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四颗桃(23):23岁:比无意识失控更可怕的,是清醒的沦陷
源博雅说着,连自己都难过了起来。
他毫不怀疑大阴阳师的能力,是以,一点儿也没有要见到那位姬君的欣喜,只为她而烦忧。
她应当像一只飞鸟,自由自在地翱翔于天际,这陌生的过去又如何不算是一种牢笼呢?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张口欲言,却见晴明笑的前俯后仰,视线对上后,更是直接笑出了声。
方才知晓,青年那般表现全是在逗弄自己。
“晴明!”
“是,是,我之错。”晴明从善如流地为源博雅倒酒,见他气呼呼地喝了,方才含笑说,“你我所见略同啊。”
“……”源博雅并不为此感到高兴。
“在他加诸给我的所有幻觉中,只有这院子里的姬君还称得上鲜活真实,其他地方的姬君……不过是他幻想出来的罢了,只得形而无神。因为他也心怀忐忑。”青年摇头,“如你所言,将姬君留在过去,不是求爱,而是结仇。”
“姬君那般自傲、重情重义,是绝不会愿意抛弃亲朋来到过去的。我亦如此,我绝不会同意这件事。”
源博雅冷哼一声,却也因为友人坚定的神色放下了心:“……但他不会放弃。”
晴明点头。
他已意识到,从一开始,将嫉恶分离就是个错误。
人有善恶之分,但纯善与纯恶是不存在的,善与恶平衡方才构成人。
梦境中独大的玄衣青年,外表光风霁月,却是他一切负面情绪的结合体。他所有求而不得的渴望,所有想要亲近姬君的欲望都被放大十倍百倍,集中在同一抹意识上。
——“他”为姬君而生。
而现在露出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还有更多、更晦涩、更阴暗的东西不见天日。
——“他”会不择手段。
因此方才不遗余力地蛊惑晴明,想要与他合谋。
源博雅茫然:“合谋……?”
晴明点头:“‘他’只是一抹意识,只要‘他’足够贪心,不止满足于梦境,‘他’的计划就无法绕开现实的我。”
玄衣青年只是一抹意识,甚至没有实体。
“他”可以影响晴明的精神世界,可以让晴明的意识附着其上感受他的一切,却无法反过来成为晴明。
更不会愿意自己辛苦做的一切为现实的晴明做嫁衣。
——“他”唯一能主导的只有梦境。
——“他”需要晴明。
源博雅喃喃:“原来如此……晴明,你好了解他。”
晴明哈哈一笑:“那是因为,他是我,我就是他啊。”
他虽然封印了自己的嫉妒之心,但这份情绪只要他想就会继续滋生。
如果说玄衣青年是纯黑的晴明,现在的晴明就是黑与白共存的晴明,在黑白的临界线上,他更能体会另一个自己的心境。
“所以,我要先见他一面再说。”
源博雅追问:“怎么见?”
晴明没有回答,他向后倒下,手肘支着脸,闭着眼,一副要入睡的样子。
源博雅满头问号,福至心灵地想到他或许是要去梦中和那个晴明相见。
晴明又在这时睁开眼。
“晴明!”
“若是我有什么不对,就劳烦博雅你了,将我打一顿也好,困住也好。毕竟……”
说罢,青年便笑眯眯地睡着了。
源博雅知道晴明绝不会被诱惑。
但他的意思,难道说……醒来的,可能会是另一个晴明吗?
源博雅抱紧了自己的剑,决定在晴明醒来前一直守着他,若是哪里不对就把他打晕。
……
这一次的梦境,依旧是一片黑暗。
但地点是晴明的宅院,他闭着眼睛也能走到院中,坐在被铁链束缚的玄衣青年面前。两名一模一样的青年宛若镜像双生,都含笑凝视对方。
只是有人笑意不及眼底。
晴明已经知晓“他”要说什么。
“他”已经给了晴明足够的甜头,让他在诱.惑中晕头转向,此时再好言相却就可以蛊惑人心。
“他”会说什么?
无非就是承诺不会伤害姬君,再用彼此的欲念拉拢。
果然,如他所料,玄衣青年直接进入正题:“我们是一体的,我们对她的爱是一样的。”
又给予保证:“我不会伤害她,她会永远……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尾音低沉。
晴明难免为自己猜中而感到好笑,果然是全世界最了解彼此的两个人。
但他肃容问:“让姬君失去一切,也不能称作伤害吗?博雅都明白的事,你怎会不知道?”
闻言,玄衣青年的笑容不变,只意味深长说:“我想要的,我得到。”
“她缺失的一切我都能够补足 ,即使我不行,不是还有你吗?”
晴明叹气:“我尊重姬君的意愿,她绝不会同意。”
“君子作为,却不能让你得到,有何作用?”玄衣青年只淡笑,“现在只你我二人在此,又何必装腔作势?你若心无杂念,又怎会出现我的存在,又岂会在这里与我相见。”
分明在说:废话那么多,我得到她。
唉。
真的是,很难不心动啊。
晴明想,目光却清明一片。
许久,他才说:“我要见到姬君。”
玄色青年神色一凝。
晴明悠悠说:“以我自己的意识。只我和她,二人。”
那次入梦,“他”只是将他的神识短暂地附着其上,所作所为都是“他”操控,只是与晴明同步而已。
而今,他想自己去见姬君。
玄衣青年笑意敛去。
晴明拾起酒杯凑到唇前,皱眉抿了一口,又很快含笑看向对面:“怎么,方才还说我们是一体的,如今却连我与姬君相会都无法容忍了吗?”
两人对视,相似的容颜如玉璧华贵,一如方才。
只是没有笑意的换作了另一人。
……
玄衣青年的身影渐渐淡去,旭日当空,这片院落终于又被晨光照拂。
晴明在喝酒,他不过假意配合而已。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另一个“晴明”不会让他有将消息传出惊扰姬君的机会,一定就在某一处地方观察着他和姬君——就像当日晴明只能目睹他们二人亲近一般。
但“他”也不能拒绝他占用“他”的时间与姬君相处。
从而,熟悉“他”的所作所为,寻找解决“他”的办法。
直到初桃进入这方梦境之前,晴明都是这般想的。
大阴阳师虽感棘手,但并不以此为难。足以倾覆平安京的危机他已碰到太多次,每次都在他手下划下终止符。如今一个由他本人诞生的心魔,知根知底,又有何难呢?
只需时间,只需他守住自己的爱欲之心。
……而已。
女性的身影出现在树下,她因为光亮而抬手遮在眼上,弯着唇望来。
阴阳师的气定神闲,他的云淡风轻,全都在看清姬君的身影后化为乌有。他很高兴,嘴唇不自觉弯起一点弧度,又被抿平,像个无法控制情绪的毛头小子。
两人之间只横隔着几步距离。
初桃驻足摘下一朵花,方才迤逦着缓步走来。
晴明一直看着,时间仿佛静止,直到她走到跟前,将那朵花点缀在阴阳师的乌帽上,才疏忽间露出一抹笑。
青年俊彦,玉璧雪肤,实在晃眼。
初桃被惊:“再笑笑,再笑笑,你笑起来真好看!”
晴明却是收敛起那抹笑容。
如今这一点半点为姬君而生的欢喜,都可能会将他拉扯向纯恶的另一头,成为另一个自己的把柄。
他理应封心锁爱,不应为此动摇,不应交付情绪才是。
于是他轻笑着,配合初桃的所为,却在有意之下始终无法复现初桃喜欢的那种笑容。
她很快就没了兴趣。
晴明想刻意拉开距离,但他实在低估了另一个自己与姬君的亲密关系。
她亲昵地靠了过来。
晴明一僵,好在坐姿如松挺拔,未显露于人前。
她随意将手搁在青年腿上,隔着薄薄的衣衫有节奏地轻敲着。
晴明装作无事发生,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书页上,白纸上的黑字却像是音符一样跃动了起来。
那只手似无聊,改敲为抚,她在上面圈画着,笔触一出,晴明立即知晓她画的是五角星,也是晴明桔梗印的符号。
视野中的文字,这会儿也全变成了姬君画的五角印,上小下大,活泼童趣。
他根本,也没法做到忽视姬君指腹落在腿上的触感。
温凉的,却无端烫灼。
身体不自觉紧绷,晴明恍惚着,想起的却是那日……姬君的手指轻点着“他”的胸口,和着“他”当时鼓动的心跳,让“他”将心口的铁匣子释放一事。
他实在难忍,知晓这世间没有比这位姬君更令他束手无策的存在。
因此缓缓地扣住初桃的手,很快就被她回握轻抚手指。
晴明却说:“请姬君冷淡我。”
“……?”她一下子顿住了。
晴明苦笑着看她:“我为一事困扰,至今仍不得解。”
“姬君在侧,我却是心神不宁啊。”
他这般说,初桃立即被哄好了:“不需要我帮助吗?”
晴明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若我事事都求助姬君,那我岂不成了无用之人?”
初桃哈哈一笑:“依赖我有什么不行呢?”
“在我这里有用无用,只看我是否喜欢。”
她眨眼,说的是产屋敷无惨。
无用的老公也惹人怜爱!
晴明只笑。
初桃直起身,并不纠缠,但她也没离开,难得的入梦机会,做点什么不好吗?
女性的衣衫随着她的动作抽走,余光里只剩下了一点淡淡的桃红。
她真的冷淡了,晴明不知为何又感到一点低落。
但他很快聚精会神,思索着。
他无法留下与玄衣青年有关的信息,更无法开口,在梦境的主场中,“他”的力量在束缚他。
因此这件事只能由他解决。
但他总是,时不时地……抬起眼看向这片空间的另一人。
他看她时,女性注视着远方,露出的侧脸上专注的目光眺望远处亘古不变的山河。
他的手指难耐地拂过桌面,心思所想是女性柔软的指尖,却觉得自己像在虔诚地抚摸神祇的雕像,可望而不可及。
他看女性在梨花树下抚琴,落花化作蝴蝶蹁跹在她身前,女性侧过脸,眼神与注视自己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她做着自己的事。
她不再看向自己。
失落。
怅惘。
夹杂着未知的晦涩情绪。
一瞬间铺天盖地。
安倍晴明坐着,口中默念着净心的咒语,宛若老僧入定。
直到她从身后扑上来,温软的身体覆在背上,女性柔软的面颊贴着他的脖颈,像偷袭得逞一样发出了清脆笑声:“我可没说要听你的呀”
直到此刻,那一直消失不见的“安倍晴明”的嗓音,才蛊惑般响起在他耳侧:“既然你想,为什么不拥抱她呢?”
“他”轻笑着,仿佛笃定一般。
晴明垂在两侧的手指动了一下。
心乱了。
比无意识失控更可怕的,
——是清醒的沦陷。
第122章 第四颗桃(24):23岁:还有这种好事?
又是一日午后。
初桃睁开眼,看见了女房。
朝颜忧心忡忡:“姬君……又睡到午时了?可饿了?可要用饭?”
初桃困倦点头,并不因为她叫醒自己而生气:“春困秋乏,这个天气难免犯困呀……”
“但这也太不正常了……”
“嗯?”
“多年前右大臣家的晴雨姬就是突然一梦不起,麻仓大人看过后说是晴雨姬被妖怪缔结了婚契,在梦中与妖怪成婚……莫非、也有什么厉害的妖怪缠住了姬君,只是梅的实力不足以看出来?”
初桃听到“厉害的妖怪”就忍俊不禁。
她仔细一想,自己这幅昏睡到下午的样子真的好像被妖精吸食了精气。
女房见她动摇,再接再厉:“姬君,可要请晴明公……”
“晴明公身体抱恙,何必用这些小事烦忧他呢?”初桃笑着安抚,“何况,若是真有什么妖怪,里梅不行,我也毫无所觉么?也只有这么一段时间了,我很快就会恢复正常了。”
她眨眼保证,朝颜好像放下了心,又好像没有。
于是初桃问:“对了,朝颜的故事写的怎么样了?”
转移话题的必杀技是催稿。
朝颜支支吾吾说:“最近在考虑雨之君的结局……”
《芳菲物语》已经写了一半,但在雨之君这个人物上她还举棋不定。
产屋敷无惨是雨,墨云是春雨,月彦是梅雨,星辉是暴雨,夕夜是晴雨,千变万化,无所踪迹……在朝颜笔下,这几人因为身上同时具备的某种气质,被她文学创作成了同一人的不同形态。
雨之君在京外为人所害,死里逃生,改头换面回京复仇,却在姬君面前一再折戟沉沙,还交付了自己的心,最后下场惨极了。
这般对姬君爱也浓烈恨也浓烈——却总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家伙,要给他怎么样的落幕呢?要按原设定处死吗?
初桃说:“那便开放式吧,平安京终有落雨之时。”
开放……
朝颜得了灵感,慌忙告退,回屋写了几天几夜,方才露出疲倦笑意。
她想着姬君,从柜中抽出自己的随笔,要记载近日发生的事。
这本随笔记载了她多年来的所见、所思、所为,其中很大一部分都集中在她侍奉的主人家:藤原初桃。
朝颜写姬君,从不写她如何美丽,写一件无论如何也找不出好看之处的衣衫被姬君穿的光彩照人,仿佛直到此刻才找到诞生的意义;也不写她如何技艺全能,写姬君心血来潮抚琴之日,林间站了一排排鸟雀,叽叽喳喳欢欣雀跃,琴音一出,便都安静下来。
只要写到这位姬君,她便不吝篇幅,洋洋洒洒,笔风积极轻松,清新自然。
为数不多的消极情绪,是她曾两次见初桃昏迷,都是在初桃救世受伤之后。
一次昏睡多日,醒来一夜白头。
一次身受重伤,几乎殒命。
如今,初桃虽未昏迷,睡着的时间也在一点点变长。
前两次朝颜都感觉自己可能要失去姬君,但这一次,她产生了更为强烈的预感。
——姬君可能会消失。
像是流沙消失于指缝,谁都无法留下。
她骤然忘记了一切修辞,被悲伤的情绪笼罩,正要简单地将自己此刻的心情如实记载于随笔中,忽然神思一荡。
那股危险的预感突然消失了???
被女房担心的初桃:OVO
她正在梦中,这是倒数第十次入梦。
她抓住梦中青年专心致志处理手中事的机会从背后抱上去,吓了他一跳。
“姬君啊……”
他只需侧过脸,就能挨上她的脸;只需侧过身,轻抬起手就能将她带入怀中。
可青年今天不知为何,迟迟不动,只有那一小片被她挨着的地方,恼人地红了起来。
分明不是没有感觉,为什么还要克制忍耐?
她困惑着,却就在这一刻,听到了青年熟悉的、低沉嗓音——
“既然你想,为什么不拥抱她呢?”
她缓缓地顿住了。
他喉结微动,分明没有说话。
那声音像是从身边从另一侧传来,好像有个人站在他们不远处,正用青年的声音……蛊惑他。
难道,真的混入了什么精怪?
青年出于某种缘由,不能与她亲近,所以今日才这般矜持克制,而这精怪的目的,——就是要哄骗青年与她亲热?
他们都不知道她能够听到,是以连交谈都无所顾忌。
可是,既然要哄骗他,为何不用她的声音呢?
不确定,再听听。
初桃想着,看到他轻微摇晃的衣衫袖口,注意到那露出的一小节指节正弯着,微微用力。
她便故意地抬起脸,隔着一小段距离,热气喷洒在他颈上。
这还不够。
又从身后摸上他的手,从掌根缓缓向前推进。
从手背,到手指。
从凸起的骨节,到嶙峋的指骨。
他手背曲着,微微晃动,掌心蜷的越发厉害……
初桃手指压下去,对着他的脖颈,无辜问:“你怎么……不低头看看我呀?”
那拉长的嗓音此刻才附和般响起:
——“你真的,要让她久等吗?”
果然!和初桃猜的一样。
“他”在蛊惑他!
这回她细细一听,语音语调与青年完全一致,只是要更为低沉,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被她拥着的青年终于有了反应。
他弓起的手背徒劳地挣扎一瞬,立即像是缴械投降一般被她压下去,两人的手掌紧密贴合,勾紧缠绕。
他侧过身,嘴唇翕动。
就要翻转手腕将她握住之际——
初桃脱离了梦境。
她回想着青年的反应,心情大好。
不管什么理由,居然有人敢拒绝玩家的贴贴,那就休想真的贴贴了!
下次还玩XD。
……
倒数第九次入梦。
这一次,初桃期待地进入梦中后,再一次看到了身着白金色狩衣、天蓝色里衣的青年,这样明亮的配色衬的他愈发丰神俊朗、清新俊逸。
她在他身侧坐下,随意交代那日的突然消失:“近日我醒来的少,女房担忧我,方才叫醒我……稍后我要是又消失了,想必是现实有事。”
那谜之音又响了起来:
——“不是因为你的冷遇才离开,所以,心安了?”
这声音一出,初桃就知道青年仍然不能与他亲近,仍然是这声音的蛊惑目标。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缘由,但这恰好是她想要的。
青年对那声音置若罔闻,只回应初桃:“我明白。”
不,他不明白。
打好预防针的玩家眨也不眨地注视他良久,方才慢悠悠地在那声音“她在看你”、“她伸出了手”的直播中,同步地靠了上去。
他实在好看,百看不厌。
今日较比之前,多了些冬雪清泉似的清冽感,那天最后的挣扎与动摇仿佛都消失不见,他又为自己筑了一道墙,来规避自己……产生更多的欲望。
但他并没有再直言拒绝初桃的靠近。
青年像是放开了自己,随便她的触碰,并不主动,动作也没有染上暧昧,一副含笑任你所为、却又悄无声息地克制忍耐的冰块模样。
看他如此,初桃不由弯起唇,总算是明白了一些攻略高岭之花的乐趣。怪不得论坛上的玩家对攻略佛子这类清心寡欲的角色如此热衷,实在是妙不可言啊。
她并不擅长勾引。
但充分意识到自己的优势。
初桃的优势在于,眼前的这个青年是喜欢她的。
他不是真的冰块,是人。
是人,就会有欲望。
青年的冷恰恰是因为在意和想要,不需要深入彼此的拥抱,只要一点细微的靠近与撩拨就能让这清泉漾开涟漪,让这冬雪逐渐被火山融化。
他每次都差点要动了。
眼角泛开一点红。
笔挺的身板此刻微微弓起。
掌心无意识地摩挲……
但初桃——每一次,都赶在他动摇、有所反应之前“失落”且“不经意”地避开。
而他也每一次,都会重新建筑起透明的高墙,变得更加坚定。
如此反复将他撩拨到临界,望过来的眸光深邃、出口声都带着沙哑后——初桃突然下线。
她心满意足地退出,突然意识到那谜之音不知为何,已经许久不曾出现了。
不知道是自信于青年的沦陷程度,不必再出面拱火。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比如,嫉妒?
……
倒数第八次入梦。
所谓事不过三,但初桃还想玩最后一次。
毕竟是青年冷淡她拒绝她在先嘛。
她进了梦,映入眼帘的却是熟悉的黑夜。
前两次都是白昼之日。
周围是一片化不开的浓稠暗色,不远处的石灯笼侧坐着玄色衣衫的青年。他冷玉似的面庞抬高了,乌黑的眼眸如同深秋寒潭,酝酿着旋涡似的深色,遥遥望来时莫名让初桃想到了那道低沉的声音。
“姬君。”
他开口后,初桃更加确定。
玄衣、白衣。
黑夜,白天。
莫非……
他们是两个人?
他们一模一样宛若双生,难道是双生兄弟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被青年放鸽子前,他的梦里就既有白天也有黑夜,那时候已经是两个人了吗?
——还有这种好事?!
在现实世界阅小说无数的初桃,立即就脑补出了一段看起来合情合理的剧情。比如,从头到尾都是两个人和她交往,他们和初桃说开和好后,白衣青年豁达放弃,黑衣青年却无法割舍在梦境中和她暗度陈仓。
但哥哥有的,弟弟也要有,方才有了谜之音蛊惑弟弟与她亲近一事。
当真是兄友弟恭啊!
见多了无惨和其他人你死我活针锋相对的修罗场,这样温馨圆满的也不错。
兄弟盖饭,好耶!想不到这游戏还有这种惊喜!
至于初桃为什么能听见玄衣青年的声音……
她福至心灵,目光落在了【麻仓叶王的祝福】上。
叶王的祝福能够帮她看穿世间善恶,想来也包括他们正欺瞒着她的这件事吧。
事情又变得有趣起来了……
这游戏也太会了吧,又双叒叕在玩家疲惫的点上出新招。
初桃大喜,面上却低落地垂下了眸。
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青年含笑为她倒酒:“近日,我得了新的酒酿,请姬君……”
她入座。
她前两次都挨着白衣青年坐,此刻,却隔了老远一段,连玄衣青年推给她的杯盏也不看一眼。
她只透出了一点冷淡,就让青年的手顿在了空中。
缓缓地,收回了袖中。
“姬君……?”
“嗯。”
他苦笑说,眸色似晦暗了一点:“姬君为何不看我呢?”
她说:“不是你叫我对你冷淡一些么?”
第123章 第四颗桃(25):23岁:实在是……忍不住了
对玄衣青年而言,他是从安倍晴明的嫉恶之心中诞生的个体,有着大阴阳师的一切学识、能力与过往记忆。
他即为安倍晴明,安倍晴明最终也将成为他。
他嫉妒任何可能被姬君赐爱的人,都不会去嫉妒自己。
——因为他们是一体的,是世界上最紧密、最特殊的关系。
无论如何,都理应共同拥有姬君,或共同被姬君拥有。
是以,他推动晴明与初桃相处,并不介意、相反还对他们可能有的亲密相处乐见其成。只是他同样想见初桃,就夺回了这一次机会。
却未曾料到他会自食苦果,因为晴明一而再再而三地冷遇初桃,而被现在的初桃冷淡。
女性此刻掀起眼眸,情绪淡淡,就是生气的证明。
他苦笑说:“是我之错,请姬君勿怪。”
初桃淡淡回应,态度并不热络。
道歉无用,也无法告诉她真实的理由。
要如何让她高兴起来呢?
青年回忆着晴明和初桃过往的相处,像晴明一样为她变花变蝶变各种东西,却始终无法取悦这位生气的姬君。
可记忆中的姬君,不消一会儿就被逗的开颜大笑。
只是因为他不是完全的晴明吗?
“……”
他叹了口气。
初桃以为他要放弃了,却见青年低垂下眼,露出乌发下一截白皙的脖颈。他轻柔地捧起她的手腕,引领着……落到了自己的腰上。
没办法用晴明的招数取悦姬君,那就只好,
——做他想做的事。
“姬君,可喜欢这里?”
他轻声问,语气低了点,一会儿就消失在风中。
初桃惊了。
她一时没有回应,于是他……骨节分明的手沿着手背攀爬而上握住她的手掌,带动着,主动、又缓慢地抚摸着。
青年腰肢纤细又有力,隔着宽大的衣袍摸上去也很明显。
他过去放任初桃所为,既主动地交付了对他身体的探索权,又不主动不会对她做什么。现在却是由他自己来带着初桃抚摸自己,指腹触着他的身体,手腕又被他紧握着、无端发烫,这感觉截然不同!
她喜欢!
但依旧忍住了,手指也不曾勾一下。
他失落,向上,初桃的指腹便撩过他的衣衫,被他按向了自己的胸膛。
软的。
陷下去一点。
“这里?”
虽不至于两面宿傩那么健硕,但……
她很艰难地忍住了,才没有戳上去。
最后,她的手覆上了青年的喉结。
“这里……?”
他仰头,眼睫依旧低垂着,那喉结便更加凸出了,因着他乱掉的气息上下浮动,磨蹭着她的掌心。
初桃依旧没有反应,却默许着他的动作。
只红了手指,由浅及深,指腹晕红一片。
他失落地叹息,在这时抬起一点眼梢,黑黢黢地望来一眼,就低头吻住了她的指尖。
棉花糖一样轻柔、克制又礼貌的吻落在她的指尖、指骨、掌心。
他将被关在黑匣中的渴望蔓延出一点又一点,第一次越距又主动的亲吻她、服侍她、取悦她,在初桃忍不住蜷起手时顿住,又因她不再无动于衷主动贴上手腕时如潮水般逝去,只是简单地因为姬君的正向回应而欣喜。
仿佛所有的渴望就此满足。
初桃最后还是没忍住。
勉勉强强和他“和好”了,但只让他亲了手。
和无惨舔舔不同,亲吻也别有一番滋味。
她离开时,只看到他垂着深秋松针似的眼睫,衣衫被按出了褶皱,唇是红的。
“下一次,我不会再对姬君冷淡。”
他说。
……
倒数第七次入梦。
初桃又见到了白金色狩衣的青年,他直到初桃踏入这片梦境之前都阖着眼,口中默念,一副神佛不近的模样。
看着……就让人想看他彻底无法忍耐的表情!
今天就是品尝美味之日。
初桃想到玄衣青年最后的承诺,知道他这次也会暗中观察言语蛊惑,在心里点赞,立即扬起笑脸,亲昵地靠了上去。
她重复了前两次入梦的经历,依旧在晴明面前无往不利,只是临到了关键的、她觉得可以收手的时,晴明却一反常态,比任何一颗石头都要坚硬,叫她的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玩家生气。
她干脆真的收了手,就盯着晴明看。
这时,另一名青年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不想要她靠近,那就推开她。”
片刻后。
——“你没有推开她,那就是想要。和自己这般较劲,又有什么意思?”
——“别装了,你明明、也在渴望她。”
那声音淡淡嗤笑,每一声都比原来更近,一声一声像是锤在心上。
初桃还跪坐在晴明身前,她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继续注视晴明,好像从他乌玉似的眼眸里看到了另一个乌帽子的身影……就在她身后……
重影落下,将她落在青年身上的影子染上了更深重的颜色。
她专注地盯着。
余光什么也没有瞥到,有什么比空气还要浓厚的、不可视的透明之物挨上了自己。像是微风拂过,她的衣衫裙角更加贴近了她的肌肤。
白衣青年的视野中……是什么样的世界呢?
有一个人,顶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从背后主动、亲昵地环住了她。
手指无意识张开一点,却不空虚,是“他”将手指挤进来了吗?
白衣晴明的眸光不着痕迹地望向了初桃的右侧。
啊啊,原来是在这边。
右耳根发痒,是他的发梢和呼出的热气吗?
看不见的攻略对象,这也……太刺激了吧?
忽然,一阵热风吹拂过脖颈的一点,初桃颤了一下,面上已氤氲出浅浅的潮红颜色,上挑的眸光无端显出几分潋滟。
呼吸也变得乱了。
——“你和我,不分彼此。”
青年喑哑的声音响起在耳畔。
——“我在拥抱姬君,我在亲吻她,你……不想要吗?”
晴明的眸色也变成了黝黑的深色。
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青年放缓了声调,像是从她颈间抬了起来,低声邀请。
——“抬起手……你就能和我一起——”
初桃本来一直看着晴明。
但这一刻,却因为他的毫无反应失落地低了下去,侧向右边,不想再看他了。
安倍晴明抬起眼,姬君看不见他,他却看的一清二楚。与他一模一样、气质阴沉的青年从身后揽住了女性,几乎贴在了一起。
她无知无觉地亲上了他——或者说他自己。
如此刺目,如此冲击。
他忽地抬起手,按着初桃的后脑将她带向自己的方向。
他低垂着眉眼,眸色幽幽,注意到初桃愕然却并不抗拒的神色后停顿一秒,俯下了身。
在另一个自己的面前。
实在是……
忍不住了。
第124章 第四颗桃(26):23岁:你为什么不嫉妒?
那蛊惑的声音突兀地消失了。
安倍晴明抬手一挥,一条朦胧透明的轻纱自两人头顶落下,隔绝了身后青年的视线。
他身形高挑,虽在行孟浪之举,却也不愿她吃力抬头,一手撑着轻纱,一边弓腰,俯下大半个身子……抵住她的额头。
温热的。
覆着层薄薄的细汗。
初桃惊愕,看到他低垂的眉眼,眼角划开一点失控的潮红。
他显然是动情了,可气息交缠却不触碰。
他怎么还不亲我?
然后,初桃听到了晴明的声音……那并非是从他口中发出的,如同玄衣青年先前的声音般,带着点失真和空灵。
——“你实在聒噪。”
他在对另一人说,声线清朗。
——“我只是不喜为人所窥视……而已。”
……那你在干什么啊?
玩家震怒,不仅不亲亲,还有空分心对峙?
玄衣青年并不因此生气,轻柔地说。
——“那你,为什么不继续呢?低下头,张开唇,伸出去……这些,你应该会吧?”
就是,就是啊!
——“这是我的场合,不用你来替我决定做什么。”
晴明叹息着。
——“我之所为,皆因爱起。”
日照之下,轻纱折射出朦胧细碎的光影,忽然晴明抬眸看来一眼,乌黑似玉泉的眸中摇晃着她的身影,一点细碎的松快笑意在其中漾开涟漪……这与初桃以为的克制者失控、触底反弹的神情不太一样。
……不,还是有的。他神情轻松,眼尾却更红了。动作看似轻柔,扣着她后脑的手却用着力,将她限制在了只能看向他的方向。
“……梨姬。”他以口型唤说。
她愣了一瞬,晴明便缓缓地、同时也不容拒绝地贴上了唇。
初桃还没尝出味,短短触碰一秒便分开。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只看到他嘴唇翕动,好像在无声地唤着她,唇上一软,又一轻。
好……好纯爱啊。
但是,纯爱居然这么让人欲罢不能?
晴明的吻近乎啄吻,像是羽毛轻轻搔过,一次比一次停留的长久,气息交缠又分开,却始终不得纾解。
她颤了一下,张口要说,晴明便含着她的唇,探入舌尖亲了上来。
——好清爽。
清爽的、甘冽的吻,像是初春融化的冬雪,与另一人……深潭般的粘稠晦涩截然不同,却同样美妙。
此后便肆无忌惮。
这个人,是真的……不会接吻啊。
没有任何技巧、笨拙的试探啄吻,让初桃恍惚了片刻。
看似光风霁月却动作急躁,看着急躁又粗中有细,探入唇舌后勾着、磨着,熟能生巧地爱抚着,急切想要却又照顾她的感受。比之玄衣青年更具一些不具锋芒的进攻性,爱意也更加的充沛与主动。
他迟迟没有放开她。
初桃并不讨厌,毕竟她连两面宿傩那种舌头上都能长嘴咬腮帮子、把人吃的舌根发麻的家伙都能容忍,这个吻完全是毛毛雨啦。
不过,只有这样了吗?
好……好纯爱啊。
她听着身侧那若有若无的错乱吐息,和掌根好似被人收紧的力度,遗憾又不那么遗憾地想。
一吻结束,晴明已是微微失神,颤着贴着她的脸颊,弓着身轻缓。
许久,他扣着初桃的手才缓缓放下,拂过她的肩头,除去玄衣青年的气息,一路向下,挤开另一人握住她的手。
他实在无法在初桃面前坚持。
但若是不与姬君相见,她将夜夜与另一个自己在一起,事态只会更加严重。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所以,晴明方才一夜复一夜来。
他低头,注意到初桃唇上的水光,心里难免唉声叹气。
终究是经验尚浅,只希望在她心中印象不要太差。
初桃说他的心是匣子,所有的渴念与野望悉数囚于牢中,此刻亦然。他用轻纱将女性圈在身前,只在这狭小的一片空间释放些微,不叫半点声音流露出去,也不将女性此刻的情态展露于人前。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想要放声大笑。
得偿所愿,这四个字太轻,也太重了。
他无声发笑。
日光倾斜,身上拢了层淡淡光晕。
还想再亲会的初桃看到他眼底清明神色:“……?”
这时,她听到身侧似乎压抑着的嗓音,周围翻涌着黑暗的晦涩情绪:
——“你明明……为什么不嫉妒??”
就是啊!
失控呢!占有欲呢!
——“太阳曾照耀我,给予我恩赐,我已无遗憾。”
这是晴明的回答,他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溢出来,反而语气含笑,整个人如清风朗月,更加圣洁。
竟然……是从刚刚的吻中升华了?失去了世俗的欲望?
初桃:???
还能这样?!
我的吻还有这种作用?
——“我们是一体的……”
——“君子爱花不折枝,你只是被我的欲望蒙蔽了而已……欲望无对错之分,丑陋的是践行的手段。你真的,要去做你我都厌恶之事吗?”
晴明淡声说。
初桃:“……?”
玄衣青年曾笃定晴明只要向姬君伸出手,就会如他一般彻底沦陷。
却没有料到……
他始终清醒。
这般光明磊落又克制的爱意,正是来自于另一个自己。
他为什么不嫉妒?为什么不渴望得到更多?
此刻,他就像一个卑劣的造物,在晴明神性的注视下无地自容。
晴明仍在说:
——“你能走的路不只有这一条。姬君喜爱你,她想要亲近的,是这段时间与她拥有共同回忆的你,而不是我。倘若你一意孤行,你会失去姬君的爱意,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局面吗?”
——“在梦中好聚好散,这样的结局未尝不可。”
——“若你同意放手,此后我不会再干涉。”
直到他们感情的自然结束。
两人不曾宣之于口的爱恋,从一开始就注定不能长相厮守,始于梦境,也理应结束于梦境。
最后,这颗负面情绪集结的嫉恶之心也会消散。
唯有这样,姬君在感情和人身上才不会受到伤害。
——“否则,我会亲手除去你,不惜一切代价。”
沉默,在这片地区蔓延。
久到玄衣青年的气息都变得单薄了起来,因为被晴明刺激而隐隐动摇之时。
初桃掀开轻纱,将晴明一个人留在身后,露出一张春色娇颜。明明看不见他的存在,却精准地朝向他的所在,缓缓地泛开笑意。
这笑是因为晴明的吻而高兴,却是对着他笑的。
他仿佛失声了,许久,才说:
——“我见过光明,已无法忍受失去。”
疏忽间一片黑暗。
晴明被驱逐出了梦境。
……
倒数第六次入梦。
初桃意料之中地看到一片黑暗。
虽然还有些不太懂的地方,她已经从两人交谈的只言片语中大概猜到了真相:玄衣青年对她别有所图,暗中搞事,但所求为爱。
但初桃手握存档,又是能决定是否入梦的玩家,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她完全不怕,反而觉得剧情超出意料,挺有意思。
比起这件事,她更想知道在上一次结束时疑似获胜的玄衣青年会做什么。
之前从不主动,却在那时趁着她看不见大胆又主动,拥抱、牵手,还亲吻她的脖颈,现在又会怎么样?
很快,初桃就体会到了。
她眼前是一片深色的黑。以往当她到来时,这片地方就会亮起来,现在却伸手不见五指。
是因为梦境主人的心境吗?
她就在这片黑暗中……
“姬君……喜欢黑夜还是白天?”
初桃自然是端水回答:“如今,我肯定是喜欢黑夜。只是今天好像太黑了些……”
“……不喜欢?”
“从前是看着你,现在无非是换成想着你而已。”
玄衣青年已无法忍受。
他是安倍晴明的嫉妒之心,是他负面情绪的集合体,这意味着——
他的欲/望、他的渴念被放大了十倍百倍。
他向姬君的表白全都是实话,最初只想再见姬君一面,可只是待在同一片空间里,身体就已空虚地叫嚣着拥抱、触碰乃至更多。
偶尔一人相处时,也会失神地摩挲被姬君拂过的手指,失控到一塌糊涂。
已经得到过又怎么能容忍失去?
晴明终究是得到的太少。
他得到的多,却不会满足。
——唯有把姬君留下,方能止住他的无尽渴意。
细碎的亲吻落下。
他一点声音也不发出,一点轮廓也未曾凸显。
初桃被看不见的东西覆上手,挤入手指……
脱离梦境后,她对镜自照,看着颈间一道迤逦的红。
……懵。
亲了半天没亲到游戏快进。
这对玩家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残忍啊。
她转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女房:“你怎么像是第一次看见我的样子?”
朝颜茫然地站着,好像突然忘记了自己要来干什么,直到被初桃的脸晃了下神,那茫然的眼神才凝实了:“我刚刚……好像突然忘记了姬君。但姬君容色姝丽,世间难寻,所以我一下子想起来了。”
初桃忍俊不禁。
第125章 第四颗桃(27):23岁: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你的梦中了
之后,玄衣青年愈发病态地依赖。
他会一眨也不眨地注视她,无时无刻不将她放在视野中。
不再掩饰对她的渴念,像蛇一般贴紧、缠绕,发出喟叹。一寸寸抚摸,一寸寸亲吻,任由细密的汗水铺满额前,眸中晃着失神的水光,喉结滚动,衣衫都被按出了褶皱。
……怎么,每次梦境到最后都是做这种事啊?
初桃迷迷糊糊间想到梦里的两面宿傩,突然意识到这一点,还是白衣晴明好啊。
那天之后,她几乎没再见过白衣晴明。
与此相对的,这片梦境的气息变得不太稳定。
视野向外的地方坍塌又重建,往外看只能看到一片虚无,黑暗晦涩的气息围绕在侧波诡云谲。
只有极其偶尔的情况下,她感受到吹拂过脸颊的轻风,像是晴明的气息。
唯一一次,是在倒数第四次入梦时。
她一进去就是青天白日,晴明一身红底白衣。
“姬君……”
她装作不知,凑上去亲吻对方,被他眉目坦然地压了一下唇后,握着她的手在掌心圈画。
【速】
她依稀辨认出第一个字,有点儿恼青年此刻云淡风轻到有点敷衍程序化的模样。
怎么还能对她这种美少女无动于衷的?
【离】
第二个字还没成形,身前气息陡然消失,一变。
她被骤然落下的落花遮掩了视野,眼前一暗,握着她的手、贴着他的唇的家伙……就在骤然间变得霸道起来。
吻也具有了掠夺性。
仿佛要将她覆盖、要让她迷失,从而忘记刚刚和白衣晴明的一切……
那当然是反过来将他亲忘掉刚才的事啦!
初桃淡定地做到了。
不过,这两人……看来兄不友弟不恭啊。
她忽然一顿。
等等,她好像从没有见过这两人同时出现在她眼前的样子——以能被看到的形式。和白衣青年相处时另一人也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该不会……其实是同一人吧?
他们也确实说过什么“我们是一体”、“你被我的欲望蒙蔽”的话,当时就觉得奇怪,一个人怎么会被另一人的欲望蒙蔽?
她怎么忘了,叶王给予的祝福其实也是他能力的体现,——偏向于【灵视】的读心术。
所以,如果顺着两人是同一人的猜测看:
是心魔。
是另一种心声。
究其根本,都是青年本人。
所以他们才如此相似,性格、经历和能力都如同一比一复制。
不过如果是同一人,吻技难道不继承的吗?
要知道在梦境中角色扮演的两面宿傩虽然没有记忆,却熟悉自己作为男人的本能,那方面的经验和习惯都沿袭自己本体,难道在这方面又不共享吗?
她胡乱猜测着,心里有数后就不再探究。
无论哪一种,只要让玩家产生趣味性就够了。
不必要去深究,有些东西朦朦胧胧看恰到好处,一旦追根究底就会失去神秘的面纱,到了结束之时。就好比之前论坛对产屋敷无惨精分的诸多猜测,与其说她是真的信了,倒不如说她觉得那样的展开更加有趣,最后也没有让她失望。
毕竟,玩家全部跳过剧情也能玩的很快乐嘛!
……
初桃想起来了,就去梦中见上一见。
而现实,不止朝颜,好像连周围的其他人都有了忘记她的趋向。
一开始是恍一下神,然后记忆被一点点腐蚀、遗忘,甚至有与她并不亲近之人问:“这和歌中写的红雨姬是谁?”
被问之人张口要答,却茫然无言。
朝颜急的不行:“我好像在忘记姬君。”
她恨不得日夜不睡守在姬君身边,为了让她安心,初桃准允了她的要求。结果当夜,朝颜就目睹了初桃的身体变得透明的过程。
这下初桃的安抚也变得不管用,她坚定地出门寻求阴阳师帮助,留下里梅护卫初桃。
——没想到,玄衣晴明搞的事居然是让她消失在人间。
考虑到她和青年的联结唯有梦境,而每次周围人忘记她的程度都随着一次又一次入梦加深,只要她不再入梦,不达到被遗忘的临界值,就不会真的消失。
早就存了档的玩家无所顾忌。
她甚至还有余力观察眼前的少年,里梅正冷若冰霜着一张脸:“里梅,你还记得我吗?”
白发少年一丝不苟:“自然。”
“那我叫什么?”
“红雨姬。”
“还有呢?你可从不叫我这个名字。”
里梅一顿,偷瞄了下掌心:“桃姬。”
她握着他的手拉过来一看,里梅立即僵住了。
手臂上几道还未愈合的伤口,掌心上竟是写了“桃姬——绝色/我的主人/宿傩大人的妻子”这样的注释。
她笑的:“怎么宿傩还在你后面?”
里梅面无表情:“写的顺手罢了……”
他有点儿陌生,语气不复过去熟稔,却能感受到自己和初桃定下的束缚契约,所以,他和初桃的关系要比宿傩大人和初桃的关系……先一步出现在脑海。
第一个上门的是五条忧。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赶来了:“是……神隐吗?”
“神隐?”
“如果神明知道了姬君的名字,将姬君藏起来的话,就会像现在这般,各种意义上地消失了。”
初桃被称作“红雨姬”与“桃姬”,但真名藤原初桃除却家人外,只有麻仓叶王叫过。
因此知晓真名对于神隐来说格外重要。
里梅不悦说:“但桃姬本来就说是那位大御神的化身……谁能把她藏起来呢?”
五条忧说:“所以,是神明……抛弃了我们。”
里梅也沉默了。
“一旦被神隐,除非找到祂,否则消失的过程无法对抗。”
五条忧垂眸,眼睫颤动,忽然抬头,诚恳地对着初桃说:“但是,随身物品也会一起被神隐。如果,将我变作姬君的东西,让我属于姬君的话,就能带着我一起去了吧?我会想办法带姬君回来的!”
初桃差点没有笑出声,她在后世也听过神隐的传闻,但从没有听过神明会把对方的伴侣也一并带走的。
“我不想忘记姬君。”
“如果是老师的话,绝对不会忘记姬君……我不想输给老师!”
虽然张口不离五条觉,但五条忧此刻眸中只有初桃一人。
他看起来认真极了。
里梅冷嘲:“我现在就是姬君的人,你要和我一样吗?”
他说的是成为一个下人,五条忧点头:“如果这样可以的话。”
“你会什么?会做饭吗?会服侍人吗?小公子。”
“……我、我会作画,我的画是向老师学的。”
“府上可不缺画工。”
“那……我能做什么呢?”
果然还是太小了啊。
初桃想。
男人能为女人做的可多了去了!
长大再说吧。
她笑着安抚,五条忧失落又认真地为她布置一番后离开,里梅看向她,突然说:“我没有姓。”
本姓菅原已被他舍弃,现在的里梅已经是无姓之人。
初桃意会了他的意思,惊奇说:“你想要我的姓?”
不会是被五条忧的说辞说服了,想更进一步成为她的人吧?
里梅点头言之凿凿:“——因为你是宿傩大人的妻子。我向宿傩大人发过誓,会保护好你的。”
“可是,两面宿傩都没有我的姓……”
“先给宿傩大人!”
好的,今天开始就是藤原宿傩和藤原里梅了。
来的下一位是禅院巡。
他似乎已经和五条忧通过气了。
凝视初桃数秒,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勾勒记忆于心间后,方才使用十影法,召唤出了魔虚罗。
这是在赌命。
但他赌赢了,魔虚罗愤怒地想杀死他,但也知道初桃更加重要。
——他曾向初桃臣服。
考虑到初桃与神明相关的某个身份,禅院巡倾向于他可能是她在高天原的下属。如此一来,应当能看出更多的消息。
巨大狰狞的式神消失于深黑色的旋涡中后,力竭的禅院巡得到了魔虚罗告知他的线索。
青年愣愣说:“他给我的这个……好像是姬君的‘名字’。”
初桃也跟着作出茫然的神色。
“‘红雨姬’正在被抹去,姬君正在被冠上新的名字……”
他念着这个名字:“云梦姬?”
啊……
禅院巡眉头紧锁,这名字在他舌尖滚了数圈,方才凝出话语:“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那是几十年前的人物……”
“曾经风靡平安京一时,但没有多少人见过她。”
“她突兀地出现在当时人们的梦中,为人们解难,又突兀地消失了……怎么,会和姬君扯上关系?”
他还疑惑不解,初桃却是恍然大悟了。
想不到,云梦姬也是玄衣青年搞事的一部分。
她有点不开心,但这算不算剧透啊?
过去的云梦姬并没有长久地出现,玄衣青年并没有得逞。
不,也可能是继续换了其他的名字藏起来了。
“禅院君,多谢你。”
“……嗯。”
禅院巡留下来在她的宅院中进一步布置。
尽管不知有无用处,但做了总是好的。他凝望着院中为他吹奏笛音安抚的女性,心头熨烫一点,方才离开了。
最后一个到访的是源赖光和他的部下渡边纲。
先前几人多少都有点忘记她的迹象,透着点陌生与茫然,只有小狗目光如初,刚拐过转角看见初桃,后脑勺的马尾已经疯狂摇晃起来。
朝气蓬勃的少年跑到身前,亮晶晶地注视她,和过去一样,像是从没忘过的样子。
他也不提丧气的话,自信极了。
对她自然熟、又一向擅长在她的底线上得寸进尺的小狗,因为不擅长布置阵法的阴阳道,得到了留下来守夜的许可。
两人是表姐弟关系,平时在对方家中借住也是常态。
源赖光欢快地去偏殿放置行礼后,初桃看向渡边纲:“我还以为赖光和你一样会忘记我呢。”
渡边纲只是笑。
初桃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嗯?难道还是忘记了吗?”
“……没有。”
“嗯。”
她态度淡下去,反而让渡边纲紧张起来,生怕她会因此失落。
“赖光大人确实……忘记过姬君。”
“赖光大人还说,忘记一个人的感觉很痛苦,重要的东西被挖走一块,他无法忍受。但是……被遗忘的姬君只会更加难受。所以他从那一天后,就不曾再忘记过姬君了。”
或许是真的。
或许是作出的假象。虽然记不得了,但身体本能地记住了初桃,绝对不会在她面前露出异状,甚至也骗过了她。
初桃被取悦到了:“原来如此呀。对了,其他人呢?”
源赖光的其他部下呢?
渡边纲说:“他们被赖光大人派去各地,剿杀能影响记忆的妖怪和咒术师去了。”
“那你们也?”
渡边纲点头:“赖光大人已杀了三名,只可惜毫无帮助。”
怪不得来的这样晚。
初桃心下一定,。
女房回来,带回了安倍晴明病入膏肓的消息,大阴阳师已行将就木,似乎起不来了,并没有因此打扰。
她仍旧忧心忡忡:“有大家在……姬君应当不会消失了吧?”
初桃逗她:“若是我消失了,朝颜会记得我吗?”
朝颜说:“若是姬君主动离开,我只会不舍;但若是姬君被迫,我绝不要……”
她擦擦眼泪,正面回答了初桃的话:“姬君如今只是淡出了我们的记忆,这些没有生命的物体应当不会因此遗忘姬君。所以,只要我的文字还记得姬君,姬君就会一直、一直地活在我心上。”
她有一本以姬君为原型的《芳菲物语》。
还有记载了姬君绝大多数事迹的随笔见闻。
初桃似乎看到,有什么诅咒正从朝颜的胸口涌向她怀间抱着的书籍,变成一个个不变的白纸黑字,却描绘出女性鲜活的身影。
她点头:“就算谁都忘记了我,朝颜也不可能忘记。”
“嗯!”
初桃被遗忘让大家都提起了神,尽管玩家本人并不在意,但她并不讨厌这些人的示好,还因为朝颜的眼泪心情不太松快,打定主意早点结束这件事了。
如今事情已经明朗。
梦中青年——
因为时间的阻隔产生心魔,变出了另一个自己。
他与梦中青年互不对付,从隐瞒、到试图合谋、再到最后的分道扬镳。
他试图将她留在过去。
方式是:赋予她新的名字,淡化她在现实的存在。
他就快要成功了。
……
最后第二次入梦。
玄衣青年披散着乌黑如瀑头发,手持折扇轻摇,唇角落着细碎的笑意,一副惬意十足的模样。
见到她的到来,含笑开口。
却听初桃先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你的梦中了。”
玄衣青年缓慢地眨了下眼,脸上还维持着笑:“什么?”
他像是没听清一般。
第126章 第四颗桃(28):23岁:姬君如此洒脱,不念旧情,置我于何地?
于是,初桃又重复了一遍。
青年改坐姿为正,微微摩挲酒杯壁口,也重复问:“什么?”
初桃叹气:“当初你我不曾告别,今日我却是要与你好好告别的呀。我恐怕不能再来了。”
“……为什么?”
他仰起头,喉结微滚,眸色深深。
等不及初桃回话,青年便说:
“可是现实中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若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初桃:“没有。”
他仍旧不放弃,盯着初桃:“若姬君现实事忙,我们便有空再聚。从一开始,姬君说的就是有缘再会,而不是无缘,不是吗?”
初桃摇头。
一时间,他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失去了言语。
许久,他才自顾自说:“或是、现实有了新人?所以,要和我结束了?”
初桃只是看着他。
“……我并不在意。”青年说的轻极了,神色坦然,似乎真的不介意这件事,“从始至终我都知道梦境是梦境,现实是现实。姬君大可以在现实中寻找其他情人。梦境之事,天底下唯你我二人知晓而已。这也不失一桩风流雅事呀。”
当然,更可能是以退为进。
因此,他就算这般说了,初桃也没有松动态度,甚至没有像之前那样给予否定的回复。
直到他垂下失落的视线。
举杯在空中的手缓缓收了回去。
往日里清风朗月的青年如今像是个湿淋淋的败犬。
她方才解释:“这入梦的能力并非我生而有之,而是他人赠送于我,次数有限。下一次我就无法使用了……所以,我们的缘分恐怕就要到此为止了。”
青年沉默着,眸色幽幽,并没有因为她的解释好上几分。
“可是,姬君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告诉我呢?姬君……又有尝试过延续这项能力的办法吗?”
初桃以一种愕然惊奇的眼神看他,却回答:“我虽不舍,但这没有意义。”
毕竟,你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他低低地笑了。
月色偏移,落下明暗的界线,眸子一片黝黑。
青年含笑,又像在叹气:“我们的缘分果真,要到此为止了吗?”
她点头。
“姬君……如此洒脱,不念旧情,置我于何地?”
“所以,我才在这里同你告别,想要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青年不置可否,他站起身,没再隐藏自己身下巨大的、狰狞的铁链。
黑暗气息翻涌不定,金属碰撞发出钝声,但与先前不同,已几近摆设。
他立在原地,伸出手的手探向初桃。
“如果,我有能与姬君长相厮守的办法呢?”
“姬君不舍,却无法向我而来,如今姬君只要朝我走一步,剩下的所有距离都由我来跨越。”
青年的手稳稳地落在空中。
他垂着眼,自上而下的眸子黝黑极了,无端透出些许恳求。
初桃未动,甚至,还像是被他此刻的样子吓到了。
将将后退一步。
要退出梦境。
【无法退出】
【无法退出】
安全期登出有危险!她都快忘记这个设定了。
她退了一点,刚抬起头,青年便拖着那粗笨的锁链前进一步,冰凉的指尖危险地扼上了初桃的手腕,摩挲着淡青色的脉络。
握上后,方知手指轻颤,与脉搏同调。
玄衣青年无声地轻笑着:“这一步,也让我帮姬君走吧。”
初桃正要说话,身前突然落下一点阴影,有另一人同样伸出手,炙热的、带着刚劳力后的热气,紧紧地攥住了她。
她仰起头,只看见白衣青年轮廓坚毅的下颌。
他歉疚又安抚地看来一眼,又与另一人对视:“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得逞。”
宛若双生的青年,一黑一白,同时出现在她面前,剑拔弩张。
而两人,同时都握着她的手。
第127章 第四颗桃(29):23岁:藤原初桃,这是我的名字
他们怎么还同时出现了!!
初桃缓缓打出问号。
她猜测两人身份的依据就是他们无法同时出现,但她没料到,竟然一直都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不过,或许还是同一人。毕竟这是在千变万化的梦中,有分/身很正常。
而且这样一来,之前她觉得刺激的三人夹心贴贴事件也不是她脑补出的,是真实发生的了。
她又好了。
这两人出于同源,有着同样的默契。
只消对视就能明白心意。
此刻,同时默契地放下了她。
一人放的干脆坦然,一人尾指勾着,似有不舍。
很快就缠斗起来。
一息。
两息。
一黑一白的阴阳师衣袍翻飞,符咒飞舞。
或许是顾虑她的存在,迟迟没有分出胜负。
初桃也从“打起来打起来”到了“要打去练舞室打”,她身随心动,踮起脚从梨树上折下两枝。
便加入战局,不费吹灰之力地……
将梨木枝分别横在了两名青年的喉咙口和颈间。
这要感谢青年只是限制了她的出入,并没有限制她几乎满级的剑术。
而且这两人,都没有要伤害她的意图。
她本人正站在这两人之间,侧眸望向被她抵着喉咙的玄衣青年,他的喉咙已被划出一道血线,却丝毫不在乎自己薄弱之处被挟制的模样。
他还温笑着,身后的晴明则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压迫。
“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什么。”
“你我三人可以坐下来好好地聊一聊……现在发生了什么。难道不需要向我解释吗?”
左右两人对彼此都是冷若冰霜、不苟言笑的模样,可她一问,却再次异口同声。
“他……”/“我……”
同时起了个声调又归于沉默。
于是初桃的剑又往下压了压,将两人都压的坐了下去。
“一杯酒一个问题,只我问你们。”
对于这个霸道的约定,青年都没有什么意见。
从远处看去,三人围坐于桌前,当空一轮弦月,像是对酒赏月。
晴明说答:“姬君请问。”
她笑一下,慢慢转向另一人,因为她落下的气息稳住了外泄嚣动的气息:——“你说的与我一起的办法是什么?”
玄衣青年喝下一杯,凝视她:“我要将姬君……留在过去。”
——“你既如此信誓旦旦,又不担心我知道,想必已有所成。具体是如何做到的?”
她做出认真聆听的样子,玄衣青年却罕见地迟疑了。
若是全部交托于口,那么她将知道,自他们相处的日日夜夜来全都夹杂着他的算计。
他虽不后悔,却也似乎无法在她面前说出口。
如同晴明所说,这是卑劣的想法。
晴明垂眼悲哀地看着,他心知肚明另一个自己的计划,先一步饮掉了酒。
初桃看向他,但因为这点视线的移动,玄衣青年就已无法忍受,他开了口,将她的视线拉了回来。
“原来要这么做啊。”
对玄衣青年,她还问到了这个计划的最后一步。
而对晴明:
——“你是来阻止他的吗?”
——“他是何时出现的?”
晴明答后,她便不再言语,像是陷入了神游。
青年却坐立难安起来。
一问一答,理应都是初桃未知之事,她却听的一点波澜也无,更像是确认。
而且,为什么,不过问先前在梦中的事呢?
是早有猜测,已了然于心,还是无法接受而失望,或者……只是不重要而已?
她不说话,两人却还有碰撞。
“如今,你后悔吗?”
玄衣青年说:“我却有什么可后悔的呢?我只是不想被时间阻隔,不想被姬君抛下,只想要与姬君一起而已。这有错吗?”
“唯一后悔的……便是错估了你。”
他勾着唇,笑意不及眼底。
安倍晴明叹息:“我最后悔的,是剥离了你……亲手制造了你的存在,危害了他人。”
他们两人对视着,敌意却对着彼此。
初桃坐在两人中间,饮完了最后一杯酒。
“错了。”
晴明抬眸看她。
“全错了。”
另一人也看向她。
“你们喜爱我,你们为我付出良多,可是,”她坐在两人的中心,此刻,视线不加感情地落在他们身上,几乎没有半点松动。
像是审视。
“在你们下的决定中,我的存在呢?我的意愿呢?”
晴明一怔。
下一秒,便见姬君看向了自己。
“你一个人将喜欢偷藏心底,自愿放弃,自愿退出成全未来的我。一次成全不够,还要成全另一个自己和我。可有问过我是不是也喜欢你,是不是愿意与你在梦中结合做一对快乐的夫妻?”
梦中的……夫妻。
这几个字滚烫极了。
晴明嫉妒的起始,就在于初桃与两面宿傩在梦中喜结连理,只因他们是同一时代之人。
可姬君现在的意思……
初桃已看向另一人,只给他留下半边侧脸。
“你一意孤行要将我带到过去,有没有想过我是否愿意割舍现在的生活?若是我不愿意,就要先斩后奏,巧取豪夺?若是我愿意呢?我一向喜好新鲜事,包括你所在的过去,可你偏偏要我们做一对怨侣。而且,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她目光澄澈,叹气:“你方才还问我为何不提前告知你这是最后一次入梦……可是,这么要求我的你是怎么做的呢?”
玄衣青年哑了声。
先前因为初桃的无情生出的低落和晦涩欲念已烟消云散。
他脸颊抽动,再笑不出来。
而姬君已下了总结:
“你们都没有真正过问过我的选择。”
但她微仰着头,看着的却是虚无的半空。
好像在对另一个来自未来的晴明说话。
他同样没有过问她,擅自拆散了她和青年。
“一个,爱花者不折枝,一个,爱花者偏折枝,从头到尾都出自你们自己的意愿,若是无主野花就罢了,现在这花有主,属于我自己。难道重要的,不是告知我,询问我,得到我的准允吗?”
“是因为我不重要吗?”
她再次看向他们。
晴明神色悲悯,苍白着面色摇头。
另一人翕动嘴唇,想要辩解,却无法说之于口。
“是因为你们不够爱我,方才不尊重我吗?”
玄衣青年再次像是被掐住脖子,身体也摇摇欲坠起来:“我……”
初桃停下来听着。
却是支离破碎、几不成言。
于是,她继续说:“所以,你们的选择本身就没有意义,如今的争吵也没有意义。”
“——一切,都应该由我来做选择。”
她微微一笑。
她原本含着爱意注视人的眼眸……此刻透着疏离冷淡。
她黏腻在他身上不落的手、身体……此刻隔开距离,客客气气的,失去了过去那种无间亲密。
“最后,一直没有告诉你们我的名字,没想到会是在这种场合……”
最后,什么最后?
她原本想的,是什么样的场合?
玄衣青年看着她张开唇,却希望初桃不要说出来。
——“藤原初桃,这是我的名字。”
他被失去的恐慌带来的潮水攥住了:“……”
唯有晴明翕动嘴唇,举杯对向地上的影子,轻声回应她:“在下,安倍晴明……”
可他的声音出现时,眼前的姬君已经消失了。
她一丝留恋也没有地、干脆利落地……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中。
这就是她做出的选择。
玄衣青年僵硬着,既震撼又落寞地坐着,像是石雕一般。
晴明亦同,但他还有要做的事。
他抬眸,疲倦地看向对方:“此事已了,但你……还没有结束。”
第128章 第四颗桃(30):23岁:【恭喜你和安倍晴明喜结连理!】
初桃睁开眼,便看见女房焦急的眼泪在眼窝里打转:“姬君!你刚刚差点不见了……还好,还好。”
玄都会的几个女孩子们跪坐在一侧,脸上挂着担忧,屋外还立着少年武士、白发侍女和阴阳师的身影,全都面朝里面,却因男女之别停住了。
他们都没有忘记她。
初桃微微一笑:“此事我已解决。先前不方便与你们细说,恐怕泄露天机,此后……”
她顿了顿,“此后应当都不会再出现这件事了。”
因五条忧所说“神隐”猜测在前,大家很快接受了她的说法,神明能探知万物,姬君不宣之于口也是情有可原,而且她一直都叫大家不用担心,只是他们没法不担心。
几人离开后,初桃叹了口气。
谈话期间让系统每秒按20次脱离梦境键的初桃成功抓住对方动摇的间隙,脱离了梦境。
可谓是拍拍屁股走人,爽到了。
……如果。
她没有听到对方名字的话。
——『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安倍晴明,怎么真的是安倍晴明啊?
提到平安京就无人不知的安倍晴明,她游戏里的老师,她一直懊恼居然七八十岁的安倍晴明。
居然……
不是没有往这个方向猜过,可初桃始终记得青年曾说过,若是叫出他的名字,梦境就会醒了——她可不止一次在梦中叫过“晴明公”、“安倍大人”。
而且若是期待去问,结果得到否定的回答,还不如像现在这般隔着真名的面纱玩耍呢,至少不会失望,因此失爱。
不知道还好,既然知道了就没办法无视。
就像每一款平安京背景的作品多少都会主打安倍晴明作为看板郎一般,初桃也有一定的安倍晴明情结。
如果系统能探查显示玩家好感的话,她对安倍晴明这个名字的好感度一定是满值。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会将安倍晴明供起来。
玩家只是想……
多一个历史名人老公而已。
简称:集邮。
但她刚刚才和他、或者说他们分手,初桃犹豫着,打开了安倍晴明的个人面板。
和无惨一样,84岁的老年晴明下,出现了26岁的安倍晴明分支。
点进去后。
『安倍晴明(26)对你的好感值:100
——“愿君平安喜乐无忧。”』
『安倍晴明(26)的嫉妒之心对你的好感值:100
——“一步错,步步错。”』
两个100。
但就在她注视着第二行字的下一秒,安倍晴明的嫉妒之心如水面泛起波纹一般消失在了眼前。
他……消失了?
初桃眨了下眼,少了一个,也跟着有点怅然若失起来。
她登上论坛,搜了搜安倍晴明,发现论坛友友们对他哀鸿遍野。
【安倍晴明也太难碰见了吧!开了十个新档、年代都对上了还没刷到!】
【安倍晴明也太难攻略了吧!我把自己取名叫做梨花,捏了各种身份,从贺茂保宪的女儿到源博雅的妹妹到他的式神,甚至当天皇女儿让天皇赐婚都被拒绝了!我重开了七次啊,都没让他的好感度高过超过友人的60!还每次都撮合我和源博雅在一起……】
【我这个档的晴明公是长生种白狐公子,我死了也没泡到他……不过好消息是他把我当朋友每五十年来给我扫一次墓。他爱我。】
【他爱你,但是友爱。哦我的晴明公是女孩子,笑起来像个狐狸。我在她这里达成了和晴明公牵手、拥抱、一起沐浴等成就,我满足了,还是女孩子好啊!我再也不想晴明公做男人了!】
【笑飞了百合花开了,楼上上上要不试试先攻略源博雅,等博雅死后走晴明公的不伦线?这个攻略对关系很好的挚友一般都行得通。】
【别想了,行不通的我试过。历史上源博雅死的时候晴明公已经60岁,他已经没有了世俗的欲望,而只要你提前源博雅的死期,哪怕你只是推动了这件事的发生不是亲自动手……就等着被他发现然后失望吧。】
【安倍晴明大概是唯一不可攻略的特殊人物吧,论坛刷这么久就没见谁到手过。可能官方是晴明粉想让他成为玩家的白月光而不是被玩家渣吧……毕竟,哪有玩家一心一意只要一个呢!】
【我是纯爱党我愿意只和他一个人在一起啊!】
【那你愿意每个周目都只和他一起吗?】
【这……怎么还管我转世呢(恼)一周目只爱他一个还不够吗?吃多了美食也会腻的啊。】
【就是啊……我只能泡了他的子侄辈甚至孙辈,睹脸思人了。】
三个安倍晴明都满好感的初桃:“ovo”
刚刚抛弃了两个安倍晴明的初桃:“ovo”
好像连孙子辈的安倍昌浩也泡到了的初桃:“ovo”
啊,有那么难吗?
初桃回想着和晴明的过去,好像……她也没做什么,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是互相喜欢的状态了。
应该不是假的吧……?
再看看。
真的是安倍晴明没错啊。
如果说,原本玩家只是一般般想和安倍晴明结婚。现在随着论坛友友们的滑铁卢,已经变成了超想。
嗨呀,那可是无人攻破的安倍晴明啊。
她在自己的游戏履历楼里留了一条:【诸君,我要和安倍晴明结婚啦。】
【恭喜!】
【新婚快乐!】
【草草草草,安倍晴明???真的假的??】
【安倍晴明??不会是标题党骗人的吧?】
【等等,我记得夫人世界的晴明公不是八十多快死了吗?难道要老头乐?】
【凎,80多岁,人不可以……但先让我看看帅不帅(二次元限定)。】
……
初桃下了决定。
她已经知晓要如何做。
原本就还留了一次入梦机会,更从玄衣晴明那里知道了去往过去的最后一步。
她叫来朝颜。
见她一副要说正事的模样,朝颜吊起了心:“果然,我就知道……姬君那时候停顿了一下,说明事情还没有结束。”
她竟然这么敏锐。
“是,我还有一点尾巴没有处理,今晚我要再去见他一次。”
朝颜所忧虑的是事情未知无法解决,如今初桃向她坦诚交代自己知道的事,她充分信赖初桃的能力,是以语气也恢复了正常:“姬君需要我做什么?”
“到时候,请你不要忘记我。”
回到过去意味着她将被遗忘。
而只有被完全遗忘她才能全然回到过去。
这两个条件是相向的。
若是所有人都忘记了初桃,她就无法再以此为锚点,找到回来的路了。
这游戏机制下,所有人都可能会忘记她,记载她存在的文字、画作可能也会随着时间消失,但被朝颜诅咒的文字却不会。
她已经在其上看见了具现化的自己。
朝颜大力点头。
又安抚说:“其他人也不会忘记姬君的!”
初桃笑了笑。
这可不一定呀。
但她实在多虑。
当初桃进入空荡荡的梦境——不知为何安倍晴明也不在这里——按照玄衣青年所说的抬起脚,跨过时间的长河来到过去的平安京时,她能留在过去的时间显示只有短短的……
【倒计时:1天』
而那个人说,若是她的存在被抹消遗忘后,她将永远留在过去。
这是不是说,玩家比自己想的要更重要,她在自己的时代留下的羁绊足够深厚,所以她才能只在过去停留这么短暂的时间。
哎呀,虽然是个游戏,但这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数值没白刷!
她只有一天的时间了。
但一天足以。
好在安倍晴明住宅一直未变,都在一条戾桥的一侧。
她的降落点是一条巷口。
初桃整了整衣冠,将头发用丝带束在脑后,方才带上帷帽。一转头却见到一侧牛车上有个小女孩在看自己。
她穿着源氏家纹的衣服,粉雕玉琢,却板着脸,和记忆中一张脸重合在一起。
“母亲大人?!”
初桃惊喜道。
源朝稚少年老成的脸终于绷不住了:“你是谁?乱说什么?”
“我可没乱说呀。”
“你是藤原家的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哎呀,”她懊恼,忘了自己穿着藤原家纹的衣衫。这样就不能继续逗她叫母亲了,不然就要剧透她未来的夫君了。在这联姻为主没有感情基础的古代平安京,提前得知自己未来的丈夫可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她便编了些理由糊弄过去,只是不改自己从未来来的说法。这说法新奇,一下子就让源朝稚起了兴趣。
源朝稚问:“未来是什么样的?”
未来可有太多事了,初桃只是挑了一点:“你以后会成为非常非常优秀的女性,我和其他人都以你为榜样哦。”
闻言,小女孩没什么表情。
可初桃一转头她就忍不住偷笑,母亲大人实在太可爱了。
她走到一条戾桥,方才想起。藤原安麻吕对她好尚且有过一段缘分,母亲大人对她这个非自己所出的女儿这般好,又不吝赐教,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份因缘在先呢?
这倒要感谢玄衣晴明了。
她踏过一条戾桥,刚抬起手,门便咿呀一声开了。
入目所示是与梦中几乎别无二致的庭院。
那棵被她亲手所栽的梨花树正矗立在那里,像是感受到她的光临一般洒落花瓣。
她捻了一片,忽听脚步声急促,看见乌发青年疾步而来。
乌帽子像是匆忙之下冠上去的,歪了一点,一点鬓发也没藏进去,凌乱的。
初桃闪身躲在树后,便见他茫然失落地看向空无一人的庭院,摇头,脚步也缓了下来:“想必是感觉错了吧……也是,怎么会呢?”
又朗声问:“故人何在?”
原来这门是为故人所开。
初桃带着帷帽,又施了些隐蔽气息的技能,是以即使经过一条戾桥,安倍晴明也没有认出她,只知道是故人。
在青年平静下来,变回气定神闲的阴阳师,不再急促,要找到她的存在之前:
“故人在这里呀。”
头戴帷帽的姬君,捏着鼻子作出其他人的腔调,这般说着。
然后,她看见安倍晴明像木头一样顿住,缓慢地、像是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方才转回来。明明没看见她的脸,明明之前都非常平稳,现在却光是看见她立着的身影就忍不住发颤。
太高兴了?
还是惊吓?
初桃也观察着他,安倍晴明要比记忆中的年长了一点。
但不像过去从少年变作青年那般明显,恰到好处的岁月增长的是阅历和气质,多了几分雅其,当然,老年人的气质那就不必要了。
“你就是这样待客,让客人久等的吗?”
她抱怨着,缓慢地眨了下眼,用一种特殊的、泛着光的视线注视他。
“安倍晴明。”
“晴明,晴明,晴明。”
安倍晴明一下子失去了言语。
名字是人类最短的咒。
因此,他才像是被姬君攥在了手中,轻而易举地撩拨心扉,控制不住地弯唇轻笑。
“连话也不会说,看来我今天是白来一遭了呀……”
“是。”
初桃生气:“晴明?”
“是。”
“……晴明。”
“我在。”
“晴明。”
“嗯。”
一声声不耐其烦地回应着。
而姬君也像是从简单的叫名字中寻到了乐趣,笑着走到他跟前。
她停下来,安倍晴明也停下来,问:“姬君怎么会来?”
“我来见你。”
他哈哈大笑:“我有几坛好酒,是源氏……我之珍藏,请姬君饮。”
初桃却说:“在这里太久了腻,带上它,我要去其他地方玩。”
安倍晴明自然应允,他捞了一坛酒出来后,就被初桃拉出了大门。
麻仓叶王有胧车妖怪作为代步式神,安倍晴明也有。
它载着他们去闹市买了糕点,方才来到酒楼外湖畔,视野所及是波光粼粼的水面。
“安倍晴明,你可知道我为何来找你?”
“请姬君赐教。”
“我也认识一位晴明公,他叫做安倍晴明……”
“我并非有意隐瞒。”安倍晴明叹气,“一开始失去了交代名字的机会,后来听你提起那位‘晴明公’更是不好开口。”
她尊敬仰慕那位晴明公,与情爱无关。而他年少慕艾,可不愿意姬君用这两种态度对他,是以……再后来,就是初桃同他说“不必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那为何你说在梦里无法叫出你的名字,我却说了千遍百遍?”
青年一笑,坦然说:“因为,后来,有姬君在,我已不愿醒。”
强大的阴阳师,自然也能抵抗那点儿将他拖离梦境的威胁。
初桃也跟着笑:“原来如此。”
“我知道的晴明公,有一位名叫‘梨’的妻子,还有一把赠予妻子的天下最美之剑。如今这剑在他妻子故去之后赠予了我。可惜不能带来给你看。”
“所以,我若不来,这历史不就乱了吗?”
安倍晴明不说话。
就算初桃不来,这历史也不会乱。
因为他已到了适婚之龄,又得陛下宠爱,许多人想为他讲亲。安倍晴明不胜其扰,也是蓄谋已久,预备放出自己已有妻子的消息。
……若是初桃不来,或许就在这两日。
可她来了。
青年见识过无数场面,从来都波澜不惊,可此刻,在这位令他无从招架的姬君面前,又如少年般心跳坠坠。
又觉得不能不解释,否则是占据了她的便宜。
因此急促地将事情对她说了一遍。
初桃眨了眨眼,像是没听见一般,主动朝他伸出了手:
“你可愿意成为我的夫君?在上船之后。”
出于尊重,玩家问。
但她早就存了档,打定主意要是被拒绝了就再来一次。
没有人能对玩家说不。
安倍晴明听出了她隐含的意思。
这是初桃做出的选择。
他们的夫妻关系,只限于船上。
注定不会长久。
或许过了今夜就烟消云散。
但就算是漏出的这点,也足以叫青年惊喜。
他实在想不到还会有这么一天。
在他以为一切都已结束的一年之后。
“唉……我一时,想不出要回什么了。”
大阴阳师懊恼说,“应该有比现在更合适、更好的话,但是——”
“上月还和博雅约了要一起孤独终老,勉强互相照料……如今,我却是要背叛誓言,先他一步有妻子了呀……妻子……妻子。”
他实在喜难自禁,甚至变得不太稳重。
不,他本来也不稳重,只是至少在他人前是靠谱又令人信赖的存在。如今却语无伦次、几不成言。
初桃抬了抬手。
大阴阳师方才想起一般握上,很紧,比以前很多次都要紧。
初桃方才苦恼说:“源博雅却是真的孤独终老了呀……要么,我还是成全你们这对挚友吧。”
安倍晴明大笑:“既是挚友,他又怎么会在乎呢?他只会为我感到高兴。”
就当是你说的这样吧。
她牵着安倍晴明,已有一条小船等在一侧。
安倍晴明要取钱付款。
初桃制止了他:“已经有人付过了。”
她说有人,说明不是自己。安倍晴明疑惑了一瞬。
“大阴阳师,竟是连卜算都不会了吗?”
青年只笑,他确实,今日被搅乱心神,忘记了许多回。如今闭目掐算,那人就浮现在眼前:“源氏之女。”
“是,我的母亲大人出手阔绰,与我一见倾心,还要为我包下名贵画舫呢。只是我不好提前这么多年败家,所以推拒了。”
她眨眨眼。
安倍晴明含笑说:“我还以为姬君是想看我划船呢。”
初桃哈哈大笑,又作恼状:“我是这样的人吗?”
她唤走了船夫,果然将船桨递给了他。
正是此意啊!
不过,登上船后:
“我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姬君,只是一个普通的、名唤晚梨的普通渔女呀。”
“那么,我……”
“你只是一个叫晴明的普通船夫!”
名字不能改!
这个时代的婚礼习俗一向从简,贵族公卿尚且如此,平民更是毫不讲究。
只要心意相通,彼此有意,礼就能成。
只是还需要在夜晚之时。
渔船漂泊在江上,越来越远。
晴明没有告诉初桃的是,另一个自己曾经施加给他的幻觉——如在点心摊前的驻留、轻舟上伫立的两人,正在逐一变成现实。
他呼出一口气,任劳任怨……地划着船。
直到了湖中央,方才停下,望着四周
而姬君一个人也玩的很开心。她在轻舟上晃晃悠悠,褪下华服后像是个普通的渔女。又新奇又活泼。
又是对影自照,感叹美颜盛世。
又是掬水扑到他的脸上,那清凉的水沿着衣衫沁进去,却一点也不冷,正好中和了他因此滚烫跳动的心脏。
还露了脸,便吸引来一群游鱼,跟在船后面颇为壮观。安倍晴明正含笑着,便听到她说,要把这些鱼烤了吃。
……他自然是同意了。
船上除他们两人之外,就又多了几条鱼。
初桃无聊时,便脱去鞋袜,坐在船沿,光着脚晃。
安倍晴明转身看见,下意识避开视线,等她玩开心了,又脱下衣衫为她擦脚。
她闭着眼,翘起一只,乐的享受。
青年的手隔着衣衫落在她脚上,带着水汽和凉意。
还要将她捂热才行。
他不可避免地摸到姬君的腿,顿住了一瞬,方才若无其事地用衣衫包着向下。
却听初桃说:“你可以摸的再上面一点。”
他明明是无心之举,却在姬君的话语下像是个色中恶鬼。
安倍晴明摇头笑:“勿要戏弄我。”
初桃看着他。
青年目光澄澈,只有耳垂后一点红了,她也在这样的眸光中败下阵来,他自己的私欲那般的黏人,恨不得将她由内到外吞吃,怎么本人却是块不解风情、或者说偏要克制自己的木头呢?
“那就等到入夜之后,等我成为了你的妻子,你就要履行你作为丈夫的责任。”
安倍晴明闻言,将头转向一侧看向天边。
已是日暮,火烧云一样落到天际。
他“唉”了一声,不知道是期盼夜晚早点到来还是不要到来。
但不管他怎么想,反正入夜之后,初桃就噗通一下掉入了湖里。
安倍晴明虽然惊到,但初桃实在活泼,或许只是要游泳而已。她竟还会水……青年摇头,她还有什么不会的呢?
便安静地垂坐着,颇为后悔上船前没带更多东西。方才的外衫为她擦过脚,再擦身子便有些不合适。
好在平安京里三层外三层,他还有干净的衣服。
一息。
两息。
姬君仍无动静。
湖面平静,却突然像是怪物吞噬的巨口。
水面干扰烦多,即使是他,也要费一点时间方才能探查她的方位。
没有时间了。
他侧身,忽然听到破水的声音,接着湿漉漉的手臂就绕上他的脖颈,将他重重往下一拉。
安倍晴明坠落湖中。
——不是怪物,是湖中女妖。
她将他拖入光怪陆离的水中,姬君的白发在清水中散开,宛若最静美的……优昙。
优昙,只在黑夜中绽放一瞬。
恰如今夜。
从水下,到船上。
湿漉漉的青年仰起头,看见漂亮的星河,低下头,又是星河璀璨,明明没喝酒,却好像如坠云端。
他身上的水滴坠落,洇湿了姬君的头发,呈现出更加漂亮的银色。
还有一滴,落到了她的眼睫上。
“啊……抱歉,姬君。”
他下意识道歉。
撑在地上的手被初桃掐了一下,方才察觉此刻身份的变化。
他们只是一堆平凡的夫妻,无需敬称,只需直呼名字。
他叹气,又忍不住笑:“我时常在想,我与晚梨横渡时间长河的缘分,究竟是从何而来。为何偏偏只有你入了过去的我的梦境。”
“过去是不变的吗?未来是注定的吗?明明多出了一个晚梨,让我这个过去之人知晓了许多未来事,发生了无数改变,却又是如何做到合丝合缝,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的呢?”
初桃看着他。
“会不会是未来的我……为姬君心动,方才在无意识间推动了过去你我的见面,从而改变了过去呢?”
晴明公……
初桃眨了下眼。
时间迷题让人一团浆糊啦。
“无论如何,都是因为我的执念,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我的执念。”
安倍晴明说:“如今,我胸前的这股郁气方才真的消散了。”
初桃顿了一下,他的意思该不会是……
另一个晴明直到此刻才消失吧?
所以之前是融合,而不是除掉了他吗?
安倍晴明又说:“这是梦吗?”
“梦又如何,现实又如何?人生得意须尽欢,只看今朝。”她作恼状,看着他身后昭昭明月,“你若是再想旁的事……”
安倍晴明俯下身,堵住了她的口。
因为未来已经注定,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极为可贵。安倍晴明怀抱着这是最后一秒的心情与初桃相处,只觉得世间最美好的时刻也不过如此了。
小船轻晃,水波荡漾,一夜好梦。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恭喜你和安倍晴明喜结连理!』
『请尽情享受你的婚后生活吧!』
第129章 第四颗桃(31):23岁:【你的丈夫死了。】
阴阳师的院落里迎来了新的女主人。
他穿一身月白衣衫,梨花底纹,唇红齿白,爽朗清举。
眉目含笑,喜气洋洋,只要对上视线,或是有搭话的意图,便会高兴地说:“你怎知我已有主?”
对方愕然:“啊……?”
忽恍觉:“是哪家姬君??”
——“自然是天下第一姬君。”
这姬君是怎么个天下第一法?
赏枫会上:
“这琴音虽好,比之吾妻,却有所不足啊。”
秋猎上:
“不过尔尔,吾妻一剑足以。”
诗会上:
“此和歌清新自然,但吾妻更佳。”
……
虽然阴阳师本性不羁,又是与友人小话,或是被问到了方才说出这等狂妄之语,捧的对象还是他们之外的另一名女子,但还是令人牙痒。
他们去看源博雅,这人好似生了闷气抱臂站着,不搭理阴阳师,却也不否认,还点头。
于是又挖苦又嘲讽,还问:“你的妻子呢?”
“她呀,不在京中,比我还要忙碌,十天半月见不着面……”
忽然,有纸蝶飞到眼前,阴阳师看到了,先前还只是如沐春风地含着笑,现在却像是千树万树梨花开了一般,笑容令人恍惚:“吾妻已归。诸君,我先告退了!”
他匆匆向外跑去,才想起催动术法,像风一样消失在人前。
众人皆是好奇,纷纷跟随而去,透过阴阳师破败的门户,看见青年背对他们,洒脱不羁地坐于院中,无奈说:“梨呀,他们不相信我,这可如何是好呢?”
他的身前,坐着一名白发的姬君。
女性嗔他一眼,挑起眸光看向门户。
众人倒吸一口气,虽不知其才,但就露出的半张脸,已是冠绝平安京。
这样的美人才与天下第一的名号相称。
已经信了半分。
随后的踏歌节会上,他们方知什么叫做大杀四方。
为了给自己,给被嘲讽的夫君正名,名叫“梨”的姬君技惊四座。
所作的一句和歌,随口指出的错漏琴音,随手投出却满中的壶……种种,令人心折。
一向与他不对付的芦屋道满也说不出重话,许久,憋出一句:“安倍晴明不曾托大……不愧天下第一之名。”
大阴阳师只摇着折扇,言笑晏晏。
他只在台下注视着妻子,当妻子回到座位上,他才忙碌起来,为其擦手,为其扇风,为其喂食,夫妻恩爱。
到了他上台——从前从来躲嫌不去的翘班王,主动参演,在踏歌节会上载歌载舞。
但他眉目含情,展露出的风姿皆知向着一人。
年迈的天皇眯起眼看了又看,对左右打趣说:“我怎瞧晴明……像只花孔雀呢?”
不然呢?
他有了妻子。
与全天下最好的姬君结为连理,自然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当然——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他虽不惧,却也要时刻在姬君面前展现出最好的自己。
他与妻子生活在一起。
清晨,阴阳师早早起来。
他一人独居已久,经常开灶,会做几道小菜。妻子不在时,还与名厨学过,打定主意要在她面前展一手。
等妻子醒了,便与她一起吃饭。
她眼睛一亮,细细品味:“这是什么?”
他故意说:“不过随手作的罢了。”
“明天还要这道菜。”
上午,恼人的朝会结束后,若是没有旁的事务便会归家。
大阴阳师时常旷工,并不热衷于窝在阴阳寮中无所事事。再者,那些事他心中有数,若得妻子相助……
“梨,这件事你怎么看?”
“你脑子都不动了,还敢说自己是最厉害的阴阳师。不过这件事实在奇怪,我想想……”
“姬君在此,这‘最’自然要换人了。”
“哎呀……”
到了下午,便是阴阳师与妻子的休闲时间。
要么在院中梨树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要么与她踏足平安京寸寸土地,山中、湖畔,醒来明月,醉后清风。
阴阳师与妻子的生活虽无什么刻骨铭心,却是他心目中最好的模样,留有余香。
少年时想这般活。
青年时得偿所愿。
中年时已成习惯。
老年时……
从并行、依偎到互相搀扶,从一黑一白到满头霜发。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
阴阳师年过八旬,已是长寿。
生老病死对他而言皆是常事。
再者,有她陪伴在侧,没什么不可面对。
阴阳师虚弱地躺在床上,鼻尖萦绕着药味,年老后便有些浑浊的视线看向外面。
……
“爷爷,爷爷!”
……
又是春天了呀。
他想看看花,说点高兴的事,好叫妻子和膝下的子辈不要太过伤心。
他最喜欢的,便是这院中梨树了。
往常里无论是什么事都会同它分享,生气的时候、不高兴的时候也会在梨树下静坐,然后那嘴角就自己翘起来啦!
……
“爷爷要看梨花吗?”
少年的哽咽声,伴随着屏风被搬动、御帘被“唰”的拉起的声音。
……
朦胧的视野中,梨树盛开,挂满了许愿牌,簌簌响动。枝头上点点雪白像是他和妻子发梢的银霜,映着春日的光辉。
背后是湛蓝如洗的晴明日。
这棵伴随他几乎一生的树,在蓝天白日下风华正茂、生机盎然。
他想起他的妻子之所以叫梨,便是因为看见院中梨树,只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虽然桃名固然好,但只有“梨”,只有“晚梨”,是因他而起,因他的树而起。
好在,不止他喜欢她的名字,她也同样喜欢他的名字。
总是“晴明”“晴明”的叫。
他想到这里,已是忍不住笑。
阴阳师嘴唇翕动。
……
“爷爷,你在说什么……?”
“庭有梨树。”
少年音一字一顿地复述着。
“吾妻手植。”
“今已亭亭如盖矣……”*
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洇湿了少年的衣摆。
“爷爷,现在还是春天,它只是开了花,它还要结果,好吃的果子,你爱吃的果子……不要,不要……”
……
昌浩?
怎么有昌浩的哭声……?
弥留之际的老人神思骤然清明,露出一丝苦笑。
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将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延续下去的梦。
一个补足他未能与妻子白头到老遗憾的梦。
梦中他与妻子度过一生,有欢喜甜蜜,有别扭赌气。
一生之后,梦中的青年晴明也已垂垂老矣,即将寿终正寝,而他同样白头的妻子正陪伴在侧。
这是梦,这是幻觉。
他清楚地知道。
原本他觉得这很好,甚至分不清、也不想去分清现实与梦。但昌浩的哭声让他回到现实,让他意识到:这终究只是梦境。
南柯一梦终须醒,浮生若梦皆是空。*
姬君……在做什么?
他缠绵病榻许久,每日长睡,已无力关注初桃的消息。
她如此强大,又有昌浩、源氏赖光等人支持,无需他担忧。
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安倍晴明向着眼前的安倍昌浩露出宽慰的笑容,没有一丝疲态:“你不要伤心呀……”
生与死没有什么可怕的,这都是人一生既定的旅途。
他有心无力,精神气有所不足,还有些生理上的痛苦,脸颊抽动着咳嗽起来。
安倍昌浩捂住了嘴:“爷爷,你不要说了……休息吧……”
若是不说话了,他不是更担心了吗?
但安倍晴明最后也不说话了。
他怔怔地、用自己灰白的双眼看着从远处而近的女性身影。
他一直、一直地看着初桃。
安倍晴明最后一次见藤原氏姬君是在一年前。
安倍晴明最后一次见自己的妻子是在六十年前。
此去经年,眉目成书。
无需多言,淡淡的笑意便同时出现在他们二人的脸上、心里。
安倍晴明平静下来。
忽地、困倦地眨了下眼。
女性轻巧地说:“睡吧。”
她抬起手,轻轻抚过他的眼睫。
他微微抿唇微笑,像是年纪这么大还被哄睡而害羞一般,蜷着点手指,安详地睡去了。
初桃分明感受到,手心中有一滴泪。
……
『你的丈夫死了。』
『请节哀顺变。』
『第四代结婚对象:安倍晴明
综合评分:60
——“一人长眠,一人入眠。
同是梦中人,正好相依为伴。*”』
第130章 第四颗桃(32):23岁:你是我目前所有前夫中最爱的一个!
【惊了,历史性时刻,本游泡到安倍晴明第一人!】
【急急急急急,怎么做到的!】
初桃上传这段婚姻履历之后,一刷新就多了许多跟帖。
【《梦渡长河》呜呜呜!】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呜呜呜老头乐!】
【看了夫人这段婚姻的履历,首先……要有满值的魅力值,惊艳晴明公的少年,有好感后就简单了。】
【翻前面可以看到夫人游戏立绘建模,这盛世美颜搁谁不年少误终身啊!】
【原来晴明公也是男人,也会见色起意啊。】
【楼上,谁不喜欢美女姐姐!(附图jpg)不过晴明履历里第一条〖被梦中的姬君突袭摔在地上,你半天回不过神,醒来后笑了〗,以及之后每次都在夫人和他切磋打架、赢棋等压过他的时候〖忍不住笑〗、〖心里泛起异样感〗,我更倾向于安倍晴明是因为夫人数值好还出乎意料才觉得好奇和有趣吧!】
初桃点头。
不过就算是看脸喜欢也没什么!
她也喜欢自己的脸ovo。
【没错,好奇是恋爱的第一步。第二步,需要在玩家和晴明公互生情愫时强行拆散,让安倍晴明求而不得!强迫他放弃,让他不甘心的爱意越酿越苦,越苦越持久!】
【……好像是哦。比如我这个人天生逆反,白给的老公一个不要,晴明公我已经重开十四周目了(咬牙切齿)】
【道理我都懂,这一局我也roll到满魅和少年晴明交朋友,每天和他切磋棋艺琴艺武艺,关系很好,我被酒吞童子抢走他也很生气地来救我了。但是他说,不许伤害我的朋友。朋友,朋友!我心都碎了,恋爱线怎么打成挚友线了啊!】
【挚友线+1,恋爱线怎么开?】
【卡在第一步的“互生好感”了,晴明公这个人根本不会对人有好感吧!】
【众所周知《幸婚》给所有玩家看的数值只有好感值,包括一系列复杂的感情综合。但如果是技术佬8代码是能看见爱情值、亲情值和友情值的——有大佬扒过代码,安倍晴明的恋爱值是锁住的!他从程序上就设定不会对任何人动心了吧!】
【凎,我就说!】
【凎,那夫人是怎么回事?】
【凎,夫人开了作弊器?】
初桃眨眨眼,无辜的很。
正要敲字,就刷出了新的回复。
【不,隔壁楼楼主用修改器强行修改了安倍晴明的爱情值,结果这个游戏角色直接封锁并清空了所有好感,还发表了打破第四面墙的言论!
——“你是在……操控我的情绪?我的认知?”
——“你在修改什么?”
后面直接坏档了,晴明公带着整个世界一起消失了!
因为玩家作弊在先,找客服也没找回存档……
顺便一提,改其他人的爱情值暂时不会出现这个情况。】
这游戏居然还有meta类设计?
初桃倒是被惊喜到了,meta是角色和高维玩家之间的交互,如果不是有坏档风险,她还是挺想试试的。
【所以……万千平行世界中的安倍晴明都不会爱人,只可为师为友,唯有夫人世界的安倍晴明违背了这一条铁律,无论过去还是未来,都爱上了夫人?】
【凎啊,路人突然觉得有点浪漫!】
【凎啊,一直在刷晴明公的我突然觉得有点柠檬……决定了,再去打一次!】
初桃也惊到了。
那未来的晴明公阻止她和少年晴明的原因,会不会还有一部分是出自世界意志的自我修复?
哎呀,那后面不再出手,是不是就是认栽了?
初桃很喜欢,这种设定再来一点。
【遗产党来了,夫人夫人,这次收到了多少遗产鸭?】
【没错没错,就算是晴明公也不可以什么都不给!】
【遗产党蹲蹲】
啊,这个。
她回复:
@桃桃卷:【三日月宗近!】
这把刀是安倍晴明在世时送给初桃的礼物,严格来说不算遗产。
她在过去与安倍晴明的那一夜,两人躺在船上,忽的听他懊恼叹气:“哎呀,我忘记将那把天下最美之剑带出来了。”
她眨眼笑:“我已经得到了。”
“至于你的那把,就在未来遇到我时再送吧。”
就这么约定了。
@桃桃卷:【然后是安倍昌浩的效忠……?不过这孩子好像本来就很喜欢我。】
【安倍家呢?】
【草,和两面宿傩一样送童养夫啊,安倍昌浩有那个里梅能干吗?】
【麻仓叶王和产屋敷无惨都送了自己的家族,晴明公没有吗?】
安倍晴明与麻仓叶王不同,他虽同样是安倍家最出众的人物,却并不是家主,也早将自己的家族事务托付给了后人。
他不会去做现在安倍家的主。
这点初桃也理解,要是每个老公都会送上背后家族的话,那她以后的老公就全是豪族了!
大阴阳师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桃桃卷:【还有十二神将,青龙是我的啦!】
十二神将是安倍晴明的式神,他将他们托付给了初桃。
希望他们在失去主人之后,能在姬君手下发挥出更多作用。
除他为孙辈的昌浩君安排的螣蛇等式神之外,其他都愿为初桃所驱使。而安倍昌浩和源赖光一般成为她的部下后,十二神将便齐全了!
但初桃用不上这么多,除了喜欢的青龙留下来赏心悦目外,其他暂时和叶王的前鬼后鬼一样,将他们派去玄都会为女孩子们的实力添砖加瓦了。
【这么多帅哥,还有美女……哧溜……】
【晴明公送老婆老公,不是,式神啦!】
【妙啊!】
剩下的……
初桃看向院中,那里有一个新栽种的土壤。
才种下三天就已抽芽生长,长出了一棵小树苗。
@桃桃卷:【一棵梨花树。】
安倍晴明院中那棵巨大的梨花树,在他死亡之后,半夜偷渡到了她的院中,鬼鬼祟祟地用树枝挑开窗探进来,差点没吓晕女房。
初桃万万没想到这棵梨树居然生了神智,变成了精怪。
并且,一直都没有人发现。
……或许是晴明公隐瞒了。
这棵伴随安倍晴明多年、几乎见证阴阳师一生的梨树,为初桃送上了他的礼物。
【咒具】【★★★·安倍晴明的心愿短册】(99+/99+)
——某个乞巧节,某位姬君同他说:“在上面写下心愿,悬挂在树上,神明就能听见你的心愿了。”
虽然那一年,神明没能听见他的愿望。
但他始终相信神明会眷顾姬君,所以每一年的乞巧节,甚至后来的每一天、当他想到那位姬君时,就会在短册上写下新的心愿。
他嘴唇翕动:“神明啊,请你聆听,请你赐福……”
——梨树有灵,许愿短册承载着大阴阳师的祝福。
当你完成其上心愿时,你会收到大阴阳师的一份赠礼。
这棵梨树卸掉了伪装,五颜六色的许愿短册迎风招展。
梨树枝压低了,初桃触手可及。
她看向其上的短册。
【愿姬君平安喜乐】
【祝姬君武运昌隆】
【愿姬君吃好饭好】
【愿姬君一夜好梦】
初桃一个个去看,全都是些重复的话,却字迹板正,态度认真。这样的祝福占据了绝大多数,大到平安喜乐,小到一夜好梦。
极少数的,才是他自己的私欲。
【想见姬君】
【想与姬君白头】
……
这样的许愿牌……有无数个。
几乎密密麻麻,溢出来的感情像是春雨细无声。
她想着要怎么完成心愿才能获得奖励。
结果一取下短册,它们就纷纷自动完成了!
也对,怪不得梨花树要来找她。
唯有她自己,方才能快捷地完成安倍晴明的心愿,获得他的全部馈赠啊。
【道具】【★·安倍晴明的御风符】(1/1)
【道具】【★·安倍晴明的控火符】(1/1)
【技能】【★★★·安倍晴明的占卜术】(1/1)
……
初桃被这一系列技能闪了眼。
每一个心愿短册的实现,都对应着安倍晴明的某项技能,是他曾给初桃看过的阴阳道技能树的每一根枝杈。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咒力——可以用的移动咒力包!
她使用时,好像还能听到阴阳师写下心愿时的轻笑。
晴明……
老公……!!
@桃桃卷:【还有无数条他写的心愿短册,实现后可以获得他的技能。
梨树本来想留在我这里,但是这样的话,晴明公就是孤零零一个人了。所以我留下它一颗种子,栽了一颗新树。】
【平安喜乐,平安喜乐我的天…】
【他好爱夫人,满树的心愿册,满树的遗产!】
【呜呜呜,时刻提醒自己这是老头,怎么就偏偏是老头呢……】
@桃桃卷:【还有这个祝福。】
【成就】【★★★★★·安倍晴明的祝福】
——大阴阳师时常在想还能为你做什么,他年老无力,很多事已是力不从心,你自身足够强大,周围亦不缺能人。但他无法抑制对你的担忧和感情。
有什么,是他能为你做的呢?
阴阳师静坐良久,白翳的双眼注视日光残影,方才恍觉:他要发挥这双眼剩下的余热,替姬君窥见未来的危机。
——你有一定的概率可以预知危险!
【绝了啊绝了!】
【虽然其他前夫哥们珠玉在前显得好像一般般的样子,但这是安倍晴明啊!】
【一般般?这叫一般般?凎,我老公怎么没有这样一般般的遗产,起了杀心。】
【晴明公怎么是老头,晴明公怎么是老头……】
【也不是老头啦,至少和夫人恋爱的是漂亮俊美的青少年。】
【但如果现实不是老头,就有更多的故事不会这么遗憾了啊!】
初桃看到这里,犹豫地发了一张图。
【晴明公好帅!等等,病榻上,这是??他八十岁也长二十多岁的样子?】
大阴阳师死去之时,室内一片哀恸。
接下来就是安倍家的事,初桃静默伫立许久,方才退出。
临走时她缓慢地眨了下眼,好像看到……
沉眠的大阴阳师褪去年迈时的模样,浮现了青年时的面貌。
就像是伪装被卸去了一般。
当初桃再看去时,已被人群挡住视野,再看不分明。
但她看见了,并让系统截了图。
如果,如果——年迈的样子是伪装,难道“白狐之子”的传闻是真的吗?
那么……
【是灵魂吧,晴明公这样的人死后灵魂是青年,这很合理。】
【也可能是半妖白狐公子啊!历史传说是这么写的!】
【不会吧,如果晴明公是半妖是长生种,变成老人样子是要混入人群我理解,但为什么还会死?为什么不告诉夫人啊?他们本来可以相爱的。】
【因为晴明公不知道夫人是玩家啊……我们玩家海纳百川,有的还就好老头这一口。但对古代人晴明公来说就太超前了,他不会觉得姬君能接受尊敬的老前辈变成恋人。至于为什么死……84在古代算超长寿了,可能夫人世界的半妖寿命就这么长吧。】
不,初桃知道原因。
如果安倍晴明本来是白狐之子的半妖,那他现在死去的原因,应当是……
他曾为初桃多次窥探天机,预知未来。
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双眼几乎瞎掉,寿命被折损。
当初初桃还庆幸过安倍晴明没有提前死去,原来这已经是折掉后的寿龄了吗……
【呜呜呜,为什么这么好的老公只有60分!】
【就是啊!他超爱我都说累了。】
【因为,幸婚评定的是婚姻不是恋爱,侧重于幸福美满和稳定度吧。从稳定度看,夫人和晴明公都算是闪婚闪离了!一日的婚礼有60就不错了!我喜欢的前夫哥两面宿傩只有37呢!因为他们现实一天都没有结婚!】
【对哦,还有37分的前夫哥!】
【突然不悲伤了哈哈哈哈!】
【两面宿傩你也太拉了吧哈哈哈亏你在隔壁十大老公楼还是第五!】
【把楼楼的安倍晴明也抬进十大吧!】
初桃也懂了这个评分,但她愿意给晴明公打一百分!
呜呜呜!
晴明——
你是我目前所有前夫中最爱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