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受伤
“嗡——”空中传来一声细响, 声若蚊呐, 高孝瓘并未回头只觉得有阵风向后脑袭来,她一枪挑开头顶滚落的巨石,一个干脆利落的下腰身子贴在了马背上, 那箭弩就蹭着她的额前擦身而过,脸上火辣辣的, 她伸手一摸,是黏腻的鲜血, 再抬眸望向那个高高站在悬崖上的人时, 眼里就带了浓浓的失望还有一丝悲凉。
是不是为了皇权富贵,连兄弟手足都可以牺牲?
这冰冷的皇宫硬生生地将他们原本的温情磨去, 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机器。
“全军听令,休得恋战,步兵持盾牌在前开路,骑兵在后,齐心协力杀出重围, 只要出了这峡谷他们便不是咱们的对手了!”
她一边说着翻身下马,身先士卒为大家开路, 手里一杆□□挥洒自如,小点儿的落石都被扫了开来,大点儿的便顶着盾牌一拥而上齐心协力搬了开来。
眼看着被他们清理开了一条路, 高演脸色阴沉,咬牙切齿道:“高孝瓘莫怪本王心狠手辣,本想饶你一命但你实在碍了本王的路, 黄泉路上去和我大哥团聚吧!”
他往后挥了挥手立马有军士抬来几桶煤油,冲着底下就是一泼,顿时油如雨下,被砸了个劈头盖脸。
“国公爷,是油!”有人惊呼道,队伍里顿时一阵骚乱,眼里浮现出了惊惧,不安地左顾右盼,又在拼命拭去自己衣物上的油污。
“扔火把”
顿时一阵兵荒马乱,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有人就地打滚也有人拼尽一切往出去冲却被巨石堵死了去路,在火海中挣扎沦陷,最后死不瞑目。
“莫慌,把这块巨石挪出去就可以出谷了!”高孝瓘沉声道,索性扔了□□盾牌徒手抱上了那块巨石。
身后几人一看,也互相点了点头,冲上来助她一臂之力。
“好机会,来人,拿新制的□□来!”高演喜出望外,对准她拉开了弩机,唇角泛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破空声迎面袭来,然而此时的她却避无可避,她若一松手就相当于堵死了所有人的去路,逃生无望,只能在火海里沉沦了,更何论杀进围场去救人呢。
所以,她不能松手,也不能就这么去死。
高孝瓘用上了全身的劲力在双臂上,同时暗暗留存了三分真气护住了后心,然而当剧痛来袭的时候她还是眼前一黑,唇角溢出血丝却依旧咬紧了牙关,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嘶吼,借着痛劲勉力往上一撑巨石轰隆一声倒了地。
她身子也晃了晃,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哇地一声吐出了一滩暗红色的血迹,身前黄土尽数被染红。
“将军!”
“无碍……”她被人勉强扶上了马,那□□半截都入了身体里,稍稍一晃都是钻心的疼痛,她勉强咽下喉间翻涌的腥甜,嗓音都已经嘶哑了。
“出发……目标围场”如果不出她所料,京畿军在此拖延时间,而高孝琬已经直扑围场了。
高洋的情况比她想象的复杂,只是腿伤而已为何却一直昏迷不醒,她把完脉才发现被人下了药,顿时紧皱起了眉头。
“陆英,把我那瓶百花玉露丸拿来给他喂三颗”
陆英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揭开瓶塞顿时一阵清香怡人,捏住他的下颌喂了进去。
郑子歆则从自己怀里掏出了银针,沉声道:“暂时不知晓他中的是什么毒,只能放手一搏了”
而且要快,否则等外面的人察觉到不妥进来的话,那么就满盘皆输了。
她施针的手法娴熟老道,动作迅如闪电,根本看不出来是个目盲之人,时间就在煎熬中一分一秒过去。
而此刻太后营帐里一幕闹剧也已拉开了帷幕。
她本意是想派人将高殷的尸体打捞上来再去通知李祖娥人已失足落水淹死的事实,岂料这个人却一大清早就冲了过来逼问她高殷的下落,她头痛不已偏偏派去捞尸的人又迟迟没有动静。
“臣妾敢问太后,昨日殷儿出去玩后曾有人见过德海公公鬼鬼祟祟跟在他身后,臣妾以为是太后派人跟着他的,谁曾想竟一夜未归,跟着殷儿的随从也下落不明,臣妾不得不怀疑娘娘您有什么用意!”
德海公公是跟着她日子最久的老人儿了,相当于她的左膀右臂,此刻勃然大怒又夹杂了一丝心虚,故意提高了声音。
“放肆,哀家能有什么用意,殷儿他也是哀家的侄儿,难道哀家还能谋害他不成?!”
德海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止不住地磕头,“皇后娘娘明鉴,太后娘娘恕罪,给奴才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去跟踪太子殿下啊,更何况做出谋害太子殿下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李祖娥唇角浮出一丝冰冷的笑意,看着太后的目光变得幽深与怨毒,果然让阿瓘猜中了呢,这个德海与殷儿被害一事脱不了干系,那么不如再来试他一试。
“你若不肯招,那么本宫就让人来与你对质,谋害太子殿下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若你主动坦白本宫兴许可以饶你一命”
虽然太后权倾朝野,但她还是六宫之主,随随便便处置一个太监的权力还是有的,这后宫里命如草芥,死了也不过是薄席一卷扔到乱葬岗了事,只是他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母与年幼的弟妹尚在读书,全靠他在宫里接济。
德海脸上浮现出挣扎之色,李祖娥一声断喝:“来人,把德海拖出去……”
“太后娘娘,娘娘救救奴才,您知道的,奴才……奴才只是听吩咐……”
“来人,把这满嘴胡说八道的贱骨头给哀家拖出去!”
话音未落,太后已怒喝出声截住了他的话头,立马冲进来几个侍卫堵住了他的嘴,将人拖了出去。
李祖娥唇角浮起似笑非笑的笑意,“慢着,太后怎么不让他把话说完,莫非是做贼心虚?”
话说到最后她已经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太后啪地一下将茶盏砸在了几案上,茶水四溅,滚了几滚茶盏跌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李祖娥你莫非是得了失心疯了在哀家这里胡言乱语,殷儿下落不明哀家也很焦心,念你爱子心切哀家便不与你计较了,速速回你自己的营帐里呆着去,一有消息哀家会派人通知你的”
恐怕她若是一回去就会被软禁吧,此刻哪里都不安全,除了太后这里。
“站住!我们夫人正在休息,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连翘看有人走了过来,一把拦下了他们。
白芷假扮郑子歆在大营门口与守营军士纠缠了大半天,看时间差不多了便也回来了,只是这戏还得演下去,尤其是营帐里还躺着一个高殷,此刻听着外面的动静也难免焦心起来。
这里陈设简单一来藏不住人,二来他们若是进来恐怕也难免搜查。
“陛下有令,乐城公意图谋反,在操演中对京畿军痛下杀手,现已被两军围剿,身负重伤,不日即将问斩,我等正是奉皇命来调查他谋反一案,还不快速速让开!”
言下之意竟是要来抓人了,连翘如何能让他们进去,咬了咬牙,张开双臂堵在了营帐门口。
“不见到陛下圣旨你们就休想踏进营帐一步”
“找死!”来人唰地一下抽出了腰间佩剑,架在了她脖子上,连翘有一瞬间的瑟缩,片刻后又挺直了腰杆。
“慢着!本夫人跟你们走就是了”白芷一把掀开帐帘迈了出来,倒是将郑子歆镇定自若的神色学了个七分像,只是心里却已像烈火烹油般焦心不已。
那人冷哼了一声这才作罢,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上前将她们二人牢牢制住,“进去搜搜”
“慢着,本夫人跟你们走就是了,营帐里放了不少国公爷赏赐的奇珍异宝,若是弄坏了你们赔的起吗?”
为首的男子皮笑肉不笑了一下,“谁知道是不是藏了些不该有的东西呢,来人,进去搜!”
“你们敢!”白芷挣扎了起来,疾言厉色,“事实还未查清,若是国公爷是被诬陷的,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那人眼珠子转了几转,闪过一丝狡黠,眼下高孝瓘正与京畿军拼了个你死我活,听说她夫人有倾城之色,惹得河间王也倾心不已,不如就送给河间王做个顺水人情,顺便也能以此要挟她,王爷的胜算定能更大一些。
“把她带上,我们走”那人使了一个眼色,随从立马点了点头,一记手刀劈晕了她,白芷还未来得及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就软倒在了地上。
“白……”连翘吃了一惊也激动起来,“你们这些混蛋……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也被人用同样的手法劈晕在了地上,“大人,这个丫鬟……”
为首的男子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别在这浪费时间,带上乐国公夫人我们赶紧去和王爷汇合”
第27章 求饶
“连翘, 白芷和夫人呢?!”她甫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焦急的眸子, 白净的脸上有些污痕,手里提着的长剑也沾染了血迹斑斑。
连翘清醒过来就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掉下眼泪来, “茯苓姐,白芷姐姐被那帮人抓走了, 夫人……夫人去了陛下营帐现在也还没消息传回来”
茯苓身子微微一晃,心中不可抑制地涌出些悲凉来, 她去围场外见到了国公爷浴血奋战满身是伤却仍不肯屈服的样子, 国公爷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夫人可否安全?
可是这个问题她真的回答不上来,战况如此激烈, 围场里面又能安全到哪里去?
可万万不曾料到的是连白芷都被抓走了,那成为众矢之的的陛下大营,又会是怎么个情况,她不敢想象。
还有被抓走的白芷……
她暗暗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进肉里, 我会救你,一定。
“连翘, 你听我说,眼下这里还是安全的,所有兵力都集中在了陛下御帐附近, 你速速前去老爷夫人那里,请大少爷带领郑家扈从助我们一臂之力”
她说罢就径直起了身,转身欲走的时候连翘又小心翼翼地拽住了她, “可……可是老爷夫人能相信我说的话吗?”
“现在局势这么乱,想必老爷夫人也有所觉察了,他们是聪明人,你只需如实禀告就是了”
“那……那茯苓姐小心”
她全力施展开了轻功,惊鸿掠影般地踏过了营帐,脑海浮现出了一些细碎的画面。
初见。
小女孩扎着垂髫小辫,向她伸出手,细声细气的,“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白芷,我们一起玩吧”
她受伤黯然神伤的时候,她温柔安慰她。
“芸芸众生里,你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那个,你是美是丑都是你外在的裹了一层糖衣为你增添着色,若有我当然甘之如饴,若失去我更爱你内里苦涩的气息,因为我知道那才是真实的你”
她心里似炸开了一朵烟花,却又故作淡定,又忍不住羞涩唇边泛出了笑意。
出发之前,她叫住了她。
“等等,把这个拿着,有危险就吹响哨声,国公爷留了五百龙骧卫在这里”
“那你们怎么办?”她执意不收,白芷上前一步将东西挂在她的脖颈上栓好。
“夫人担心国公爷的安危,而我担心你,这五百龙骧卫是国公爷最后的底牌,也是你的护身符,明白了吗?”
明白了。
茯苓微微闭上眼,有清泪落入尘埃里,天地间一声清冽的哨音响起,震彻寰宇。
她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听着喊杀声越来越近,持针的手有些发颤,微微阖上眸子,强自镇定下来。
“陆英,若是他们冲进来你能坚持多久?”
陆英掀开帐帘往外看了一眼,一片混乱,已经分不清敌我了。
“一炷香的时辰”
“好,拜托你了”
陆英点了点头拿着剑走到了营帐门口,她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在乍暖还寒的初春里汗湿重衣。
还需最后一针,只是这最后一针下去是生是死就全凭天意运气了,她已竭尽全力,若是师傅在此也就不会如此捉襟见肘了,果然……还是学艺不精。
她唇角浮出一丝自嘲的笑意,从锦囊里摸索到一根细长的银针,再慢慢移到他的神庭穴上。
高孝瓘……你一定要没事才行啊。
“高孝瓘,还不快放下武器投降,谋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虽然一袭蓝衣尽数被血染,背上还负着一截□□,但她却愈战愈勇,手里一杆□□舞的虎虎生风,左突右刺间尸横遍野,原本漆黑的眸子里透出了一丝血色,倒像是从地狱而来的索命无常,高孝琬勒住了马头不敢近前,遥遥冲着她喊话道。
高孝瓘冷哼了一声,手里□□又是一挑一刺一抹,身前那人胸口已经绽开了一朵血花,倒在了尘埃里,利落地挽了一个枪花,指向了他。
“若说诛九族你也该罪该万死”
高孝琬被噎了一下,脸色铁青,“来人,给我射!”
又是一轮箭如雨下,身边不停有兄弟倒下,高孝瓘也已杀红了眼,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
“你别高兴的太早,妄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做梦吧!”
她眼角一抹余光瞥向了不远处的御帐,那里暂时还是安全的,她必须尽快到她身边去确认她无虞。
见她尚有余力支撑,高孝琬犹自咬牙切齿,正在烦恼不能速战速决的时候,有兵士凑到他身边来耳语了几句。
他大喜过望,“来人,把人押过来”
“这是我们王爷送您的礼物,望您笑纳”还是刚才那个打晕茯苓的男子,此刻一脸谄媚,推搡着茯苓走了过来。
她被堵着嘴五花大绑着,只能发出唔唔的挣扎之声,由于假扮郑子歆眼睛也蒙着,看不清脚下的路,连摔了几个踉跄后被人一把拎住了后颈推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
男人身上的汗臭味让她恶心,说出的话更让她心寒至极。
“高孝瓘,你的女人在我手里,若再不放下武器投降,就休怪我不讲情面,当众扒衣示众了!”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是比死还要难受的事情,而对于她来说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她被那样一个男人当众羞辱,只要一想这心里就跟针扎似的痛不欲生。
“禽兽,你敢动她一根手指头试试看!”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刚刚不过是凭着一口气硬撑着,此刻卸了力喉间一阵腥甜涌上来,她掩着嘴咳了两声,指缝里溢出暗红色的血迹。
“哈哈,看来你也不行了,不如就投降吧,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本王玩腻了还还给你”
今晚没有月亮,天地间一片漆黑,夜里起了风,寒意逼人,火把被吹的明灭不定,借着微弱的光依稀可辨怀中女子的花容月貌,他轻挑地挑起了茯苓的下巴,凑近她的脖颈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好香啊,还是雏吧,高孝瓘,莫要白白浪费了如斯美人啊”
高孝瓘被气的浑身发抖,拳头捏的嘎吱作响,忽然歇斯底里地嘶吼了一声,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让她又挥起了□□,泄愤般地所到之处连个全尸也无。
刚刚平静了的战场又起了波澜,高孝琬也未曾料到她竟如此骁勇,如此不在乎自己夫人的颜面,眼中掠过一丝狠意。
唰地一下用长剑挑开了她的衣服,将她推倒在了地上,“来人,去把那几个死囚带过来,郑家千金堂堂国公爷夫人的滋味定是不错,谁干的最卖力,本王重重有赏!”
肌肤暴露在空气里的冷意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随之而来的话语更让她如坠冰窟,接着有人摁住了她的手脚,上下其手,去撕扯她破碎的衣裳,她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住手!!!”高孝瓘歇斯底里嘶吼了出来,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所有人都看着那个骄傲如山的人缓缓丢了自己手中的□□,慢慢红了眼眶。
“我投降就是了……你……放了她……”她的嗓音已尽乎沙哑,唇角溢出的血丝越来越多,最后几乎是涌了出来,再也止不住。
高孝琬哈哈大笑,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简直是酣畅淋漓,“放开她可以,你跪下磕头求我到满意为止”
“不要,国公爷不要求他,咱们兄弟们拼死也会救夫人出来!”
有幸存的御林军扶住了她苦劝道,高孝瓘一把拂开了他的手,没有丝毫犹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求你,放了她”天地间万籁俱寂,只有她磕头的声音一下下清脆地传进了她心里。
郑子歆只觉得心里酸胀的难受,既是感动又夹杂了心疼,眼眶一热,几乎掉下泪来,而上次哭却还是很久很久之前了,久到几乎都要磨灭了那个世界的记忆。
“传陛下圣旨,河间王与常山王犯上作乱,意图不轨,打入天牢择日问斩,其余人等若是放下武器一律既往不咎,否则罪当五马分尸!”
第28章 辜负
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 高孝瓘眼里一丝震惊之色掠过, 片刻后唇角又浮起了笑意。
子歆……你果然没叫我失望。
身子轻飘飘的好似浮在水里踩不着实地,漆黑的夜色似乎变得更模糊了,微弱的火光跳动也越来越远, 渐渐地看不清了,世界归于寂静。
“除……除了夫人……谁也不许……碰……碰我……”
“国公爷!”场中响起了一阵惊呼, 有兵士去扶她却摸到了满手的黏腻,呼吸也若有若无了。
郑子歆瞥见这一幕顿时心如刀绞, 然而此刻群狼环伺, 牵一发则动全身,她咬紧了牙关让自己的声音勉强保持镇定。
“高孝琬, 你还不速速退兵!!!”
她手里拿了一封明黄色的圣旨高高举起来,他有片刻的迟疑,而后眼里迸出一抹狠色。
“谁知道你手里的圣旨是真是假,说不定陛下已经被你害死了!”
“孝琬说的对,这个女人心机颇深, 先是用调包之计避过守军偷溜到陛下大营,又与高孝瓘里应外合想要谋朝篡位, 所幸阴谋被本王识破,重创了高孝瓘,你夫君已死, 还不快束手就擒!”
高演带领数百人拍马赶上,一跃冲进了围场,刚刚在峡谷的战役中他虽重创了御林军, 但到底机动能力不如他们,又在其后被杀了个回马枪,损兵折将了不少人。
郑子歆还未开口,只听得营帐中传出了一声冷哼,伴随着几声低咳,帐帘被人缓缓掀了开来。
“阿琬,老六,枉朕白心疼了你们一场!”陆英扶着高洋出现在了营帐门口,他神色憔悴,几日不见鬓角已添了银丝,脸上有大病未愈的苍白,连唇色都泛着紫,腿上还夹着绑腿,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
因为激动话音刚落就剧烈地咳了起来,郑子歆走到他身边为他顺了顺气,脸色有些凝重,余光却一直纠缠在昏迷不醒的高孝瓘身上。
“怎么你们也想要为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卖命,断送了前程性命?”他冰冷目光一一扫过那些手持着刀剑虎视眈眈的军士,有人在他的目光和长久的威势下缓缓放下了手中兵器,退到了一旁。
见高演出现,高孝琬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高演瞥他一眼,冷冷道:“抗争到底还有一线生机,投降就是死路一条,你自己选吧!”
“皇兄,自你登基以来宠信道士,沉迷炼丹之术,广修道观,甚至还鼓励适龄孩童出家修行,整个天下被你弄的乌烟瘴气,百姓饱受道士欺压剥削之苦,这皇位自该德才兼备者坐之,我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高演唰地一下抽出了腰间长剑,语气激动起来,整个人显得有些癫狂。
“来人,给我杀,今日我若成功上位,你们就都是开国功臣,封候拜将不过是本王一句话的事情!”
疯了,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高孝琬眼睁睁看着手底下的军士又和御林军厮杀在一起,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他虽然想过坐上那个位置,但从未想过要弑君,毕竟……那个人也是他的亲叔叔,从小教导他兵法谋略,也曾坐在他的脖子上骑大马,也曾手把手带他放风筝,那是他最无忧无虑的童年,也是最温暖干净的回忆。
只是如今……
他抬眸看了一眼那个人,鬓间已染了霜白,佝偻了身子,不复从前的英武,连最擅长的骑术都输给他,还把他喜欢的女人赐婚给别人……
他咬了咬牙,忽然歇斯底里大吼了一声,被这嗜血的氛围感染,也拔出了长剑加入了战局。
而包围圈越缩越小,已经有人冲到了他们跟前,陆英拿着剑护在他们身前,身上也挂了彩。
“陛下,您退后吧”郑子歆上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
“不,朕是天子,绝不能……”
郑子歆低垂了眉头,看不清表情,语气淡然却坚定。
“你是国公爷想保护的人,所以我必须保护好您”
她淡泊名利,无欲无求,本不想趟这趟浑水,但莫名的……不想让她失望呢,所以会尽力而为的。
哪怕是鱼死网破,更何况还有一线生机。
缠斗正酣的时候,平地里响起了一声惊雷,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在晨曦微光里一队骑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杀了过来,势如破竹,瞬间扭转了局势。
“高孝琬,你若不投降,我便宰了你的母后!”茯苓终于赶在最后关头押着太后走了过来,她下手并不轻,死死钳住了太后,一只手拿着剑就抵在她脖子上。
太后扑了粉的脸更显惨白,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强装了镇定,“琬儿,别听她的,你……”
话还未说完,茯苓就给了她一巴掌,眼角余光瞥见那人衣衫褴褛地躺在地上更是恼怒不已,恨不得此刻就将她母子二人千刀万剐。
“你说对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你就先行一步,待会儿再送你儿子上路,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
她逐渐加重了语气,有些咬牙切齿了,手里长剑猛地压进了她的皮肤里,鲜红的血珠沁了出来,高孝琬停下了动作,大吼了一声。
“住手!!!本王叫你们住手!”
他刚放弃抵抗就被一拥而上制住了,此刻骁骑营和京畿军都已消耗过半,哪里敌得过一直在养精蓄锐的龙骧卫,见着自家国公爷被伤成了那个样子,人人心里都憋着一口气,恨不得生啖其肉,为国公爷报仇雪恨。
茯苓也松开了太后,匆忙跑过去去扶白芷,而后将人紧紧抱在怀里,热泪盈眶。
白芷呆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唇角浮起一丝虚弱的笑意,也缓缓抬手回抱住了她。
“高孝瓘!”乱军之中,她看不见她在哪,也听不清方位,心急如焚,情急之下小跑了几步险些被人撞倒,陆英一把扶住了她。
“夫人,夫人别着急,国公爷已被抬去救治了”
“在哪里,快带我去!”她一把攥住了陆英的手,力道之大在她白皙的手腕上深深留下了几道指痕。
头一次见她如此失魂落魄呢,陆英心里颇有些复杂,又马不停蹄地带她赶往了太医那里。
“别……别碰我……”察觉到有人想靠近自己,高孝瓘就剧烈挣扎起来,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又撕裂开来,人也彻底痛晕了过去。
太医脸色煞白也束手无策了,正在一筹莫展之际,郑子歆从外面冲进来,径直挤开了床前那两名太医,去探她的脉搏,这一探就暗自吃了一惊,眉头皱了皱,压下纷乱的心跳。
“你们都出去吧,陆英,守在门口,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是”
“还是夫人有办法”太医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伤重至此,能救活才怪了,若是救不活他们估计也得去陪葬了,此刻简直是如蒙大赦,对郑子歆感激涕零。
不用看光是嗅到屋里浓重的血腥味就知道她伤的有多重了,别说是心高气傲的高孝瓘,就算是她郑子歆也是绝不会朝人下跪求饶的,不为什么,仅仅只是一身傲骨长存天地间罢了,性命可以不要,但死也要有尊严。
可是……
那么骄傲的高孝瓘,却毫不犹豫地扔了她的武器,毫不犹豫地朝敌人跪下磕头,只为了她不受屈辱,尽管是茯苓假扮的她,但内心所受的震动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还有她的身份……
怪不得成婚也有半年了同床共枕却从不曾碰过她,也不让人贴身伺候,也没有那些世家子弟花天酒地的纨绔习气,整个人干净的不像话。
原来如此……竟是假凤虚凰。
只是高孝瓘……这应该是你最大的秘密了吧,就这么放心全权交托于我,连你的生死一起,就不怕我会辜负于你?
第29章 过往
“陆英, 去把茯苓叫过来”郑子歆摸索着掀开了帐帘, 又匆匆放了下来,眉间染上几抹焦急。
“夫人”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茯苓也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衣服还未换,身上也有血腥味。
“帮我把她背上的□□折断只剩下箭头, 我才好下手”郑子歆简明扼要地表达了她的需要,茯苓点了点头, 也明白这是个技术活, 需要用巧劲小心翼翼地掰断而又不伤了她的经脉。
待到真正实践的时候才发现有多困难,首先她背上的□□有拇指粗细, 二来入骨三分,恐怕就算是折断也得血流不止,而失血过多的话……
“别的你不用多想,只管将她背上的□□折断就好了”郑子歆从自己脖子里摸出来一个水滴形的吊坠,按下暗扣细微的一声“噌”响起, 吊坠一分为二,从中间落下了一枚赤色的药丸。
她伸手接在了掌心里, 没有片刻迟疑地就去抬她的下巴,想将丹药塞进去。
“夫人!”茯苓眼尖地发现了这一幕,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 “君迁子大师说过此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这是留给夫人保命的灵丹妙药”
不止如此,这药还是能治她眼疾的, 只是概率问题而已。
郑子歆敛下眉目,看不出表情,只觉得今日的她多了几分脆弱,语气却还是坚定的。
“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她向来倔强,越没有表情的时候越倔强,茯苓看了看她又看了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高孝瓘还是咬了咬牙,帮她把人扶起来把药塞进嘴里。
“呃……”尽管打了十二万分的小心,但折断的瞬间那个人还是发出了一声闷哼,暗红色的血液从伤口涌了出来,一路沿着衣襟滚落到了榻上,甚至她洁白的裙摆上。
郑子歆运针如飞,在她周身几处大穴上深深扎了下去,阻断了血液流通,药效开始挥发,高孝瓘的脸色比刚才好看了很多,而眼下才是最艰难的时候。
“匕首,剪刀,针线,烈酒,要七十年的女儿红,还有……”她噼里啪啦报了一堆药材出来,茯苓又忙不迭地跑出去吩咐人熬药。
已经有很久没有拿过手术刀了,那些日日夜夜在无影灯下的日子已经遥远成一种回忆,并且逐渐不会再想起。
“别紧张,我会在旁边看着你的”仿佛回到了第一次上手术台的时候,表面淡定实则已经手足无措,那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温热的吐息打在她的耳垂上,她身上清淡的香水味一下子就让她安了心。
郑子歆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仿佛已经变了一个人,眼神锐利无比,拿着匕首的手也不再瑟瑟发抖,“茯苓,帮我剪开她的衣服,今天的事半个字都不准透露出去,否则你和白芷死无葬身之地”
她拿白芷赌咒,茯苓吃了一惊,脸色凝重起来,而她在等她的回答,迟迟没有动手。
“好”她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夫人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经过了这么多大风大浪,她相信,夫人绝不会害她。
如果是在前世这样的外科手术毫无难度,可是今生她双目失明,尽管那些组织肌肉血管即使闭着眼睛也历历在目,可是到底有个体差异,还需有人从旁协助,做她的眼睛,至于为什么选茯苓,她虽性子冲动但百折不挠既然将她视为主人,想必日后遇到危急时刻也不会出卖她,尤其是还拿白芷做了赌注,尽管这有点无耻,但她不能辜负高孝瓘的信任,也不能拿整个高府开玩笑。
当衣衫尽数剥落的时候,茯苓难掩震惊之色,看向那个人却一派镇定自若,拿着匕首的手稳如泰山,只有微皱的眉头泄露了心绪,从拿起刀的这一刻起,她就不再是郑子歆了。
而是……陆沉。
曾经中外驰名的神外专家,最后却死于车祸的陆沉,陆医生。
成功避开那些密集的血管将箭头挑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所幸入骨虽然深但没有伤及要害,否则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
“针线”
茯苓将针线穿好递给她,郑子歆拿针的手已经有些发颤,她闭目定了定神才又下针,没有麻药缝合的过程是极痛苦的,高孝瓘好几次被痛醒又疼晕了过去,为防止她咬舌,郑子歆将一块干净的手帕塞进她嘴里,取出来的时候已经破碎不成样子了。
“剪刀”剪断最后一根线头就算是大功告成了,郑子歆也满身血迹,一双手更是满手血污,脸上透出疲惫,模样丝毫不比高孝瓘好看到哪儿去。
放下剪刀的那一刹那,手腕剧烈痉挛起来,骤然的疼痛让她闷哼了一声,咬着牙关开口:“去把煎好的药端过来”
“好,夫人去歇歇吧,也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郑子歆摇了摇头,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又去探她的脉搏,“不行,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她若是能熬过今天才算是安全了”
她虽然做了消毒措施但并不完善,而且还有破伤风的危险,也没有抗生素能让她使用,只能一切听天由命了,希望高孝瓘能挺过这一劫。
茯苓轻叹了一口气,盯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君迁子并未教过她这些,而她拿刀的姿态娴熟,动作一气呵成,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她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对于所有人来说这都是极其漫长的一夜,中途高洋派人来看过她,郑子歆以不方便入帐为由婉拒了,其实是怕进来的人越多越有感染的风险,尽量创造一个无菌的环境给她。
数着更漏,烛火将尽,这半夜即将过去的时候,郑子歆终于没忍住脑袋一点一点的了,最后趴在她手边沉沉睡去。
“小沉,这个做法不对”围观了她做实验许久,某人终于没忍住温声提醒道。
“那应该……”
“这样”那人走过来手把手带她做实验,空无一人的实验室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心跳逐渐乱了节奏。
收到那封烫金的大红喜帖毫不意外,她和她男朋友青梅竹马又是同班同学,如今事业有成结婚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
她只能盯着她唇角泛出柔和的笑意,像往常那样装作不经意地喊她学姐,恭喜啊。
再后来……她退居二线,她顶替了她的位置成为了数一数二的神外专家,在某次日常值班的时候突然接过来了她的病例,顿时如遭雷击。
那个一米八的大男人红着眼眶握着她的手哀求她,“求求你救救她,只有你能救她了”
“义不容辞,义不容辞”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略带了一丝颤抖,将自己的手从那个男人掌心抽离了出来,浑身发冷。
“你怕不怕?”进手术室的时候,她趴在她耳畔低声道,“相信我”
那个人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被病魔折磨的形销骨立,笑容有些虚弱无力。
“小沉,我信你,结果好坏,都不怪你”
从医十余年,自认已经冷血无情的陆医生头一次在病人面前红了眼眶。
“陆医生,病人呼吸困难!”
“准备气管插管,接呼吸机”
“心肺复苏无反应,压眶无反应,对光反应迟钝!”
“室颤,准备除颤,200瓦秒”她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拿着手术刀的手有些发抖,助手为她擦汗的时候才发现那双眸子已经悄悄红了。
“陆医生……”
“血压过低,开放静脉通道,多巴胺20毫克入250克生理盐水静滴”
“陆医生,病人大出血,出现了胸腔积液!”
“准备胸腔穿刺”她拿着手术刀的手有片刻凝滞,就是这一迟疑的功夫,机器已经发出了嘀嘀的声响,在短短几十秒里成了一条直线。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等着她宣布结果。
那句“病人已经脑死亡,抢救无效”怎么也说不出口,她一把抢过了助手手里的心脏起搏器,开始加压。
“不准停,继续抢救,肾上腺素10毫克静脉推送!”
向来冷静自持的陆医生头一次表现的像个孩子,这已经远远超过了医学规定的使用量。
后来的事她已经渐渐记不清了,是怎么出的手术室,是怎么面对家属的哭泣,是怎么被带走调查,记忆已经成了永远的黑洞。
唯一的光亮是她,她微笑着说相信她,她的音容笑貌逐渐模糊不清,而代替她的是另一个人,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她隐约知道那是谁。
“高孝瓘!”
她猛然惊醒了过来,去探她的脉搏已经摸不到多少起伏,再摸了一下她身上的温度,竟是滚烫,豁地一下站了起来。
“茯苓,陆英,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去豫章!”
第30章 苏醒
“夫人, 喝口水休息会儿吧”马车一路疾驰, 车内铺了厚厚的垫子,倒是如履平地。
郑子歆接过来茯苓递来的水囊灌了两口又递回给了她,摇了摇头, 拒绝了她的好意。
“让陆英赶会儿车,你休息会儿吧”
茯苓欲言又止还是说出了口:“这离豫章还远着呢, 别还没等到豫章,夫人就又累垮了, 到时候国公爷可就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郑子歆沉默了半晌, 这才点了点头,却也没有离开。
“嗯, 我眯一会吧”
“师傅,求师傅救她一命”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在雨中已经跪了两个时辰,浑身湿透,唇色也开始发紫,摇摇欲坠, 白芷再也按捺不住想要冲上去的时候,茯苓一把扯住了她, 摇了摇头。
“你别去,夫人自有办法”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夫人跪下去吗?!”白芷跺了跺脚,有些焦急。
茯苓将伞往她这边偏了偏, “大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半是在考验夫人的耐心以及诚意罢了”
“可是……”
她还想说什么被茯苓打住了,“好了, 你自己也是有伤之人,赶紧去休息吧”
总觉得自从那场变故之后,茯苓变了许多,她成熟是件好事,可总觉得看着自己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不明,时而温柔缱绻,时而又会陷入迷茫无措。
搞的她也是一头雾水。
“哼,明知道我有三不救,一皇亲国戚不救,二救生不救死,三救贫不救富,你看看你看看,这三条全都中了,还让我救救救!”君迁子有些气急败坏的,一把拉开了房门,正看见那个人唇角浮起一丝微弱的笑意。
“谢师傅”
尔后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君迁子吃了一惊,这下真的是急的跳脚了。
“喂,你们三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把人抬进去!”
“高孝瓘人呢?”甫一睁开眼就觉得头痛欲裂,她闭目忍受了半晌,开口的第一句话还是关于她。
“君迁子大师说性命已经无大碍了,只是还需静养”
郑子歆松了一口气,师傅能出手相救她便安心了。
“大师还说让夫人您好好休息,她可不想再每天来回折腾给两个人号脉煎药了”陆英吐了吐舌头,见她醒来也是高兴的,又从桌上端了茶盏给她。
郑子歆接过来抿了一小口便咳了起来,让她忧心不已,“夫人……”
“无碍,风寒罢了”郑子歆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苍白的脸上涌起病态的潮红,身子也是绵软无力的,说了一小会儿话便觉得疲乏至极。
“把药端来我喝了吧”君迁子说的对,感冒了还是多休息为好,虽然很想去亲眼看看高孝瓘如何了,但眼下还是先把自己照顾好。
“你把我给你的丹药给她用了?”身为杏林圣手,高孝瓘的女子身份自然瞒不过君迁子的,郑子歆点了点头,“是”
君迁子顿时就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捶胸顿足,“你知道炼出一颗来有多不容易吗?!其中一味七夜昙花百年才一现,这枚丹药还是祖师爷传给我的!”
郑子歆唇角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多谢师傅抬爱”
若不是真心疼爱,又怎会把如此名贵的丹药赠予她,君迁子这个人,实在是嘴硬心软的很。
同样的,郑子歆这个人看似温和善良,实则冷心冷情,她对人好的原则只有两个,一你不会害我,二有利益瓜葛。
是什么让她如此对一个人掏心掏肺的,甚至为了救人连治愈自己眼疾的机会都放弃了。
她向来是心直口快的人,不假思索地就问出了口。
郑子歆却出奇地陷入了沉默,病还未愈,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许是……为了不留遗憾吧”
她总觉得生离说不定某天还有再会的机会,哪怕只是远远的观望一眼,可死别就真的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了。
她留在这世上的一切,声音,温度,回忆,气味,都会慢慢消散,最后一丝不留,人性本就淡薄,更遑论天长地久。
君迁子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复杂,“你不像是这样的人”
如果说她是被前世一些回忆牵动了心绪,不光是君迁子,就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郑子歆勉强扯出一个自嘲的笑意,“如果说她是我名义上的夫君呢,她死了我可就要守寡了”
“你这桩婚事,荒唐,荒唐,太荒唐!”君迁子皱了皱眉头,不知怎地表情也有些奇怪,“我就说当初替你卜卦的时候怎么也算不出来,原来如此”
“是荒唐,但她这个人也不算坏,总好过委身给那些三妻四妾的男子生儿育女的强”
“我只劝你一句,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她一语中的,郑子歆暗暗吃了一惊,倏然睁开了眸子,指尖攥紧了身下被衾,缓缓点了点头。
“是,师傅,徒儿会有分寸的”
睁开眼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并不是郑子歆,不知怎地她心中居然掠过一丝失落。
“夫人呢?”一开口嗓音已是干涩沙哑,连自己都吃了一惊,挣扎着想要起身,背上就是一阵剧痛,眼前一黑,险些又倒了下去。
“哎呦我的国公爷就别折腾了行不行,您这可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伤还没好全呢”陆英焦急万分,赶紧又扶着她躺了下去。
“夫人呢?”不见着她始终还是不安心,高孝瓘有些不依不饶的。
陆英翻了个白眼,从桌上端起药碗送至她唇边,“夫人向来体虚,染了风寒卧床静养呢,她嘱咐奴婢让您按时吃药,别使小性子”
还有一句您这条命可金贵着呢,她忍了忍没有说出口。
出乎意料的,高孝瓘居然没有发脾气,勉强抬起手接过她手中的药碗,皱眉忍住了伤口撕扯的剧痛。
“我……自己来”说罢,一饮而尽,这才抬眼打量着四周,这是一间陈设简单的木屋,墙上挂着几副山水画,也不知是何人手笔,雅致瑰丽又透着几分文人墨客的疏离。
梨木小几上摆了一架古琴,落了些灰尘,看样子像是女子闺房。
“这是哪里?”
“江西豫章”
高孝瓘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醒就从齐国到了南梁?
“您都已经昏迷一个多月了,再不醒呀我家小姐可就要急死了”她说这话本意是想告诉她昏迷了多长时间,高孝瓘却领悟了另外一层意思,唇角微微翘起。
“辛苦她了”
一路奔波,风雨兼程,怪不得会病倒了呢,虽然没见到人,但心里已经柔软的一塌糊涂。
“得嘞,您还是赶紧休息吧,奴婢还得去给夫人煎药呢”
陆英收拾好药碗,嘱咐道。
高孝瓘点了点头,说了一会儿话也觉得气虚不已,出了一身冷汗,背上也开始隐隐作痛,为了不辜负她的好意还是早日养好伤,活蹦乱跳地去见她。
岂料,这一等就又是一月过去,从乍暖还寒的时节,到了百花争艳的盛夏。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