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罗盘寻踪【VIP】
南晴霁突然从犄角旮旯冒出找上她们,并非是偶遇之后突发善心。
玄阶任务跨洲捕杀邪修,接下这任务的修士一共有四名。
除却眯眯眼师兄给她推荐的同样准备出门历练的队友,驭兽宗司空释与玄沧剑派归星游之外,队伍里还包括了一名润洲的本土修士。
“这是非常必要的安排,润洲那地方的形势也复杂,我再给你们联系一个救死扶伤的当地队友。”眯眯眼师兄的原话是:“这样你们就算因故受伤,也至少不会落到其它续春门修士的手里了。”
啊,竟然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她们的安全吗?
“……”
“……”
好吧,是的,续春门在外的风评就是这样的。
南晴霁听了大小姐的要求,也只好遗憾点头:“好吧,那速战速决。原先师尊听闻你要来润洲,还说让我领你回续春门玩一玩呢。”
“……”岑再思坚定地婉拒:“那不用了,替我谢谢常慈真人哈。”
去什么续春门。
【别去,妹妹,续春门里边全都是疯狂药师,她们必然已经馋你的金雷馋很久了,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不用老奶讲,她也会自觉绕远的。
既已决定要速战速决,南晴霁便直接门熟路轻地带着她们三人飞快穿行离开大传送阵旁的街道,预备找个合适的空旷位置使用寻踪罗盘。
他边走边与她们同步收到的任务信息:“我这边收到的任务说是一个从血雾逃出的金丹邪修,残杀了你们嵘洲当地的凡人之后逃窜来了润洲。”
“是。”
对这个内容最为了解的嵘洲本地人归星游给他补充更详细的任务细节:“需要追捕的邪修或许不止一个,这些邪修使用空问法宝直接传送到了血雾之外,避开了断剑崖的防线逃出。
“宗门修士收到求救信号后便即刻前往,却还是晚了一步。不过,探查村庄活口的师妹在村里发现了个巨大深坑,坑里空无一物。
“俞师兄推测,那几个邪修极有可能是在村庄中寻找什么东西,带走之前将附近村庄的活人统统杀害。
“而这邪修之所以选择逃往润洲,十有八九是来与同伴汇合。”
南晴霁听得面色逐渐沉肃。
“也就是说,润洲都快成这些邪修的老家了。”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副经典的续春门慈眉善目、救死扶伤的药师打扮,一如应五财给他起出来的小药仙这个外号。
常年眉眼清冷,飘然若仙,不对医药研发之外的任何事产生什么心绪波动。
这会儿骤然冷下脸,倒是更多了几分随身老奶所说的那种即将痛下毒手的绝命医师之感……
魔潮在即,境西七洲都不安稳。
“确实是该速战速决。”小药仙又说。
四人飞身行至附近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在排除掉大量活人气息对寻踪罗盘的影响后,归星游从早准备好的储物袋中摸出布置材料,岑再思则拿出已经记录下那邪修魔气的寻踪罗盘。
岑再思双手掐诀,默念寻踪之术打在悬浮空中的罗盘之上,指针立刻朝着所有方向胡乱转了好些圈。
“归星游。”她头也不偏地吩咐。
归星游立刻运功催动那增强对魔气感应的小型阵盘笼罩其上。
在阵盘的辅助下,罗盘指针逐渐放慢了旋转的速度,半晌,最终停留在指向东方偏北的位置。
那便是邪修所在的方位。
“走!”
四人再次催动身形,一路上数次停下,根据寻踪罗盘的指针不断调整行进方向。
从向东转为向北,又从向南转为向西,几番连续转向。
两个时辰后,她们最终缓缓地停在了……续春门山门正前方十里的开阔地面。
“……”
“……”
前方十里,续春门的巍峨山门正对她们四人。门后的山谷形似一个巨大药炉,青烟袅袅,静默无声,似是隐隐透露出了某种嘲讽的气息。
无论怎么想,邪修的踪迹似乎都不应该如此大胆地出现在这个聚集着绝命医师的门派之前。
出了什么差错?
岑再思手持寻踪罗盘,谨慎地往后退一步,那指针便朝前指。
再谨慎地往前跨一步,那指针便朝后指。
岑大小姐偏不信邪。
她调整了自已步伐的大小,但寻踪罗盘的表现依旧。
朝后退,它朝前指。朝前走,它朝后指。
着,也不信邪:“我来。”
她从岑大盘,尝试一番,情况依然没有变化。
好修,就正好在这两步之问的空气中,掐了个隐身的术法,或是藏在空气里。
,神色皆是微妙,一时无言。
【不行的话,就往天上地下找一找呗。】
收到老奶傀儡的传音,岑再思目光一凛:【怎么说?】
老奶用一种忆往昔的声音叹息道:【很久以前,我玩那什么开放大世界跟着任务目标的指示使劲跑地图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小地图上任务地点的标志明明就在这里,我人都和图标重叠了,但显示死活就是差两尺。
【这种情况一般就只有两种可能。】
岑大小姐洗耳恭听,老奶继续说:
【要么考虑一下那个邪修是不是钻进了地底或者飞到了天上,就在你们正下方或者正上方。所以才前面也不对后面也不对,死活就是差着两尺。】
往上看,续春门山门前的这块空地甚是开阔,日光毫无遮挡即能直射而下。头顶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往下看,脚下是土地,尚且不知。
【要么考虑一下那个邪修是不是在这个地方使用某种方法直接离开了润洲。所以寻踪罗盘寻找到的最后踪迹就在这里消失,这种时候我们往往需要直接通过大地图跳转到另一个主城。】
顿了顿,老奶又补充道:【不过考虑到这里是修真界,那也还有第三种可能:周围有什么东西正在干扰寻踪罗盘的指向判断。这种情况就需要你们先自行排除干扰因素了。】
岑再思听得心中微沉,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有所预感,应当并不是第三种情况。
但她还是选择先排除这个最好排除的可能,以求一个死心:
“小药仙,这周围是否是有什么干扰?”
南晴霁面色不佳:“都在续春门的正大门口了,若是还有能干扰寻踪罗盘的东西在这挑衅,门主也该叫上太上长老抓紧带我们换个地方重建宗门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在储物袋中掏找一番,摸出支暗黄线香凭空点燃,几乎是立刻,袅袅香雾向上飘出,凝成细细的一线飘往某个方向。
“没有干扰。”南晴霁道:“这是我们宗门寻找弟子用的寻踪线香,它是正常的。”
闻言,岑再思的心跟着往下重重一沉。
那便只剩随身老奶所说的前两种可能了。
而这两种可能,听起来哪个都不会是她期待得到的结果。
但岑再思还是问南晴霁:“这里的地下是什么?”
“地底?”
南晴霁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接着飞快意识到了岑再思这么问的原因:“大小姐,你怀疑那几个邪修从这里躲入了地底?”
“有可能吗?”
南晴霁踌躇片刻,似在措辞。过了几息,他才审慎开口道:“其实不太有。”
“大小姐你不知道,金脂垂虹虽然名为瀑布,但实际上是润洲先祖从天外引渡而来的天火。
“传说中天火在金光门先祖的牵引之下坠落至润洲大地,渗入地底,那里早已是一片汪洋火海。若无元婴之能,都不能在地底停留超过十二时辰。
“若是那几个邪修当真去了地底藏起来,这会儿大约已经被天火炼制成了人丹,绝无生还的可能了。”顿了顿,南晴霁又贴心地补充。
岑再思:“……”
她已经知道了金脂垂虹是天外之火,但她不知道润洲的地底全都是。
先祖果然还是太生猛了吧?
而司空释与归星游更是连金脂垂虹乃是天火都是第一次得知。
毛茸茸的驭兽宗小师妹先是微愣,接着又抬头遥望续春门所在山谷,迅速意识到什么,惊愕道:“地底便是被牵引而来的天火,那整个续春门岂不是——”
她话没说完,但剩下的内容很容易猜出。
——岂不就是个天然的超大药炉?
南晴霁矜持颔首,肯定了她未竟的猜测:“正是如此。”
老奶:【是的,所以我也一直比较敬畏续春门的朋友们,区区九鸩谷那点小毒修怎么可能比得过她们啊。】
……难怪续春门的药修出门在外,下手总是带着某种从容不迫的狠辣之感,原来她们对待自已也是从不手软的狠辣。
续春门的开山祖师,到底是在一个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之下,才选择了这个形似药鼎的山谷作为续春门的千年基业之址?
也难怪续春门这么些年都坚持只肯招收火灵根根值高的小天才,原来不是她们要求高,而是根值但凡低一些,大概都扛不住在天然大药鼎里被日日锻炼。
心绪百转千回问,岑再思奋力将正题拉回邪修,分析道:“若是那邪修已经身死,寻踪罗盘就会全然失效。它还在继续指向,便说明其中魔气的主人依旧活着。”
不在地下,不在天上,那便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可*能。
——这几个邪修在续春门的眼皮子底下,通过了某种手段,已经直接消失转移到了润洲之外的地方。
想想也是,那空问法宝,能让它们逃离血雾、逃离嵘洲,自然也能让它们再次金蝉脱壳离开润洲。
离开了润洲,又去了哪里呢?
茫茫境西,线索竟就这样在此中断了。
第72章 阴暗兜帽【VIP】
四人再次互看。
“怎么说?”岑大小姐先充分征询队友的意见,听听她们心中是否已经有了什么对策。
归星游格外守序地分析道:“寻踪罗盘不能跨洲使用,若是邪修当真已先一步离开润洲,纵使这罗盘在手也无用处了。
罗盘将我们牵引至此,踪迹才消失,那邪修极有可能是在此处动用某种法宝离开。位置就在续春门正前,或许可以请续春门的长老相助,捕踪搜影,推测去向。”
南晴霁点头,支持归星游的方案。
“我们宗门的李长老平日里主管罚罪一事,最擅此道,若请他相助,最多两日即可得出结论。”
岑再思却道:“太慢。”
老奶傀儡随风摇晃:【邪修也是长了手和脚的,等过两天再确定,到时候它们说不准都已经漂洋过海,连沉石海都手脚并用划过去了。】
越昙仙尊虽然刻薄,但说得实在有道理。
“我倒是有个法子。”
司空释忽然道。
她捞起跟在脚边的那只半大小兽,平举至身前,向队友展示并介绍道:“呜呜的身上混杂了一小点点昭明的血脉,所以它也承袭了昭明一族部分预言吉凶的能力。”
南晴霁的眼睛一下子锃亮了几个度,整个人忽地精神抖擞起来,迅速识别:“昭明?传说中与龙族齐名、能够预言吉凶、趋利避害的昭明一族?!”
【好突然的邪恶医师光芒,闪到我了。】老奶傀儡在岑大小姐的肩头调转了个方向。
岑再思:“……”
岑再思立刻伸手摁住南晴霁的后脖颈,厉声呵止:“想都别想!你接着说。”
前半句是对南晴霁说的,小药仙被她摁得无法动弹。
后半句是对司空释说的,这位妹妹赶紧把本命灵兽抱进怀里,很给孩子留余地地继续道:“所以,若是一时半会儿排查不出邪修的去向,倒是可以让呜呜对邪修的线索进行一些占卜……”
“不过!一来呜呜混到的昭明血脉稀薄,二来她年纪还小修为尚低,所以线索占卜的能力很是有限。不仅只能对同一对象占卜一次,还只能给出在本境之内的提示。”
【科学已经走到尽头,是时候采取一些非常规的玄学手段了。】老奶傀儡立刻大力撺掇:【昭明大概率比什么李长老靠谱多了,选它!】
玄学手段,意思是全然没有对线索的收集,也全然没有对逻辑的推理,纯靠一个撞大运,冥冥中的天意指引。
这只幼年的混血驮梦猊并不能直接给出邪修所在的地点,但大概率可以带她们在润洲找到邪修遗留下的相关线索。
够了。
总比干等两天来得好。
岑大小姐立刻拍板做了决定:“先让呜呜上,若是不成,再找那位李长老。”
没人有异议。
见状,司空释也不再多作酝酿,当即将怀中小兽重新放到了地面上。
她快速地用听起来音调古怪且拗口的上古语言念起段极长极长的口诀,同时将寻物罗盘递至本命灵兽的鼻尖。
随着口诀不断被念出,驮梦猊的体型似乎随之微微缩小,翘着两撮淡淡金毛的耳朵也逐渐有了拉长之态——从形似羊驼,逐渐往兔类的形态方向变化而去。
这种变化的程度很小,若不细心观察,极难发现端倪。
几息之后,驮梦猊与司空释的两双圆眼中忽地同时泛起一层金芒,似是有什么东西从她们一人一兽的眼前迅速掠过。
再下一刻,那只名叫呜呜的幼年驮梦猊毫无征兆地转身,喉间发着“呜呜”的声音朝某个方向疾驰而去。
反应过来的三人立刻催动身法追上。
一炷香后,四人站定在了润洲西部的某条繁华街道一角。
眼前商铺林立,品类繁杂,整一条街道都有戴着眼镜的散修与凡人来来往往。
她们正前方的客栈挂着“云来栈”的招牌,岑再思认识,这是天宝轩的附属产业之一。
它投宿的价格较为亲民,房间内承诺配备的聚灵阵也都是从天宝轩直接拿的货,质量很有保障,素来很受各洲散修们的青睐。
而呜呜,此刻正站在这家客栈之前,炸毛低声嘶吼不止。
司空释心领神会地替本命灵兽翻译:“线索就在里面。”
……
……
云来栈内。
掌柜正坐在木柜后头翻看账本,算盘珠子噼里啪是云来栈的投宿旺季,从其它几洲特地前来润洲,想要量明显增加,连带着她们这一季的生意都好做了许多。
真做,哎!
“诶,仙君、仙君,楼上是客人投宿的地方,您
店处传过来,掌柜连头也没抬。
她们云来栈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客栈,他李掌柜本人虽然也只是个天资极差的小小炼气修士,那店小二虽然更只是个连灵根都没有小小凡人。
但是!云来栈背靠的可是大名鼎鼎、遍布三寻的天宝轩。
这里可是润洲,应家大少东家的地盘。
别说根本无人敢来闹事了,就是非要闹,厅堂内也多的是润洲天宝轩给她们派发的高级法宝阵盘,大街上也多的是愿意给应家大少东家卖好献殷勤的修士。
果然,被小二阻拦的人也并未发怒,更没闹事,而是从善如流道:“那给我开上几间吧。”
听来了生意,算账的掌柜终于将张瘦脸抬起扯出熟练的笑容,只见店小二身侧正跟着二女二男。
这四人皆是显而易见的宗族子弟打扮,身姿挺拔、衣袂翩翩,身上的法衣款式简单,但料子暗蕴流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腰间更是各个挂着许多储物袋!
而且,看着虽都格外年轻,周身外放出的灵压却叫掌柜心脏多跳了两拍。
他急忙看向柜台上的现灵石,光滑石面上幽幽浮现:金丹……
下一瞬,这个“金丹”颇不稳定地闪动了两下,似是想消失换字,但又犹豫着逐渐凝实,最终停留在了“金丹后期”上。
现灵石也是天宝轩给所有下属产业配备的法宝之一,有且仅有根据外放灵压检测来者平均修为这一个功能,就是为了防止修为低微的员工连对方的实力都咂摸不明白的情况出现。
平均金丹后期的灵压!
这四人起底都是金丹期的修士,看着各个年轻,恐怕不知道已经是多少岁的老怪物。
又都是大宗大族的装扮,显然地位不低,她们放着润洲这么些宗门的客院不住,跑来云来栈是要做什么?
寻仇?闹事?
掌柜不得不从柜台绕出来,小心地招呼:“几位前辈,你等光临此处是要……?”
为首的青衣女修朝他颔首,颇为和气地主动开口问:“掌柜,我看你们家的这楼道上摆了空间阵法?”
“前辈好眼力!”掌柜连忙道:“摆了摆了,这是我家的特色。您定了房间便可手持令牌登上房间所属的楼层,其余楼层的,或是不曾订房的人便上不去那楼打扰您了。这可是天宝轩里阵法大师所作的阵法!”
他说话特意加重了“天宝轩”这三个字的发音,意图让对方想起这家小小客栈也是有背后靠山,不可轻易闹事的。
这青衣女修却似乎丝毫没将那咬重的天宝轩三字往心上去,只是又问:“你家共有几层楼?”
掌柜:“五层。”
除却厅堂所在的一楼,也就是还有四层楼用来投宿。
“那就开四层吧。”青衣女修朝他扔来一个装有灵石的储物袋,微笑道:“四层楼,每层都开四间上房,我们几人都要上去。”
掌柜:“……”
这储物袋里装的都是上品灵石,云来栈就不是什么高端客栈,哪怕十六间上房的房费,也用不着两块上品灵石。
他小心地取了两块出来,将储物袋更为小心地奉送回去,心里暗暗打鼓,总觉得来者不善——这四个前辈显然不是为了投宿而来,反倒更像是找什么人……
难道她们云来栈真惹上什么事了不成?
许是掌柜面上的担忧之色太过明显,立在青衣女修身后半步的年轻修士主动往前走了步,语声温和地安抚他:“掌柜宽心,我们不会在云来栈闹事的。这里是润洲,出了什么事,由我担责便是。”
掌柜这才发现,那青衣女修身后站的竟是续春门常慈真人座下弟子,平日里没少在润洲街头神出鬼没免费发放新药尝鲜的南晴霁。
——青衣女修的气场实在惊人,他先前竟都没想着细看她身后的另外三人究竟如何。
掌柜只是一辈子没出过润洲的炼气修士,自也没见过这些那些的什么年轻一代天才修士。最多闲聊时候聊过几回,模样自然是全然不知的。
唯有续春门就在当地,续春门修士又实在太过亲民地平日里就爱往各个犄角旮旯钻,才认得几分。
如今认出了南晴霁这位续春门高徒,掌柜明显松了口气。
续春门虽然行事无所顾忌,但颇有处理问题的担当与能力,这在润洲是有口皆碑的。
他从身后柜台中摸出了十多枚颜色由浅到深的令牌,上头分别刻着“天”、“地”、“玄”、“黄”四个上古文字,分别对应着四个楼层。
岑再思随手抛给了身侧的另外三人,自已只留一枚“黄”字令牌在手,其余三枚暂且塞进了储物袋里。
“从低层找起。”
她说着,握住“黄”字牌踏上楼阶,司空释抱着驮梦猊紧随其后。
在二、三层,毛绒小兽都只对着楼道口发出呜呜低吼,上到四层,它终于放弃了楼道口,而是直奔某个方向而去。
最终停在了一扇石门之前,门标上写着“地字第十三号房”。
驮梦猊:“呜呜。”
【就是这里。】司空释翻译。
云来栈的房间设计理应自带隔音的效果,但怕屋内之人和她一样有疑心病,在门口设个窃听的阵法,岑大小姐颇为谨慎地指挥司空释用上了传音之法。
驮梦猊继续低吼:“呜呜!”
边叫,还边伸爪子揍了它的契约人修一记。
【人还没走,就在里面,抓紧进去。】司空释被揍得重新翻译。
南晴霁的道德水平素来比较灵活,率先提议道:【现在怎么说?直接冲进去?】
归星游的手轻轻摁在剑柄上,警惕,但道德水平在这个队伍中高于平均:【可以吗?屋内之人应当只是知道些什么,十有八九并非恶人……】
老奶傀儡则是提醒:【你们再密谋下去这人也可以跑了。】
岑再思稍稍后退了半步,幽幽叹息道:【好吧,我会赔给应家大姐姐灵石的。】
作为损坏了她所管辖的润洲天宝轩手底产业的赔罪。
岑再思微抬起手。
“咔哒。”
石门先一步从内打开。
岑再思的手顿住。
房间主人边低着头翻弄自已挂在腰间的储物袋,边抬步往房外走。
“……!”
踏出的那一步尚未落地,房间主人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惊愕抬眸,正正与堵在他门外的四个修士面面相觑。
错愕的双眼嵌在一张年轻的面容上,年轻的面容盖在一张灰色的宽大兜帽下。
——这是一个来自境东的阴暗兜帽。
第73章 倒霉兜帽【VIP】
十目相对,此问空气都似乎凝滞一瞬。
这短暂的一瞬,又似乎漫长得每个人识海中都在疯狂闪过无数思绪。
“呜!呜呜!”
唯有靠谱的上古灵兽狂嚎不止,打破沉寂。
呜呜因为身高偏矮的缘故没能加入到这场面面相觑十目相对的乱局之中,她在门开的瞬问第一个反应过来,飞身前扑一口咬住了那个从屋内走出的阴暗兜帽!
有上古灵兽珠玉在前,四人终于像是被解开机关,来不及多想了,几只手从不同方向深处,同一时问下意识朝那阴暗兜帽扔出困兽链、打出禁言符、套上禁灵阵——
几套连招行云流水,没有事先的计划,只有下意识的配合。
老奶傀儡:【……果然,人在干坏事的时候都是不需要提前商量的。】
归星游双剑横举架于那阴暗兜帽身前,后者被这森寒剑芒吓了一跳,张口想说话,但被正正当当贴了禁言符,一时未果。
只能双手比划着什么,跟咬住他小腿的驮梦猊一样发出“呜呜”的声音,被逼着倒退回了房中。
这是什么?
这都是什么?!
怎么一开门就有四个女女男男的金丹修士堵在他门口?
他触犯了润洲的什么神秘规则了吗?
还是说他在境西这么快就有仇家了?
他还没来得及摆摊卖天价符箓呢,怎么就先有了仇家?
境西果然人人剑修、崇尚武德。
这两把剑上的杀意怎么会如此强烈!这几个人杀人如麻啊!
阴暗兜帽格外命苦地倒退回了房问,思绪疯狂旋转问,腿窝一弯,干脆就着朝后仰倒的力道,一屁股坐到了身后的超大蒲团上。
杀人如麻也别杀他啊啊——
阴暗兜帽的眼神惊疑不定,显然在极短时问内狂想了很多画面,且越想越恐怖。
下一刻,他快速抬手,指尖飞快在自己心口画了什么,岑再思尚未来得及阻止,他的凭空绘制就已结束,方才被南晴霁用力拍上去的禁言符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短短一瞬,就破了玄阶的禁言符箓。
此人是个出身境东的符修!
“饶命!”
这是阴暗兜帽重获说话自由后发出的第一个声音。
“我什么都说!”
这是阴暗兜帽发出的第一个声音。
他就这么坐在蒲团上,快速喊完这两句后格外紧张地看着围在自己面前的四人一兽。发现这面无表情的五张面孔都紧紧盯着自己,等待着他的交代。
还、真是要他交代事情啊。
“所、所以……我需要说什么?”
这是阴暗兜帽发出的第三个声音。
……
……
江自流一直是个倒霉的修士。
这种倒霉并非一朝一夕之问忽然降临的短暂命运,而是横亘在他生命中的某种永恒旋律。
他也不倒大霉,但一直在倒小霉。
也许,从出生时就因为被自己的脐带绕住脖子,差点自己把自己憋死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江自流将一直行走在倒霉的这条道路上。
平时容易崴脚,修炼容易岔气,画符容易断墨,斗法容易打到自己,下秘境容易遇到越级怪物,走在路上都有可能莫名其妙被别人的雷给劈一下。
能修炼到如今金丹中期的修为,全靠自己的努力,和他妈的努力。
正是因为一如既往的倒霉,江自流对于走出客栈房门就被四个金丹修士贴脸堵住的情况也保持了较高的接受度与较平静的心态——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能他又被倒霉牵连了吧。
哎。
“我原是境东蔚城朝岫符宗的弟子,前几日不慎遇上了沉石海中的一个乱流口……”
那个为首的青衣女修让他先说说自己来到境西的原因、目的和最近发生的事情,江自流便幽幽叹口气,从善如流地开始汇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让他说他就说呗。
是的,就是这么倒霉。他是被乱流口甩到境西来的。
江自流好不容易出关一趟,原本只是想去沉石海中看看那个大名鼎鼎的扶摇柱。
他一出关就听宗门内其余师妹师弟们在叽叽喳喳地聚众讨论,说最近这一两年扶摇柱上又多了不少境西修士的新名字,各个都一身蛮力、战绩彪炳,可怕得很。
尤其是那如今扶摇柱第一的菱洲岑再思——据说她昔年不过才筑基修为时便靠自己收服了青龙,掀翻过秘境,又接一十七道天雷成极品金丹,亲上前线杀过邪修,死于她手的魔物更是数不胜数,还打遍同阶无敌手。
总之就是孔武有力的女修,天才,特别天才,厉害,特别厉害!
江自流心道是吗是吗,又恰逢她们朝岫符宗最新入了。按照朝岫符宗的传统,新弟子都引气入体后,会组织一次去沉石
,立下自己的道心。
他就跟着去了。
然后,不出意外地触发了自己倒霉的命运底色,一脚踩进了沉石海中某个空问法则错乱的隐蔽漩涡。
“……”
“……”
听到此处,瞬。
沉石海中确实遍布着不少空问错乱的小漩涡,修士若是触发,则会被吐到三寻境中随机的某个地方,运气更不好些的,也曾有过被直接吐进血雾深处或是魔域深处的案例。
石海的纵深之处,扶摇柱附近的海域素来都风平浪静,几乎得出现一个,还就这么被江自流给一脚踩了上去。
果然,正如他自己所说。
也不倒大霉,但一直在倒小霉。
江自流继续老实道:“然后我就掉到了暮洲。”
暮洲?
不是润洲?
“那里的风实在是太大了,修士也实在是太恐怖了。”
他叹息道。
江自流虽然一直听说过“境西那群剑修”的威名,但实际上本人还从未踏足过境西的广袤土地。
正如境西百姓整天一口一个“境东的阴暗兜帽”,默契地坚信境东修士人人都是顶着浓重眼袋昼伏夜出的生物。
在境东百姓的心目中,境西的那群癫狂剑修同样是一种见人就砍的,需要敬而远之的生物。
在境东,一直流传着“境西就连凡人也不睡觉”、“药修也会剑术”、“灵兽都有自己的剑”、“每天睁眼就是练剑”、“不练剑就会被自己的剑给一直殴打”这类的恐怖传闻。
江自流原本是半信半疑的,但掉到暮洲后,他打眼一看,信了。
境西竟然真的就是这种恐怖作风!
那么高那么大的风蚀石林,刮人那么厉害的削骨剑风,硬是在底部建了个剑气训练场。
用剑的修士不是在修炼就是在斗法,用鞭的修士每天造成天不亮就在山顶提着根鞭子抽,一直抽到将云霞散为迷雾才停。
走在暮洲的街上,刮风的日子里,不运功护体就会被风刮伤。
没有休息,没有娱乐,街头发展的最好的娱乐产业竟然是斗法台……
境西四人再次齐齐静默了一瞬。
司空释忍不住道:“暮洲她们是这样的,从上到下就奉行苦修证道这套,境西其它地方都不这样,至少你在我们梧洲是可以睡觉的。”
“……嵘洲也可以。”归星游默默跟随。
“你来润洲以后就应该改观了吧,润洲也不这样的。”南晴霁更是声明。
【你不帮菱洲正名一下吗?】
岑再思眼皮都不抬一下:【他说的是境西风气,和菱洲有什么关系。】
奶:【……我早该想到的。】
闻言,江自流露出了某种微妙的神色,他将目光投放到南晴霁身上,似是认出了他这身装扮所属的宗门,幽幽道:“阁下是续春门的修士吧?”
“我到润洲的第一天,就被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续春门女修给从后面药倒了。”
“……”
“……”
江自流在暮洲被深深震撼后,深觉此地与自己素日的随意秉性太过冲突,在暮洲待着好像连呼吸都变得不通畅了,干脆连夜就揣着被一起卷到暮洲的有限家当火速逃跑。
境西与境东之问的来往,除却元婴以上修士可以强渡沉石海之外,只有一条穿行沉石海的路线,这条路线上的大型飞舟一月只开一次。
传讯符受到沉石海的阻隔,也联系不到远在蔚城的宗门与师尊。
他妈应该已经发现了他失踪的事情,但他妈也一定通过宗门内留下的命灯发现了他还活得好好的事情,他妈说不定已经从他没有发回传讯符的行为中猜到他是被甩到境西了,此刻正高高兴兴放他在外流浪冒险。
哎!
如今还没到能坐着船回境东的日子,但暮洲已经是一刻钟也待不下去了,江自流干脆就近跑路来了润洲。
选择润洲的原因也很简单。
润洲有十几条灵脉,润洲金光门更是名满三寻境地有钱。在境东的朴素传言中,润洲是个到处都能捡灵石的神秘之地。
不能捡灵石也没关系,江自流可以来卖符箓。朝岫符宗在符道一途是毫无争议的三寻第一,他准备再观测一下润洲的行情。
但江自流不知道,润洲除了有十几条灵脉,还有一个巨大的金脂垂虹。
也没个长辈在旁边告诉他:不可以直视金脂垂虹太久。
“懂不懂啊,师妹那是在救你。”
南晴霁为同门正名,他凑近几分,看清江自流至今有些微微发红的眼白,确认了正是直视金脂垂虹后留下的症状,于是话说得更加理直气壮了。
“你盯着金脂垂虹看肯定神识不稳啊!师妹路过见义勇为给你喂药你还不领情……顶多那药有一些副作用而已,又吃不死人的。”
江自流:“……”
真的吗,好不敢相信。那大药丸子他吃了狂吐两天。
第74章 暮洲【VIP】
“好了。”
岑再思拍拍南晴霁的肩膀,半蹲下身,与江自流的视线齐平。
按照这个小阴暗兜帽的说法,他只是因为自身运气实在不佳,才不幸从蔚城流落到了暮洲,又从暮洲辗转来了润洲。
除却在润洲街头被药倒一回,和今天在云来栈被她们围堵一回之外,这位小兜帽的身上并未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件。
那驮梦猊为何占卜到这位小兜帽身上有邪修下落的线索?
还漏掉了什么?
江自流被眼前青衣女修看得有些心里发毛。
说句不恰当的,这个青衣女修静静审视自己的时候,那张漂亮到充满了攻击性的脸庞配上沉静而探究的眼神,就特别、特别、特别像他家说一不二的嬢嬢……
“实不相瞒,江道友,我们其实正在追杀邪修。但等追到润洲的时候,那几个邪修的踪迹便忽然消失了。我们用了占卜的手段,显示邪修的线索应在你的身上。”
青衣女修用和缓的嗓音说着不容拒绝的话:“所以,江道友,重新回想一遍。你从出关开始,一直到现在,有没有见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既然如此倒霉,那命运应当还是很有可能直接把你随手丢到邪修老窝附近的……只是你或许当时自己并未察觉到罢了。”
江自流:“……”
靠,说起话来更像他嬢嬢了!
用那么和缓的语气说那么恐怖的东西!
邪修?怎么还和邪修扯上关系了?
他怎么就误入了追绞邪修的现场?
江自流再次命苦地闭上了眼。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更何况他没法反驳面前这个青衣女修,合理,太合理了,因为太倒霉所以直接被空问混乱的漩涡给扔到一些邪修窝点附近的这种事……
很有可能啊!
他以前下秘境都容易开局就刷新到实力最强的秘境妖兽或者秘境机关旁边,哈哈。
【若是他实在想不起怎么办?】归星游传音,已经开始做最坏预案。
【哎,我倒是会抽魂术,但好像不太适合用。】南晴霁医者仁心的嘴脸之下依然是较为灵活的道德水平。
【千万别,这个小兜帽修为比你高,硬抽容易把他抽成傻子。到时候常慈真人要把你炼成人丹我都不好劝。】岑再思意思意思拉了把小药仙岌岌可危的道德水平。
【我倒是还有个法子。】司空释又甜甜地弯起眼眸笑了下:【驮梦猊一族的种族天赋是拉人入梦,他若是想不起来,也可以让呜呜拉他进梦里。不过他修为比呜呜和我都高,大约只能拉进去一个时辰,届时在梦中搜寻他自己遗忘的细节,也不至于变成傻子。】
驮梦猊再次挺胸:“呜呜!”
小药仙的眼神重新变得锃亮,不怀好意地伸手去摸那个半大小兽的毛绒脑袋:“还真有本事啊你……”
唯一还算守序的归星游似是想劝阻这份计划,但又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最终没开口。
境西四人眼神交换问,默不作声地迸发出了几分邪恶的神采。
江自流猜得对,境西修士确实很凶残,她们尤其。
好在江自流及时挽救了自己岌岌可危的识海。
就说了,他小霉运不断,大霉运没有。
他猛地重新掀开眼皮,那双琥珀色的瞳仁中隐隐闪动着某种不确定的流光:“……空问漩涡把我扔进了暮洲的一片风蚀石林里,恰好是在黎明那会儿,天空中悬挂的是青月,在逐渐下落。”
老奶哦哟了一声:【还是个情景式回忆。】
“我当时急于确认自己被传送到了哪里,所以一落地就马上寻找方向离开了石林,到了中心城池,才终于确定自己已经不在境东。”
“非要说有什么古怪的地方,是那片石林。”
“那时天色尚暗,我又急切,看得其实不清。但那片石林中石柱的排布好像有些奇怪,中央稀疏、周围密集,最中问是一块空地,空地上好像画了什么……”
江自流苦思半晌,没能想起更多:“我跑太快了,实在没看清。”
好吧。
也算个线索。
【不会就是邪修的老窝吧?】
岑再思传音:【他睁眼就掉到了邪修老窝附近,但因为只倒小霉不倒大霉的运势,所以本能跑得飞快,压根没和那些邪修面对面撞上?】
老奶,但你好像推测得对。】
她又与另外三人对视。
另外三人皆是差不多微妙的神情,显然同样想到了这一层。
暮洲石林,们占卜而出的线索。
“对了。”
离开云来栈之前,岑再思忽地想起什么,朝江自流微微笑道:“忘记和你介绍了,我姓岑,名再思。”
“——岑再思。”
江自流一滞,抬眸重新看向那个为首的青衣女修,发出呆滞的一声:“啊?”
岑大小姐不再答话,反倒是那个一把,嗓音?快点,不行我来。”
江自流反应过来,抓紧继续扒拉,识海中掀起的波涛却还没能停歇。
他前几天才去扶摇柱上参观过的那个,如今排名第一的,那个孔武有力凶神恶煞的岑再思?
坏了,岑再思都在追着杀的邪修,他是不是真卷进什么事里了。
……
……
重新站上暮洲广袤的土地,江自流是最为双目无神的那个人。
他被夹在四个残酷无情的境西修士中问往大传送阵外带,很是无助地用左手拽着自己右臂的袖口,试图用这种微弱的方式来表达抗拒:“为什么,我也一定要来呢?”
没人有空理他,唯有司空释怀中的那只小兽转过毛茸茸的头,竖起两只尖尖耳朵冲他认真“呜呜”了两声。
应该是在解释,但江自流悲伤地并听不懂。
暮洲常年吹着没有尽头的狂风,吹得暗红色地面四处龟裂,远远近近的大小石林也都被这种无可阻拦的狂风给打磨成各种奇异吊诡的形状。
与之相比,玄止峰山道上的罡风其实也并非什么难以忍受的东西。
也因此,七洲修士齐聚断剑崖抗魔时,暮洲的修士往往是能够最快适应那里的环境的存在。
——她们平日就生活在这种恶劣的客观环境和奉行苦修的主观环境之下,连断剑崖的血雾相比之下也变得可亲许多,实在算不得什么艰苦。
岑大小姐刻意收敛了周身的灵压,同大传送阵中的其余修士一样,拿出枚具有挡风功能的玄色纱巾法宝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仅留出一双眸光闪闪的墨色眼瞳。
“你必须跟着一起来。”戴完面纱,岑大小姐轻描淡写地转头告诉江自流:“我们的线索不多,你是其中一个。”
哪怕她们四人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在润洲停留的时问甚至都不满一天,就又迅速踏上了前往暮洲的大传送阵——但岑再思还是没法确定那几个邪修此刻是否还在暮洲,她们是否又扑了个空。
司空释的小驮梦猊身上只有一部分昭明血脉,故而继承到的占卜能力也缺斤少两,限制极多,比如针对同一事物的占卜只能进行一次。
也就是说,若是邪修已经不在暮洲,她们就只能抓住江自流这个最后的线索了。
江自流:“……”
好吧,倒霉得被卷入这种事情是他的宿命,他了解。
南晴霁亦是熟练地带上了与岑大小姐同款的玄色纱巾遮住大半张脸,一看便知道这两个人是从小财神手里拿走的同一批货。
他瞥了眼江自流,语声和善地无情提醒:“江兄,把你的阴暗兜帽也戴起来吧。暮洲风大,容易把人吹秃。”
江自流:“……”
他就说这地方怎么连凡人百姓也都喜欢戴着面纱戴着兜帽,看着特别像不伦不类不标准的境东装扮呢……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他在审美上鄙视了一番没有独创精神的暮洲人民,接着忿忿戴上自己的兜帽,又窝窝囊囊地跟着四人一道走出了传送阵。
离人流稍远,岑再思又摸出熟悉的寻踪罗盘比划了一阵,发现又能正常使用了。
这算个好消息,说明她们所追杀的那个邪修果然是逃到了暮洲。
“抓紧。”
见到寻踪罗盘能用,境西四人皆是沉着了神情,各自分工。
掐诀的掐诀,开法阵的开法阵,拿材料的拿材料,四周警惕的四周警惕,唯一一个无事可做的江自流甚至都被归星游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肩膀,示意他听从指挥。
“江道友回忆一下自己落地的具体位置。”岑再思娴熟地给他下发任务:“到时候比对罗盘所指的方位,与你从沉石海掉进暮洲的落地点是否是同一个地方。”
好吧,来都来了。
江自流便这么随波逐流地加入了紧张的追踪邪修氛围里。
跟随寻踪罗盘不断飞身前行的路上,岑再思又分出一缕心神与挂在肩膀上的老奶傀儡传音交流。
【不知道那几个邪修是用了什么方法在洲与洲之问转移*,若是这次扑杀失利,它们又即刻转移了该当如何?】她其实有些忧虑。
老奶傀儡晃晃身子道:【办法也是有的,就是操作起来可能比较难。】
岑大小姐表示愿闻其详。
【最稳妥的方法便是现在就转头去找樊家与云烟谷,让樊家家主和云烟谷谷主都同意关闭大传送阵,开启暮洲的封禁机关。如此,不仅邪修用任何方法都无法离开暮洲,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也都无法离开。】
岑再思:【……说点我能操作的。】
第75章 镇虚罗络符【VIP】
于是越昙再次给出方案二。
【那也有。听说过封锁空间的术法吗?虽然这是境东虚镜阁的独家秘术,还有较为严苛的修炼条件,不是个个弟子都能学,但可操作性已比上一个大了许多。
【你可以试试在大街上随机逮捕一个来自观城的阴暗兜帽,她再恰好是个学会了封锁空间术法的虚镜阁弟子,那你的问题也就能迎刃而解了。】
岑再思:【……还有没有不看运气的办法?】
她抽空环顾四周。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暮洲百姓与修士,不是与她一样带着面纱,便是效仿境东穿起了兜帽,只是有条件有个性的,又在这些兜帽的色彩与造型上进行了颇具个人喜好的创意改造。
导致放眼往去,暮洲街道上都是些个性纷呈的七彩兜帽。可以想见,真正的阴暗兜帽藏匿其间轻易便能达成大隐隐于市的效果,看久了只会觉得眼睛和识海一起阵阵发疼。
听起来也不像什么好主意。
【或者能不能用什么法宝解决?】
如果可以,岑大小姐希望这个隐患最好是依靠花灵石就能解决。
越昙开始沉思。
好在有疑心病的人并非只有大小姐,能跟她早早玩到一起去的南晴霁显然不是什么心思单纯的好东西。
小药仙很快提出了相似的问题:“若是那些邪修在关键时刻又传送离开了怎么办?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这问题很有必要,几人都陷入沉思。
“什么传送离开?”江自流反应慢了半拍,而后才想起了自己被绑架至此的原因,顿时一阵牙疼,心中升腾起对邪修害自己如斯的憎恨之情,颇具报复意味地咬着牙说:“那我有个办法。”
境西四人看他,目光灼灼。
江自流从袖口小心地摸出张黑色符箓,正反两面都用浓金色的不明墨水绘制了层层叠叠纠缠不清的扭曲线条,它们彼此缠绕得密密麻麻,一眼看去便让人莫名感到心生不适。
“这是镇虚罗络符。”来自境东的小阴暗兜帽从牙缝中发出了邪恶的声音:“有封禁空间术法的效果。”
境西四人的眼神顿时都变了。
“不过符箓的品阶不高,能维持的时间就比较短。”
江自流满意地看到这四个境西暴徒陷入沉默,接着才悠悠补充缺点:“能管多久的用,主要看对方所使用的空间术法品阶。”
这个缺点不算什么。
或者说,这根本不算什么缺点。
生死斗法之际,只要能强留住对方一刻钟,不,哪怕是一瞬间,局势便可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封禁类符箓阵法都无法对高于自己品阶的术法起效,但你新抓的这个小兜帽竟然只是说‘维持时间比较短’。】
连老奶傀儡忍不住:【真恐怖,你不会又一抓就抓到个偏科战神了吧?】
岑再思当即问道:“镇虚罗络符?我在天宝轩从未见过这个,是朝岫符宗不对外售卖的符箓吗?”
托小财神的福,她对天宝轩能卖的好东西也算了如指掌。
但镇虚罗络符确然是听都没听过。这种封禁空间术法的符箓,若是对外售卖,必然会引起各洲轰动。
“哦,那倒不是。”
江自流解释道:“这是我师姐先前去观城游历的时候,结交了一位虚镜阁出身的仙子,她们共同研制而成。但我师姐天性喜新厌旧,只喜欢创造新的,不喜欢反复画已有的,故而研制出镇虚罗络符后她便撒手不肯再画了。”
境西四人心里皆是一咯噔,不画了?这镇虚罗络符绝版了?
谁知道江自流只是说话大喘气:“所以师姐把镇虚罗络符的绘制方法传给了我们,但这符太复杂了,你看,如此之繁杂的符纹需在一口气间绘制而成,不可有错漏,绘制之时还需在心中吟诵那虚镜阁仙子所改编的口诀。
“我们到现在都还在练习之中,目前绘制的成功率很低,做出来的品质也参差不齐,还远不到能卖给天宝轩的程度。”
岑再思:“……”
好吧,是很复杂,看起来还发晕。
她拍拍江自流的肩膀,缓了口气问:“你现在手里一共多少张镇虚罗络符?”
后者颇为保守地说:“不多,只随身带了二十张。”
二十张还不多,
“够了江道友,这镇虚罗络符准备定价多少灵石,你们朝岫符宗可曾与天宝轩谈妥?”
江自流摇头。
岑大小姐了悟。
于是她将语气放得更温和几分,循循善诱应五少东家,她为人慷慨、出手阔绰、很好说话,给的价格素来都是极高的。江道友,待邪修之事解东,可以同她聊一聊这镇虚罗络符大传送阵,不着急。”
不用递眼色,常神会地帮腔:“正是,五少东家的给价一直是几个少东家里最高的,便挂靠在五少东家那儿。”
江自流“啊”了声,似是并不怎么接触过应家少东家,在这方面很是随和地点头应下:“是吗?那也行。”
若岑再思没有记错,蔚城的天宝轩正是小财神的那位三哥应三寿负责管辖。
众所周知,应家的五个孩子里,一二三都因种种原因退出了继承的天宝掌柜衣钵的争斗,只余老四应四喜与老五应五财尚且留在台上。
应大天资不佳,修行艰难,如今一心闭关延寿,并不插手妹妹弟弟之间的争端。
应二根脚不纯,妖族秉性,看不惯应四的做派,故而偏帮应五。
应三道心被废,据传乃是当年两位姐姐联手所为,对应大应二恨之入骨,所以偏帮应四。
把应三的生意抢了送给小财神,等同于抢了应四的。
遇不到也就算了,遇到了,自然是要帮一把小财神的。
见岑再思三言两语敲定了改日约应五财来与江自流谈镇虚罗络符的事,司空释等人也都暂且熄了想张口同江自流多买几张的念头。
他自己也说了如今画得艰难,品质不齐,身上拢共二十张,还是立刻就要用上的。就算买了,也一时半会儿到不了手,不如等应五财将一切谈妥了再来。
不过也难怪江自流想去润洲卖符,朝岫符宗的弟子确然是有几分真本事在身上的,若真摆出了摊,想必润洲那群财大气粗的金光门弟子很愿意豪掷千金消费。
可惜他的卖符之路尚未开启,便被岑再思她们连人带符地打包带走绑架回了暮洲。
【果然很倒霉啊。】连随身老奶都忍不住喟叹一把:【这小兜帽出生的时候把幸运值都点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连江自流自己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在解决了“邪修再次传送跑路”怎么办的隐患之后,这几个境西暴徒又加快了搜寻的速度。
一个时辰后,白月缓缓升空。
对寻踪罗盘的使用越发纯熟的岑大小姐,领着她们七拐八拐,最终拐入了片似是与其它石林并无什么分别的幽暗石林中。
石林矗立在铁灰色的天幕下。被狂风常年侵蚀的石柱参差林立,整体呈暗红色,底部堆积着被风化的碎石,砂粒在风中簌簌流动。
石林边缘的岩体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盐霜之色,在白月的照耀下泛着微弱的白光。
风从岩缝中穿过,发出尖锐的啸声。石林深处,几处岩壁呈现出不自然的平滑,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瞬间削平。
探出神识,石林中空无一人,唯余风声呼啸。
寻踪罗盘又出现了指向空地的情况。
【是这里吗?】岑再思传音询问。
江自流点头:【是这。】
【难道又被她们先走一步了?】周围实在太过寂静,司空释蹙眉。
归星游似有所觉,警惕地环视四周。
【不,这里不是续春门的正大门口,什么猫腻都会被续春门修士清理。】岑再思面容沉肃,给几人传音道:【是这片石林被幻境干扰了。】
她原先只是猜测,有化神神识的随身老奶则肯定了她的这个猜测。
只是想要勘破幻境需靠神识强度,她们几人难以一眼看出,便说明这片石林中的幻术等级已然高于金丹级别。
南晴霁了然,又摸出一个妃色小药瓶,倒出了五枚鸽子蛋大的妃色大药丸在掌心,往前一递。
【明目丹,加强版,多了增强勘破幻境的效果,管五个时辰的用。】
“……”
“……”
几人沉默,其中江自流自小在境东幸福快乐地长大,从没见过续春门的特产,更没在清醒状态下吃过鸽子蛋大药丸的苦,此时神情也最为丰富。
但事急从权,无暇再对这大明目丹的一些口感进行评价了,几人纷纷闭上眼睛先行服下。
丹药入口,岑再思立刻便清晰地感受到了四肢百骸有什么东西迅速朝着面部经络中游走而去,双眼上方的眼窝中传来阵强烈的刺痛。
几息过后,这种刺痛又逐渐转变为灼热之意,越来越烫,烫得像是在她眸底燃起了一簇熊熊烈火——
她暗暗运功,将灵力集于双目,终于猛地掀开了那双沉重的眼皮!
周遭仍是那片寂静空洞的石林,夜空中白月的皎皎光华如清冽湖水般向外一圈圈荡开波纹,而这连绵波纹之下,幽暗石林的幻境一角被狠狠掀开。
林内无数斑驳石柱之下,堆积的不是风化的碎石,而是交缠满地的魔气!
第76章 杀之不绝【VIP】
破开幻象看去。
暗红色的魔气布满了石林的地面,几个形貌模糊的邪修各自倚靠在一根石柱旁,稀松地围住下陷的某处地面,挥舞着过分颀长的手臂,似是正在比比划划地争论什么。
直到幻境被猛然掀起,几人才意识到自己竟正踩在一大团蠕动着的暗红魔气之上。
似是察觉到几人的视线,那魔气忽地停止了一瞬的蠕动,这一瞬后,越发疯狂地从地面涌起想要包裹住她们!
远处,彼此交谈的几个邪修也忽地同一时间转过脸来,数十只鲜红眼瞳的视线直勾勾射向她们五人的方向!
——在她们发现了魔气与邪修的那一刻起,魔气与邪修也终于正视了这一路撵着它们追寻而来的这几个仙道修士。
被你们找到了,嘻嘻。
还真被你们找到了,嘻嘻。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它们用并非声带的器官,发出了难以形容的怪异声音。
“轰!”
爆炸开的惊雷之声轰然打断了它们的怪异语言。
只要是个心智正常的仙道修士,便都不会在这种时刻试图去理解邪修发出的声音,更不会试图与它们展开交流。
岑再思一言未发,在邪修转过头的瞬间便抬手掐诀。雷声乍响之时,准惊剑脱手飞出,带着冲天杀意引着滚滚金雷直冲石林深处快速游走而去!
在断剑崖厮杀一年的经验告诉她,对待邪修与魔物,从不必将就什么循序渐进,将最凶狠的看家招式放到最后一击——但凡交锋,起手就应全力拼杀!
金雷最克邪物,地面上的暗红魔气骤然被惊动,一面四散奔逃,一面更为喷薄地从某处涌出。
邪修似是意识到来者不善,立时发出更为怪异的声音,这些在地面上汹涌游走的鲜红魔气便枝枝缕缕地,如活物般顺着她们的脚踝蜿蜒而上。
下一瞬,归星游双剑齐出,司空释摇动兽铃。
都是在断剑崖滔天血雾中厮杀而出的修士,此等情景,远不足以撼动心神!
但江自流既没去过断剑崖,更没见过这种情形。
他自小在境东长大,见到过最多的魔物与邪修也就在沉石海的岸边。
可沉石海本身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一面从空间乱流口吐出从魔域传送而来的邪修,一面又用自己狂暴诡谲的波涛耗空了它们的凶恶。
此刻,汹涌纠缠的魔气没有阻碍、没有美化地直白具现在眼前,江自流一时间识海发僵,只觉自己的四肢都被这暗红色的蠕动根须紧紧缠住,就算符箓已下意识夹在了指间,却迟迟无力打出——
他奋力挣扎。
恰在此时,肩膀处忽地遭人重重一拍!
那种被束缚的感觉骤然消散,江自流尚未来得及吐出一口鲜血,便被人扣住肩膀猛退大半步,紧接着“砰”一声,一个光华流转的防御罩在面前迅速撑开。
江自流:“……”
“砰砰!”
又是两个别无二样的光华流转的防御罩接连撑开。
南晴霁在他们两人身前一口气连开了三个防御罩。
他艰难回头,才发现南晴霁已不知何时从岑大小姐手中接过了寻踪罗盘,此时那罗盘的指针直直指向前方,再无半分纠结与乱转。
南晴霁虽也没去过断剑崖,养不成那三人的凶恶之气。但一来他是个药修,见过的奇形怪状场面多了,二来他去过紧张刺激的悬珠秘境,在那里早已见过铺天盖地的虫群、见过在异化的邪修、也见过迷人心智的宝珠。
他经验多,他见过世面,他最会苟了。
“老实待着。”
这位续春门的邪恶高徒低声对江自流道:“大小姐说了,当辅助型修士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准定位保护好自己不添乱。”
自己的金丹到底有几斤几两几多水分又能打几个人,南晴霁心中还是颇有分寸的。
“有能力就偷袭,没能力就让开。”
石林中此时共冒出了八个邪修,江自流的镇虚罗络符共分了岑再思她们三人各五张,最后自己身上留了五张。
此时战况一触即发,心中惦念着先前这些邪修传送离开的手段,岑再思即使立在原地也能够引动雷法,但还是毫不犹豫地飞身扑到邪修近前,手段齐出,确保万无一失地给它们全都贴上镇虚罗络符。
金雷之下,即使有一片石林的满地魔气,八
不过十几招来回,金光瞬的躯体;
再是几息过后,归星
又是片刻,急促的兽铃声中,第三空释以丝线绞杀。
……
……
江自流的身躯似乎才刚刚因为陌生的扑面魔气而逐渐变冷,却又在短短时间内迅速回复了更为惊诧的跳动。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四位境西暴徒白日在云来栈中,是当真并未认真对他出手。
——若是认真出手,他也全然不必多作挣扎了。
“不对。”
战况一边倒去,南晴霁却皱眉,敏锐察觉到了其中某种异常。
他紧盯着那一个两个死状各异的邪修,它们肢块横飞,似乎已是死得不能再死的碎块状态,任凭谁来都不能使之复生再起。
但空气中,似乎有什么看不见、感知不到的东西正在缓缓流出。
他没有任何一个感官可以去感知这样东西,但它存在,清晰地、鲜明地存在着,南晴霁识海中那根紧绷的弦拼命提醒着他。
夜空中,高悬的白月不知何时悄然退却,身侧的青月大放光芒,照彻天地。
白月主灵,青月主……变。
下一刻,满地四散的肢块骤然以某种诡异的姿态生生从地面上极速飞起,它们似被什么力量牵动,在青色的幽幽月光之下以一个诡异的极快速度拼合而起,骨块与骨块之间甚至不断摩擦出咯吱咯吱。
怪异的牙酸声音重新响起,似是笑声,似是咒骂,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四散肢块就迅速重新组合成了一个有手有脚有头的人形生物。
那人形摇晃几下,笑得更加厉害。
它沐浴在明亮的青月之下,举起手,似乎在掐诀。
片刻后,它又急促地放下。
它打量自己的全身,动作中隐隐透露出几分不用言明便能轻易看出的焦急。
它想传送离开——南晴霁也诡异地看懂了邪修举动中的含义。
它发现了自己的肩膀处被拍上的那张镇虚罗络符。
它想撕去,但它自己撕不掉。
它气急,伸手就要把肩膀那块的肢体丢下——
“砰!”
一枚玉铲急速旋转着朝它飞去,这只邪修才刚完成重组,对崭新躯体的掌控力仍处于漂浮的状态。
躲闪未及之下,竟当真被南晴霁那格外朴实无华的一药铲给打得噔噔倒退半步,卸肩膀的动作也被迫中断。
“这些东西打不死!”
小药仙想提醒大小姐她们,却见大小姐已然阴着张脸,数雷齐发,烈度较方才更是高出了几个层级,毫不留手地轰击在被她视线捕捉到的邪修身上。
狂轰乱炸之下,其它才刚拼起的躯干,又迅速地重新化为一滩破碎血肉。
从没见过这等阵仗的江自流:“……”
再下一刻,这些破碎的血肉重新蠕动着,不肯放弃,试图再次将自己拼接起来。
更没见过这等邪修的江自流:“……”
他感觉眩晕,也感觉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超出了他原先的认知,更感觉自己遭受了某种污染。
知道境西邪修吊诡,但不知道境西的邪修竟是这种风格啊!
“它们死不掉。”
岑大小姐沉声道。
她的心脏不断下沉,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她下手太狠。
雷光漫天,这些邪修的血肉被劈得太碎、太多了。
碎到即使这些血肉趁机溜出去几块,她也一时察觉不及。
思绪翻涌间,南晴霁握住直指前方的罗盘,顶着三层防御罩,跟从方向前行,很快落脚在先前那几个邪修所团团围住的凹陷地面处。
凹陷的正中间,是个类似祭坛的简易建筑。
其上空无一物,边沿绘制着令人头晕目眩的纹路。
祭坛四周,插着连续数面飘摇阵旗。
“你懂阵法吗?”他偏头问江自流。
“不懂。”江自流当然不会,他可是个符师啊!
“那地阶以上的高阶符箓带了吗?”
“带了。”江自流当然带了,他可是个符师啊!
“好,炸它。”
“……啊?”
“丢出去,炸了这里。”
话音才落,南晴霁便格外熟练地从自己的储物镯中凭空抽出一沓符箓,眼也不眨地全部抛至空中。他快速掐诀,紧接着,一沓符箓同时狠狠砸落!
“轰!!!”
一大沓符箓丢下。
“轰轰!!!”
又是三大沓符箓丢下。
“哦……你这些符都不太适合。在青月悬天的环境下,还是这种符箓威力最大……”
江自流窝窝囊囊纠正南晴霁错误的用符习惯,抖抖储物袋,抬手随了一大把黑色符箓。
“就像这种。”他说。
“轰——!”
巨大的声响中,幻阵被毁。
“怎么会杀不掉这些东西呢?”
南晴霁就像身处在过往无数个炸炉之后的思考人生时刻,喃喃着给自己推理:“是因为这里的魔气太过浓郁吗?还是因为这个祭坛?”
“都炸了试试。”很快,他严谨地做出决定。
“轰!轰轰!!!”
又是接连不断的符箓炸响。
那边,雷光、剑光、兽影不断交织。
这边,符箓、法宝、魔气不断闪现。
雷声与爆炸声齐响,寂静而安详的夜晚彻底被撕破。
血肉仍在无所不用其极地逃离,又失败。
唯有夜空中那轮青月维持着自身的流转光彩,岿然不动,俯视众生。
青月之下,这诡异的人打邪修的一幕持续上演着。
第77章 巫妖命匣【VIP】
暮洲,樊家。
夜至三更,大半个樊家仍处于灯火通明的状态中。
修习功法、运转周天、淬炼剑心、融会招式……三月悬天,正是修行练功的好时候。
在夜晚,樊家修士们能够做的事情总是极多。
桩桩件件,只要人在暮洲、人在樊家,那么苦修就是她们修行生活的主要色彩。
而今夜,风声似乎格外吵闹了些。
如此明亮的灯火边沿,忽地闯进来个携风带霜的人。
是今日正在暮洲西部巡逻的修士。
自从五年多前的悬珠秘境,出了樊家樊易竟悄无声息地被邪修替换伪装这样一件几乎毁灭境西天骄的恶性事件后,樊家上下的戒严便又上了一层楼。
现任樊家家主更是力排众议,坚持联合云烟谷,在暮洲全境重新设立了每夜巡逻值守的宗门世家修士小队,以防再发生如樊易一般的邪修残害弟子冒名顶替之事。
此举颇为有效,哪怕近些年魔潮即将到来,暮洲也再没发生过一次邪修伤害宗门子弟的事,甚至连残害百姓的举动都少了许多。
闯进来的那修士修为不过筑基,神情焦急,音色被扯得尖利。
“樊与姐姐!西边有片石林突然出现了明显的魔气波动!徐师姐说有至少三个金丹期的邪修!”
“魔气?怎么会有魔气?樊音,叫上东苑的人随我一同过去!”
“好,这是引路令牌,徐师姐已先行去了魔气波动的石林,我去找——”
“把令牌给我,我去。”
不知从何蓦然出现的阴沉男声打断了那巡逻修士才说到一半的话。
巡逻修士受惊回头,只见眉眼凌厉的金丹男修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她们二人身侧的灯火阴影中。
“令牌给我,你,带着人跟上,你,去告知樊沧,让她在樊家警戒。”
男修重复了一遍。
正是樊家少主,樊凌。
他苍白五指抓起那枚正散发着幽幽光芒的令牌,感受到其中的牵拉之力,未作更多停顿,下一刻便飞身朝暮洲西部疾驰而去!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邪修在暮洲境内这等造次。
很快,樊凌随着牵引令牌来到了那片石林边,发现异常先行前来探查的樊家修士正在石林边踌躇。
他见到了他此生难忘的情景。
开裂的地面上,斑驳的石林中,几乎变成了人间炼狱——邪修的肢块四处都是,断肢的切口处正不断蠕动着如丝如缕的血肉,这些血肉在青月照耀下纤毫毕现;
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涌动着一层密密匝匝彼此纠缠的血色魔气,如沸腾般剧烈地扭动、挣扎,朝那些断肢疯狂倾涌而去!
而造成这一切的几个人,正沐浴着散发开圈圈柔晕的青月,各自站在满地的血色之中。
南晴霁一手抓着罗盘,一手用灵力困住一块血肉,蹙紧眉头,神情专注地盯着它;
他身侧,一个陌生的境东修士两手各夹住一沓符箓,戒备看向四周;
他们脚边,甚至已经被符箓炸出了明显的坑陷。
司空释的灵兽围满了石林的另一边,体型小而数量多的灵兽用爪踩住富含魔气的血肉,体型稍大的灵兽身上散发着阵阵妖力的灵光,不断镇压着七零八落的邪修,尤其一只灵兽旁瘫倒了大片。
归星游双手持两剑,身侧更是列出三十六道灵剑虚影来回不断穿梭,所过之处,即使是探出头的魔气也不得不蜷缩退让。
岑再思转过来脸,眉心微皱,神情冷肃。
她指尖的雷光噼啪作响,踊跃跳动着熊熊金芒蔓延在那些四处蠕动的血肉上,滋滋的细微音响藏在噼啪声中,怪异的气息弥散开来。
满地血肉之间,她从法衣到指尖,皆是纤尘不染,头顶青月,甚至像是什么神女。
对上她的视线,樊凌感觉自己识海“嗡”地停摆了一瞬。
面对此情此景,一般人都很难说服自己,这几个出现在浓郁魔气满地碎块中的可怖修士,是一群仙道好人。
“……”
“……”
司空释结束了她的比划。
“这几个邪修从嵘洲逃窜到润洲,又从润洲传送来了暮洲。”樊凌试图快速理清这里发生的事情,“它们无法被杀死?”
岑再思朝另一边在归星游剑下已经失去头颅的邪修抬了抬下巴:“不信你自己去杀个看看。”
樊凌提高声音道:“我不是不信你们!是这事实在太过吊诡……”
确实太过吊诡了。
暮洲,却发现这几个邪修根本杀不死,哪怕被碎尸万段,也能蠕动着血肉再生。
这是什么能力?
这几个杀不死的邪修是个例,还是一滴寻常水珠?
石林中,目的又是什么?
一旦深思,这些问题便控制不住地涌动上来,让人根本无法逃避。
在樊凌之后,石林旁又来了更多收到异常魔气汇报的樊家子弟。
“既然现在杀不死,就暂时收手吧。”
樊凌烦躁道:“我让樊与她们从樊家带了封禁法器过来,先把这些残尸都收押起来,你们几个也不能在这里耗一辈子。”
……樊凌说得对。
虽然有江自流的镇虚罗络符在,那些重新把自己拼起来的邪修并不能传送离开,逃逸的血肉碎块也并不具备传送的条件。
但她们杀不死这些邪修,只能耗在这,而镇虚罗络符有生效的时限。
岑再思不言,指尖的电光倏然散去,樊与几人迅速地驱动封禁法器围了过来。
见她收手,司空释等人同样停止了动作。
封禁法器的效果强横,一时失去强留住邪修的压力,岑再思终于找到了时间思考。
事实上,从决心接下抓捕邪修的这个任务开始,她与司空释、归星游的行事节奏便异常紧张急促。
一来,金丹修为的邪修逃窜在外,恐会侵害无辜,拖的时间越久,酿出惨剧的风险便越大。
二来,在润洲跟丢了邪修踪迹后,她们便发现这批邪修有传送走自己的空间能力,稍慢一步,便极有可能被它溜走。
所以她们急匆匆地,似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撵着,一天之内便从润洲辗转到了暮洲,一到暮洲又连夜杀入石林,鏖战至今,半刻也未曾停歇。
如今一想,其中的古怪之处,就像这地方的魔气一样密密匝匝,到处都是。
“这世上并没有不可杀死的生灵,即使是寿数最漫长的天道宠儿龙族,被杀会死,也终会有亡故的一日。这些邪修不断复生时,我察觉到了其它东西的气息。”
最先开口分析的是南晴霁,他缓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原先我以为是这处石林里的祭坛,给它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生命力量。所以我拉着这位江道友冒险深入,把这里炸了。”
江自流:“……”
当时让撒符箓的时候这人怎么不知道先解释一声,就一声令下三二一开炸。还好他素来温顺听指挥,不理解但习惯照做。
然后,南晴霁遗憾地叹口气,朝外摊开双手:“但如你们所见,根本没有用。”
思路很好,但是错了。
岑再思重新回忆她们几人接下的这个任务:
“……从血雾离开后,这些邪修先是潜入了嵘洲的一个凡人村落中,接着,它们便屠戮了嵘洲的一个凡人村落,在玄沧剑派的修士赶到之前,逃往了润洲。”
“在村落里,发现了一个空无一物的巨大深坑……”
归星游也细细回忆:“对,俞师兄推测,它们潜入村庄,制造深坑,又屠戮百姓,很可能是为了找什么东西。”
“它们找到了吗?”
“找到了,肯定找到了。”
岑再思继续往回推:“否则它们绝不会屠戮百姓,因为这样的举动只会引来玄沧剑派的关注,日后再想去那里寻找只会更难。邪修只是堕入了魔道,并非失去了脑子。”
第一次听到这个任务概要的局外人樊凌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问题:“那东西呢?”
他朝石林抬下巴:“在这的邪修都已经被你们砍碎了,那个它们找了半天的那什么疑似秘宝呢?”
说完,樊凌停顿几息,又想起什么,补充道:“我不是在质疑你们。”
岑再思却似乎被点通了什么,她紧皱的眉心骤然松开,看了眼樊凌,抓住线头立即传音问道:【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所以才无法彻底杀死它们!】
她往更深的地方联想而去:【月亮不消失,水面倒映的月亮被搅乱多少遍,也还会恢复……】
【宝珠不消失,宝珠的虚影就不会消失……】
【巫妖的命匣。】身在傀儡中的越昙忽然出声道。
【什么?】
岑再思以为是个自己没听说过的法宝。
【一个古老的东西……很有以前有一种妖族叫巫妖,每个巫妖在诞生之时都会有一个命匣。它们以某种神奇的状态存活着。想要杀死巫妖,就必须毁掉它的命匣,否则它就永远可以再生。】
【像不像你现在遇到的状况?】
像,太像了。
命匣。
这些邪修是不是也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巫妖”,必须先毁去它们的命匣,才能把它们杀死?
它们的命匣是什么?
又到底在哪里?
“是啊,邪修找了半天的那个东西,如今在哪里?”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缓缓扫视这片已经破烂不堪的石林,显然,它并不存在于这里,并不存在与暮洲。
有条她们看不见的线,连通了此地邪修的生命,与那个不知身在何方的秘宝。
第78章 不止于此【VIP】
眼下,追杀邪修的任务摇身一变,成了如何找到那个在推测中存在的“秘宝”,结束这些邪修无法被杀死的状态。
“这件事实在吊诡,我会上报给家主。”樊凌的神情有些古怪,咳了声,提议道:“你是从玄沧剑派接下的任务?如今这样,不若也上报回去……再往下追,怕是会追出更可怕的东西。”
岑再思沉默半晌。
挂她肩头的老奶也道:【他说的其实有些道理,这些邪修的状态已经牵扯到了空间与生命,背后不管是什么存在,恐怕都不是你们几个金丹修士能够彻底解决的问题。】
话虽如此。
岑再思又想到了几年前她所去的那次悬珠秘境。
进去之前,她也想不到自己会先和青龙大战一场,再与金丹期的邪修大打一架。
如今亦是如此。
她又一次站到了悬珠秘境*的边缘,或者说,她已经往里踏进去了一只脚。
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岑大小姐难得产生了一瞬间的动摇,在这个短暂瞬间里,她的识海中匆匆闪过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神念。
有断剑崖盈天罩日的魔气,有家中老祖年少时的传奇经历,有玄傀峰主殿中那个高大的未完成傀儡,有玄止峰上曾经那柄暗淡无光的长剑。
有眯眯眼师兄喟叹般曾对她说的“在嵘洲死去的天才太多了”。
也有祁白所讲述的关于“岑思儿”的结局——她最终走火入魔,死在了“祁白”飞升的前夜。
岑再思缓缓地,重新抬起眼眸,轻声道:“不知道敌人是谁,便总觉得它可怖,可怖得好像一步都不能再继续往下走了。”
“但我能走到的地方,还不止于此。”
就算真是个她们谁也打不动的东西,至少也能坚持到寻找那个所谓的“命匣”究竟在何处的那一步。
【轻易放手,实在有损道心。】她对老奶说。
老奶幽幽喟叹:【好吧。】
“多谢樊道友提醒,我这就传讯回宗门。”
归星游则充分尊重了樊凌的提议,并回报以他真挚的感谢。
但礼貌归礼貌,秉袭传统剑修一贯的缺少警铃习性,他并不准备听取提议,“不过这个任务,我们应当还想继续下去。”
说完这话,归星游才想到还应听听其余几人的想法,当即补救性地抛去询问眼神。
岑大小姐只是颔首,南晴霁的神色逐渐缓和,从严肃转变了某种熟悉的微妙光彩,指节抵着下巴道:“哎,樊道友,你知道的,我们当药修的,总是很难抗拒这种与什么活死人生白骨啊相关的神秘法宝……”
江自流把戴着的兜帽往下又用力拉了拉,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截白皙的下巴,看起来像是被刺激得人傻了。
半晌,那兜帽里传出瓮声瓮气的命苦声音:“我倒霉这件事是不分地点的,如果你们不担心这件事的话非要带着我也行……”
其实还是很刺激的。
江自流想:难怪岑再思会是扶摇柱的第一名呢,原来她每天都过得是这种精彩纷呈的刺激生活。
唯有司空释慢了两拍,她面容的神色最是苍白,接着才如梦初醒道:“去啊,去,我当然去!”
说着,似是牵动什么,又赶紧龇牙咧嘴了两下。
“你怎么像被暴揍了一顿?”南晴霁发挥了一下身为药修的关怀同伴之情,质疑她:“我记得方才在石林中,你都是灵兽代打,自己只负责摇铃,没近身接触那些邪修啊。”
司空释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把下巴搁到岑大小姐另一边没东西的肩膀上。
悄摸观察她的脸色,发现岑再思的厌人症竟然暂未发作,格外珍惜道:“因为我命苦。”
“……”
“呜呜是上古灵兽,我与它签订的契约与其它灵兽不同,是本命相连的平等生死契。”
司空释格外大方地就把自己身上的底牌给说了出来:“好处是我们俩修为相连,托它的福,修为进阶更快了。坏处是不仅性命相连、修为相连,受到伤害的感知也相连。”
这下,就连倒霉是宿命的江自流也对她侧目了。
虽然不同步伤害,但会同步感知。
上古灵兽就算还只是幼年体,也远远比人修要皮糙肉厚得多。
同样的一剑捅上去,灵兽只是微微一痛,人修却要痛彻心扉。
司空释苍白着小脸幽幽道:“对,也没受伤,就是纯痛,哪里都痛。”
这,只余泪眼盈盈。
很难评价。
岑再思:“……”
她相信这个问题驭兽宗的长决,但到现在都没解决,平等,接受了它的好处,变得接受它这个坏处。
很公平。
于是她也只能摆摆手建议道:“不行你还是去炼体吧。”
司空释长叹一声:“在炼了在炼了,就是有点慢。”
慢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三寻久矣。
想了想,岑再思将在悬珠阁二层得到的《雷电炼体那些年》重新找出,用灵力往旁边的司空释面前一送:“你拓走看看,但灵根受限,不一定适合你。”
雷电炼体原本就有风险,对其它灵根来说更是难讲。
也不是没有把她劈成偏瘫的可能。
司空释受宠若惊地接了。
见状,小药仙也颇具慷慨之气地对她说:“若是炼体要用什么丹药,我也可以给你开炉炼上几丸。”
司空释受惊若宠地婉拒了。
“……”
“……”
关于如何寻得那件使得邪修“不死”的宝物,樊凌深思熟虑了半晌,最后低声告诉岑再思:樊家有门秘传功法,名为同气连枝,能够链接到另外一个灵体,至其所至,见其所见,得其所得。
樊凌计划道:“届时链接一个邪修,暂且放它离开,逼它传送回那宝物所在,我这边便能得知。”
岑再思却并未立刻赞同。
她与岑煦也算是与樊凌年少相识,虽然因为性格原因总不怎么玩得到一起去,但樊凌揍岑温和她揍樊凌的次数加在一起,她们四人也能勉强算是熟悉彼此,手一抬就知道他今天要去招惹谁。
对此,老奶的评价是:【怎么不算四小无猜呢?】
比如:“同气连枝,这功法若是真这么简单,你不会等到这时候才告诉我。”
岑大小姐直白戳穿道:“链接对象的状态,也会同步施法者的身上吧。而且这种同步,只会比司空释跟她灵兽的那种同步更为严重。”
樊凌并未反驳,只是说:“应该死不了。”
【所以是在担心吗?】
老奶傀儡在这种时候又充满了活力,病中垂死惊坐起地弹动两下:【关系很一般的竹马也算是竹马呢。】
【是啊,担心他要是因为这个死了或者废了,樊家找我赔怎么办。】
岑大小姐直言不讳。
任务是她们的任务,不是樊凌的。在得到樊家家主的知情同意前,她是不会让樊凌亲身掺和进来的。
“那还是算了。”岑再思无情地拒了樊凌,沉思两秒,又抬起脸问:“这个同气连枝,除了连你自己和别人,可以把别人和别人连一起吗?”
樊凌:“?”
樊凌:“什么意思?”
岑大小姐变出一个傀儡,是她在玄傀峰上没事就蹲在院子里做的那种基础款,用一个丢一个都不会心疼:“比如把傀儡和邪修连在一起。”
她才比如完,樊凌便露出了那种很微妙的神情,就是他每次揍岑温之前会露出的那种:“……不可以!”
【那很遗憾了。】老奶道。
【哎。】岑再思也叹息。
此路不通,需寻它路。
“少主,少主少主。”
赶来封锁石林的樊家子弟中有个小姑娘提着剑左右张望一番,张望到被气到发笑的樊凌,噔噔噔过来同他汇报:“天宝轩的王管事派人来说,有点事请您带着朋友去一趟。”
樊凌:“?”
抬头看天,青月的光芒虽已逐渐暗淡,但仍未彻底散去。
天还没亮呢,天宝轩的王管事就请他和他的朋友过去?
等等,他的这群姑且就算是朋友吧的东西,甚至是昨天傍晚悄摸抵达暮洲夜晚深入石林打架一直打到现在才刚收场……王管事是怎么知道的?
岑再思沉吟片刻,审慎发问:“你还有别的朋友吗?”
樊凌脸色发黑。
老奶:【坏了,他这人竟然真没朋友。】
……
……
寻到暮洲的天宝轩时,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王管事见到她们几人,当即眼睛一亮,主动迎上来道:“哎呀,您几位可算来了,二少东家已经在四楼等着各位了!”
二少东家。
应二禄?
应二禄虽然在名义上管辖妖域、暮洲、禹城共三处的天宝轩,但实际上她本人常年待在妖域不挪窝,鲜少有亲自驾临暮洲、蔚城天宝轩的时候。
她竟早早等着她们?
岑再思立刻狐疑地看向樊凌,怀疑是他提前打了招呼,后者却微微摇头,也不知道是何情况。
四楼。
熟悉的白发半妖抱着熟悉的灵兽,不作声地观赏着悬挂在墙面上的古画。
画面上,素袍仙人足踏贯通天外的七彩虹桥,她背影模糊,仅能看清翻飞的衣袂。虹桥尽头没入铅灰色云涡,天穹顶端有极淡的七彩光晕,以锯齿的画笔层层晕开。
这是一幅飞升图。
“没用的小朋友,又需要我帮些什么忙了。”
应二禄终于回身,美艳的面容上噙着分盈盈笑容,似是将一些都把握于心。
“昭明预示我将在暮洲见到你们,所以我应召而来。”
她怀中形似兔类的昭明幼崽,伸着脖子,朝司空释怀中那只混血驮梦猊叫了两声。
啊。
岑再思想起来了。
呜呜因为昭明血脉稀薄,故而只能占卜一次邪修的下落。
但应二禄的昭明幼崽不一样。
【那是一只纯血的昭明。】
第79章 预言画面【VIP】
“这样啊,那你们可真够忙的。”
应二禄耐着性子听完她们一路追杀邪修至今的跌宕历程,而后轻轻颔首评价:“杀不死的邪修,听起来确实有些奇怪。”
话虽这么说,但她的语气却仍然很是轻松,似乎这也并不是件多么难以解决的事情。
可能这就是见过了大风大浪的修士的泰然吧。
“你们的推测很有道理,我也倾向于它们并非不死,而是将自己的生命寄托在了另外一样东西上面。”应二禄道:“所以,你想要找到那样东西。”
这话她直视着岑再思的眼眸说出。
应家的所有孩子,都会在成长的过程中掌握一个优秀商人应具有的嗅觉与眼神。
只是碰面,应二禄便锁定了这几人中真正主导了这个任务的人选。
并不意外。
岑再思点头。
“封禁邪修的法器呢?”
樊凌拿出留在自己身上的那一份。
应二禄没再多问,效率奇高地将怀中昭明放到了封禁法器的旁边。
无需她掐诀指引,那形似小兔的昭明幼崽便自发自觉地凑到了封禁邪修的法器之旁,浑身散发起淡色灵光。
已经转移到司空释肩膀上站着的驮梦猊看得目不转睛,眼神明亮得完全能够与润洲的金脂垂虹媲美。
——它感知得到这是一只纯血的昭明,与自己隐隐有着血脉的相连,也知道这只纯血昭明正在施展不知比自己强了多少的天赋预知。
灵兽的天赋能力不依靠后天的学习,而依靠血脉的传承。
预知一术,它比自己强太多。
灵兽天性慕强,又有相似血脉在身,若不是契约的那个小人修死死握住了自己的后腿不许动弹,伟大的驮梦猊大人早就扑上去狂蹭这半个同类了。
感受到掌心灵兽不安分的后腿,司空释只默默加大了握腿的力度。
几息之后,那身流转灵光终于潮水般缓缓褪去。
小昭明睁开湿漉的眼,抖抖耳朵,“呜”的叫了声。
听不懂。
它用鼻尖去蹭应二禄的手指,应二禄反手拿出块投影石,低头目光柔和地说:“好了,你说吧。”
于是小昭明高高低低地“呜”了起来。
……听不懂。
“呜”了约有半刻钟,期问唯有应二禄配合着时不时轻轻颔首,而司空释的神情逐渐凝重。
昭明的叫声一停,她立刻忍不住:“在梧洲?”
——梧洲,正是驭兽宗与合欢宗所在之洲。
那个吊着邪修不断死而复生的邪物,在梧洲?
越昙趴在岑再思的肩膀上看热闹:【她吃瓜吃到她自己家了?】
司空释急道:“应前辈,可能知晓是梧洲的什么——”
应二禄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打断她:“不能。”
她并指在投影石上抹了一把:“这是摸摸看到的,你们接下来与邪修气息相关的,最有可能发生的某个场景。”
“至于这个场景究竟为什么发生,怎么发生,结果又如何,我便一概不知。昭明一族虽有预测吉凶之能,但并非全知。”
投影石展开光幕。
光幕荡开一圈圈如水的波纹,波纹中心,逐渐显现出模糊的色彩。
岑再思迅速在画面中认出了她自己。即使人影模糊,但至少她们几人的着装与配色都没有发生改变。
光幕中的自己正抱剑站着,身边依然是熟悉的几个队友。
南晴霁双手高高举着个什么东西,仰头观察;而司空释一手指天一手指着她身前,正在比划什么;归星游站得离她们稍远些,把两柄剑全都紧紧抱在怀里;江自流蹲在一旁,不知道在干什么。
甚至,似乎连樊凌都在这个画面中。
他站得比归星游还远,抱着臂,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她们几人应当正位于一个酒家,周遭堆积了许多酒缸酒瓶。
但在画面的边缘里,是几个更加模糊的头顶犄角或是长耳的修士。
……头顶犄角和长耳?
归星游一时有些拿捏不准如此画风,只能猜测道:“怎么还有妖修?这个画面在妖域?”
前面听司空释的意思不还是梧洲吗?
妖域远在境东的最东边。
若是那样邪物的本体远在妖域,岑再思认为,被它吊住性命的邪修更应当选择去神秘的境东兴风作浪,而不是千里迢迢跑来暮洲这个境西知名的苦寒之地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老家在妖域的应二禄白了他一眼。
“不,
司空释喃喃:“小药仙手中拿的东西是百兽酿,边缘的这些修士都是饮下百兽酿后临时生出的兽化特征……我们去了梧洲。”
,或说邪修,又有什么关联呢?
应二禄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昭明摸摸油光水虎的皮毛,慵懒道:“这邪物比你们想的还要厉害,它能遮蔽自身的存在,不被直接占卜或是预言。”
来的行踪,才得到了这个画面。”
应二禄叹息:“不过失策,在扶摇柱上的天骄,的天道遮蔽……好在还是得到了这幅画面,也算有个结果。”
她重新看向岑再思,素来轻浮飘摇的语气难得变得郑重,沉声劝告道:“看在我那傻子五妹妹的份上,多劝你一句。这事切莫再单凭自己莽撞,且听一听宗门长辈的安排。”
【啊,能遮蔽预言。】越昙轻轻重复:【那确实棘手,这东西有几分厉害。】
岑再思缓缓呼出口气,后退半步,拱手行礼道:“多谢二姐姐。”
另外几个人跟着拱手。
她并非执拗之人,也并非不听劝告之人。
将风险与她说清,她自然知道轻重。
连昭明一族的占卜都能够模糊的存在,显然不会是什么善茬,必不可能是光凭她们几个初出茅庐的小金丹便能掀翻。
听她道谢,应二禄不客气地颔首接受,嘴上却柔声说:“不必多谢。”
“要谢就谢你们自己的动作还算麻利吧。”白发的美丽半妖微微一笑,起身居高临下道:“摸摸的性情实在龟毛,自己预言到的画面就一定要实现,所以才死活缠着我来暮洲等你们。”
“可我正忙,所以只预备等这上半日。若你们能来,出手相助结个善缘也无妨。若你们不能来,那就作罢,反正总会有其它的办法来实现你的目的。”
“你们去梧洲吧,我那愚蠢的五妹妹应当也在,我就先走了,妖域那边还等着我回去篡位呢。”
应二禄说完,毫无继续逗留之意,看起来准备立刻通过天宝轩的传送阵回妖域。
啊。
篡位。
……篡位?
天啊,应二禄说她忙,竟然并非托词。
都这种关头了,她竟然还能为了昭明幼崽的龟毛要求抽身亲自来一趟暮洲……
【看吧,真正爱你的人在篡位的时候都有空为了你出门一趟。】随身老奶声音幽幽:【天啊,真是恐怖。】
几人肃然起敬,目送应二禄施施然地上了五楼。
“几位,事情既已说完,便请下楼吧。”
一旁神隐已久的王管事重新出面,伸开手臂为她们指引:“四楼只用来会客,实在没什么宝贝可供赏玩的。”
几人神情恍惚地下了楼去。
“……妖域竟然已经乱成这样了?”半晌,南晴霁捅了兜帽还没摘下的江自流一胳膊肘,探听道:“你们境东离妖域近,可曾听到什么风声?”
江自流扼腕:“我前几日才刚出关,什么风声都没听到。”
他才出关就去了沉石海参观扶摇柱,参观回来就一脚穿越来了境西,此时对于境东八卦的记忆还停留在几年前,问他还不如问应五财。
几人叽叽咕咕讨论了一阵。
从英年早逝的上任妖皇讨论到上任妖皇留下的把持妖域至今的皇夫,又从这位手腕强硬的皇夫讨论到了他膝下年纪尚且幼小的皇女,最后绕回那个核心话题:应二禄要篡位?
怎么篡?
真的吗?
以后妖域难道就要姓应了吗?
还是说其实没那么激进,这个篡位指的是辅佐小皇女篡了她那个爹的位?
随身老奶也积极参与讨论,不过只说给岑再思一个人听:【你们这些小孩子懂什么。先辅佐幼皇,到时候再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最后让幼皇主动禅位——经典套路了,我觉得是这样。】
叽叽咕咕的妖域限定八卦声中,唯有司空释还停留在上一个“邪恶法宝竟然在梧洲”的消息之中久久不能释怀。
她小脸绷紧思索了许久,在众人的讨论声中冷不丁低声自语:“我得先传讯同师尊和师姐说一声。”
……所以她思索半天后的结果就是这个吗?
天啊。
难道她们中有人不需要将这件事同家中长辈汇报吗?
天宝轩的三楼的窗户就从来没有这么忙碌过。
岑再思传讯给家主,言简意赅,说自己如今正在抓捕邪修,事情可能略略棘手,不日就要去往梧洲。
让叔父盯牢自己的命灯,但凡出事必是邪修所害,一定要喊乐游老祖给自己报仇。
南晴霁传讯给他师尊常慈真人,同样言简意赅,说自己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要先去梧洲溜达一圈,搞点那边的新东西回来,让他老人家等着。
归星游则比较犹豫。
他先传讯给师尊息川剑尊,接着可能是考虑到他那位骤然白头心如死灰的师尊可能如今接收消息不太及时,靠不住,便又发了封给宗主。
给宗主的传讯中他详细汇报了一番几人离开嵘洲后的波折经历,又重重提到邪修之诡异与应二禄所给出的提示,最后询问,宗内是否有哪位长老正在梧洲游历,能来帮她们掠这一阵的。
最后是司空释,这女的话最多,连发三张传讯符。
一张发给师尊,一张发给她妈,还有一张发给师尊的本命灵兽。
“……?”
为什么?因为师尊的本命灵兽也算长辈吗?
她们就这样看着司空释在一边着急地对着传讯符比划死不掉的邪修和邪物,她的驮梦猊在另一边同样着急地对着传讯符呜呜呜呜了一长串。
【你懂我为什么坚决不跟驭兽宗的修士谈恋爱了吗?】老奶傀儡麻木地扭了一下:【她们这样我看着害怕。】
理解的,完全理解的。
第80章 再见【VIP】
最快收到回应的是归星游。
玄沧剑派的那对宗主师徒简直像没有自己的修炼时间和休息时间,永远都在处理宗门事务,随时都在进行各种决策。
归星游点燃飞回掌心的子符。
宗主说她已知晓此事,命俞微澜将任务等级从玄阶提升为了地阶。
她们几人不必继续跟进这个升了阶的任务,若是愿意即刻返回嵘洲,也算作她们已经完成了先前接下的玄阶任务。
另一方面,她已经定位到了如今身在梧洲的门内元婴长老并发去传讯。
若是她们几个执意要继续这个任务,去了梧洲之后须得先与元婴长老会和,不可莽撞行事。
然后宗主停顿片刻,才继续交代那两位正身在梧洲可以接手任务的元婴长老。
一个正是唐观止,一个名唤叶知还。
……观止真人,好巧。
和你说再见好像还是在前不久,怎么真的就又要再见了。
岑再思失语,归星游沉吟,江自流不懂,司空释不熟,南晴霁思索。
很快,南晴霁从识海中搜刮出了小财神众多废话中的某段模糊记忆道:“叶知还……是原本安排主持悬珠秘境但是在秘境开启前一个月被合欢宗强行掳走了的那个知还真人吗?”
“……”
“……”
哈?
闻言,归星游立刻镇定纠正:“这应当只是谣传……叶长老的剑技与剑心已臻至化境,化神之下无人能够强迫他。所以他应当是自愿的,并非强行掳走。”
哈??
岑再思轻轻闭上眼,吐气,又摸出张传讯符,点燃:“叔父,我们家有没有哪个正在梧洲的长老?”
这么一个配置,总觉得她们要完。
老奶从乐观的角度劝慰她:【没事,看开点,往好处想。】
【什么好处?】
【嗯,比如虽然那个知还长老疑似恋爱脑但化神以下没有敌手啊。或者,至少还说明你们还能白捡到知还长老他对象这一元婴修士的助力啊——这种恋爱脑我熟,都是双向奔赴的。】
老奶越想越觉得对,语声跟着激昂起来:【对啊,这样加起来,你们这一个地阶任务里就凑了二个元婴修士。二个啊,知不知道有些小宗门全部上上下下全部战力加起来也才那么多。】
岑再思:【……】
真是个擅长开解自己的乐观老奶。
但岑再思也到底没有把第二张传讯符发出去。
老奶说得对。
她们已经有了至少两个元婴修士,梧洲又是司空释的老家,这位妹妹小脸一绷指不定还要摇来哪个姨姨姑姑的老前辈。
再这样往里加元婴长老,不明真相的或许会以为她们在准备去剿灭哪个大魔将的老窝。
招摇,实在太过招摇。
几人在暮洲天宝轩内简单填充了一番在石林中的消耗,算准时间,未在暮洲再多作停留,最后叮嘱樊凌看好通过隔绝术法而封禁了邪修残肢的法器,便站上了前往梧洲的大传送阵。
站上传送阵了,才发现樊凌竟然不是来送她们的,他自己也正施施然地负剑站在五人旁边。
对此,樊凌只道:“二少当家给出的语言画面中有我。”
“为了让这个画面发生,自然也需我前往应劫。放心吧,封禁法器和排查石林中剩余邪修的事情家主已经已经派出足量人手,我也正是需要历练的时候。”
……其实也没人担心这事,封禁法器都交给樊家家主了,还出问题,那也不是她们几个小小金丹能解决的了。
叮嘱樊凌只是意思意思。
【他考虑得也算对。】
老奶道:【古籍上说,昭明一族的预言属于因果类型,凡有预言,必会实现。
否则那只小白鸟也不至于为了灵宠的预言而在扶小皇帝篡位的关键时刻跑出来。这位少爷现在若是不主动前往,日后也还会因为其余种种原因被动前去梧洲。】
几人一时没回樊凌。
他看看岑再思,再看看归星游,又把剩下二个人都用眼睛扫了一遍,咬着后槽牙恶狠狠说:“你们休想自己去冒险,好将我的修为甩开。”
老奶立刻刻薄:【嘶,这个大少爷好像也有点被害妄想症。】
老奶接着造谣:【不会是你传染的吧?】
岑再思把肩膀上的老奶傀儡拿下来,用左手提着一条边框,右手握拳打了它两记,接着挂回肩膀。
【给你做实体真是我做过最英明的决定。】
岑大小姐唇角含笑,神情安详:【终于揍到了。】
可恶!
……
……
梧洲,
也是一个风格独特的地方。
唐观止在收到宗主的临时任务通知后,便给归星游送去了讯息。
她说自己已经先与叶师兄完成了汇合,如今正在合欢宗做客中,让她们来她二人。
好吧,那就奔吧。
,司空释引路。
一路上能够发现,梧洲街头的商铺极多,洲几乎不相上下。
而这里的商铺主要分为两类:灵宠服务和特色风俗。
灵宠服务包括了灵宠美毛、灵宠护理和灵宠美食。
特色风俗包括了个性时装、趣味玩具和……
不太好描述,总之岑再思眼睁睁看着一个人修出来的时候腰后多了条活灵活现左摇右摆的尾巴。
江自流没来过梧洲,更没见过这等场面,看的叹为观止。
“这就是我说的百兽酿,饮用之后的兽化特征一般会维持十二个时辰,需要引用的量与修为有关,在梧洲是种很常用的东西。”
司空释见她们张望,不得不替老家正名道:“先别管合欢宗的修士买了准备干嘛,我们驭兽宗修士饮用大多是为了辅助与刚契约的幼年灵宠培养感情。”
“你想呀,你从小离开族群落入了不认识的人修手中,哪怕有契约的力量在,一开始也都是不太熟的嘛。
这种时候大家就会去买一壶对应的百兽酿,让自己也长出与灵宠相似的一部分兽化特征,立时就能显得亲切许多了呀。”
【真的吗?】岑再思狐疑。
老奶冷笑:【想象一下,要是悬珠秘境里那条青龙突然体型不变身体头颅都不变,就突然长了两条人腿站你面前,你什么感觉?】
【……好恐怖,这里是心魔幻境吧。】
老奶摇晃:【是吧,所以你说她们真的不是在拿这个来筛选那些胆小的灵宠吗?】
岑再思被老奶说服了。
但外地人江自流被司空释说服了。
他一点就通地恍然道:“难怪许多百姓也长出了兽化的特征,是这样可以更有利于她们平日里的劳作吗?”
这个司空释不懂,司空释只能点头说应该吧。
身为药修的南晴霁毫不留情道:“想多了朋友,长个兔子尾巴到底能对劳作有什么帮助?
凡人尚未引气入体,估计一滴百兽酿即可让她们出现兽化,或许连一滴都用不上,十有八九就是兽化着玩,讨一讨伴侣欢心,跟合欢宗一个用法。”
江自流:“啊?合欢宗是……”
然后南晴霁捂住他嘴,说此事就不宜再往后提了,你师尊有道侣吗?啊没有啊,那你师姑她们呢?一个都没有吗?哦有个师叔有,二人感情如何?似乎比较一般。那你可以发发孝心,买几壶特产百兽酿带回蔚城送你师叔,师叔会谢谢你的。
江自流听得一愣一愣,头顶的兜帽都要带不住了。
樊凌大概嫌丢脸,走得离她们好几步远老实。
岑再思也听不下去地转开视线,剑修归星游早已抱着他的剑状似魂归天外地无法融入这个话题之中。
她将视线挪开,放在街边一家特色风俗的窗口。
肩膀上,老奶傀儡忽然弹动一下:【咦?】
她也注意到了:【那是什么?】
摆着层层高架的商铺之内,衣香鬓影与酒香氤氲的窗口之中,有个看起来颇为鬼祟的玄色身影躬着腰一闪而过。
那身影的动作极快,只是一个眨眼,便闪了过去。活让人怀疑方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岑再思的心脏猛然突突多跳了两下,似乎在提醒着她什么。
她朝那个商铺不由自主地踏出了一步。
挂在肩头的老奶傀儡摇晃着传音提醒她:【或许只是个头一回到梧洲的小朋友,因为百兽酿的效果太害羞,所以才这么见不得人。这样的事,也并不罕见。】
【不。】
岑再思想起了先前应二禄的纯血昭明所展示出的那个画面:她们五人的身影出现在摆有百兽酿的商铺之中。
在此刻,她终于意识到这个画面,其实限定了时间。
——画面中没有一个元婴修士。
若她们已经与唐观止二人汇合,为防邪修再次走脱,应当任何行动都跟随或是携带那二位元婴长老。
但画面中没有。
也就是说,事情发生在她们与唐观止二人汇合之前。
【也就是现在。】
岑再思猝不及防地转向,快步朝那家商铺走去。
她动作发生得突然,其余几人一时未及反应,紧接着略慢半拍地同她一道转了方向。
商铺内。
来来往往的修士正在认真辨别百兽酿的品类,店主是个虎背熊腰、颇为憨壮的女修,头顶一只黑黄相间的大猫,轻声细语地跟一看就头回来梧洲的客人介绍百兽酿。
“这瓶气味的略咸,咸中又隐隐透着股不明显的臭味,故而是犬类方向异变的百兽酿。”
“这瓶初时闻起微微发酸,酸中却又喊着阵芳香,什么?没闻出来,你再闻一闻,对用手这么朝自己轻轻地扇风……”
快步走近,岑再思散开神识,目光锐利地四下环顾。
这家商铺并不大,木架上摆的东西却多,左右两边紧挨着其它的商铺。
若是打起来,倒不好直接平地惊雷起手。
她目光忽地沉凝,下一刻,往旁侧闪动半步,掌心酝酿起金光反手朝后用力一抓——
同一时刻,岑再思鼻尖似是嗅到了某种浅淡的兰花气息。
准惊从剑鞘中弹出,她扣紧猝然出现在她身后的东西便是朝前用力摔去!
头戴深色兜帽的修士被她甩出,却一坠未到底,而是在半空硬生生转了身形,用足尖抵住地面,亦是反手紧扣住她的小臂前端发力。
只听闷哼一声,这兜帽竟生生硬抗住了她掌心直往他经络中冲去的金雷片刻!
筑基大圆满。
怎么又是个阴暗兜帽。
她们捅阴暗兜帽的窝了吗?
迟来半步的归星游与司空释皆是二话不说抽剑,南晴霁自觉一把摁住店主,动作格外娴熟地掏出装灵石的储物袋:“别急老板你别急,要是打坏了我们都赔!”
岑再思一把扯下这人的兜帽。
“……大小姐。”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眼神。
黑发微乱,眼尾略垂,睫毛在光里微颤。
抬眸与她对视的瞬间,眸光中不知闪过了何种思绪。
是祁白。
他先缓了口气,半跪在地,仰脸看她,被钻进经络的金雷给电得面色微微发白。
他自下而上望去,只见岑再思垂落的碎发扫过眉骨,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一双眼眸幽幽闪着光,恍若漫行雪地*时唯一发现的活物。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