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艾萤从十几米的豪华大床上醒来。
看着虫巢顶上镶嵌的几百颗闪闪发光的宝石,眼中没有一点穷人乍富的惊喜,反倒满是吾命将休的无奈。
就在她想眼不见心不烦地闭上眼时,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那些虫又要来见他们的王了!
艾萤丝滑的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昨天换上的精致且舒适的衣服。
虽然她现在是虫王,能随时拒绝见这些虫。
但……
谁让她是假王呢。
她身边的夏洛蒂也一眨眼就收拾好了自己。
这时,在艾萤的允许下,巢门被缓缓打开。
几十只进入虫巢的虫颜色不同,体型也大小不一。
但是相同的,是他们乖顺的表情,竖得笔直的触角,以及虫身上同一位置上莫名出现的遮挡。
最前方的虫,是献上自己虫钳的那只虫。
他断掉虫钳位置,已经开始张出了新的虫钳。
他双钳捧着一件不知道什么材质的衣服,恭敬地走到床巢前,乖巧无害地伏下身。
其他的虫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也都乖巧地在床巢前跪伏。
这时,艾萤看清了虫钳捧着的那件衣服。
那是一件披风样式的长衣。
衣服从上到下,颜色由浅及深,衣领处颜色是浅浅的白色,到衣摆,颜色已经变成了深沉的黑色。
衣服最里层的材质不知道是什么,但看起来柔软而坚硬,在衣服的外层,镶嵌着同色系的轻羽。
看起来舒适而昂贵。
这时,克奥由于新生的虫钳还不太有力,捧着衣服的虫钳不小心抖了一下。
艾萤也终于看到了长衣最里层的材质,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动了动。
这是……由虫族甲壳编织成的衣服。
衣服的颜色,其实就是每只虫甲壳的颜色。
从身上生生挖下一块儿甲壳,不疼吗?
她看向匍匐在地的虫,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干涩:
“这是什么?”
为首的克奥抬起头,他根本不曾在意自己虫身上的伤,更没有在意伤口的疼痛。
偌大的虫巢,他却只能看见王。
他虫声中好像带着来自灵魂的臣服:
“嘶嘶——是虫衣。”
“能帮助王抵挡危险。”
说到这里,克奥有些自卑地缩了缩虫钳:
但是他们的等级太低,就算是虫核前的甲壳,也算不上最好。
王……本来应该值得最好的一切。
艾萤深吸一口气,声音听起来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了。”
“你们退下吧。”
虽然只见了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但听到王的命令后,所有的虫都毫不犹豫地退了出去。
对于他们而言,能见到王一面,就已经值得他们回味虫生了。
更何况……
王留下了虫衣!
有虫兴奋地晃着身体:
那王会不会……穿这件虫衣?
哪怕只穿一次也好。
不不不。
他们怎么能要求王呢!!
王不穿虫衣,也是因为这件虫衣,还不够好。
是他们的问题。
他们应该把最好的一切,献给王。
虫巢中。
艾萤看着摆放在不远处放在岩桌上由一片片虫甲织成的虫衣,觉得心中的情绪分外复杂。
这群虫到底能为他们的王做到什么地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夏洛蒂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一步步地走到虫衣面前,看了许久,声音带着一丝颤意:
“这是虫族的护核甲壳!”
他们居然挖下了虫族最重要的甲片,只是因为……要给王做一件衣服。
她再次认识到了虫族的疯狂。
艾萤听出了夏洛蒂声音中的震惊,下床走到了她的身边,疑惑地问道:
“什么是护核甲壳?”
夏洛蒂侧过头,看着艾萤茫然的模样,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虫核是每一只虫最重要的所在,比人类的心脏还要重要许多。”
“只要虫核还在,他们就能有再次重生的机会。”
“所以,每个虫的虫核前,都有一片至坚的甲壳,用来保护虫核。”
“虫族其他的伤势,都可以修复再生,但唯独这一片甲壳,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永远无法再生。”
“所以……”艾萤看着前方的虫衣,声音带着一丝干涩,“这是他们用自己最珍贵的甲壳,编织成的衣服。”
她本来以为这些虫生挖自己的甲壳,已经是他们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没有想到,他们挖的还是这样重要的甲壳。
她低下头,连呼吸都带上了一丝沉重:
刚才这些虫进入虫巢时,每一只虫看起来都兴奋活跃,一点也看不出他们原来有那样鲜血淋漓的伤口。
艾萤看着虫巢大门的方向。
曾经,她只想离这群虫越远越好,这一次,她却第一次有了见一见他们的念头。
她深吸一口气:
反正现在也没有虫怀疑她王的身份。
只是见一见,应该没关系吧?
想到这里,她侧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夏洛蒂。
夏洛蒂仿佛猜到了她的想法,轻轻地点了点头:
王待在虫巢里太久不动,应该也会让人怀疑。
更何况……
她知道,艾萤不亲自看这些虫一眼,不会安心。
艾萤看到她点头后,深吸一口气,走到了虫巢的大门前。
虫巢外。
其他虫都在欢天喜地的忙碌着,忙着为王准备更好的献礼。
只有一个重伤的虫除外。
比利亚的虫脑被高等虫族破坏,只能被动等待死亡的来临。
他伤得已经没有办法站起虫身,更没有办法走动。
可他依旧固执地往前爬着。
虫钳拖着满是裂痕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朝着虫巢大门的方向爬去,身后那带着血迹的拖痕长得看不到尽头。
他竖瞳已经有了扩散的迹象,虫身上的血流得已经快要干涸,却依旧不肯停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爬到了巢门前。
比利亚并没有敲响巢门。
他只是用已经没什么力气的虫钳,把身上剩下的所有东西,一件一件地放在了虫巢的大门旁边。
他马上就要死了。
他想在临死前,把他的一切都献给王。
做完一切后,他的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看着虫巢大门边缘的纹路,弯折的触角轻轻地抖了抖:
能在距离王这么近的地方死去。
真好。
比利亚趴在地上,涣散的竖瞳幸福地眯起。
等他死后,其他虫会把他的虫尸拖走。
他的死也不会打扰到王。
真好。
就在他安心地想要闭上双眼时,虫巢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艾萤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就看到了在虫巢外缩成一团的一只重伤的虫。
他的虫钳、虫壳上有着无数深可见骨的裂痕,头顶的触角也弯折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他的身边,凌乱的摆放着一些宝石和人类需要的修复液、营养液。
比起虫巢内那些闪闪发光的宝石,这些宝石算不上太好,修复液营养液也并非顶级。
却已经是他现在拥有的全部。
一只濒死的虫和他所有的财富。
艾萤看着这一幕,心脏猛地收缩了一瞬。
她认出了这只虫。
这是那一天,接收高等虫族信号后,成功将她的存在瞒住的虫。
艾萤攥紧双手:
是因为违背等级本能骗了高等虫族,所以他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是因为她的命令,所以他才会伤得这么重吗?
如果今天她没有打开巢门——
他是不是会在这里,等到死?
她甚至都不会记住这个虫的存在。
艾萤怔怔地站在原地。
比利亚感受着熟悉的气息,触角艰难地动了动:
是王!
他怎么可以打扰王!
他怎么可以让王看到他这么丑陋的样子!
艾萤看着他挣扎着想要离开的动作,蹲下身,一只手轻轻地抚过他满是裂痕和虫血的甲壳。
她不敢用一点力气,生怕稍微重一点的触碰,就会加深他的疼痛。
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他,她才终于察觉到了虫族和她喜欢的虫的相似点。
一样灵动敏锐的触角,一样坚固能保护自己的甲壳,还有挥舞着的虫钳。
甚至于虫壳上细小的绒毛,都像极了某些小虫。
她安抚一般轻抚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
除了这样,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比利亚感受着艾萤的动作,整个虫猛地定在了原地,再也无法动作:
王在……触碰他!!
王没有嫌弃他脏污破烂的虫身,还在……触碰他!!!
这一瞬间,他感觉到虫核涌起无数美好的情绪:
温暖、安心以及灵魂的安息。
他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虫吧。
他拼尽全力撑起虫身,想要艾萤能摸得更不费力一点。
可是他伤得太重,已经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行动之间,甲壳裂开的缝隙从艾萤的手指划过。
几滴血顺着她的指尖,无声地落在了比利亚破败不堪的虫身上。
他身上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弯折的触角,也一点点立了起来。
被鲜血浸染的最多的位置,染上了深红的纹路,就像是被打下了一个烙印。
他的虫核逐渐被修复,一下一下强劲地跳动着。
被宣判了死刑的比利亚,再次恢复了生机。
看着这一幕,艾萤忽然意识到了,为什么这些虫会将她错认为王:
因为血。
因为她的血。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