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那对镯子可是您留了好几年的,就这么送给大奶奶了。”
“不送怎么办,要求人办事就得舍得好东西。你看看沈氏进门给家里众人准备的见面礼,沈家是缺好东西的人家吗?我拿寻常东西糊弄她,那是上赶着得罪人。”
“你别看我人前吆五喝六谁也瞧不上的样子,我心里门清着。我们跟那些汉人不一样,早个几十年我们老祖宗在干嘛,他们的老祖宗在干嘛,我从小读的书就都是他们的书,他们那脑子都鬼精鬼精的。”
“况且你瞧瞧今儿个沈氏那样子,二嫂这几年掌家心大了就下不来,她以为她自己处处周全事事妥帖,其实谁不知道她翘尾巴了。现在好了吧,人家压根不跟她转圈子,就硬伸手要,她现在给不给都难受。”
刚高嫁到赫舍里家来,就敢这么办事的人,福璇认定她是个有本事的。自己这个小姑姑老留在家里不嫁人对她又没好处,这事托付给她,比指望毓朗那一走三五天都见不着人的强。
福璇一向主意大,她这么一说,身边的丫鬟自然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可她没想过,沈婉晴压根就不想接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你小姑姑跟我说了,说我要是真能给她找着个好人家,以后这家里老太太肯定最喜欢我。到时候也不用我去问二婶要什么,老太太肯定主动把掌家权全部交给我。”
福璇过来没待多久,坐下就开门见山把她的来意说了,随即把那对镯拿出来硬塞给沈婉晴。
问了问毓朗怎么还没回,还没等沈婉晴答话,又自顾自地说了好些现在毓朗是毓庆宫的二等侍卫,以后在外边的应酬肯定更多,她这个当妻子的得多多体谅。最后更加没等沈婉晴答应不答应,人家又起身走了。
“小姑的事你放在心上,她这人心急。三五天没消息她肯定还要来问,你要是说不出个门道来,到时候又是事。
不过也别太较真儿,要是真有看着合适的,回来跟我说,我再去打听。别瞧着好就跟她说了,这事要办得不好当心惹你一身骚。”
“知道了,我又不傻。光看着好有什么用啊,万一是个银样蜡头枪呢。我也就是收了人家的镯子,拿了人家的手短,做个样子而已。再说老话说得好,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这事啊我是真不行。”
“姑娘。”说这话的时候凝香端着面进来,正好听见自家主子说的这话,当即就没忍住喊了一声姑娘。
“怎么了?”沈婉晴还以为是厨房那边有什么事,一看她端进来的面条小菜又都是齐的,还有些蒙头蒙脑。
“她是让你别在我跟前说这样的话,怕我吃心不乐意,对不对。”
毓朗反而更快反应过来,故意当着凝香的面把好好的话说得曲里拐弯阴阳怪气,臊得凝香满脸通红,低着头把托盘里的面菜放好,就赶紧出去了。
“你别逗她,再让别人瞧见,还以为大爷对我跟前的丫鬟又什么想头。”
“诶诶诶,这话不兴说啊,我可没那意思。”
沈婉晴不大方,这是两人成亲后的第一天毓朗下的结论。这几天越相处毓朗就越这么觉得,不大方的人在这种事上格外在意,毓朗没打算在这上头给两人找不痛快。
“没这个意思就好,我就这么随口一说,爷您就随口一听呗。”
在桌边坐下,沈婉晴把油香油香的葱油面拌匀。晚上的宵夜凝香用的都是小碗,看着满满登登一碗其实也就三两筷子的事。
毓朗说没这个意思的时候,沈婉晴仔细分辨了他的神情,确定他真的没这个意思,才笑着问他要不要也吃一点儿。
“就吃一口,我尝尝味儿。”凝香的手艺好,沈婉晴又按照自己的口味让凝香改良了一下,现在这碗面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都肯定爱吃。
说是就吃一口尝尝味的人,一筷子就下去小半碗面。手不自觉又挑起一筷子,看着马上要见底的瓷碗和碗底稀稀拉拉几根面条,这才抬头去看沈婉晴。
毓朗这人眉眼长得好,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床上,都很招人喜欢。此刻这对剑眉却微微往下耷拉着,配着一双亮晶晶琥珀色的眸子,更像一直可怜兮兮的小狗儿。
“赶紧吃吧,我再让凝香去做一碗。”
大晚上的,来来回回折腾人家凝香,沈婉晴干脆又让她去厨房切了一只熏鸡一盘酱牛肉来,熏鸡给了守夜的两个丫鬟,酱牛肉让凝香带回后罩房去解馋。
第二碗面端来,沈婉晴吃了一大半,还剩一小半也被毓朗给包圆了。吃完了觉着有点儿撑了,又拉着沈婉晴绕着东小院转圈溜达消食,总之是他一回来整个东小院都跟着不消停。
吃饱喝足,牵着新婚的妻子踩着月光在小院子里来回的转,新得的腰牌被他扯下来塞给沈婉晴看,成亲以后的日子顺风顺水得让毓朗脚下都有些发飘。
两人转到什么时辰才回的房,沈婉晴不记得了。只知道一直憋着一股劲儿,好似什么时候都用不完的男人,这一夜终于老实下来,只把脑袋拱在自己颈窝上紧紧贴着,别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翌日,毓朗起了个大早。入值这日必须早早地进皇城交接,家里的爷们是不用去正院请安的,就连做媳妇的也能晚点儿随便什么时候抽空去正院一趟就行。
这会儿只需好好伺候好丈夫,让毓朗踏实吃过早饭换上箭衣袍服,舒服安心出门当差,这就是最要紧的事。
这么些年赫舍里家都是这规矩,额尔赫在世的时候钮祜禄氏如此,赫奕当差这些年舒穆禄氏如此,如今轮到沈婉晴亦是如此。
“昨天去侍卫处,人家就把我当值时间给安排好了,今天上值,得五天后才能回来了。”
“上值五天能休几天啊。”
“两天,毓庆宫跟护军营不一样,主子跟前当差没那么轻松。”
“那这五天,天天都得跟在太子跟前啊。”
“想什么美事,太子爷的贴身护卫有一等侍卫负责,我们就负责巡查和值守。白天和夜里不一样,白天两个时辰换一次,夜里分上下半夜。到底怎么轮我也还不清楚,等回来告诉大奶奶。”
上五休二,五天里有白班还有夜班,这差事外人看着光鲜体面,真干起来要说不累也是假的。这冬天冷夏天热的,沈婉晴想了一下要是换做自己,还真不一定能干得下来。
“别操心我。”毓朗抬手本来想拍拍沈婉晴的脑袋,怕弄乱了她的发髻,又垂落一点儿在她耳垂上捏了捏。揉得沈婉晴生生被腻歪得浑身一激灵,才把手收回来。
“赫舍里家的男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什么苦都吃得下来。”
“知道了,那赫舍里家的男人,下回可不许在我跟前姐姐、姐姐的求饶了。”
本想在沈婉晴跟前当一回霸总,谁知道一句话就被沈婉晴说得面红耳赤。大爷是装不下去了,毓朗只得借口时辰不早了赶紧出门,活像是背后有人撵。
送走毓朗,沈婉晴又脱了氅衣歪回床上睡了个回笼觉。昨晚上正院那边就来人说了,说今天佟佳氏要出门,等毓朗出门了也不用自己去正院。说得好听是体贴自己,其实还是怕自己到她跟前又说昨天的事,干脆找个由头躲了。
躲就躲了吧,反正自己也没打算为难一个老太太。这事归根究底还是两房都觉得自己是吃了亏的那一个,掌家对于已经嫁做人妇的女子来说,那就是权利的斗争。
这种事想要佟佳氏说一句话就让舒穆禄氏乖乖放手,还是做梦更容易些。沈婉晴没有做梦的喜好,她更加愿意自己去争取。
睡了半个时辰回笼觉再起来的沈婉晴,让春纤给自己梳了一个极工整的发髻,又挑了一对牡丹的头花和点翠的簪子插上,打扮得要多招摇,就有多招摇地往西院走。
西院跟东院不一样,在东院和正院的时候沈婉晴都感受不到区别,只有真真切切踏入西院以后,她才更加明白了舒穆禄氏为什么这么舍不得掌家权。
明明穿戴都差不多,但西院的下人脸上表情就是要比东院的更加有生机。
不怪他们如此,都是一个府里的下人,东院的人要什么东西,得西院的舒穆禄氏点头,哪怕舒穆禄氏从不克扣也不刁难,但比起西院这些人,心气儿就是无端矮了一截。
“大奶奶,您别看那些嬷嬷丫鬟这会儿见了咱们一个个笑得跟喇叭花似的,以前她们可不这样。”
“那她们以前什么样子啊。”
“奴婢也说不好,非说她们瞧不上东院的人也没到那份上,但我们都知道她们心里傲着呢,说到底就因为咱们大太太不管家。”
青霜不是故意挑拨离间,而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没地方说。毓朗是主子更是爷们,外头的事常顺他们怎么跟大爷说都成,后宅里这些事当丫鬟的要是什么都拿到主子跟前去说,那是活得不耐烦了。
“行了,这话以后不说了啊。咱们得多记人家的好,前几年菩萨保还小额娘腾不出手,也多亏了二太太忙把手。”
“诶,奴婢记住了。大奶奶您心善又大方,这话合该让二太太也知道呢。”
漂亮话谁都会说,可不管话说得再漂亮,沈婉晴这么突然袭击,还是把从昨天一直等到今天,都还没把赫奕给等回来的舒穆禄氏给吓着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