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初次见面


    几天后, 陶柠左右手各拿了一个麻布袋准备出发了。


    里面一部分装了行李,还有一部分装了柠檬和野菜,是陶圆说要送给那户姓宋的有钱人家的, 要他好好感谢那个宋老板。


    她还心疼陶柠一个人还要背很重的包去镇上,所以死活不肯把背包让他背着, 自己把包背在身后,脸上装作很轻松说:“嘿, 你姐我之前每天五六十斤的衣服,小意思啊,快走吧。别耽误宋老板他们的时间, ”


    书记告诉他们,那户有钱人家已经开车到镇上来了,但是因为黄檬村在山里, 轿车不好在山路上驾驶, 所以叫他们先去镇上, 这次依旧是书记开着那辆老旧的电动三轮来接。


    只是这次不是接陶柠去送客人了, 而是接他去城里,开启未知和全新的生活。


    小檬抱着陶柠的小腿, 哭得撕心裂肺:“舅舅——你不要走——”


    陶柠摸着他的头哄着:“我很快就回来了。”抱着他腿不放的小檬眼泪汪汪的看他,“真的嘛?”


    “嗯,真的。”


    但小檬依旧抱着陶柠的腿不放, 还要大哭大闹,最后是李向东强行把他带走才结束了这场恋恋不舍的闹剧。


    从山里到镇上要两个多小时,期间陶圆一直在嘱咐他要注意的事情,尤其强调了除非是洗澡睡觉,其他任何时候都不能把眼镜摘了,在学校里更不要做出头鸟。


    陶圆强调了几句:“要是再在碰上那种事情, 你要和阿姐打电话知道吗?我拼死拼活也要赶过去,平时里也要多打电话,每周一次,不要让家里人担心……”


    陶柠很乖地点头,坐在三轮车上,微风吹起他的衣裳,勾勒出少年人的清瘦与挺拔。


    三轮车很颠簸,几人一路摇摇晃晃来到镇上指定的地方,下车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台黑色低奢轿车,轿车前有两个很宽的黑色方格,陶柠并不认识。


    紧接着,轿车上下来一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约摸二十八九岁,全身上下的衣物没有丝毫褶皱,他面容儒雅温柔,看到拖着大包小包赶来的三人,脸上也挂着得体的微笑,甚至还朝三人弯腰打了招呼。


    “三位中午好,我是宋董的助理高宇,为了表达宋董对陶柠小公子的重视,特意派我来这里接待。”他看着戴眼镜一言不发的陶柠,微笑道:“陶柠小公子您好,初次见面,我在车上给您准备了礼物,想必您会喜欢的……”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面前黝黑的女人擦了把汗,笑得合不拢嘴,露出两排明亮的牙齿:“哎哟,这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啊,柠柠,他喊你小公子呢。”


    高宇不愧是一家上市公司董事长的助理,即使被人毫无理由打断话,也没有丝毫不悦。


    陶柠点了下头,礼貌地说:“谢谢。我也……给你们带了礼物。”


    “非常荣幸与期待。”


    千不舍万不舍,清瘦的少年终究是上了那辆与他们有天堑差距的黑色轿车,高宇帮他们把两个麻布袋和背包放入了后备箱。


    陶柠第一次坐小轿车,有些局促地坐在后座,他身旁是一个包装精致的黑色礼物盒,系了个精致的蝴蝶结,竟连外包装用的都是最好的绸缎。


    车窗被有些枯瘦的双手死死抓住,陶圆眼眶通红,“柠柠,到了城里要给我们打电话报平安知道吗?袋子里的苹果橘子要记得吃,不然会放坏了,还有你最喜欢吃的蕨菜……”说着说着,女人终于泣不成声。


    她从小养到大的弟弟,终于要离开山里那个小小的村落,去往更广阔的城市了,就像一只被捧在手心里的幼鸟,终有一天,它会展开双翅,去往自由和无垠的天空。


    陶圆抹掉眼泪,看着黑色的车辆越行越远,直至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我的弟弟,再见。


    去飞吧,一定要飞得更高更远啊——


    日升日落,高宇带着陶柠去了最近的小城,绕过市中心,去了一个隐蔽的私人飞机场,这路上花费了七八个小时的时间,从乡道驶入国道,最后再次驶入乡道。


    下车后,陶柠脸色惨白,原本红润的唇也变得干裂,到了马路旁,抱着腹部弯下腰,小声呕了一会儿,但吐出来的,都是水渍。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是晕车的。


    这种感觉很难受,所以陶柠路上只吃了几口东西,仅仅数个小时过去,他就像浑身脱水了似的,脸上挂着疲惫。


    高宇看着这个身体羸弱且沉默寡言的少年人,不由地升出几丝复杂的思绪:拥有一副这样的身体,真的是获得过奥赛奖的人么?如果不是亲眼见过那张荣誉奖状,他根本不会多看这样普通的少年一眼。


    但职业素养让高宇没有多问,也没有露出鄙夷或不屑,他递过矿泉水,例行关心了几句:“马上就要到了,请您再坚持一下。”


    “……嗯,谢谢。”


    陶柠接过水洗漱了口腔内留下的苦涩,然后喝了几口,脸色才稍微好了那么一点,但依旧很苍白。


    直至他们到达私人飞机面前,少年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以及因为螺旋桨旋转吹起得剧烈的风声,终于产生了恍惚感。


    他从没有坐过飞机,只在书本上看到过……原来这就是实物么?陶柠默默注视这架私人飞机,惊叹了一下他的构造,同时在想这些材料的化学元素,他前几天刚好看了飞机外型构造的书。


    高宇见他对着飞机发呆,以为陶柠是被震慑到了,那种属于上流社会人士的优越感终究是不可避免地冒出来了,“这是来自M国的麦道500E,是偏僻之地前往城市最便捷的交通工具,陶公子,请——”


    陶柠眨了下眼睛,说了声“谢谢”,登上了这个庞然大物,进去后,他按要求戴好降噪耳机和系好安全带,有些局促地坐在位置上。


    高宇为了缓解他的紧张,笑着和他说:“这辆飞机的时速可以达到每小时两百八十千米左右,您不用紧张,很快就到海州了。”


    “谢谢。”陶柠垂着头,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脸色苍白,轻声呢喃:“……两小时。”


    “陶公子?什么两小时?”


    “从这里到海州市……只需要两个小时左右。”


    高宇笑着点了下头,“是的,您说的没错,陶公子对数字的敏锐力很高。”


    伴随着直升飞机巨大的轰鸣声,时间越久,陶柠的耳朵里越疼,呼吸也有些上不来气,他强撑着头晕,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这场未知的旅途,此时此刻,变得每分每秒都很漫长。


    螺旋桨的声音愈发小了,两个小时终于过去,然而没等下飞机,走到门口的少年腿一软,直接晕了过去,吓得高宇魂都要没了,“快!快叫救护车!”


    宋董其实没有多重视这次接人的事情,毕竟资助一下山里的贫困学生,再把人接回家培养,目的都是为了培养慈善家的形象,还有为家里马上要升省最高检的检察长的儿子铺路,仅此而已。


    但必要的面子工程还是要做好的,比如说派救护车过来,把少年接入了海州最好的人民医院,外面已经有记者秘密拍照了,估计明天的海州晨报就用繁体字写得满大街都是——


    “宋氏集團接回鄉村偏遠學生,第一天就進醫院!”


    “宋氏集團把資助的貧困學生接入醫院,意欲何為?”


    高宇没时间照顾陶柠了,因为他要负责处理这些记者还有公关的事情,索性直接交代了医生和护士,好好给vip病房的病人治病,接了几个电话后便匆匆离开。


    因为电话那头,是宋家的管家,用粤语差不多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高宇,你点接人嘅?如果啲嘢传出哈,会对宋噶造成多大影行你知道吗?”


    ……


    陶柠再次醒来时,入目的是比雪还要苍白的天花板,但灯线做了柔光处理,并不刺眼。


    他刚一睁开,旁边的护士惊喜道:“你醒咗?重有边感觉唔妥呀?”她声音清脆悦耳,说得却是标准的粤语。


    陶柠没有听懂,清澈潋滟的眸子就那么看着她,他抿了下薄唇,美丽精致的脸上露出了迷茫。


    “……”


    护士被他看得脸红心跳,感慨这少年生得太好看了,几乎轰动了整个医院,说vip病房住进来了一个男明星,又说比电影里的男明星还好看,手长脚长,身形清瘦却不失少年感的力量,闭上眼睡着的模样好似画上的人。


    好多小护士争先恐后要来看这位叫陶柠的少年,但是由于vip病房的私密性和警戒线,把她们通通都拦到电梯外了,连电梯门都进不去。


    这个护士是医院的总护士长,特意被派过来照顾陶柠的。这个护士敢肯定,这么美的人,肯定不是男明星,据说是宋家的公子,但具体是什么身份,她也不清楚。


    看少年迷茫的样子,护士明白了,这个漂亮的“洋娃娃”听不懂粤语,可能是外地来的贵客,便用普通话重复了一遍,“我的意思是说,你还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吗?”


    护士皱眉,脸上露出担忧与怜爱的神色,“你知不知道自己患有再生障碍性贫血?问题虽然较轻,但不保证以后会加重病情。”


    陶柠有些懵,本就雪白的肤色变得更加苍白,“您好,请问什么……是再生障碍性贫血?”


    护士更心疼他了,但她还是简单解释了一下,意思是陶柠的身体骨髓无法正常造血,所以平日里一旦出血,就会出现血流不止的情况,还有偶尔浑身无力,经常感到头晕易疲乏,免疫力也很低,稍微风大一点,就会引发感冒发烧等疾病。


    “如果后续病情恶化,需要进行骨髓移植。”


    纤细的手指忍不住捏紧被角,少年的脸色更惨白了。护士见他这么害怕,急忙安抚他,“你先别急,这个病是可以治愈的,而且目前你的情况不严重,只要按医嘱按时吃药检查,平日里多注意休息和保护好自己,病情是可以控制的。”


    垂下眼帘,陶柠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了,他甚至不敢问骨髓移植和吃药需要多少钱,他承受不起那么高昂的手续费,所以他没有给陶圆打电话。


    他住院这几天,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尖待遇,全医院几乎把他当成了易碎的白瓷娃娃,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磕到哪里、摔到哪里了。吃的用的穿的,样样都是最好的,甚至还出现了许多陶柠没吃过的东西,比如说海参、鲍鱼等等。


    陶柠看着摆盘精致的菜肴,心底忽然生出了那么一点自卑,但是很快,这样的自卑就被阅读取代,因为他每日下午,都会找个阳光很好的地方看书。


    少年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旁边是喷泉,有光线洒在他身上,朱唇皓齿,皮肤几乎白到透明,甚至能照见很淡的青色血管。他微垂着头,露出柔软白皙的后脖颈,修长的五指搭在书籍上,美好得就像一幅画。


    他不知道的是,有很多护士都挤在门后面,盯着他看,小声尖叫着:“呢个系我见过最好睇嘅人!”


    “太漂亮了,世界上怎么会有人长这样??”


    “……”


    甚至还有人偷偷拍下陶柠看书的照片。


    时间一眨眼过的很快,直到出院那天,高宇才露面接陶柠回去,也没有过问他的病情。


    少年依旧戴着很土气的黑框眼镜,较长的刘海垂在额前,身上也仍然是最开始那身洗到发白的旧衣服,与周遭的光鲜亮丽格格不入。


    垂着头,陶柠有些局促地站在医院门口。


    高宇对他这副土气的模样其实是满意的,也是刻意没有给陶柠买新衣服。


    因为他需要少年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回到家后和宋董还有宋大公子合影拍照,发到报纸和网上去做公关。


    医院门口停着低调的轿车,这次的轿车是白色的,前面前方有好几排像窗户的口子标志,整体像一辆面包车,车门是自动打开的,但高宇依旧绅士地弯腰,“请——”


    行李早已经被运送到别墅,陶柠小声感谢着,进入了柔软舒适的车辆。


    高宇在前方开车,“这是宋董特意为您安排的埃尔法保姆车,以后会有专人接送您上下学。”


    “……谢谢。”


    少年的声音轻而软,伴随着窗外的小雨,车辆一路疾驰,风景从车水马龙的闹市,慢慢转为偏僻的小道,但路面依旧是柏油路,很快,埃尔法驶入了山道,直到路边一座七八米宽的黑色蔷薇铁门映入了眼帘。


    还没下车,只是前方的车窗降下来,坐在后座的陶柠就听见一道磁性却极为不耐的声音,“老爷子到底怎么想的?让我去接那个乡下人?他不是给宋珩铺的路吗?让我到门口接,搞什么鬼……”


    第23章 第 23 章 “穷酸样”


    这些话一出, 前座的高宇有些尴尬,毕竟他把人接回来,在路上做足了面子, 结果到了目的地反而被人拆台,这口锅他可不背。


    因此高宇回头, 话里半点挑不出差错:“抱歉,这是宋家的二公子宋郁丛少爷, 二少平日里为人不拘小节惯了,他说的话您不要放在心上。宋家绝对拿出了百分之百的诚意来接待您的。”


    陶柠轻微地点头,镜片后的双眸懵懂清澈, 看上去对此没有丝毫介意。


    高宇内心松了口气,心想赶紧把这块烫手山芋扔了吧,让他们宋家自己吵去, 好在这小孩挺乖的, 不添乱。


    他顿了顿, 瞥见少年白皙细腻的脸颊肉, 那是被养出来的一小点儿婴儿肥,似乎曾经被人捧在掌心拼命宠爱过, 以及少年镜片后那双清澈的眸子。


    高宇不由自主恍惚了瞬间,难得话里带了一点真心,“以后您在宋家生活, 只要不轻信大少的话,绕开二少爷走,您会”他迟疑了一下,找了个较为准确的词,“您才能好好享受海州的生活。”


    系统冒出来,在脑海里插了一句:【呆瓜, 你可别听他的话,你要是绕开宋郁丛走,那还怎么攻略他啦?】


    【嗯,我不会的。】


    但明面上,陶柠感受到这个儒雅的男人透出的那么点善意,认真地点了点头:“谢谢。”


    高宇没再多说,打开了车门,比起车内凉爽的温度,车外的空气干燥湿热,热风吹进来,能够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与此同时,有道冷漠挑剔的目光如刀子刺过来,落在陶柠身上。


    但很快,这道冰冷的视线便移开了,伴随着远去的脚步声。


    陶柠刚下车,穿统一制服的女佣向他们弯腰示意,其中一个中老年男人,脸上的笑纹挤出了褶子,迎上前,但没有走到陶柠身前,而是向高宇点头示意,“高助,这一路辛苦了吧?”


    “还好,”高宇挂着万年不变的职业微笑,看了眼身旁的低头看鞋的少年,“这位就是陶柠小公子,我的任务完成了,张主管,我就把小公子交给您了。”


    “放心交给我吧,您慢走。”张主管目送高宇离开,紧接着,他才终于看向沉默寡言的陶柠,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陶公子,上车吧。”


    陶柠抬起双眸,一辆没有任何牌照的轿车行驶而来,他有些困惑,不是已经在别墅里了嘛?为什么还要坐车这是去哪里?置身于完全陌生的地方,他从未有过如此拘谨,也谨听陶圆的教诲,到了宋家后要更低眉顺眼,不要四处乱看。


    少年局促土气的模样引得周围有女佣发笑,但没有人去阻止这样小声却刺耳的嘲笑声。


    张主管浑浊的双眼显现出轻蔑,他看出陶柠心中所想,面不改色说:“这只是宋宅的外围,我们需要乘车进入宅院中心。”


    整个宋宅占地两千多平米,有半个多足球场之大,是一个传统的古典欧式庄园别墅,路上铺满了鹅卵石,无数昂贵的花草树扎根在路旁的小花园里,道路前方有一个七八米高的双层喷水池,镶金汉白玉雕刻的天鹅坐落在喷水池中央,华丽夺目却不失优雅。


    陶柠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地方,愣了愣,直到开着车门的轿车内,传来“啧”的一声,低沉磁性的嗓音更加不耐了:“张建忠,到底走不走了?”


    张建忠立刻谄媚道:“二少您稍等,我们马上就走。”他甚至想上前把少年直接推上去,想了想忍住了,语气催促,“陶公子,别看了,日后有的您看的,快上去吧。”


    陶柠微微垂下眼眸,“嗯”了一声,再次登上轿车,里面的布局是两层后座,刚进去,便看到最后坐一双锃亮的皮鞋,在铺了黑色毛毯的车面上显得冷硬无比。


    果不其然,没等陶柠抬头看一下这个高宇口中“绕着走”的二少爷,便先等来了皮鞋主人的冷嗤,明晃晃的不屑和轻蔑,连遮掩都懒得遮掩。


    下一秒,两层之间的挡板升起来,彻底阻隔了陶柠微怔的视线,似乎极为嫌弃他的目光。陶柠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小心翼翼地入座,双手规矩地放到腿上,唯恐会添乱。


    系统怪叫起来:【呆瓜!这宋郁丛太过分了!!我决定把《追妻火葬场》的秘籍翻出来给宋郁丛安排上,谁叫他不识好歹!】


    陶柠垂着头,【怎么…怎么追妻?我追他吗?】


    系统愣了,看着陶柠瘦弱的小身板,感慨:【呆瓜,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伟大的志向,但是很遗憾,你的志向要落空了。】


    【……】


    系统有理有据道:【当然不是你追他啊,我们要想办法让他追你,而你死活不答应!气死他!】


    【可是……我不答应他,怎么让他说‘我爱你’?】


    系统也愣住了,【好像也是,那那那……】它似乎是摆烂了,【难道你要答应他?】


    陶柠抿紧红润的唇,他对这个攻略对象的映像的确不太好,因此实话实话说:“不要。”


    【那不就得了!呆瓜你那么聪明,我相信你能在不答应他的情况下让他心甘情愿说出‘我爱你’的!哎嘿,嗑瓜子大赛要开始了,呆瓜我先去了,有事我晚上给你处理……】


    紧张地捏了几下衣角,陶柠很小声地“嗯”了一句。


    车辆行驶很稳,没过几分钟,就到了张建忠说的宅院中心,车门依旧自动开启,他一下车,便看见一个挺拔冷漠的背影,男人肩宽腿长,黑色皮鞋踩在地上,迈的步子很大,丝毫没有等身后的人,看也没看就进入别墅。


    陶柠跟着他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像藤蔓般缠绕在别墅内的旋转楼梯,楼梯下是一个白色电梯,前方还有一个巨大的落地窗,清凉的风吹进来,扬起似薄雾的窗纱。


    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他正在垂头看报纸,眉目温和,五官很淡,唇色也淡,像看不清的迷雾。听见门口的动静,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双与其他五官极不协调的深邃眼睛,目光凝在陶柠身上。


    那一瞬间,陶柠有种被蛇盯上的阴冷感,这种感觉令他向来平稳的心跳错乱了片刻,也让他很不舒服,就像被冰冷的毒蛇盯上的不适感。


    但很快,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男人温和的声音,他走过来,笑着伸出手:“你好,陶柠,我是宋珩,君子如珩的珩,宋家的长子,也是背后实际资助你的人。”


    陶柠愣了一下,他看过资助手续,文件上写得分明是宋家的控制人宋父,而不是他的儿子宋珩。但他看眼前人的模样,应该不会对他有多余的解释。于是他伸手,很浅地握住了,鞠躬道谢:“谢谢您的资助,很感谢您……”


    不出两秒,宋珩浅笑着收回手,“不用道谢,是你本身足够优秀,所以我看到了你。我让厨房准备了一场欢迎晚宴,现在还早,你先跟佣人去房间里休息。”


    掌心冰冷的温度抽离,陶柠抬起头,宋珩已经离开了,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站在偌大的别墅边缘,却没有人理会他。


    过了半晌,才有一个男佣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他年纪似乎只有十七八岁,宽大的佣人服在他身上并不合身,相貌只能算俊秀,放在人群中也毫不起眼。


    他跑到陶柠面前,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语气有些慌乱:“陶公子,实在对唔住!唔小心阻住晒你嘅时间!实在对唔住!”


    虽然听不懂他说的话,但从语气里也可以感受到眼前人的恐慌,陶柠第一次被人这样礼貌对待,双手局促到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他赶忙伸手扶起男佣,软着嗓音道:“不用这样,我没事的。”


    男佣被一双柔软的手扶起,清甜的柠檬香瞬间扑面而来,他刚才跑过来太慌乱了,以至于根本没有看清客人的模样,只有那些嘲笑他的佣人故意过了很久才提醒他:“喂,大少叫你去接待嗰个乡下佬,你再唔去可又要被扣工资罗。”


    男佣吓得要命,匆匆收拾了几下就跑过来了,到了客厅一眼便看见无措的陶柠,急忙冲上前鞠躬道歉,所以完全没看清少年的模样。


    此时他抬起头,终于看清不久前就传遍宋家的“乡巴佬”的相貌,只是一眼,他就撞入镜片后那双清澈的浅眸,即使戴着厚重土气的眼镜,可这样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好似含着一汪春水,男佣做不到视而不见,也瞬间抚平他心里的慌乱不。


    瞳孔不由地紧缩,男佣直接看傻眼:“你、你真系好睇……”


    直到少年露出困惑的神情,男佣这才想起来,这位客人听不懂海州话,他没有解释,脸颊烧得通红,支支吾吾说:“请请请跟我去房间吧——”


    陶柠这下听懂了,抚平有些发旧的衣角,点了点头,跟着男佣上楼梯。走了没几步,从楼梯上袭来一阵冷淡的气息,却极为浓烈,很像寺庙里的焚香,独特的香水味,甚至有点辛辣。


    噔——噔——


    皮鞋踩在大理石上的声音分明很轻,却又重重地落入别墅内所有人的耳朵里。


    终于,陶柠忍不住抬头,高高在上的旋转楼梯中央,走下来一个身形修长挺拔的男人,与他进来时看到的那个背影一模一样。


    看见他的第一眼,陶柠就知道这是宋郁丛了,因为他有一双和宋珩极像的眼睛,五官却比之强烈到浓墨重彩的地步,有些俊美到不敢让人直视。


    宋郁丛一只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看也没有看走上来的少年和男佣一眼,踩着台阶下去,却与少年擦肩而过时,寂静的别墅内,他冷哼了一句:“穷酸样。”


    接着头也没回下楼了。


    三个字的声音不大不小,刚传入陶柠与男佣的耳朵,男佣脸色瞬间惨白,有些心疼这样美丽的少年被如此对待,于是急忙小声安抚身旁的人,“客人,二少爷是这样的性格,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谢谢你,没事的。”


    高宇已经提醒过他了,而且少年脾气很好,像他身上的气息般柔软,甚至朝男佣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干净得如别墅外的白色玫瑰,好看极了。


    即使少年被厚重土气的眼镜遮挡了部分容颜,男佣也觉得他美丽漂亮到让他心脏狂跳,他不由得在内心暗暗发誓,未来的日子里,他一定要照顾好这个柔软美丽的客人。


    第24章 第 24 章 这乡巴佬怎么那么白?……


    宋家给陶柠安排的房间, 在一条铺了羊毛地毯的走廊尽头,坐南朝北,采光不算好, 但房间很宽敞,是山里那个小房间的五六倍。


    房间是复合式的, 外面是休息的地方,里面是浴室和衣物鞋子的置放间。


    整个房间铺满了地毯, 每件家具都流露出浓厚的欧式风情,床有四五米宽,椭圆形状, 浅蓝色床幔帐像瀑布般垂下,边缘是蕾丝花纹,自带轻盈舒适感, 窗户是平行推开的花格窗, 外面是一个小型花园, 眺望远处, 能看见山林里的雾气。


    男佣说:“您看,那座山后面是宋家的私人猎场。”他在给陶柠收拾从家里带来的东西, 两个麻布袋和一个大背包,还有一些瓶瓶罐罐的药,上面都是各种外语, 他看不懂,但是明白不能过问客人家的私事。


    他把那些洗到发白的旧衣物全部放入里间的衣柜,每一件都妥帖地用防尘袋装好,陶柠见状,也学着他的模样把衣服收好。


    男佣吓得惊慌失措,粤语都出来了, 随后拦住他的手,涨红了脸说:“让我来收拾就好了,您去休息吧。”这个客人实在太可爱了,而且很懂事,他心里更加心疼。


    陶柠乖巧地放下手,那双眼睛静静地注视他,男佣被他这样看着,感觉浑身像要烧起来,收拾衣服的手都变得有些哆嗦:“陶…陶公子,这条走廊是有两个方向去客厅的,我们刚才来的那条路,您看见最外面的那个房间了吗?”


    他们走进来时,走廊外围的确有一个紧闭的卧室,陶柠点了点头,轻软地“嗯”了一声。


    男佣带了点小心翼翼,连声音都放低了,“那就是二少爷的房间,我等会带您走另一条路去餐厅,您以后绕开那条路走就好了。”


    想起系统说的话,陶柠眨了下眼睛,轻声道:“好,我会的。”看来他以后得去有宋郁丛房间的那条路走动了,虽然他心里也是不愿意的,可是……他无力承担高昂的医药费,所以必须去攻略他们。


    见少年乖巧听话,男佣心里的怜爱几乎要溢出来了,把所有衣物都收拾好后,他局促地站地整理了下衣服,“陶公子,这里没我的事了,那我就先下去,到了晚餐时间我再来叫您。”


    男佣正想往外面走,身后轻软的嗓音叫住了他,“等一下……”他回过头,少年弯着眼睛问他,“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脸颊瞬间通红,男佣像小鸡啄米般点头,“当…当当然可以,我叫阿云,您叫我阿云就好。”


    “那你姓什么?”


    男佣摇了摇头,“我没有姓氏,客人,我就叫阿云。”


    感觉到身前人落寞的情绪,陶柠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镜片后的双眸写满了拘谨,纤细的手不安地攥着衣角,清瘦的身躯此时显得更病弱了,仿佛窗外一阵微风吹过来,少年便会倒下。


    阿云急忙摆着手安慰,结巴道:“不、不是您的错,不不不,您没有错,是我的错……”


    他只要紧张就会结巴,十七八岁和陶柠一样的年纪,其实也是半大的少年,两人彼此注视着,陶柠勾起一个很浅的笑容,镜片后浓密的眼睫跟着弯起来。


    阿云又看傻眼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迅速低下头,匆匆告别离开。


    房间里彻底空了,与此同时,强烈的疲惫感袭来,陶柠昳丽的眉眼间有散不去的疲倦,他坐在沙发上,感觉自从在医院检查后,反而更容易疲劳和浑身乏力了。


    医生跟他说,药物一天也不能断,以至于陶柠现在大大小小要吃十几瓶药,印有中文、英文甚至阿拉伯语的药物摆在桌上,像白色的棋子摊开。


    看着这些又苦又难吃的药物,陶柠更加坚定了攻略的想法,但宋郁丛似乎很不好接近,系统又忙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题”了。


    少年发着呆,直到墙上的复古挂钟显示时间到了下午五点,他住院的时候没有给陶圆说自己到了宋家,因为她对他了如指掌,听得出来他虚弱的语气。


    陶柠坐起身,打算先给陶圆打电话报平安——用的是房间里的座机,那部手机被他放在了枕头下,关机后,就再也没打开过。


    电话那边接的很快,女人的声音有些粗犷刺耳,“喂?谁啊?”


    “阿姐,是我。”


    “柠柠!”那边的声音瞬间降了好几个调,“到宋家了吗?怎么样啊?累不累?他们有没有在背后说你闲话……”


    女人絮絮叨叨地问着,陶柠一边回答,一边垂着眼睛捏被陶圆缝补了好几次的衣角。


    这些衣物看上去很旧,其实都是陶圆用纯棉的布料自己做的,因为陶柠的皮肤很脆弱,从婴儿时期,用了外面的尼龙布料就浑身起疹子,严重时还会过敏,只有穿用自家产的棉花亲手做的衣服才没事。


    那时候家里都笑这哪里是捡了个儿子,分明是捡了个“小公主”,后面陶父陶母去世后,陶柠的衣物都被陶圆承包了。


    陶柠怕她衣服做多了伤眼睛,所以这些衣服都穿了很久,洗到发白,但他也不怎么长个,有时候会为此郁闷,有时候又有点庆幸。


    电话那边的陶圆念叨了很久,足足半个小时才挂断电话,墙壁上的挂钟也显示到六点。按照以往在家的时间,这个时候该吃饭了。


    陶柠不知道宋家什么时候吃晚饭,但为了礼貌,他决定先去洗个澡,换上前些日子陶圆给他做的新衣服去吃饭,因为他心底,还是希望不要被宋家瞧不起的。


    他似乎除了成绩好,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进浴室一瞧,角落里有个能装下三个他大浴缸,陶柠站在原地研究了一会儿,自己打开了花洒,放好水,最后才躺进去。


    出来后,陶柠换上衬衫长裤,戴好眼镜,因为第一次泡澡,雪白的肌肤被温水泡出了粉嫩的红,脸颊也红扑扑的,像花园里糜烂的玫瑰,膝盖、手肘全是粉色,柔软似墨的黑发服帖地垂在额前,有些扎眼,好在眼镜起了作用,没有刺进眼睛里。


    陶柠刚换好一只鞋子,门外就响起急促的“砰砰砰”声,有人在外面呼喊,但因为房间隔音效果很好,具体说了什么不知道。


    以为是阿云来了,另外一只鞋都没穿上,陶柠急忙去开门,房门刚被打开,就撞入一双充满冷漠鄙夷的双眼,男人居高临下盯着门内的人,不耐烦道:“你是聋了吗?这么久才开门?”


    “对、对不起……”


    少年低垂着眉眼,不安地捏起衣角,踩在冰冷地板上的圆润的脚趾蜷缩起来,整个人看上去既老实又局促。


    站在宋郁丛身后的阿云快要心疼坏了,想替他说话,但碍于面前脾气极差的男人,最终没能开口。


    宋郁丛目光带着审视,冷冷打量少年,轻蔑的视线扫过他低眉顺眼的模样,以及身上土气的衣服,却在少年雪白的足腕上顿了一秒。他忍不住皱眉,这乡巴佬怎么那么白?


    第25章 第 25 章 你恶不恶心?


    阿云害怕宋郁丛会继续刁难陶柠, 鼓起勇气说:“二、二少爷,大少和夫人都还在下面等着,要不、要不……”


    宋郁丛收回放在陶柠雪白足腕上的视线, 侧过头,不耐的眼神看过去, 吓得阿云瞬间不敢吱声了,他在内心颤颤巍巍想:二少爷的脾气实在太差了, 可怜无辜的客人受到牵连。


    “快点下去。”


    宋郁丛皱眉撂下四个字,便双手插着兜,没等留在原地的陶柠, 头也不回下楼了。


    他一走,阿云冲上前上上下下检查少年有没有受伤,确认没事后才松了口气, 又把鞋找出来蹲下去给他穿上。


    看着阿云的发旋, 陶柠有些恍神, 仿佛见到了曾经那个人给他穿鞋的身影, 连忙回神小声说:“不用这样……”他缩回白到胜雪的小腿,自己把鞋穿上了。


    阿云绕了另一条带他下楼, 叮嘱陶柠记住,后者点了点头,戴着黑框眼镜, 呆头呆脑的样子看着乖巧极了。


    一下楼梯,就看见五六米长的水晶式餐桌上,主位坐着宋珩,他身旁有个约摸三十左右的女人,正掐着嗓子用粤语和宋郁丛说话,语气严厉, 声音却好似来自上个世纪香港的大家闺秀。


    刚才对少年横眉竖眼的宋郁丛,此时双手抱臂靠在椅子上,脸上的不耐烦比方才更盛。


    阿云在陶柠耳边小声介绍,“客人,这是两位少爷的母亲,宋夫人。”


    宋夫人和宋郁丛模样非常相似,虽然身上穿着绿色的温婉旗袍,那双凌厉的眼睛看人的目光却是一样的,听到楼梯口的动静,她那双美目扫过来,看着陶柠和阿云却没有表示欢迎,而是温柔地和宋珩道:“珩仔啊,给妈妈介绍一下。”


    宋珩挑眉,放下手中的刀叉,凑上去低笑着说了些话,宋夫人捂着嘴笑了笑,片刻后,朝始终站着的陶柠招了招手。


    陶柠小步走过去,宋夫人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腕,和陶圆有些粗糙布满茧子的手不一样,她的手保养得极好,很细腻也极冷,像蛇般缠在少年的手腕上,用不太熟练的华语惊讶道:“珩仔,他的手,好白好滑咯。”


    陶柠垂着眼睫,没说话,旁边的宋郁丛冷嗤一声:“乸型。”乸型是粤语中“娘娘腔”的意思。即使陶柠听不懂,但男人的嘲讽清晰可闻,他知道不是好话,垂着的眼睛压得更低了。


    宋夫人温柔的脸色一变,又开始用陶柠听不懂的粤语训斥宋郁丛,直到宋珩说:“好了,母亲,不要让客人看了笑话。”


    宋夫人这才闭了嘴,最后像逗宠物似的,把手上的金镯子摘下来放到陶柠手上,“送你了。”


    刚见面就送金手镯,陶柠当然不会收,可宋珩浅笑道:“收下吧,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谢谢您。”


    金镯子非常昂贵,陶柠想以后带回去卖掉,再重新买一个给陶圆,他珍惜放进裤子口袋,但仅是这么一个动作,就引得宋夫人捂着嘴笑,女人那双和宋郁丛极像的眼睛里,却不是嘲讽和轻蔑,是属于逗弄宠物后的嬉笑。


    少年有些难堪,整个人显得更加老实慌乱了,他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就像慢吞吞的蜗牛刚接触外面的世界,便遭受了风吹雨打,只想缩回自己的壳里。


    阿云在旁边看得心疼死了,好在最后宋珩说了几句,让陶柠坐下,场面才没有尴尬。


    他入座后,佣人开始上菜,是典型的西方晚宴,先上了几道冷盘做前菜,陶柠并不知道哪只手用叉子,哪只手用刀子,但他会偷偷观察餐桌上的其他三人,最后有学有样地吃起来。


    陶柠其实是和宋郁丛对立而坐的,主位是宋珩,与主位靠近的位置是宋夫人。


    这顿说是“欢迎”陶柠的晚宴,自始至终宋父没有出现过,餐桌上,也只能听见宋夫人和宋珩的交谈声,偶尔是女人捂着嘴的轻笑,用英语说着其他事情。


    陶柠听不懂粤语,但听得懂英语,大概是说哪家的夫人去买了什么东西,打牌输了多少钱的小事。整场晚宴下来,佣人从前菜上到主菜,最后到甜点,只有他和面前的宋郁丛没有说过话。


    到了最后,宋郁丛把叉子随手一撂,面无表情说:“吃饱了。”,站起身就想走,这时,宋夫人的脸色又变了,粤语和英语轮番换着骂他。


    陶柠有些愣愣地看着这一家三口,他不仅行动慢吞吞的像蜗牛,感知力也很迟钝,但也能察觉到宋夫人似乎很不喜欢她的这个二儿子宋郁丛。


    这是为什么?陶柠想多了解一些攻略对象的事情,方便做攻略笔记,但现在显然不是好时机,只能静静地看着宋夫人训斥,而宋郁丛却神色毫无变化,双手抱臂,冷眼看着她说完。


    最后,依旧是宋珩出来调和,宋夫人才闭嘴了,他把目光看向观察他们的少年,“陶柠,过几天你就和郁丛一起去学校报道,学校的资料我会让佣人给你,但是现在,你只能以插班生的身份进去,我的资助合同里写过,需要你在一学期内成绩进入年级前三,才能转为奥克森特的正式学生。”


    宋珩沉吟了一下,目光渐幽:“如果做不到,那很遗憾,我需要撤回资助金。”


    那个资助合同在陶柠包里,他翻来覆去看过好几遍,其实对他的要求限制很严格:不仅要他考入精英聚集的学校里的年级前三,还需要他拿下明年的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金牌。


    如果对于普通聪明的大山学生来说,这简直是难于登天的任务。


    但对于已经连续三年拿过数学省奥赛一等奖的陶柠来说,似乎是可以完成的。他那年初露头角,吸引了无数学校和企业家的目光,他们惊叹于一个来自落后大山的里的穷学生,坐着土气的面包车千里迢迢来到省会,竟然就那么简单把一等奖拿了?


    这太不可思议了!也是在打他们这些奉行精英教育人的脸。后来数家学校和企业名人争着抢着要资助陶柠,最后是宋家以“完成合同条件后捐助两百万”的阔绰,把资助名额拿下了。


    于是陶柠再一次千里迢迢赶到了这里,他点了点头,少年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坚定与自信,此时此刻,那副土里土气的眼镜在他身上也成了装饰品,漂亮极了。“宋先生,我会尽力完成的。”


    宋珩看着他,露出一个有些微妙的笑,点了下头,看了眼冷着脸的宋郁丛,忽然不咸不淡说:“郁丛在国际班的成绩很差,数学只有20分,以后还要麻烦你给他补习……”


    这话像点燃了的炸药,客厅内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宋郁丛话中带刺,冷冷看着他:“你算什么东西宋珩,家里的公司,还有检察院那些人你管着不满足了,现在又想来管我?你恶不恶心?少在这里给我装蒜。”


    “宋郁丛!”宋夫人“哗”地起身,气到胸口不停起伏,指着他的鼻子开始骂,但是陶柠没有听懂。


    宋郁丛没反驳她,只是双手抱臂,脸上满不在乎。到了最后,依旧是宋珩出面才平息了宋夫人的怒火,接着,宋珩看向陶柠,“我们拍张照。”


    佣人把专业的照相机拿过来,宋珩站在中间,陶柠和宋夫人各站在他两侧,而宋郁丛早就离场了。


    “咔嚓”一声。


    照相机刺眼的闪光灯落下,这张照片将刊登在明天的晨报之中。此时的陶柠还不知道,这张照片以后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他被阿云带回房间,对他说了“晚安”后便离开了,模样看上去有些急切,似乎还有很多的粗活要干。


    陶柠见他这个模样,也就不好意思让他留下,打听宋郁丛的事情。


    系统参加嗑瓜子大赛回来,问他:【呆瓜,你今天和宋郁丛相处的怎么样啊?】


    陶柠想起那张仿佛时刻处于暴怒边缘的脸,摇了摇头:【不好。】应该说,宋郁丛看不起他,也讨厌他。


    【那你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


    【……也是,不能指望你这个呆瓜。】系统灵机一动,【那这样吧呆瓜,我去秘籍里给你找找办法。】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机械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陶柠脑海里:【叮咚!触发攻略宋郁丛单人线第一条任务——在他的房间里待上半个小时以上。】


    “……”


    陶柠呆住了,这好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因为宋郁丛非常讨厌他,很抗拒他的靠近。【我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在他的房间里待半个小时以上?】


    脑海里响起哗啦呼啦翻书的声音,最终,系统“看向”浴室的方向,陶柠心有所感,跟着看了过去。


    十几分钟后。


    系统惊叹连连:【呆瓜,你太厉害了!竟然能把人家浴室间的控水系统给拆了。】


    系统给他想的理由就是浴室坏了,想借用浴室,但是做戏要做全套,宋家的每样家具质量都很好,陶柠只能想办法把浴室间控制出水的机械给拆了。


    这对于他来说是件很简单的事。


    少年拍了拍衣角,对于系统的夸赞有些腼腆,雪白的脸颊羞得泛起粉色,但没高兴多久,下一秒,整个房间全黑了,黑到只剩下窗外的灯光——似乎不小心把卧室控电的机械也给弄坏了。


    陶柠:“……”


    系统:【……】


    第26章 第 26 章 借用浴室


    陶柠有些羞赧, 不知所措问系统:“这…这该怎么办?”


    系统严肃道:【好机会啊呆瓜,反正都坏了,你就找这个借口去蹭他的浴室算了。】


    “噢……”陶柠接着问, “那下一步我该做什么?”


    脑海里继续响起哗啦哗啦翻书的声音,是系统在翻秘籍, 过了片刻,它振振有词道:【有了呆瓜, 这本叫《上校他又追妻了之夫人往哪儿跑》写了,这个时候你需要穿上粉色小浴袍去敲他的门!我用大数据检索了一下,基本百分之九十九是这个套路, 而成功率!高达百分之百!】


    陶柠惊了一惊,没想到这个攻略办法这么厉害,顿时对之前感觉古怪的秘籍有些肃然起敬, 认真地点了点头。“那如果我的浴袍是白色的, 成功率是多少?”


    系统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 故作高深说:【呆瓜, 所谓实践出真知,你先去试一下就知道了。】


    “好吧。”


    陶柠乖巧地答应了, 浴室里,他脱下崭新的衣物,黑暗中清瘦的身躯兼具如春柳抽枝的少年感, 背部两侧的肩胛骨如蝴蝶般漂亮,但因为体弱的原因,看上去很瘦,腰肢更是细到不堪一握,左侧下方有颗殷红的痣,衬得肤白若雪。


    少年只穿了一件印有奥特曼的小衣, 妥帖地系好浴袍,穿过静谧到冷清的走廊,在一间外刻有花纹的白色门前停住了,陶柠这才发现,门上贴了一张符箓,朱砂红到仿佛滴血,有些诡异。


    是保平安用的吗?陶柠在心里记下这个有些奇怪的事情,打算明天问一下阿云,他站在门口,很规律地敲了两下门,然而没有人回应。


    陶柠接着敲了两下,依旧没人回应,他是个很固执的人,见迟迟没人回应,也没有人告诉他宋郁丛是不是出去了,他决定多敲几下。


    双指屈起正要再敲两下,门砰地一声突然被打开了!


    陶柠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几步,门内身材高大的男人逆着光,肩膀很宽,几乎要把房间里的光全遮住了,以至于显得很是阴沉,浑身像笼罩着乌云。


    宋郁丛冷冷看着门后只到他胸口的少年,刘海有些长了,大半几乎遮住了镜片后的眼睛,只露出巴掌大小的瓜子脸,和红润的唇。


    少年身形瘦弱,脸颊两侧却有一点可爱的婴儿肥,宽大的浴袍穿在身上很不合身,露出一大片雪白的锁骨,一路延伸至下,却都被浴袍遮住了。


    皱眉移开视线,宋郁丛冷脸说:“大晚上不睡觉,敲什么敲?不想睡就滚回去。”话落,也不再看门后的陶柠一眼,便要把门重重关上。


    陶柠忍着局促,纤细的手抵住门,小声问:“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了,只是…只是我的浴室坏了,可以借你的浴室洗一下澡吗……”


    宋郁丛不屑地哼了一声,挑剔的目光看过来,冷冷吐出三个字:“你配么?”


    简单三个字,却饱含了高高在上的鄙夷和挑剔,陶柠本就白皙的脸变得像纸张般苍白,小声说:“对……对不起。”


    但此时刻在骨子里的执拗却冒了出来,少年脸色惨白站在原地,低垂着头,只能看见柔软的发旋,却也没有走。


    见状,宋钰丛俊美到凌厉的脸上升起不耐,“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赶紧滚。”


    这一次,男人的耐心彻底烟消云散了,但少年比他更执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借不到浴室洗澡就不会罢休,垂着头看上去小心翼翼,但没想到像只倔强的小猫,赶也赶不走。


    宋郁丛火气上来了,他没想到这乡巴佬那么不要脸,用这么拙劣的手段上赶着巴结他,于是不管少年的手指抵在门上,直接用力把他推开。


    他根本不会收住力道,地板很干净却也较滑,少年穿得鞋是家里带回来的,不防滑,被男人猝不及防用全身的力气一推,鞋子往后一滑,身体也跟着向后倒去。


    “啪”的一声闷响。


    陶柠的尾椎骨重重摔在地上,疼得他脸上瞬间惨白,手肘为了缓冲力度,也直接砸在了地上,没过几秒,原本白皙泛粉的手肘沿着四周迅速青紫,看上去骇人极了。


    系统在脑海里尖叫:【呆瓜!你没事吧!】


    陶柠疼到眼泪冒出来了,啪嗒,啪嗒落在地板上,好半晌,等疼痛的劲儿缓过来一点,才有力气回它:“没、没事……”


    宋郁丛没看到少年青紫的手肘,自然也不会信一个男的能弱到这种地步,又听他自言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心里的鄙夷和怪异更盛了,直接“砰”的一声巨响,重重把门关上了。


    过了许久,感觉身体缓过来了,陶柠才慢慢地站起来,但每走一下,他的尾椎骨处就疼的厉害,应该是伤到骨头了。


    系统气得机械声断断续续的:【呆瓜,他太过分了!!】


    陶柠把眼泪擦掉,闷闷的“嗯”了一声:“系统,我不想攻略他。”


    系统不吱声了,片刻后机械的声音说:【对不起呆瓜,我只是个人工智能……没有办法帮你。】


    【没关系。】


    陶柠回到房间,打了个喷嚏,房间里很黑,也很冷,因为控电系统坏了后,不知道动了哪些系统,冷空调关不上了。


    盛夏时节,别墅里是二十四小时开着中央冷空调的,室内温度维持在二十三至二十五度,但对于陶柠这样体弱的人来说,是有些冷的,所以在家里时,大夏天即使赵静群每晚抱着他睡觉,他也睡得很安稳。


    陶柠把陶圆给他准备的跌打损伤的药拿出来,慢慢地给一片青紫的手肘涂上药,他是个很能忍疼的人,除非太疼了才会喊疼。


    所以少年只是蹙眉,一点一点把药涂好了,涂到后面,才后知后觉发现再不把衣服穿上,就要冻僵了。


    放下伤药,陶柠脸颊发粉,有些晕乎地把衣服套上,直到系统问他:【呆瓜,你是不是忘记吃药了?】


    “唔……好像是……”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砰地一声,少年倒了下去,吓得系统尖叫:!!呆瓜——


    再次睁眼,入目的却是无尽的黑暗,与此同时,脑海里机械的声音非常刺耳:


    【警告!宿主因未完成宋郁丛第一条单人线任务,现降下处罚:封闭视力十二小时!请宿主在接下来的任务里继续努力!】


    陶柠呼吸滞了一下,难怪什么都看不见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没有完成任务,被剥夺视力的感受很不好,无助与无措迅速包围了他,就像忽然间世界下起了名为黑暗的滂沱大雨。


    但现在他孤身一个人在外面,不会再有陶圆和小檬……还有赵静群关心他了,所以少年只能靠自己,他颤抖着手镇定下来,却忽然听到身旁有声音问他:“……你在搞什么把戏?”


    是宋郁丛,只是这个磁性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有些古怪,似乎有不耐烦,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怪异。


    阿云去给陶柠送晚上甜点的时候发现了晕倒的他,急忙叫了家庭医生,也惊动了宋夫人,发现陶柠的时候,他一条胳膊上满是青紫,看上去好似被虐待了一样,桌上还有瓶瓶罐罐的药,看上去吓人极了。


    了解事情的经过后,宋夫人狠狠训斥了宋郁丛一顿,命令他必须要守着陶柠,直到他痊愈。因为这样的事情传出去,肯定会影响宋珩的仕途。


    所以宋郁丛是被逼着来看着陶柠的,但他刚进病房,就看见少年半躺在床上,没有戴那副土里土气的眼镜——


    估计是因为治疗被医生摘下来了,柔软的卷发垂在额前,巴掌大的脸上,那双睫毛浓密的浅棕色眼睛此时全部露了出来,却没有丝毫光亮,无神地“注视”前方,漂亮的脸上嘴唇抿得很紧,双唇发白。


    脆弱、无助笼罩了病床上的人,仿佛一朵被雨水淋湿的鲜花,有些枯萎,叫人心疼到恨不得立刻将少年搂入怀中哄着。


    宋钰丛感觉心脏停了一瞬间,他死死盯着少年的脸,强烈的怪异感涌上心头……这乡巴佬,长这样吗?只是他依旧臭着脸,见少年半天没有理会自己,心中莫名不爽,冷声问:


    “……你在搞什么把戏?”


    然而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少年仿佛被惊到了,身体瞬间向后缩,像受了惊的幼鸟,但也迟迟没有作声。


    宋郁丛皱起眉,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又问了一遍:“你是听不到我说话么?”


    少年的眼睛终于肯偏向他,但那双美丽的眸子,依旧没有任何光亮,好似被蒙上了一层薄雾,就像蒙尘的珍珠。


    过了许久,陶柠才摇了摇头,可仍旧没有说话。


    宋郁丛蹙起眉,想用手在他眼前晃一下,但觉得这件事蠢得要命,便没有做,而是直接转身想去把医生喊过来。


    但他刚转身,身后的人似有所感,衣角瞬间被人拉住了,宋郁丛愣住,他回头看过去,却看见少年扬起那张美丽到仿佛彩画的脸,笼罩薄雾的双眸小心翼翼“看着”他,柔软的声音微颤:“别走……”


    他很害怕,所“看到”的世界没有任何光亮,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最深处的记忆里,仿佛也有这样一段时光。


    所以陶柠对此感到恐惧,抓着男人衣角的手越收越紧,习惯性说:“赵……”可话到嘴边,才意识到,那个舍不得他受到任何伤害的男人早就不见了。


    “找什么?”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男人更磁性、更冷漠的声音,陶柠神色呆呆的,瞳孔略微紧缩,片刻后,他放下了手,垂着头小声说:“没什么。”


    他似乎潜意识里,认错人了。


    第27章 第 27 章 漂亮洋娃娃


    宋郁丛双手插在裤口袋里, 冷眼看病床上的少年扭过头,削瘦白皙的下巴绷得很紧,似乎很不情愿搭理他。


    他心底更不爽了, 这乡巴佬还敢对他发脾气?


    宋郁丛转身就走,这个医院就在别墅内, 是私人创建的,离别墅中央很近。然而刚走到门口, 眼前忽然浮现少年脆弱的模样,脸色不由得一下子黑了。


    但宋郁丛也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头也不回离开。


    病房里瞬间失去了那股仿佛时刻置身于火山的灼热感, 陶柠垂着头,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像个待在精美橱柜里的漂亮洋娃娃。


    【呆瓜, 我给你在脑子里播个动画片吧, 这样你不用眼睛也能看到。】


    少年点了点头, 片刻, 黑暗的世界里终于亮起一道光,是一副巨大的屏幕, 里面正在播放很多小羊,不停地咩咩叫。


    咩咩咩,咩咩咩咩。


    系统看得津津有味, 却许久也不见陶柠出声,便问他:【呆瓜,你不喜欢看吗?】


    “喜欢。”


    【那你怎么半天不说句话啊?】


    陶柠默默捂住肚子,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上腾起一抹红,“因为我看饿了。”


    小羊那么可爱,呆瓜你居然想吃它?!


    系统:【】


    一人一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绝大部分时间都是系统在说,陶柠在听。


    系统吐槽它的人工智能同事像个低级的AI智障,又说上次的嗑瓜子大赛它拿了参与奖,把它气坏了,说以后要多练嗑瓜子技术,还有说上上次的节日它好奇人类的烧鸡,偷尝了一口,结果味道没尝出来,还差点被送去工厂维修


    渐渐的,听着系统的絮絮叨叨,病床上的少年闭上眼,睡着了。


    但没睡几分钟,病房门“砰”地被人打开,可见来人毫不客气,接着是一道年迈的声音颤巍巍道:“小丛啊,下次还是要轻点,否则这扇门又要被你踢坏了。”


    稀奇的是,一向像个炸药的男人没有反驳,而是冷哼说:“废话真多,这乡巴佬的眼睛有点毛病,你给他看看。”


    跟在宋郁丛身后的是个头发苍白的老医生,戴着老花镜。而病床上的少年早在门被一家踢开的时候就惊醒了,他茫然地“看”过来,那双浅棕色的眸子,即使是无神的,也像琥珀般好看极了。


    老医生赞叹少年的皮相,“世上少有的珍珠,难怪小丛你那么着急”


    “说了少废话。”


    老医生叹息摇了摇头,来到有些无措的陶柠面前,拿出一个仪器,温和细语说:“好孩子,把眼睛睁大点。”


    陶柠听了他们的对话,知道是宋郁丛把医生喊过来的给他看眼睛的,不由有些奇怪宋郁丛阴晴不定的做法,虽然明知医生治不好,但还是乖乖地仰起脸,把眼睛睁大了。


    少年仰着脸,仿佛被画笔细细勾勒的眉眼浓稠如画,朱唇秀鼻,因为向上仰头的缘故,天鹅般修长纤细的脖颈完全暴露了。


    宋郁丛瞟了一眼,挑剔地移开,过了几秒,他眼睛又瞟过去,没过几秒,又黑着脸移开,如此周而复始,直到老医生困惑道:“奇了怪了……”


    宋郁丛像是终于找到其他能吸引注意力的事情,连忙问:“他真瞎了?”


    老医生看三岁小孩一样看他,叹了口气:“小丛,你说话那么难听,日后会错失这颗珍珠啊。”


    宋郁丛自然能听懂老医生的潜台词,冷着脸说:“关我屁事,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孩子的眼睛没有问题,或许有我也看不出来,请专业的眼科医生过来吧。”


    “你不就是专业的么?”


    “少爷多健忘,你忘了?我以前的主业是治疗你心理……”


    “你闭嘴!”宋郁丛呵斥出声,咬牙说:“别蹬鼻子上脸,我现在送你回去。”


    老医生叹息摇了摇头,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颤巍巍踱步出门,到了门口时,嘱咐了一句:“他胳膊肘上都是青紫,你也要找个好医生给他看看。”


    宋郁丛黑着脸,却回头看了一瞬,但少年双手搭在床上的姿势没有露出胳膊,以至于他什么也没看见。


    他收回视线,催促道:“赶紧走。”


    病房内再次恢复寂静,陶柠坐在床上发呆,因为系统也不见了,但没过多久,房门又被人一脚踹开,紧接着,他听见乌泱泱的人进来了,还有男人不耐烦的声音:“把他带走。”


    带走……去哪里?


    陶柠有些紧张,但是下一秒,他的手腕倏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了起来,比他的体温甚至还要低很多,冰冷的触感激得身上泛起哆嗦,接着,是宋郁丛的声音:“等等,先把这里看了。”


    陶柠愣愣的,有些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搞明白,抓住自己手腕的人是宋郁丛,他从未与自己有过肢体接触,男人从外表看分明像一座时刻在爆发的火山,岩浆滚烫至极,仿佛要把所有靠近他的人烧得面目全非才甘心。


    但肌肤与肌肤相触的那刻,陶柠才发现,宋郁丛的体温原来很低,像块怎么也捂不热的冰。


    冰冷的触感没贴多久,很快就消失了,然后有医生小心翼翼抬起他的手,冰凉的药液涂抹在他手肘上,最后还给他包扎上了柔软的纱布。


    一切处理好后,医生直接把病床推走了,送上了轿车,一行人把少年带到海州最顶尖的私人医院去了。


    路上陶柠已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久违的光线刺得他忍不住眯起眼,视力恢复了,原来已经过去十二个小时了吗?


    睁开眼睛,模糊的视野下,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宋郁丛那副俊美到凌厉的面容,他正盯着自己看,似乎不知道少年已经恢复视力了。


    见少年醒来,有些别扭地移开眼睛,但下一秒,仍旧盯过去。


    宋郁丛双手抱臂,桀骜地翘着二郎腿,耷拉着丹凤眼,这样看其实是很不耐烦的模样,似乎待在这里是被迫的,满是不情不愿。


    但仔细观察,却发现他的视线始终黏在病床上的人身上,少年睁开眼睛,视线也仅是凝固了一瞬,移开了一秒,又继续毫无顾忌盯着少年看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互相“对视”,谁都没有说话,直到陶柠眨了下眼睛,说:


    “我能看见了。”


    “……”


    宋郁丛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成了锅底,他迅速移开目光,冷嗤一声说:“谁看你个乡巴佬了?少自作多情。”


    陶柠看着他没作声,病房里的气氛逐渐古怪,忽然,被子下的肚子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他很饿了。


    垂下眼睛,少年用轻软的嗓音问:“这里有食堂吗?我想吃东西。”


    闻言,宋郁丛冷哼一声,“唰”站起来,连话都没应身后的人,直接转身离开了病房。


    见人走远,陶柠跟下了床,打算去找点吃的东西,只是出去后才发现,这间医院太大了,他逐渐迷失了方向。


    直到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过来,凑近他,笑着问:“你好,是迷路了吗?”


    孤零零站在角落,漂亮到不可思议的少年点了点头,西装男心头一喜,连忙问清楚少年要去什么地方后,然后毛遂自荐说对这间医院很熟悉,要带他去找吃的。


    一路上,西装男语气亲热妥帖,恨不得把整个身体凑过来,像只刚踏出森林不谙世事小鹿的少年,丝毫没有察觉到西装男的贪欲。


    忽然,一道冷到好似把周围冰封的身影走了过来,男人身高腿长,双手插在裤口袋里,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推着餐车、端着冷盘的人。


    “你们在干什么?”


    男人的声音冷得如零下的暴风雪,也像即将爆发的火山。


    第28章 第 28 章 长成那副勾人的样子……


    没等陶柠开口说话, 西装男就挡在他身前,一副保护状的姿态,皱眉说:“你是柠柠的谁?还有, 这里是医院,麻烦你动静小点。”


    西装男和少年还没认识多久, 便亲热地喊着“柠柠”,宋郁丛脸色更冷。


    而他指的动静是宋郁丛身后夸张的餐车, 还有一众戴厨师帽的厨师,这些人听到他的话后,没有露出尴尬的表情, 反而用同情的目光看这个西装男,纷纷一脸“惹谁不好非要惹这位少爷”的默哀。


    果不其然,宋郁丛嗤笑一声, 那双凌厉的丹凤眼冷冷看着他, 吐出一个字:“滚。”


    西装男脸色难看, 但碍于陶柠在他身后, 只好继续心平气和说:“我是海付公司的总监,也是这所医院的vip用户, 你……”


    “我说了,滚开。”宋郁丛耐心耗尽,甚至懒得回头, “让他滚。”


    他身后不仅跟着厨师,还有几个便衣保镖,听到命令后,便衣保镖冲上前,虎视眈眈盯着西装男,“先生, 跟我们走一趟吧。”


    “华国是法治社会,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法律制度了……”西装男终于知道对方的厉害性,但为了面子,依旧强撑着不肯离开。


    这边的动静闹得太大,以至于有医生看到情况后,把院长喊了过来,院长一看到宋郁丛那张脸,还有被人层层包围的西装男,就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内心忍不住抹了把汗,知道又有人“不识泰山”把这位爷给惹恼了。


    西装男仍在喊着要报警,声音越来越急切,甚至掏出手机要录视频,但刚拿出一秒,就被保镖抢走了,院长怕把事情闹大,急忙过去阻止,低声对他说:“这位是宋家的二少爷,那位宋家。”


    院长只说了“宋家”两个字,西装男的脸色瞬间惨白。


    海州只会有一个宋家,家族世世代代经商,至今有两百多年的历史,如今更有“海州随便一个钢镚落下来都姓宋”的说法,可以说宋家在海州只手遮天,没有哪个不怕死的敢去动姓宋的老虎胡须一下。


    西装男活像在猫面前耍花招的老鼠,气焰一下子便熄了,也没脸看身后的少年,跟着众保镖灰溜溜走了。


    徒留陶柠站在原地,漂亮的脸上有些迷茫,他脸色微白,一看便知身体不好,穿着松松垮垮的病服,衣襟的扣子没有扣紧,露出大片白皙清瘦的锁骨,雪白的皮肉白嫩洁净,能够轻而易举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有保镖和其他男人在偷瞟这位好似迷路了的漂亮少年,暗暗赞叹他的美貌。


    宋郁丛脸色比刚才还黑,“穿得什么破衣服?”


    这些病服全部是按照国家标准制作的,甚至私人医院的病服会请品牌代工厂统一制作,质量方面是完全没有问题的。院长有些苦哈哈,“二少,您的意思是……”


    宋郁丛冷着脸,“这种乱七八糟的衣服下次不准出现,至于你们——”冰冷的目光扫视瞬间像鹌鹑般低下头的保镖和厨师,“把饭送进去后,就赶紧滚。”


    “是、是……”


    保镖和厨师闻言,急忙推着餐车走了,急匆匆的模样好似背后有恶鬼在追,虽然二少爷的确比恶鬼还要恐怖。等所有人走后,医院的走廊上只剩陶柠和宋郁丛两人了。


    陶柠有些愣愣的,“你……”


    但他话还没说话,宋郁丛就臭着一张脸,打断了他:“闭嘴。”


    “……”


    “噢。”


    这一时半会相处下来,陶柠大概知道这位宋家二少爷是什么脾气了,刚来时他还有些难过和挫败,觉得任务不可能完成了。


    现在看……好像还有点机会?


    宋郁丛双手插着兜走在前面,他腿很长,走得也很快,陶柠要小跑起来才能跟得上他。


    但前面的人丝毫没有等他的意思,到了病房后,男人更是往沙发上一坐,双手抱臂,强烈的气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冷冷看着陶柠,“还不快吃?”


    陶柠看着几乎堆成山的食物,沉默了一下,但还是小声说:“谢谢你。”


    但沙发上的男人也丝毫没领他的情,冷哼一声,自顾自玩起了手机。


    陶柠开始慢慢吃了起来,食物的味道很好,清淡但色香味俱全,一看就知道是专业厨师做出来的。


    其中有道莲藕汤,陶柠很喜欢,多喝了几口,但也仅仅是几口,没多久,他就吃不下了。可所有食物才动了三分之一不到。


    少年昳丽的脸微微皱起,觉得这样很浪费,于是轻软的嗓音问沙发上的人,“你要吃点吗?还有很多,味道也都很好……我没有动过的。”


    他知道自己的饭量,很多菜一筷子也没有动过,就怕浪费了。不料宋郁丛抬起头,冷冷看着他:“你敢把吃剩的东西给我?”


    “不是的,我没有动过……”


    但这位脾气极差的少爷完全不听他的解释,冷声吩咐外面的人,“闭嘴,把这些都倒了,拿去喂狗。”


    陶柠完全没有想到事情的走向会是这样发展,看着十几道没有动过的饭菜被浪费掉,有些心疼,“要不,要不算了,我留着做晚饭……”


    宋郁丛冷嗤:“穷酸样。”


    闻言,陶柠有些难堪地垂下头,决定收回稍微对这位少爷好了那么一些的映像,脱下鞋子上了病床,用被子捂住脑袋,闷闷的,不想说话了,更不想搭理被子外面那个说话难听的二少爷。


    宋郁丛看着少年生闷气的模样,心中忽然有股不知名的怒火燃起,这乡巴佬本事没多大,脾气到挺大,一而再再而三跟他闹脾气,以为长成那副勾人的样子,身体也是那副半死活的样子就该宠着他么?这乡巴佬做梦!


    他重重地把门一摔,毫不犹豫离开了,而摔门声震天动地,足以可见男人的愤怒。


    到了晚上。


    陶柠迷迷糊糊醒来,一睁眼,就看到许多人捧着脸,满眼发光或者一脸慈爱地盯着他。


    “……”


    这个画面有点可怕,少年默默攥紧被子,往后缩了缩。这些人有穿护士服的,还有穿厨师服的,他们见少年醒来,把餐车再次推到他面前,毕恭毕敬说:“陶公子,您醒了?饿了吗?渴了吗?请您用餐。”


    陶柠有些懵,几缕呆毛竖了起来,配上那张漂亮纯洁的脸蛋,还有脸颊旁一点的婴儿肥,显得更可爱,也更让人心软成水了。


    所有护士、厨师、保镖都在内心尖叫:啊啊啊啊陶公子,实在太好看太萌了!以前他们打死也不想来宋二少爷身边工作,现在就算连续上二四十小时班,全天候命,只要能看一看陶公子这张美得人心颤的脸,他们也是非常愿意的。


    于是陶柠就在一众慈爱的目光下慢吞吞吃了起来,只是在这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宋郁丛。


    但是他的一日三餐,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琐碎的事情,都被人妥帖地照顾得很好,所有人都生怕少年会不高兴,或者吃不好睡不好。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周,这期间陶柠每天都按时吃药,只是每次都要吃十几颗,而且这些药都很苦,所以少年总要做很久的心里建设才能吃下去。


    直到第八天,陶柠终于被允许出院了,但是胳膊肘的青紫还没有消退,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还是很吓人。


    出院后是阿云过来接他的,阿云一看到他便心疼坏了,“陶公子,您最近受苦了。”


    然后他小声埋怨宋家人为什么要把陶柠的房间和二少爷的房间安排得那么近,因为那块地的风水是整个别墅最差的,据说住久了身体会变差,脾气也会变差,二少爷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陶柠有些好奇,忽然想起宋郁丛门口上方的那道似乎有些血腥的符箓,小声问他:“为什么宋…宋二少住的房间,风水会那么差?”


    第29章 第 29 章 开学报道


    阿云脸色微变, 显然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但挠了挠头,还是告诉少年了, 他凑到少年耳边,低声说:“据说是因为二少爷的八字不好”


    轰隆——


    刚说一句话, 身后七八米高的蔷薇纹铁门倏然打开。


    接着是一道刺耳的喇叭声,让大地为之颤抖的声浪如潮水袭来, 瞬间让所有人安静,众人看过去,只见一辆兰博基尼正缓缓驶来, 车身通体全黑,反射的光弧很小,但细看会有零碎的细钻镶嵌其上, 宛如潜伏在暗处的黑色猛兽睥睨众生。


    车窗半降下, 当车辆从陶柠身旁经过时速度明显放缓, 冰冷的视线从豪车里探出, 在少年脸上盯了片刻,接着, 更加不屑轻蔑的目光又落在阿云身上。


    阿云连忙和陶柠拉开过于亲密的距离,低下头说:“二少爷。”


    车内传来冷哼,尾气喷出绚丽的蓝色火焰, 伴随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离开了。


    阿云生活在宋家最底层,早已学会看脸色行事,经过这么一出,他是不敢在外面把主人家的事情告诉少年了,而是带他坐车回了别墅中央,路上来往的佣人和保镖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今天宋老爷回来了, 所以人比平时多了一些。”阿云告诉他原因。


    “宋老爷?”


    “就是两位少爷的父亲。”


    大户人家尤其是海州这种百年前就开始经商的家族,骨子里自带上世纪傲慢的旧习,称呼“老爷”“夫人”是家常便饭,甚至还有家里禁止用华文说话的规矩,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他们与其他后起经商之秀的不同。


    载着陶柠的车辆驶入主区,一落地,就有佣人请他去用餐。


    这次换了个的地方用餐,陶柠赶过去的时候还没几个人,宋珩在用英文和一位相貌美艳的妇人交谈,大概意思是询问对方的近况,美妇人捂着嘴笑,说宋珩还是那么会说话。


    旁边还坐了一位模样清冷的女人,她没有参与两人的交谈,而是微低着头拨弄手上的玉镯子。


    阿云在陶柠耳边用极小的声音提醒:“这两位都是老爷养在外面的人,我们都叫二姨太,三姨太的,和大少爷交流的是三姨太,是个很有名的电影明星,剩下那个是二姨太。”


    “”


    饶是这几天见多了富贵人家的“厉害”,陶柠也有点惊讶于宋家的混乱,但宋家每个人脸上都是习以为常的表情,似乎认为这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他只好尽量降低存在感,缓慢走过去。但宋珩一下便看见有些拘谨的陶柠,浅笑问:“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恢复了,谢谢关心。”


    少年抬起头,脸上依旧戴着沉闷的黑框眼镜,整个人的样子显得有些呆,衣服却不再是从前的旧衣服了,是长裤长衫,面料很舒适。


    宋珩笑了笑,又和他交谈了几句,最后说:“明天下午该去学校报道了,现在还剩点时间,郁丛的学习还是要麻烦你,午饭后你去他房间给他补习一下。”似乎是预料到宋郁丛那样的人会做什么,安抚他说:“不用担心他不让你进去,母亲已经跟他交谈过了。”


    陶柠点了点头,也有些好奇奥克森特试卷的难度,究竟有多难,数学才能考二十分呢?对于从小到大数学几乎满分的三好学生来说,这也有点无法想象。


    阿云嘴里的二姨太和三姨太,看见陶柠后并没有什么反应,继续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没过多久,一个中年男人从电梯里出来了,他和宋珩长得极像,眉目儒雅,五官却很淡,有老人家说这是标准的薄情寡义的相貌。


    宋父一出来,餐桌上的人齐刷刷站了起来,陶柠也跟着局促地站起来。


    他坐下后,其他人才又坐下来了。宋父注意到了餐桌上多出来的陶柠,但也没问,而是用粤语和宋珩交流起最近的股市和纪委那边的事情。


    整场午宴下来,宋夫人和宋郁丛都没有出现过,两位姨太太也低眉顺眼,没说过任何多余的话。


    少年也在降低存在感,刀叉和玉盘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与空气中各式各样浓烈的香水味交织,显得荒诞却协和,表面看是包装精美的糖果,只有剥开了外面的糖纸,才发现里面早就烂透了。


    午宴结束后,有人把一摞资料交给陶柠,告诉他这是二少爷过往的学习成果,还有各种补习资料,接着请陶柠来到宋郁丛的房前,阿云一路跟在身后,看得心惊胆战的。


    门口上方依旧贴着仿佛用鲜血撰写的符箓,比上次看起来更鲜艳,更令人心里产生不适。


    佣人敲了敲门,“少爷,陶公子过来了。”


    里面半天没人应声,佣人又敲了敲,阿云往后挪了一下脚步,几秒后,门“砰”地被人打开。宋郁丛一身英伦风黑色西装马甲,高大的身躯显得愈发挺拔,黑发梳成了背头,桀骜的气场令人不敢逼近,凌厉俊美的眉眼一览无余。


    宋郁丛双手插着兜,居高临下盯着少年:“他留下。”


    潜台词自然是其他两个人都滚,但这位脾气暴躁的二少爷今天似乎心情不错,没有无缘无故赶人,甚至有点像开屏的孔雀,把自己打扮得一丝不苟,似乎在吸引某人的视线。阿云和佣人很识趣,默默离开了。


    进去后,房间大小有陶柠住的三四倍大,书房、浴室、音影房等等多功能房间应有尽有,但装饰略显沉闷,只有黑白灰三个色调,家具线条也显得极冷硬。


    宋郁丛双手抱臂坐在书桌前,警告说:“我不想和你玩什么补习的戏码,你自己找个地方待着,别烦我。”


    不料这个他眼里的“乡巴佬”不仅土,人也是个呆子,抱着他的学习资料,一板一眼说:“不行……我要对你的学习情况负责。”


    对你负责。


    这四个字落在浑身散发暴戾的男人耳朵里,凌厉的丹凤眼扫过去,盯着少年戴黑框眼镜,显得呆呆的脸上,视线下移,又盯着他红润饱满的朱唇看了几秒。


    宋郁丛冷哼一声,扭过头别开视线,没说话了,但陶柠好像这一刻好像懂了他的意思,有些小心翼翼凑过去坐下来。


    清冽的柠檬香伴随着少年队动作扑面而来,甜腻到像增添了什么激素,可以使人得心脏砰砰直跳。宋郁丛青筋凸起的手掌收紧,眉头紧皱,看上去一脸嫌弃:“你喷的什么劣质香水?”


    “没有喷香水……”


    “难闻死了。”


    “……”


    陶柠有点不知道该拿宋二少爷这样的刺头“学生”怎么办了,只好把话题转移,他以为奥科森特的题很难,结果并没有,于是指着满目飘红叉的数学试卷,认真说:“我刚才分析了一下你的问题,发现你的基础太薄弱了,我可能……”


    不料“刺头学生”盯着他的唇,完全没有听进去,而是打断他的话:“你化妆了?”


    “……没有。”


    “刺头学生”冷哼,又说了句粤语里娘娘腔的话。


    饶是少年这样可以任人搓圆捏扁的好脾气,也不免要微微深吸一口气,指着其中一道完全空白的小题,“我们先从这道题开始吧,第一步,你需要……”


    “你那破眼镜就不能摘下来?”


    “…………”


    陶柠扭过头,男人无比嫌弃的黑框眼镜下,干净清澈的浅棕色眸子里带了点恼意,红润抿得有些紧,甚至脸颊旁的婴儿肥都绷得紧紧的,足以看出脾气极好的少年是真的生气了。


    宋郁丛移开视线,终于肯把目光从少年脸上移到卷子上了,哼了一声,这一次,这个“刺头学生”终于没有再打扰“呆呆老师”的课堂了。


    “a和b置换,然后把x代进去,这样……”少年生怕身旁的人听不懂,一边小声和他讲着,一边在纸上验算,他握笔的姿势也很端正,突出的骨节很细,仿佛能被人轻而易举攥进手掌心。


    宋郁丛盯着这只纤细白皙的手有些出神,这么细,怎么看怎么都难看……


    啪、啪。


    圆珠笔敲了两下桌子,宋郁丛猛地回过神,冷着脸说:“这题我早就会了,还用的着你教?”看着少年明显不信的神情,他不知名的火气窜出来,一把夺过少年手里的笔,把卷子拿过去,开始低头演算。


    陶柠静静地看着他做题,没看几秒,宋郁丛抬起头,臭着一张脸说:“别看我。”


    “……”


    少年移开视线,目光忽然落在了他书桌上的相框上,相框里一张全家福,宋夫人和宋父坐在正前方,宋珩和宋郁丛站在他们身后,两人相隔很远,比之如今的模样小了约摸十岁,宋珩脸上挂着笑,而宋郁丛的表情和现在比没什么变化,又臭又冷,也只有他穿着长袖,看起来不像是在拍全家福,而是如临大敌。


    原来那个时候这位宋二少爷的脾气就不好了啊。


    少年愣愣地盯着,但等了半天,也不见信誓旦旦的宋二少做完题目,忍不住把视线移过去了,因为那只是很简单的一道基础题,是试卷前两道大题之一。


    宋郁丛感受到他的视线,直接把笔一丢,“做完了。”


    陶柠拿过试卷,扫了一眼,“这个步骤错了,所以答案也是错的。”


    “……”


    宋郁丛挂不住面子,脸更臭了,冷冷反击:“装模作样。”


    难听的话左耳进右耳出,陶柠甚至有点免疫了,他没有理会,拿起笔,认认真真给他写了一遍标准的解题步骤,耐心解释:“不能用这个公式,你翻一下课本第二十七页……”


    少年讲解的思路非常清晰,连步骤都比标准答案简洁易懂,声音轻软,像如沫春风的细雨,淅淅沥沥落下来,能够将人痛苦的情绪慢慢抚平,只剩下平和与惊艳。


    宋郁丛盯着少年的侧颜,即使透过厚厚的眼镜框,也能看出浓密的睫毛一闪一闪,好似蝴蝶,让他忍不住想要抓住,捧在手心里。


    耳边是少年轻软绵长的嗓音,入目的,也是少年有些呆呆的、却好看极了的模样,宋郁丛感觉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当这样剧烈的心跳要破膛而出时,他硬生生止住了:“够了——”


    男人“唰”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喉结不停上下滚动,看上去竟然有些罕见的狼狈。


    正在认真讲题的陶柠被吓了一跳,他眨了下眼睛,没有再说话了。男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激烈了,他冷着脸,低着头和有些惊慌失措的陶柠对视。


    两人互相对视良久,宋郁丛率先移开了视线,“唰”地坐下,抱臂说:“继续。”


    “……”


    陶柠实在有点摸不着这位二少爷的脾气,但知道这是他的雇主,只好继续讲题。


    讲解完后就要实战演练了,陶柠花了十几分钟,编了几道简单也融合了刚才知识点的题目叫这位二少爷做。


    宋郁丛脸色依旧很臭,但没有拒绝,拿起笔漫不经心写了起来。


    过了半个小时,陶柠拿起题目一看,呆了几秒:“全错。”


    “……”


    宋郁丛脸色非常难看,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冷声说:“是你讲得烂。”


    从未被学生质疑过的陶柠皱起眉,脸颊旁的软肉鼓起,有些生气了,小声反驳:“是你好笨。”声音软糯,简单四个字,杀伤力却不亚于核弹爆炸。


    “……”


    宋郁丛火冒三丈,他显然是不信这个邪了,把题目抢过来,凶巴巴说:“讲。”


    陶柠觉得有点无奈,只好再认认真真给如今这位唯一的学生讲题了,这一次他讲得更细致更慢,甚至把初中学过的东西串起来一起讲,讲到最后,眉眼间有显而易见的疲倦。


    他身体不好,没吃药就过来了,现在讲了那么久有些撑不住了,无奈学生很笨,只能强撑着慢吞吞讲。


    下一秒,男人冷漠的声音打断了他:“别讲了,过来。”说完,不等身后的人说些什么,自顾自去了另一个房间。


    陶柠叹了口气,只好慢吞吞站起身跟了过去。一进门,发现里面有个巨大的液晶屏幕,各种各样的游戏机就放在桌上,只见这位宋二少按了个按钮,很快,就有佣人把水果、甜点、饮料等等都整整齐齐摆放好,然后无声退出去了。


    陶柠站在原地,更摸不着男人的心思了,这是打算干什么?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坐下。”


    如果摸不着头脑,那就照做吧,陶柠乖巧地坐在沙发上了,只是离宋郁丛距离很远,他们中间再坐五六个人都没有问题。


    宋郁丛不爽:“……过来点。”


    少年走了过去,但刚靠近,男人就皱起眉,看上去有些别扭:“难闻死了,坐远点。”


    “……”


    陶柠有些无语,最后选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后不说话了,嘴唇抿得很紧,忽然,一个游戏机丢了过来。


    “这是什么?”


    见少年不懂,似乎终于找回点面子,宋郁丛冷哼一声,先是说了句“乡巴佬”,接着像只高傲的孔雀,不屑地解释:“游戏机,这都不知道?穷酸样。”


    陶柠虽然没见过游戏机,但知道“游戏”,微微蹙眉说:“我们还要补习,不可以玩游戏。”


    “闭嘴。”宋郁丛打断他的话,见少年不接话,似乎真的不开心了,沉默了几秒,冷哼扭过头:“你不是很厉害么?你要是赢了,我就允许你继续讲那些破题。”


    有些时候这位宋二少爷的所作所为,会让陶柠想起小檬调皮的时候,真的很令人无奈,但没有办法,只好拿起游戏机,“好吧。”


    两人玩的是经典的PSP格斗,宋郁丛选的是来自M国的拳王,陶柠瞄了一眼角色的各项数据,选了个身形干练的忍者。第一局开始,因为对操作还有些不熟练,陶柠很快便输了。


    看着巨大的液晶屏前显示“GAME OVER”,陶柠的表情有些呆,果不其然,身旁响起了男人的嘲笑声,说他是“弱鸡”。


    “……”


    陶柠看了他一眼,红唇抿了抿,没有说话。


    此时的男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身旁的少年是个犟种,用陶圆的话来说,一旦认定某些事情,或者激起他的好奇心,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去。


    第二局很快开始,这一次,两人竟然打成了平局,宋郁丛拧眉,冷声说:“运气好而已。”


    少年没有反驳他,第三局很快开始,这一次,巨大的液晶屏前显示的是“YOU WiN”,镜片后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高兴说:“我赢了!”


    身前人的眼睛在发光,虽然戴着土气的眼镜,但自信高兴的模样看上去好看极了,总是抿紧的唇也浅浅勾了起来。


    宋郁丛第一次看陶柠露出笑容,他心跳又加速了,迅速移开视线,冷哼说:“我还没有用全力,简单赢一次就高兴成这样?”


    “那再来一局。”


    这次,少年丝毫不抗拒这样“不务正业”的事情了,他似乎在游戏里找到了点乐趣和好奇心,兴致勃勃要来第四局。


    就这样,第四局、第五局、第六局……毫不意外,陶柠全赢了,他的学习速度简直快到令人惊叹的地步,甚至会举一反三,快速掌握不同格斗手之间的相克的属性。


    宋郁丛气得把游戏机一摔,冷冷说:“不玩了,你也给我滚。”


    陶柠很生气,明明是他说赢了就会继续听课的,现在不仅出尔反尔,还让他滚出去。


    虽然家境和这位攻略对象没有可比性,但在家里却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他教的小孩也有调皮捣蛋的,但都很尊重他。


    已经很累很困了,陶柠的唇抿得更紧,站起身,没有理会身后的人直接出去了。


    身后的男人见他真的生气了,表情黑得跟锅底一样,等房间内令人心静的柠檬香彻底没了,他抓起游戏机摔到地上,“砰”的一声,游戏机瞬间四分五裂。


    男人喘着粗气,眼眶微红,双手撑着脑袋,忽然抓乱了精心准备的发型,手指发颤,把放在不起眼地方的药抓起一口咽下。


    药物有几十粒,陶柠皱着巴掌大的脸,全程蹙紧眉,费了半个多小时,才磨磨蹭蹭把药给吃了。


    吃完药后便有些犯困,陶柠撑着疲惫把宋郁丛在学习上的不足都写了出来,打算拿这个去交差,顺便问问后续还要不要补习。


    如果不补就好了。


    陶柠抱着这种想法迷迷糊糊去洗澡,但因为身体过于疲惫,直接躺在浴缸里睡了过去,就在他几乎要溺进水里时,门外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还有脑海里系统的尖叫:【呆瓜!别睡了,快醒醒!再睡要出人命了!】


    温水几乎到了少年下巴处,他猛地惊醒,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眸,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敲门声和阿云的声音同时响了起啦,才擦干净换上睡袍打开门。


    门唰地被拉开,阿云忽然看见少年出水芙蓉的模样,漂亮的脸上有水珠滴落,好似娇艳欲滴的玫瑰正待人采撷,令人完全挪不开目光。


    阿云瞬间闹了个大红脸,直接看傻了,等意识到后,急忙低下头支支吾吾说:“陶、陶公子……”


    “怎么了?”


    声音还带着刚睡着的朦胧。


    “那个,那个……管家送了几台游戏机过来,说是怕您这段时间在家里无聊,想让你放松一下。”


    陶柠有些懵,其实今天傍晚接触了游戏机后,他对那些新奇的事物很感兴趣,只是碍于要补习,所以不敢多玩,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愿望了吗?


    少年很高兴,说:“替我谢谢管家。”然后回卧室里,拿了一袋苹果出来递给阿云,这是陶圆去镇上给他买的。“可以把这些交给管家吗?谢谢你,阿云。”


    他又拿出几颗圆溜溜的橘子,塞到阿云手上,“这个给你吃,很甜的。”


    阿云看着少年兴奋的模样,心软成了水,即使他知道管家绝不会收这些显得有些好笑的苹果,但还是收下了,甚至是捧着那几颗橘子回去的。


    但令阿云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一向不赖床的少年,次日清晨竟然错过了早饭,他以为是少年太累了,就想着让他多睡一会。


    可是一直到午饭,宋郁丛在饭桌上冷嘲热讽陶柠和猪一样能睡时,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阿云急急忙忙去敲陶柠的门,刚敲了没几下,门内的少年揉着眼睛,眼皮下有疲惫的乌黑,小声打了个哈欠,看上去又呆又迷糊:“怎么了……阿云……”


    “陶公子!今天下午就要去学校报道了啊!您怎么才醒呀!”


    嗡的一声。


    陶柠瞬间清醒了,急急忙忙跑进去穿好衣服,洗漱完,回来后扒着门框,小口喘着气说:“对、对不起,我给忘了……”


    阿云很担心他:“陶公子,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如果身体不舒服,我等会去和大少爷解释一下。”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少年白皙透亮的脸颊变红,低下头,柔软的头发有几根呆毛竖起,看上去像犯了错的孩子,有些羞赧说:“……不是的,我昨天晚上……熬夜玩游戏去了。”


    阿云沉默了。


    第30章 第 30 章 奥克森特学院


    陶柠跟着阿云匆忙去餐厅, 恰好赶上了午宴的尾巴,这次用餐像刚来时一样,餐桌上只有宋夫人和宋珩, 以及独自坐在下位的宋郁丛。


    宋郁丛双手抱着臂,从陶柠出现后, 不屑又有些隐晦的目光就一直落在他身上,少年脸上有很明显的黑眼圈, 见他小心翼翼朝宋珩及宋夫人打了招呼,唯独对自己仅仅点了下头,无名的火气突然冒了出来。


    他把手上的叉子一扔, 弄出很大的动静,冷嘲热讽道:“你是猪么?睡那么久。”


    晦暗而黏腻的目光落在少年的鞋子和衣服上,继续嘲讽说:“鞋子破成那样还穿, 啧, 穷酸样……”


    “宋郁丛, 你闹够了没有!”宋夫人及时出来打断他, 她讲得是英文,秀美的面容上满是失望, 那双和宋郁丛几乎一样的凤眼夹杂着怒火,“你有病就去吃药,这次要是再被学校劝退, 我就立刻把你送去英国!”


    宋郁丛冷冷看着她,“你还有脸提我的病,我的病怎么来的你不清楚么?也是,毕竟我算不上你的儿子,只是你们用来敛财的工具……”


    “够了!家法,拿家法过来!!”宋夫人连最基本的端庄也没了, 她面目有些狰狞,捂住心口,全身气得发抖。


    这一次,宋珩没有再出来做调和人,反倒脸色不变,浅笑着看向埋头吃饭的陶柠,“让你看笑话了,郁丛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以后在学校,还要麻烦你多照顾一下。”


    陶柠几乎要被这个场面吓懵了,但寄人篱下,他只能遵循陶圆告诉他的“少看,少听,只管学习就好”这一处事原则,所以从他们争吵开始,便迅速低下头,像只受惊的仓鼠,只管埋头干饭。


    所以当宋珩跟他提起,陶柠浑身僵硬的不像话,绞尽脑汁也只能点了点头。


    但没有想到,他这么轻微的一个动作,瞬间引发了更激烈的争吵,宋郁丛脸色骇人,目光如炬地盯着陶柠,“他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我说乡巴佬,你是不是想勾引宋珩?连他这种垃圾都能看上,你作不作呕?”


    啪!


    重重的耳光甩在宋郁丛脸上,宋夫人浑身发抖,指着他道:“跪下!”


    男人俊美的脸颊上迅速浮起一个巴掌印,他目光冰冷,却死死凝在陶柠身上,好似一头被困的野兽盯着笼子外天真烂漫的幼鸟,它想尽办法吸引幼鸟的视线,但每一次都狼狈得不成样。


    那样凌厉冷漠,好似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神里,竟带了点痛苦与迷惘的味道。


    陶柠愣愣地与他对视,是错觉吗?有两个保镖冲过来,同时压制宋郁丛的左右胳膊,他没有反抗,表情冰冷,其实看上去有点像只落败的孔雀。


    保镖把男人押走了,同时走的还有宋夫人,她手上拿着一根半米长的鞭子,鞭子是牛皮制的,冷硬如生锈的铁丝,足以可见这一鞭子落在人身上,该有多疼。


    本该是作为离别的午宴,结果以闹剧结尾匆匆收场,陶柠有些局促,阿云已经把东西给他收拾好了。


    奥克森特是每学期学费高达几十万的非寄宿制学校,可以申请寄宿,一般准备冲刺国内顶尖大学的学生会申请,还有一部分就是陶柠这样的插班生,这些插班生几乎都是来自全国各地普通家庭的尖子生,这些学生只有成绩保持在学校前百分之十几,才有免学费留下来的资格。


    陶柠坐上车的那一刻很兴奋,更多的是紧张,他双手乖巧地放在腿上,漂亮的眼睛却在左右张望。


    阿云见他天真烂漫的模样,有些不放心:“陶柠公子,东西都给您收拾好了,我把药都放在了银色行李箱里,每周五我都会和司机去学校接您,您一个人在学校里不要害怕,如果有什么事打电话就好……”


    提起电话,陶柠心脏一跳,刚才紧张期待的模样全无,小声问:“我枕头下有个手机,阿云,你放到行李箱去了吗?”


    那是赵静群送给他的手机,他一直放在枕头下面,没有开机过,也没有拿出来过,就像一段尘封的往事,再也无法合时宜地打开了。


    阿云点了点头,“给您放进去了,”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翻开,里面是几个人的电话号码,他指着第一个说,“这个是我的号码,这个是司机的,这个是别墅内线座机的,这个是大少爷办公室里的,这个是门卫的。”


    “没有二少爷的吗?”


    “这个……”


    整个别墅的人都恨不得离二少爷远远的,谁有胆子敢去打听二少爷的电话号码?没有人。


    说曹操曹操到,车门此时自动打开了,宋郁丛站在外面,比起刚才浑身是刺的模样,他脸色苍白,衣服也从浅色衬衣换成了黑色西装,高大的身形也变得有些佝偻,但仅仅一秒,浑身的气势再次变得刺人。


    掀起眼皮,宋郁丛冷漠地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陶柠,罕见地没有再挖苦,而是坐在不远处,沉默不语。


    阿云连忙闭上嘴不敢说话了,把本子塞给陶柠,就退下车了。


    车辆开始向奥克森特学院行驶,速度平稳缓和,坐在里面,几乎感觉不到颠簸。车内僵硬与冷凝的氛围在无形蔓延,但陶柠毫无察觉,只是觉得空调开得低,有点冷了。


    之前的淤青已经好了,陶柠坐在角落,用手搓了下胳膊肘,微微蜷缩了下身体。但就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对面就传来冷哼声。


    陶柠愣住,默默放下手,是一个看起来很乖的坐姿,时间慢慢过去,他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干脆翻开本子把电话号码全部记住。


    刚打开,对面又传来冰冷的声音,只是语气比在餐厅里时虚弱了些,“看什么呢?”


    纤细的手一顿,陶柠抬起眸,认真回答:“电话号码。”对面看过来的目光有些沉,陶柠和他对视了片刻,对面的人脸色实在很臭,仔细看,甚至还有点难以察觉的委屈。


    当然,陶柠是感觉不到这些微妙的情绪的,终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后知后觉问:“……我可以知道你的电话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