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显摆二椅子一躺,牙齿一咬
让周误时脱衣服,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毕竟虽
然主要是扎头,但是身上多多少少也要扎一扎,说不定一窍通而百窍通,一针扎了脚底板,嘿、他突然就好了。
“如果你找到你妹妹了,你会给她什么?”
“当然是我所有的都给她。”
很多很多的钱,和很多很多的爱。
“不知道,她这些年在外面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想想就知道不容易,只盼着他能够跟自己一样,能遇到一个好的人家。
“那你现在手头有多少钱?”
周误时估算了一下,确实不是很多。
毕竟他以前在五城兵马司,也就是个干活儿的,总共也没几年。
洛阳纸贵,京城的物价也不便宜。
“你家不是有个院子?”
“那个也不能算是我的。”
既然是阿爹留下来的东西,那当然归他弟弟了。
“人家亲兄弟才明算账呢,你们这不是亲兄弟的、也来明算账?”
万筝说,“放心,你到了西厂吃香的喝辣的不会少了你的。哪天要是有抄家的活儿,就把你带过去,保证让你大赚一笔。”
周误时说:“这……不太合适吧,抄家的都是归国库的。”
如果是东厂和西厂抄家,自然是归陛下的私库。
就算是皇帝,没钱也没用。手里没把米,连只鸡也笼络不住。
后来明朝有一本叫书,叫做《天水冰山录》。
既不是传奇小说,也不是诗词歌赋,而是一本流水账,真正的流水账。
上面一笔一笔记载了严嵩父子被抄家时的记录,什么金银细软、文玩字画,连床都有几百架,共计六万多字。
金银以万斤为单位计量,字画文玩随便拿出一个都是价值不菲。这些还只是冰山一角,田产地契等不在其中、还另外算,这些还能是谁送的。
不过如今在京城炙手可热的自然是姓万,普通人接触不到贵妃,就只能盯着万家了。
万老爹多少还算是有些定力,年纪是大了些,却也不贪。
两袖清风说不上,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堂堂一个国丈大人,家里十来万银子、三五间宅子不过分吧。
可他那两个儿子就不好说了,没人嫌钱多,尤其是万通。如今在锦衣卫办事,本就是油差中的油差。
不少人明里暗里给他递消息塞钱,都是希望他在贵妃面前帮着美言几句。
毕竟大家也看出来了,对于万贞儿而言,贵妃只是一个起步,下面她就是皇后,以后就是太后了。
对于年纪大的皇帝,娇俏的小妃子。还有可能担心一朝天子龙驭宾天,妃嫔就算不殉葬,也不知道会不会会为人清算。
不过看咱们陛下和贵妃,就算前几任皇帝的这个寿命啊……大概问题也不会太大。
小万殷勤地给周误时扎了两回针,尤其是最后一回,简直扎的跟刺猬没什么两样。
周二看了都心生怜悯:“看不出来,筝姐竟然好这口?”
自打他知道了老哥同人家姑娘表白的事,一开始自然是气愤又悲催。
周误时哄了好几天都没哄好,以至于他都有些不耐烦了。
“小子,我对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别给我蹬鼻子上脸!”
“哼!”
结果周二逆反心还上来了,更同他甩脸色。
他正准备好好收拾这小子一顿,结果这厮却突然跟换了个人似的,拿着一大盒子东西塞给他。
“什么?”
“桃酥,好吃的桃酥。”
"给我吃的?"
"你也配。”周二翻了个白眼,“这是让你去送给我大嫂的。”
周误时脸红了:“瞎叫什么大嫂……”
“怎么,你不想让她当我大嫂?”
“不是……”
“那不就完了,你矫情什么。”周二凑过来,“她答应你没有?”
周误时奇怪问:“你不是……嗯、怎么现在又好了?”
周二啧啧:“虽然你无情无义,一天到晚想着攀高枝,但真要让你攀上了也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日后我也能沾你点儿光。”
周误时:……
“不过大哥,我看你真是不大行啊。窈窕淑女、裙子好球,小万姑娘可抢手的很,想娶她的人能绕京城三圈,你也配?”
话糙理不糙,这倒是说的一点儿没错。
“追求人家姑娘、不是口头说说就成的。你总要表示表示对吧,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美色出美色。你看看你有什么?总得让人家姑娘图你点儿什么吧。”
如果,周误时当时想这么多,那他就不会说了。
就是因为当时“慌不择言”,所以才……
“而且……”周二继续评头论足,“别看你自己这人模狗样的,眼光还挺高……”
“行了,就你话多,那你这一盒子桃酥也不管什么用啊。”
人家姑娘什么样的桃酥没吃过,宫里什么样的桃酥没有。
桃酥这东西得用糖,最好还是蔗糖。还得用油。普通人家当然是吃不起的,稍微有点儿小钱的也只能偶尔尝一尝,不能当饭吃。
不过宫里那自然是瑶池仙境,吃的都是龙肝凤髓。
区区桃酥,他们可看不上。
“你急什么,慢慢来,真要什么金银珠宝,我看你也买不起,就先来点儿清新脱俗的吧。”
周二想了想又说,“你不是做饭还行么,干脆天天去给万筝洗手作羹汤,不定就……”
那边湘兰闻着味道过来。
“好香啊!什么东西?”
周二赶紧把桃酥藏起来,不过还是很快就被湘兰找到了。
“别乱动,你看这盒子是给你吃的么。”
光这外头的盒子,就值几个钱呢。
“你就不能买点儿散的?”
“你就不能收起你这狗鼻子。这是桃酥。又不是烤鸡。味道不会飘那么远吧?”
“我就是鼻子好,我家大毛的鼻子就是随我。”
湘兰和李子龙的事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本以为她被别人骗了感情,一定会郁闷一阵子。不说形销骨立吧,多多少少会郁闷伤心。
周二说:“看你皮糙肉厚的,伤也没事,自己躺两天了。我得去盯着湘兰。”
“她怎么了?”
“我怕一个不留神,她就从船上跳下去了。”
结果这丫头还没有从应天府回到京城,就把李子龙忘到脑后了。
“你对他也没点儿真情吧,当时要死要活的、非要嫁给他。”
“我年纪小不行啊。”
周二阴阳怪气:“虽然你年纪小,但是你胆子大哦。”
万筝最后下了论断:“是个恋爱脑。”
湘兰说:“哎呀,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回事儿,可能他对我动用了什么妖术?反正那天他一死,我哭了一场。也觉得就这么回事儿。他是叛贼,那肯定活该被杀,我怎么能跟他们同流合污。”
因为大毛这一路上立了功,所以汪直答应给它在西厂安排一个编制。
“以后,咱们大毛也是吃上官粮的狗了。”
大毛是真的很通人性。立刻就更加的狗模狗样起来。
一开始万筝还给大毛做了个牌子。
“人人都有牌子,狗狗也要有,大毛也要有。”
“写什么?”
“西厂呗。”
这事儿汪直一开始不知道。结果大毛经常去外面溜达,旁人本来就喜欢骂西厂是狗。
一骂、他就汪汪叫两声,对方回头一看——呀,西厂果然是狗。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汪直十分生气,训斥了万筝一番,给这狗饿了两天。
要说万筝被骂、不亏,不过大毛多少是有点儿殃及池狗了。
周误时又被扎了两回,也是轻车熟路了。
到了地方,三下五除二直接就给上衣脱了,两眼一闭往长椅上一趟,牙关一咬。
第52章 生子一这个孩子,能不能平安长大……
除了第一次的时候是在宫里面让太医来扎针的,后面这几回都是在西厂。
不过前几回周二有事儿没在,今天一见这场面,他忍不住啧啧。
“原来这就是我哥的手
段,以美色诱人。”
他忍不住也撸起袖子,凑到他哥面前比了比。
“大哥,你一天到晚吃些什么了?为什么比我还白?”
那些文官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肯定是白面书生不足为奇。
他们这些日子走南闯北的,他哥还受了伤,怎么居然还比他白?
“你该不会暗地你吃了什么……”
“瞎说什么呢?我本来就比你白。”
周二又捏了捏他胳膊,一路捏上去。一直捏到他胸口。
周误时一巴掌给他拍回去:“你有病吧?”
“大哥,以前我觉得咱俩也就是平分秋色,没想到……”
他叹了口气,要么你是哥呢,确实胜出一筹。
他又摸了摸他哥的脑袋:“我看你脑子好好的,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非但没有问题,还一个顶俩。
李子龙自以为拿捏住了他,没想到他早就跳反,是陛下的人了,把他们全都蒙在鼓里了。
“不过,你这脑子也是一时好一时不好,利索的时候利索、傻儿的时候傻,你还和他们说把我弄去应天府?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凭什么?
——我在京城干的好好的,我生是京城的人,死是京城的鬼,我凭什么要去应天府?”你懂什么?“
居安思危动不动,陛下虽然金口玉言,当着他的面说从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清清白白了。
但是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
就算是汪直和万筝,那时候在天子面前为他求情也得小心翼翼的。看着皇帝的脸色说话。
皇帝真要杀他,他们一样得谢恩。
不过那天,陛下让他在后面听着小万和汪直替他求情的话,应该也是让他念着他们俩的好。
这份心要记在他们头上。
总而言之,万一哪天陛下反悔了,想要收拾他了,连带着要收拾他的人。
近一点,收拾的就方便,顺手的事儿。
远一点,当然也不是问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难说万一陛下嫌麻烦呢,漏网之鱼总也还是有的。
这小子和他不一样,被爹宠坏了。
他就不一样,就算忘了以前的事了,但被抄过家灭过族,这可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能活下去是侥幸,所以对于万筝,他本不想奢望,也觉得自己不配。
但是,他没法子在喜欢的姑娘面前说自己不配。
周二就是没心没肺的,根本不知道他大哥心里憔悴,只是自顾自说:“该不会你根本没有妹妹,李子龙那是框你的,你想要一个妹子心切,自己想象出来的?”
要说李子龙框他,那是大有可能。
但他自己也不会凭空想象,肯定是有迹可循。
“哥哥。”他撒娇,“你只想着你这虚无缥缈的好妹妹,忘记身边还有个水灵灵的好弟弟啦?”
周误时:……大夫呢,赶紧给我眼睛上、耳朵上都扎上,我不想听也不想看……
大夫说:“今天我来扎针,小万姑娘她有事。”
周误时开心:“太好了。”
大夫先把脉:“上次开的药,周大人都吃了?”
“吃是吃了。”
但是么,似乎没什么效果。
良药苦口利于病,未必啊。
大夫也老实说:“不管是外伤内伤,毕竟这么多年了,想要完全治好,恢复所有的记忆,确实是很难的了。”
“那这药……”
就不用吃了吧……
“再多吃几副。”
周误时:……
周二对他哥的头和记忆丝毫毫不关心,只是问:”小万大人怎么了,她有什么事?“
“自然是贵妃娘娘的事。”
因为娘家涉及谋逆大案,吴皇后自请废后,要册立万贵妃为皇后。
废后的事,大家心中有数,倒不好说什么。
至于立新后的事,礼部虽然有许多言语,但皇帝不予理会。
汪直又带着西厂的人见天的找茬。
左右谁都不干净,你敢跟我添堵,我就让你来西厂凉快凉快。
“已经八个月了,难怪你脚肿的厉害。”
朱见深伸手将她肿胀的双脚放在自己腿上,一点点给她按摩。
万贞儿笑着说:“若是让他们看见,又了不得了。”
“这叫闺房之乐,我就不信他们回家看见夫人娘子都是正襟危坐。”
朱见深换了一只脚继续捏,“本想在你生产之前,但如今时间是来不及了。”
他说的是封后的事,万贞儿说:“陛下可以先下旨意,旁的……旁的等生完孩子后。”
这也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了。
不过,朱见深也想小小的、简单地办一下,甚至在从前的东宫就成。
只是计划比不上变化快。
应该还差大半个月,这日万贞儿正斜倚在榻上,忽然一阵剧痛袭来,只觉一股热流涌出,她顿时眼前发黑。
小万就坐在对面替她看宫中账册,看的哈欠连天的,但还是立刻发现了不对。
“阿姐……”她窜过去,“是不是要生了,太医!太医!”
“别乱叫。”万贞儿说,“虽说早了点,也没早太久。”
“得立刻通知陛下。”
这段时间朱见深本来一刻也不想离开,可他毕竟是个皇帝,有正经工作要办。
原想着应该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就去了北郊军营视察,汪直陪着。也是万贞儿也一直劝他去的。
“不。”万贞儿一把抓住她手,“不要告诉陛下,先不要说。”
“为什么?”
这虽然是万贞儿的头胎,但她看多了宫里生孩子,毕竟先帝自己生了一大堆。
她知道的,从破水到生产,还有一段时间。不急,不着急
“我有话问你。”
“阿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要问我什么?回头再问!”
她嚷嚷着就要喊太医,万贞儿确实不是弱不禁风的,直接就一把捂住她嘴。
小万:……
“别闹腾,我真有话问你。你是不是知道,我肚子里是个皇子?”
被捂着嘴的小万只能眼珠子乱转,点了点头。
她当然能够挣脱阿姐,但这时候谁敢挣脱她啊。
“你别乱叫,我就放手。”
她立刻点头,万贞儿果然松手了。
“阿姐,你、你……”
她心里嘀咕,你别是疯了吧。
“阿姐你知道的,我能够……对吧,我一直能的。”
万贞儿说:“你从小就能掐会算,你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大概能知道一点点。”
“那这个孩子,能不能平安长大?”
“我一定会让他平平安安的。”
万贞儿了然:“那就是不能了。”
“不是……”小万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活了多久,一年都没有?”
“阿姐,你别瞎想,咱们都准备的好好的,你们母子一定能平安的。你已经是皇后了,这个孩子日后就是太子。”
“那得他能活到当太子的时候才行。”
“阿姐……”
“你听我说。”
万贞儿头顶有些汗珠,但还没疼到那个地步。
“这个孩子早早夭折,也不是因为我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而是生他时遇上了难产,陛下为了保我平安,没有用催产药,孩子在肚子里憋的久了,身子弱,所以才早早就去了。
小万张大了嘴,眼睛中满是震惊。
怎么回事?阿姐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难道,难道阿姐也是穿越过来的!
万贞儿说:“是吴妃告诉我的。”
吴妃就是前任吴皇后,吴废后。但即使被废了皇后的位子,但她还是陛下的妃嫔。
“她?!她怎么知道的……”
第53章 生子二她希望他白发苍苍、儿孙满堂……
“她怎么知道的!”
不对,她确实知道。
万筝早就发现了,吴皇后八成是重生的。
而且是在立后之后才重生了,所以她之前对万贞儿不屑一顾、冷嘲热讽。
后面态度却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突然对她大献殷勤,自然是知道了后来的事,再也不敢和皇帝的心头肉万贵妃作对。
重生,那是为了汲取之前的经验和教训。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倒霉起来、就算你重生八百遍也没用。
就像万筝,她还更加厉害呢,是穿过来的,又能如何。
要不是一过来就碰到了万贞儿,她要是直接穿到广西叛乱的现场,现在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了。
万贞儿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凝视着自己圆圆的肚子。
这个凝聚了陛下和她爱和希望还有未来的孩子,终于要出生了。
“她对我的态度中间骤然改变,我就疑心她知道些什么,便直接去问的她。”
一开始,吴妃还躲闪:“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皇后……”
“不不,我已经不是皇后了,你才是新的皇后。”
万贞儿拉起她的手:“我年纪长您几岁,唤您一声妹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吴妃惊讶于万贞儿居然如此敏锐,她自觉没有乱说话、更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带着哭腔连连摆手。
她当然清楚很多,但那又如何,她连自己都救不了,难道你让她救别人?
“我肚子里的孩子,你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
吴妃往后退了两步,就差跪下来了。
万贞儿的这个孩子确实顺利生下来了,可惜不到一岁就夭折了。
并不是谁做了什么手脚,这都是命。
不管民间还是宫里,孩子夭折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反而陛下的孩子顺利长大的很多,和太祖皇帝差不多了。
只能说,时也命也。
之后,即使宠冠后宫,万贞儿也没有再能生下孩子。
不光是因为年纪渐长,也是因为当时伤了身子。
上辈子,他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没的。宫里这些女人在一起,无非就是聊这么些事。
并不是嘲讽,也是感伤。
王皇后说:”贵妃难产,太医说若用催产的药,恐怕会伤了贵妃的身子。若是下红,那更是九死一生。”
朱见深大吼——“贵妃!先保住贵妃的命!一定要先保住贵妃!”
“陛下,可是皇子……”
“我说了贵妃!保贵妃!”
这是陛下第一个孩子,从皇帝对万贵妃真爱的程度来看,如果他能够顺利长大,一定是未来的太子。
但即使如此,但这是爱屋及乌。
他是因为真爱万贞儿,才爱她的孩子。
这是个儿子,他喜欢。是个公主,他也一样疼爱。
但他不能为了生这个孩子,而让他爱的女人受到伤害。
甚至于,他让贞儿怀孕,也是为了让她以后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能够有人保护她、永远有人能够保护她。
他希望,日后大明朝的皇帝都是他和贞儿的后代。
他只能在活着的时候保护她,但若是他们的孩子能继承皇位,那生前死后,乃至于万世之后、一切都有了。
可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贞儿好好活着的基础上。
没有这一点,别的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最后,朱见深放弃催产的药物,所以这皇子在母亲肚子里面憋的时间长了,生下来身体就一直弱。
虽然精心调养还是早早夭折。
再后来,朱见深确实有了很多很多的孩子。他是皇帝,繁衍子嗣也是他的任务。
他爱万贞儿,把她当做自己的妻子、自己的母亲,他生命的一个角落。
他们是一体的。
所以,在万贞儿去世之后,他很快也走了。
这一切吴皇后都看到了,凭心而论,不管是陛下还是万贵妃都是好人。
如果他们不是很好的人,她一个废后怎么可能还能在后宫当中安然度过这许多年。
不过外头如何传言,她们自己能不知道么。
“贵妃。”吴妃忍不住握紧她的手,“陛下他是真的爱你,他希望你能够好好活着。”
万贞儿潸然落泪:“我明白。”
“阿姐!”
万筝尖叫一声,“所以你要做什么?阿姐,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想把这个孩子好好生下来。”
“他当然会平平安安生下来。”
可是,顺利是很难的。
就像之前很多年,她都没有指望真的能和陛下修成正果。
她只想着他们能好好活下来就足够了。
“阿姐,你到底想做什么?”
万筝是真的不明白,她现在脑子里面一团浆糊。
“这一次,先保这个孩子。”
这些年当然无数次万筝想过,一定要让阿姐的孩子,平平安安长大。
她也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他能当上皇子是看命,他能不能安稳长大也是看命,但她觉得可以的,等孩子出生她一定有办法。
不过阿姐显然想的比她更长更远,毕竟比她多吃了这么几年饭嘛。
万贞儿终于把侍女喊进来,虽说还有大半个月才生产,但是各种东西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对这个孩子,所有人都是充满期待的。
这是他父母的第一个孩子,他们所有的爱都凝聚在他身上。
“不准告诉陛下,就说是我说的。”
万贞儿曾想过,万一她生产的时候陛下就在宫里,那怎么办?
要不要跟太后说,跟她们说,希望她们能够劝陛下保住皇子,而不是她。
虽然不管是钱太后还是周太后,都不喜欢她。但作为母亲,她们也深知自己在陛下心中的重要性,她们在宫中呆了这么多年,知道怎么选择。
她也想先同小万求证,让她做些什么,但也担心弄巧成拙,就这么纠结了这些日子。
如今似乎是天赐良机,陛下正巧又不在。总之一切大概都是上天安排的吧。
很快,产婆跟太医都来了。
她说:“头一件要紧的,一定要保孩子建康平安。”
“不……不行……”
万筝哭的满脸是泪,“不行的姐姐,如果陛下回来了,只看见孩子、看不见你,他一定会疯的,一定会死的……”
万贞儿平静说:“我就是想让他多活几年。”
成化二十三年,陛下就驾崩了,他才四十一岁,不应该的。太祖皇帝活了七十多岁。
她也是成化二十三年走的。
这不应该啊,她比他大十七岁,他们不应该一起走,他应该好好再活着。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不够的。
她没有见过他白发的样子,但她希望他白发苍苍、儿孙满堂。
第54章 生子三谈大夫,给你推荐一个产钳……
万贞儿比朱见深大十七岁,也许命中注定不能够陪他太长的时间。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但好在没有太老。
他们在一起也四十年了,人生能有多少个四十年呢。
可是他不该走的那么早,如果他们有孩子的话,也许他就能够撑下去。
他能从孩子的脸上看到从前她的影子,也不能让孩子刚刚没有母亲,又这么快没了父亲。
人撑着,很多时候不就是靠一口气么。
她知道,他对修仙问道总是憧憬而向往。哪个天子不想长生不老,但他想同她一起长生。
如果没了他,纵然在这世间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也不过是一人高坐在冰山之上,看着芸芸众生、也没什么意思。
“小筝……”
“姐姐,你不能这么想,你要好好活下去……”
她当然不想死,她当然要好好活下去,他们一家人,缺一个都不行。
“你也别乱想,我就是先说说的。万一我有什么不好,你就多多照顾这孩子。就像当年我待你和汪直一样……”
“不,我不照顾他……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
万筝胡言乱语,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前言不搭后语。她就是想让他们全都活下来。
万贞儿笑了笑,还有空伸手给她擦了擦泪。
感觉阵痛更加频繁了,应该是快要生了。
小万抹了一把脸:“阿姐,我一定有法子让你们母子平安。你信不信我?”
“我当然信你。”
不愧是从小带大的娃,她一张口,万
贞儿就知道她想说什。
“让你带进宫的那个谈女医也过来。”
从来不管在外抛头露面的各行各业都是男子居多,大夫也是。
这又多是家传的行当,反正样样都是传男不传女。
不过,人吃五谷杂粮,男的会病、女子也会病。
一些女眷生病,尤其是妇科产科之病,羞于请男医诊治,总有送了性命的。便也有一些女子开始学习医术,精通者也不在少数。
宫里什么都是挑最好的,衙门也会选取其中的佼佼者,到司仪监御医处会选。选中的入官册,以备召用,许多民间女医都以此为荣。
去年刚出宫的时候,万筝就在民间认识好几个女医。
兴许也是从那时候起,万贞儿就从妹子在此之中过度的奇怪的热情觉察出了些许不对。
好在,谈允贤进宫也有七八日了,就是担心贵妃会早产。
这边产婆已经忙开了:“娘娘别慌,这前后半个月也是常有的,孩子都足月了,早点也好,早点当娘的少受点罪。”
昭德殿的几个小宫女凑过来问:“筝姐,不派人去同陛下说,真的行么……”
“当然不行了。”
刚才她是被阿姐给吓到了,现在冷静了下来,不管昭德宫还是紫禁城,这都是姓朱的地方。
陛下要是连这尺寸之地的事情都闹不明白,这个皇帝也别做了。
“陛下肯定会知道的,别管这个了,一切按之前说好的来。”
这些产婆都是宫中的老人了,很有经验。
之前大夫也一直给万贞儿安胎,说这一胎没什么大问题。
产房里头,万贞儿也没有尖声惨叫,一切还算在掌控之中。
甚至,钱太后周太后那边还派人来问了情况,毕竟是他们第一个大孙子。
而此时,谈允贤也提着裙子进门,旁边一个小丫头替她拿着盒子。
见贵妃已经发动了,她说:“我先看看状况。”
小谈是南直隶常州府无锡县人,因父亲谈纲就职刑部主事,所以来到京城。
她的祖母茹氏从前在无锡就是远近闻名的名医,本来苦于一身手艺无人继承,哪知孙女儿却自小聪慧,就带在身边倾囊相授。
刚知道谈允贤的时候,万筝还惊讶,呦,这不是女医明妃传么。
不过,她并没有和朱祁镇朱祁钰兄弟有什么感情上的纠葛。
虽然眼下还是个黄花姑娘、云英未嫁,但医术在京城已经颇为有名,被称为妇科圣手、声名鹊起。
万筝结识了小谈,给她推荐了一样东西。
“这是……”
她“咔咔”两声:“产钳。”
古代女子难产风险及高,每次生育都是鬼门关上走一回。
如果胎儿臀位、横位,古代又没有剖腹产,大出血、产褥热,一尸两命、母子俱亡,等等都不鲜见。
便是到了清朝,赫舍里贵为皇后,还不是一样难产而亡。
这把死亡的刀,便是几乎悬在所有妇人头顶的。只要是生孩子,就不能逃的过。
而在古代,你若是嫁人了,想要不怀孕少怀孕,也没什么麝香给你用。
过去了,那便过去了。
过不去,那便是你命不好,别无他法。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一开始,小谈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知她出手阔绰,知道自己也时常在外义诊,也不收钱,家中虽然富裕、也经不住这个花法,就给了自己不少银子。
谈允贤:……哪里来的大菩萨……
“谈大夫,若是遇到妇人难产,孩子出不来怎么办?”
“有经验的稳婆可以调整胎儿在母亲腹中的位置,或是用催产的药物和针灸。”
“效果怎么样?”
“聊胜于无。”
毕竟,能用上这些手段的,都已经不是普通人家了。
“我一个很不成熟的想法啊。”万筝伸出手,摆了个造型,“能不能做个镊子,把孩子夹出来?”
谈允贤一愣:“什么样的夹子?”
这个嘛,就得真的参与过生产的才能描绘的出来了。
她根据自己想象,画了个图,小谈仔细端详:“这个弧度……”
“圆的,正好和婴儿的头差不多。”她比划了一下,“会不会夹伤孩子的头啊?”
谈允贤说:“小婴儿头软,本身自然生产也会挤压,慢慢会好的。就算是夹伤了,也比胎死腹中、母子俱亡要好千百倍吧。”
“那得用什么材质?”
“铜?银?”
万筝让宫里的匠人按着图纸打造了各种材质的。反正她有钱,金的也行。
谈允贤先试了一下铜的,主要问题是铜软,担心使用过程中会容易变形。
至于银的,那就更软了。
又有铁的,倒算是物美价廉。
谈允贤两眼放光,恨不得现在就有一个难产的双胞胎孕妇在一旁,好立刻试一试。
“万姑娘,你真是个天才!”
万筝谦虚地说:“哪里哪里。”
她虽然也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但着实没有什么用武之地。这成化一朝,也似乎不用她力挽狂澜些什么。
大概就知道先干干这个了。
虽然还没有真的投入实践,但从谈允贤的感觉来看,这东西一定有用。
“小谈姑娘,你认识许多稳婆,就请她们多多实验,看看怎么改良。”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些妇人难以接受这种新鲜事物。
谈允贤却并不担心这个:“生死攸关之际,总能派上用场的。”
就算现在大家有抵触,只有是真的好东西,过个两三年,总会渐渐被大家接受的。
如今,这产钳也在京城实践了一两年了,从小谈的反应来看,还是相当靠谱。
说一句灵丹妙药、起死回生,也不为过。
万筝还找人打造了几个钢的产钳。
之前做过铁的,也还凑合,钢的自然更好。
所谓百炼成钢,硬度和韧性都是绝佳,就是耗时耗力、成本高昂,所以一般都是用来做武器的,比如箭簇,比如绣春刀。
“小万姑娘。”谈允贤都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万筝却说:“很快你就知道了,我推荐你进宫,你愿不愿意?”
第55章 生子四恭喜陛下,是个小皇子,就是……
谈允贤一愣,问:“只在宫里为贵人们诊治?这个……那恐怕我还是想在外面。”
理由也很简单。
“宫中贵人,有的是太医请脉,最好的医药。就算生产,也有最有经验的稳婆,并不缺什么。”
她想要的是治病救人,不然她这样出身的女子,为何要在外头抛头露面。
作为一个大夫,若不能救人,那学了多年医术,又有何用。
就像一个读书人,不能考科举,那读书做什么。
她到了宫里,不过是一个好听的摆设而已。
那些稳婆医女若是囊中羞涩,或家中需要用钱,也很能理解,但她并不是为了这个。
这世上所谓女子不能做的事太多了。
她偏不信邪。
万筝点头:……放心,你活到九十几呢,朱厚照死了你都没死,你的好日子长着呢……
“你这说的对,但也不用你日日在宫中,主要就是之后这一个月,你多在宫里住着。”
谈允贤奇怪:“是……贵妃要生产了?”
贵妃这一胎,外头都知道了,都明白这是咱陛下心心念念的。
“你……贵妃也姓万,你也姓万,你就是——”
万筝嘿嘿一笑:“没错,正是在下。”
她继续说,“允贤姑娘,贵妃的命也并不会比那些普通人金贵。但你想想,这产钳
的推广还是很受阻的,一些稳婆也不愿意用,又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宣传,只能口口传之。”
还有一些产妇,讳疾忌医的,也不在少数。
“百闻不如一见,若能以此帮了我姐姐,陛下必会重赏于你。你虽不见得太在乎这些赏赐,但以此推广这产钳的使用,不知道等救多少妇孺的性命。”
这话在情在理,谈允贤也就同意了。
她刚进宫,贵妃就成了皇后,她这肚子、似乎是更金贵了。
半个时辰过后,万贞儿也忍不住了,脸色惨白,一声高过一声。
万筝紧紧握住她的手:“阿姐,别怕,我在呢。”
“孩子,孩子怎么样?”
产婆要拉着小万出去说,万贞儿却不放手:“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我都要听。”
稳婆只好说:“娘娘,胎位不正,孩子一时半刻生不下来。”
万贞儿说:“那就用催产药。”
“这……可是——”
保大保小,经典话题了。
古代也是可以保大的,就是场面比较血腥而已。当然,保小也血腥。
不过在宫里,皇后肚子里这是凤子龙胎,别说她是皇后了,就算是太后,那也得保小。
偏偏之前陛下已经耳提面命过数次,但凡有什么问题,一定要以皇后的性命为先。
——“皇后若有什么闪失,你们提头来见!”
稳婆:……真是钱难赚、屎难吃……
催产之药当然是猛药,用了万一下红,可是大事不妙!
“用,就用催产药!”
“阿姐,你别急。”小万回头问谈允贤,“产钳能上吗?”
“我试一试。”
小万捧住姐姐的脸:“阿姐,你信不信我,交给我,我一定能让你们都平安,一定能让孩子好好生下来。”
不过,知妹莫如姐。
万贞儿再明确不过地知道,如果只能二选一,她一定会选自己。
“不、不行。”
“什么不行!”
外头,朱见深风尘仆仆进来,毫不避讳直接进了产房,也不管什么冲不冲撞的。
万筝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快就赶过来了,他已经从太医和稳婆处知道了状况,毫不犹豫、立刻拍板:“不准用猛药,不准伤了皇后!”
“陛下……”
朱见深推开小万,却不敢立刻去握她的手。他从外头回来,手太冷了,赶紧把手插在衣服里头捂暖了,这才握住他此生最爱的女人。
“别胡闹。”他忍不住落泪,“我只要你,我最要的都是你!”
生孩子也是为了咱们的将来。
万筝给他方才一下子推倒在地上,委委屈屈。
“陛下,现在不是煽情的时候。”她赶紧爬起来,“咱们不用催产药,用产钳。”
“什么是产钳?”
谈允贤说:“陛下,贵妃胎位不正,胎儿横位卡在产道,需要用产钳助产。”
万筝立刻递上了产钳。
朱见深手哆哆嗦嗦:“你是说……要用这个,把孩子夹出来?!”
这话要不是小筝说的,他当场就会用这个钳子把说话人的脑袋夹爆!
“民女和别的稳婆,已经用此钳救过十多位难产妇人,无一失手,请陛下让我一试。”
“这、这是从哪里来的,朕从未听说过。”
万筝举手:“是我发明的,陛下、我……是我感觉阿姐应该能用的上,所以前两年就让人做了,在民间试用了一下。”
之前,谈允贤说话,朱见深尚且游移不定。
但现在小万说是她做的,皇帝立刻说:“准了。”
旁边的产婆虽然没真的用过,但这些日子也听说了,自己是不敢直接用在皇后身上的,但她们助人生产多次,一眼就能看出这东西说不定真有大用。
谈允贤深吸一口气,万筝心脏噗通乱跳,吓得她直接闭上了眼睛。
“出来了……快出来了……”
小万更怕了,在心里求爹告奶奶,千万要保佑。
“哇——”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她心下一松,立刻睁开眼睛。
一个红乎乎的小娃娃冒了出来,双手握拳,还攥着自己的脐带。
“恭喜陛下,是个小皇子!”
朱见深双手颤抖地摸着孩子的小脚,忙问:“皇后如何?”
“皇后无碍。”
谈允贤检查了一番,用银剪刀剪断了脐带,稳婆说:“金剪断元气,玉带系长生。”
这都是祝福的话。
朱见深亲自将脐带收入特制的绣囊,等贵妃娩下胎盘,用黄绫包裹,择吉时埋于护国寺。
“阿姐,你看。”
小万将孩子抱到姐姐面前,“孩子好好的,就是这个……”
嗯,头被产钳夹了一下,有些……
要是日后这孩子当了皇帝,头上有个这个、多多少少就……
一旁的稳婆解释:“这个无妨的,婴儿娇嫩,过些日子长长就好了,保管什么都看不出。”
万贞儿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朱见深坐在床边,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孩子在哭,母亲在哭,父亲也在哭,全都抱头痛哭。
小万笑嘻嘻让大家先出去休息,这边的事算差不多了。
“小谈,这次你真是立大功了。回头,我让陛下给你写个牌匾。你喜欢什么,悬壶济世怎么样,别的也行。”
谈允贤大概是累了,坐在洗手,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没想到,陛下对皇后、果然是真情实意。”
外头种种风言风语,不料实情比他们还夸张。
“自然是真的。”
“我替许多夫人诊治过,也给他们接生过难产,从来没有男子真的进产房陪伴妻子的,一次都没有。”
能在外头等着消息,就已经算是好丈夫好父亲了。
“可陛下愿意。”
她笑了笑,“看来这天下的男子,也不多是薄情之人。”
当大夫,最能看透人情冷暖。
毕竟生死之间,很多事情也就不装了、装都懒得装了。
可那些女子一生止于后宅,不能琴瑟和鸣,也无法举案齐眉。
若是再没有孩子,这一生,就只剩下落寞和孤寂了。
还好她,另有追求。
只有事业和梦想不会抛弃她。
“小万,能不能帮我求求陛下和皇后,我想……”
“懂。”万筝打了个响指,“进太医院看医书古籍么,都安排上了。但眼下还有一件事,倒也不太急,你先休息几日再说。”
“是妇科,还是生产?”
“都不是。”万筝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脑子有点问题。”
第56章 取名朱佑杠好啊,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个……
“我有个朋友,他这个脑子啊……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以前的事全都忘了,你有什么可靠的办法不?”
术业有专攻,小谈姑娘专攻妇科产科。
这个失忆该挂什么号呢?
——脑科?
谈允贤又问了两句:“这个得知道他具体是因为什么失忆的,才能对症下药。”
失忆用中医的阴阳五行、气血脏腑学说也是可以解释的,被归为“神志病”。
万筝:……什么病?神经病?……
保守疗法可以吃药,以人参、远志、熟地黄、龟板等养心安神。或以茯苓、石菖蒲、川芎化痰话瘀。
至于针灸,取百会、四神聪、神门调神醒脑。
实在不行,还能搞些非主流医学。
万筝:……是了,这年头中医是主流,所以……
非主流就是——符咒?招魂?
所以,失忆的原因是“离魂”、“中邪”?
“行。”她点头,“我先给他上点儿非主流的。”
*
月子里的婴儿娇弱,且先不便多见人。所以汪直到现在还没见过小皇子,十分妒忌。
话说那日去北郊大营,朱见深和汪直骑着马,朱见深问:“这些日子,你怎么老是心不在焉的?”
汪直愣了一下:“有吗?”
“是不是因为周误时喜欢小万
,你不开心了。”
汪直苦笑:“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因为,你们也根本没有想过要瞒我。”
尤其是汪直在皇帝面前,基本是有话直说的,想走神也就直接走神。
“如果真的要瞒,那也没什么瞒不过的。”朱见深问,“你觉得,周误时怎么样?”
“算是一个可造之材吧。”
“能得到你这个评价,算不容易。那你觉得他配得上小万?”
汪直老老实实说:“配不上。”
“要是小万真的喜欢他?”
“小筝眼光高的很,未必看得上他,再说了,他有什么,也就长得还行,别的也没有。”
“她不是眼光高,只是还没有长大。”
民间的女子小的十五六岁,大的十七八岁也该嫁人了,二十岁还未出嫁的就是少数了。
不过也有人家,或是太有钱,或是太爱家中姑娘,总之不想她们早早嫁人,或者干脆不嫁,三十岁了还留在家中。
之前便有人上奏疏,说此乃陋习,长此以往如何如何。
毕竟一个姑娘不嫁人,就有一个少年娶不到妻子或小妾。因此,皇帝应该下旨将这些人速速婚配了事。
朱见深看完奏疏,拿给万贞儿看:“瞧瞧,一天天的没个正经事。”
万贞儿笑着说:“我这年纪才嫁给陛下,指不定他们把我说成什么样了。”
“这等家务事,有什么好强求的。”
等万筝过来,万贞儿也同她说了。
“想想你也快二十了,也是这里头说的等不得了的人,可有如意郎君?”
万筝没好气说:“我在宫里,根本不认识几个男的好不好。”
最熟悉的就是汪直了,要不让他俩成婚?
“这谁写的奏疏,家门口是大海么,管这么宽。回头让汪直好好查查他,是不是娶了十八个小老婆。”
而且——
她嘿嘿笑了一声。
“真的不能乱赐婚,要是像李渊那样,赐婚赐到武则天她妈头上,那可就不太妙了。”
武则天的母亲杨氏出身弘农杨氏、家族显赫,父亲是隋朝的大官。
她本人信佛,本来就打算一辈子不结婚算了,好好陪着父母。
结果李渊偏偏要拉郎配,将她赐婚给自己的部下一个姓武的。
那时候杨氏都四十多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你就算能活到八十八,这也过半了。
结果杨氏婚后居然接连生了三个女儿,到九十二岁才去世,身体是真的好啊。
李渊你看看,要不是你当年乱点鸳鸯谱,不就没后头这些事儿了么。
四十四岁的杨氏能嫁人接连生子,那么才三十七岁的皇后万贞儿生下皇长子,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皇帝大喜,派出使者四处祷告山川诸神。
历史上的这个皇子早早夭折,没有名字。但这些日子,大家都在绞尽脑汁给这宝贝蛋取名。
朱家从第三代起,都是三个字的名字,而且2.5个字都已经被规定好了,可以选择的余地只有半个字。
“到木字旁了。”
高瞻祁见佑,是朱元璋给燕王一脉定下的字辈。
本来,允文遵祖训自然是永远高于高瞻祁见佑的,但人算不如天算。
第三个字的偏旁部首是金木水火土。朱棣就是木,朱高炽是火,朱瞻基是土,朱祁镇是金,朱见深是水。
这开始第二轮了,这咿咿吖吖的小娃娃该叫朱佑木啥呢?
万筝啃了一口桃子:“就叫朱佑桃吧。”
甜甜脆脆有汁水。
或者,朱佑板、朱佑橱、朱佑柜、朱佑杠。
“朱佑杠好啊,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个狠角色。”
木字旁的字虽然多,但已经给朱元璋的儿子用了不少,也不好重名,难怪到后面这名字越来越生僻。
再过五代,下一个木字旁的,就到了大明的落日、厚载翊常由的由了,朱由校、朱由检。
最后,朱见深说:“就取析字吧。”
析,破木也。
《诗经》有云: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
希望他日子能够势如破竹,无往而不利。
吴妃被偷偷拉来看了小皇子几眼,小声说:“上辈子我也没见过这孩子,只听说他一直身体不好,如今这瞧着、确实强壮的很,就是脸上这个……”
“过两天就好了。”
等咱们小朱佑析脸上的夹子印消退,白白嫩嫩的,口水糊的汪直满手都是。
生了孩子之后,朱见深和万贞儿更加柔情蜜意,这小子就成了个累赘,大多时候都是汪直和小万抱着。
小万叹气:“我真是个苦命的德华啊。”
“什么德华?”
“说了你也不懂。”
汪直见她头两天还挺有兴致,天天亲亲抱抱举高高。
三天后就烦了,每天最多的话就是三句话。
第一句——“咱们去找奶娘好不好?”
第二句——“咱们去找母后好不好?”
第三句——“咱们去找父皇好不好?”
汪直问:“看你这样子,也不是很喜欢孩子。”
“怎么会。”
“别装了,或者说你只喜欢你自己生的?”
“乱说,我姐姐生的就是我生的。我要是自己生了,还没这个喜欢呢。”
汪直撇嘴,看样子、还是想生。
小万想要什么都行,唯独想要那个和生孩子,他办不到。
其实,她若和别人有孩子,他也愿意视如己出……就是……
万筝将孩子丢给奶娘,看了看更漏,时间差不多了。
“今天我得去给周误时招魂了。”
“招什么魂?”
“不招魂怎么给他找妹妹。本来扎针好像是有了些用处,他说记得当年似乎是因为高烧所以烧糊涂了,但吃了太医院开的药,又好像给吃回去了。”
汪直说:“他的事,有必要这么上心么。这世上骨肉分离的多了去了,找不着妹子,也没什么奇怪的。”
万筝呸了一口:“你以为我想帮他,还不是他那时候救了我,我这人恩怨分明,当然得还他这个人情。”
“不是因为,他对你表白了心意,你动了心?”
“才不会。”她摇头,“我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他么,没有这个道理。”
汪直上下打量她,腹诽,这丫头死鸭子嘴还挺硬。
万筝匆匆出宫,刚进了灵济宫后的厂署,就听见大毛汪汪叫了两声,摇着尾巴就过来了。
“乖。”
她摸了摸狗头,就见大毛叼着她腰间垂下来的络子就往后院扯。
小万茫然,结果还没进去,就听见湘兰的声音。
“哥哥,咱们可是有婚约的。”
第57章 吃醋爱情三板斧之争风吃醋
婚约?
小万竖起耳朵,哟这不是八卦么。
上一次好像听过这个版本,那次还有李子龙呢。
这天杀的李子龙,早当时她要是知道这丫先捅了她一刀,又害她被炸,当时说什么都给他劈了。
“哥哥,你怎么能这样?”
湘兰的声音和平常不一样,又软又糯又粘人,仿佛吃了三斤年糕没有消化。
周误时的声音也跟往日大不一样,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干嘛?你脑子被驴踢了吧?什么婚约?我们哪来的婚约?”
“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
“哪有父母?哪有媒妁?哪有白纸黑字?你是不是被狗咬了?”
“哎呀,哥哥。之前我跟李子龙都是太傻了,你别跟我一般计较。咱俩从小到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来就应该顺理成章在一起的。”
然后就是衣服窸窸窣窣,不知道是翻袖口解衣裳,还是简单的拉拉扯扯。
周误时的声音——“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咱俩青梅是真,无猜是假。你和周二都比咱们靠谱。”
“哼,你是不是变心了?喜欢别人了?”
“本来就没有心,何谈变心。再说我怎么就不能喜欢别人了?”
“你喜欢谁?小万姐姐?你喜欢人家,人家可未必喜欢你。”
周误时冷哼:“你以前跟李子龙好的死去活来的时候,我看他对你也不咋地。”
“哎呀!”
湘兰大概是扯着他的袖子想要撒娇,结果一不小心给扯下来一块。
万筝很生气,怎么回事儿,今天周
误时穿的不应该是他们西厂配发的锦衣卫的制服么。
就算不是飞鱼服,平常的衣裳质量也不会这么差吧。到底是哪个衙门贪污了他们的钱,回头一定要汪直去好好查查,让他们牢底坐穿。
“哥哥,小万姐姐是比我好。但人家比我好的太多,也比你好的太多,你俩没戏。”
“哼。”
“还是我们天生一对,你自己好好想想。”
湘兰苦口婆心,“上嫁吞针,你瞅瞅自己也不像是能委曲求全的性子,是吧?”
“我看你今天真是吃错药了,我不跟你一般计较,明天你要是还这样犯病,我就给你丢河里清醒清醒。”
说着他就往外走,本来是另外一个方向,结果大毛汪汪了两声,他就过来了。
两人一狗,六目相对。
万筝连连摆手:“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是大毛带我来的,我没想过要撞破你们好事。”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他赶紧解释,“这丫头闹着玩儿呢。”
“什么闹着玩。”
湘兰立刻跑上来。一把就拽住了他胳膊,紧紧抱着。
“小万姐姐,我对哥哥是真心的。”
万筝点头:“真心好啊,真心换真心。”
“那我觉得我们俩配吗?”
“配。”她点头,“配的很,郎才女貌。”
“你看,万姐都看好我们。”
周误时推开她:“配你个头。”
万筝说:“那个、今天是来给你招魂的,准备好没有。”
“好了好了,咱们赶紧去。”
说着,周误时狠狠瞪了湘兰一眼,横手在脖子上做了个手势。
——你再给我胡言乱语,我今天就给你做了!
——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周年!
万筝的这个所谓的招魂,就是不知道从哪儿找了几个道士,在他旁边跳大神。
周误时:……就这?还不如针灸有用呢……
而且,在李子龙事后,还敢再和道士接触,万筝你是个狠人啊。
小万倒似乎没有被今天的事影响,在道士一通操作之下,周误时居然困的睡了过去。
梦中,他梦到了自己的父亲。
不是亲爹,是养父。
“爹,是我……”
他知道这是在梦里,什么都是假的,阿爹也是假的。
“爹,你当时为什么要救我?我还有个妹妹是不是?为什么不连他一起救了?”
“爹,我到底是谁,我姓什么?你知道的是不是?”
他一下子坐起来,粗喘了几口气,抬头看窗外的太阳,才知道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
梦里,一片混沌,什么都不清楚,只有他一个人在问来问去,无人回答。阿爹也只是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
周二端了杯水过来坐下:“万筝她回去了。”
湘兰拿了几个桃过来,坐在另一边。
周误时想起刚才的事儿了,狠狠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然后给两个桃都抢了过来,一口咬了一个。
“你刚才发什么颠?”
周二解释说:“我俩这是帮你,湘兰这叫以身入局。”
周误时:???
“你也发癫了?”
“大哥,你这人呐真是不行。咱们从应天府回来都多久了,宫里皇后孩子都生出来了,你俩这还纹丝不动呢,让我好生急躁。”
周误时:“关你屁事?”
“当然关我事了,你要是傍上了小万大人,你就是皇帝皇后的妹夫,我就是皇帝皇后妹夫的弟弟,湘兰她就是皇帝皇后妹夫的发小……”
周二痛心疾首,“大哥,你到底行不行啊,只会骂我们,有这嘴皮子、你去讨人家姑娘的欢心啊。”
“今天这一出到底唱的什么戏?”
“好戏。”周二一本正经说,“爱情三板斧,英雄救美、受伤感情升温,还有就是争风吃醋。”
前面两点都有了,也正是趁着这两点,周误时才有胆子表白的,可怎么就卡住了呢。
只能由他——伟大的军师周二公子推动一下剧情了。
“你看她吃不吃醋,要是吃醋,她就是喜欢你。”
周误时看了看湘兰,又看了看老弟,指着湘兰对他说:“你说,万筝会吃她的醋?真是想瞎了心了。”
“她要真对你有意思,别说人了,狗的醋都吃。”
周二拿过他啃了一口的桃子接着吃:“大哥,咱们这几人一生的荣华富贵,可都在你一人身上了。”
大毛汪了两声,摇着尾巴,周二指着它说:“包括大毛,我们都看好你。”
周误时:……被一只狗看好,真是好有面子哦……
不过,他也觉得不能就这么不咸不淡下去。
这些日子和万筝接触,要么是因为给他治病的事,要么就是因为给他找妹子。
结果,现在病也没进展,妹妹自然也找不到,这两件事都不是三天五天能解决的。
他也想要个明白。
“你想想,小万姑娘从小就一个人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京城,她为什么对皇后那么好,自然是因为当年在她一个人孤苦无依的时候,皇后把她当成亲妹妹照顾,他们是一家人。”
只是现在,皇帝皇后还有他们的孩子,人家一家三口在一起了。
不定万筝就觉得有些失落了,也想有自己的一家三口。
所以,这是个好时机。
最好的时机。
“大哥,当年我和小万大人表白的时候,她可是瞬间就拒绝我了。”
而这次不一样,她虽然没有答应,但她也没有拒绝啊。
虽然她没有主动,但她也没有被动呐。
“我觉得,她一定要更进一步了。”
湘兰说:“这次我就牺牲一下,你打着解释的理由去找小万姐姐,再次剖析你的真心。”
她唰的一声,拔出一把匕首来,吓了他一跳。
“这是干什么?!”
“她若不相信,你就给自己来一刀,把真心给她看。”
周误时:???
“或者把刀递给她,让她自己剖……”
周误时反手给匕首推回去:“你话本子看多了。”
周二还要再有馊主意,他赶紧说:“行了行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他走到窗外,看太阳已经下山,今日月色应该很好。
就今天了。
第58章 妹妹找到你妹妹了
万筝没有回宫,百无聊赖地在街上看人头。
小皇子好的很,好到她都恨不得自己是他。也不光是她,估计汪直也是这么想的。
人呐、就是嫉妒,看他俩连人家小娃娃也要嫉妒。
因为这胎还算是顺利,陛下甚至盘算着让阿姐休息一年,再生一个,总归有两个才能保险。
男人啊……
不过阿姐却说算了。
“我只盼着这个孩子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虽然他注定不会平凡地过一生。
如此一来,本来他们一家四口的,如今果然她和汪直像是孤家寡人了。
转了一圈,也实在没什么可逛的,她还是回去了,迎面跟周二撞在了一起。
“哎呦!”
刚才万筝心不在焉的,给他这么一撞,直接给撞坐下来了。
“小万姐!”
“你没长眼睛啊,怎么走路呢?”
虽然她自己也没看路,不过但凡有事,必须第一时间怪到对方头上。
周二赶紧给她扶起来:“我正准备出去找你呢。”
“怎么了,你这着急忙慌的。”
“
我大哥醒了!”
“醒了就醒了呗,又不是四肢瘫痪了。怎么、还要我给他喂饭不成。”
“不是。”他夸张说,“他醒过来,先是吐血、然后又晕了!”
万筝皱眉:“好端端的怎么会吐血?”
“不知道啊。上回那个大夫,神医啊、扁鹊再世,能不能赶紧让她给我哥看看。”
“我先去瞧瞧。”
进了屋子果然看见周误时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双眼紧闭。
万筝先甩了他一巴掌,没反应。看得周二自己的脸蛋都生疼。
又拉起他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嗯,也不发烧,倒也不见有什么别的毛病。
“神医是来不了了,今天小谈不在。”
她去城外义诊了,找她来是不行。
“该会不是今天招魂给招坏了?”
万筝自然也不可能真的信什么招魂,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吧。主要显示她真的已经尽力了,各种力都尽了,没效果真的不能怪到她头上。
“去找个别的什么大夫。”
“行,那我现在去找,你陪着点儿我哥。”
她心想,为什么要我?别人呢?湘兰呢?
刚刚不是还你侬我侬的么,怎么这就看不见人了?
她想要抽开手去找湘兰,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紧紧握住。
谁握的?除了周误时还能有谁。
你还别说,他这力道跟握刀柄差不多,她猛的一抽、抽不出来,狠狠一抽、还是不行。掐他都没效果。
这是吐血晕了吗?
这明明是身体好的跟头牛似的。
万筝只好伸出另外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顺手翻开他眼皮。
她冷哼了一声:“别装了。”
周误时纹丝不动。
她掐了他一把:“人醒着的时候,眼球会有自主运动的。若是真睡着,肌肉张力低,眼皮更容易被翻开。”
在我面前装,没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装傻就没意思了。
周误时只好松开她的手,睁开眼、慢慢坐起来。
“醒了。”小万抱胸冷笑,“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三十六计之哪一计?
“我……我……”
虽然刚才周二已经把台词都给他了,但真到了现场,那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
什么叫难以启齿,这就叫难以启齿。
主要是周二写的那台词着实是太肉麻了,要多肉麻有多肉麻。
虽然写的时候,他是想要代入他哥的,但实际上代入的还是自己。导致一字字一句句酸的简直牙疼,根本说不出来。
万筝就这么看着他。
“我和湘兰没关系。”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她不是喜欢你么。”
“她不喜欢我,她就是……”他小心翼翼看着她,“她就是想看看你喜不喜欢我……”
万筝嗤笑:“我喜不喜欢你,和她有什么关系。”
典型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么。
“我、我也想知道你喜不喜欢我。”
这话说到一半,周误时居然觉得自己脸颊发烫。
刚才是不烧,现在是真烧了。如果旁边有一大桶冰水,他大概真的会给头埋进去。
“咦?”
万筝在床上摸到一个东西,拿过来一看,居然是一把匕首。
“你枕头下还放这个?担心有人杀你,不至于吧?这可是西厂。”
什么样的人敢敢杀人杀到西厂来,他们活腻了么。
汪直不主动去找他们就谢天谢地了,他们还敢找上门来。
“不是。”
这话问的,周误时自己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他想伸手接过那把匕首,小万给躲开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也决定今天一定要一鼓作气。
不管是生是死,反正活也得让他活个明白,死也得让他死个痛快,好过这样天天纠结。
“这把匕首、是我用来表白的。”
“用匕首表白,怎么个表白法?”
小万心想,算我孤陋寡闻、真的没见过这么新奇的方式。
人家都是用嘴巴表白的,或者用钱?你这是……
“你先把匕首给我。”
她一脸狐疑看着他:“你该不会是想挟持我?”
“怎么会。”
周误时哭笑不得,从她手中将匕首接过来。
这次她倒是没有阻拦,他拔开匕首,尴尬地对着自己的心口。
小万一脸黑线——这什么意思?
“证明我的真心。”
小万:???
“你被你弟弟给忽悠傻了吧,还有湘兰。这是不是就是他俩的主意,还有白天、湘兰这装腔作势的,你们是不是把我当傻子?”
她抢过匕首,直接就朝他心口刺过去。
这种状况、人的本能就是想要躲。但周误时没有躲,就眨了一下眼睛,勉勉强强算是纹丝不动。
果然那刀尖停住了,离他心口还有一寸距离。
以小万的水准,绝对能够将刀尖贴在心口,却不流一滴血。但最终她没有刺那么近。
她心中恍然,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心意吧。
“为什么不躲?”
“你又不会杀我。我当然不用躲。”
“万一我失手了?”
周误时低头一看:“还这么远,真不至于失手。”
要是真喜欢,就绝无可能失手。
就像那天在神武门、在应天府,他也不会失手、一定不会。
“行吧。”
万筝收刀回鞘,她知道今天湘兰使的那招,三十六计之争风吃醋呗。
她才不可能吃那丫头的醋。
看着周误时的眼睛,她说:“你闭眼。”
可是,她一边说一边伸出一只手,直接遮住了他的眼睛。
周误时只觉浑身紧绷,刚刚她假装要拿匕首捅、他都没有这么紧张。
她慢慢贴了过去,两个人都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周误时心口灼热,这下是烧的越来越厉害了。
她再进一步,他只觉浑身血液倒流,整个人都僵住了。这个时候就算大毛随随便便来咬他一口,估计都能把他咬死。
她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果然是滚烫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声音突然在外头嚷嚷起来。
“周大人,你在里面吗?”
方行大叫:“周大人,汪督公找你。”
周误时:???
一瞬间,他只觉浑身的血液都被抽空了。
万筝也是,一脸黑线地推开他。
方行直接进门,也不知道真的是没看见,还是假装没看见。
“呦,小万姑娘,你怎么也在这儿?”
万筝冷哼了一声、狠狠挖了他一眼,心里想了十八种收拾他的法子。
“方公公。”周误时强压着心中的火气,咬牙说,“何事?!”
“督公回来了,说找到你妹妹了。”
两人一愣,周误时一下子跳起来:“真的?!”
第59章 兄妹一有情人终成兄妹
“找到了!”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万筝又是高兴、又是生气。
高兴的当然是周误时心心念念的好妹妹终于找到了,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生气的是——这本来是她的事儿啊,怎么居然让汪直给抢在她面前办了?
汪直左腿搁在右腿上,看见他们两个人一块儿走进来。眉毛略微挑了挑。
要说汪直浓眉大眼的,长得还挺像是一个正人君子。
偏偏眼神十分凶狠,看大毛一眼,大毛都哆嗦,简直不敢多“汪”一声。
一双这样的脸、配上一双这样的眼神,就显得是啥事儿都能干的出来的狠角色。
他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凳子,让周误时坐。
万筝环顾左右,发现只有那一个凳子,而且这是圈椅,不是条凳。
她总不能坐到周误时身上吧。
“方行,你再去找个凳子来。”
“他
一个人就行,你先出去。”
“凭什么我出去?”万筝不高兴了,“我听听结果不行啊,本来这件事就是陛下交给我干的。”
你抢了我的功劳不说,还不让我听了,怎么这么霸道。
“覃力给你捎了一车酸笋回来,你去看看。”
一听到有酸笋,万筝拔腿就走。
当然,她也是看出汪直确实不想让他留在那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酸笋都出来了,她也就从了他了。
反正等会儿问周五时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么。
周误时忐忑坐下来,汪直的态度让他有点儿摸不透,该不会是……
他不想这么去想。但他也不能不这么去想。
难道、他妹妹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然这样好的事情,不至于气氛这么凝重。
或者她受了太大的苦,那他以后一定尽力补偿她。之前有谁欺负了她,他一定把他们千刀万剐。
“督公大人。”
汪直开门见山:“你妹妹找到了。”
他把手里的一卷文书递过去。
周误时眼眶都红了,颤颤悠悠翻开那卷文书。看了一遍,不可置信地瞪着汪直。
汪直没说话,他又看了一遍。
“这——这——”
汪直淡淡说:“这是好事。”
“好事?”
“总归她还活着,这些年也没受过什么苦,难道不是吗?”
周误时落泪,颤抖地问:“真的是她?”
“你以前就没有想过么,本来就有可能是她。”
是,之前他担心的不行,可偏偏李子龙什么都不肯说。
那时他就觉得,李子龙大概是只知道他有个妹妹,却不知道他妹妹是谁,也不知道他妹妹到底在哪儿。
所以,即使陛下不来找他,他也决心要投奔陛下。
李子龙要挟不了他,也帮不了他,只有陛下可以。
他担心她孤苦无依,不知道在这世间的什么地方风雨飘摇。尤其她还是个女孩子。
他愿意拿自己的一切来换,换她好好活着、活的很好。
如今知道她确实活着了,可是、为什么是她?竟然是她?
汪直问:“这件事情是我和她说,还是你自己去和她说?”
他茫然反问:“我?你……”
“你想想吧,如果你想说,你就自己说。如果你不想,那我来说。”
周误时没有听清楚他的话,只是喃喃:“她怎么会是我妹妹……”
他踉跄了一下,被脚下的椅子腿儿绊了一跤,索性就躺了下来。
看着再熟悉不过的屋顶,不知道怎么的、越看越头晕越看越目眩,干脆就闭上眼睛。
这是最差的结果吗?
当然不是,绝对不是。
可是,这太出乎意料了,太……为什么不早一点……
他得好好想一想。
收拾好那一车酸笋,万筝急冲冲想过来找周误时,却被汪直拉走了。
“做什么?”
“先回宫,皇后找你。”
“等等,我就去问问。”
“等不及了,很急。”
“又不是天塌下来了,什么事这么急。好吧……那我去跟周误时说一声……”
汪直一巴拽住她胳膊:“你同他打什么招呼,你跟他什么关系,这西厂一是我的地盘、二是你的地盘,跟他什么关系?”
“汪直,你吃炮仗了吧!”
“赶紧跟我回宫。”
说着,他直接蹲下、一把抱住小万的双腿,硬是给她扛上了马车。
万筝:???
她要是铁了心要反抗,肯定是有机会的。但她也是被汪直这举动吓到了,怀疑真有什么耽误不得的惊天大事。
“不是,我还有话和他说呢,我得问她妹妹是谁。”
“等他自己处理完了,自然会和你说的。”
万筝:……
隐隐约约、她觉得不对,这情形不对啊。
她扯着汪直问:“是不是他妹妹死了?”
“没。”
“那——在哪里,要很远去找?”
“不,就在京城。”
“那不很好么,你把她带过来,给他一个惊喜。让他俩抱头痛哭一番,苦尽甘来。”
汪直让方行在前头架着马车:“他想找亲人,你就不想找亲人了?”
“我?”
——这怎么又扯到她头上来了。
“我家人……那不都没了么?”
她是魂穿没错,而且她那时候比汪直还大一岁,是已经懂事了。
虽然她没失忆,但从前的事都模糊了,仿佛透着层层雾气在看。
她就记得和家人到处辗转,大家死的死、死的死……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但是,这一切虽然是发生在那个“万筝”身上,她却只是旁观、而非亲生经历。
“怎么,我也有妹妹?你让覃力顺路连我妹也找到了?”
汪直顿了顿:“不是。”
“那是你妹妹?”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妹妹?!
汪直给了周误时自己选择的机会,是他说,还是他来说。但他觉得他会自己说,也应该他自己说。
万筝狐疑地看着他,觉得这事有些不太对。
哪里不对?哪里都不对。
万贞儿找她并没有什么大事,反正让汪直敷衍两句也行。
虽然她同阿姐是无话不说的,但她和周误时的事、她准备过些日子再说,不急不急。
*
周误时大概一个晚上都没睡,就这么直挺挺躺着。一直到天蒙蒙发亮,才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昨天晚上他喝了许多酒,弟弟和湘兰以为是他表白失败,还劝他来着。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他说:“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可是……”
“滚。”
借酒消愁愁更愁,他酒量一般,酒品还凑合,喝完之后多是倒头就睡,第二天起来神清气爽。
但昨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越喝越清醒,越清醒越难受,越难受越喝,越喝越清醒……
完了,死循环了,解脱不了了,就得这么喝死。
最后,感觉他自己都变成了一缸酒,好酒还是坏酒也不知道,更不知道最后是醉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
然后一觉醒来,就看见万筝的脸。
曾经,他梦寐以求、多么想一亲芳泽的一张脸呐。
“你这屋里怎么回事?”
“谁喝的酒?你喝的还是周二喝的?”
周误时多么希望昨天是一场梦,但这场梦终究会醒的。
尤其是这满屋子的酒瓶,更加昭示着昨天发生了什么,一个字也不会变。
他坐起来,本来是想站起来,却发现两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
看着小万不高兴地发牢骚,他最后还是问:“你怎么这么早?”
“当然是找你,找你问你昨天的事。”
她坐过来、一脸严肃地问,“昨天汪直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妹妹是什么事?你好好说,我觉得你不对劲儿,他也不对劲儿……”
大家都不对劲。
其实分开这么多年,当初又是那么一个原因,不管他妹妹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肯定都是心中有数的,最多不愿意承认而已。
便是一捧黄土,其实也未必是最坏的结果。
“你妹妹找到了,也活着,这不是挺好的么?到底有什么问题?”
她说,“要是不远,我和你一块儿去找她。”
你妹妹就是我妹妹。
看我,有姐姐有哥,现在算姐夫了。汪直,勉强算是弟弟吧,确实还没有一个妹妹。
第60章 兄妹二你失忆了,我又没有失忆!……
周误时停顿了好一会儿,头一次感觉说话特别艰难。
一个字一个字都好像费了很大力气才能从自己的嘴中蹦出来。
其实也不过就两个字而已,个再简单不过的字。
就这两个字他都说不出来。
万筝皱眉看着他的嘴型,模模糊糊大概猜了出来,可……
我?什么意思?
她突然睁大了眼睛:“我是你妹妹?!”
她脱口而出:“不可能。”
昨日,周误时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他把昨日汪直给他的册子递给她,万筝接过来狂翻一通,越看越生气。
这上头白纸黑字,条条框框,人证有、物证在,都是无懈可击。
“不对……”她连连摆手,“这肯定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这是谁查的?!”
这是什么戏码——有情人终成兄妹?
“不可能!”她狠狠把东西丢开,“你失忆了我又没有失忆,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么一个哥哥!”
骂完之后,她瞬间恍然,她确实是有哥哥的。
那天李子龙不也对她说了,她爹是谁,她哥哥是谁,她确实不止一个哥哥。
她是家中幼女,父兄都是当年叛乱中的风云人物,所以……所以……
这是真的?!
门外,周二和湘兰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你要是从他俩要攀高枝这一目的来说,那确实是达到了。
效果还更好。
血缘关系比感情关系额更加稳固,他们就算现在一起,也不代表最后就能修成正果,就能一辈子不分开。
怨侣那多了去了。
反而,如今他们是兄妹,那就永远是兄妹,这层关系是割不断的。
“你说……”
周二的这个“说”了半天,最终也没说出来。
他心中既是开心,又是心疼,也有失望,还有一些吃醋。
别的都好理解,吃醋主要是吃万筝的醋。
毕竟,以前他是哥哥的唯一的弟弟。就算大哥不喜欢他,也没有别的弟弟可以挑了,现在可好了……
而且弟弟本来就没有妹妹金贵,这回更衬的他没用了。
“行了。”湘兰翻了个白眼,“想点你大哥的好吧。”
“他以后当然会好、越来越好,爱屋及乌,陛下和皇后就算看在小万大人的份上,也定然对他另眼相待,他算是出头了。”
他叹了口气,“也好,现在他腰杆子直了,我也不用被发配去应天府了吧。”
之前,他还认了皇后的弟弟当干爹。
现在好了,他和皇后家还真的搭上亲了,就是他这个辈分还是不大对啊。
“不管,反正我哥哥是她哥哥,那她就是我姐姐,以后对我和大哥要一视同仁。”
“想瞎了心了你。”
周二这脑子就是跳脱:“我觉得我大哥和万筝长的也挺像的,难怪是亲生的。”
“像么?我倒不觉得。”
“你眼神不好呗。”周二说,“不管怎么说,总是好事大于坏事吧。”
*
有情人终成兄妹,这戏码万筝熟啊,段誉不就有好些个好妹妹么。
不过这种戏最后都会反转的,柳暗花明又一村,最终他们一定不是兄妹,可是眼下这个……
“没问题的。”汪直说,“覃力都已经查的很清楚了。”
万筝说:“我要滴血验亲。”
“那些都是无稽之谈。”
这话听的万筝自己都觉得搞笑。
“我知道,你和他一时之间都很难以接受,但是慢慢会好的。”
汪直难得语气这么温柔,像是哄小孩儿一样。
“这不是一件坏事儿,不是么。”
从各种角度来看,这确实不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可怎么就那么憋屈呢?
她想回宫把这事情把事情告诉阿姐,也不一定是让她给自己什么答案啊,主要是倾诉一下、发发牢骚。
但是到了宫门口,她又反悔了。
“我下来走走,今天不回宫了。”
散心,其实是散脑子。
这条路她很熟悉,看见路上有人卖糖葫芦,就自己买了一串,吃了两口又觉得索然无趣。
不知不觉,天上突然落起小雨来。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周误时也是下雨,她还给了周误时一把伞。
其实也不过就这一年多的事,却觉得已经很遥远了。
如果当时没有那个凑巧、周误时也就不会进西厂,那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她心不在焉的,被路上一个人撞了一下,糖葫芦的签子差点儿捅到她喉咙里。
一只手突然拽过来,把那糖葫芦给扯远了。
她抬头一看,果然是周误时。
他打着一把伞,正是当时她打的伞。
她摸了摸自己的肩,发现并没有湿,看来他跟在自己身后打伞已经很久了。都怪她失魂落魄的,连这个都没有察觉出来。
“你……”
她想了想,觉得此时还是应该说些话,但又不知道具体说点儿什么好,只能把糖葫芦递给他:“想吃吗?”
周误时说:“好。”
糖葫芦多是北方的小吃,他们小时候大概是没吃过的。
周误食也没那么爱吃甜的,以前阿爹给他买过几次,让他跟他们兄弟俩分着吃。
倒不是缺这个钱,主要是老二就喜欢同他抢东西吃,单买他还不乐意呢。
周误时问:“你还想吃什么别的吗?我给你买,那边有柿饼、桃脯、杏脯。”
“不想吃甜的。”
“那边有炒豆,还有面茶。”
“吃豆子会放屁的。”
“还有白水羊头。”
就是用白水煮羊头肉,原汁原味,切片之后撒上椒盐。
要是爱吃羊肉的绝对少不了这一口,但是你要是不吃羊肉的,那铁定受不了。
小万笑了一声:“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到处出门吃东西。”
“今天就当一回小孩,不行么?”
可以假装当小丫头,但终究不是了。
她叹了口气:“叫你哥哥,叫不出口。”
“那你还叫我名字。”
周误时给那糖葫芦三下五除二吃了,要说都情侣,你一口我一口那是情趣,要是正经兄弟姐妹那也根本没什么。
偏偏就是他们俩这正经又不正经的关系,显得怎么做都尴尬。
其实前些日子想着也许真的能找到自己的妹妹,周误时准备了很多见面礼。
想着她这年纪也许出嫁了,也许没有。
若是出嫁了便给她当做私房钱,当然他也自然替她撑腰。
若是没有,便替她添妆。若有朝一日妹妹能找到如意郎君,自然风光大嫁。
却没想到,这如意郎君居然到了自己头上……
既然是万筝,那她自然不缺什么、什么都有。
日后嫁人,大概也用不着自己添妆。就他自己那点儿三瓜两枣,估计都不太好意思拿出手。
不过他在里面挑三拣四,最终还是选了一样东西,递到万筝面前。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