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章

    下午,新兵们被带到了邕州大营。


    王清从没徒步走过这么长的路,好在冯翠翠年轻,又长年劳作,体质过硬,才没有让她累吐血。


    稍事休息后,她便被军官带走,穿过人群,七拐八绕,最后来到一间屋子。


    屋子里,一个六十来岁的老翁坐在案前,穿一袭绿色圆领窄袖长袍,发须花白,目光矍铄,看着身份不低。


    “张医官!”军官朝他拱手行礼,“正巧您老在这儿,我给送来个小子,懂医术的。”


    那张医官皱眉看着王清:“他多大?”


    “十四。”军官说,“您别看他小,能耐还是有的,今日在送新兵的路上,有个犯羊……羊什么?”


    “羊角风。”王清提示。


    “噢,羊角风。”军官道,“他几下子就治好了。”


    行外人觉得了不起,但行内人,谁还不知道羊角风发病的特点。


    张医官自然也不以为意,淡淡道:“好,人留下吧。”


    军官:“哎,那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说罢离开了。


    张医官对王清道:“你过来。”


    王清走到他面前。


    张医官问:“叫什么?”


    “田三顺。”


    “学医几年了,跟谁学的?”


    王清想了想,实话实说:“五年,跟师父学的。”


    “读过医书吗?”


    “读过。”


    “都读过什么?”


    “呃……《伤寒论》《金匮要略》《黄帝内经》。”


    张医官点头:“够用了。”


    王清暗暗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听对方道:“《伤寒》的《趺蹶手指臂肿转筋阴狐疝蛔虫病脉证治十九》,背给我听听。”


    什么?!


    这段应该不是重点条文,更不在考试范围内,上课时老师简略讲两句就过了,学生更不会去背。


    即便是重点条文,由于在中医专硕考试中占分很低,而且属于投入大、回报少的那一类,所以王清并没有在这方面下功夫。更不用说初试都过去这么久了,她早忘得差不多了。


    见王清哑巴似的,张医官又道:“原文记不得,那就说说你的见解。”


    王清:“我……”


    张医官脸色有些沉:“一句也说不出?”


    王清硬着头皮狡辩:“我……我师父是土郎中,赤脚医生,他……他不太重视医书,说临证要灵活多变,不可死板教条。”


    闻言,张医官核善地笑了。


    “好,那叫老夫见识见识你临证的本事。”


    说罢,他带着王清离开房间,来到最近一间诊室。


    诊室外面,军士们排队等待,个个都是一副愁苦病容。


    张医官点了排在最末的那个:“你跟我来。”


    那小兵十七八岁的样子,脸像苦瓜一样,可看见张医官,顿时双目一亮,乖乖跟过去了。


    “张医官,我头疼得要炸了,求您快救救我。”


    三人来到之前的房间。


    张医官对王清说:“你来。”


    王清恭敬答应着。


    头痛嘛,好说!这是考试的重点,她为此背了好多书、刷了好多题呐!对这块内容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于是王清按部就班,望闻问切。


    “如何?”张医官问。


    王清说:“患者应是少阳头痛,可针刺阿是穴、丝竹空透率谷、风池、外关、侠溪等穴位。另有风热外袭,应疏风清热和络,治以芎芷石膏汤加减。”


    张医官:“还有呢?”


    王清:“……”没了吧?


    张医官让王清起开,自己坐在诊案前,重新为病人号脉。


    过了一会儿,他拿开手,对王清道:“你再号一遍他的左关。”


    王清把右手中指搭在小兵手腕左关。


    除了浮数,她什么也感觉不出来。


    “如何?”张医官又问。


    “这个……洪脉!”王清硬着头皮乱编。


    张医官不置可否,只道:“你去开方子吧,会写字吗?”


    写字王清当然会,但她不会用毛笔写繁体字啊!


    于是她说:“不会。”


    “那直接去抓一副药来给我看。”张医官往内间一指。


    王清哦了声,去药柜。


    很快,她又发现一个巨大难题。


    关于方剂学,她只背了方剂组成、功效、主治、君臣佐使及其他重要考点。


    至于剂量,她只记了特殊用药的,别的没有管。


    因为,不考。


    当然,还有应对之策:根据常规用药,君药开15克,其他的都开10克,再行加减。


    但是这个时代,哪有克这种计量单位啊!换算的话,每个朝代还不一样呢,她不清楚这里的一两一钱是多少克。


    最后,她只能空手而归。


    张医官刚给小兵放完血、扎上针,见王清两手空空,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而那小兵,大抵是此刻身体舒服了不少,嘴也闲起来:“这位小大夫,医术不太行啊!”


    王清脸上火辣辣的。


    张医官不言,只低头默默开药方。


    过了一会儿,留针时间到了,张医官吩咐王清:“去起针。”


    王清应着,便要给小兵拔针。


    小兵连连拒绝:“别了,张医官,求您来吧!”


    王清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


    张医官起身过来,亲自给他起完针,又把药方递给他:“去灶房取药,这几日仔细些,少吹风,莫贪凉。”


    小兵道谢着离开了。


    屋里又剩下了王清和张医官二人。


    此刻的王清,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张医官坐回案前,问:“让你抓药,为何空手而归?”


    王清说:“我拿不准药材的剂量。”


    张医官:“以前在药房抓过药吗?”


    王清:“抓过。”


    张医官:“你既知道用什么方子,照着抓些过来,好过两手空空。”


    王清:“不行,这是害人。”


    张医官:“知道是害人,为何一开始要扯谎?”


    王清:“啊?”


    张医官:“你说你学过五年医,可依我看,绝不超过两年,而且临证很少,甚至还不如跟师半年的学徒。


    “你死记硬背了些成方医书,以为可以拿来治病救人,却不愿沉下心来,钻研最基础的医理,此乃舍本逐末,贻害无穷。医者人之司命,学艺不精,就是杀人害命。”


    王清无言以对,最后道:“多谢您的教诲,是我才疏学浅,能力不足,但我确实是懂一点儿医术的,像急救、采药、包扎伤口,这些我都会,您要不留我打个下手?”


    张医官说:“留下当学徒吧。”


    “是!多谢您。”


    “别谢我,学徒的差事不好干,你心里要有个谱。”


    “我知道。”


    张医官:“好,那你去刚才那间诊室,找沈军医,他会为你安排。”


    王清应着,告辞离开,脚要踏出门时,又被张医官叫回来。


    他问:“你们这批新兵里,像你这个年纪的多吗?”


    王清说:“挺多的。”


    张医官挥挥手:“走吧。”


    王清离开了。


    屋内,张医官望着她的背影,长叹一声。


    “造孽啊……”


    另一边,王清照张医官说的,去诊室找沈军医。


    沈军医正忙着看病人,身边的一个学徒看到她,过来问明来意,又让她先等着,待沈军医忙完后,才把她叫过去。


    沈军医问了王清的基本信息,又点了一个学徒带她去安置。


    王清跟着学徒,先去领了衣服,再去宿舍。


    宿舍是木屋,竹床,十几个人住一间,好在不是大通铺。舍友们年纪跟她差不多,都是打杂跑腿的学徒,对她这个新人颇为冷淡,但也没有欺生。


    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打杂和学习,王清他们还要接受体格训练,以适应以后艰苦的战地生活。训练强度虽不如正规军士那样高,但操练也是很严格的。


    这要是换了王清那嘎嘣脆的本体,一天都撑不下去。


    相比之下,冯翠翠体质要好太多,但到底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这样艰苦的生活,每天都让王清感到精疲力尽。


    她越来越怀念起在山林当野人的日子,至少那时还有穿越系统。


    可自从那日手机进水后,就再也启动不开了。


    唯一的金手指,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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