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大修) 【是否接受为好感度礼……
玩家到底从哪里来的?
我感到疑惑且匪夷所思。
即便是我, 也是在听到他们的对话后,猜测、推理,费劲巴拉地绕了一圈, 最后才找到的聚会地址。
玩家又是怎么出现在这?何况他完全被蒙在鼓里。
“因为我一直在翻他们的垃圾桶, ”玩家老老实实地交代道。
“我每次从农场来镇上,都会顺手一翻……反正没东西无所谓, 有收获就是我赚了。然后, 有些人,他们会收到邀请函, ”似乎怕说不明白,他还顶着垃圾桶盖比划了两下。
“……会随手扔掉。你知道的,有些与会者是口头通知,只有身份比较高、比较有钱的人,才能收到正式的请柬。”
“没想到都密谋了,他们还是没改掉这套文绉绉的坏毛病。发现请柬后,我就一路跟来这里了。”
我:“……”
没事了。
这种事只有玩家才做,他能翻垃圾桶,我却不会。
玩家又问我为什么在。
我为什么在——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
我的心情就像那句台词,“假使他来, 我就不来了。”……我觉得自己的一通打探压根就没有必要。但玩家忐忑地看着我,神情像垃圾桶里探头出来的一只狐獴, 我于是没有回答, 反手又把垃圾桶的盖子盖上了。
只不过, 当外边还有一个垃圾桶里忍饥挨饿的玩家,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我终于找到了比参与这场充斥着铜臭味的聚会更值得做的事,相比之下,辉煌奢靡的宴会厅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我往大厅的中间走了走,以免更多人注意到那个格格不入的垃圾桶。
那边的讨论上,商人们聊到折扣力度,目前,已经精细到了价格后面的第二位小数点。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一个肥头大耳的胖肚腩不停地摇着头说,“这套方案绝对推行不下去。”
我有点好奇他的说话内容,没想到他紧接着来一句:“这样也赚得太少了!”
我:“……”
一片七嘴八舌中,又有一个人来了一句,“假如我们抛弃原来的打折思路,改用积分点券呢?”
“你不妨说说看。”奥古斯塔斯流露出一点兴趣。
“我们反过来想,不打折,告诉他们买了多少的商品,就能获得多少的积分。”那个人说,“积分能做什么?对普通的居民来说,就可以当做货币二次使用。10积分等价于一块钱,相当于实际上打了九折。”
“至于对玩家……就给他列一个兑换清单,让他自己选好了。”
他的提议获得了一片虚假的赞美声。
我猫在自助餐台后偷听,险些没被嘴里的一口汤呛到。
这和原价卖有什么差别?
我可以抢你的钱,你还得反过来谢谢我!
可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好像金币的光泽真让他们集体失明了一样。聚会的后半段,话题围绕着那个兑换清单展开了。
临散场的时候,窗外传来金属磕碰的一声响。
我特意留到最后,以掩饰玩家从垃圾桶里偷偷溜走的踪迹。
“你是说,你需要一个内部隐藏着机关的床头柜,”家具店老板马修说,“这样的设计倒是不常见。”
“那个机关你想要多大,里面要藏多少东西呢?”
“只要有就好了,大小倒无所谓。”
我说:“我也只是有这个设想。之前去问了木匠一趟,没有图纸,他做不出来。您负责家具生意,见多识广,所以想请您留意一下。附近的地区,或者别的城市,如果有类似的家具,还麻烦您告诉我。”
“当然,当然!”马修一叠声应承道。
他放下雪茄。同我握了握手,又向我隐秘地一眨右眼,“有时候,想要保存住什么,还真是难。——你说是吧?”
要藏东西的是你,不是我。
我心中面无表情想。
我只是为了随便找一个人搭话,让自己磨磨蹭蹭的离开不显得太突兀,才找上马修的。
看他的脸色我就知道,这种东西,他一定早就有了,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偷藏私房钱的事实,才说“我找一找”,过几天再把消息给我。
想归这么想,明面上,我依然露出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笑。
回到图书馆,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现在这个季节是下弦月,后半夜才会出现,游戏总在这些方面无关紧要地遵从细节。月亮的影子落在地上,角落里伸出来一只手,在玻璃窗的边缘敲了敲。
玩家从窗台翻了进来。
我:“……你不是有钥匙吗,为什么不走正门?”
那把钥匙还是醒冬节之前我给他的,让他晨跑的时候别再天天来扒拉我的门。
而仔细回忆,那之后玩家还是一次正门都没走过,我那把钥匙好像给到了狗肚子里。
“走正常的路,有办法混到聚会上吗?”玩家洋洋得意。
好在他钻的是一个空垃圾桶,里面没有垃圾,也不臭。否则我绝对不会让他再进来。
玩家溜出去应该颇费了一番功夫,身上。头发都被细小的草屑沾满了,抖落起来简直像又下了一场雪。
我把角落的扫帚递给他,“所以,你走的时候,确定一个人都没发现?”
“当然没有!我带着垃圾桶一起挪,直到栅栏边才翻出去。那些人打着手电都发现不了,你放心。”
我捕捉到一个关键词,手电。玩家的逃脱大概像马车一样,被做成一个内置游戏,应该是潜行类,要沿固定的路线逃脱。
途中有变换方向的探照灯,一旦被探照灯发现,人就输了。
从玩家藏不住得意的语气上,他大概一遍就过了关。
我最担心的一件事已经有了结果,松了口气,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
现在他们要针对你。”
“湖心市集,”我说,“你怎么办?”
*
玩家谈到这里时沉默了一点,想到他之前那么兴高采烈地邀请过我,我一时又有些于心不忍。
“一次集市而已,”我说,“以后还多的是,不去就不去了。”
“不行,”玩家的不知道哪根牛脾气却起来了,“他们抬价,我就去不了吗?明明是这些黑心商人沆瀣一气的错!他们做得不对,凭什么我要躲着他们走?”
“但你明知道抬价了还要过去,不是——”
我想说冤大头,话到嘴边换了个词,“辛辛苦苦打探得到的情报不就没用了吗?”
玩家忽然抬头看向我,我还有许多可以说的,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那一眼里,却沉默了。
“你说得对,我们都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了,再硬赶上去吃亏的确有点傻。”玩家说,“如果是其他……如果是其他任何一次集市,我就不去了,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的时间是2月14。”
他说完顿了顿,脸上忽然浮现出混合着踌躇、羞稔的犹疑。
我其实已经有点不太记得这个日期代表着什么了,对它有印象,却只是有印象而已,我只是陪着玩家沉默。
过了一会,玩家似乎自己调节过来。
“不过,商人嘛,他们这么做倒也正常。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他们哪怕不要自己的命也会做的,能标多高的价格,肯定不会往低了写。”
他语气轻松地说,“但被针对的人是我——这倒是有点苦恼。我大致有个想法。”
“是什么?”我静静看着他。
“逐个击破。”
“这些人——看起来合作融洽,实际上各个胸怀鬼胎。”玩家说,“如果能自己多赚一点,而别人少赚一点,他们会做吗?当然会。”
“一些我不是特别需要的,比如装饰物,大型家具,和他们就有议价空间。毕竟就算降价了,我也不一定买,这种情况下,他们就大概率会降低一些价格。”
“至于那些卖种子的老板,还有农具——不管打不打折,我都会需要,和他们就没有必要谈了。”
玩家又看了我一眼,这一次,他却没有说什么“如果成功了,你一定要陪我一起去”。
他只是眯起眼笑了笑。
“等我的好消息!”
……
可玩家虽然听起来思路清楚,也头头是道,我仍然觉得,成功的可行性相当低。
商人们之间是各自为战,每个人随时都可能给对方背后来上一刀,这一点玩家说的没错;
但实际上,他们之间的联系也远远比玩家想象中来得要紧密。
最鲜明、也最根本的区别,就是他们全都是npc。
只这一点就足以将玩家排除在外了。
金钱的联系织就成网,身份的差异树立外敌,所有人蛰伏其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谁能够独善其身。
只要他是个头脑正常的、精明利己的商人,只要他没有承玩家天大的情、或者欠了他半条命,我都觉得玩家很难从这个牢固的同盟中寻找到突破口。
不过,既然他没有开始行动,现在的一切就都只是纸上谈兵。玩家有想法,那我就暂时信他。
但我注意到一个问题:
当时混进聚会,我用的说辞是,玩家和我不熟。
可集市当天,这些平日里故作神秘的老板一定会亲自坐镇,我再和玩家一起出现,谎话就暴露了。
“不行。”我斩钉截铁,“集市的话,你只能自己一个人去。”
“啊?”玩家突遭大变,脸上的表情比起失望,更像是被这个天降的噩耗砸懵了。我就简单解释了来龙去脉:“不仅如此,最近一段时间,你白天也不要来图书馆找我。”
“不是,但是——”
“绝对不行。”
“可我——”
我说:“如果被他们发现密谋败露,针对你的手段只会更多。”
玩家团团乱转,眼神急头白脸,乱七八糟地一通看。我铁石心肠地不为所动,但看他整个人耷拉下去,又放软了。
“……除非你能在这之前解决那些商人的问题。”
玩家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去了,看他的架势,似乎恨不得现在就去和那群富商们干一架。
等我的图书馆安静下来,时钟的指针已经走到了3。
我去洗脸、洗漱。
直到这一步都是正常的,咬着一嘴的泡沫刷牙时,玩家沮丧的脸忽然从我面前一闪而过。
我动作停了一下。
玩家似乎真的很想和我去这趟集市。
……我是不是不该这样做?
事实上,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答应过,先前的“到时候再看”也只是缓兵之计。到现在,有了商人这一托辞,我当然名正言顺地拒绝了他。
但我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事后才微妙地、迟来地举棋不定起来。
我心中有两个声音在左右搏击,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躺在床上实在睡不着,去了玩家的直播间。
他大概已经下播了,我只是莫名地想去看看。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玩家还在。
想象中的黑屏并不存在,刚进直播,我就被震耳欲聋的bgm炸了一下。玩家正在唱歌——作为游戏主播,我第一次见到他有这种业务,这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没有生日歌会,也不是在庆祝现实中什么节日。
我观察一圈,才发现事情特殊在什么地方:
玩家平时直播用的收音设备,此刻都好端端挂在支架上。他手里充当麦克风的,其实是一根新鲜的胡萝卜。
他就闭着眼,对着胡萝卜梗,忘我又深情地唱着:
“……其实你没有那么爱他,没有深陷到不可自拔……”
我看了一眼歌单。
《你那么爱她》、《梦醒时分》、《失恋情歌》……
我:“?”
再看一眼直播间标题:【被拒绝了,失恋直播间在线K歌】
“……”
我拳头硬了。
***
很好,很好。
既然这样,那玩家就自己把那些商人解决掉吧。
他那么厉害,还能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大摇大摆地拉着我的手逛集市!
打开直播前,我在心虚中还掺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甚至有想过处理这帮商人的方案——对玩家来说不亚于天堑,对我而言却不算难。
从头到尾,我其实都是有摆平这帮商人的手段的,区别仅仅在于我不想用,这也是我时候心虚的主要原因。但在看到直播间的景象后,这些情绪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心平气和,心如止水,把被子往脸上一扯,倒头就睡。
第二天,我当然不负众望地起晚了。
所幸图书馆也没有人来。直到中午,门外才有一道车铃响了响:
“馆长,馆长?”
我从玻璃展柜后抬起头,一个骑在自行车上的人正朝我招手。
“今晚八点在旧教堂,记得来!”
这是木匠的儿子,戴安。
戴安带来了一场聚会的消息,关于玩家的好感度礼物。
一些特定的礼物能提升npc对玩家的好感度,这是游戏的基础设定。只不过,这个好感度系统起先是隐藏的,直到玩家过完第一个主线任务——也就是【初入小镇】后才正式开启。
玩家的任务其实很早就完成了,但这个系统,要解锁它还需要先完成一条前置支线。
就是这条支线让好感度系统迟迟无法出现。因为在【初入小镇】以后,紧接着就是后续的醒冬鼓事发,【侦探行动】。如果你有印象,那就是我作为嫌疑人被林塞带走,玩家自己都兵荒马乱,显然也完全没有注意到支线列表上新刷出来的一个“new”。
想到这里,我没有那么生气了,觉得昨晚玩家在直播间鬼哭狼嚎的事也不是那么无法接受。我答应了戴安,晚上八点,准时来到了旧教堂。
旧教堂是个熟悉的地方,毕竟不久前我还在这里住过。
从空间结构上,它的功能大体划分为两个区域,前方的祈祷大厅用于信众的日常活动,后方则是工作人员的生活区。
聚会就在祈祷大厅举行。
成排的长椅旁零零散散地站着人,十字架前面点燃着一排蜡烛,颤颤巍巍地在风中摇摆。教堂的屋顶已经很破了,四支五棱地漏着风,火光在每个人的脸上落下明灭不定的影子。
单论环境,这里其实直接拉去做恐怖电影的片场都不为过,至于讨论的内容也不遑多让。所谓的“好感度礼物聚会”——其实目的就为了每个npc都挑好自己的礼物,做到每两个人之间不要重复。
所有人都盯着另一个人手里的东西,甚至堂而皇之地争抢、瓜分,其实另一个词能够更好地概括这种行为,那就是分赃。
“……我喜欢马樱丹,听说,它的花瓣有五种颜色。翠丝塔,你说,我就选它作为好感度礼物怎么样?”
前边的声音还正常一些,我的注意力往那边移过去。
说话的名叫茱莉娅,高高地坐在大厅的第一排,在桌前晃着双腿。在她旁边就是话里问到的翠丝塔,翠丝塔坐在一辆轮椅上,苍白的脸庞泛着红晕。
“马樱丹的确很好看呀,”她细声细气地说,“只不过,它开花时的香气很臭,你见过马樱丹吗?”
“啊!”茱莉娅眼睛一下子睁大了,“那不行,我当然没有!我就在书里读到过马樱丹。哎呀,这不行,我得换一个。”
“御衣黄、钟花樱,都挺好的,”翠丝塔常年住在玻璃花房里,对各类植物如数家珍,“菊樱最漂亮,颜色也很衬你,我觉得你可以选它。”
……
环顾四周,诸如此类的对话数不胜数。少女的角落或许还只是在讨论花的品种,成年人的话题就更赤裸直白,甚至还有人带了计算器,当场核算起市场价格。
即便还在生玩家的气,我也很难不感到一种微妙的不适。
所有的话题中,他们都好像不约而同地将带来礼物的玩家忘记了——似乎这些材料能从天上掉下来,不需要他一个个辛苦地去找、去收集似的。
但我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立场来道德审判,因为他们是npc,我也是,我和他们并没有任何不同。
没过多久,一个人跳到十字架前:“大家、大家,安静一下!”
是来通知我的戴安。
之前在商人们的聚会上,我和家具商马修没话找话,假借的托词就是戴安。他是个笨拙的年轻人,并没有继承多少他父亲的精湛手艺,老戴安是个光听描述,就能将木器的结构琢磨得八九不离十的人,到了他儿子手里,却连根木头都削不直。
但他在木匠这一行手艺不精,却在别的领域活跃得很,就如此时此刻——他用纸卷了一个话筒,假模假式地大声说:“我们组织这次集会的目的呢,大家知道,是为了相互协调,统一资源。”
“——统筹资源!”有人大笑着纠正他。
“好好好,统筹资源,”戴安说,“大家理解,就是一个意思。总得来说,就是大伙的好感度礼物不能相同。比如你,”
他一扬手,恰好指向了第一排围聚的女孩子,“和你。你们都喜欢茉莉。假设玩家一天只能采一朵,那他的花,是该送给你呢,还是送给她?”
那里传来一片推推搡搡的笑声。
戴安一本正经地摊开手,“多么两难的选择题啊,是不是?一个人收到了,总有另一个人收不到。这就是资源的极大浪费!我们的目的就是要规避这种矛盾。”
“再试想一下,假如你喜欢茉莉,她喜欢小雏菊;你们需要的礼物不一样。这样一来,不管是谁,不就都能收到礼物了吗?”
这样浅显的道理,没有谁不明白,否则,也不会有这场聚会了。
“总之,所有人的选择都不要重复。我们会在门口登记好感度礼物,接下来,就请大家自由讨论吧,确定好了就可以来找我们。如果还有人没想好,也可以大致确定种类——不过,我想也不会有人不确定吧?”
戴安挤了挤眼,自以为自己说了一个有趣的笑话。
全场的此起彼伏声中,我没有笑,因为我是真没有想好。
——这个所谓的登记其实并不一定要在今晚,只不过“不能重复”的背后隐含着一个前提,那就是“先到先得”。
多数人是对此有利益诉求的。自己辛辛苦苦算好的东西,抢先被别人拿走,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所以,没有人不乐意先下手,以免夜长梦多。
但我不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也没有什么必须要玩家做的事。
我站在原地,过了一会,突然发现之前一团和气的第一排忽然飘来隐隐的争执声。
“翠丝塔,难道你真的要选小雏菊吗?”
“是呀是呀,小雏菊遍地都是,不值钱的。”
我侧过头听了一会,似乎是翠丝塔想将礼物定为小雏菊,几个女孩子正在劝她。
“……是我们把花都选走了,你自己没有花选了呀?”
“我可以把我的菊樱让给你!”茱莉娅咬着下唇,十分犹豫地宣布道。
在她们中间的人,轮椅上的翠丝塔微笑起来:“谢谢,不用啦,因为我就是很喜欢这种花。”
“别忘啦,大家的好感度礼物,还需要我的那一朵小雏菊才能收,不是吗?”她眨了眨眼。
她这么说,我才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关于那个开启好感度系统的支线任务。
说是支线任务,其实它内容很简单,仅仅由跑腿构成。
铁匠有自动灌溉器的图纸,拉风箱的燃料却不够了,要从木料商那里进货。木料商呢,他的马车轮毂恰恰丢了一个零件;辗转到五金店,老板正在炒菜,而灶台没有了盐,盐在杂货铺,杂货铺老板想在门口挂一只千纸鹤……
就是这样一个复杂的毛线球,最后的线头在翠丝塔手里。
她有透明糖纸叠成的千纸鹤,而想要的仅仅是湖边的一朵小雏菊。玩家把小雏菊送给她,就能得到千纸鹤,进而换来盐,换来零件,换来木料,换来铁匠的自动灌溉器。
玩家的农场,浇水十分麻烦,一桶水只够浇透五六片土地,来来回回就要折腾掉一上午。随着他土地的扩张、作物的丰富,耕作自动化势在必行,而他只要去铁匠的铺子里买灌溉器,就势必会和这一连串任务撞上。
等他费劲千辛万苦买下第一个自动灌溉器后,耳边也会响起这么一个提示:
【叮咚,[翠丝塔]收到[小雏菊],非常喜欢,好感度+1】
【已解锁[翠丝塔]的好感度礼物】
【已开启好感度系统】
翠丝塔并不着急,也不纠结,因为她就是手握开启好感度系统钥匙的那个人。
一众或纠结或紧张的少女中,她坐在轮椅上,露出安怡而恬淡的微笑。
她的身体并不好,常年生病,整日坐在村长倾尽心力为她建造的玻璃花房里。她的确不需要什么花,因为所有的花她都已经有了,唯一没有的,就是玻璃花房外最常见、最漫山遍野的小雏菊。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看着她,微微一怔,在视线变得更加刺目前收回眼。
策划的安排而已。
一个全新的、在新人指引中没有出现过的好感度系统,难道不是必须用一个硬性道具来引导玩家发现吗?
否则,真的有人能直到通关都发现不了。
我当然知道。于是,在看到翠丝塔众星捧月的坐在人群中央时,也飞快略过了心底莫名的不适感。
有一瞬间,我看她的笑容不像一个别无所求的人,而像一个早早站在终点、占尽先机的胜利者。当然,我也知道,这一切仅仅是我自己的一种偏见。
陆陆续续地,不断有人朝门口的方向过去。我也没有再往旁边看,打算等人再多走一点,自己没那么显眼时就离开。
这时候,脚边却传来动静,我的裤腿被几个小孩子扯了扯。
“馆长馆长,你要选的礼物是什么啊?”
他们仰头望着我,我却在这样的目光里无言,只摇了摇头。
“还没有想好吗?”一个小胖墩老气横秋地说,“大人也会做不出决定呀。”
“大人当然会。”我蹲下身,面对他们,“有时候,大人还没有小孩子机灵呢。”
人群后方的几个人乌溜溜交换了一个眼色,一个人举手了:“那馆长哥哥,你的好感度礼物,能不能帮我们选诗集呀?”
诗?
我一时有些讶异,不知道他们从哪来的这个点子。
“最近的课本上刚学到诗,我们很喜欢,但只有课本上的几首。其他的地方都没有诗,图书馆里也没有。”
我的图书馆的确没有诗。
因为我的书都是从书商那里来的,书商没有,我也没有。他们在图书馆找不到,就把主意打到玩家头上,可玩家也不是万能的呀。
他们齐声道:“馆长哥哥,想想办法嘛,好不好?”
“……”
“那就先给我登记成诗集吧。”我这么说。
“谢谢!”“谢谢辛迟!”他们瞬间爆发出一阵更大的欢呼。我看着一群小孩的身影热热闹闹地又跑远,其实我想说,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就算让玩家来,也只能追到书商那里去。书商的书,说白了也来自游戏的数据库,整个游戏都没有诗集,这帮小孩又能上哪找呢?
但我又无法说出来。“你们生活的世界,其实就是一本诗集都没有的”,这种话他们听不懂,就像村长听不懂我说的,玩家其实是一位大学生一样。
就这样吧。
至少他们是真的想要读诗。
被这么一耽搁,聚会上的人已经比先前少了一大半,我也找准了时机离开。这是个水似的夜晚,淡淡的阴影在空中浮动,我踩着月亮的尾巴走,很快将烛火和吵嚷声甩在后面。
灌木里传来沙沙的一声响,里面探出来一只脑袋:“辛迟?”
我脚步猛地停住,和头顶着两片叶子的玩家面面相对。
他面前正架着一根鱼竿,我心里却升起一种没来由的心虚感,先声夺人道:“你怎么在这?”
“我钓鱼啊,”玩家莫名其妙,“说起来你怎么……唉,等,你先等等,我鱼上了!”
一条大鱼在银色的月光下飞起来,尾鳍扑棱开一圈水花。他与那条鱼很是搏斗了一番,最后自己也像刚从河底下钓上来的,湿淋淋地问我,“你怎么这个点还在外面?”
我的心跳已经在刚刚平复了,甚至还有点愁。
昨天被富商抬价,今天被聚众瓜分好感度——这一连事件的冤大头主角,此刻还有心情在角落猫着钓鱼。
我觉得眼前的不是玩家,而是一块上好待宰的五花肉,五花肉本人还散发着“我人傻钱多!快来坑我!”傻白甜气息,满身是水地望着我。
我满脑门官司地看了他一眼。
玩家似乎从那一眼里发现了什么:“你心情不好?来半夜散散心吗,怎么啦?”
我摇摇头就想走。玩家却把鱼竿一收,啪嗒啪嗒地滴着水跟过来,玩家却像个牛皮糖一样黏在我前面,往左一步他也往左,往右一步他也往右。
我脑门上的黑线是真的快要垂下来了,他又能从我这挖到什么答案?我又没办法摇着他肩膀冲他喊,你不要给其他任何人送礼物。
刷npc的好感度,本来就是游戏流程中最正常不过的一环,难道要我告诉玩家,所有npc都正数着钱包等你吗?
那他说不定还会更高兴。
从头到尾,夹在中间不伦不类的只有我而已。
“有什么烦闷的事情不要埋在心里嘛,聊一聊,说不定就像林塞的那次一样解决了呢?”玩家又一次长着双手横过来。
我开始后悔自己走了灌木丛中的一条小路,虽然它隐蔽,安静,但也同样弯弯曲曲,细而狭窄,玩家一个人就能将我堵得严严实实。
我左右转了几次都没有绕过去,心里的火一下子就起来了,冲着玩家劈头盖脸就说:“你商人的事就好了吗,湖心市集处理完了吗,就在这里钓鱼?”
玩家陡然被一顿训,眨着眼,只剩呆呆的一个表情。我看到他这样,更想叹气了,玩家却猛然蹿起来:“你绝对遇上事了!”
“……”我转头就走,前边的路过不去,我原路返回。玩家却不依不饶:“等一下,等一下!是不是那群商人发现什么了?什么人能让你半夜出来!我想到了,是不是——”
我忍无可忍:“别问了,你根本没有办法!”
“但你也没有说啊!”玩家的声音也抬高了,“你问都没问,就在心里给我判死刑吗?这不公平,辛迟!”
他的声音在广阔的水面上扩散开去,好像每一道涟漪里都有那句辛迟。我猛然停住脚,一时间,感觉每一片月光的罅隙都在看着我。
玩家在我身后,目光是所有视线中最为炽烈的那一道。我深吸了一口气,借此将混乱的、烦躁的、口无遮拦的思绪压下去,直到最后,硬邦邦吐出来一个词:“诗。”
好感度这东西没法开口,我退而求其次,选了那群小孩扯着我裤腿要的东西。
这应该能让玩家消停点。
想不到他立刻说:“你等一等。”
玩家切出游戏,连带着他在我面前的身体都全然静止地僵住了,我于是更烦躁,如果不是系统必须等待,甚至想干脆一走了之。
不知道过了多久,玩家的眼神重新恢复神采,他上线的第一件事就从半空中摸出了一张便笺。接着又掏出一支铅笔,笔走龙蛇唰唰几行,啪一下递到了我面前:
“You walks in beauty like the night,
of cloudless climes and starry skies:”
玩家:“这个怎么样!你喜欢吗?”
我只是不甚在意地接过,看了一眼,却怔住了。
这行小诗的内容当然也算其中的一个原因。更让我惊愕的是一道系统的提示音,接过便笺的一瞬间,它突然冷不丁跳出来,浮在我眼前的提示框内容这么写:
【是否接受[诗]为好感度礼物?】
[是,好感度+1]/[否,拒绝]
TBC.
第22章 022(大修) “……写个更正式点的……
<- 爬取失败, 字体库加载失败 ->
第23章 023(大修) 新镇长来了!青天就有……
<- 爬取失败, 字体库加载失败 ->
第24章 024(大修,对应原021-022)^^……
<- 爬取失败, 字体库加载失败 ->
第25章 025(大修,对应原023) “谁……
<- 爬取失败, 字体库加载失败 ->
第26章 026(大修,对应原024+021部分情……
草丛寂静如死。
我转过身, 没有在周围发现任何人影。
魔王镇来了又走的新镇长——罗曼·切舍诺夫,十分有眼色地闭上嘴。草丛的后面也空无一人。
等我回来,他才小心翼翼问:“是不是感觉错了?”
和我密谋的这件事, 他才是最不想被宣扬出去的人。
我眼前仍然回放着刚才看到的景象。
稀疏的灌木边缘, 隐约有几根被踩断的草。
“他不是跟着你的,和你没有关系。”我说, “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罗曼如释重负。
打发他走以后, 我登上直播间,能留下这样痕迹的人, 其实并不难猜。
“——秒退游戏怎么了?我不是没被发现吗?”
玩家正在对弹幕嚷嚷。
我往上扫了一眼:
【哈哈,新镇长的事其实完全是辛迟自导自演的,主播没想到吧?】
【跑上跑下被蒙在鼓里,你被耍了,略略略。】
……果然是他。
弹幕怎么揣测我无所谓,但玩家刚刚赢下邀约,我更担心的是他怎么想。
只见玩家呵了一声:“你懂什么?”
众目睽睽下,他放下鼠标,双手交叠,以一个新闻联播的、再正经不过的姿势坐在摄像头前。
“就算新镇长和他相关, 也恰恰证明,”他语气深沉, “他心里有我。”
我:“……?”
*
“新镇长来闹的这一趟, 最大的受益人是谁?动动你们聪明的小脑袋瓜想一想。”
“之前, 我连花园洋街的门都进不了,还在那物色了好半天垃圾桶。现在呢?是不是还能拿到最低的成本价?”
玩家一本正经,“商人们本来同仇敌忾,被新镇长搅合这一遭, 他们有一个算一个,不都来乖乖投诚了?没有这一趟,我能和他一起逛湖心市集吗?”
我有些诧异,没想到这时候他逻辑这么清楚。
“所以,”玩家宣布,“就算那个新镇长是辛迟的人,那也是他为了和我逛街!”
……
但话又说回来……
我有种有口难言的无力感。
玩家叭叭和弹幕对线,一个人横扫千军万马,弹幕的反应以讥讽居多,于是,他居然硬生生聊出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架势。
弹幕:【哈哈,心里有你,搬救兵过来不告诉你的心里有你吗?】
玩家:“那是出其不意!”
弹幕:【出其不意就不能提前知会你一声了?假如没有你赶走新镇长,最后的结果会怎么样?旧教堂一定会被拆掉吧?】
玩家:“旧教堂是林塞平时在的地方,辛迟会让他们拆掉吗?他肯定早有打算。”
弹幕:【你是说辛迟让镇长演戏?演戏能把施工队都演过来的?】
玩家:“做戏做全套!”
弹幕:【可他分明只是在搞破坏嘛。】
——唯独这句玩家没有回怼,但他前面的那些声势已经够了,弹幕的杠精纷纷撤退。
其实弹幕倒也没错,纵观事件本身,新镇长做的,的确只有来镇子上搞破坏而已。
他雄心勃勃地要推倒旧教堂,拔掉银杏树,改掉地标名。如果没有村长、没有玩家阻止,这些事肯定已经发生了。
破坏归新镇长、也就是归新镇长后面的我。
拯救归村长、归玩家。
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如果在摧枯拉朽的推土机前,村长没有站出来,后续会发生什么。他们当然也不知道,如果镇上没有一个人能阻止,最后我也会叫停一切。
让新镇长罗曼·切舍诺夫过来,只是要创造一个更大的敌人。在危机面前,小镇居民自然会选择联合,商人与玩家的矛盾便退居二线,跃居其上的,是整个小镇一起对抗飞扬跋扈的新镇长。
玩家领头赶走镇长,就能博取小镇居民最大的支持度。
商人讨好新镇长,就会成为新镇长离开后小镇居民共同的敌人。
形势就是这样变化的,新镇长的一来一回,让小镇居民无形中从商人的这头站到了玩家这边,商人再想联手抬价、从玩家那儿榨取更多基础材料,其他人就不会作壁上观。
“而且,你们见过哪个游戏自己把自己精细建模的地标性建筑摧毁的?不要成本了吗?”玩家大手一挥,“告诉你们,新镇长根本就不会破坏旧教堂,就算没有逃跑这件事,也会有其他的方式阻止他!”
终于没有人反对他,游戏的开发成本,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玩家的辩论,就像过程全错的正确答案,从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推导出了真相。直播间的声浪终于平息下去,可说完这些,他却做了一件异常出乎我意料的事:拔网线。
明明是他一片大优,可他偏偏在这时候撤退了。
我也在直播间里,同样被黑屏糊了一脸,过了一会才从迷茫中想到新的方法——切换线路,玩家虽然不直播,但他电脑上的摄像头是正常运作的。
我花了一点时间,从直播软件回到本地的线路中。
房间里很安静。
直播被关掉后,电脑前只剩屏幕的光,玩家一个人看着前方,愣愣的,握着鼠标也没有动作。
我其实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好像一整天都在做出其不意的事,出其不意地撞破我和罗曼的会面,出其不意地退出游戏,出其不意地拔网线。
从表情上看不出他想什么,事实上,他只是坐在那里,发着呆。
我忽然发现,玩家的房间其实本来就是安静的,他只有一个人,左邻右舍也没有什么劲爆摇滚乐的奇葩。在我的印象里它一直吵吵闹闹,其实是因为玩家一刻不停地在说话。
当他闭口不言,我终于发现周围安静得多吓人。
玩家在直播镜头前那么相信我,热热闹闹地替我分辨。
可他心里呢?
他心里想的,是不是就如他所说的那样?
玩家就一直坐在那里,然后他又想起什么,重新打开游戏。
我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他一动鼠标我就知道他要做什么,飞速退出网线。《小镇物语》中,罗曼,也就是新镇长,他的马车才走出几步路远,见我追上来,惊讶地问:“您——”
“不要说。”我冷声阻止他,唰地开出了隐形法阵。
玩家果然在下一秒上了线,我与他几步之遥,他却看不到我。
“……已经走了吗。”他环视一周,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我没有离开,隐形法阵就在他不远处。法阵的原理只能隐去物体的形状,如果他有心摸索,轻而易举就能发现身边还站着两个人。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好像突然失去了东摸西摸的动力,原地看了一眼,就下线了。
***
第二天直播照常。
早上醒来,听到玩家登录的提示声,我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玩家依然是十点上线,直播间有人问:
【主播昨天秒退,也没有上床睡觉啊,怎么在床上醒?不应该在采芜花草的地方继续吗?】
“哦,这个啊,是因为后来我又上了一次线。”玩家说,“没被发现,没有人,我就先回房子睡觉了。”
弹幕一阵失望,可怎么刺探,玩家都只有这套说辞。互联网上的声浪来得快去得快,等他种完地,浇完水,已经没什么人再追问了。
……这起风波似乎就这么落了幕。
我却一整天心神不定,始终感觉提心吊胆,玩家种完地就去钓鱼,满魔王镇翻他的垃圾桶,夕阳西下,我以为他不会再过来了。
“咚、咚、咚,”窗玻璃又被敲了三下。
“看这个!”跳进来的玩家从包里拍出一本书。
我猛然从假寐的状态惊醒。
“斜刘海诗集2.0。这次又轻,又薄,里面的内容只多不少。怎么样?”
我没有去看那本书,先观察玩家的脸,他毫无异状,甚至散发着洋洋得意的精气神……好像一切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没说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是怎么做到的?”
我的注意力本来不在书上,一摸厚度,却震惊了。
——玩家的第一本诗集,严格意义上说,能够摞得比砖头堆还要高。我以为他拿出来的又是一本大部头,再不济也该是一本辞海,可手里的这个小册子却薄得出乎意料。
不但如玩家所说,又轻又薄,这是太轻太薄了,厚度甚至不如小孩的一套作业本。
玩家又说:“你翻翻看。”
第一页是一首英文小诗,下一页的内容则更长一些,它横跨了三页的篇幅。
“你不要动,记住内容,”玩家探身过来,抓住我的两只手:“记住了吗?”
“记住了。”我不解其意。
玩家猝不及防地带着我的手合上书,接着又打开第一页:“你再看看,一不一样?”
我有点愕然地睁大眼。
——何止不一样,这和原来的第一页简直天差地别,这次的第一首是个长诗,甚至根本就换了一种语言!
我有点懂他诗集2.0的思路了,“这是随机展示?”
“没错!”玩家头点得像只刚扰人清梦的大公鸡,“所有的诗,我全都给它编上了号。每打开一次,就会重新生成一串显示的随机数,书上会展示编号的诗。”
他迫不及待地又给我翻到最后一页:“如果有之前看过,还想重温的,也没关系。记住编号,就能在这里查了。”
这里有一个别出心裁的搜索框,我抱着试试的心情抽出笔,在上面随便写了一个数:“13872。”
墨迹消失了,搜索框又变回干干净净的样子,玩家翻到第一页,上面显示的一首诗,前面的编号正好是13872。
“And all that’s best of dark and bright……”他低声念出来,“好巧。”
的确很巧。
这就是那个月夜的灌木丛,玩家最初写给我的那首诗。
我也为这个冥冥之中的巧合怔神,玩家的尾巴肉眼可见地摇成一个圈:“这就是心有灵犀!”
“要不要再写一个数,你试一下?”
“等等吧。”我当之前的事彻底过去,阖上书封想了想,指着干干净净的封面问,“它叫什么名字?”
玩家没有答话。我用疑惑的眼光看过去,正好发现他也一脸空白的眨了眨。
他没有想。
我觉得有点好笑——他搜罗了一本一个G的诗集,却没有想起来为它起一个名。
“不如这样,”玩家胡言乱语,“就叫‘辛迟的魔法书’吧?”
“……”我说,“这本书作者可是你。”
无论如何,玩家至少也应该留下一个自己的署名才对。
想到玩家的昵称,我刚到嘴边的话忽然一哽,临到头换成:“话说回来,你要不要改一下你的名字?”
我是真心实意向他提议的。
玩家的名字实在太长,不好记。如果不特意去背的话,过两分钟,印象里就只剩下前三个字:“斜刘海”。
何况,这种名字也是把双刃剑,他折腾镇长归有趣,名字却是天天叫的,单单为了这一种用法,总有种千日防贼的荒谬感。
我随口一说,没想到玩家却点点头:“好。”
好。
……好什么?
我眨了眨眼,还没有回过神,旁边的玩家身体一僵,人已经切出游戏,只有角色空荡荡站在那里。
我已经能接受玩家用这个火星文直到地老天荒了,这个时候,反而有点不真实。
……就这么说改就改?
“斜刘海”,这个名字就再也见不到了吗?
静下心想我才发现,我其实早就习惯了他那串火星文,这份特立独行,就像构成玩家的一部分。骤然一改,他都有点不像他了。
我在原地踌躇,甚至考虑了要不要等他再上线时劝他改回来。转念一想又发现不能这么做,系统层面的设置,如改名就像一种因果律,玩家确认的那一刻,所有npc的记忆都会覆写重来。
他们不会记得这里曾经有个农夫叫【斜刘海丿遮住莪右眼の泪】,只会自然地接受他修改之后的新昵称。
我只好在原地干等着,心中升起了一丝郁闷。
玩家的改名花了几分钟,等他回来,我第一时间望向他的头顶。
【偶扪昰餹,餂至刂忄尤伤】
玩家喜气洋洋地问:“这个怎么样?”
我:“……”
此时此刻,我的心情也和几分钟之前的弹幕重合:“?”
TBC.
第27章 027(大修,对应原025) 天地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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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028(大修,对应原026+027)^^……
教导主任:“这俩小子?偷了谁的鸡都不可能偷你的, 我刚追了他们两节课?”他才刚追到养鸡场,双手撑着膝盖呼呼直喘。
养鸡场大婶:“不是他们还有谁?我的鸡可是全死了!”
这两个债主相对互呛,如两个水桶对着泼水。夹在中间, 我只能叹气。
教导主任:“你不讲道理!”
养鸡场大婶:“你血口喷人!”
“那个……”玩家顶着两边的口水举起手, “要不然你们听我说说?”
教导主任的那一头不难澄清,讲台上的那本诗集就是我们会出现在周日校园里的原因, 只是按玩家的话说, “惊喜被拆封了”。
养鸡场这头,教导主任又能替我们证明, 在养鸡场里的鸡离奇死亡同时,我和玩家正被他追得上蹿下跳。
事态终于澄清,只留下养鸡场主人。
这个能一手一个把我和玩家提溜起来的魁梧大婶叫莫娜,或许出于对自己冤枉人的歉疚,对我们十分热情。
“唉,”她自言自语地叹着气,“可如果不是你们,谁偷了我的鸡呢?”
“我们”——我和玩家正坐在她的客厅沙发上,无骨鸡爪、鸡架、鸡胸脯堆满茶几,杯子里装的甚至是鸡汤。
玩家闻言立刻顺杆爬:“对啊对啊, 我们也很想知道!”
“说实话,莫娜大婶, 您养鸡场现在的样子, 一地鸡毛, 简直惨无人……鸡道!惨绝人寰!”他面不改色吹捧,“也就是您素质高,修养好,否则, 谁能不急?”
“是啊,”莫娜信以为真:“我也不是乱冤枉人,实在是想找到凶手啊。”
玩家在底下捣我的腿,示意我也跟着他吹两句。我能说的话都堵在舌尖了,沉默许久,还是询问正事:
“莫娜大婶,关于凶手,您有怀疑过什么人吗?”
她都狗急跳墙了,哪里还能想到嫌疑人!——玩家用眼神这么说我。
莫娜却道:“有。”
玩家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您觉得,杀了您所有鸡的凶手是谁?”
莫娜斩钉截铁:“当然就是魔王!”
肉眼可见的,玩家散漫的脊背挺直了,牵着我的手也悄悄松开。可他的语气反而更不动声色:
“魔王?这都是多久远的事,婶,我和您说,您可不许吓我啊。
“假如真的是魔王苏醒,肯定会像传说里一样吧?地震,洪水,民不聊生,整个大陆都会陷进灾难里……哪还有空来霍霍您家的鸡呢?”
莫娜:“那你说,除了魔王,这事还有谁做的出来?”
她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我的养鸡场,那可都处于小镇边缘。这里平常可没什么人来,连追狗撵鸡的人都没有。如果你说学校的孩子们,这么残忍的事,他们做不出来;其他镇上的人,我自己平时就不出门,会和谁结仇呢?”
因此,莫娜眼里,造成了她家的鸡死亡的原因只有一个:
魔王。
“所以,”我一时哑然,“您觉得魔王会特地来杀……”您家的鸡?
这句话单是说出来我都觉得好笑,莫娜却十分笃定。
“凶手当然是魔王,我却没有对付魔王的好方法。”她转向玩家,“【偶扪昰餹,餂至刂忄尤伤】,你有办法帮帮我吗?”
这话我一听就知道不对,内容的后半截,完全是发布任务的语气。果然下一秒,一个任务就跳出通知栏:
——————
触发主线任务:鸡神降临!
【任务描述】
咔嚓,咔嚓……养鸡场中的鸡群骤然死亡,危机逐渐逼近,小镇上的居民却浑然不觉。
【任务目标】
找到杀害鸡群的凶手,阻止魔王的阴谋
——————
我:“……”
好,这下无论是不是,在玩家眼里,养鸡场的事都该和魔王有关了。
果不其然,玩家将胸膛拍的震天响:“莫娜大婶,您别担心,既然碰上了,这件事我们就绝不会束手旁观。管它凶手是不是魔王,我们都揪出来给你看!”
“好,好,有你这句话,婶子我也能放心了。”莫娜十分感动,“对了……该怎么称呼你?”
玩家卡了一下:“呃,叫我,甜到忧伤?”
我:“。”
离开的时候,莫娜送了我和玩家一人一只鸡。
“虽然以误会开头,但收尾还是好的嘛。”玩家心满意足,“你看,这不是还有收获?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对这种福敬谢不敏。
两只鸡都拎在他手里,活的,且很有精神,一时间鸡毛乱飞,我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一点。
玩家突然问我,“说来辛迟,你要不要吃叫花鸡?”
“那是什么?”我没听说过这个名词。
“叫花鸡呀!你居然没尝过。太可惜了!”要不是一手拎着一只鸡,玩家就该拍大腿了,“鸡肚子用腌料填满,再包上荷叶,裹上泥土,放在火堆烤熟。特别香!”
“晚上要不要来我的农场?我今晚就做。”
我摇摇头表示没兴趣。玩家又追上来:
“辛迟老师,算我求你,就吃一口,尝一下,好不好?”
见脚步放慢,他立刻跑到前面倒退着走,“哪怕不好吃,也得试一下才能知道。更何况,你尝都不尝,又怎么知道它的味道究竟怎么样呢?”
“我可以来你的农场。”我停住脚,“但你能保证,不去管莫娜的任务吗?”
“……啊?你说什么?”
玩家一下子变成豆豆眼,和他拎着的两只鸡一起迷茫地看着我。
“不要再查养鸡场了,”我深吸一口气,“这里面水很深。”
“但是,这可是莫娜大婶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的心血啊……”玩家慢慢地说,“放任不管,她该怎么办呢?……你是有什么消息吗,辛迟?”
我顿了顿,摇了摇头。
“因为你感觉不太好?”
“……算是吧。”
“我懂你的意思了。相信我嘛!”玩家又一下子阳光灿烂起来,“瞧,有我出马,什么案子破不了?醒冬鼓的凶手不也是我带你去看的!上一次我都有办法,这次你更不用担心,一定会没事的。”
他不提醒冬鼓还好,一说我就想起最后的那段糟心经历,我还想说什么:“但……”
玩家:“而且,”他突然凑近,“我有内幕消息!”
“?”我侧过头。
“你放心好了,我百分百保证,这起案子和魔王有关系!——解决了魔王,大家的生活也都太平了,对不对?”玩家露出了一行笑,顺手摸了摸我的头,“你就等着吧!”
我把他抓过鸡翅膀的脏手拍开。
所谓“玩家的内幕消息”——我还能不知道是什么吗?当然是玩家那倒霉主线!
可一个npc怎么知道玩家有什么任务栏?这又不是特立独行的meta游戏。
走到分岔口,玩家拎着鸡,得先回农场了,我顿了顿,说:“小陆。”
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这个称呼,……虽然他早早告诉过我。
“嗯?”玩家还没意识到不对劲,转过来的脸仍是兴高采烈的。
“算了。”我看着他,忽然又觉得有一些意兴阑珊,“不,没什么。”
“你说没什么就是有什么了。”玩家在这点上倒是很敏锐,偏头在肩上蹭了蹭,“奇怪,我脸上沾着东西吗?”
“没有。”我说,“你多小心。”
无论如何,那天晚上的鸡还是很好吃的。
橘红的篝火点亮农场中央的小小空地,玩家早早准备好餐盘、刀叉。他戴着手套,挪开火堆,小心翼翼把土坑里刨出的叫花鸡撕给我。
肉质细嫩、肥而不腻。
外面的泥土已经成了一层邦邦硬的脆壳子,屈指一敲就咔嚓裂开。扑鼻的香气四溢,焦黄的鸡皮外边裹上了一层蜂蜜一般的油脂色,亮晶晶的。
“你不吃吗?”我连咬了几口才问。
“嗯?我也吃呀。”玩家说着把一块鸡胸含含糊糊地塞在嘴里,这么长时间里,他只解决了这么一小口。我把手中的鸡肉放下,严肃地说:“这是你做的,自己不能不吃。”
我还想说,不要故意全都留给我,又觉得这么想有点自我意识过剩的嫌疑。
玩家:“嗯嗯嗯好……叫花鸡嘛,我那么会做,肯定是自己喜欢。不可能不吃,你放心好了!”
他连说两次放心,可就是这样我才更怀疑。
他分给我的分量很多,一块接着一块,而当我从咀嚼的间隙里看向他,他却一直没有动作,看着我。
玩家拿着一把刀,专心切割的时候,神态认真而专注,那个晚上一定是没有星星的,因为所有星星都落在了他的眼睛里。
在那之后,我回了图书馆。
柜台上摆着一摞书,早上书商送来的,我没有理。站在展柜后,就像等着什么。
那天晚上,时间倒转了。
一切发生在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候,我捡起一本地上的书,忽然察觉到这种变化。仅仅一个弯腰,外面的太阳就升了起来,黑夜倒转进入白天,面前的书架上渐渐投落下清晰的影子。
原本拿在手中的书也失去踪影。
时间已经回到早上。每天早上有人还书时,我会把它们临时都堆在展柜上,再在闭馆后各归各位;已经快要理好的一摞书,就和书商的新书堆在一起,糟心地连成一片。
我还维持着要拿什么的动作,微微闭上眼。
猜到出现这种景象的真正缘由并不难。
玩家死了,血槽清空,才被系统强行倒转回早上刚起来的时间段。
——这是上一个存档点。
TBC.
第29章 029(大修,对应原028+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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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030(大修) 群英荟萃——鸡群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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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031(大修,对应原031+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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