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醉酒
周日晚上九点, 袁城接到了贺驰的电话,电话铃声响起, 他看着屏幕亮起的名字, 犹豫了几秒。
毕竟在休息时间接到老板的电话,可不是件好事,意味着加班,意味着快乐时光戛然而止, 他天人交接一阵, 仅凭一颗责任心, 按了接听。
“贺总, 有什么事吗?”
确实有事, 不过不是公事。
袁城听完硬是愣了两秒:“去接方经理?”
“对, 辛苦你跑一趟可以吗?”
这个要求非常奇怪, 方经理在聚会上喝醉, 完全可以让身边的同事送, 或者叫辆出租车送回家,为什么要让他接, 而且还是贺总亲自嘱咐他, 怎么想都不合常理啊。
袁城下意识想拒绝:“要不然……您让小祝他们送一下呢?”
话说完,对面似乎沉默了一阵, 有片刻安静, 袁城摸不透老板的心思,也有点惴惴不安,然而没过几秒, 手机忽然跳出来一个声音:
“XX宝到账3000元。”
袁城呆住, 什么情况?!
贺驰简单解释了一句:“这一趟算加班。”
又道:“方辞喝醉了,坐出租我不放心, 麻烦你接一趟,就说是我让你去的,小祝他们也喝了不少,让他们回家休息吧。”
袁城满脑子都是钱袋子哗啦啦的声音,只觉得这是自家老板在关心员工:“……好嘞,我这就去。”
他马不停蹄地穿好衣服出门了。
酒吧门外,小祝他们悔不当初,七嘴八舌向贺驰道歉,之后便站在凉风里给大脑降温。
“都是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咱们微信里有多少同事和工作群你不知道吗?”
程闻委屈得不行:“我怎么知道方辞会把老板置顶!而且我说话的时候,你们可都没拦着……”
小祝哀叹:“我错了,我尼玛也没想到小辞辞是个工作狂!我真的,我哭死!”
大家一片愁云惨淡,正发愁,小祝接到了袁城的电话。
“我们不会被开除吧?”毕竟方辞可是他们部门经理,部门经理骂总裁,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她战战兢兢按了公放,说了两句,发现袁城并不知道他们玩游戏出的状况。
“你们把地址发给我,我很快就到,留个人陪方经理,其他人可以先回去。”
小祝又跟他确认:“贺总真没说什么?”
袁城狐疑:“还能说什么,不就是担心你们的安全吗,明天还要上班,都注意一点啊!”
众人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袁城:“?”
程闻赶快说:“我们的意思是贺总真好,太仗义了!”
袁城笑了两声,挂了电话。
他们聚会的地点离袁城家不远,也就二十分钟车程。
等到了地方,袁城把方辞扶上车,小祝问袁城:“你知道他家地址吗?”
袁城说:“我知道。”来的路上贺驰已经给他了,虽然不明白贺总为什么有方辞的住址,但也省了不少事,免得他去查公司员工信息。
小祝几人放心了,各自散去。
方辞在后座睡熟了,袁城开车很稳,沿着空荡荡的街道往前走,路上再次接到贺驰的电话,跟他说快到的时候给他消息。
袁城应了。
三十分钟后,汽车拐进一片高档住宅区,袁城越往里开越觉得不对劲:“我怎么看着这片楼这么眼熟啊。”
他喃喃自语半天,又看了眼街区的名称,想起来了,贺驰似乎也住在这个小区,不过具体几栋他记不清了,不禁感慨道:“看不出来啊,方经理家里这么有钱。”反正靠工资不可能买这的房子。
仿佛印证了他的猜想,车子刚到大门口,就看到了贺驰的身影。
袁城赶快停车下来,叫了声:“贺总,您怎么来了,我送方经理就行。”
说着话,他就要开后门去扶方辞,忽听贺驰道:“我来吧。”
袁城动作一滞,眼见贺驰弯腰,把人从后座抱了起来,那姿势怎么说呢,他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挺怪的,他站在旁边竟感到手足无措,于是干笑了两声:“您二位是邻居哈,我才知道。”
贺驰没说话。
两人的对话似乎吵到了方辞,他在贺驰怀里动了动,脸埋进他的胸口,袁城看得一阵窒息,两只手颤颤巍巍地伸过去,道:“方经理喝醉了,睡觉不老实,要不我帮您……”
贺驰看了他一眼,袁城僵住,咽了口唾沫,道:“今晚辛苦你了。”
袁城看着两人,有点凌乱,赶快道:“没事,应该的……”
贺驰抱着方辞离开了,袁城刚要转身,余光却看到了更为惊悚的一幕。
方辞似乎推了贺驰一下,而素来冷面的老板竟然没恼,只是低头叹了声:“乖,别闹。”
袁城整个人都不对了。
更恐怖的是,他们进了同一栋房子,是的,同一栋,而整片小区都是独栋独户的小楼。
袁城坐回车里,抹了把脸,低头看了眼导航,又抬头望了眼两人消失的地方,终于确认了某个匪夷所思的事实,万千脑细胞顷刻间灰飞烟灭,留下一句:
“卧艹!”
进了屋,贺驰帮方辞把外套脱了,方辞刚才路上就已经醒了,他眯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贺驰问他:“难受吗?”
方辞咕哝一声,八爪鱼一样趴在他身上,看来还醉着,只是睁着眼罢了。
贺驰见识过方辞醉酒的状态,虽然他并不喜欢酗酒的人,但方辞是例外,他喝醉了之后,变得更粘人。
还有些孩子气的嚣张。
比如会在他脖颈边乱蹭,还作势咬他,清醒时不会做的事,醉酒都敢做了。
“不是说讨厌我?”贺驰将自己的衣领从方辞嘴里揪出来,方辞露出两颗小虎牙叼着不放。
贺驰只好作罢,但嘴上没忘正经事,趁着他不清醒,就开始套话:“为什么讨厌?”
方辞歪了歪头,脸上浮现出几分委屈来,嘴巴却合得更紧了,贺驰把他放到被子上,伸手摸了摸他的嘴唇,指尖碰到了他的牙齿。
“说给我听。”他放低声音。
方辞目光涣散,注视他很久,才松开嘴,说:“贺驰欺负我,你帮我打他。”
贺驰:“?”
“我跟你说,贺老师很过分的,一点都不好!千万别靠近他!”
贺驰:“……”
“我考试考了个0分,连题目都没审对,还被老师骂了,都怪他。”
这些话果然只有醉了的人能说出来,贺驰没听懂,不过发泄出来总归是好的,他皱了下眉,声音里带着自己察觉不到的温柔,问道:“你想怎么罚他?”
方辞停住了,他的视线定格在他脸上,又滑向他的脖颈。
然后贺驰就看见醉醺醺的男孩子突然动了,一口咬在他的喉结上,用了五成的力道,透出微弱的刺痛感,他扑的动作太猛,差点把他撞倒。
贺驰拦腰将人按住,方辞整个人坐在他腿上,贺驰垂眼看着他熏红的一张脸,喉头微微滚动。
方辞像找到更有趣的东西,牙齿收回去,变成了吮咬,将那块凸起含在嘴里把玩。
从来没有过的磨人。
他手臂收地更紧了。
不知过了多久,方辞才彻底松口,靠在他肩膀喘息,明明什么都没做,两人却都开始难受起来,贺驰眼眸更深,右手扶着他的头,嗓音融进夜色里,说:“还想咬哪里,给你咬。”
方辞“唔”了声,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贺驰随即把他拉远了一点,更好辨别他的状态,两人视线相交,一个清醒一个迷蒙。
“过瘾了?”
方辞眼睫颤了颤。
贺驰见他闹腾完了,昏昏沉沉又要睡过去,忍不住无奈,又有些好笑,这么乖的小朋友,喝醉酒不认人,还会伸爪子。
比往日要鲜活,让他想起在公司据理力争的方经理,或许方辞只在他面前是乖巧的。
他乖巧软糯的样子,只有他见过。
这样的唯一性,让他感到奇妙的快活。
生活里,能让他快活的时刻并不多,大部分出现在工作时,比如研发一款市面上独一无二的新品,可以称得上“成就感”,这样的成就感,原来在婚姻里也存在?
难得发散思绪,贺驰任由这股情绪蔓延开,收获陌生的体验感。
方辞再次缩进了他怀里,耳边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屋子里重归安静。
“方辞?”他叫了他一声,这次,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有些可惜,按照他的预设,他们今天应该要聊一聊的。
这种情况,两人自然不可能好好沟通,对话几乎都是无效的,他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方辞对他不太满意。
也许是一些做法让方辞不舒服,也许是他在某一环节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
他暂时想不到,只能等方辞醒来再说。
两人和往常一样并肩入睡,贺驰今天睡得浅,半夜醒来好几次,隔一段时间就查看一下方辞的状况,也幸好他照顾及时,才在清晨发现方辞脸色不太对劲,体温偏高。
方辞忽然病倒了,发起高烧。
贺驰考虑再三,取消了周一上午所有会议。
第42章 翻转
方辞醒来, 头有点晕,第一眼就看到了贺驰, 他背对着他刚挂电话。
嘴里发苦, 口干舌燥的,完全不是醒酒之后的样子,贺驰摸了下他的额头,说:“你发烧了。”
怪不得那么难受, 方辞又想起今天是周一, 就问他:“你怎么没去公司。”
贺驰说:“我下午去。”
方辞大脑还懵着, 下意识说了声“抱歉”。
贺驰拿药的手顿住, 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神情有些不快, 昨天在他怀里撒欢的人, 醒来就不见了, 喝醉的方辞并不会这么客气, 以前不觉得,现在有了对比, 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不要抱歉, 照顾你是应该的。”他这样说。
方辞现在克制自己不去过度解读贺驰的话,放空大脑, 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贺驰却把他的被子拉下去,给他喂水:“你昨天喝酒了,没法吃退烧药。”
这个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对, 就算贺驰不提, 方辞也觉得昨天自己喝得有些过了,今天发烧简直就是对他的惩罚。
他难受地动了动。
贺驰探身帮他把枕头垫高, 方辞眼睛没有看向他,正飘忽不定,忽然注意到贺驰高领毛衣边上露出一块痕迹来,他愣了下,问:“你脖子怎么了?”
贺驰闻言,把领子拉下来给他看,方辞倒吸了一口气,贺驰喉结通红,旁边还有一圈牙印。
“球球咬的?”他不确定地问。
贺驰望着他一时无语。
方辞被盯得发毛,又瞥了眼,不对,这不像球球的牙印,过了会儿,某些记忆片段缓慢回笼,他倒吸口凉气,像只小蜗牛把自己缩回壳子里,身子直往被子里钻。
贺驰中途把他按住,不让他用被子蒙住脸。
“想起来了?”
方辞脸上浮起尴尬来,却不想认,硬是摇了摇头。
贺驰眉梢微挑:“不是被猫咬的,是被小狗咬的。”
方辞呆住,这是什么比喻,又忍不住质疑:“为什么是小狗?”
贺驰认真跟他分析:“猫喜欢抓人,不喜欢咬人。”
这是总裁会说的话吗,他怎么就喜欢咬人了?方辞难以置信,随即眉头一皱,立刻翻了个身不跟他说话了,生怕自己不清醒,说不过他。
贺驰重新拉上了毛衣,陪了他一会儿,想嘱咐些什么,不得已被一连串电话追着,只好先去书房处理工作了,可见有多忙。
“你好好休息。”临走,他留下一句。
贺驰离开后,方辞能感受到药劲,却睡不着,想到贺驰脖子上的牙印,就更睡不着了。
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拿出手机看了眼信息。
不看不知道,这半天时间,好多人给他发消息,工作群消息自然是最多的,其次就是程闻和小祝几个组员,往下翻竟然还有总助袁城发来的语音。
闲来无事,点开来一一回复。
程闻和小祝问他身体怎么样了,方辞回:[醒了,在吃药。]
小祝最先看到,几乎是立刻就回了:[你病倒的事,我们还是听袁助说的,真的吓死,还以为你被开除了。]
方辞发了个问号。
小祝:[你是不是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
方辞看着这句直愣神,心脏咚地跳了下,小心翼翼地问:[我昨天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除了咬贺老师以外……
小祝:[你做了,你简直打工人的楷模,热血分子!]
方辞被她说得不敢往下问了,但他潜意识里猜测自己昨天肯定没跟贺驰表白,否则贺驰一定会来问他的。
紧接着,小祝的回复验证了他的想法,又给了他一闷棍:[……你骂贺总来着,说讨厌他,难道因为加班太多吗?贺总还让袁助理来接你,真的算仁慈了,你知足……]
方辞没看完,“啪”地一下把手机扣在了床上,内心翻山倒海:可以的,方辞,你虽然没表白,但也出息了,敢骂贺老师了。
他甚至认真思考了一下:今天要不要搬回家住,毕竟他把脸扔在昨天了。
一百零八个方案在脑海中形成,方辞神情变幻莫测,终于还是归零作罢,都已经被叫做小狗了,他还怕什么!
深呼吸两个来回,他重新捧起手机,回:[小祝,放平心态,你就当贺总失忆了。]
小祝:[……这不能吧。]
方辞跳过了小祝发来的表情包,点开袁城的语音,袁助理倒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只问了问他身体状况,但语气有点过于……客套,以至于透出几分恭谨。
比如这句:“我把您的病假提交了,听说AP项目正在有序推进,您可以多休息几天。”
方辞又听了一遍,确实用了“您”,他斟酌半刻,回:[麻烦您了,我看看身体情况,如果退烧了,明天就可以回去上班。]
袁城也是一秒回复:[这个您不用担心,贺总已经帮您申请了三天假。]
突如其来的敬语,又提到了贺驰,方辞看了半晌,明白了,回:[好的,另外工作以外的事,还请您假装不知道。]
袁城回:[ok,了解。]
一切尽在不言中。
方辞消化了一下这个意外,最后点开工作大群。
不出所料,99条消息瞬间把他淹没。
今天上午,组里确认了发布会场地和时间,到场专家也定下来了,唯一艾特他的一件事是产品讲稿,方辞回复承诺明天交初稿,时间紧,怕是没法再拖了,按经验稿子至少要改上十遍。
他又从头到尾浏览一遍,确认没有落下的信息,刚准备退出,群里又丢进了一个新进度表,程闻和组员在群里讨论了几个来回,可惜没出结果,方辞觉得这是自己责任范围内的事,于是坐起来,给程闻打语音,询问具体情况。
程闻知道他身体不舒服,长话短说。
方辞听出来和部门之间协调有关,发布会动用了大半个公司,从研发到销售,再到媒介,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计划和想法,要汇总到一起实在不容易。
“这样吧,你挑几个难搞的部门,我跟他们沟通。”方辞听完,说道。
“你撑得住吗?”
方辞:“打电话而已。”
程闻给了他一个名单,他就按照重要程度拨通了电话,刚了解完研发部的情况,卧室门就开了。
“……方经理,你还在听吗,工程师这两天出差了,你说的那个时间……”电话那头的人喊他。
方辞看着贺驰走进来,在挂电话还是继续沟通间选择了后者,贺驰没有打断他,只是一动不动站在床边,让人压力很大,方辞尽量忽略他的存在,语速加快把话说完。
“好,就这样,齐工回来我们约会议时间。”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被抽走了。
贺驰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按了关机,方辞“诶”了声,说:“别……”
贺驰本来要把手机放回床头柜,这声出来,直接没收了。
“病好了?”
方辞摇头,又见贺驰脸色不好,严肃得近乎可怕,就解释了两句:“发布会这两天要推进。”
贺驰淡淡道:“部门经理不在,其他人就处理不了业务了?”
方辞小声道:“不是,我帮个忙而已。”
贺驰看样子也不是真生气,更多是无奈:“病好之前,不要管公司的事。”
方辞应了。
贺驰在他身边坐下,呆了会儿,问:“睡不着?”
方辞:“嗯。”他前几天真的睡多了。
贺驰:“聊聊?”
方辞:“……”要不他还是睡觉吧。
片刻后,他在心里轻叹一声,败下阵来:“贺老师想聊什么?”
贺驰望着他的眼睛,问:“你昨天说讨厌我,是真的吗?”
方辞愣住:“?”
啊,他发泄情绪而已,难道贺老师当真了?
“这个重要吗?”他试探了一下。
贺驰道:“重要。”
好吧,贺老师当真了。
意识到这点,方辞赶快说:“不是真的。”
贺驰点了点头,又问:“第二个问题,结婚以后,我有做的让你不满意的地方吗?”
方辞怔住,其实是有的,原本有很多话想说给贺老师听,但被贺老师拒绝了,而且他已经清楚的知道,现在说了也没用。
眼看着被贺驰戳破了情绪,方辞反而沉静下来了。
这几天他陷入解题模式不能自拔,审题无数遍,那张考卷依然不知道该怎么答。
不过在这个过程里,他想明白了一件事,世界上所有答案都不能一蹴而就,所有的系统和程序,最初都有无数bug,不存在完美运行,就像相遇的两个人一样。
他们的关系甚至比系统还要复杂。
喜欢贺老师是他的运行逻辑,而贺老师关于他的那套有待开发。
不能逼迫,也不能照搬,他们的系统本身就是不同的。
琢磨明白这件事之后,他放下了一些执念。
他想,还是给贺老师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吧。
慢慢来,不着急,他们的婚姻还很长,足够他来开发一个新程序、新系统了。
所以这次,他没有直接回答贺驰的问题,而是用了点小心思,反问道:
“贺老师,工作和婚姻,或者说工作和我,在你心里哪个重要?”
贺驰只思索了几秒,就回答:“都重要。”
这个答案已经很好了,方辞心里多少有了底。
“为什么这么问?”
方辞说:“贺老师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是还差一点。”
贺驰:“差哪一点?”
“我的占比,有可能大一点吗,按分配比例,百分之四十五,和百分之五十五。”
贺驰注视着他,似乎在认真思考他的话,然后道:“如果你想这么分的话,可以。”
方辞回望着他。
“不过据我所知,你的比重已经很大了。”
方辞再次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舔了下发干的嘴唇,问:“百分比是多少?”
贺驰给了他一个答案,很诚实:“没算过。”
方辞:“那……以后能计算一下吗?”
贺驰说:“好,我算算看。”
两人视线轻触,方辞在贺驰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他忽然起身,亲了一下他的喉结,隔着毛衣。
贺驰怕他跌回去,伸手抱住了他。
方辞的烧还没退,脸颊红红的,眼睛却很亮,两个人有一刻没说话。
“基本参数不变,在此基础上,加百分之一。”
第43章 暖胃
抛开喜欢的元素, 只是评价这段婚姻,方辞也是相当满意的, 他愿意给贺老师打个满分。
贺驰虽说依然很忙, 但为了方便照顾他,上班比平时晚,下班会早一些,方辞颇有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感觉。
方辞本来怕把感冒传染给他, 提出分房睡, 结果被贺老师驳回。
“不用, 我抵抗力强。”他这样说。
方辞拗不过, 只好享受着他的照顾, 争取尽快养好身体。
不过他休息的时间也有限, 按照组里的推进速度, 他这两天要把讲稿完成, 这天趁着贺驰不在家, 他赶快钻进书房敲字。
方辞对演讲没多少经验,闭门造车不可取, 他就翻出贺驰以前的演讲视频看了几遍, 网上能找到的清晰版本有五个,最早是贺驰大学毕业之后的一段国内演讲, 后面几个则是国际大会上的。
这几个流传的版本都有文字版, 但他还是喜欢看视频,那些他们没有相遇的时光,全在这些影像里, 比如二十三、二十四岁左右的贺老师, 是不打领带的,穿着最简单的黑色西装, 后来公司规模扩大,他戴上了领带,还别上了领带夹。
从意气风发到稳重内敛,眉目之间越来越沉静,那股自信沉淀成了气场,台下的掌声也越来越多。
他裹着毯子、支着下巴,看得入迷。
啊,贺老师真帅。
也不知道自己上台时,会是什么样子,有没有贺老师这样的气场。
希望不要差太远吧。
他看了三个多小时才开始动笔,删删改改,想不出来了就回放贺驰的演讲找灵感,产品发布会很长,他至少要准备出一个小时的稿子来,磨蹭到六点多,好不容易磨出了初版。
看时间,贺驰快回来了,他最后检查了两遍,拎着计算机回了卧室,顺便量了体温,幸好烧退到了37度,不然他不好交代。
病中偷偷工作,应该让贺老师颁发给他一个“年度好员工”奖状。
把初稿交出去,贺驰正好进门。
“贺老师辛苦啦。”他早把手机丢回了抽屉,此时抱着被子,对着走近的贺驰弯了弯眼睛。
贺驰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摸他的额头,感觉症状轻了不少,就问:“晚上想吃什么?”
方辞想了想,道:“想喝皮蛋瘦肉粥。”
这可难住贺驰了,他往日的菜单不包含这个。
方辞知道贺驰不会做复杂的菜,尤其粥这种需要花费时间、随时调整火候的,于是提议:“我们点外卖吧。”
贺驰却沉默半刻,问:“你会做吗?”
方辞点头。
贺驰说:“你来说,我来做。”
方辞睁大眼睛:“真的?”
贺驰点头,方辞瞬间开心起来。
他从床上起身,下单买松花蛋。
操作间隙,见贺驰在一旁脱掉了西装,换上家居服,流畅漂亮的肌肉再次惊鸿一瞥,方辞飞快扫了眼,不敢多看,跑去厨房淘米了。
冰箱里除了皮蛋一应俱全,方辞把米放进砂锅,余下的都由贺驰处理。
“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其实我来煮就行。”
贺驰坚持:“我来做。”
好吧,方辞退到桌边坐着,看贺驰系上围裙,把香葱洗净切碎,姜片切成丝放好。
“姜丝先下锅,里脊肉腌10分钟,等大火烧开,再转小火煮20分钟。”放食材的顺序很重要,火候也很重要,贺驰跟着方辞的步骤做得一丝不苟,像对待工作一样仔细。
米粥的味道很快溢满厨房,伴随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贺驰每隔几分钟用勺子搅拌,避免沾锅底,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没再说话,也许太安静了,他回头看了方辞一眼。
见方辞乖乖坐在椅子上,此刻正歪头看着他。
是的,是看着他,而不是看着锅。
“在看什么?”
方辞叹了口气,感慨道:“贺老师好像我爸爸啊。”
贺驰:“?”
方辞意识到刚才的话有问题,摆了摆手,解释道:“我想起小时候了。”
“小时候?”
方辞:“嗯,我小时候,我爸做饭比较多,每次放学回来,我爸就围着灶台,我妈闲不住,就坐在后面指挥,把我爸烦得够呛,那时候他们结婚没几年,我爸急了还会捏我妈鼻子,哈哈哈哈,好好笑。”
贺驰见他笑得开心,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
方辞问:“贺老师呢?被我指挥,会不会烦?”
贺驰说:“不会。”虽然他习惯说一不二,工作和生活里没人敢“指挥”他,但方辞是个例外,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这也不叫指挥吧。”
方辞想了想:“那叫什么?”
贺驰:“提供有效建议。”
方辞:“……”行吧。
超市送的皮蛋到了,方辞剥完放在一边备用,贺驰顺手切完就放进锅里了。
方辞想强调食材顺序,抬眉一奇:“贺老师,你怎么知道现在要下皮蛋?”
贺驰搅拌的手没停,道:“猜的。”
方辞了然,点了点,接着说:“再过10分钟放里脊肉,然后就可以放盐和鸡精了。”
贺驰:“好。”
见他按着自己说的认真执行,方辞心里一阵满足,好听话好听话,他好喜欢贺老师听话的样子。
“……两个人吃,加两勺盐就可以吧,鸡精加一勺,香油也加,需不需要加青菜,我们还有生菜吧?”
过了会儿,方辞仿佛被鼓励到,说得更起劲了,嘴上没闲着,絮絮叨叨念了很久,还去冰箱门上看了一遍,只犹豫了一秒,就把生菜拿出来了。
“给我吧。”贺驰伸手。
方辞没放手,道:“我把它切了。”
贺驰定睛看了他一眼,手突然转了方向,刮了下他的鼻尖。
方辞懵了。
“听话,我来做。”
方辞还没从刚才的震撼里缓过神来,生菜已经到了水池里。
锅里的粥沸腾得更厉害了。
方辞脸被热气熏得红了些,揉了下鼻尖,小声判定:“还是嫌我话太多。”
贺驰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道:“不嫌,可以再多点。”
方辞眨眼看着他,听他说:“说得多,代表病快好了。”
方辞笑了,“哦”了声。
贺驰把灶台上的火关了,粥盛进碗里,又转移到了桌子上,对他道:“尝尝?”
方辞很久没喝皮蛋瘦肉粥了,何况还是贺驰做的,他没等粥凉下去就开动了,烫得嘴唇、舌头都红了,贺驰看得直皱眉。
“慢点喝。”他说。
方辞停住了,低头吹了吹。
然而还没抬起勺子,面前竟多了一只手,他转头,发现贺老师把自己的勺子递过来了。
“张嘴。”
方辞呆住,机械般张嘴,勺子里的粥温度正合适。
哎呀,这……
方辞有点惊讶,脸也有点红,问:“为什么……喂我?”
贺驰:“你不喜欢?”
方辞心道,怎么会呢,心跳都加速了。
“喜欢。”他诚实回答。
又没忍住,道:“我就是没想到。”感觉不像贺老师会做的事,贺老师在生活里只会做可复制、有经验的事情。
果然,下一刻,贺驰就道:“以前球球吃猫粮太快,经常卡住,我就喂了她一阵。”
方辞:“……”他就知道!
忿忿地喝了几口,又问:“把粥给我了,你喝什么?”
贺驰:“两碗都是你的。”
碗不大,方辞倒是能吃得下,就是吃完有点撑,最后锅里剩下一些,用来当早餐。
贺驰几乎没吃多少,他晚上的胃口并不大。
方辞消化了很久,才上床睡觉。
贺驰将厨房收拾好,临时坐在客厅开了个电话会议,屏幕亮起又暗下,最后停留在一张菜谱上,他扫了眼,退了出去。
卧室里,方辞等他进屋才调暗灯光,贺驰问:“又量过体温了吗?”
方辞:“36度5。”已经完全退烧了。
贺驰:“那就好。”
帮他盖好被子,贺驰也上了床,临睡前,方辞在他怀里选了个舒服的姿势,正要闭眼睛,贺老师的声音忽而从头顶传来,问:“今天有增加吗?”
“什么?”
贺驰道:“百分比。”
方辞呆呆地抬头看向他。
贺驰揉了揉他的头发,过了一会儿,听他答:“有的。”
贺驰放下心来,说:“好,睡吧。”
方辞重新窝进他的怀里,贺驰把灯关上了。
皮蛋瘦肉粥的做法,看一眼菜谱就会了,不过还是方辞的要求比较重要。
第44章 霸道
病养好, 方辞回到公司,收获了组员百分百的热情, 程闻一把搭上他的肩膀, 满脸激动,这几天他没来,全靠他和小祝撑着,方辞看他们的表情, 估计被虐得够呛。
“我昨天还在想, 如果你被辞退了, 我们该怎么办, 说真的, 我一定会跟你一起离开的。”程闻揽着他, 说。
方辞:“真的?”
程闻笑着点了点头:“真的, 你不在, 没人帮部门背锅, 也没人能正面承受贺总的压力了,我们好惨。”
方辞一脸无语, 随即微微一笑, 把程闻的手扯了下去。
原来他就是个工具人哦。
几个组员在旁边笑成一团,方辞没好气道:“好好干活, 今天下午还要去发布会场地踩点呢, 上午干不完,晚上继续加班。”
程闻非常想拒绝:“那么努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公司总裁。”
方辞把他连人带椅子推回了工位。
袁城注意到自家老板今天心情似乎不错, 他去了趟办公室交各部门的推进表和财务报表, 贺驰处理得很快,几乎没有驳回件, 与往日大相径庭。
袁城最近因为某件事变机灵了,就多交代了句:“AP部门下午考察场地,方经理身体状况可以吗?听说要对接的事项比较多。”
贺驰却没接茬,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去问他。”
袁城:“……好。”唉,真是……他就是关心一下,没别的意思,倒是老板真沉得住气,两人表面工夫做足,毫无蛛丝马迹。
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还多了种莫名的爽感。
回到办公区,袁城感慨地叹了口气,魏林正在喝茶,不明所以回头:“怎么了,被贺总骂了?”
袁城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这傻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不懂。”
魏林皱了下眉:“什么跟什么。”
袁城没再搭话,低头把档整理完,他手里还有几个媒体名单要交给方辞,魏林知道他今天的任务,看他起身,就说:“你直接叫方经理过来不行吗?”
袁城干笑一声:“我正好去复印,跑一趟又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倒是你……”
魏林:“我怎么了?”
快长点心吧,不然哪天被吓死……袁城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拍了拍他的肩,走了。
魏林一头雾水。
拐进楼道,袁城就听见AP部门的说话声,方辞背对着他,正在和程闻对讲稿,几个组员围在他们身边出主意。
袁城近前敲了敲挡板,方辞回过头来,礼貌地叫了声:“城哥。”
这个称呼放在职场上很常见,袁城却听得一抖,说:“不用不用,别叫哥。”
方辞没反应过来,不过一个称呼罢了,他笑了笑就略过了,问袁城有什么事找他。
袁城把专家名录递给他,说:“媒介那边给过来的,法务部已经看过合同了,这周签完,就可以向他们下需求,不过有位专家人在国外,不确定能不能参加彩排,媒介的意思是你先排进行程表里。”
这种事情常有,方辞说:“好,只要当天能来就行,重量级嘉宾可以在线彩排,到时候有提词器。”
袁城点了点头:“有提词器就有保障,你呢,这次要脱稿吗?”
方辞还没想好,问:“以前贺总演讲都是脱稿吗?”
袁城回忆了一下,说:“除了座谈,科技大会演讲稿肯定会用提词器,贺总当年是不得已才脱稿的。”
方辞:“不得已?”
袁城:“是啊,别人讲得好好的,偏偏轮到咱们国家企业发言,提词器就坏掉了。”
方辞皱眉,讲稿要改那么多遍,有时上台前一秒还在改,根本来不及背下来吧。
袁城道:“都过去了,幸好贺总心里有数,不然不一定会发生什么呢。”
方辞点头,不由心疼起那时候的贺老师。
袁城知道他第一次上台,就把之前贺驰几次演讲经验大体跟他说了,大部分是幕后准备的经验,正说到兴头上,手机忽然响了。
袁城停下来,回了个微信:“我得先走了,贺总叫我。”
跑了两步,又回头道:“有机会,你直接问贺总啊,我就是个门外汉。”
方辞笑着道谢。
他把刚才袁城提到的几处要点记了下来,准备回头再问贺驰。
到了下午,方辞收拾东西和程闻他们去场地了,大型LED屏幕已经拆装完成,按照他们的设想放在指定位置,除了舞台上一面最大的,还有几面小的吊在观众席上。
场地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
要沟通的细节非常多,方辞和程闻两个男士跑得最勤,撑到7点钟累得不行了,几人捡了几把能坐的椅子,支在观众席,继续聊。
方辞参加过几场新品发布会,关键问题已经梳理清楚,还有些不太了解的,后续再慢慢补充。
小祝出去给他们买水买吃的,才去几分钟就回来了,组员抱着一个大箱子,装着零食和汉堡。
“那么快,你订餐了?”程闻问。
小祝:“怎么可能,袁助理帮忙订的,说是贺总的意思,让我们吃饱了再干活。”
程闻拆了汉堡,大口咬下去,显然是饿极了,吃了大半个,见方辞还没动,就问:“你不饿吗?”
方辞低头发消息,边道:“还好。”
他对着汉堡拍了张照,发给贺驰,又乖巧,嘴又甜,道:[谢谢老板。]
贺驰过了几分钟才回:[好好吃饭。]
方辞发了个兔子点头的表情包,又见贺驰道:[一会儿我去场地找你。]
方辞:[?]
贺驰回:[一个小时左右能到。]
看来贺驰今天不太忙,方辞回:[好的。]
他吃完了手里的汉堡,又把剩下多出来的分给场地工作人员,也就是他们的乙方。
“我们继续?”场地负责人问。
方辞说:“我记得有家公司PC计算机发布会在这里办过。”
负责人知道他是想找个参照,就依次介绍起来。
方辞耐心听着,他希望第一场发布会足够圆满。
程闻一直没缓过劲,换了几个姿势都不舒服,最后侧过身子,小臂搭在方辞肩膀上歇了一会儿。
贺驰走进场地,在繁乱的施工现场看到了这幕,他脚步微滞,才从二层下来,程闻先看见他,拉了方辞一下:“贺总来了。”
方辞看了眼表,才发现已经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小时,他和负责人一同站起来,向负责人介绍:“这是我们公司贺总。”
负责人眼睛亮了,伸出手去:“您好贺总,常听到人提起您,没想到那么年轻。”
贺驰淡然颔首:“你好。”
按理说发布会这种小事,总裁不会过问,也不知道哪阵风把大老板吹来了。
有那么半刻,在场人不知道该聊什么,还是方辞当机立断,主动跟领导汇报了进展,说:“我们还需要十分钟,下次来就是彩排了。”
贺驰就道:“好,你们继续。”意思是他不管。
程闻懵了:那您来这里干什么,监工吗?
贺驰确实没管,径自坐在后排,当然也有好处,无形增加了乙方压力,详尽程度和讲解速度登时翻倍,程闻也不敢歇着了,坐得板正。
十分钟后,沟通结束。
“场地五天内能交付,到时候你们来验收,如果要彩排,记得提前入场调试屏幕、灯光、音乐。”
方辞点头。
程闻小声问:“贺总那边还是你来说?”
方辞道:“嗯,我来说,很晚了,你们先回家吧。”
程闻一阵感动,又揽了他一下,道:“好兄弟!”
方辞道:“去吧去吧,不是要我扛锅吗。”
程闻晃了他两把,和小祝一起走了。
方辞回过头,碰上贺驰的目光,他弯了下眼睛,走到他身边,问:“我们等会儿再撤?”打个时间差。
贺驰示意他坐过去,方辞顾忌还有乙方在场,动作拘谨了些,与他并排就坐,此时场地人员减少,关了一半的灯,后两排直接沉进黑暗里。
方辞听贺驰说:“场地挺大。”像一句感慨。
说起这个,方辞还有点自豪:“是啊,咱们公司最大的发布会。”
贺驰在黑暗里看向他:“紧张吗?”
方辞:“还行。”有可能因为离发布会还有一段时间的缘故。
“贺老师第一次演讲,紧张吗?”
贺驰向后靠在椅子上:“想听实话吗?”
方辞:“当然。”
贺驰:“紧张。”
方辞惊讶:“真的啊?我还以为贺老师胸有成竹呢。”
贺驰道:“又不是神仙,是人都会紧张。”
方辞就说:“哦,反正在我这个级别来看,和神仙差不多了。”
贺驰神情似乎有些柔和,光线太暗,方辞看不清,于是调侃两句,便收住,继续和他聊发布会的事,提到了早上袁城说的往事:
“……要不是听袁助理说,我都不知道你在科技大会现编公司战略。”
他就说:“贺老师,你很会编啊。”这叫无中生有。
贺驰语气里带了点解释的味道:“不记得讲稿写了什么,改了太多遍。”
方辞:“哦。”
贺驰:“我记忆力还不错,一般自己写的不会忘。”
听起来有点像挽尊,方辞隐约察觉到,那种“贺老师很可爱”的感觉又出现了。
方辞道:“那我……考考你?”
贺驰:“?”
方辞轻咳了声:“不考你讲稿,过去太久了,要考就考我也知道的事。”
贺驰没说不愿意,方辞就当他同意了,道:“结婚协议第十五条是什么?”
贺驰默然。
方辞等了一会儿,以为贺驰不会答,结果听他道:“不过分关注对方私生活,给予自由空间。”
“你对这条有什么意见吗?”
方辞懵了,完了,天知道他只是想逗贺老师一下,他都不记得这条是什么了,然而这话问完,确实显得很刻意,像是故意提醒他什么似的。
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我就是随便说的,”方辞赶快澄清,紧接着转移话题,说道,“我们回家吧。”
贺驰没动。
黑暗里,方辞也看不清他的动作,只好先站起来。
却听贺驰叫住他:“方辞。”
方辞:“?”
贺驰道:“如果去掉这条,你同意吗?”
方辞一时僵住,脑子都卡住了。
“既然已经提到了,不如修改一下,你觉得呢?”
方辞有点胡涂:“我都行,不过为什么要改啊?”
“想改。”贺驰淡淡道。
方辞:“……”这么随意、这么霸道的嘛?
他拿不准贺驰的心思,但话都说到这了,自然都依着贺老师的意思。
这时,又听他道:“还有。”
方辞:“?”
贺驰道:“我想,你可以把已婚的事情告诉同事一声。”
如果刚才还只是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就是完完全全的困惑了,方辞脑子里都是小问号:“很重要吗?”
贺驰:“现在开始,可以‘重要’。”
“他们都是单身吗?”他又问。
方辞“嗯”了声。
贺驰站起身来,离他很近,方辞已经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意和香气,他抬起头,在消弭的光线里寻找他的眼睛,可惜什么都看不到。
正望着,他的嘴唇忽然被手指轻轻揉了一下。
“听话。”
方辞手脚都软了。
第45章 在意
协议并非实打实落在纸面上, 但贺驰既然提到,说明有些在意, 方辞想起他们领证的那天, 贺驰发的朋友圈,秒速公布结婚,也许在意仪式感?
他碾转反侧半个晚上,决定先不跟组员们说结婚的事, 以防大家问起来没完, 只说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
不过到了第二天, 方辞没等到机会, 部门忙成一锅粥, 没人聊私事。
程闻一到公司, 就通知他:“肖帆回国了, 他经纪人来电话, 问你发布会流程, 需要他们配合的事情是什么。”
方辞埋头修改稿件:“肖帆?”
程闻无语:“刚过多久,你把嘉宾都忘了, 要不要这么绝情啊。”
方辞这才反应过来, 是DEC战队回来了,就说:“他们现在没有赛前练习吧?”
程闻:“对, 在假期, 所以问你嘛,说可以到公司来,电话里怕说不清楚, 总之看咱们这边的安排。”
方辞就说:“下午吧, 叫他们过来,单独过一遍流程, 前期预热也要发了,你追着媒介和公关部要东西。”
程闻:“好,我给他们留言。”
借着空档,方辞看了眼手机,发现肖帆给他留过言,甚至还把行程表发来了,配合度很高,这点让方辞比较满意,他喜欢听话的乙方,或者说每个人都喜欢安稳的合作对象。
他回了几条消息,来来回回寒暄过,为表重视,又亲自邀请了一遍。
肖帆回:[没问题。]
方辞放心了,按灭屏幕,他恍然又想起昨天贺驰说的话,大概目前为止,在贺老师评定标准里,作为婚姻合作对象,他还算合格吧。
贺驰身居高位,多少有些掌控欲,对合作方的要求没准更高。
虽然占据百分之五十多的比重,但如果打分的话,他会得到多少分呢?
心里稍微感慨了一下,在六十分左右摇摆,终是想不出结论,只好作罢。
算啦,工作吧。他删掉杂念,让大脑重新被工作填满。
又改了几段文字,程闻探头过来,问:“你觉得让DEC和粉丝组队玩推塔有可能吗?”
方辞:“我聊过,他们说可以,看是把战队成员分开,各带一队还是怎么。”
程闻:“你去谈的时候,争取一下,让他们拨出一段时间搞个直播吧。”
方辞皱眉:“附加条件要补充条款吧?”
程闻:“唉,你发挥一下能动性,补充条款还不好确认吗,现在直播这么火,肯定得争取啊。”
方辞无奈:“要不你去谈吧……”
程闻摊了摊手,表示拒绝,笑着道:“方经理加油!”然后就不管了。
方辞觉得自己分内事越来越多,但归根结底,工作不能半途而废,谁让当初合同是他谈的呢,怪只怪签合约太着急了,应该多打包点附加条件。
到了约定时间,方辞下楼接了肖帆一趟,肖帆还是老样子,戴着黑色口罩,穿着oversize夹克。
“严哥没和你一起来吗?”严哥是肖帆的经纪人。
肖帆说:“他有事要晚点,我练习室离这近就先过来了,不介意吧?”
方辞笑了:“没事,等他一会儿。”
两人一起进电梯,方辞按了楼层,数位往上跳着,出于礼貌,他对肖帆说:“还有点时间,我带你转转吧。”
这也是个沟通方式,闲聊着把事情谈了,肖帆点了下头,随他安排。
智云科技休息空间很大,除了办公区,其余地方都布置地很有科技感,肖帆一眼就看到走廊两侧的机械装置。
方辞说:“我们员工自己做的。”
肖帆弯身去看一只机械组装猴子:“挺有意思的。”
“研发部原来打算拼接台计算机出来,做到一半觉得太普通,就换成动物了,”方辞笑了笑,补充,“这是送给我们贺总的生日礼物,也算公司周年庆礼物吧。”
肖帆手插兜,道:“你们公司传统还挺有创意。”
方辞:“不如你们电竞工作室风格狂野。”
肖帆:“你见过?”
方辞:“看过你们的采访视频。”
他又想起什么,说了句:“对了,这个机械还可以这样……”他半蹲下来,触动了一个小机关,机械猴子就手舞足蹈起来,发出有节奏感的声响。
肖帆乐了:“你们赢了,不愧是技术部门。”
方辞也笑了,他一直觉得这个小东西特别好玩,肖帆现在看到是简化版,刚做出来的时候更可爱,还会唱歌,四肢还能变化形态。
“如果关节处再加个蒸汽朋克的齿轮就好了。”肖帆随口一提。
这个主意新颖有趣,方辞想了想,道:“确实,够酷。”
两人正围着机械猴子闲聊,廊道忽然走过来一群人,他们往边上让了让,方辞还在思索什么时候开口谈补充协议,余光见那群人走近,才注意到当先一人竟是贺驰,后面跟着几个年纪比较大的人,像投资方。
贺驰看了他一眼,因为气氛比较严肃,方辞整个人收敛得很,没敢跟贺驰对视,乖乖站在边上把路让出来。
结果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贺驰直接在他身边停了下来,方辞抬头,见贺驰面上神色未改,对身后人开口道:“乔叔李叔,这位是我们公司AP产品部门的负责人方辞,以后产品研发相关事项,你们也可以找他。”
没料到贺驰会向投资方介绍自己,方辞大脑有片刻空白,反倒是几位投资人反应够快,说:“后浪拍前浪啊,这么年轻就已经是部门经理了,以后做产品,不怕没有新创意了。”
贺驰颔首,目光落在方辞身上,方辞回过神,跟着问好,没说什么客套话,听起来很简单,是他这个年纪和位置应该表达的意思。
小小的相遇像个插曲,贺驰似乎很忙,短暂的停留,扫了两人一眼,就带着投资人们走远了。
方辞望着他的背影,目送他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转身对肖帆说:“咱们去天台聊吧。”肖帆这个人很随性,自然没意见,两人端着咖啡上天台了。
下午进展还算顺利,肖帆和经纪人提出的价格,方辞也能接受,两方很快重新签了协议。
方辞把人送走,回到了工位上,算算时间,就等着贺驰下班了。
他让组员们回家,自己又加了会儿班,继续改讲稿。
等到7点多,贺驰给他发消息,让商渠送他先回去,方辞问:[你几点回家?]
贺驰:[大约9点。]
仿佛会远程读心术一样,他紧接着又发来一句:[有事?]
方辞犹豫了一秒,说:[想让你帮我看看讲稿,不过你忙的话,我问其他部门经理也行。]
贺驰:[可以。]
可以什么?方辞咬了下笔头。
贺驰:[不用找其他人,等我回去帮你看。]
方辞弯了下眼睛,回:[好的,辛苦老板。]这算是开小灶吧,课外辅导。
屏幕那头停了几秒,显示正在输入中:[还行。]
[不辛苦。]
方辞笑了。
贺驰果真半分不差,在九点踏进了家门,彼时,方辞正抱着球球给它念稿子,球球被他抱了一晚上,满脸不情愿。
贺驰开门就听见方辞问球球:“你觉得这句这么说可以吗?喵一声就是可以,不出声就是不可以。”
球球喵了三声,半点面子都不给。
贺驰闻声一时无奈:“你想让它帮你改稿子?”
方辞看见他眼睛都亮了。
贺驰拿过来他的稿子,坐在地毯上,干净利落地道:“笔记本。”
方辞放下球球,把笔记本电脑搁在腿上:“贺老师,你说。”
贺驰执行力惊人,一目十行,标注了几个位置:“这几句表达太繁琐了,演讲稿短句就好,例如既有足够强大的功能,又有简单方便的操作,”
“还有这里的表述,普通消费者听不懂,要把定义用你自己的话重新解释一遍,触控技术只说操作方式,不要聊技术的由来。”
他连着说了十几点,方辞听得咋舌,一开始是惊叹,越到后面,心里多少有点沮丧,太多了,就像认真做的卷子,到了老师手里全是错。
最打击的一句,是贺驰翻到最后一页,问他:“你知道史蒂夫的演讲稿写了多少页吗?”
那位著名的产品经理?方辞不记得了。
贺驰看向他,公布答案:“44页。”
方辞:“……”他怎么有点想辞职呢。
贺驰:“你写22页就可以。”
方辞:累了。
他不想说话了。
贺驰注意到他的眼神,问:“难吗?”
方辞:“不难吗?”
很快他就确定自己问错人了,因为贺驰说:“我认为这种程度,一般。”
方辞叹了口气。
贺驰道:“把计算机给我。”
嗯?方辞支起耳朵来,有些惊讶,贺驰已经把计算机挪过去了,他凑近,见刚才说的几点,贺驰直接在原文上修改了,批作业似的,又快又好。
“以后有拿不准的,尽早来找我。”贺驰道。
方辞点了点头,又道:“我只是想先自己试试,而且……我有看你的演讲。”
贺驰挑了下眉,问:“看了哪场?”
方辞说:“好几场,能找到视频的都看了。”
贺驰点头。
方辞见他没什么反应,就不再往下说了,哪知贺驰改完了前两页,忽然又接上了话题,问:“看完有什么收获吗?”
问他观后感吗,方辞挑拣着词,说:“语句流畅犀利,重点到位,还有……”
贺驰停下,耐心听他讲完。
方辞抿了抿唇,道:“很有气势,挺……酷的。”
他说了真实感受,用了一个适合贺驰的形容词,酷酷的总裁大人,他觉得“帅”太单薄,“酷”就不一样了,是种态度,也不知道贺驰会有什么反应。
贺驰似乎也在想着如何回应他,半晌才开口。
方辞满怀期待,眨了眨眼,结果听他道:“谢谢。”
方辞:“……”好吧好吧,不愧是贺老师。
贺驰把改好的计算机重新放回他怀里,在他低头的时候,道:“你是不是经常用这个词评价身边的人?”
方辞不解:“哪个词?”
贺驰:“酷。”
怎么会,方辞立刻摇头,澄清道:“不是。”
贺驰倚在沙发边:“换个词?”
方辞又跟不上贺老师的思路了,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换就换吧,他说:“那……很帅或者很厉害?”
贺驰:“可以。”
方辞有些难以理解,不过贺老师高兴就好。
稿子改完,方辞伸了个懒腰,贺驰先起来,回身把手递给他,方辞借力站起,那一下没缓冲,几乎扑进贺驰怀里。
幸亏身前的人够稳,及时揽住了他。
方辞重新站好,对着他笑了笑,贺驰放开了手。
这一晚睡得很好。
翌日,方辞先去了趟发布会场地,下午才回公司打卡。
他把这周的推进表发给袁城,临近下班却没收到已读的消息,以防消息错失,他打算去总裁办找他一趟,路经走廊,却感觉这里有点变化,变得空荡荡的。
看过一轮才发现,少了些机械装置,除了墙上挂着的画和小型手办,地上摆着的都去掉了。
“走廊里的周年礼物呢?”方辞问袁城。
袁城刚从外面回来,说:“哦,搬进仓库里了,贺总说大件放在走廊碍事,估计是怕磕碰吧。”
方辞想到昨天的投资方,点了点头:“也对,咱们公司来往的人确实挺多的。”
袁城赞同:“可不是嘛。”
第46章 草莓
发布会越来越近, 组员们忙得脚不沾地,方辞需要敲定邀请人的流程和稿件, 每天下班比贺驰还晚, 甚至有一次,他上车就睡着了,到家都没醒,还是贺驰把他抱进屋子的。
所有的细节都在确认中, 包括上台的着装, 开会时, 程闻顺便问了一嘴大家要穿什么, 方辞这才想起来, 自己没有正装, 西装都是休闲款的。
“我周末买一身吧。”方辞说。
程闻说:“我也没有, 不如咱们一起去?”
方辞想, 也行, 还能互相参谋一下。他们就约了周六的时间,至于去哪里, 他打算问问贺驰, 毕竟他穿正装的场合多。
回到家,方辞跟贺驰说了自己周末的安排, 贺驰听到他要和同事一起去买衣服, 蹙了蹙眉。
“我记得你演讲习惯穿黑色衬衫,我要不要也买身黑色的套装?”方辞坐在床边,看着他满柜子的衬衫说道。
贺驰道:“要试试看吗?”
方辞愣了下:“现在?”
贺驰颔首, 方辞犹豫片刻, 他觉得贺驰的衣服型号肯定比自己大一圈,不过试试颜色也可以, 他就随便拿了一件,套在身上。
果然大,袖子长出一截,方辞还没说话,贺驰就说:“黑色不适合你。”
方辞也这么觉得,而后又听贺驰说:“周六我和你去。”
方辞问:“你不忙吗?”他怕耽误贺驰工作,所以都没想着约他。
又说:“而且我和程闻约好了。”
贺驰说:“你让他去找商渠拿礼券,有几家店对智云客户有优惠。”
方辞道:“真的?”还有这种福利,程闻没准愿意。
他脱下衣服,跟程闻发消息,程闻回得很快,说会和商渠联系,还问他怎么知道有vip卡。
方辞答:[秘密。]
程闻乐得捡便宜,也不在意他临时爽约的事了。
到了周六下午,贺驰开车带着他去了郊区一家会馆,有专人服务,店员显然认识贺驰,问候完就带着他们去挑衣服了。
“您身型好,穿哪款都好看,颜色可以挑选您自己比较喜欢的,我也可以给您推荐。”
方辞眼花缭乱,他在大学买过西服,都是店里面随意拿的,合身就好,没那么多讲究,现在正经来选,恐怕半天都选不出来。
还好贺驰在身边,帮他选了几款,店员又问:“需要量一下腰围吗,或者您直接说型号也可以,因为每款尺寸稍有偏差,可以先试款型再定制。”
方辞:“那就量……”
忽听贺驰道:“65到68之间。”
方辞转头看了他一眼。
贺驰淡淡道:“猜的。”
方辞反应过来,耳朵尖有点烫,他自己都不知道呢……
店员看着两人温柔地笑了笑,递过来深蓝色和灰色,还有黑色带暗纹的几款,让方辞带进试衣间。
贺驰也没干等着,问店员:“有新款领带吗?”
店员抽出一个抽屉,摆放的整整齐齐,都是新款,贺驰选了几条,款式颜色低调不夸张,也不老气,应该会适合方辞。
试衣间里,方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多少有些不适应,还有种陌生感。
也不知道贺老师看到会怎么想,喜不喜欢他穿正装的样子……
心思越跑越远,半天才拽回来,他整理了一下纽扣,笑自己小题大做:真是的,又不是婚礼,那么紧张做什么。
重新推开门,他深呼吸了一回,看着对面的男人笑了笑,问:“这身可以吗?”
贺驰闻声转过来,望着他,似乎有片刻失神,直到店员迎上前先开口:“款型和腰身合适,就看您两位喜好了。”
方辞见贺驰不答,低头扯了扯袖子,再抬头,贺驰已经回神走来,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
“好看。”他说。
这个意思就是这件衣服还可以吧,方辞放心了,弯了弯眼睛:“那就好,我再试试其他的。”
他动作快,露面不过三五分钟。
贺驰注视他消失在门后,摩挲着手里的领带,复盘刚才的评价。
似乎不够严谨,不够准确。
明明不只好看,是每一处线条都让他格外舒心,他原本就对他穿休闲西装的样子印象深刻,如今记忆刷新,换成了此刻的样子。
华丽的吊灯变得些许晃眼,好像他们来这家店并不是为了选发布会要穿的衣服,而是为了更重要、更盛大的事情做准备。
如果是白色的西装,会不会更好看?这个念头在脑海里悄悄冒出来,很快从萌芽变得枝繁叶茂。
很奇怪,也很奇妙。
拓展的程序分支过多,在他预料之外。
异样的感受占领高地,摸了下胸口,隐约摸到一点变了节奏的心跳。
像系统运行到某个节点的提示音。
门外的一切,方辞都一无所知,他很听话的换着衣服,被店员拉着做搭配。
最后他们还是回归淳朴,定了款式最简单的,黑色与白色为主色调,据贺老师说,显得简洁明亮。
分明在家还说他不适合黑色,方辞在心里小小哼了一声,善变的贺老师。
定制的服装下周才能送到,他们就先回去了。
快到市中心时,路过一家甜品店,方辞瞧见橱窗里摆着很多草莓蛋糕,眼睛便有些发直,贺驰在等红绿灯,从后视镜里瞥见了他的表情,没说话,过了红绿灯把车停在了路边。
“想吃吗?”贺驰问他。
自然是想的,不过还没冲动到下车去买,贺驰似乎猜到了,直接帮他做了决定,两人一起过马路,往店里走去。
这个时间,又是周末,店里人山人海,刚才没发现有这么多人,方辞开始打退堂鼓:“要不先算了,也不是必须吃的东西。”这么进去,他们会被挤成饼吧。
贺驰道:“我进去,你在外面等着。”说完,就利落地进店了。
这个速度,方辞叹为观止,他回到那面橱窗前,看着贺驰穿梭在人群里,来到草莓蛋糕货架,糕点种类非常多,贺驰不知道方辞想要哪个,幸好他们看得见彼此。
隔着玻璃,方辞指到哪里,贺驰就拿什么。
兜兜转转买了五个经典切角和杯子蛋糕,贺驰临结账,又买了几盒易存放的零食,进去时两手空空,出来时提了一大袋子,方辞惊讶:“好多。”
“慢慢吃。”贺驰道。
方辞知道,这些都是给他的。蛋糕饼干的甜味好像一下子钻进心里,暖烘烘香喷喷。
贺驰替他拿着,两人并肩站在斑马线等绿灯,人群熙熙攘攘,吹来的风已经带上了春天的味道。
绿灯亮起,他们被卷进人潮,身后有奔跑的声响,一对情侣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蹿出来,笑闹着从方辞身边跑过去,将他撞了个趔趄,贺驰揽着他的肩,将他护在身侧。
方辞看着那两人牵手跑远,抬头对贺驰说:“没事。”
这次贺驰却没放下手,直到走过马路,才放开。
肩膀上的温度消失了,不能说不遗憾。
看着贺驰把蛋糕放在后座,方辞面上笑了笑,心里却小声叹了口气。
街上人来人往,他重新坐上车,从车窗向外望,见到不少情侣,和刚才碰到的那对一样,挽着手臂又或牵手沿着长街漫步,不对比不知道,他才发觉,众多遗憾里,有那么显而易见的一条:
他与贺驰,没有牵过手。
排除短暂亲密的时刻,他们和普通的情侣终究是不同的。
这么一想,所有的满足,就都变成了不满足。
原来他也很善变,一边安慰自己没关系,背地里又止不住想要更多。
只是,没有更多了。
方辞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的街景变成他熟悉的楼群。
回到家,方辞亟需吃点甜的换个心情,本来想拿蛋糕当晚饭,贺驰不让,他只好挪到饭后再吃,贺驰收拾厨房时,他就坐在客厅吃“宵夜”。
茶几上他用平板放国外的演讲视频,一方面分散注意力,一方面也能当学习数据。
客厅没开灯,只有平板幽幽的光亮,贺驰给球球喂完消化药片,见方辞已经吃完两个蛋糕,打开了另一个,他低头看着肚子滚圆的球球,怀疑方辞会不会和球球一样吃撑。
他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他一句。
方辞咽下一大口蛋糕,听到贺驰的话,才注意自己已经吃了一罐零食和两块切角了,他犹豫了几秒:“可是,我已经拆开了。”手里这块就剩三分之一了。
贺驰:“放冰箱,明天再吃。”
方辞道:“封膜没了,蛋糕胚会干。”
贺驰:“……”
方辞道:“我能吃下。”
贺驰见制止不了,上前把他的叉子拿过来,道:“给我吧。”
方辞愣住:“你要吃?”
贺驰微顿,问:“可以吗?”
小狗才会护食,方辞不是小狗,所以他松开了,只道:“我以为你不喜欢吃。”
贺驰没说话,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不喜欢是真的,但此时此刻想吃也是真的。
借着灯光,他咬了一口,奶油在嘴里融化开,没有想象中那么腻。
“好吃吗?甜吗?”方辞眼睛像星子般亮亮的,期待着他的回馈。
贺驰不好评价,只能说可以吃、不反感,但他不想扫了方辞的兴致,于是就说:“还不错。”
方辞视线在他脸上定格了三秒,忽然噗嗤笑出来。
贺驰疑惑:“怎么了?”
方辞忍住笑,往身侧摸了摸,没找到能用的纸巾,只好先告诉他:“你嘴边有奶油。”
贺驰立刻伸手去蹭,方辞提醒道:“不是左边。”话音落下,怕他着急,于是就去帮他。
指尖碰上了他的下唇,轻轻抹了一下。
两个人的膝盖也碰到了一起。
手指沾到贺驰的温度,方辞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十指连心,一股股电流沿着脉络,四通八达地蹿进身体,他怔在原地,几乎瞬间弹开。
他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不过面上他绷住了,道:“好了,抹掉了。”
过了会儿,贺驰才“嗯”了声。
方辞看着桌上的蛋糕问:“贺老师,你还吃吗?”
贺驰捻了捻指尖上的奶油,道:“把它吃完吧。”
方辞点了点头。
万籁俱寂,方辞面前出现一小口蛋糕,不多不少正好是余下的一半。
方辞愣住,问:“一人一半?”
贺驰问:“还能吃下吗?”
方辞点头,这么点当然可以。
他张开嘴巴,咬了下去。
昏暗的灯光里,勺子上一抹殷红一闪而过,带着奶油光泽的唇瓣,还有一点舌尖。
他咬得很慢,草莓的红色与奶油的白色交织,溢出香甜的幻梦。
贺驰的喉结滚了滚,在小小的舌尖消失在唇后那刻,无数念头汹涌汇集又消失于无形,他循着最直白的本能,突然倾身,覆了上去。
方辞的唇齿间还残留草莓的味道。
蛋糕并不怎么诱人,但化在小朋友嘴里的味道却意外好吃。
方辞脑海缺氧般空白着,他陷在毯子里,所有思绪都被贺老师捉住了,一并缠在唇舌上。
他轻轻喘息,睡衣被扯乱,丢在地上。
不记得是怎么开始的,也不记得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方辞被卷进了名为“贺驰”的浪潮里,自此天翻地覆。
他又把他的喉结咬成了草莓。
沉在旋涡最中心,他被抱着坐起来,过了很久很久,似睡非醒时,他忽然听到贺驰问:
“方辞,你想办婚礼吗?”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第47章 时限
“婚礼?”
方辞梳着球球的软毛, 对着电话“嗯”了声。
听筒另一头传来沈柳的声音,他咔嚓咔嚓地吃着东西, 想了会儿, 说:“这很正常啊,结婚办婚礼。”
方辞沉默,说:“我们办不了婚礼。”
“为什么?”
方辞分析道:“我们现在还是协议关系,没到那步, 何况家里人不知道, 身边同事也不能说。”
沈柳表示不理解:“那他为什么要提呢?”
方辞说:“可能需要这个流程吧, 就像领证和同居一样。”
沈柳:“我还以为他一时冲动。”
方辞说:“不会。”这个词很难出现在贺老师身上, 他是个计划能手, 喜欢按部就班处理事情, 尤其相对来说重要的事。
沈柳却不同意他的观点:“难道你们俩每次上床都要经过逻辑分析吗?这很扯吧。”
方辞盘膝坐在沙发上, 给球球梳毛, 球球“喵呜”一声, 整只猫瘫成了片,枕在他腿上晒太阳, 他把手指插进它的毛发里, 轻轻揉了揉。
昨晚零星的片段散在眼前,似乎他也曾将手指揉进贺老师的头发里, 贺老师的发质偏硬, 很容易塑性,但据说这样的人会很固执。
固执地守在自己的逻辑框架里。
不过昨天贺老师的样子,确实不像经过理性思考的, 方辞还没想清楚, 只说:“生理相关的问题不能算在内吧。”
沈柳:“?”
短暂的沉默,沈柳道:“反正我觉得贺总挺在意你的。”
方辞笑了:“你那么肯定?”连他都不敢确认这种事情。
沈柳:“这倒不是, 我主要不想输掉赌约,倒立睡觉太可怕了。”
方辞:“……”
沈柳道:“幸好没规定时限。”
方辞:行吧。
沈柳又问:“如果不告白,你准备怎么办啊?”
方辞就把自己那套开发产品的理论搬了出来,沈柳听得发懵,半晌没说出话,他可供参考的经验不多,没法评判好坏,但怎么听怎么不对也是真的。
“有什么建议吗?”方辞停下来问,两人都是做产品,没准能讨论讨论,迭代升级一下。
沈柳思考良久,道:“这个比喻,我觉得有问题。”
“你说。”方辞虚心求教。
沈柳:“其他的我拿不准,不过做产品也好,开发系统也好,都有deadline吧?”
“你把deadline设定为一辈子,是不是有点太宽泛了?”沈柳道,“你想,咱们两个没说打赌结束时间,所以我感觉不到任何压力,就不在乎输赢,换成你们两个,所谓‘慢慢来’,在没有时限压力的情况下,不就是‘拖着’的意思么?”
“那要拖到什么时候?拖到你受不了,拖到你们过不下去?”
沈柳停顿了一下,最后道:“而且按照你现在的处境,贺总岂不是连男朋友的标准都达不到?”
方辞下意识想反驳,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他要承认,沈柳说的是对的,离那次开诚布公聊问题,过去将近一个月了,贺驰对他依然很好,接收命令,努力执行,只是这样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一个月可以,一年也没问题,那一辈子呢?
想起路上没有牵过的手,没有说出的喜欢,想着贺驰所有“to do list”里的公事公办。
他蓦然有点心慌。
他忽然发现,这场婚姻存在很多不确定性,拥有很多可供假设的前提条件。
假如没有这段婚姻,贺驰现在的生活会怎样呢?他是不是可以把全部时间投入到工作里,不用分神照顾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用做任何违背习惯的事。
这段婚姻的意义是什么呢?他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瓷片?瓷片你还在听吗?”电话里再次传来沈柳的声音。
方辞意识到自己刚才思路断线了,忙道:“听着呢。”
沈柳:“我也没什么要补充的了,就建议你再好好想想。”
方辞:“嗯,谢了。”
沈柳道:“你加油。”
方辞又“嗯”了声,挂了电话。
阳光依旧很晃眼,照在身上却没那么温暖,方辞望着空荡的客厅发呆。
许是他僵直的状态有些异常,球球舔了舔他的手指头,方辞感受到指尖的湿润,回过神,把它抱起来。
球球胆子小,生怕他突然松开,两只爪子紧紧抱着他的手。
方辞感觉到它的紧张,笑了笑,一人一猫无声对视,许久,他轻声道:“又重了,所以地球离了谁都会转,产品也没有那么依赖产品经理……就算家里没有我这个人,你也会好好吃饭,对不对?”
球球歪了歪头,“喵”了一声,方辞笑了:“一个假设,反正饿不着你。”
球球后腿蹬了两下。
方辞把它放下来,陪它玩了会儿,全当无聊放松。
玩到十点多,门铃响了,方辞打开门,见袁城探出身来,向他问好:“方经理,贺总让我拿档。”
方辞接到贺驰消息以后就准备好了,递过去道:“辛苦您。”
袁城接了档,又见他还拿了两个袋子出来,问:“这个也是给贺总的吗?”
方辞道:“快到吃饭时间了,我想你也没吃,就多做了一份。”
袁城眼眉全是讶然,而后化为喜色,道:“太谢谢了,正好午饭还没着落呢。”
方辞弯了弯眼睛,道:“您别客气。”
确实客气,从前一无所知的时候,袁城根本不会这么客气,两人还经常在群里开玩笑,现在袁城却不会了,群里很少参与他们调侃的话题,微信聊天也沉稳了许多,大概是总裁助理的职业习惯作祟。
方辞目送他驾车离开。
袁城抱着食盒匆忙来去,他还要赶时间,周日加班是他没预料到的,贺驰临时通知说股东和海外团队今天要对齐项目,估计海外部门出了问题。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方辞,在公司里,只能看出他工作能力强,眼下这一趟,却看到了他细心体贴的一面,瞧瞧,怪不得贺总结婚以后上班越来越晚,下班越来越早,都是有原因的!
他瞥了眼时间,棒,离开会还有两个多小时,胃能保住了!有了爱心餐加持,没准下午开会他们都会好过些呢。
贺驰也没料到方辞给他准备了午饭,打开盒子,都是用新鲜的食材做的,色拉之类的冷餐只放了一小格,其余都是有肉有蛋的热餐,甚至最后一层还放了一小块草莓蛋糕。
盒子里有个便签,写着:[贺老师好好吃饭。]
贺驰眼神不自觉软了下去,勾了下唇角。
抬眼却见袁城还提着一个,笑意转瞬就淡去了,他微微皱眉:“你手里也是午饭?”
袁城察言观色一把好手,本来还笑着,听到这话,浑身一个激灵,脑子转了十八个弯,道:“是,方经理给的,要说还是方经理仔细,知道我不爱吃肉和甜食,就爱吃素,这不,鸡腿和蛋糕都没放。”
全素是不可能的,但袁城绝对不能说自己的盒子里有卤肉,毕竟他还想为公司多做几年贡献。
贺驰淡淡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道:“去吃饭吧。”
袁城道:“好嘞。”他拎着盒子忙不迭地消失在贺驰的视线里。
饭盒保温,还是热的,能尝出熟悉的味道,他难得有闲心放慢速度把一顿饭吃完,平时他忙,方辞也忙,中午饭能凑合就凑合,有时候赶上开会不一定能吃上,今天这顿,纯属意外。
也不知道他几点做的,早上有没有多睡会儿。
解决完正餐,他翻到了甜品那层,昨天还剩下一块切角蛋糕放在冰箱里,眼下方辞切了半个,他迟疑片刻,想起昨天自己给了正面评价,方辞可能以为他喜欢吃,就特意给他准备了。
说不好此刻浮起的念头,哪个最重要,他忽然有些遗憾,早上走得太匆忙,没有多陪陪他。
昨天时间还是太长了,小朋友眼泪都沁出来了,连带鼻尖泛着红,他想,下次自控力要再加强,多照顾他一点。
草莓蛋糕味道没有变,经过一夜,滋味反而更浓,贺驰克服了对甜食的推拒,一口一口把蛋糕咽了下去。
还可以,能接受,也许是因为离童年越来越远,时间给了他修复自我的能力,评价体系也逐渐回归正常。
记忆里,支离破碎的生日和满地狼藉的蛋糕,淡得不见踪影,只剩隐约的轮廓。
挺好。
蛋糕吃完,他重新把食盒盖上了。
离会议还有半个小时,袁城把邮件抄送给他,道:[下午会议的提纲已经准备好了,欧洲大区的业绩报表正在传输中。]
[好,定了哪间会议室?]
袁城回:[名字叫“First”的那间,周五做新人培训给打开了,其它的会议室都锁了。]
[好。]
结束对话,上午的工作也告一段落,鼠标在屏幕上滑动,离开了邮件接口。
随后微有凝滞,滑向了搜索网页。
图标闪烁,他把文字输入了进去,关键词:婚礼场地、仪式、国家、流程……
很多内容他第一次见,思索片刻,还是记在了备忘录里,只不过时间未知,暂时没法加进日程。
半个小时过得很快,名为“婚姻”的备忘录又写满了一页。
第48章 化解
贺驰这几天没再提起办婚礼的事, 方辞想着,他果然是随口一说。
也许当时气氛太好, 让他突然想起了列表上未完成的事项, 于是有了推进的念头,但天时地利人和他们全不占,不止他明白,贺驰也明白。
所以两个人很默契避开了话题。
再加上近来工作太忙, 连休息的时间都急剧压缩, 更别提闲聊了, 有多少想法, 都得按捺下来。
中间贺驰病了几天, 融资上市步骤繁琐, 有两天午饭晚饭都没吃, 一路开会到夜里, 半夜就犯起胃疼, 喝水吃药都不管用,临时去医院打点滴。
方辞记下医生的嘱咐, 睡前盯着他吃药, 贺驰按着胃,另一只手还在打字, 方辞给他盖了个毯子, 问:“等身体好点了再工作?”
贺驰却道:“快结束了。”
这话,方辞是不信的,当年刚入职场, 他什么都不懂, 以为总裁只管下达命令,绝对要比员工闲, 后来发现位置越高越忙,总裁才是公司最大的齿轮,他不转,其他人会慌。
所以贺驰一直在工作,尽管答应他不把事情带回家里,给了他宽松的休息空间,到头来这条只落实在了方辞身上,贺总无法享受这样的待遇。
方辞看着他略显苍白的唇色,说不心疼是假的,前几天那点郁闷情绪自然抛到了脑后,他把热水放在桌面,想了想,换了个语气,问:“贺总,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贺驰微怔,抬眼看向他,目光含着意外,又有几分温柔:“不用,你呆在这里就好。”
方辞听他的话,接了杯水,坐在他身边,屏幕里是数字罗列,看得人眼前发花。
“看得懂吗?” 贺驰问。
方辞摇头,看起来非常复杂。
贺驰却把计算机挪得离他近了些,道:“这里面有资产负债表和利润表,还有现金流量表,可以从表上看出偿债能力以及目前的现金流向。”
方辞看不懂,但也对智云的钱很感兴趣,他找了最后结算的数字,数了数“0”的个数,瞬间震惊了,倒不是震惊于公司多值钱,而是——
“咱们公司目前负债1.87个亿?”
贺驰很冷静地点了点头,道:“不止,融资的钱已经花光了,D轮融资后要重新评估。”
方辞有些不淡定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哦,还不是赚的,而是亏的。
“为什么会亏?”是他们这些员工不够努力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快趴到屏幕上了,贺驰把他往回带了一把,手放在他的腰间,能摸到他柔韧的线条,微微绷紧,估计是被数字惊到了。
“智云产品研发成本过高,很多一直处于开发期,没达到量产,花费了大部分资金,最大的开销就是人工成本。”
方辞闻言道:“你的意思是……养不起那么多人了?”
典型的员工思维,担心老板撤掉部门或者人员,贺驰眼睛里闪过笑意:“嗯。”
方辞:“……”惊天大瓜,无良老板不做人了!
方辞经理觉悟上线,道:“不行吧,大家都在开发新品,不能叫停,等到量产就好了。”
贺驰注视着他良久,道:“担心被辞掉?”
谁不怕丢饭碗啊,方辞点头:“不过以咱们公司的水平肯定没问题吧?”
方辞有双荔枝样的眼睛,眼珠明亮,无论做事还是看着别人,都显得格外认真专注,贺驰经常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不同的神采和情绪,如同黑白的胶片变成彩色,生机勃勃。
很可爱。
贺驰曾经觉得球球毛茸茸的很可爱,如今觉得最可爱的是眼前人。
“不用担心。”他说。
“就算公司倒了,也能养得起你。”
方辞闻言却没半点喜色,他捂住了贺驰的嘴:“别,这话太不吉利,AP还没开发布会,公司还没上市呢。”
贺驰低头很轻地勾了下唇角,胃都没那么疼了。
“公司负债很正常,越大的公司负债越多,项目有盈利周期。”贺驰继续给他展示另外几页报表,方辞认真听着,开始听不懂,但渐渐也能跟上他的节奏。
贺驰说完,方辞已经把公司了解了个大概。
“还有哪里不明白?”贺驰很耐心。
方辞道:“暂时没有了。”
回过神,又道:“我平时不用和财务打交道。”言下之意,他不需要了解公司报表。
贺驰听出来了,却道:“需要。”
方辞:“?”
贺驰:“你不用管公司运营,但赚来的钱,都是你的。”
方辞:“!”
贺驰轻抚了下他的背道:“不会让你欠债的。”
方辞咬了下唇,不知说什么好。
来了,贺老师又来了,明明固执的不肯爱他,却总来撩他,三言两语就把他的胃口和心思都吊起来了,他一会儿难过,一会儿开心,人都快分裂了。
好讨厌的贺老师!
贺驰见他不说话,便摸了摸他的头发。
药已经温了,再多等片刻怕是要凉了,他一口喝完,站起身来。
方辞诧异问道:“你的工作……”
贺驰:“今天要过季度报表,刚才已经做完了。”
方辞愕然,这算一心二用还是一箭双雕?
临睡觉,贺驰没有像往常一样来抱他,而是略带蜷缩的朝外侧躺着,方辞察觉到他的不适,伸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胃部,揉了揉。
贺驰放松下来,转过身,道:“等药劲上来就好了,你先睡吧。”
方辞看着他,没应声,也没挪开手,又执拗地揉了一会儿,才道:“没关系,我感冒的时候,都是你来照顾我,现在反过来不是应该的?”
卧室关了灯,看不见他亮晶晶的眼睛,贺驰竟有些遗憾,隔着睡衣,掌心的温暖渗进皮肤,异样的舒适,方辞的手脚在冬天已经不容易冷了,被他养出了火气。
这点算是让他比较满意。
两人的手迭在一起,方辞不轻不重、认真地替他按摩,听贺驰再次开口,道:“我查了婚礼的流程。”
方辞手一顿:“嗯?”
贺驰道:“抱歉,暂时没法实现,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补给你。”
声声入耳,只是告诉他,那天不是突如其来、一时冲动,而是有计划、在准备。
很简单的一句话,分量却很重,方辞眼眶微热,心倏地就化掉了,所有情绪还没来得及放肆宣泄,轻易就被贺老师拿捏住、揉散再化去。
他不知道,周日那个午后,他一个人呆在家里,曾有那么一刹那想放弃,这项看不见尽头的开发计划、连deadline都设计不出来的研发任务。
他怕他们走到最后,因为亏损太多,宣告失败。
然而贺驰又给了他一个梦想,告诉他盈利会有的,婚礼也会有的。
那他呢,要不要再努力一把?
昏沉的睡意静悄悄漫上来,贺驰闭上了眼睛,听到他的呼吸声放缓,方辞收回了手,替他把被子拉上肩头。
对于贺老师而言,他还是有点用的吧。
虽然结婚以后,贺老师多了很多“麻烦”,需要顾及的事也增加了一些,但他的存在也不算一无是处对不对?
这样想着,紧绷的心弦便放松了不少,他忍不住探身,亲了亲贺驰的眉心。
第49章 名字
临近发布会, 方辞又忙了一阵,除了配合即将到场的嘉宾彩排, 就是盯着产品线确认量产时间, 研发部给了消息,第一批交付是在发布会结束半个月后。
方辞回复了邮件,工作相关的内容抄送完成,又收到一封内部运营的群文件。
小祝也看到了, 问:“程哥, 你报名公司的联谊活动了吗?”
正是那封运营邮件, 上面写着时间地点, 每年初春公司会举办联谊活动, 自愿报名, 总裁办想出来的主意, 和另外一个科技公司一起吃饭, 美其名曰增进感情, 实则是为了终身大事,方辞来公司快三年, 只有第一年参加了, 当时被同事拉进去,一场下来头昏脑胀。
程闻道:“报名了啊, 这么好的机会, 单身狗必须凑热闹,万一铁树开花呢。”
“方辞你去吗,一起呗?”
方辞关掉页面:“不去。”
程闻:“为什么不去, 多认识点人, 就算不为了脱单,挖个墙角也不错。”
方辞心头一动, 这么说也对,然而转念他又克制住了,道:“贺总说了要给部门加人手,不用自己挖人吧。”
“联谊会上挖别人公司墙角,你不怕被打么?”
程闻一想,还真的,要是大家都有这个心思,以后联谊估计也办不成了。
“好好,你说得对,还是谈恋爱靠谱,你真的不去找一个吗?”
方辞摇头,见小祝托腮冲自己笑,他忽然想起之前答应过贺驰的那件事,就道:“我有对象了。”
看似随意地把话丢了出去,小祝和程闻眼睛都瞪大了,其它有听到的组员也往他这边多看了几眼,程闻道:“靠,什么时候的事?闹了半天,就我最惨,孤寡到死!”
方辞道:“最近,没多久。”
程闻大声叹了口气,搓了把脸,嗷嗷叫道:“恨死我了,为什么你们这些铁树都开花了。”
一个组员探头:“程哥别哭,小祝姐也没开花。”
小祝嘴角的笑僵住:“去你的吧!”
程闻又问方辞:“你对象有照片吗,能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么?”
方辞看眼手表,快到汇报的时间了,立刻抱起计算机,说:“没有,保密。”当然不能让他们知道。
程闻见问不出来,只好作罢。
贺驰办公室里,其它部门经理还没到,方辞第一个做汇报,贺驰简单问了两个问题,方辞答完,这场短暂的报告就结束了,正要退出去,又被贺驰叫住。
他往前走了两步,走到贺驰办公桌前面,贺驰让他伸手,方辞怕有人进来,瞥了眼门,还好,走廊里没有脚步声。
他回头,看见手心里多了块奶糖。
“不要喝太多咖啡。”
方辞弯了下眼睛,把糖揣进兜里:“谢谢贺老师。”
他这几天为了补充精力,喝咖啡比较猛,连早餐的牛奶都换成了咖啡,贺驰是怕他晚上睡不好,所以这样说。
收了糖,他也问了自己关心的事:“贺老师中午吃药了吗?”
贺驰道:“已经不疼了。”
方辞轻声道:“医生说要连续吃一个星期。”
贺驰抬头望见他的眼神,那点拒绝的话登时咽了回去:“好,记得了。”
像大猫一样乖,方辞提了提唇角,顾忌在公司,随时会有人进来,他们没有继续往下聊。
后面进来的是袁城,他叩门而入,见到方辞客气地问了声好,寒暄了几句道:“方经理也在啊,我刚要找你,你们组联谊的名单已经提交了,人数还不少,不耽误工作吧。”
方辞道:“发布会筹备在收尾了,晚上不用加班。”
袁城:“那就好。”如果在以前,他一定会问方辞要不要去联谊的,真庆幸他现在打入老板家庭内部,对这些了如指掌,避免说错话踩坑。
方辞正准备出去,袁城抱着文件替他拉开门,忽然贺驰叫了他一声:“方辞。”
他重新转过身。
贺驰道:“你和同事说过了吗?”
袁城一脸迷茫,左看看右看看,老板在打什么哑谜?
方辞却仿佛一秒就理解了,乖巧地回:“已经告诉他们了。”
贺驰道:“好。”
袁城寻思用不用把门关上,边道:“……要不您二位先聊,我一会儿再过来。”
方辞笑了一下,说:“不用。”袁城干笑了两声。
办公桌后面,贺驰又变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总裁,袁城比往常多看了自家老板两眼,想象不到两人在家里相处的样子,就老板这副冰块脸,上司般正经的语气,不会把方经理吓到吗?
“还有什么事?”袁城的报告已经结束,贺驰看他嘴唇蠕动两下,以为他有话要说。
袁城激灵一下,道:“没事,老板。”
贺驰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袁城退后两步,没管住嘴,还是开口了,小心翼翼地问:“老板你在家也和方经理这么说话吗?”
这话听起来相当大胆,比越级还过分,但他毕竟跟在贺驰身边许久,还是能分辨哪些话题可以聊的,贺总看起来对方经理不错,肯定在意两人的关系。
果然贺驰神情上除了意外,没有怪罪的意思:“这么说话……有问题?”
袁城道:“倒不是哪句话有问题,我好几次听您叫方经理全名,感觉有点奇怪,您别介意。”
贺驰沉默,似乎在思考他话里的意思。
“全名有什么不对吗?”
袁城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妈耶,不会被他意外猜中了吧,天天被叫全名,方经理不会感到恐惧吗?
“据我所知,只有人在生气的时候会叫对方全名。”简单来说,要么是家长准备打孩子,要么是朋友间一言不合,反正贺总这么叫,太诡异了。
曾经他第一次听到,还以为听错了,那时几人也不在公共场合,而是在私人空间,加上这次……他怀着一颗善良的心,终于决定提醒老板一下。
他耐心表达了自己的看法,随后道:“……就是这样,全名太正式,昵称显得更亲近。”
贺驰习惯说一不二,但也愿意听取其他人的意见,袁城说得很委婉,意思却很明确,关于称呼,方辞没有提出过异议,他也没注意过,现在被划重点拿出来说,意味着这个事情可能存在问题,他应当多留意。
“我知道了。”他道。
袁城闭嘴了,话点到为止,他又不是家庭顾问,能说的也就这些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贺驰无疑是个认真的好学生,关于婚姻这件事,他还有很多不熟悉的领域,世界上每对夫妻,最初在一起,都会以父母作为参照物,学习如何相处,而这点恰恰是贺驰缺失的,只能后天找补。
这天晚上,方辞注意到贺驰时不时会看向自己,偶尔还皱皱眉,他一时不解,却没来得及问,他正在练习系领带,不常穿西装,系个领带都笨手笨脚的,还不如背稿子轻松。
贺驰切完水果,摆在茶几上,问他要不要拿他练练手。
“可以吗?我系得不好。”方辞问。
贺驰道:“随你,晚上又不见客。”
方辞笑了笑,把领带套在他的领子上,嘴里念道:“粗端在左,细端在右……绕过左领向下拉。”
“你在打双交叉结?”
方辞道:“正式活动场合,双交叉结更隆重。”
贺驰:“单结和双环结也可以。”
方辞拒绝了,他对自己的选择总有点倔。
贺驰便由着他解开再重来,又过了两遍,方辞还是会忘记步骤,贺驰按住他的手,道:“慢点,别急。”
领带缠着两人的手指,贺驰说一句,方辞就绕一个小圈,他语速放慢,显得更清晰,领带不知不觉就系好了。
贺驰看不到,就问:“系得怎么样?”
方辞笑了:“还可以,比前几遍好多了。”
贺驰把领带取了下来,方辞怔住,想制止:“别,我好不容易才……”
下一秒,领带就转移到了他的领子上,贺驰很熟练得打了个结,方辞摸了一下,特别规整。
“不用学。”贺驰说。
方辞指尖微微烫了一下,他听出了言外之意:
他们之间有一个人会就可以。
“辛苦贺老师了。”方辞卷着领带,说道。
屋子里有刹那的静默,静默中却滋生了旖旎的气息,两人距离不近不远,方辞却感到空气粘稠,将他包围起来。
他舔了下嘴唇。
贺驰却没上前,只将他的领子整理好,端详了一会儿,问:“方辞,你家里人怎么称呼你?”
话题转得太快,方辞微怔,但还是答了:“长大以后叫名字比较多,小的时候,他们叫我小名。”
“小名?”
方辞点头:“嗯。”
“所以你的小名是什么?”
方辞抿唇,问道:“贺老师想知道呀?”
贺驰道:“不可以吗?是秘密?”
方辞道:“不是,不过很少有人知道,沈柳也不知道。”
贺驰眉梢轻挑,拇指轻轻摩挲他的下巴,很温柔又很强势,道:“说来听听,我想知道。”
方辞微滞,道:“我爸叫我小辞,我妈叫我元元,后面是长辈起的。”
贺驰将两个字卷在唇间,念道:“元元。”
方辞:“每逢元日,辞旧迎新。”
第50章 奖励
小时候家里人叫他小名, 听起来稀松平常,后来长大了, 叫得就少了, 身边的朋友,最多像沈柳一样,互相起外号,对于小名讳莫如深, 男孩子都要面子, 被人称呼小名, 显得不够成熟。
不过这条放在贺老师身上显然不适用, 再平常的名字, 换成他的声音, 都格外性/感。
贺驰将他抵在衣柜上, 两人上衣扣子都解开了, 领带却还好好的挂在脖子上, 这条领带是贺驰的,上面还有果木的味道, 那声“贺老师”还没叫出口, 粗端就被塞进了口中,丝绸布料洇湿, 方辞牙齿咬得发酸。
名字仿佛奇妙的开关, 能让系统bug短暂消除,从上到下顺利运转,他抱着贺驰的肩膀, 电光石火间被电流击穿了。
他嘴唇磨蹭着他的鬓角, 也许是腰撑得酸了,又或者那点不甘心伴着甜一同泛上来, 他松开嘴,低头去咬他的耳朵,虎牙烙在耳尖上,贺驰察觉到,胳臂圈得更紧,低哑着叫他名字,喘息道:“乖。”
方辞趴在他的肩膀上,两人的味道混在一起,黑暗里,看不到贺老师的神情,往日贺驰喜欢开灯,今天却没有,按部就班的程序产生了微末的偏移和改变。
这样也很好,这样的贺驰也很好。
神思险些被撞散,方辞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假如他不再那么乖,程序全部修改,会是什么样子?
他忍不住好奇。
手掌心温热,贺驰注意到他精神不集中,把他抱到了床上,重新拧开灯,昏黄的灯光晃了下眼睛,方辞闭上再睁开。
贺驰低头望着他。
方辞摸了摸他的喉结,轻声道:“贺老师,再叫一遍我的名字,好不好。”
贺驰将他额头上的发丝往上捋了捋,道:“小辞,元元。”
好严谨啊,贺老师。
方辞弯了眼,几秒后,他真的不乖了一次,腰在他的掌下动了动,纵然贺驰自控力再强,也没想到他这么大胆,刹那间刺激地脊背酸麻。
他一只手扣在方辞的肩上,眉眼发紧,眼神都深了。
“是奖励,”
“贺老师了解我,又多了一点,”
“加百分之一。”
贺驰忍了忍,汗珠都要从鬓角落下:“百分之一?”
下一秒,那个受不了的人就变成了方辞。
床单全是褶子,领带终于被解下扔在地上,方辞觉得自己要被焊在这方天地,除了电流,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到底也不知道贺老师想要多少百分比。
一觉睡到天明,初春时节,外面从薄雪转为小雨,路过花园的时候已经可以见到迎春花了,又是崭新的工作日。
方辞心情跟着逐渐临近的春天一起变好,早上他收到了贺老师的早安和奶糖,可惜这次他没办法听话,昨晚闹得太晚,他现在正犯困,腰还酸,只好先去接了一杯咖啡。
程闻经过休息室,看见他,问:“你腰不舒服啊?”
方辞放下揉腰的手,靠在桌边回:“起床抻着了。”
程闻不疑有它,两人前后脚返回工位。
后天就是产品发布会,方辞除了配合即将到场的嘉宾彩排,就是盯着产品线确认量产时间,研发部给了消息,第一批交付是在发布会结束半个月后。
部门收到了出差的消息。
“……启用东南亚的生产线,袁助理问咱们谁去呢。”程闻跟方辞说。
方辞险些忘了还有这么一档子事,他现在还拿不定主意,东南亚比较乱,小祝最好不要去,其它人之中,也只有他和程闻比较合适。
“要去几个人?”
程闻:“一个人就行,研发和媒介那边也是各出一个。”
他想了想,又道:“要不这次我去吧。”
难得见程闻主动揽活,方辞把椅子转过来:“你真想去?”
程闻:“你这是什么表情,生产线也是咱们组的事情,我总不能里外的活儿全推给你吧。”
小祝也听到了,不禁插话道:“呀,怎么良心发现了?”
程闻:“……对,我良心突然长回来了,不行啊?”
有人愿意出差,方辞自然答应,程闻去也不错,他可以给他申请假期和补助。
“那你跟袁助理报备一声,过几天订机票。”
程闻道:“行。”
这件事很快确认下来,没占用太多时间,袁城那头也收到了AP部门的回信,整理了这次出差的人员名单,提交贺驰,AP产品卡在公司上市的节点,对于智云非常重要,他不敢大意,下午汇报的时候又专门拿出来跟贺驰确认了一回。
“我们评估认为部门经理去比较合适,东南亚销量很重要,经理对业务流程更熟悉,可以根据当地的销售状况及时调整策略,像欧美大区的产品线,都是部门直接盯着。”
贺驰没有立刻下判断,他知道这次AP部门的人选是程闻。
“部门二把手去,起不到作用?”
袁城:“这……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不是最优选项。”
贺驰在AP部门名单上看了一圈,放下汇报表,他思索片刻,又问:“这趟出差预计多久?”
袁城:“两周到三周,差旅时间算长的。”
贺驰道:“我看媒介那边也不是部门经理。”
袁城:“啊,这……”
贺驰淡淡道:“既然不是硬性规定,就按现在的来吧。”
袁城吞下了嘴边的话,道:“好的。”
好吧,他有点怀疑这个决定的正确性,毕竟AP部门的经理是……住脑,不要联想,只要不多想,自家老板依然英明神武。
又汇报了几个事项,袁城合上了自己的活页夹。
正要离开,被贺驰叫住,转眼,面前递过来一张购物卡,袁城睁大眼睛:“贺总,这是?”
贺驰道:“最近工作辛苦了,周末带着家人去商场放松一下。”
袁城一时惊呆,愣了足有半分钟,依旧难以置信:“贺总,这是总裁办都有的,还是单我一人……”
贺驰闻言没答,却是收回了手:“你不想要?”
袁城赶快摆手:“不不,哪能啊,我就是受宠若惊,这……多谢贺总。”
他双手把卡接了过来,又谢了好几遍,贺驰示意他可以走了。
袁城这才诚惶诚恐地从办公室退出,贺驰作为老板为人大方,但很少私下里给礼物,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真是让人又惊喜又惶恐。
他揣着卡想了一路,到了总裁办,灵光一闪,拍了下脑门:
诶,会不会是方经理在贺总面前帮他美言了几句?反正工作上,他想不出来有什么特别值得嘉奖的事,这么看来,还是要对方经理好点!
商渠见他傻笑,瞥了他好几眼:“你又怎么了,贺总给你涨工资了?”
这傻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袁城看着他,心里都有些怜爱了,答:“不是,不过我掌握了升职加薪的诀窍。”
商渠甩给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袁城笑了两声,商渠懒得理他。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