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贞?
林家养子?
小隐蹙眉,他前世从未听过林贞这个名字,也从未听闻林家有什么养子。
他把图鉴合上打开,打开合上反复三次,确认这确实跟他前世买的那本图鉴一模一样。
难道他前世没注意?
小隐不再纠结,继续翻看下一页。
这次映入眼帘的是一幅人物画像。
画中人着一身天青色长袍,相貌极其的清峙,有种介于少年跟青年之间的端严。
这个人小隐记得,前世他见过三次。
林家的长公子,林湛。
第一次自然是神王寿典,第二次则是明澹与小隐大婚。
前两次照面小隐对林湛的印象很深刻,因为林湛十分注重自己的仪容仪表,言行举止,这让他在一众人中,显得非常突出。
第三次见林湛,则在神境。
那是明澹于十方莲海重伤期间。
小隐那时候已听了许多承夜的剖白,知道承夜深爱明澹。
不过这样的感情他不能认同,一个人,怎么能喜欢上喜欢自己姐姐的男人呢?且这个男人已经大婚。
?
这太复杂了。
神境有座丘陵叫绛雪丘,绛雪丘栽种着天下奇花异卉,也豢养了许多珍禽异兽。
那日他看完明澹,去降雪丘喂食新来的两只孔雀。
喂到一半,侍从上前说有人来看望他。
看望?
小隐很是不解。明澹重伤这些时日倒是时常有人来看望明澹,但他好好的,来看望他做什么?
更何况,他并不认识什么人,公仪礼那时已见斥于神境,更谈不上“看望”二字。
所以小隐一时三刻真想不到谁来看他。
直到他见到,穿着一身孔雀绿长袍的林湛。
林湛一向高贵英雅,那天更显然是隆重的打扮过。
他发束轻冠,穿着孔雀绿的长袍。但这长袍的样式却很特别,领口收的高且紧,颈下一圈镶嵌成环的绿松石,再往下,腰际处用孔雀翎收腰。
小隐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孔雀,再抬头看了看缓缓向他走来的林湛,头顶缓缓地:“……?”
林湛丝毫不觉得尴尬,他熟稔道:“听说明澹重伤,我来看看你。”
小隐:“……”
好像有一点奇怪。
小隐慢吞吞才察觉奇怪的点:“明澹重伤,你不应该去看明澹吗?”
林湛脚步一顿,眼中泛起粼粼波光,脸上显出十足的低落:“你是不想见到我吗?我是想着明澹自有人照料,倒是我听闻你这些日子过得十分不好。”
小隐:“……”
也没有那么不好吧。
林湛靠近小隐,安慰道:“这些日子承夜登堂入室的事我也听说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说完又咬牙切齿道:“明澹一向不知分寸,当年给承桑剖白心迹便闹出了天大的笑话,如今又为了一个承夜在十方莲海伤成这样,他丝毫不知自己已经与你合道,这样不顾及你的脸面。”
小隐抠了抠手指,有点坐立难安,这个人是来羞辱自己的吗?
林湛叹了口气:“明澹做事一向不知检点,他又是神境的少主,除了承桑承夜他何时把外人看在眼里,所以我们有时就算是想劝两句,也是有心无力。”
小隐注视着林湛:“……你说这些话……”
是什么意思?
林湛仿佛对此深恶痛绝,又急于安慰小隐,竟失了分寸一下子抓住了小隐的手,小隐要说的话一下子噎住了。
缓了一下他垂眸,想把自己的手从林湛手中抽出来:“明澹跟承夜不会的,他喜欢的是承桑。”
可林湛语气更加激烈的握上了他的手腕:“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
林湛轻叹一声,诱劝道:“是,明澹先前是喜欢承桑,可承桑现在已嫁给信王州的太子贺兰铭,他这辈子是没有机会的。可承夜不一样啊,他有那样一张脸,又对明澹情意深重,”说着林湛叹了口气:“你还不知道吧,这次明澹重伤便是因为承夜。”
这件事情小隐知道,但具体情况他不清楚。
林湛道:“贺兰铭是信王州的太子,他幼年离家在璇玑山修行,前些时日,信王驾崩,他继承了王位,承夜身为国舅理应跟着一起回去王城。可承夜没去,他心里念着明澹,竟妄图以凡人之躯攀登神境,差点魂飞魄散在劫云之下。”
说到这,林湛目光注视着小隐,微微笑了一下:“也是明澹感应到承夜出事,竟独闯十方莲海为承夜摘取了一瓣莲。如你所见,后来承夜倒是好了,明澹却伤成了那样。”
小隐听过十方莲海。
那是天道孕育出的一片莲海,在这天际的最东方。其中生有一座十二品的青莲,其八十一瓣莲瓣,每一瓣都含有颠覆生死,逆转阴阳的磅礴神力。
林湛注视着小隐,轻声道:“怕是明澹自己都不知道,他情钟于谁呢。小隐,我真为你感到伤心。”
小隐眼波微动,他抬头,直直撞进了林湛眼中。
林湛眼底闪动着微光,柔声道:“我知道,你深爱明澹。可是小隐,你应该明白明澹的不可靠,他如今已跟承夜搅合在一起将你的脸面踩在地上,那今后呢?”
小隐慢吞吞道:“可是,我已跟明澹合道。”
林湛道:“合道又怎么样?能合道就可分道。更何况,上三宗里好男儿这么多,你也该看看别人。”
小隐眉间显出一点忧虑:“可分道……这是不可能的。”
林湛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微光,坚定道:“小隐,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
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吗?
小隐一直都想着这句话,他不明白林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一直想再问问林湛,可惜,前世直到他身死,都没有机会再与林湛见面。
小隐想到前尘往事,心神微动间,又将目光移到了林湛的画像上。
诚然,林湛无论是相貌、权势、地位、财富都难有人及。
且他对明澹行事颇有意见,那大约为人正直,不会做跟明澹一样的事。
小隐心中已有了考虑,却还是往下继续翻看图鉴。
一连翻了两页,竟看到了公仪礼的图鉴。
图鉴上的公仪礼更年轻一点,大约十四五岁,比之现在更乖戾难训。他穿一身玄色的长袍侧身站着,只看得见半张侧脸以及他手中拿着的九连环。
底下的注解更是——
公仪礼,极夜公仪家少主,虽年十六,而其恶行罄竹难书。
其赋性奢侈,恣行乖戾,酒色淫.乱,更兼阴晴不定!暴戾恣睢!杀人如麻!
小隐不住点头。
除了酒色淫.乱,其余几条实在不算冤枉了公仪礼。
小隐想到前世,其实他情真意切的考虑过,要不要一直留在公仪礼身边。
小隐现在已不太惧怕公仪礼了,可小时候,他连听到公仪礼的说话声都会发抖。
小隐到公仪家那年五岁。
那几日公仪礼养的一条叫小隐的裂云犬死了,公仪礼说以后他便叫小隐。
这是小隐名字的由来。
那时候还没有无相殿。
但小隐依然是跟公仪礼住一块的,不过公仪礼是睡在榻上,他是睡在地上。
小隐有一个小小的铺盖,每夜睡觉前会小心翼翼的展开。但公仪礼经常踩到他的被褥,然后骂他挡了地方。小隐只能讨好的笑笑,然后把自己更小的蜷缩起来。
他每天都很害怕,活在无边的恐惧里。
公仪礼经常因为一些小事暴怒,小隐有时候连呼吸都不敢,有一次脸涨的通红快要把自己憋死了,还是公仪礼发现不对掰开他的嘴,可随之而来的是公仪礼更可怕的怒火。
很多次,公仪礼都恶意找他的麻烦说要把他丢进百骷山,小隐被威胁的次数太多,心中惶惶终于生了场大病。
公仪礼好像开始明白,小隐没有仙骨只是一个凡人,而凡人总是脆弱的,稍微的恐吓就能让他们生病。
他不再恶意找麻烦天天威胁小隐,可这样的平静没有维持多久。
九岁那年,下四族之一随家家主做客公仪家,见到小隐心生亲切,想要将小隐收作义子。
小隐那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离开公仪礼,别说是收作义子,就是收作孙子他也是一百个愿意啊。
他刚点了头,下一瞬,他就被暴怒的公仪礼踹翻在地。
那一脚直直踹在小隐的心口,小隐翻在地上全身痉挛冷汗如雨,半天才咬着“咯咯”打颤的牙齿重重吐了一口血。
公仪礼刚发表了要把小隐丢进百骷山的高论,看到这一口血,脸色刷的白了。
从那之后,小隐的身体再怎么养也带着孱弱病气。
而公仪礼,也慢慢学着像一个人了。
前世小隐曾看着公仪礼的脸为难的思考,少主现在对他不坏,或许他一直陪伴在公仪礼身边也不错。
可很快他就摇了摇头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万一少主现在对他好只是暂时的仁慈,而非真正的改变呢?
更何况,他有一次不小心听到,原来,公仪礼很早便与乌家的公子订有婚约,将来公仪礼与人合道,若是乌家的公子不喜欢他呢?
他一直留在极夜,总有一天要过回终日忧惧的日子。
可是离了公仪家,离了公仪礼,像他这样毫无修为的凡人又该如何活下去呢?
所以,他想攀根高枝骄奢淫逸的过完后半生这并没有错。
前世今生重叠,小隐手指于图鉴上停顿,然后翻过了印有公仪礼的这一页。
不多时辰,一本图鉴翻完,小隐又翻回最初,爱上了林湛。
小隐心满意足的把图鉴塞回榻下,又将琉璃盏捧在手中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最后在白阳天的催促中,才不情不愿的爬上床榻睡觉了。
同一时刻。
神境,日照宫。
明澹于万重梦障中猛然惊醒。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