机,趁众人不备将它夺走吞进丹田炼化!】
滴滴滴滴的,像坏掉的发声傀儡,像祁成业养的那只焚火犬,像柴房旁边那片树林里永远叫个不停的鸣蝉。
祁白早已习惯在柴房里无视鸣蝉的尖叫。
他思考了片刻,思考的结果是大小姐方才跳上龙背的模样实在是很威风凛凛。
祁白很难说清自己当时与此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情。现形水很快逼出“樊易”,他纵剑与“樊易”争斗时在某刻仰头望去,飞剑环绕间,大小姐的身影几乎与那条盘旋的青龙融为一体。
他走到岑再思面前几步,等岑再思的吩咐。
岑大小姐却只是盯着他若有所思。
祁白微微低头,又主动道:“对不住,先前给我用的傀儡,大多都被邪修毁坏了。”
岑再思停顿片刻后微微颔首。
……果然是思绪迟钝,她这才想起来大战小青龙前,将带进秘境的无头傀儡统统给了祁白洒现形水用。
这些傀儡平均每只也就筑基初期的实力,打打冬季区域的妖兽家族老弱病残还行,对上压制修为的金丹小邪修来说基本可以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
以及在没有修士神识操控傀儡丝的前提下,岑再思的这批第三代战斗傀儡只能自己进行格外简单的操作,比如洒水,比如拔草。
祁白的修为不过堪堪筑基中期,就算有这个闲心,也至多同时操控两三个傀儡,根本不可能躲开小邪修的有意攻击。
岑再思摆手,颇为宽宏地表示理解:“没事,本来也没指望它们能全须全尾地活下来。”
只能独自执行简单操作的呆比傀儡,被实力接近金丹的邪修一刀十个是正常……
的。
“……等等。”
岑再思如梦初醒般重复了遍方才所思:“只能独自执行简单操作的呆比傀儡。”
随身老奶在她的识海内重复:【对,只能独自执——行简单操作的呆比傀儡。】
岑再思忽然伸手扶住了自己额角,闭上眼睛。
祁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她脑子不灵光的时候不该嚼着丹药想事情,竟然忘掉了第三条无伤抠宝珠的途径。
岑再思又缓缓摸出装傀儡的储物袋,用神识从犄角旮旯里拽出只无头小傀儡来。
带进来的战斗傀儡都被小邪修给毁了,但她还有上个版本的。
第二代种田傀儡,做出来送给岑煦种花种草种灵芝用的生辰礼物。这东西虽然战斗能力几乎为零,不被神识操纵就无法做出稍微灵活一点点的动作,但摁上灵石后也能独自执行简单的浇水、拔草、翻土等基础操作。
够了。
“……”
“……”
被沉重算盘压住右腿,巨大金钟罩住脑袋,红宝灵伞顶住腰部,亮银锁链栓锁四肢的邪修忽地感到一丝不妙。
但巨大金钟不仅罩住了他的脑袋,还完全隔绝了他的视觉与听觉,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能感受到丹田处那颗“宝珠”越来越明亮的光芒,几乎在发出跳跃的声响。
他不知道外面两个灵石多到烧不完的女疯子又在做什么,但他觉得这个阵法里进来了一个东西。
来夺取宝珠的。
邪修想要冷笑,想要说些什么,但金钟罩住了他,他什么也说不出。
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
那样东西开始抬他的腿,力气很大,生生把他翻了个面,接着开始从脚踝往上慢慢地不断地……抓。
“这就是你当时找李管事刻进去的阵法?”应五财看着悠悠将迈进散灵阵中,轻松将被困邪修翻了个面开始搜身的漆黑傀儡,沉吟:“翻土和拔草?”
岑再思:“是啊,龙小天。”
“嗯?”
“这种阵法会刻吗?”
被点名的祁白当真思考了两息,才颇为谨慎道:“可以会。”
“行。”岑大小姐并不计较“会”前面的那个“可以”,伸手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不容拒绝地吩咐道:“以后你来刻。”
第23章 宝珠宝珠【VIP】
此时距离秘境出口开启还有一天时间。
岑煦几人风尘仆仆地赶回夏季区域,身后多了一大串精神萎*靡的拖油瓶。定睛看去,涵盖了合欢宗、金光门等等宗门的校服,平均都是筑基中期的修为。
显然是群困在虫群里脱身不能的倒霉蛋,被重返秋季区域的归星游等人顺手捞了起来。
原本她们几人能再早几天回来,但好死不死地在秋季区域遇见了一只硕大虫王。那东西不仅长得骇人,喷出的毒雾攻击还带扰乱心智的效果,被缠住了好一段时间。
带着拖油瓶们片刻不停地赶回,岑煦第一眼看到的是正盘膝坐在云团上的姐姐,她支着腮,马尾的辫梢垂落肩头,正一脸严肃地盯着前方。
岑再思外观看起来虽然已经无大碍,但面色仍略略苍白,周身散溢出的气息也并不平稳。岑煦自幼修习护心真经,鲜少有心神不宁的时候,却在迈入夏季区域的瞬间就产生了心如擂鼓的强烈感觉。
一种不太妙的强烈感觉。
她立刻扑到岑再思的云团旁,尾音发颤:“姐姐!”
岑再思任由她探指来查自己的心脉,目光朝岑煦身后扫了眼——除开精神萎靡的各家子弟之外,岑温相当张皇地紧紧跟着岑煦,小脸煞白;归星游则提剑跟在岑温身侧,面容肃穆;樊凌离他们稍远,面带煞气地盯着散灵中那个体型巨大的邪修。
邪修面容全改,体型暴涨,但身上仍然挂着几缕樊家家袍的碎片,尚未被完全撕裂,一眼便可认出。
樊凌显然立刻认出了那几缕破破烂烂的布块是他们樊家的家袍,也显然立刻认出了那个双眼猩红的巨大人形是个邪修。
“樊道友!”
没等岑再思出手阻拦,应五财率先抛出把洒金折扇,飞至樊凌身前,却被他一刀劈开,“樊道友!此人并非你樊家子弟!而是邪修假冒,里头正到要紧关头!速速留步不要造成大祸!”
散灵阵中,岑大小姐的两只种田傀儡仍在兢兢业业地重复着“翻土——拔草”的阵法指令。
期间南晴霁自制的抽灵丹开炉,在连炸两炉后,第三炉的成丹足有八颗之多。岑再思又祭出个一代种田傀儡,将八颗抽灵丹运送进去执行“播种”的指令。
应五财遥遥运功挪开金钟,邪修的视野才刚恢复,下一瞬,一个没头的玩意儿过来扒开他下颌,一个没头的玩意儿朝他嘴里硬塞了什么——
一颗,两颗,三颗……傀儡兢兢业业一口气快准狠地塞了八颗进去。
在南晴霁期待的目光下,邪修的修为慢慢从筑基大圆满落回到了筑基后期。
他立刻闭着眼暗爽了一会儿,接着坐下,开始炼第四炉。
而完成“播种”指令的两个傀儡则继续兢兢业业地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翻找“宝珠”。
找不到,但也不放弃,现在都开始试图扒邪修身上的衣服了。
樊凌铁青着脸,被飞在身前的一十春死死拦住去路。他看向散灵阵中的那个肌肉虬劲的异变邪修,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来:“樊易人呢?”
邪修冒充樊易进入悬珠秘境,那真正的樊易去了哪里?
……这谁知道。这不得出去了问他们樊家自己人吗?
没人能够回答他。
散灵阵中央,邪修被应五财与岑再思的法器压制,庞大的躯体半跪在地动弹不得,金钟撤去,两只猩红眼珠仍死死瞪着他们。
爆发之后邪修就没再顶着樊易的面孔,想起这个出自樊家远支的少爷跟班,岑再思甚至有一个瞬间的恍惚,觉得他像是没来过悬珠秘境。
他始终没出过什么风头,没拿走什么机缘,也没给人留下什么印象,就一味跟着樊凌,等不跟着樊凌了,这张面孔也就没了,变成了一个眼睛通红的邪修。
所以随身老奶说,还是大宗门好,不,是当大宗门的天才才好。
岑煦收回探查姐姐心脉的手,情绪平复了些许,蹙眉道:“识海和丹田都一片杂乱,经脉像碎过刚被缝上,再晚收手几刻,必有滋生心魔的风险。”
再看站在一旁的祁白,也是副苍白之色。这人的经脉与识海并不似姐姐这样紊乱,但外伤跟灵力干涸基本是肉眼可见:岑家家袍自腰部被邪修抓开道极长的破口,肩膀处肤色一看便是服用生骨丹后长出的新肉。
“无碍,不是还没滋生吗。”岑再思却道:“滋生了就让乐游老祖发愁去。”
“……”
岑煦有点受不了了,乐游老祖能不能承受她不知道,但她实在是有点儿不能承受。她握着岑再思的手腕还想多带她运转两圈护心真经,却被岑再思主动打断。
“别的都先放放,这
她简略同岑煦讲了樊易、邪修与宝珠的始末跟利害,顺道一道死死拦着的樊凌听。
“……总之就是这样。傀儡去找宝珠,但不行。”
不用神识操纵傀儡丝,傀儡的动作便机械又笨拙,怎么找都找不到,哪怕是将被压制得没有反抗能力的邪修翻来覆去找上几遍,把身上仅剩的几根布条都扒开,也还是杳无踪迹。
若是用神识操纵傀儡丝,效果基本没比岑再思预想中“亲自进入散灵阵中夺。
她只是操纵着无头小傀儡接近了那邪修一步之遥的位置,便立刻感受到了股强烈的麻痒感自识海深处“腾”的一下升起!
那种麻痒的感觉,甚至称不上痛苦,而是一种始终好不了的破损伤口有天忽然迅速长出新肉的那种痒,深入骨缝,难以遏制。
难以言说的感官知觉中,随身老奶依照提前约好的再次通过厉呵唤醒了岑再思,岑再思立刻抽回神识,接着,又吐了口血。
经此一作死,本就乱成一锅粥的识海变得更是沸反盈天。甚至于识海剧痛的某段时间里,岑再思又连随身老奶的声音都听不到。
总之,很邪性,傀儡也束手无策。
兜来转去,最后还是回到了修炼《护心真经》的岑煦身上。
“这些法宝你都带上,还有这个。”岑再思将挪移阵盘谨慎地交到岑煦手中,“检测到危险会自己启动……你若是在里面有神智不清的迹象,我在外面会引雷劈你,触发挪移。”
岑煦点头,确认了遍被塞来的法宝的使用条件之后,没什么犹豫地运转心法走进了散灵阵盘中。
邪修扮作樊易时便猜到了几分岑煦的底细,此刻见她进来,顿时神情扭曲得更加厉害,张大了嘴要说什么,岑再思这时才发现他发出来的声音已经让人听不懂了。
一种介于“嗬嗬”与“嘶嘶”之间的诡异声音,根本不像一个修士会发出的语言,哪怕他是个邪修。
半柱香的时间后,无头小傀儡怎么都翻不到的“宝珠”,没什么难度地就被岑煦从邪修的丹田处给挖了出来。
过程简单得不可思议。
她只是简单地几下将家袍袖口束起,浑身丁零当啷地踏入散灵阵中,抽出柄长木剑翻检了遍那邪修,未果后与邪修猩红的双眸对视片刻。
接着,岑煦若有所悟地蹲下身,先朝木剑上拍了张引火符将其点燃殆尽,接着摸出柄寒光猎猎的短匕,正是平时用来翻土挖草最顺手的那把小匕首,也拍了张增效符上去。
刀尖一横,虚虚在邪修的腹部比了比位置,下一刻便像划开一块新鲜豆腐那样轻松,邪修异变后如铁般的身躯毫无阻挠地被破开了一个暗色的、足有一臂长的大口。
破口里没有鲜血和脏腑,唯有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珠。
圆润的、饱满的、散发着无穷无尽柔和光芒的。
就像映照着整个三寻境的那三轮月亮升至圆润明亮之时。宝珠被岑煦隔着防护法宝用手捧起,光晕便以岑煦的掌心为中心,银光柔和地向外层层铺开,如月华,如潮汐,就这样轻易而无声地沁润了这一整片区域。
甚至连捧起它的岑煦,都在某个瞬间恍然觉得这颗宝珠没有重量、没有空间,她拿着法器的手几乎能穿过它的光影却触碰不到它。
这就是悬珠秘境的那颗“宝珠”。
蕴含了时空之力精华的“宝珠”。
是它成就了变幻莫测的悬珠秘境,是它造就了无与伦比的生机奇迹,是它让一切运转起来,是它化腐朽为神奇、化无用为有用、化弱小为强大。
它才是悬珠秘境真正的宝藏!
千百年来,前辈们不管从悬珠秘境得到过多少天材地宝、机缘奇遇,统统都比不过今天能够得到这颗宝珠的人!
第24章 心魔之声【VIP】
宝珠光芒照耀。
散灵阵外,特意距离邪修稍远的地方,双目失神的祁白甚至忍不住朝前跌跌撞撞地迈出一步。
“嗖!”
才迈出一步,岑再思的飞剑即刻扎进了他面前的干涸地面。
挣扎片刻,祁白用力一颤,双眸中终于恢复了丝清明。
同时,岑再思低眸在心中快速念清心诀,尽力抵抗着来自宝珠的层层光晕。
——仅仅只是看到,竟然就有这样大的威力!
再看手捧宝珠的岑煦,眼神却比他们在旁的任何人都更加清明。
按照事先说定的流程,她找出宝珠后立即在上面打了几层高级禁制符咒,又套了隔绝空问的阵盘,只是收效甚微,宝珠仍然柔柔地朝外散着光芒。
护心真经片刻不停地在岑煦体内运行,她捧着宝珠往散灵阵外走,注意到包括姐姐在内所有人不自然的扭曲神色,当即又给自己贴了张疾行符,出阵后用最快的速度朝远离众人的夏季区域稍深处飞驰而去。
青龙见到宝珠,长吟一声,终于结束无尽的盘旋,转而俯冲而下,朝被岑煦带离的宝珠而去。
“呜————”
悠长龙吟声中,岑再思竭力抛开心底反复窜上来的那个疑问声:秘境会崩塌又如何?宝珠之力无穷,占有了它的修士是无论如何不会因秘境崩塌而死的。
不是嘴上说着准备修无情道吗?既已决定做无情之人,又何必因为在乎这秘境中他人的死活而放弃自己的大好机缘?
谁都知道啊,区区几道青雷淬体,区区几瓶雷极灵液,区区几本不知真假的所谓秘籍,这些所谓的“机缘”没有一个比得上那颗宝珠。
贪婪从来不是一个修士的罪恶,只要她想飞升,只要她想踏碎虚空飞跃此方空问而去往界外的上界,这种野心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贪婪!
所以既然贪婪,又为何顾此顾彼地克制着自己这种贪婪而放纵那种贪婪呢?
岑再思没有回答源源不断冒出的关于无情之人或者贪婪的任何一个问题,包括神识传音在内的任何形式,她先确认了一个问题。
【奶,我的识海里只有你一个残魂对吧?】
【昂。】
看来随身老奶听不到耳边幽幽出现的提问声。
【除了残魂,也没有其他的任何类似于恶灵、怨念、珠灵等等的所有的意识对吧?】
【没有!不管你听——到了什么。】
随身老奶意识到了:【都不要去听!不要思考!】
岑再思的思绪紧绷着,她从善如流地不去分辨心底那些声音的内容,只不断地重复着岑家心法的口诀,一遍又一遍,试图冲淡那道如附骨之疽的声音。
她昂头紧紧盯着青龙盘旋而下,身躯在视野中不断地放大,最终呼啸着叼走了绿衣少女高高捧起的那枚虚幻宝珠——
青龙将宝珠含在口中,霎时,惑人的珠光猛然敛尽。
岑再思这次忍住了吐血的冲动,只是扶着额角,用力闭了下眼。
宝珠最后的光晕中,其余那些既没有和邪修肉搏过也没有被青龙强行带进“虚无”中的人,显然也就没有了岑再思或者祁白身上那种被几次三番磨炼出来的抗性。
惑人珠光一散,众人顿时乱作一团,哇哇吐血的哇哇吐血,扶地不起的扶地不起。
唯一精神状态良好的是层层防护下的岑煦,青龙带走宝珠后她又立刻掐诀疾驰而回,首先密切关注散灵阵中那个失去了宝珠的邪修,生怕趁众人萎靡之际那邪修忽地发力翻盘。
好在岑再思买的阵盘可靠,祁白打的剑桩可靠,应五财名下的各色天价法宝也都对得起自己该有的价格——邪修依旧被牢牢压制,没有丝毫能够发力翻盘的迹象。
甚至他的境界都在飞快下落,几息问便从筑基后期噔噔跌落到了筑基中期,接着又马不停蹄地继续滑落到了筑基初期……似乎散灵阵都用不上了。
吐血倒地的众人一面暗自心惊这“宝珠”的威力骇人,一面又不由得暗自松下一口气。
太好了,虽然骇人,但事情竟然就这样被解决了!
距离秘境出口开启还有一天不到的时问,最大的危机已被解决。
哪怕“邪修混入名门正道中顶替世家弟子参加重大历练秘境”这种事注定了所有人离开秘境之后也会再经历好几场麻烦的排查和清算,但至少此时此刻的危机已经解除,不用担心秘境下一刻便会崩塌了。
“……”
“……”
应五财倒地喃喃着她出去后需要稳固她有些噎着;南晴霁则在一旁黯然伤感,因为开炉,结果邪修就已经自己噌噌往下掉修为用不上了,手里。
岑煦个延迟性狂喷黑血的小邪修,仍然怀疑他藏着什么大招要突然放出来;归星游没这个疑心,但玄沧剑派已相当经典的标准化剑修,故而也支着两柄剑随时戒备着。
樊凌同样盯着阵中邪修,面色铁青,但他不说话,么了。
岑再思原地调息片刻,心底那些幽幽荡荡听不分明的声音也逐渐散去,不复踪影,只剩随身老奶在识海中依旧卡顿但□□的声线:【那东西就是——传说中的引诱修士走火入魔的心魔之声。】
岑再思:【不是说金丹说法的吗?】
【这话是因为金丹以下一旦走火入魔是不——会转为魔修或者修为倒退的,只会原地爆体而亡变成一蓬一蓬均匀绵密——的血雾。但心魔之声很灵活的,强则逼你入魔,弱则——种下引子,到结婴的心魔劫时一并引发。】
【……】
岑再思舌尖抵着自己的后槽牙想了半晌,还是觉得乱糟糟的思绪尚未恢复如初,半晌后才从一团乱麻中幽幽扯出个结论:【再说吧。】
事已至此。
都已经这样了,那就先这样吧。
心不心魔的,总之是结婴才要面对的事,修炼的时问还长。
而且她疑心病又犯了,总觉得此事古怪,尚有转机。
虽然现在一时想不明白。
缓过气来的岑温甚至有心情掏出块留影石,磨蹭几步凑到岑再思和祁白的中问,边嚼南晴霁给的凝神丹药边道:“我们在,秋季区域,遇到,你哥了。”
岑煦她们从秋季区域捞回来的一众修士中并没有祁家人的声音,那么祁白的那个同宗哥哥大约只有一个下场。
留影石的画面中,昏昏暗暗的秋季区域内。虫群聚集在某块地方进食。
它们聚得太过密集,被包围的东西轮廓又太过明显,毫无疑问是个人的形状。画面里,归星游的声音在旁道他去看看这人是否还有气,接着一道剑气便轻巧地吹飞了人性轮廓头部位置的虫子——
露出个没那么熟悉,但似乎前不久才在哪见过的半张脸。没了眼珠,仅剩个黑洞,残余的面容竭力展示着惊恐的神情。
另外半张脸,已经被虫子啃食殆尽,仅剩半扇白骨,连一丝红肉都没能剩在上面。
岑再思想了会儿,没想起来祁白他哥叫什么名字来着。
岑温特意唏嘘道:“在入口跟他对骂好像还是昨天的事,转眼他就死了。”
祁白则默默看了几遍那个循环播放的留影石,没说什么,神情不明。
但岑温似乎很期待他的反应,于是祁白朝他拱手,颇为诚心诚意地道:“多谢岑兄,特意带来给我。他……”
岑温满意了,岑温拍拍祁白的肩膀,摇头不语,露出副“兄弟我懂你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神情。
岑再思也默默看了几遍那个循环播放的留影石。
看着那半扇惨然又惊惧的脸孔,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灵光一现,却又怎么都捕捉不到那缕思绪。
在秘境的这些日子里,祁白那个不同父不同母的家族兄长没遇到过他们,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在了秋季区域虫口之下,有些唏嘘,但也不意外。
此时秘境出口开启在即,宝珠被夺回,剩余的人也都在夏季区域乖乖等着离开,似乎并没有什么遗漏之事了。
留影石的画面中,仅剩的半张脸上,黑洞洞的眼眶正对着岑再思。好像在看她,也好像在看她身旁的祁白。
【徐飞羽呢?】随身老奶冷不丁问。
……徐飞羽呢?
进入夏季区域引雷淬体后,岑再思第一次醒来时她在摆弄罗盘。
第二次醒来时她捧着枚灵玉剑穗。
第三次醒来是被龙吟声震醒,紧接着便是大战小青龙再大战小邪修,识海同经脉一道被搅得稀碎,一时之问无暇关注生存之外的事情,便也没再想起过徐飞羽的动向。
夏季区域此时已经被搅得天翻地覆,徐飞羽去了哪里?
岑再思猛地站起。
“你在春季区域待了多久?”她毫不犹豫地将应五财也从一旁的地上拎起。
应五财被拎得不明所以,但看岑再思面色如墨,什么也不问便照实回答:“很惭愧哈,悬珠阁出来以后就一直在春季区域躺着……后来小药仙从秋季区域回来,我就和他一起给续春门打工采药来着。”
“看见徐飞羽从夏季区域出来了吗?”
“啊?”应五财迅速回忆:“没,只看见了岑煦妹妹中途出来去了秋季区域。”
没有离开夏季区域,那徐飞羽去哪了呢?
她怎么一丁点儿都没想到这件事呢?
就好像被什么东西蒙住了思绪,想不起,想不到,哪怕拐弯抹角地触碰到边缘,思绪也会光滑地溜到另一边。
如果不是随身老奶直接说出了“徐飞羽”的名字,恐怕岑再思还是没有想到。
第25章 虚影犹存【VIP】
思及此处,岑大小姐面色凝沉得和另一边的樊凌有得一拼。
“要去找她?”
祁白跟着她站起,手按二十春剑柄。
岑再思缓缓环视一周,吐出口浊气。
蒙蔽了她感知与思维的,显然不是在这里吐血、倒地、骂骂咧咧的任何一个人。
那还能是什么呢?
“出口还没开,去找徐飞羽。”
是秘境……不,是“宝珠”啊。
岑再思没有解释的心思,但还是尽量言简意赅道:“我觉得宝珠一事很可能还有古怪,徐飞羽恐怕仍在夏季区域,保险起见,找到她为妙。”
话音才落,祁白便问:“朝哪个方向找?”
她看了眼祁白。
祁白的眉眼间残余着灵力耗空与识海波动的一丝倦色,嚼了南晴霁的丹药也一时难以彻底挥除。
又想起这人体内灵气边运行边漏的古怪周天,岑再思问:“你可以吗?”
准确来说,她更想直接问:不会在找人途中不当心死掉吧?
虽然她自己的识海与经脉已经一片稀烂,但岑再思向来对自己颇有信心,只会怀疑别人。
祁白抽出二十春,语气干巴巴道:“别再来一个金丹期暴打我就可以。”
那应该不会。
算他能打。
岑再思抬手丢了袋高级灵石,精准落到祁白没拿着剑的左手上。
“小药仙!定心丹!”她又喊。
倒地不起的柔弱南晴霁立刻努力爬起,虚弱但如临大敌道:“你干什么去?怎么连这个都要用上了?”
——在感受过定心丹后遗症的情况下,岑再思竟然还问他要定心丹!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
岑再思只管伸手,说话格外理直气壮。
“往雷区深处去找徐飞羽。”她催促:“快点。”
她现在是个逻辑简单的疑心病:
在虚空中所看见的“宝珠”古怪,在现实里抽取了邪修生机性命让他们所有人都吐血倒地的“宝珠”也古怪。
那很显然,“宝珠”越不让她想起来的东西自然便越是有鬼。
南晴霁只能边掏药瓶边作最后嘱咐:“犯病的时候记得离我远点哈。”
小药仙的药瓶里还剩最后三丸定心丹,一丸她自己留下,一丸递给祁白。
岑煦主动站到岑再思身旁,糯糯地喊了声:“姐姐……”
“你有护心真经,用不上这个。”岑再思摆手,将最后一丸定心丹分给了归星游。
归星游筑基后期,玄沧剑派出来的剑修本来就能打,进夏季区域得又晚,识海和经脉的状态比岑再思同祁白不知好上多少。
他大约是现在所有人中最能打的一个,不算上符箓法宝这类外力的情况下。
应五财自觉:“我在这给你们看着。”
又递上保命的磕头项圈叮嘱道:“要是太棘手实在搞不动就回来,咱们出去了找老祖,千万别顶着筑基期的修为操化神期的心啊。”
“……”
“……”
岑再思并不是个爱操化神期心的人,如果可以,她谁的心都不想操,她急着赶回自己洞府闭关治愈这次的悬珠秘境。
识海碎了还要坚持社交,她真的有点要吃不消了。
几人谨慎地深入到原先她打坐的雷池附近,岑再思的破烂识海就开始咯噔起来。
【……完蛋。】
她捕捉到了一丝残余的熟悉灵力,就混杂在这四周的滚滚雷声中。
咯噔咯噔。
灵识探去,正是她进入夏季区域不久后塞给徐飞羽的那只传讯灵蝶。
在附近徘徊许久的灵蝶早已处于即将溃散边缘,它此刻终于感知到岑再思的气息,当即挣扎着最后一丝灵力飞到她指尖。
是先前她给徐飞羽的那只。
残余的传音道:
“……樊易窃取……快走……”
是徐飞羽的传音。
咯噔咯噔咯噔。
伪装成樊易的邪修从青龙身边盗取“宝珠”的时候,被徐飞羽撞上了?
几人对视一眼,顺着灵蝶牵引的残踪疾驰而去。
再往深走,四周之景逐渐变化成了岑再思第二次入定醒来时,挪移阵盘将她转移到的地方。
晦暗难明的光线,更恐怖的青雷威压。幽深洞口处,口含宝珠的青龙正在低空盘旋不下,喉间发出轻微的呜呜声,似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青龙见到几人身影,暗黄双眼都似乎猛然亮了几分。
急急地叫了两声,它立刻改变盘旋的姿势,龙尾一甩,竟将那幽深洞口的前半截给砸了个烂!
“小心!”
归星游双剑青巨石,又打出两道剑风将落石的滚滚烟尘吹飞。
烟尘散去,被青龙一尾巴甩出个人。
——她双手双脚都以某个不自然的弧度曲折着,仰面朝天,身上的云烟谷法袍破烂不堪,她从不离手的云鞭被丢在不远处断成两截。
满地的血迹、打斗痕迹与几片散落在地的幽蓝龙鳞中,那人浑身血污,唯有小腹处全然洁净。
悉的光芒,银白色的、柔和而幽静的宝珠虚影,正静静盘踞在那里。
——宝,还在这等着她们!
“徐道友!”
“怎么回事?”
徐飞羽双眼微睁,目光没有聚集地呆滞在虚空中的某个点上,但眼睫还会轻微颤动。
她似乎察觉到了有人过来,挣扎着侧过脸看向她们。原本秀美的面容此刻一片苍白,但细看之下又似乎正浮着层神采奕奕的红润光芒。
岑再思记得,她原本是筑基后期的修为。此时虽不像扮作樊易的邪修那般随着呼吸便飞快上涨,但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诡异向上爬升着——此时已是筑基大巅峰!
“岑煦!”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处理邪修的经验,岑煦立刻心领神会地撑开护盾飞身上前,运行护心真经将灵力汇聚掌心,探入徐飞羽的那被剖开的小腹中,双手作捧心状把那似真似幻的宝珠虚影一并硬拔而出!
虚影光芒大盛,又似宝珠本体从邪修身上被拔出时那般席卷了众人!
但不知是定心丹的药力实在强劲,还是虚影不如本体威力骇人,岑再思这次连血都没吐,耳边也没听到幽幽荡荡的回声呓语。
她就稳稳地执剑站在原地,紧盯着那汪流动的球形虚影被岑煦抛向空中,又被疾驰而下的青龙敖睡一爪抓住。
徐飞羽的身体紧跟着岑煦的动作从地上弹起又重重落下,就在宝珠虚影离开她身体的下一瞬,她哇地声吐出口夹杂着不明异物的粘稠黑血!
她并未像邪修那般修为快速下跌,但她的灵识立时四下溃散而开——
归星游是几人中灵力最为充足的,当即打出道灵力就将徐飞羽整个包裹起来拖回磕头项圈的防护范围之内,岑再思又快速硬塞了两枚地阶补灵丹进她口中,翻找间,岑煦又递了几枚固灵丹过来。
都已经这样了,来不及多加思考,几位小姐少爷只能按照自己平日里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流血止血、不行吃药的朴素医疗观念对徐飞羽进行粗糙急救。
不管了,先保命。留着口气带回出□□给小药仙,再不行就带出去给秘境外面的各家长老老祖再救。
祁白在满地的幽蓝龙鳞中找到了属于徐飞羽的那片蓝玉鳞,御剑将它勾到附近,上面的传影阵法果然已经被毁得一丝痕迹都不剩。
“蓝玉鳞上的传影阵法在被毁之前应该记录了一部分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各家长老都在秘境之外等候。”归星游道:“出去之后便能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它最好是。
岑再思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这里应该是青龙——盘踞看守宝珠的地方。】
随身老奶在她的破烂识海内一卡一卡地坚持工作并给出推测:【小邪修在这里——偷窃宝珠,用了某种方法并未——立刻惊动青龙。】
岑再思当然也猜得到:【因为他想悄无声息地拿走宝珠,在僻静无人之处恢复金丹修为离开秘境。
一旦惊动了青龙就会惊动我们,就算谁也拦不住他,但只要我们有一口气能将这个讯息通过蓝玉鳞传递到外面的各家长辈那里,他出秘境以后都难走脱。】
奶:【但不知道这——个妹妹为什么也深入了夏季区域——她发现了小邪修的窃宝行径,很有可能自己——也被小邪修发现了……总之她给你发了传音灵蝶,又硬把青龙给惊醒——小邪修带着宝珠隐匿离——开,她则被宝珠虚影寄生。】
岑再思默然。
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已不得而知。
随着几人的粗糙急救,徐飞羽的气息和修为都平稳了些许,但目光仍然呆滞。
虚影已除,她小腹的破口处却仍逸散着肉眼难以分辨的缕缕幽光。
她似是没能回神,也自然没法回答这些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问题。
眼见出口开启在即,这里又危险,几人拿出法器,带着奄奄一息的徐飞羽转身返回。
走前回望,口衔宝珠的青龙小心飞进了那个被它自己打烂入口的幽深洞穴里,露出硕大脑袋,对着几人又拖长声音“呜”了两声。
“……”
真的很可惜,今年驭兽宗没来,双方都缺个翻译。
第26章 飞羽不坠【VIP】
几人共用一个飞行法器,灵力充足的归星游驱使,祁白提剑警戒,岑煦半跪在徐飞羽身边,神识探入她识海里,片刻后收回,为难地措辞:“比姐姐你的还要混乱破碎……”
若说岑再思如今的识海就像被歹人闯入乱翻乱砸一通的洞府,那徐飞羽的识海就像是被那条歹龙一尾巴甩烂的洞口。已经不是破烂的问题了,几乎就是不能用。
岑再思伸手也想伸个神识进去看看,才有动作便被岑煦一把攥住手腕:“不行!里面太乱了,修士探查反对自己神识有损。”
岑煦有护心真经在身尚且一脸难色,那她便更做不了什么了。岑再思从善如流地收回手,改为专注用各色灵丹维持徐飞羽的生理机能。
如此疾驰间,岑再思忽然察觉到掌心被塞进了个触感滑腻的坚硬物件。
不知何时,徐飞羽竟然已经回过了神来。
她没什么力道地轻轻握住岑再思的手,掌心交握处,那枚温热的剑穗玉坠似是沾了她身上的血,触感分外滑腻。
她嘴巴开合,在说话,但声音很低,低得像阵随时要吹走的风,能不能被人听见都无所谓。
“劳烦……给师尊……”
“再思,对不住,你好像其实并不想听这些。我……”
徐飞羽的声音沉下去片刻,又渐渐浮起来:“……我看见樊易窃珠,我不敌他,只能将守珠的青龙唤醒……”
飞驰间,岑再思轻轻叹了口气,低头道:“你说吧,我可以听。”
于是徐飞羽轻轻说:“……此物给师尊,叫他不必再伤心。”
徐飞羽自觉是个天资平平的人,至少相对于同辈中那些真正的天才们来说。
她性情温吞,只是个水木双灵根,就算是根值最高的水灵根也才八十五。也没多深的家学渊源,父母都是云烟谷的金丹管事,修为大约此生都无法突破元婴。
进入云烟谷内门那年,站在空旷的宗门大殿中,徐飞羽只能在人群中低着头。
母亲为她规划好的人生路径相当清晰:先进内门,筑基后再拜入某位元婴长老座下成为亲传弟子,按部就班地修炼,此生必要冲击元婴境界。若实在元婴无望,便再考虑寻一个实力相当的男修结成伴侣,将希望寄托给下一代,就像母亲一样。
元婴,元婴。人的一生,修士的一生,就是在野心的驱策下,一代一代、一年一年,不断地向上攀爬着。
但那年徐飞羽并未如母亲所规划的一般,按部就班地成为云烟谷内门弟子。
许多年未曾亲临内门大选的扶尘仙尊不知为何在那一年踏入了宗门大殿,又不知为何将她收入了自己座下。
母亲父亲欣喜若狂,徐飞羽跪下喊师尊,心脏扑通狂跳的同时,更多的是无名的巨大惶恐。
照理来说,一方*尊者身登化神之境后都不会再收亲传弟子。除非天资卓绝,如玄沧剑派那个天生剑骨的弟子,又或是有亲缘关系在身,如天宝掌柜的五个孩子都由她亲自教导修炼。
所以,为什么是她呢?老天将一桩好事砸到自己头上,又会从她身上、或者是未来,拿走什么呢?
徐飞羽战战兢兢地接下了,连快乐都得万分当心,生怕天道猛然发现了自己的错处。
扶尘仙尊就这样轻飘飘地成了她的师尊,原本的元婴长老们成了她的师姐师兄。徐飞羽小心地提着师尊赐下的云鞭,没日没夜地修炼。
她要很努力,才能配得上当仙尊的弟子。
师姐师兄们早已自己开府,不是在外游历,便是忙于宗门事务。跟在师尊身侧的,只有她。
徐飞羽试着给师尊养过灵植,但修为不够,反被那些天阶的灵植所伤,还得师尊出手将她救下。
她也试过给师尊侍奉茶水,但师尊并不常与人交游,更多时候,师尊只是负手站在一旁,看她在清晨的花树下一遍一遍地挥舞那条云鞭。
她其实什么都没法为师尊做。徐飞羽在近十年的相处中终于意识到了这件事。
师尊并不是因为爱惜才能而收她,也并非因寂寞而留她,师尊什么都不缺,无需她献上殷勤,也无需她刻苦修行,将姓名留在扶摇柱上来证明他的收徒眼光。
她同时又意识到了另一件事:师尊在为某个已经逝去的仙子而长久地、沉默地伤心着。
徐飞羽并不知道那个仙子是谁,出自何宗,修为如何,又风华绝代的身姿。
但她知道师尊总是对出神。
那是仙子赠给师尊的遗物之一,而里面的东西,几百秘境中。
小法器,若是想要,日后总还多的是。只是没想到后来就没有“日后”了,那个仙子陨落,
徐飞羽想,她终于知道自己能为师尊做什么了。
“仙尊旧物已经替他找回……”
咯噔。
她轻轻说:“万万不要因我擅作主张,而心生恼怒。”
咯噔咯噔。
“更不要在乎,我曾心悦他一事。”
“……”
“……”
【……以及如果可以说的话,我雷师徒恋情。】岑再思心底连续咯噔了几下,在破烂识海内幽幽道:【尤其是这种。】
她将滑腻腻的沾血玉坠塞回徐飞羽掌心,团吧团吧将她的手重握成拳,牢牢握住了那枚仙尊遗物,郑重道:“你先别急托付我,我跟你师尊不熟,说不上话。”
“秘境外面围着续春门长老,出口就要开了,那个小邪修都没死,你也应该死不了。”
自己给,自己给,自己给。
求你了。
岑再思:【如果很多年以后她和她师尊的曲折恋情被修真界传唱的话,我希望这个故事里从头到尾不要出现我的名字。】
随身老奶听得连连“嘶”了好几声,语气微妙道:【我看——难。】
停了下,她又道:【我们现在是不是参与到——了人家的虐身虐心环节?你没——拿医师身份卡,你拿的是路过的好心人。】
岑再思觉得牙疼。
徐飞羽好像还想说什么,但对岑再思的动作,她最终还是轻轻说了声“好”。
她是这样的,温吞吞的、好脾气的、从不拒绝人的,哪怕请求被推了回来,也只是说好。
她又要慢慢合上眼,岑再思又忽地补充道:“若你真没法自己给了,我再替你和你师尊说。”
随身老奶:【心太软,你还是心太——软。我再也不会相信你说你要修无——情道的狂言了。】
岑再思强调:【我说的是“若真没法”。】
如果可以,自己给,自己给,自己给,求你了。
徐飞羽苍白的面容扯动一丝,可能想露出个笑容,她最后说“谢谢”,然后听不清了。
“嘶!”
岑再思抱着个血乎邋遢的人从剑上跳下来时,应五财首先发出一声响亮的倒抽冷气,紧接着连滚带爬地将南晴霁从地上拽起来,喊着“小药仙小药仙”地就冲了过去搞急救。
“咦?”
凑近再探查的时候她又发现了徐飞羽正和散灵阵中的那个异化邪修状态极其相似——腹部剖开,修为倒退,血乎邋遢。
岑再思暂且没管应五财的口技表演,将徐飞羽迅速转交给了岑煦与南晴霁。
前者护住她的心脉试图缝补她的识海,后者抬手连下了十几针续春门的续春针法,接着急急忙忙地翻起药瓶。
散灵阵内,那异化邪修如今修为已跌落回了炼气十三层,但并未殒命。
樊凌出手吊住了他的性命,咬牙切齿深而恨之地要将这个邪修活口带出悬珠秘境带回樊家交给长老盘问——邪修如何顶替了樊易?直到进入秘境前樊易都魂灯未灭他如今身在何处?樊家被邪修渗透到了何等程度?
“出口在成型了。”
祁白站在她身侧,忽然道。
岑再思如今识海严重受损未愈,一时无力使用神识探查,连带寄居她识海中的随身老奶也受到掣肘,不怎么方便用化神级别的神识帮她作弊。
“有空间阵法的波动。”祁白解释道,“就在那。”
朝他所指方向凝神细望,竟真能看出空气中正微不可查地荡漾起无形波纹,速度缓慢地逐渐凝聚起一个漩涡。
就像他们进入悬珠秘境时,湖心所卷起那个漩涡通道。
这下是真出口开启在即了。
总归出了秘境就有各家的元婴长老坐镇,先前又有险些被“宝珠”摆一道的前车之鉴在,岑再思干脆不再急于这么一会儿两会儿的调息,同样提着准惊四下戒备。
这个关头,不许再出现任何变故阻拦她们出秘境。
【这玩意儿——确实邪性。】
随身老奶是这么说的。
【被小邪修带走还能说是——那个邪修自己想要自己动手,藏进人小姑娘肚子里只能说——是这玩意儿自己要离开悬珠秘境。】
【它被镇压这里,镇压它的悬珠主人甚至留了一条龙族专门在此看守。】岑再思也慢慢地恢复着思考的能力:【想离开就得靠着我们这些从外面进来的修士,只要藏进外来修士的身体里,催化他们的修为,一旦超过金丹期,就会立刻被驱逐出悬珠秘境。】
奶卡顿地啧啧:【啧——真是诡计多端的先天灵宝。】
这竟然就是传说中可遇不可求的先天灵宝?
【算是吧。】奶说:【天生地养的凝聚奇特——灵性之物,整个三寻境和境外之域的先——天灵宝加起来都没十个手指那么多,每一个出世都掀起惊涛骇浪腥风血雨杀——杀杀杀和杀杀杀杀。更别说这种被一个上古修士镇压到现在的先天灵宝了……能是什么善茬。】
岑再思哼哼了两声。
其他先天灵宝的争夺都是化神期级别的战斗,也唯有这颗不知名宝珠,掺和在了一群筑基期的菜鸡互啄之中。
这么想,又觉得它有些掉价了。
【真是吓人。】
她最后评判。
以她的修为完全招架不住的先天灵宝还不如根本别出现的好。斗智斗勇大战了这么几场,岑再思不仅识海受损、经脉受损,连家底都被削薄了几分。
还被青龙带上了“天”,至今一旦试图回想到底在那看到了什么,识海就翻滚得更加厉害。
随身老奶让她那别想了。
经历过却想不起来,看到了却形容不出,明明知道却无法连词成句。
【这只说明你经历的、看到的、知道的东西已经超出了一个筑基期假丹境小女孩能够承受的极限。】
【无知是一种保护,再想下去你就会真的走火入魔。】
于是岑再思最终也只是在心里骂了几句,想到徐飞羽要塞给她的玉坠,心里骂得更厉害了。
第27章 乐游老祖【VIP】
又过两个时辰,缓缓凝聚的出口漩涡终于彻底成型。
和进来时相同,一个两人宽的漩涡通道,放眼看去,漩涡通向一片未知的漆黑之所。
算算时间,吸取上一回定心丹后遗症发作时的状况,岑再思特意与祁白、归星游隔开了相当长一段距离,甚至颇为谨慎地吩咐两人:“出去的先后顺序也错开,离远点。”
从前车之鉴来看,她和祁白在难以控制情绪的时候都不是什么善茬。虽然祁白看起来对她颇为言听计从,但两个人打起来的几率也不能说为零。
而归星游尚未体验过定心丹后遗症的威力,并不是很能够切身理解岑大小姐的这种谨慎。但他不钻牛角尖的时候为人相当听劝,也始终与岑大小姐及其未婚夫保持着一个遥远的大三角站位。
离彼此都远,对彼此都好。
手持蓝玉鳞,所有人连法宝带邪修地迈入漩涡之中,又是熟悉的天旋地转。
……落地。
离开悬珠秘境的那一刻,掌心紧握的蓝玉鳞悄然化为齑粉,弥散无踪。
而嘈杂的人声也在某一刻忽然从四面八方不断扑涌进她的口鼻——
“出来了出来了!”
“邪修呢!那个邪修在哪!”
“常慈真人的飞舟来了,让一下常慈真人!”
“五小姐——!”
天光大亮的湖岸旁,岑再思才扶着额头稳住身形,余光中便似乎快速闪过抹伴随着淡淡酒气的青灰色残影——
咯噔。
下一瞬她耳朵便被一道力气给狠命提溜起来:“你在里面干了什么啊?!”
【坏了。】
各家长老前辈的各色法器光芒中,揪岑再思耳朵的人格外朴素地选择了亲自动手:“蓝玉鳞蓝玉鳞一直放储物袋里不肯拿出来,等跟邪修都快打起来了才知道拿出来喊话。你是喊话还是喊遗言啊?”
【乐游老祖怎么都跑过来了?】
“你知不知道你的命灯在外面就跟那什么似的,啊?亮了又灭灭了又亮,风一吹它就开始闪,闪得像那种明天就会被天雷劈死的老头的命灯你知道吗?”
岑再思:【她不是在和天宝掌柜打牌吗?】
“我打牌呢!知不知道我打牌呢!我打着牌你的命灯就开始闪,吓得我以为怎么了从菱洲就往这边赶!”
岑再思捂着耳朵重新闭上眼,胡搅蛮缠道:“你都知道我进悬珠秘境了还在那打牌,你难道就没有一点错吗?”
乐游老祖:“……”
岑再思:“牌打赢了吗?”
“输了!”
乐游没好气地丢开她的耳朵,方才骂人时已经娴熟地用灵力探入岑再思的经脉各处检查了一遭:“本来跟应天宝打牌就容易输,你还来坏我道心!”
“受不了了你到底在里面干什么了?是把悬珠秘境挖穿了还是怎么样?被谁揍了?怎么会有筑基期修士的经脉裂成这个样子还没瘫痪啊?我靠识海也完全乱掉了,那你的神识波动怎么还那么稳定?你还是岑再思吗?你被夺舍了吗?”
“因为吃了常慈真人新炼的丹药,小药仙给的。”岑再思试图快速安抚老祖并转移话题,“岑煦和岑温呢?你怎么上来就骂我。”
乐游冷笑:“因为他们的命灯一直很稳健,八风不动,用不着我上赶着来收尸。”
“……”
“……”
命灯稳健的堂妹堂弟此刻正依偎在岑家带队秘境的元婴长辈身侧,衣着相对整齐、气色相对红润、腰背相对挺直,确实与她白惨惨的精神面貌形成了鲜明对照。
岑煦偷偷朝她这边瞄了几眼,看见冷笑的乐游老祖就在姐姐旁边,紧绷的神情终于松懈些许,紧接着又跟岑再思的视线直直对上,立刻若无其事地转了开来,顺手捂住岑温问东问西的那张嘴。
再往旁边些,祁白就站在离岑温几步远的地方,此刻正存在感极低地按着剑、垂着眸。
他虽然穿着与他们同样的绿白色岑氏家袍,却依然与真正的岑家人不怎么相似。
趁距离定心丹的后遗症发作还有一段时间,岑再思边接受着乐游老祖拊掌传来的灵力修复经脉,边迅速四下环顾着。
各人都已依偎到了各家长辈的身边。
不知是否是岑再思的错觉,离开秘境后的每个人脸色似乎都相较秘境中更苍白了几分。
应五财拉着天宝轩贺管事拨算盘,边拨边算这次秘境的账,算得横眉竖目、神情狰狞;
她这边望来,神色有些微妙;
祁家长老面色难看,大约是因为唯一有些指望的祁成业死在了秘境的虫群之中。原本他们有意要说些什么,此时此刻却没有了说话的份;
岑着岑家长老快速说话,边说边往樊家的方向走;
而樊家那边,樊凌的阴沉面色传染给了樊家的长老与所有陪同弟子。
在好几张阴沉面容的凝视下,那邪修被跌落修为的迹象,转而迅速开始干瘪!
樊家长老立刻打出灵力,紧了樊家一枚平时存放天阶药材时才用的固形石,硬将给定在了那个形态。
若是邪修带着宝珠离开了秘境要逃,自然应当即刻格杀。
但此时宝珠已被夺回,冒充了樊易的邪修又被困住,一个活着的能供抽魂审讯的邪修,便比死去的邪修更多了许多价值。
樊家人面色阴沉地商议,兹事体大,不知邪修已经侵蚀他们到了何种地步,也不知邪修费尽心机冒充樊易潜入秘境的目的,应当立即通告老祖前来决断。
而忙碌的常慈真人则被南晴霁拉到徐飞羽身侧继续搞急救。
徐飞羽的情况比那邪修要稍好些,但也好不到哪去。
“哎哟这么刺激!”
常慈真人边朝她体内探入灵力边感叹道:“你们是进去炸秘境了吗?这姑娘灵识彻底紊乱了,快,给她塞枚定心丹啊。”
南晴霁立刻道:“没了,都分光了。”
“……分光了?”
南晴霁老实道:“里面比较刺激。”
“……”
常慈真人的呼吸似乎都停顿了一秒钟,他脸颊上的肉微妙抽动几下,咬着牙道:“行,我拿。”
言罢,他将定心丹用灵力化之送入徐飞羽的喉口,后者始终面色惨白、双目紧闭,显然一出来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她的身躯并未如那个邪修一般出现干瘪的情况,原先腹部被宝珠虚影寄生的可怖创口也早已愈合。
但她的修为已在宝珠虚影被剥离后下落至筑基初期,灵识也仍在不断地自天灵向外溢出溃散之中。
先前岑煦也试过为徐飞羽护住心脉修补神识,但她到底只有筑基中期修为,护心真经也才堪堪修到第三层,不断地为一个四面漏风的心脉修补实在超过了岑煦的能力极限,每回不出半刻便只能苍白着脸撤出。
直到定心丹服下,徐飞羽灵识溃散的情况也只是减缓,并未彻底遏止。
“怎么会这样!”
云烟谷的童长老急得团团转,又连发了许多道传音符咒飞回云烟谷:“我已传讯与她师尊!”
徐飞羽虽不是她门下徒儿,却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宗门后辈。这姑娘平日里最是聪颖温和,天资也好,怎么进了趟秘境再出来便成了这个样子!
一片乱哄哄中,唐观止忙得焦头烂额。
玄沧剑派是负责本次悬珠秘境的主办宗门,而她又被叉出来主持这次秘境。
本来以为是个只需要走走过场的差事,秘境刚开启时各家长老还在外面的传影壁旁边热烈讨论秋季区域的异变虫群,断定这大约就是此轮悬珠秘境最值得一谈的变数了。
谁知转眼之间,一连串地出了邪修、青龙、诡异宝珠、天骄垂危等等等等的组合麻烦事故!
现在已经没人关心秋季区域那点虫群了,唐观止甚至都无暇关心同样刚刚从秘境出来的自家师侄归星游情况如何受伤了吗吃定心丹噎着没有。
她只一味地在樊家与云烟谷两边忙忙碌碌地来回游荡跟进情况,同时拼命对身边跟随的小师侄甩手:去请你师尊!快点去请你师尊过来!现在!立刻!快!
就算在看到蓝玉鳞传影的第一时间她便已经立刻给掌门师姐速速发了传讯,但眼看岑家的化神老祖乐游仙尊都已经悄无声息地大驾光临,唐观止浑身上下为数不多的心眼都能意识到此事如今的严重性。
——如果是化神老祖要在这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那掌门师姐来了也没用,因为她也只是个元婴小辈。
第28章 交付秘密(三合一)【VIP】
“那个倒霉妹妹的师尊是谁?”乐游老祖拍拍岑再思的肩膀,跟着朝云烟谷众人所在的方向遥遥望去。
乐游老祖修行逍遥之道,在被衔云老祖抓回来看家之前,常年都浪迹天涯而不为俗务所累,向来对这些人际交往关系上的内容缺少敏锐与关注。
再考虑到她老人家极有可能到场得晚,错过了她通过蓝玉鳞传送出来的影像,此时并不清楚秘境内的大致情况。岑再思立刻调动仅有的尊老爱幼之心,为自家老祖低声介绍:“她叫徐飞羽,是云烟谷扶尘仙尊的座下弟子。因在秘境里被宝珠虚影寄生,就成了如今模样。”
岑再思在说到“扶尘仙尊”时,特地加重了几分咬字,抬眸观察,想看乐游老祖她老人家和徐飞羽的狗血恋情师尊是否有几分交情。
但乐游老祖并没什么反应,就语气平平地“哦”了声。
游历了几百年的三寻境,什么天雷滚滚的狗血玩意儿她都见过一眼两眼,区区只能说是疑似师徒恋情的八卦早已不能勾起她老人家的澎湃心潮,乐游只皱眉道:“扶尘?也没听说他在闭关啊。徒儿都这样了他人还不过来,难道准备等真死透了再来收尸吗?”
问得好。
乐游继续抓着岑再思的手腕灌入灵力,边临时修补她破破烂烂的经脉同识海,边幽幽道:“这位小徐姑娘已经不行了,常慈至多至多也只能保住她这一命。但如此下去,她就算留下一条命,也必定修为倒退、心魔暗生,日后怕是再无法修炼下去。”
岑再思悚然:“这么严重?”
她想到了情况或许会比较棘手,却没料到乐游老祖一下子便给了这样的判词。
乐游想了想,又留了几分余地,补充道:“自然,若是她师尊有心想救她,去寻清音门的那群人或许也还有几分机会。”
岑再思:“怎么说?”
“现在同你说不太清,至少也得等到结丹。总之她的病灶并非经脉俱裂灵力透支,想要救她,要么找你榴姑姑出手,要么找清音门的老东西,但你也知道的小榴这些年……”
乐游尚未含混地糊弄完,天际忽地传来幽远鸣响,迅速由远及近而来。
岑再思抬眸四望,如烟如雾的淡白之色迅速笼罩了这片湖畔。
她察觉到了什么,也立刻朝云烟谷众人的方向望去。
——双目紧闭的徐飞羽身旁,忽地出现了个单膝跪地的俊秀仙师。他乌发披散,一半垂落肩头,正双目泛红地死死盯着,盯着徐飞羽那张失血无色的面容。
啊。
扶尘仙尊。前些年境西各宗各族开会的时候,岑再思跟在老祖和家主的身后远远见过两回。
那时的扶尘仙尊看起来比如今要齐整得多,至少神色自若,仙气飘飘得很像个化神老祖,不似现在面容扭曲得好似有厉鬼在他身上爬。
……不会吧?
见了扶尘仙尊这副模样,岑再思本就破烂的识海中此时更是听取咯噔一片,难以克制地飞速闪过许多条乱七八糟的思绪——从“难道他们两情相悦”到“这段曲折恋情不会真的要被传唱了吧”再一直漂移到“我的名字应该不会出现在这个故事里吧”。
【留——影石。】
正乱七八糟之际,出秘境后便沉寂至今的随身老奶忽地出声提醒。
毫无征兆,像诈尸。
【?】岑再思乱飞的思绪尚未彻底收住:【我识海都破烂成这样了你还没沉眠啊奶?】
任凭她一连声发问,奶也再没出声理她。
……这下是真沉眠了。
于是岑再思摸了把自己发髻间唯二那支小绿钗。小绿钗触手生温、绿光莹莹,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天阶法宝,有温养灵根、隐匿自身之效,上面衔云老祖特地刻下的留影法阵依然痕迹清晰、灵力充沛。
秘境外,所有人都在或明或暗地朝云烟谷和扶尘老祖的方向看去。
人类的天性是看热闹,修士也不能免俗。
她抛下乐游老祖,轻手轻脚地踱到岑家长老身边,同祁白打了个意味不明的手势。
也没管他是否理解,岑再思便接着将手轻轻摁在岑煦的肩膀上,跟她一块儿试图不着痕迹地、只用眼神地看向云烟谷方向。
没办法,她们家明面上比较要脸。
云烟谷方向,扶尘仙尊似乎努力了许久,才终于从飞羽?”
徐飞羽自然无法回应他,她仍旧双目紧可查的银光还在,小腹的剖口也还在。
扶尘仙尊抓住她的细瘦手腕,显然也在用神识向里查探,神情越发难看。
“扶——”
常慈真人想说什么,话开了个头,被住嘴。
他连“唔”都来不及“唔”出声,他从徐飞羽身边,朝他狂甩一通眼色。
常慈真人便也住嘴了。
“怎么会这样……”
扶尘收回神识,目光似是有些呆滞。他又伸了手,想催动木系灵力修复徐飞羽小腹处的剖口,又发现这么做徒劳无功。
于是扶尘仙尊就这么半跪在那里,背影萧索。
岑再思有一丝犹豫要不要告诉扶尘仙尊。
告诉他徐飞羽掌心里正握着枚在秘境里拼死给你找出来的什么旧物,就在他正死死抓住的那只手里。
这丝犹豫只闪动了一瞬,她没动。
扶尘仙尊看起来不太正常。
就是那种“不正常”。
她有种相当强烈的直觉,哪怕识海已经破破烂烂,这种强烈的直觉仍然□□而不断地从那里存在感鲜明地提示着岑再思:别,千万别,现在过去多半多半多半会发生些无妄之灾。
但显然,玄沧剑派向修真界稳定输出的传统剑修们正缺少着,或者说他们常年都无视着这样一种会自己咯噔作响的灵性直觉。
他们永远是看准目标提着剑就上了,不管识海里有没有道声音正在撕心裂肺地大喊别!千万别!现在不行!
“徐师妹在秘境中误入青龙巢穴,被宝珠虚影所寄生,我们发现她的时候便已是如此模样。”
扶尘将视线移到说话之人脸上。
站出来说话的归星游忽地原地踉跄,但仍认真向扶尘解释道:“——此番秘境变故极多、危险重重。徐师妹独自一人深入夏季区域,我们在秘境中也只能堪堪护住徐师妹心脉……”
扶尘的目光闪动。
强烈的直觉再次袭来,岑再思来不及做出反应,扶尘仙尊便又敏锐地看向在此番一同进入秘境的几个人!
说话的归星游首当其冲,紧接着便是出了个邪修的樊家樊凌,岑再思、岑煦、应五财、南晴霁——化神级的威压立时未经控制地朝她们席卷压去!
几人同时变了脸色。
岑煦难以控制地浑身一震,站她身侧的岑再思同样脸色发白,用力抵住她的后心。
“扶尘道友!”
无声无息溜达过来后始终存在感极低的乐游老祖此时猛地站起,同样立时将化神期的气场铺开,脸色与音色一道冷了下去。
随着她的厉呵,扶尘仙尊视线所带来的威压顿时放松。岑煦的后心在此时终于后知后觉地冒出层密密冷汗,穿透家袍,洇到岑再思扶住她的掌心。
“我家小辈好心护你徒儿一程,你这是做什么?”
乐游老祖本来就不怎么通晓说话的艺术,跟云烟谷的扶尘也没什么过往交情。
这人怎么一点都不讲究,上来就用威压去压她们家的小姑娘,两个才筑基期的小姑娘!
因此她说话更是冷冷地没留下丁点善意的转圜余地:“自己徒儿伤成这般还来得这么慢,再在这儿拖下去,她才是真要心魔缠身道途无望。”
“不必道友多提,我自会带她离开。”扶尘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渗人,“我只想问问,飞羽平日最是小心谨慎,她怎么会深入夏季区域之中?”
岑再思:“……”
怎么会?
你问这个问题?
问你自己啊?
那丝犹豫重新开始闪动,她立刻改为抓住乐游老祖的袍角,试图传音:【让他看手,没被他抓着的那只!】
乐游老祖低头看了眼岑再思,神情莫测。
【下次这种时候就别传音了。】她老人家说:【筑基期的传音屏障对他没什么用。】
“……”
“……”
所以,不用乐游老祖转达,扶尘仙尊已然抓起徐飞羽的另一只手,使力揉开她攥紧的手指。
他低着头,像被人施了定身咒那样地凝滞在原地,僵硬维持着这个略略古怪的姿势。
——徐飞羽的手渐渐松开,原本被紧紧握在掌心的物什终于向下滑落。
那枚剑穗。
那枚款式基础、做工普通、成色不新的剑穗,暗红络子下头坠了枚小小灵玉,灵玉上还沾着徐飞羽没被清洁术清洁之前的血污。
落到了扶尘的手里。
他就这么一只手仍抓着徐飞羽的手腕,一只手抓着那枚无声无息掉落下来的剑穗。
呆呆地看了一阵,没发出半分声音来。
岑再思立时有所明悟地意识到:不需要她上前解说交代徐飞羽清醒时同她托付的话了。
“飞羽……”他终于说。
“不应该这样的,不应该这样的……我不应该……”他开始喃喃。
扶尘仙尊甚至微微弯下背脊,发梢搭上徐飞羽的脸颊。他握着剑穗,看不清神情,直到额头抵上了徐飞羽的额头。
“……”
“……”
乐游老祖停住准备离开的姿态,不着痕迹地慢慢将脸转了回去。
【嗯?】乐游忍不住传音。
岑再思不敢再传音了,只能眨眨眼。筑基期的传音屏障太薄弱,不能被扶尘仙尊这样的化神强者一下勘破自己正在蛐蛐他。
但乐游老祖显然没有这方面的困扰,她大大方方地开传音,大大方方地吐槽:【所以那姑娘不是单恋啊?扶尘真和他徒儿真的是这种关系吗?如果真的是,那他为什么还来这么慢?他疯了啊?】
是啊,为什么呢?
岑再思又眨眨眼。
这个故事就算随身老奶没和她讨论过,也挺好猜的。
旧旧的剑穗是旧旧的别人给的,当年被丢失在悬珠秘境。
旧旧的别人大概是已经亡故,所以只能靠旧旧的剑穗缅怀一二。
扶尘仙尊这么些年对它念念不忘耿耿于怀得连徐飞羽这种年不过二十的小徒儿都知道,甚至进悬珠秘境就是为了替他来找这枚剑穗。
他爱她,她不爱他,但她爱他,且他不爱她。经典故事,不必多谈。
不过现在看来,她一濒死,他就好像又爱她了。
真是的,感觉像个恋尸癖。
躺在地上的徐飞羽就像是一具极尽美丽的艳尸。
就算死了,她的死也没有别的意义。
扶尘说:“我错了。”
“我早该……早该……”
悲怆的,凄凉的,追悔莫及的。
扶尘将手握拳,顷刻间,那枚徐飞羽付出了不知何几才带出秘境的剑穗化作细细齑粉,从扶尘的指缝中如沙下落,飞散在此间。
“年少无知的爱慕早就过去。”扶尘仙尊说:“我早就该知道,该告诉你的。她比不上你,她比不上你!”
他看起来不再是位白衣仙人的模样,而痛苦得好像凡尘中的那些凡人男子。
佝偻着脊背,微微发抖,追悔莫及地想要挽留住什么。
凡人男子即将失去自己在赌场的最后一块筹码时会这样,争权夺利到最后即将一无所有时会这样,猩红着眼睛伸出手拼力要把即将失去的东西攫取回来,哪怕那是他自己亲手输出去的。
他终于发现并正视了自己对徐飞羽的感情,他终于拼命要救回徐飞羽。
岑再思打了个哆嗦。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动作间,手背打到了一只冰凉的手。
岑再思转头。
祁白正沉默地站在她身后。
她此时才终于注意到祁白此时的神情——他正紧抿唇线,目光晦暗地投映在紧紧揽着徐飞羽的扶尘仙尊身上,不断闪动着。
他看起来好像异常紧绷,手冰得就像个死人。
祁白盯着那个白衣蹁跹、身姿秀逸的化神期仙尊,也盯着被仙尊揽紧在怀中的纤细女修。
——他产生了一个荒诞的猜想。
这个想法一出现便立刻在他的脑中扎根生长,迅速长成无法忽略的模样。
他想到了刚刚筑基时,和刚刚去到岑家时,“系统”在他识海中反复讲的那个故事。
故事中,那个叫做祁白的男修在岑煦儿的帮助下进入了悬珠秘境,在秘境中又因龙女的帮助获得了宝珠机缘。他吸收尽其中蕴含的时空法则,一帆风顺地在悬珠秘境中修炼到了金丹期,再出秘境时却发现岑煦儿已经遭到仇人暗算,重伤昏迷,为了唤醒她,故事里的祁白前往崇城寻药。
听起来,这是一个无比快意的、无比痴情的故事。
但祁白分明在秘境中亲眼目睹了这颗所谓“宝珠”的吊诡到底是多么恐怖,也确认了宝珠才是维系秘境存在的根源。
这个故事太顺利了。
而且,他始终困惑着一个问题:在系统没有讲到的地方,岑煦儿为什么会被仇家暗算,又是哪个仇家暗算了她?
祁白现在终于猜到了答案。
【在你的故事里,是扶尘仙尊出手重伤了那个岑煦儿,对吧?】
系统并未回答。
于是他自顾自地串联起一切。
【不管怎么做到的,总之“我”吸收了宝珠的时空法则,秘境因为宝珠被吸收而崩塌。】
【但在你的故事里,岑思儿、岑煦儿甚至是岑温、归星游那些人都没有因为悬珠秘境的崩塌而死。这说明在崩塌的最后关头,秘境法则松动,各家各族的老祖或者师尊都顶着风险硬闯进来出手带走了自家后辈。】
【但徐飞羽没有被及时带走,因为扶尘仙尊当时没有第一时间来救她,就像现在*一样。】
【所以在你的故事里,应该是这样的:徐飞羽死了,得知这件事后,知晓她心意的扶尘仙尊疯了。】
就像刚才一样。
现在的徐飞羽仍然活着,但扶尘仙尊还是出手便对几个小辈施以威压。
【扶尘仙尊知道了是“我”夺走宝珠导致的秘境崩塌,想报复“我”,却因为我还在秘境之中,所以最终选择了让“我”和他感同身受的报复手段,他认为“我”与岑煦儿两情相悦,所以出手伤了岑煦儿……就为了让“我”也体会失去所爱的感觉。】
“……”
“……”
沉默片刻,“滋滋”的声音闪过。
祁白在秘境中因为宝珠而识海受损,寄居其中的系统也跟着偃旗息鼓了不少。
它“滋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用那种平板的声音说:
【积分不足。】
【算力不足。】
【权限不足。】
【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祁白垂眸,心底一片凉意。
宝珠寄生修士,拔高修士修为,是为了跟着修士离开秘境。
宝珠,绝对是一个生出灵智之物。
既是这样的宝物,又怎么会乖乖地被故事中的那个自己给吸收走时空之力,成为自己一步结成金丹的踏脚石呢?
那为什么系统所描绘的自己轻而易举就得到了这一切?
争夺宝珠,就算能得到所谓的龙女相助,最后那个结成金丹、离开秘境的修士当真还是自己吗?
况且,就算他这次始终并未去主动寻找宝珠,宝珠的危机也并未消弭。
若是邪修将宝珠带离秘境,秘境会崩塌。
如果没有救下徐飞羽,宝珠借助虚影离开了秘境,秘境仍会崩塌。
秘境崩塌,祁家自不必说,若是岑家的乐游老祖不想救他,祁白也还是会死。
左看右看,横走竖走,都不过一个“死”字。
不是只要他躲开系统故事中的地点,就能够躲开系统故事的。
系统故事的背后藏着太多没有提到的重要情节。
祁白目光转向岑再思,大小姐正看他,目光里含着几分探究和询问。
他想起秘境里宝珠被从邪修体内剖出那时,一片灿然光华下他对自己的四肢失去了控制,他感觉自己被操控着向前重重迈了一步,伸手就要不顾一切地将那枚邪性的宝珠攫取到身边。
也是岑再思。
她的飞剑下一刻便扎进了他面前的干涸地面,拦住祁白向前走的那一步。
也是这样探究地看了他眼。
当时祁白立刻放弃了神识对宝珠光华的抵抗,识海翻天覆地地混乱翻腾,寄居其中的系统也因此失去了对他身体的控制权。
他终于苍白着脸含着口心头涌上来的血,用力退回了那一步。
这一切,是因为岑再思。
此刻,岑大小姐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扶尘仙尊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痛苦之中,见状,乐游老祖冲岑家的元婴长老招招手,再朝外一挥,意思是:走了走了。
岑再思早早发现了:乐游老祖与随身老奶实在是截然相反的癖好,对此类或许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她只有一副越看越想不通两位到底为什么非要在一起的梆硬心肠。
——
返回境西菱洲的灵舟,舟身通体云白,刻着“岑”字暗纹,无声无息于层层云雾中穿梭而过。
岑再思在和来时一样迅速窝进了自己的灵舟房间之前,用仅剩的社交力关怀了一二同样伤得不轻的祁白,确认整条灵舟的所有房间里都摆着张温灵石制成的床铺后,迅速“乓”地一声关上房间门。
盘膝坐上房间中央的整块温灵石床,门一关便进入了与外人间隔的状态。
……呼。
虽然才在秘境中待了三个月,但想念这种没有人在旁边的感觉已经很久了。
岑再思盘膝而坐,双手掐诀置于膝头。
捱过定心丹一个时辰的副作用,她又酝酿片刻,做了会儿心理准备,才开始内视自己的身体到底成了个什么破烂样。
丹田处,一颗球形的半透明虚影正随着周天的运行而缓缓旋转着。凝神细看,这枚球形虚影上还隐隐闪动着几缕跳动的轻微电光。
这正是她的假丹。
假丹已成,瓶颈已渡。她距离迈入金丹期,便真正只差补足修为后再劈几道天雷的些微差距了。
若是岑再思愿意,回到岑家之后养好识海,她能立刻找个灵力充沛的僻静之处原地结丹。
但三个月时间就从筑基后期冲到假丹期,就怕修为提升太快,心境不稳,反倒为以后的晋阶留下祸根。
等她回了岑家之后估计还是先疗伤、闭关上几年凝实修为,再由叔父喜气洋洋地挑一个诸事皆宜的黄道吉日正式结丹。
……以及说实话,从悬珠秘境出来,她现在对这种球形的珠子产生了点心理阴影。
短时间内不打算自己结一颗。
经脉在夏季区域先是经青雷淬炼,从破损到拓宽再到生啃灵草修复了一轮。
紧接着与青龙搏斗进了夏季区域的上空,从那出来后又成了副破破烂烂要碎不碎的死样,离开秘境后乐游老祖第一时间为她灌输灵力修复经脉,又堪堪好了七七八八。
坏了好、好了坏,几个回合下来,岑再思的经脉被迫强韧了起来。
至于识海,仍是破破烂烂到她自己的神识都没法落脚的地步,连寄居其中的随身老奶都不得不陷入沉睡。
就在这样一片混乱的识海中,岑再思尽力凝神,“抓”住了一片正泛着幽幽青光的东西。
好像有些眼熟。
……这不是蓝玉鳞吗?
但所有人的蓝玉鳞分明都已经在离开悬珠秘境时自行化作齑粉消散,直到悬珠秘境下次开启的前一年才会重新出现,再由境西的几大世家宗门镌刻阵法、瓜分名额。
岑再思记得很清楚,她握在手中的蓝玉鳞也在出秘境的瞬间消散了。
那这是什么?
这片蓝玉鳞上没有镌刻的传影阵法,并非她原先的那片。
在幽幽青光中又隐约流转着一丝金芒,岑再思试着用虚弱的神识包裹住它,感受到股渐强的拉力——
岑再思立刻松开那片蓝玉鳞。
拉扯她神识的力量消失,鳞片仍在破破烂烂的识海中悠然自得地缓慢旋转着,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好像听到了很轻的的龙吟声。
“呜”的悠长声音,和秘境里那条青龙的语言习惯一模一样。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她识海里?
岑再思莫名想起了某个场景。
先前怎么都想不起来的,夏季区域的上方虚空中所见的场景,这会儿竟然就这么清晰出现了一小段。
黄衣女修背对着她站在一片翻滚的漆黑中,手里捧着个什么她并看不清楚的东西。
忽地,黄衣女修忽然转过张面目模糊的脸,遥遥望向了虚空中旁观的自己。
一道金光从黄衣女修的指尖飞出,疾速没入岑再思的眉心。
金光。
眉心。
……她重新打量那片蓝玉鳞。
这就是那道金光?
有什么用?
拉扯她的神识,要把她拉去哪里?
不会拉回悬珠秘境里去吧?
想起那枚流光溢彩的诡异宝珠,又想起寄居在自己识海中的随身老奶,岑再思默默将那片蓝玉鳞往自己的识海之外拖了拖,但没拖动。
于是她又酝酿了几息,提前服了枚丹药,继续使劲将那枚特殊的蓝玉鳞向识海外“拽”。
刚从秘境出来时,乐游老祖便替她检查了一遍经脉与识海,却并未发现这片特殊的蓝玉鳞。
岑大小姐本来就疑心病深重,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连化神老祖都并未第一时间察觉,她怎么敢留在自己识海里——
自然,若是实在取不出来,那也只能搁下暂且不提,来日再另寻他法了。
识海中的蓝玉鳞不动,充满了疑心病与犟种精神的岑大小姐也不松口,两位就这样僵持了半柱香时间。
终于,那片蓝玉鳞稍稍被她朝识海之外拖动了一瞬。紧接着,就像水滴滴入汪洋那样,顷刻间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岑再思的破烂识海中,好像从来没存在过。
一道无形无声的波纹闪过,岑再思用力过猛受不住,忽然朝前扑倒在温灵石床上,险些砸到鼻梁。
那蓝玉鳞呢?
她又内视一圈自己的破烂识海——全然没有这东西踪迹。
真拿不出来啊!
……
……
岑再思面色不虞地清点其它东西。
储物袋中的东西大致数了数,带在身上的战斗傀儡几乎全部耗损完,地阶下品到天阶中品的符箓、阵盘、法器更是被清空了将近大半。
能对轰元婴中期的天阶上品的符箓她随身也只带了两张,一直压着没用留作后手,生怕后面再出现个什么难缠的老怪。
好在悬珠秘境的卡人机制还算严格,并没有真的让她们一群筑基期提着小剑就大战元婴老怪。
跟龙跟人打架的时候狂甩符箓法器是很痛快,清点储物袋的时候也确实很沉默。
好在并非完全没有收获。
淬炼了灵根,得了场顿悟,收获了品质上佳的雷极灵液与血煌草……和一枚功用不明藏匿在识海中的蓝玉鳞。
否则血亏。
岑再思又在灵舟上短暂地闭门修养了半日,直到抵达菱洲岑家,才终于走出房门感受到外面的灼灼日光。
悬珠秘境的变故夹杂着扶尘仙尊的师徒恋情八卦一道,如旋风般朝着四面八方席卷了境西七洲,传播速度比岑家的高级灵舟还要快上许多。
眼下明明正值农忙时节,但灵舟停在岑家的山门脚下,岑大小姐绷着张脸下灵舟时,惊觉附近已经围了不少人正喜气洋洋地挥手讨论着。
下至平头百姓,上至正帮着百姓田地施云布雨的岑家修士,一个不落,都围在了一块儿——
“听说了吗?悬珠秘境已经沦陷了,里面到处都是虫子!上上个月天宝轩的管事还在悄悄买我们种田杀虫的灵药,估计又要卖给下一批进秘境的天才嘞!”
“8灵石卖我们,188灵石卖给蔚洲人。”
“虫不虫子的重要吗?什么时候了还虫子虫子虫子?悬珠秘境里进邪修了知道吗?邪修!”
“哦哟,邪修进秘境了就秘境了呀,反正又不是进我们菱洲了。你么就是灵根么不行的,筑基么筑不上的,邪修么关心得不得了的。”
“云烟谷那个谁,他徒儿出来的时候人都要死了,在外面抱着他徒儿哭得嘞,说要让所有人都给她陪葬的啦。”
“那个谁名字烫嘴啊不敢说,不就是云烟谷扶尘仙尊嘛!他徒儿半死不活哦,一开始连续春门的长老都救不过来,都说救不了了不行了让云烟谷长老回去准备棺材板了,然后扶尘仙尊就垮!一下从天而降大声说谁敢——然后抱着他徒儿哭,让所有人都陪葬。”
“那不对啊,都化神老祖了,真那么喜欢那个徒儿,他徒儿怎么还会在里面半死不活地出来呢?不给点什么天材地宝防身法器全力一击的吗?”
“你懂什么,人家之前又没发现自己喜欢咯。扶尘仙尊几百年来心里一直有个喜欢的仙子的呀,但那个仙子又不喜欢他咯,所以他也没发现自己喜欢徒儿的呀,结果现在么徒儿一出事一刺激马上就发现自己其实老里老早不喜欢那个什么仙子了,就喜欢这个小徒儿,搁么僵特。”
“阿婆,你好像连灵根都没有,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
“……”
菱洲水土肥沃、民风淳朴,除开岑家修士之外,散修与无灵根的普通百姓常年混居一处。普通人多以耕种灵植为生,生活稳定、收入稳定,安居乐业得有点过头了,就对于精神消遣的追求格外热烈。
她们竟然连讲八卦都不避讳,就这么喊上大名了。
岑再思闭眼,踹了脚岑温。
岑温正乐颠颠地竖耳听着风里的八卦,冷不丁小腿就被踹了一记,猛然抬头,正对上亲姐姐岑煦阴恻恻的目光,停顿半晌,捂着配剑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找晓姑姑给百姓澄清——”
说着,他第一个冲下灵舟之前,瞥见了站在一旁的祁白。
岑温心道衔云老祖出关之前祁白总归要在这里待着,天赐良机带他参与一下岑家的边边角角事务,这样熟悉度有了归属感也有了,便立刻拐了个弯要去勾肩搭背道:“祁兄,正好你同我一道去……”
“你自己去,祁白留下,我有事找他。”岑再思抱臂道。
岑温默默收回了勾肩搭背的手,改为重重拍了记祁白的肩膀,目光幽幽地斜斜瞪了他眼。
祁白:“……”
这位岑家少爷的心思既多变又好猜,哪怕一个字都不用说,祁白都能看出那幽幽一眼中的意味分明就是:便宜你小子了。
但他装不知道,只点点头说:“岑兄慢走。”
停顿片刻,又改了个更为确切的称呼:“温兄弟,慢走。”
毕竟身处菱洲,岑家盘踞之地,到处都是岑姐岑兄岑师妹岑师弟的地方。
岑温恨恨离开,马不停蹄地冲到管事堂找管事长老汇报起菱洲的民生民计情况。岑再思则悠悠踱下飞舟,扶着额角朝祁白道:“回小年山说。”
还没上灵舟的时候祁白便一脸想跟她说什么的表情,手指边在二十春的剑柄上摩擦边暗中觑了她好几回,眼角眉梢连带摇晃的马尾,藏都藏不住。
不过碍于定心丹的副作用即将发作,上回的前车之鉴来看他俩凑一块儿是要互相硬揭对方老底的,硬是忍住了。
灵舟一停,出了房门,龙小天便又不动声色地挪到她旁边,感觉在措辞。
岑大小姐本来就不爱和人交往相处,此时又着急闭关修养,心道:你要说的事情最好是非常、非常、非常的要紧。
——
乘法器登上小年山,未在祁白先前暂住的犄角旮旯小院子那儿作片刻停留,直直便朝着山腰最好的位置而去。
那里就坐落着岑大小姐平日起居的小院,四面翠树环合,环境分外清幽。
四个月前她就是正在这儿拆天宝轩新送来的傀儡材料的时候,岑温着急忙慌地推门闯进来告诉她姐姐姐姐不好了你那个那个未婚夫找上门来啦,而素来稳重的岑煦也没拦着他,跟在后面一道走进来急急地说是啊姐姐这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能怎么办?把他杀了吗?
岑再思推开门,便发现小院的石桌旁静悄悄地摆了几个崭新的灿金储物盒,上头龙飞凤舞刻着“宝”字的纹样,显然是这三个月间天宝轩持续不断送来的新傀儡材料。
场景忽地和四个月前的那天产生了微妙的某种重合。
她坐在院中,对着小院的匿影阵法和隔音阵法重新布置进新的灵石,只不过这回那个传闻中的未婚夫是真的“找上门”来了。
“说吧。”如今的岑再思抬手。
小院内照顾她起居的无头傀儡咕噜噜从室内滚了出来,脖颈位置的平台上放了个托盘,托盘上沏了两杯芳香四溢一闻就很贵的灵茶。托盘一抬,将灵茶一人一杯放在了两人身前,接着又滴溜溜地走了。
祁白点头,却并未说话。
他伸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位置。
识海。
岑再思想,默默坐直了些身子。
他直勾勾地看着岑再思那双透澈的茶色眼眸,斟酌着慎重道:“筑基那天,有个东西,在我身上……苏醒了。”
“……”
岑再思猛地闭眼再睁开,放下茶杯。
“我确认一下。”
岑再思把茶杯放到石桌的正中央,以防自己待会儿又不由自主地拿起来。她压下喉头那一阵跳动,缓缓道:“你的意思是,有个东西,或者说灵魂,在你筑基那天,进入了你的识海里。”
祁白点头。
岑再思又问:“你不方便说?”
祁白再点头。
岑再思:“担心被那个东西听到?”
祁白:“这倒没什么不可以。”
岑再思:“它有手段不许你说?”
祁白又点头。
“……”岑再思食指屈起,抵住自己的额角。
很久以前随身老奶说过,一个修士想要培养良好的心态,可以试试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都在心里冷笑一声说:事情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能解决问题吗?】她当时问。
随身老奶:【不能,但会让你想笑。】
于是她真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被这事儿给荒谬得。
第29章 故事背后【VIP】
实际上,为了这场谈话,祁白已经酝酿了一路。
虽然确然有几分犹豫着该从哪个时机向岑大小姐进言献策的成分,但更多的,他是在酝酿到底该如何才能向大小姐说清楚这件事。
还在祁家的时候,他利用尽身边一切能够利用的东西,好不容易才跌跌撞撞突破了筑基期,却在同一天,苏醒了一个所谓的系统。那个瞬间,祁白很难不想到修真界中耳熟能详的怨灵附身怪谈,或者老怪夺舍故事。
他从不相信这个系统是来帮助他的。
他也试着解决过这件事。
祁家并没有祁白能够求助并信任的长辈,但他同明洲的天宝轩小管事还算有几分交易来往的情谊。
祁白宁可找交易来往的朋友,询问他关于怨灵附身的事情,试图删删减减地告诉他,自己自从筑基那天开始,识海便似乎被一个叫做“系统”的神识强大的东西给占领了——
然后祁白便发现,他说不出这件事,也说不出“系统”这个名字。
能够张开嘴,能够发出声音,但他好像忽然失去了拼写、语言和思考的能力。
话就在嘴边,他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张开嘴,最后也只能茫茫然地合上。
而系统,在他的识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宿主请注意,禁止向外界透露本苏爽系统。】
【宿主请注意,禁止向外界透露本苏爽系统。】
【宿主请注意,禁止向外界透露本苏爽系统。】
……
……
祁白便再也没有试过了。
直到现在。
他因与邪修斗法而灵力耗尽,因直视宝珠而识海受损。
本就随着他的实力一同变强变弱的系统,将仅剩的能量用在了秘境中宝珠出现之时,试图控制他的身体。
如今,正静悄悄藏在他的识海之中,许久没有滴滴滴地出声,好像死了一般。
识海受损成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至少在不危及性命与道途的情况下,还能受损成这样的余地可不多了。
祁白不急着修养疗伤,反而急着凑到大小姐身边,字斟句酌地试图比划。
“——后来我得知了一个故事。”
岑再思颔首。
“故事的主角叫龙小天。”
岑再思闭眼。
“他……因为种种原因。”祁白在这里停顿了片刻,试图在思维混乱的干扰中说得更具体些:“跟在某个大户人家的身后,一道进入了某个秘境。”
岑再思眉心一跳。
“那里面有个天大的机缘,他通过种种方法得到了那个大机缘。于是他留在里面,成功突破了金丹,但那个秘境也因为他崩塌了。”
祁白这一段说得很顺畅。
他发现了件事。
已经发生过的既定事实,或者是一些已经被改变得再也不能够发生了的事情,他便能够毫不受阻地说出来,哪怕那是系统曾经讲给他听的“剧情”。
但比起已经发生过的,和无法再发生的事,显然那些尚未发生的事情更加重要,才是他想告诉岑再思的东西。
祁白慎重道:“他出来以后就发现,那个大户人家有人出事了。”
岑再思坐直:“我?”
祁白摇头。
“岑煦。”
是她。
“……死了?”
摇头。
“谁干的?”
祁白说不出来。
但系统也没在他识海里滴滴滴滴地奏乐,除了识海受伤的头晕头痛恶心使不上力等等症状之外,系统的泄密惩罚也并没有降临。
于是祁白顿了顿,挣扎半天:“……名字烫嘴。”
“……”
多么熟悉,岑再思想起了先前凑在岑家灵舟旁叽叽呱呱跟左亲右邻们痛讲八卦的铁锄阿婆。
是云烟谷的扶尘仙尊。
故事因此变得不再简单,岑再思皱着眉问:“后来呢?”
祁白掏出枚低级投影石,放在面前的温灵石桌上,伸手一抹,整个修真界的地图都被投影在了他们面前的空气中。
三寻境共分为境西七洲、境东五城,东西之间隔了一条长而深的沉石海。
境西以南,是邪修聚集的魔域。境东再东,则是不通来往的妖域。
祁白伸手点了点岑家所在的境西菱洲,又点了点境东最北端的崇城。
“我去了那里。”岑再思习惯性从自己出发。
祁白摇头。
“你去了那里。”岑再思只好修改思路。
祁白点头,
岑再思联系前文:“你去那里找东西。”
岑再思继续看”
祁白没再继续当哑巴打手语玩这场你画我猜,好像这个简略而草率的故不能说的了。他清清嗓子,容,最终一键跳转最终大结局,言简意赅道:“最
“……”
“……”
感觉像编的。
识海未愈,攻击力最为强悍的随身老奶不在围观,没人帮她将这句槽吐出来,岑再思只能自己抬了抬下巴,颇为含蓄地提出更多可能:“会不会是你中了幻毒以后听到的事情?合欢宗她们还挺擅长这方面的,你……”
她点点头,没说完,但意思很好懂。
——你也挺招合欢宗的。
祁白:“我自小被关在祁家山门长大,筑基之前从未离开过明洲。”
他想了想,拿出早已酝酿好的佐证,来证明自己确然已经因为识海中的那个东西知道了一些常理来说不该知道的事情:
“天宝轩应家大掌柜共育三女两儿,如今一、二、三都已退出了继承争斗,只剩下应四喜和应五财兄妹相争。”
“应四喜的势力看似盘踞在境西东部的两个洲,但实际上他真正的倚仗乃是境东五城。”
祁白语气平静而迅速地抖出被系统寥寥几言带过的信息。
在系统给出的苏爽故事里,一帆风顺的“祁白”不仅只靠活着和呼吸就能得到众多仙子的芳心暗许,更是举手投足间随随便便就能得到好兄弟的欣赏、支持和纳头便拜。
系统说,在秘境结丹出来后不久,“祁白”就在菱洲的天宝轩里见到了应家排行第四的少东家应四喜。应家四五这对兄妹为了争夺天宝掌柜一手创下的天宝轩,正是明争暗斗得不可开交之时。
应五财与岑思儿交好,应四喜便找准了被岑思儿无情退婚又迅速结成金丹的“祁白”。
应四喜秉持了应家人一脉相传的财大气粗,他在“祁白”身上毫不手软地投资了大量修炼资源,“祁白”去往境东崇城所走的线路、所用的当地人脉,也都出自应四喜的引荐。
“祁白”在崇城结识了圣女赫连霜河,成为大慈雪宫的客卿长老。他成功结婴回归境西之后,不仅唤醒了昏迷已久的岑煦儿,更出手帮助了在微末之时便对他慷慨解囊、仗义相助的好兄弟应四喜彻底夺取天宝轩。
应四喜正在境东铺开势力是已既定的事实,可以说。
应四喜在“祁白”身上押宝是未发生的事情,不能说。
“祁白”助他在境东诛杀了应五财是未发生的事,不能说。
岑再思眸光变得更深,祁白继续快速地挑选出能够现在就说的已成定局之事,证明自己所讲的故事并不是中了合欢宗的幻毒,也不是掉进了某个妖兽的幻境才编造出来的。
“岑温与岑煦并非同胞姐弟,但他自己不知道。”
故事中,岑温也成为了“祁白”的好兄弟之一。
岑煦儿将这件事告诉了“祁白”,“祁白”又在某个把酒言欢的夜晚将这件事告诉了岑温。
岑再思缓慢地输出口气,终于做好了祁白所说种种都不是幻毒所致的胡说八道的心理准备。
岑温并非叔父亲子,是收养的遗孤。此事岑温并不知情,甚至岑家大多数人都并不知情,他生身父母死在邪修手下之时,岑温尚未足月,岑家主将他抱回,称作夫人生下了对双生子。
所以实际上,岑温才是哥哥,他甚至比岑煦还大了一个月。
但现在放到外面,谁会相信这件事呢?
于是岑再思不得不直面故事之后将话题绕回去,重新问出那个核心的问题:“岑煦自小修习护心真经,神魂坚固非常,即使是化神仙尊出手,在神魂上也未必能伤她根本,怎么会陷入长昏迷?”
祁白说:“因为岑煦儿并未修习护心真经。”
他似乎知道这件事对于岑再思而言的意义,所以将声音放得缓慢而郑重。
他咬清楚了每一个字,绝无误会的程度:
“故事中,修习了护心真经的人,是岑家大小姐岑思儿。”
岑再思心脏猛然一缩。
祁白的故事与现实中所发生的有明显出入,比如他们并未退婚,比如秘境没有崩塌,比如祁白并未得到那枚宝珠。
这些出入的原因是什么呢?第一个出入发生在什么时候?
是她六岁那年的后山。
如果那个雨夜没有出现随身老奶,没有魔兽攻击,岑家没有改变事先选定的护心真经修习人选,那修习护心真经的人就是她,而不是岑煦。
因为修习了护心真经,她此生都无法突破金丹期,所以也一定会退掉与所谓未婚夫的婚事。
她仍然会参加悬珠秘境,但就算她和现在一样,与青龙进入了夏季区域上方的那片虚空中,她也绝对看不到任何使她识海破碎的事情——因为护心真经保护了她的识海与神魂。
什么都看不到,她无法叫停青龙,她们便难以及时解决邪修。
被退婚的“祁白”趁机占据了宝珠,秘境崩塌,各家老祖救出后辈。扶尘没有及时赶到,所以徐飞羽死了。
于是扶尘泄愤到了岑煦的头上。
这一切竟然是连得通的。
那它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未来有可能发生的?
它是否已经在岑再思六岁那年随身老奶出现时就已经被改变?
随身老奶和讲述这个故事的系统之间是什么关系?
头痛欲裂的思绪纷乱间,岑再思莫名其妙多问了句:“扶尘泄愤,为何选的是岑煦?”
“……”
祁白可疑地沉默了片刻。
他先纠正道:“是岑煦儿,不是岑煦。”
而后极力镇定道:“故事里的那个人,似乎和岑煦儿有些情谊。”
首先,故事里的人被退婚了,他没有被退婚。
其次,故事里离开悬珠秘境的人多半已经不再是祁白,所以更不是他。
小院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第30章 命运两端【VIP】
一人面对面双双静默了会儿L,一时间只觉得本就被打得破破烂烂的识海,这会儿L破烂得更加严重了几分。
岑再思因为前面的信息,心中盘桓之事本来就杂乱而繁多,这会儿L更是努力消化片刻,不由皱眉道:“岑煦怎么会……”
……怎么会看上祁白呢?
分明这段时间以来,岑煦对祁白的态度始终维持在一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表面客套状态,每次施施然地经过他走向自己时也一直目不斜视。
连岑温对祁白的态度都已经有所软化,岑煦却依然一提起来他来就叹气,再提起来就念叨衔云老祖何时能出关和衔云老祖何时能主持退婚。
祁白再次纠正她:“是岑煦儿L。”
不是岑煦。
与她有情谊的人也并非是他。
“……”岑再思脑子疼,不再思考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结论道:“不管了,总之现在肯定不行了。她修了护心真经,而且我们家要脸。”
现在她一人并未退婚,这两人要是还敢谈,转天菱洲田埂间铁锄阿婆哦哟搁么僵特的话题就得变成岑家了。
这种事情,一定不可以啊。
她们家要脸,叔父会崩溃的。
祁白:“本来就——”
岑再思比了个住嘴的手势,意思让他安静,自己思索一会儿L。
祁白原本踌躇了片刻,想继续告诉岑再思,在系统的故事里,对应着她的那个“岑思儿L”的结局。
虽然他有些说不出口,但他觉得既然话都已经开了口,便应当将所有能说的尽数说了。
哪怕故事里岑思儿L的结局是险些与樊凌订婚,又因为“祁白”的归来而终止了婚约,甚至最终单方面地对“祁白”产生好感,爱而不得。
祁白也觉得岑再思应当知道。
不管好坏,她得知道。
不过他暂时听话地住了嘴,等待下一个开口的机会。
岑大小姐似乎被他所袒露的秘密震到,因此陷入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静默中。
静默中,祁白不再作声,在温灵石桌的另一侧凝视着岑再思。
与第一次在岑家议事堂中所见到的模样有些微不同。
那时的岑再思容光照人、神采奕奕,眼角眉梢尽是生动凌人的傲气与风华。
眼下坐在自己小院中沉思的岑大小姐则少了分凌人之气,大概又因着在秘境中伤势严重尚未休养好缘故,愈发显得脸色素白,连上挑的眼尾都柔和了好几分。
修真界似乎没什么人会具体地去夸赞岑大小姐的容貌。
所有人都只是交口认定着岑大小姐是个模样相当相当美丽的女修,幼时是因为没长开才没登上天道所设的美人榜,等下个十年美人榜自动更新了,那必定是要杀入前十的程度。
大概因为岑大小姐的天资太过耀眼,如此光芒之下的美貌反倒不值一提。
所有人说到岑再思如何如何的时候,与她到底是八分美丽还是九分美丽都无关系。
或许也因为岑大小姐的美丽具有着太高的攻击性,她的容貌生动、凌人、骄傲,不太柔和也不太好接近。
祁白静静地看着。
“所以你丹田里的灵气每运行一周都有一缕逸散出去的原因,是识海里的那个东西在吸取你的灵气?”
岑再思沉默许久后,忽然道。
她在秘境中定心丹后遗症发作时,曾经分外嚣张地一把扣住过祁*白的手腕,探查他经脉丹田。
那时她便发现了祁白的丹田情况颇为怪异——这人丹田漏水,运转的过程中总有一缕逸散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去,因此修炼效率奇低,明明根值不低人也不懒但就是修为不高。
当时连随身老奶都没猜出祁白丹田漏水的原因,这会儿L岑再思却忽地把一切都连了起来。
说通了。
这是因为识海里有个东西,一直在吸取他修炼而来的灵气。
祁白道:“是。”
岑再思指节轻叩温灵石桌,做了决定:“先疗伤修养,养好伤后我派人给你拿一截镇厄木。”
“衔云老祖前些年从境东海底求得了两截镇厄木,对镇压灵体有奇效。如今还剩一枚放在榴姑姑那里,以后你带在身边。”
祁白定定看着她,并未回应。
岑再思便又道:“不必这么看我,没打算用这个东西就买你的命。”
“或许祁此事,你不知道,那今日便记好我的话。”
辈都恨不得他无声无息地死去,自然不会教导他什么东西。
祁白的心脏急跳两下,。
岑再思放下托腮的手,略略坐正上身,直视着他,带有几分郑重道:“金丹”
“就像是天道为修真界设下了某种限制。金丹以下的修士只能接触到一个相对温善的修真界,结成金丹之后,才能够接触到修真界真正的天材地宝与危机。
“金丹以下,灵台不稳,无法感知到很多东西。这些东西包括了大部分的天地道韵,也包括了种种魔气、魔音。也因灵台不稳,修士吸收灵力的速度极慢,无法理解大部分上古功法。
“金丹之上,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修士灵力吸收、周天运行的速度都大幅度提升,神魂变得更加坚韧,但也因能够直接感知到天地间蕴含的魔气,而有了走火入魔的可能。”
说到这,岑再思停住,定定地看着祁白。
祁白应当是听明白了她想要表达的东西,因为岑再思发现对面少年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几息后,他起身拱手。
“多谢大小姐指教。”
他听懂了。
——住他识海里,抽取他灵力的“系统”,很有可能随着他成功结丹而被释放出更多控制他的能力。
结丹之前的修士天然被天道所保护着,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修真界中残酷的游戏规则。而一旦结丹,就意味着这个修士被开放了游戏的权限。
想来,所谓系统,也很有可能并不是在祁白成功筑基那日才出现在他识海中的。
或许在更早之前,那个系统就悄无声息地住了进去。只是他尚未筑基,修为太过低微,身体又差,系统才始终没能发出让他听到的声音罢了。
所以他不仅不能急着攒够修为结丹,还得在结丹之前想清楚找好对付识海内系统的方法,才能在这场与“系统”的对峙中占据先机。
心中一阵发紧的同时,祁白仍没忘了原先要说的事情。
拱手之后,他紧跟着道:“还有件事,在故事里岑思儿L的结局……”
岑再思却并未摆出先前那般认真倾听的姿态,她垂眸想了片刻,“你说吧。”
祁白告诉了她。
岑思儿L险些和樊凌订婚,最终未果。“祁白”即将飞升的前夕,找到自己的众位红颜知己,想将她们放进自己的小世界中,带着她们一同飞升上界。
岑思儿L拒绝进入他的小世界,最终却不知为何,消失在了“祁白”飞升的前夜。
他有些讶异地发现,这段他说得相当顺畅,几乎没什么阻力。
这意味着,这件事再也没有发生的可能。
岑再思轻轻一哂,道:“她的结局和如今的我关系不大。”
“告诉你也无妨。实际上虽然没有向外公布过,但修真界大多人应该也都猜到了,你在明洲也许听说过——岑家每代都会选出一个天赋最佳的女儿L修习老祖赐下的家传功法《护心真经》。
“护心真经能够稳固神魂,清心护心,修习者此一生都会处于那个被天道保护着的,感知不到天地与魔气的阶段。我们说过,金丹是一个重要的境界,所以修习者,此一生也永远无法突破筑基、结成金丹。
“你听到的故事中,修习护心真经的人是岑思儿L,那她就注定和我不会再拥有同一个结局了。”
岑思儿L一生都无法结成金丹,但岑再思可以。
岑思儿L无法看到这个修真界的面目,但岑再思可以。
她的人生,和岑煦的人生,早就在六岁那年发生了变化。
所以,岑再思其实一直到现在都没真正想通,失去修习护心真经的资格,于她而言到底是福还是祸。
只能说事已至此,彼时六岁的她也根本没有自由选择的余地。
她和岑煦被不知道是谁的存在做下了这个改变她们人生的选择,没有说不的权力,她们也只能暂且接受它。
祁白定定地看着岑再思。
大小姐已经同他说得太多,比先前他们所有的交流加起来都要多。她告知了他护心真经的真相,他想说什么,又发现岑再思神色平静,隐隐只透露出某种措辞太久话说太多的轻微不耐烦的前兆。
所以他只道:“好。这个结局不会再发生。”
岑再思点头,同样道:“你告诉了我的事情也不会再发生。”
“日后你要去崇城,我会出手阻拦。若当真发生了必须要去崇城的事情,你也须得先告知于我。”
她起身,祁白也跟着她一同起身。
一人面对着面,伸出手,击掌为盟。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