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四颗桃(13):22岁:爱由心生,恨由爱生
初桃正在梦中。
上次被梦中青年开眼后,她成功被他装到了。
她看到阴阳道的技能树后更加直观地领悟到青年是个阴阳道天才这件事。
唉,这天赋怎么就不是我的呢!
不善阴阳道的玩家于是积极入梦,继续向他请教。
可以说,初桃的平安京宝可梦计划之所以得以顺利推进,绝大部分是因为玩家能干,剩下的大头要仰赖于青年不遗余力的教导。
在现实事业卓有成效之后,初桃还带去一本麻仓叶王的《超·占事略决》作为礼物。
这种量子速读也能涨数值的道具再适合阴阳师不过了。
但初桃没想到的是,青年只是看了一眼封皮,就忍不住捧腹大笑:“有趣,有趣,看来我要再作一本《超·超·占事略决》才好啊。”
“晴明公何错之有呢?”
初桃埋怨看他一眼,丝毫不提《超·占事略决》文名是她所书写一事。
又说:“那你写出来可要给我看。”
“自然。”
青年笑说,竟是拿了笔,快速翻阅着,偶尔停下,就着麻仓叶王的著作内容写了起来。全是他对麻仓叶王书写内容的进一步见解!
初桃看不太懂,但从她阅读后提高的点数来看,似乎、确实比叶王涨的多一些。
当然,也可能是速读叶王的书频率太高了,涨幅已经没有之前多了。
他如此上道,初桃也更加喜爱他,两人相处倒也其乐融融。
这一次,初桃入梦时已经没有了学习的目的。她只是想到他,便进来瞧一瞧罢了。
青年的梦境依旧是一片乌黑。
“你的梦里怎么老是黑夜?”
她好奇地注视青年,笑问。
青年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是在等待姬君”的话,可周围再次随着她亮起的夜色就已说明一切。
院中梨花飘落。
一张桌,一壶酒,两杯盏。
瞧着她缓步走来,青年晴明眨了一下眼。
就像是一滴雨滴落水面,涟漪泛开,他好似与什么产生联结,不属于这个时间点的他的情绪跨越长河而来,攫夺了他一瞬间的神智。青年不动声色地转移注意力,落到了初桃身上。
他微微一顿。
待她走到跟前,青年仰头,方说:“梨姬……异变已生,请多注意。”
意料之中的,初桃并不在乎他所说的灾祸,反而好奇极了:“你能看到未来的事?”
“如此久远的未来,我自然无法知晓。”晴明叹气,“我只能看见梨姬或将遭遇之事。”
“我?”
“是,梨姬或有血光之灾。”
“那……你所说的异变也是冲我而来的?”
“是。”
初桃蹙眉:“是对我有滔天恨意之人?”
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存在?玩家愕然。
“是,或也不是。”
“什么意思?”
青年晴明垂下眼,注视着杯盏上倒映出的黑色阴影:“爱由心生,恨由爱生。*”
爱与恨,从来不是事物的两面。
……
现实中,也有阴阳师占卜到了未来的这一场异变。
天皇重视后,更多的阴阳师去占卜此事,却得到了两个结果。
有的说平安京将陷入人不将人的恶鬼地狱。
有的人认为最后将无事发生,一如既往。
晴明公送来的书信中同样写着异变,只是那异变之主似乎心神不宁、还未决断,所以事情的导向犹未可知。
但没有人因此放松警惕,尽管谁也不知道它何时到来。
或许就在今夜。
梦中青年预告的血光之灾初桃还没体会到,她周围一圈人就先倒了大霉。
比如说,
里梅被袭击重伤多次,小孩子自尊受了损愣是不告诉她,一好就要出去报仇,然后挂彩。
叶王停灵过的宅子被人纵火,若非猫又股宗回去差点被一把火烧个干净。
源赖光睡梦不得安眠,一夜斩断数鬼……但那些鬼怎么也杀不死,只仓皇逃窜。
禅院巡、加茂宪伦受扰,头中将撞邪被杀,光源氏被女鬼采补……
但每次初桃前去调查,那些潜伏在这些人周围的危机就全都消失了,一切线索断的干干净净,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他们好像在刻意躲避着她。
对受害人的选择以及对她截然不同的特殊待遇,让初桃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无惨。
事实上,自从在梦中青年那里听到“恨由爱生”的言论后,初桃就想到了产屋敷无惨——不知为何,他的个人面板上已更名叫做“鬼舞辻无惨”。
从概率上看,她的前两个老公都意图毁灭平安京,这一个也要来平安京搞事也很正常。
所谓的异变应当就是无惨死而复生,变成了惧光的鬼物。
那让阴阳师们惊慌不定的食人地狱,应当就是他回来找她后引起的惨案吧。
初桃以为小可怜在舔舐伤口,没想到是一条毒蛇在酝酿毒汁。
毒夫啊。
玩家并不害怕,相反还游刃有余。
相比搅弄满城风雨的麻仓叶王、强大到折损许多战力的两面宿傩,鬼舞辻无惨的弱点对她而言已是透明。
他惧怕日光,惧怕天照,可玩家本身就是天照,天然克制于他。
也即是说,即使真的出现人类玩家解决不了的大场面,只要她发动天照技能,就会有一轮太阳出现在天际,在瞬间杀死他。
但是,无惨什么时候来呢?
一天又一天。
一月又一月。
初桃存了个档,跳了一年时间,打算靠未来的自己剧透。
结果无事发生。
不会吧,还没来?
再跳一年。
再跳两年。
二十五岁的初桃再睁开眼时,正身处于自己的房中,与之前不同的是,地上出现了一个向下的通道,像是古装剧中的密室。
她向下走,昏暗的烛光下,初桃看见最深处的墙壁上,有一名黑发青年被绑着双手吊在那里。
“……”
没看清,再看一下。
初桃定睛看去。
听到动静的青年失神地抬起头,黑色的长发黏在苍白的脸上,眼角和嘴唇是不正常的潮红,眼睛里还有朦胧的湿意。
衣衫不整,手腕是被勒出的多道深色红痕,一副狼狈到极点的模样。
赫然就是无惨本人。
意、意外的具有冲击力。
初桃:“……”
她沉默又谨慎地顿住了脚步。
此时此刻,初桃不由回忆了一下自己究竟是从哪里下来的,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她不是来解救被人囚/禁的受害者,而是囚/禁者本人。
但是,为什么——
她以为的灭世者,她以为的下一个BO,会在系统演算的三年后,这般可怜无助地出现在她建造的地牢中。
初桃颤着手查看无惨的个人面板,他的状态变成了【被囚/禁中】,名字甚至变成了【藤原无惨】。
【藤原无惨对你的好感度:100
——“……”】
难道我老公是无辜的?刪水印④
反派竟是我自己?
这剧情也太淦了。
“无惨……?”
他没有做声,漂亮的喉结明显地滑动了一些,还是一潭死水的模样。
初桃观察良久,方才走到他身前。
温柔抚摸的时候会瑟缩一下。
用力扣住手腕红痕反倒一动不动,像是习惯了疼。
这个人明明是受害者,个人面板的心情值却爆满。
无论被她何种对待,或温柔,或暴力,只要目光所向有他就会变得高兴,只要是她给的就会有反应。
好像如今这幅模样、如今这个结局——待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中,都是他甘之如饴的结果。
只有一件事会让他有消极的情绪。
那就是初桃的离开。
她退一步,消失在无惨的视野中。
——【状态:心情低落】。
她进一步,回到无惨跟前。
——【状态:心情高涨】。
于是她反复进出多次,无惨的心情果然如同过山车般起伏。
直到她最后一次尝试时感受到了身后凝结出的黑气,初桃眼角余光甚至都瞥到了细长的、像是鞭状的骨质物什,宛若触手一般向着她伸长摸索。
但她动作一停,那东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初桃最后还是安全的离开了。
她找到女房询问:“我有些记不清了,三年前晴明公等人所说的那场异变,此后可有发生?”
朝颜茫然地想了想:“什么?……啊,那件事!说来也奇怪,好像是虚惊一场,现在已经没有人记得那件事了。”
难道是那群阴阳师都失手了?
初桃又问了这几年来的事。
“唔,这几年没什么特殊的事……一定要说的话,京中曾出现许多夜里怎么也杀不死的鬼,他们向着这里集结,好像在寻找什么人,也好像在寻找姬君……但是,他们无一例外地、在刚看到姬君的时候就当场暴毙身亡了。”
夜里杀不死的鬼?
初桃大概有了想法:“那么,下面那个人……又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呢?”
朝颜偷偷看她一眼,小说家丰富的想象力似乎让她对初桃状似失忆的情况又了一定的想法,但她无比确定她是姬君本人,因此毫无保留道:“他是在三年前公子的忌日出现的,那天夜晚的月亮是红色的。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第二日姬君的身边就出现了伤势惨重、死而复生的公子,后来姬君就将他藏了起来,一直到今天。”
伤势惨重?
一直到今天?
懂了,红月之夜就是无惨出现的关键节点。
得到线索后,初桃存了个档备用,然后就读档回到了三年前。
近日京中戒严,初桃本应巡视平安京。
但恰逢无惨忌日,女孩子们体贴地给她放了假,她领了大家的好意,快乐地回了家。
室内只点着一盏烛灯,门外黑黢黢一片。
女性跪坐于案前,一人独饮。
月影浮动,月光挥洒,障子门由暗转亮,却还有一层薄薄的黑影覆于其上。
那影子起初是淡淡的灰色,似乎隔着些许距离,接着,颜色愈来愈深,像是有人贴在门上、长在门中,正悄无声息地窥视着。
初桃察觉到了,但她没有抬头:“你回来了。”
语气宛若家常。
黑影蓦然一顿。
又在漫长的沉默中凝结凝实,戾气更深。
“……无惨?”
黑影面容变幻不定,一会儿是月彦,一会儿是墨云,却在她唤出名字、抬起眼梢望来的下一瞬,变回了自己本来的面貌。
鬼舞辻无惨眼眶青黑,神色沉的仿佛能拧出水来。
他一言不发。
可五官整洁,无一处不透着精致,仍旧保留了要在她面前束发整冠、保持自己精神面貌的习惯。原本,原本——鬼舞辻无惨是准备以人身死时血肉模糊的惨状吓她一跳的。
她为什么不惊讶?
第112章 第四颗桃(14):22岁:恭喜无惨在不爱老婆挑战获得了1章的好成绩
红月当空,平安京是死一般的宁寂。
天底下最大的咒怨……此刻,都集结凝聚在这一方土地。
然而屋内的女性尤未所知。
她穿着深黑色的衣衫,衬的侧脸也是明媚姣好的亮色,可惜白发随意披散挡去了小半张脸。她面色酡红,正好奇地看着他:“外面风大,你怎么不进来?”
若是以往,瞧见她发梢凌乱,鬼舞辻无惨少不了要为她梳发挽发。
现在初桃这幅什么都没发生过、宛若家常的模样固然令他困惑,可是也在顷刻之间挑起了他的怒气。
她才说完,鬼舞辻无惨就已到了她的身后,带着阴冷的气息扑进。
初桃手握一杯盏,正在独自饮酒,身上沾染着酒气。
可她身前的矮桌上还倒了另一杯酒,她正要将它推给无惨,就听青年问出了今天第一句话:“这杯酒是给谁的?”
她眨了一下眼,也有点不确定道:“给你的?”
“……我是谁?”
“无惨,我的、夫君?”
“夫人怎么忘了?你的夫君,”
鬼舞辻无惨阴冷的手指抚上初桃的头发,他语气骤然将至冰点。
“——不是死了吗?”
“外面立着他的坟墓,侧殿里摆放着他的灵牌……哦,已经四分五裂了。你都敢当着他的面与其他男人厮混,又何必假惺惺地为他倒一杯酒呢?”
他的手指颤了起来,声音里压着怒气。
初桃想要回头,却被他隔着头发按住颈侧,触碰的地方仿佛被冰冻一般。
她又确认般地问了一句:“无惨?”
“你以为,我还是原来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产屋敷无惨吗?”
鬼舞辻无惨矮下身,将头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正与侧转过头想要确认他情况的初桃四目相对。
“你以为我还是你身边那条狗,无论你做什么都不在乎,还要对你摇尾巴祈求你的怜爱吗?”
他嘴唇翕动,越说越抖,赤红的眼睛也变成浓郁的深色漩涡。
鬼舞辻无惨额头浮现出鬼化的青筋,面色变幻露出狰狞的鬼面。他打破了平和的假象,迫使她面对这一现实。
此刻,他散发的愤与恨,经由他的血脉传达到他的孩子身上。
潜伏在黑暗中等候鬼王指令的鬼物纷纷骚动起来。
“父亲大人在震怒。”
“是什么扰怒了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好像在哭……”
说第二句话的下弦之三又止住口,那样恐怖的暴君又怎会有这种脆弱一面呢?
他思绪一停,看到远处巡视的阴阳师朝这一片黑暗投来了视线。
初桃的目光也在鬼舞辻无惨脸上顿住了。
她露出错愕的神情,终于有了情绪起伏,青年不免感到一阵快意:“拜你所赐,也拜这天意所赐。我已经变成了非人非鬼的怪物。”
伴随着他脸色变幻,室内愈发寒冷,阴气重重,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鬼舞辻无惨话音落下,远处传来几声惊叫,符咒爆破的声音响了一瞬,刚才还宁静的平安京像是一滴水即将滴落油锅——
鬼舞辻无惨眯起了眼,慢条斯理地说着,显出几分信服力:“如今,只要我想,就能立刻覆灭整个平安京,杀掉所有的活人,将这里变作我的养殖场。”
鬼舞辻无惨其人,天生恶毒。
他之所以敢走到初桃面前,并与她这样贴近地说话,有一部分意图在于裹挟这天下人为质。就算这句话是假话,她也绝不会置之不理。
而且,那把发挥出她全部实力的三日月宗近正在专门的手入室里,并不在她的身边。
果然,初桃目光一凝。
他果然就是那个异变!
这才过去了多久?
他气势与实力就已截然不同,从柔弱无助、一拳打十个的小情人变成了LV.90的大魔王。
若是别人就算了,但无惨的废物点心程度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怎么比玩家还优秀?初桃惊愕之余有些郁闷,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洗白弱三分,黑化强十倍”?
她也想黑化了!
她已经有点不太高兴,对他的怜爱消失了一点,她抿起唇:“那么,你想对我做什么?”
“而你,会变成我的……”
鬼舞辻无惨阴恻恻的目光垂落在她的颈侧,脸上扯开恶意的笑容。
“——禁脔。”
初桃:“……”
她还是第一次被冠上这样的词语。
果然让人喜欢不起来,但是,这话怎么越听越熟悉?
鬼舞辻无惨冷冷地笑了:“我会把你关起来,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只能见我一个,你只能被我……”
呃,这不正是,三年后的她对无惨做的事吗?
初桃忽然懂了,为什么游戏系统依据玩家行为模式演算的未来——会是她把鬼舞辻无惨关在地牢里这样的结局。
全是因为她有仇必报,直接复刻了无惨对她说的话。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样直接解决了异变祸乱平安京的问题,比较简单。
于是,她回答说:“好啊。”
鬼舞辻无惨:“……”
他只是停顿一瞬,恶狠狠的声音又接着跟上:“我要狠狠地虐待你……”
初桃像是醉了,向后一靠。
鬼舞辻无惨本来立在她的身后,因为要贴着她的耳廓说那番话而分腿跪下。现在她软软向后一倒,便落在了青年单薄的怀中,后脑靠着他的胸膛。
他一顿,双手一松,胸腔颤动,最后狠狠地抓住她的衣角,指骨用力泛白。他的身体杵着像块硬挺的木头,愤怒地盯着她的头顶。
“……我要狠狠地虐待你,让你体会我全部的痛苦。”
“我要让你失去一切,每日只能哀哀落泪!”
鬼舞辻无惨越说气越顺,可一低头,却瞧见她眼睫困倦地眨了眨。沉默在两人中蔓延,过了会儿,初桃才不确定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刚才那些话。
他冷嘲:“你既然不愿意听,又何必骗人说什么愿意,果然你说过的话就该当作耳边风。”
“我有在听。”
“你心里有怨气,不说出来是无法平息的。”而且,初桃也想多听一点。“只是,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叹气,支起身体去够桌上摊开的书卷。
鬼舞辻无惨心头更哽,抢过她手中的书就要撕个粉碎,一张夹杂其中的纸飘落出来,他敏锐地看到上方熟悉的图样——青色彼岸花!
青年瞳孔紧缩,抓了那张纸看的一清二楚。
上面绘制着一朵彼岸花的形状,旁边写着药方,以及针对的疑难杂症,是治愈某种先天之疾的诀窍。
“这是什么?”
他喃喃,胸口蓦然一痛,鬼舞辻无惨自然知晓初桃曾寻找此物的事,青色彼岸花竟然是一味药材!
他低下头:“你生病了?!”
两人已在刚才的抢夺中变成了近似拥抱的姿势,鬼舞辻无惨环着她,或许已经察觉不妥,但已经没办法松手了。
胸口残破的花枝还有用吗?若是无用,他在一瞬间想好了治愈她的办法——他不会让她就这么轻易地去死!
代价是,会把她变成和他一样的夜行怪物。
初桃莫名地看他一眼,似乎是笑了一下。
她借着他的拥抱靠的更深,相比之前的木头,已经能明显感受到青年的心跳。
鬼舞辻无惨愈发阴沉。
“这是给你治病的。我早年见过医师一面,当时他在为你寻找治病的药材,唯独缺了青色彼岸花一味。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找到,所以我拜托了许多人去找,可是都没有消息……近日倒是有人回报说好像在备前一带见过。”
她语气轻松,并不以此为事。
“不过,已经用不上了。你已经活着回来了呀。”
鬼舞辻无惨没有说话。
许久:“……你在骗我。”
他的嘴唇颤抖地闭合着。
鬼舞辻无惨又说:“我不信。”
见他如此坚持,初桃只好说:“那你便当我说谎吧,不要生气了。”
他死死地看过来,骤然拥的更紧,又重复说:“我不信。”
“我看见了,那是医师的字迹,对症的是我的先天之疾。”
“你是为了我,为了我才去找青色彼岸花……而我,也是因为这个东西才会死。”
初桃拍了拍他的手。
就被他反过来覆的更紧,抓的很疼。
好像,所有的坚持变成了笑话。
但是又似乎没有比这再熨烫的消息,宛若春雨,心口的花枝被滋润地抽出芽来,不再是痛苦本身,而是她亲手赠予的礼物。
同时,他想要质问的东西,来势汹汹的气势,此刻都凝滞在空中。恶鬼的戾气骤然酝酿更深,又一点点散去。
他竟是这么没有骨气,甚至不需要更多的解释,就这般……就这般……
过去之事便要抹消吗?
过去之事真的能抹消吗?
鬼舞辻无惨另一只手无知无觉地扣着地面,指腹都磨出了血。
他明明没有喝酒,此刻却被怀中女性的酒气薰的人脸热。鬼舞辻无惨一抬酒瓶,才发现内里空空,她已是一个人喝了大半,只剩下桌上给他的一杯。
他气息躁动,赤红的视线一寸寸扫过室内。这里是产屋敷无惨与她的婚居,也是星辉与她欢愉过的所在……
他也看到了屋内被点燃的引魂香,为亡魂指引方向、令恶鬼安适的白烟正袅袅升起。
他再度看去,他仇恨的对象在他面前毫不设防,竟是半点警惕心也没有,就软软的靠着,而她身上穿的也是黑色的丧服。
抛开过去不谈,至少此时此刻,今日今夜,她是真的在这里等待亡夫的归来。
初桃没有说话。
喝酒是无聊消遣,醉了也是事实……这游戏就没有不让人醉的酒吗?
现在看样子是稳下去了,屋外也没有了最开始的惊叫声,而且她查阅鬼杀队和阴阳师们的状态都很正常,说明并没有发生战斗。
因此,她现在脑袋沉沉,都不太想在今日同无惨计较了。尽管他气息不稳,忽冷忽热,实在让人不舒服。一个合格的陪睡宝怎么能变温呢?
鬼舞辻无惨就在这时,趁着她微醺的模样凑近了,确认她反应迟缓。
“你、爱我吗?”
他问的急切,却死死地盯住了初桃的嘴唇。
初桃点头。
鬼舞辻无惨又追问,哑声:“星辉呢?月彦呢?”
但她一时没有回答,只是困惑又不解地、缓慢眨了眨眼。
鬼舞辻无惨能清晰看到金色眼瞳中倒映着的自己,紧绷、忐忑,与她坦然毫不掩饰的目光全然相反。
“他们不都是你吗?”
“……”
鬼舞辻无惨愣住。
鬼舞辻无惨心脏疯跳。
鬼舞辻无惨无与伦比。
他紧握着妻子的手,哆嗦着拥着她,在他耳边不停发问。
被他缠的没办法,初桃才多说几句。
“月彦是你……只有你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还会抱着我哭呀。”
对啊……他怎么会觉得她连枕边人都认不出呢?
“星辉是你……这个名字,是不是和月彦很是相称?我可是想了好久,还……找了句诗?”
那天夜里无月,只有繁星点缀,原来那是她的暗示,他怎么直到现在才看出来……
“墨云是你……只是,一开始我确实没有想到……”
谁又能想到自己的丈夫死后归来变成了孩子呢?
“夕夜是你……可真是吓了我一跳,你竟然会为了我变成女人来到全是女人的地方……”
只有这句话,他忍不住回复:“只去了那一夜。我什么都没有多看,也没有和她们说话,后来也没有再去了!”
初桃只笑着。
她说的坦然极了。
但鬼舞辻无惨的滔天戾气,在此刻已经全然消失不见了。
他感到一片晕眩。
因为他在模模糊糊间意识到,不是初桃经不起诱惑泛心出轨,而是——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初桃都会喜欢。
妻子过去种种,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旋即,从前支撑他至今的仇恨长城被击溃,鬼舞辻无惨好似迷失了自己,被一种更深的愧疚所替代了。
他竟是一个人胡思乱想,将无辜的妻子怀疑成了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她是如此地喜爱自己。
会为他费尽心力寻找治病的药材,还会为了不让他有不必要的希望而瞒着他。
会在第一时间认出他不同的模样,不惜损毁自己的名声配合他过家家却又处处给予提示。
可他却、他却……
“那个青色彼岸花,我以为、我以为是你想要的,我不知道是你为我找的……”鬼舞辻无惨语无伦次,“我出海不是为了寻找生子的秘方,我只是,我只是……想要抢在别人之前,为你送上这份你最想要的礼物。”
他被奇怪的爱意驱动着,试图寻找自己同等爱对方的证据,可是到最后,无惨也只能说出这句话。
这个,还能说是无惨对初桃表现在行动上的爱。
可是那之前呢?那之后呢?
他对人恶毒跋扈,连带着初桃也叫人质疑眼光。
他对她误解重重,无论是自以为是去检验妻子的真心,诱惑她出轨,还是对她加以各种严重的揣测,都——
比不上她分毫。
连对彼此的爱意与信任都无法与她匹敌,天大的自卑几乎将他压垮。
鬼舞辻无惨哽着,眼圈已经红了。
他恨不得把心剖出来,可是清晰的记忆告诉他,那里只有与他丑陋的血液融合在一起的残破花枝。那怎么能送人呢?那怎么能送给他的妻子呢?
青年的脖子上虽然没有缰绳,可他已经为自己套了上去,无形的一角已经握在她手中。
她一个眼神,他就彻底低垂下去,露出光洁纤长的脖子。
原本紧锢着她的手也无措地松开了。
……
与无惨血脉相连的鬼物们又有了感应。他们很少直接受到鬼舞辻无惨的指示,今日却连着来了两次,是以细细地品着。
“父亲大人的怒火平息了,似乎,还在喜悦?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感觉父亲大人好像在撒娇啊。”
下弦之三又停了口,他胸口一阵心悸,也对,父亲大人那般伟大的人物怎么会对着人撒娇呢?
阴阳师已离开,没有父亲大人的指令,他们也不会再出去。
第113章 第四颗桃(15):22岁:他要变回“人”
鬼舞辻无惨张开眼。
天际泛起鱼肚白时,他才意识到昨晚忘记了关窗,室内亮了一点。
昨夜……
他对着初桃做出洗颈就戮的姿势,却被对方轻抚着手臂:“原来是这样呀。”
他的焦躁被允许发泄,他语无伦次却又诚恳无比地道歉,为他错误的复仇,为他今夜的狂言——说这话时,她没有反应,竟是在他怀中睡着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自己建立鬼之军团的事。他声音一顿,初桃又懵懂地醒了过来,轻轻哄了句:“明日再说吧。”
明日?还有明日?
鬼舞辻无惨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到铺好的床褥上,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他就这样低垂下身体,挨在她的身边、她的床脚,像条番犬一般蜷着身体,睁着眼发呆了一夜。
直到现在,旭日即将升起。
属于鬼舞辻无惨的时间要结束了。
好不甘心,好不情愿。
他从未像此刻一般迫切地想要行走在阳光下。
从前是为了克服弱点,可现在,他只想变成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和他的妻子待到凌晨初起,与她在白日出游,与她外嬉戏。
鬼舞辻无惨盯着天际,他瞳孔紧缩,本能地感到恐惧,手指已不住发颤。
但是,他没有动。
甚至于,他还抬起了一只手,主动去迎接屋外的日光。
一点淡白色的光芒倾泻而入,落到他的手上。
露在外面的皮肤一烫,泛开了红色。
好痛……
他的手颤的更加厉害。
皮肤被灼烧腐蚀,将要露出血肉。
会死。
会死……
再这样下去会死!
他不要死!
他不要死……
鬼舞辻无惨捂着嘴从床榻边坐起,用尽了所有力气方才不惊动女性逃到了黑暗处,胸口心悸,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果然,阳光是无法靠意志克服的。
他要活下去……
他要在阳光下行走。
若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又何谈与初桃的“明日”呢?
——青色彼岸花。
胸腔中的花枝已无效用,他要找到新的、盛开的青色彼岸花。
他知道哪里有,他要亲自去一趟。
鬼舞辻无惨下了决定。
此刻他已平静下来,面色苍白,唇角却被咬的猩红。
他回眸看了一眼初桃,缓慢地、像是走了一个世纪,才走到桌案前。
他找出一支笔,一张纸。
颤抖着在上面写下第一行:
【吾妻初桃:】
初桃醒来时,就瞧见鬼舞辻无惨背对着他坐在桌前怔神,连她走到身后了都没发现。
她昨天就不该喝那杯坠云间。
她在梦中同青年喝过几次,可梦里喝了只觉脸热,昨天竟是醉的直接黑屏休息了,后劲这么大。
没有人能对玩家不敬后还全身而退!
哪怕是玩家黑化的前夫也一样。
她昨天陪他只是温柔前菜,也是对他情意的回报,她要在醒来后复刻三年后的作为,让鬼舞辻无惨成为他的禁脔!
玩家是这么想的。
但是她看到了鬼舞辻无惨手中的信。
“吾妻初桃……写给我的?”
鬼舞辻无惨猝不及防间,便被她从身后看了个一清二楚,气息都扑洒在耳廓上。
他僵住了。
初桃扫了第一段。
她不可置信:“你要离开我?”
鬼舞辻无惨写了文绉绉一段,中心意思就是“原谅他的不告而别,等他成为能够匹配上初桃的人,他会回来的。”。
鬼舞辻无惨:“……”
他又喜又悲,忍住了:“我不想离开你,我想和你有许多个明日,但是……我更不想以一个怪物的身份和你在一起,我不想你被人说!”
初桃抬起眼梢看他:“我不介意这种事。”
她语气认真,玩家还要看NPC眼色吗?
“可是我不要……我一点都不想离开你,可是越是这样下去,我可能越来越无法成为一个‘人’了。如果、如果能找到青色彼岸花……找到将我变成这幅样子的药方里缺失的药材的话,我说不定就能变回正常人了!”
鬼舞辻无惨说着,他要成为能与初桃匹配的“人”。
初桃凝视他良久,又低头扫向下一段。
大概就是“他不在时,婚嫁自便,做自己喜欢的事,爱自己喜欢的人。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该为另一个人停留,虽然他很介意很嫉妒初桃对麻仓叶王多爱了三年,但现在初桃单身一年已经很棒了!”
她语气不确定起来:“真心话?”
这还是我那个善妒的前老公吗?
鬼舞辻无惨立即红了眼圈:“我只是……觉得你会喜欢我大度一点。”
私心说出口之后,他发现初桃没有因此不悦,也将剩下的心声全盘托出:“……不是真心的,我一点都不想你喜欢别人,如果被我看到,我绝对会杀了他们!”
语毕,他又觉不妥,低下了头:“……这不是威胁,我没有想困扰你的意思。如果是你喜欢的人……”
初桃已经看到了他下一段话,前一段是假装大度让初桃随意嫁娶,后一段是承诺自己绝不会变心绝不会爱上除她之外的人——借自己的作为来暗示她。
这倒是有点意思,她忍住笑意:“如果是我喜欢的人?”
鬼舞辻无惨蜷着手,他的碎发掩住了神情,那双眼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猩红凶狠。
“如果是你喜欢的人……”他重复说,也像是对自己说,“如果他们足够爱你,如果他们对你足够好,如果,如果……我……会祝福……你们……”
鬼舞辻无惨说的很是艰难,几乎是咬着牙的,甚至别开了脸。
反过来说,若是他觉得初桃选中的情人夫婿对她不好,就会痛下杀手。当然成不成另说。
初桃意会,却像是根本没有发现一般。
番犬只有对主人才是番犬。
她最后说:“那么,你是要自己去寻找青色彼岸花?不需要我、或者产屋敷家的帮忙吗?你依旧可以是产屋敷家主,产屋敷家的人也可以任你调用……”
鬼舞辻无惨打断了她。
青年苍白的面色因为她的话语熨烫出淡淡的红色,但他却坚定地注视着她:“我错误地舍弃了自己的姓氏,已经不再是你的丈夫产屋敷无惨。
如今的我,只是一个想要重新站在你身边的……鬼舞辻无惨。这是我现在的名字。属于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所以产屋敷家是你的,我的……”
他咬住舌尖,咽下了十二鬼月的话。
他实在无法将自己擅自“生”了一堆她们的孩子这件事说出口,而且,鬼舞辻无惨现在根本不确定那里面会不会有初桃不喜欢的孩子!
“我……能自己做到。”
“我能不依靠你,自己做到。”
他却看向初桃,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根本离不开她,需要她的肯定。
当初桃点头后,鬼舞辻无惨喉间哽了两下,喜悦的情绪几乎在胸膛泛滥成灾,幸福地让人晕眩。
不能……不能这么兴奋。
他要把她给的情绪也藏起来,只漏出一点点,以供日后的一天天一日日回味。
然后,在天彻底亮起来之前。
初桃为他送行,给他喂血。
原本,她是想一次性多给一点,找了手腕的位置放血。
但她只是划开一点,鬼舞辻无惨轻嗅着露出痴迷的神情,却在下一瞬间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找回神智。青年一脸后怕的表情:“不要,不要……这里会很痛,我只要一点就好。”
好像自己经历过似的。
说着,他便跪坐在初桃身前,珍视地捧起她的手,湿软的舌覆上来舔舐那层薄薄的血线。
牙齿轻轻摩挲而过,鬼舞辻无惨甚至没有用力,更没有吸吮,明明远远不够,却已一脸满足。
到最后,初桃手上的伤都已经被他舔好了。
初桃无奈地将他扶起,为他系上黑色的斗篷,看他耳垂空荡荡,又找出一对耳环为他带上。鬼舞辻无惨愣愣地站着,他想起正式出海那一日,初桃也同样如此,甚至还揽着他的脖颈厮磨耳语、恋恋不舍。
但最后青年沉默下来,他忍住了。
“我会回来的。”
他说。
鬼舞辻无惨没有要初桃说什么等他回来的承诺,甚至像是怕听到她说一般,向着黑暗迈去了。
【鬼舞辻无惨对你的好感:100
——“我要变回人。”】
……
鬼舞辻无惨离开了。
占卜吉凶的大阴阳师“咦”了一声:“大吉。”
他看向初桃宅的方向。
这一次,是彻底的平安夜。
当晨光升起时,又是一个艳阳天。
危机已逝,无事发生。
初桃……初桃闲来无事打开系统面板一看,发现自己多出了99+个孩子。
【恭喜你解锁成就『★★·鬼舞辻无惨的诅咒』】
这诅咒就是让她喜当妈?!
第114章 第四颗桃(16):22岁:【END/尊重祝福锁死……无惨线·完】
初桃缓缓打出问号,但她定睛一看。
【成就】『★★·鬼舞辻无惨的诅咒』
鬼舞辻无惨诅咒自己,永远对你(藤原初桃)忠诚,永远对你坦诚,他绝不会向你隐瞒心事,更不会向你说一句谎话。
——佩戴该成就后,一定程度上能影响与鬼舞辻无惨相似的人对你的态度。
原来是对自己的诅咒啊,无惨。
初桃有点感动,估摸着这是一个能让人对她坦诚的随机buff,只是不知道这个与无惨“相似”要如何界定。
只是,这么多孩子是怎么回事?
她只是心血来潮确认一下数值情况,没想到和鬼舞辻无惨的孩子多了99+!
而且,页面数值对她是锁定状态。初桃除了【生父:鬼舞辻无惨】【生母:藤原初桃】外只能看到被模糊后的头像和马赛克的名字、年龄等基本属性。名字、年龄等基本属性。排在最前面的十二个孩子每人都有一个小月亮标识。
这怎么还能锁啊?难道是无惨不想告诉她?他对自己的诅咒难道是玩笑话吗?
玩家生气的下一秒,系统浮现出几行字。
【!孩子的父亲表示还没有做好准备。】
【!孩子的父亲恳求你给他亿点时间去处理,去筛选出合格的、不会辱没你的孩子】
然后,初桃就眼睁睁看着一个小月亮从列表上消失了,下面还有几个孩子一起消失了。
【!孩子的父亲正在想,你喜欢什么样的孩子呢?】
这到底是什么啊……?
初桃心情复杂,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考虑到她根本没有也不可能生这么多孩子,该不会无惨真的找到男人生子的秘方了吧?难道是变成鬼后的特殊体质?
她嘱咐系统如果这一栏状态发生大变化及时通知她后,就暂时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对于鬼舞辻无惨的离开,初桃是默许和主动放任的。
其实,在那日看到两面宿傩的诅咒之后。
初桃就意识到鬼舞辻无惨没有她过的很辛苦,但如果和她在一起好像会活的更痛苦。
只要他爱着她,他就只能以她的血液为食,但她血脉特殊,每咽下一点就是对身体的打碎重组。
玩家对他存了几分怜爱,加上毕竟两人姻缘已断,放他离开也是一件两全其美之事。
所以,尽管对贴脸“禁脔”发言还心有不爽,但初桃想到这一点,又看到他主动离开的懂事表现,还有那封笨拙可爱欲盖弥彰的书信,决定本周目就先放他一马,成全他的爱意。
没错,仅限本周目的放过!
她还有另一个完成时的三年后存档呢!
初桃读取存档,回到了三年后。
再进入地牢时,初桃敏锐地发现无惨腕间的绳子好像松了些许。
但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划开指尖要给他喂血,在无惨失神渴求时又改了主意。
她低头吻了下去。
黑发青年颤了一下。
他似乎是想起不悦的过去,本能地颤抖抗拒。
可初桃只是唤了句“无惨”,他就怔着张开了口。
初桃随意地亲了几下,他起初还不动,后面便像小狗一样急切地含着她的唇,忙不迭地舔弄讨好,小心翼翼地吸吮着,勾着她。
体/液虽没有血液充饥,却不至于灼烧无惨的喉咙。
倒像是真正的琼浆玉液,让青年苍白阴郁的脸色渐渐充盈起来。
初桃却在这时分开了彼此,眼尖地看到他还未缩回去的舌头上深紫色的咒纹,一路蔓延向舌根深处。
好像是……禁言的咒纹?
初桃想到无惨的狂言,觉得这咒纹下的很对。
她巍然不动,还腾出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轻松地将他从绳子里扯了出来。
她回想着看过的黑化剧情,冷冷问:“无惨,你是想离开我吗?”
藤原无惨瞳孔一缩,初桃很明显感受到他的动摇与颤动。
像是一直埋藏的隐秘被发现了一样。
她动作并不温柔地将他推倒在地,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休想。”
“我会一直、一直地把你关在这里。”
“眼睛看了别的人就会被我挖掉,心里藏着别的事也会被我挖出来。”
“真可怜,以后也只能有我一个,产屋敷无惨的富裕生活、鬼舞辻无惨的鬼王生活都一去不返,不会有任何人来救你了。”
……
初桃将无惨的发言日译日了一下,一句一句羞辱无惨,甚至用手描摹他的眼睛与心脏,给予其言语与身体上的疼痛。
但她没想到的是……
无惨被轻视被羞辱而涨红了脸的同时,又露出了高兴的、称得上是纯真的笑容。
初桃恍惚了一瞬。
【藤原无惨对你的好感:100
——“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
初桃:“……”
完蛋了。
她突然意识到,她好像被无惨骗了!
这家伙装的一副黑化的样子要小黑屋她,但骨头软的不行,其实字字句句都是反话,都是在邀请她来小黑屋他啊。
他刚刚不是因为被发现“要逃跑”所以紧张。
而是因为被发现“明明有逃跑的能力却还心甘情愿待着”而紧张啊!
什么回事?
两个存档。
对他表现温柔,无惨自卑遁走。
对他表现暴力,无惨幸福感满涨?!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不清纯还做作、一心只想着老婆爱自己还对爱意荤素不忌的男人?
哦,我前夫啊。
她郁闷极了,啊啊啊。
对现在的无惨来说,她刚才那一句句羞辱,都不亚于最深情的蜜语。
这反而把初桃架住了。
想冷酷对他吧,无惨又很高兴;想温柔对他吧……这家伙也会高兴的吧?
难道只能把他放走丢掉了?
初桃正纠结着,忽然视线定格,渐渐地、用一种新奇的眼光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这是什么?”
她看到……
无惨被过载的幸福感充盈着,身体不可控制地变成了非人的形状。他身上长出了嘴,裸露着森森白齿。手臂向外延伸出长长的骨鞭,从背后、从腿上也延伸出细长的、宛若血管一般的管鞭。
从背后从手臂探出的触鞭不受控制地扭曲飞舞,甚至绕到了初桃的身后。
尖锐的寒芒能够轻而易举刺穿她的脖颈。
在被她看到的下一瞬,无惨骤然一僵,就要变回人样。
“让我看看。”初桃命令说。
于是,一根管鞭颤颤巍巍地落到她手中,被她放在手中把玩。
这是由血管和骨质尖刃组成的管鞭,像是从无惨后背的肋骨里长出来的。被她抚过的血管沸腾的好像要炸了。
她又随意扔掉,握住了无惨手臂变成的刺鞭,比起管鞭更具肉感,那扭曲的血肉变形着。
这类触手同质物天然就有探入缝隙的本能,无惨的刺鞭在被她触碰的一瞬间分叉出许多分支,探入她的指缝,将她包裹。
——就像是十指相握一般。
“不太好看。”
初桃点评着,感谢两面宿傩提高了她的san值耐性。
“但是我不讨厌。你真厉害呀,居然还有触手。”
无惨因为这句话更感幸福。
全因为,她又一次接纳了如此丑陋的自己。
他的触鞭欣喜若狂,得寸进尺地缠紧她,将她向着自己的方向压迫,想要与她更加亲近之时。
初桃稍抬起眼:“你在做什么?”
无惨吓的一顿,他张口急切解释却发不出声音。
于是就只好用行动来证明。
藤原无惨双手与肋骨化作的触鞭,明明是可以斩断世间万物的利器,明明是他自己的东西,此刻却像是她的所有物——
他颤巍巍地……
刺鞭的寒芒割开衣衫,露出皎洁的肌肤。
骨鞭从腋下、从腰间、从腿弯处将自己束缚缠绕,分的更开。
他在她面前,打开了他自己。
初桃:“……”
她实在没想到,原来触手还有这种玩法!
不是向外,而是向内!
无惨怎么这么会!
她蠢蠢欲动地兴奋起来,然后就看见无惨不小心用触鞭给自己打了个结,他大惊失色,连勾引她都顾不上,笨拙地解了起来,越解越缠。
初桃:“……”
我的笨蛋老公。
没有我笨蛋无惨要怎么活啊?
她压上去,按在了他的心脏上:“舌头伸出来。”
无惨乖顺地伸出了舌,胸腔如擂鼓作响。
她重温了一下叶王的《超·占事略决》上有关咒言的知识点,摸着他舌根上比舌苔更加粗糙的触感,有意摩挲几下后,方才解开咒言:“你可以说话了。”
无惨的第一句话就是解释自己没有想要离开她,解释自己刚才只是想抱她。
这件事初桃已经心知肚明,她亮着眼睛问:“你既然都有触手了,那你会产卵吗?”
无惨:“……?”
他听不懂,但他看到了她的期待:“我……我可以学。我、我会变成很多样子,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会学给你看!”
他太久没有说过话,声音干哑,却坚持地、一遍遍说着。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打出无惨笼中鸟结局的初桃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非常地满意。
无惨这种病态的、爱与恨纠缠的感情。
当然只能尊重、祝福、锁死并且变本加厉了!
无惨幸福了,初桃也爽到了,这是双向HE啊!
……
在这个存档的后续游玩中,初桃稍微地、放飞了一点自我。
这也不怪她,主要是无惨在取悦她这件事上实在登峰造极,而且总能在她腻歪之前给他带来新奇感和新鲜体验——虽然他研究医书很久都没能给自己加上产卵等奇怪的属性。
而且无惨以她的血液为食,初桃的血液又实在特殊,被他吸收后成了他的养分。
喂着喂着……他就变强了。
他只是待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鬼气横生,灾厄诡异萦绕其侧,被阴阳师们视为两面宿傩后又一此世之恶。
恰逢初桃出差去京外,被留了狗粮的藤原无惨一个人待在地下发呆,不小心杀死了三名潜伏调查的阴阳师后,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他第一时间逃窜向外到了初桃身边。
但全天下都知道了红雨姬将自己变成鬼的丈夫藏起来饲养,一片哗然。
大部分人都不相信,认为初桃这么做有她的道理,但天皇推波助澜,将被无惨鬼气吸引后发生的诡异事件全都推到了她的头上,说是要用人命才能养鬼。
有为她说话的人,都被打成了她的同党下牢。
这件事涉及诸多诡异,实在没有办法直接证明初桃的无辜,都在等她回京。
一时间,平安京戒严。
“要如何是好呢?”
初桃苦恼说,她看着无惨叹气:“现如今,恐怕只有我当众杀了你,或是像酒吞童子那般将你的头带回去,才能挽回我的名声了。”
藤原无惨不假思索:“那就杀了我吧!”
他急切地、深怕她会否认这个绝佳的提议:“你就一刀砍下我的头,我会、我会控制住身体不动……等事情过了后,我再长回来!”
他变成鬼后体质特殊,是无法杀死的怪物,只剩下头颅也能活下来,并变回完整个体。
只是要怎么在那群人精阴阳师面前不露馅,还是个问题。但无惨相信他能解决的!
初桃看着他,良久,方才说:“你,还没有被我杀过吧。”
无惨茫然一瞬,忽然僵住,脸色煞白。
初桃一向有天照临世的传闻,她的血液带给他的痛苦有如日晒。
无惨自信不会被太阳外的任何人杀死,但是带有天照之力的初桃……恐怕会真的杀死他。哪怕她不是有心的。
他……不想死。
他不想死!
但是初桃……
无惨顿住了,【生命】与【初桃】在天平的两端摇晃。可是【生命】的这一端,好像也放着一部分【初桃】的砝码。
他喉结滚动,原本就因匆忙赶路狼狈,现在更加的凄惨,像是风雨中被吹打的一朵白花。
他几次想要说话,最后张开口时已是抖的停不下来。
“杀了我——”
他的话被打断了。
他看见他心爱的女性对他微微一笑,露出了令他目眩神迷的笑容。
“老是玩正派也没什么意思,我们一起叛逃吧?”
无惨只听到了“我们”,心脏剧烈地挑动。
“理由也是现成的,要么就是我重温出云灭族真相后受不了了,要么就是天皇诬陷我直接气的不做人了……”
她说着无惨听不懂的话。
“无论哪一种,有一件事都是要做的,那就是杀死天皇。你能做到的吧,无惨?”
这个无惨听懂了,他先是点头,然后身体里的复数个大脑拼命思索着皇宫的布局和理想的刺杀路线。
初桃收回看履历【藤原葵18岁:对诬陷姐姐的天皇起了杀心】的视线,叹气:“这次可不能再让小葵帮我杀死他了。”
上个存档小葵杀夫局面正好大势所趋。
这一个档若是拿不出证据为她平反,那就不占理了。
藤原无惨只是照做。
他早在初桃手下,将自己进化出了多种模式和形态,触手战斗为主的战斗式,保护自己的巨婴式……等等,不一而足。
他将自己切换成了随时可以战斗的状态。
一天一夜后,无惨带着天皇的头颅和自己残缺的身体逃了出来,身后跟着冷若冰霜的里梅。
这平安京接连损失了麻仓叶王、安倍晴明与藤原初桃三名大阴阳师后,无惨这种级别的恶鬼在夜间如入无人之境。
也只有源赖光和禅院巡安倍昌浩五条忧有点难缠,但他们之中的一些人,不知何种缘由或有意或无意地放任了一点。
仇恨已报。
平安京已经回不去了,初桃也不想管平安京接下来的动乱,她相信小葵能处理好。接下来就是考虑住处……
无惨偷袭杀死了一个大妖怪,抢夺了它的宫殿,霸占了他的地牢。
于是初桃有了自己的反派之家。
无惨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地牢。
每日不是被初桃指哪打哪,嘎嘎乱杀 。
就是愤怒地与其他来投靠分走初桃注意力的妖怪战斗——两面宿傩都已经死了,这些人怎么还敢以他为理由拿着契约上门!
之后,他就会回到自己的地牢里,将两只手腕穿过臂环,等候着那个人的到来。
初桃像极了被恶龙抓走带到城堡的公主,但其实她才是恶龙本身。
她不再像往日那样动用三日月宗近实战,而是漫不经心地坐于高台之上,十指张开,牵扯无形的丝线,天下妖魔鬼怪,无一不是她手中傀儡。
被称为:
——诅咒暴君。
她“暴君”的一面同样向着妖怪本身,被她杀死的妖怪不在少数。只有那名此世之恶一直、长久地待在她的身边,被唤以“恶鬼”之名。
恶鬼无惨似乎并不知道。
他在外这段时间的地牢里,还关过其他前仆后继来挽回恶龙的勇者。
恶龙的兄长。
恶龙被单方面的婚约者。
恶龙的爱慕者。
还有,刚进入宫殿的恶龙昔日部下。
扎着蓬松马尾的源赖光爽朗地笑了,他收刀入鞘,仰头注视着上方女性:“我是来杀死那实力不济的恶鬼,替代他被姬君俘虏饲养的。”
诅咒暴君因此垂下视线,露出了笑意。
……
初桃爽了。
当宝■梦大师竟然这么爽,战斗只要把无惨丢出去就好,轻松制霸平安京,不愧是她以一己之力喂到满级的无惨!
除了苟一点还怕死外没有任何缺点!
这一次,初桃在自己一通操作后,意犹未尽地将事件后续发布到论坛上,暂时打上了完结。
【游戏分享】【没想到,我前夫不是绿帽癖也不是牛/头人爱好者更不是爱沐,他是只是太爱我了……】【爆】【Hot】第1章第2章……第12章……
第115章 第四颗桃(17):23岁:《无惨,别太爱了》/《她超爱!》(论坛)
初桃在帖子的最后附带了鬼舞辻无惨更新后的婚姻评分。
『第三代结婚对象:鬼舞辻无惨
综合评分:61+14(附加分)
——爱也无用,无用也爱。*』
【75分良好!恭喜无惨!】
【天啊,前夫哥好爱夫人,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剧情。】
【555无用也爱的前夫哥太香了,只要夫人给一点爱就能为爱当艾姆,发现自己不能产卵还背着夫人哭怕被抛弃,是条傻狗了。】
【等等结尾是什么?源赖光不会真的踢掉前夫哥上位了吧?不要啊!】
【安心啦,夫人在这里存了档,进可源赖光,退可无惨,中间当然是两个人都收啊!】
初桃表示很赞。
中间很多层都在探讨无惨的各种妙用,
【话又说回来,前夫哥也太可爱了吧……是笨蛋就长五个大脑,体力不足就长七个心脏,被夫人说不行就长七个肾。小小身板,大大梦想。】
【七个肾笑飞了,夫人感觉怎么样?贴贴数值是不是翻了七倍!】
初桃也停下来回忆了一下。
……并没有。
她扼腕回帖,无惨数值增长是他鬼化后特有,这么一来,七颗肾不是白长了吗?
【哈哈哈哈哈,好可怜啊无惨!】
但是,关于五脑七心她有话说。
除了给好感相当吝啬的两面宿傩之外,初桃其实很少在游戏中查看对应角色的好感。三次元的无敌美少女自然有一套察觉人心的本领。
麻仓叶王还好,产屋敷无惨、鬼舞辻无惨和藤原无惨她根本没必要去看,显而易见,他爱惨了她。
但初桃偶尔也会打开面板看一看无惨的一句话好感。
这就被她发现了不同。
一个人只有一个大脑一颗心脏,好感可以具现化成一条。
而无惨有五个大脑七颗心脏,他固然爱惨了她,但极其偶尔的情况下……心脏也有不达成统一的情况。
『(100)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
『(100)只有她会要我了。』
『(100)她七天又五个时辰没来看我了,她在干什么?上一次说是在外面忙,其他男妖怪进她房间都是误会,我相信她,好想她好想她好想她。』
『(100)我为什么不能产卵,我怎么什么都不会我怎么这么无用无用无用……』
『(100)没有桃姬我怎么活啊』
『(60)好累啊……我不应该再那么爱她了。』
『(45)她不爱我,她没那么爱我,她随时都可能抛弃我,傻瓜才会继续爱她。』
然后那两颗低好感的心脏就会被其他围攻,互相吵来吵去。
初桃有一次还故意停在转角看着无惨内心天人交战,一方说『无惨,别太爱了』,另一方不停论证『你懂什么你个**』、『***夫人超好值得我爱』、『夫人超爱我你个**骗人』,七颗心脏吵了一天,还夹杂了许多对男人的脏话,初桃看的速度都赶不上消息刷新,眼花缭乱。
其中一颗心脏被说服加入满好感大军,剩下一颗心脏被六颗心脏排挤,血肉挤压存活空间,差点心脏骤停。
……在闹出人命之前,初桃走了出去,还没等她做什么,那颗“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爱我不爱”的心脏就在看清她的一瞬间满了好感。
『(100)夫人来看我了!她超爱!!!』*
【《无惨,别太爱了》/《她超爱》,我要笑死在这个帖子里。】
【好感度那么低,不过是为了引人注目的小把戏罢了(恼)】
【太乐了前夫哥,真的是条傻狗,但是满心满眼只有夫人一人。】
爬完帖子后,论坛的友友们顿时肃然起敬,把无惨抬进了《幸婚》年度十大优秀老公提名。
顺便一提,死后给了初桃超多遗产的前夫麻仓叶王和两面宿傩也赫然在列,两面宿傩因为四只手臂、性感黑纹和女式和服大受好评,人气一骑绝尘。
可惜,其他人都没有在他们的存档中刷到这个特殊可攻略角色。
【爱老婆,给遗产,会精分,有触手,能生子……你,也给我变成这个样子(指着游戏里的废物老公怒骂)】
【你也给我变成这个样子+1,又爬了一边楼我只想说刺激啊!比我原来以为的绿帽癖和人格分裂还刺激……不愧是楼楼的老公!对了,楼楼你老公变鬼的药方是什么,给我也来一个。没什么,只是我下一个老公也有先天之疾,急需救治而已!】
【给我也来一个+1】
【我老公也生病了+2】
【我老公没病但他可以有病+3】
【笑死这游戏好多毒妇啊我也要+4】
初桃:“……”
没想到友友们居然还有这种要求!
总之,她很快就在论坛里有了一条被加精的……攻略贴?
谢谢无惨!
第116章 第四颗桃(18):23岁:此后所有为她所作之曲,皆有姓名
平安京事了,一切又恢复了宁静。
短短四年初桃就逝去了四任丈夫,加上她已经在无惨身上把所有有趣的地方都玩过了……现在一下子变得清心寡欲起来,进入了贤者时间。
她对游戏渐渐兴趣寥寥,也就是被梦中青年勾着,偶尔看到【入梦】技能冷却过了,才去看一看他。
初桃一踏入梦境,就听青年笑说:“恭喜姬君,事情已了。”
她每每碰见阴阳师料事如神的模样都感觉新奇极了,这也是看出来的?阴阳师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她点头,摊开手向他展示自己毫发无损,并没有发生所谓的血光之灾。同时看向他,试图从他身上脸上看出点什么。
青年晴明轻摇折扇,弯弯笑眼,大大方方被她看:“如何?”
“我观你……”初桃略一停顿,感叹说,“实在好看呀。尤其是这双眼睛,不笑也有几分笑意。若是与我生于同一时代,兴许能与我齐名。”
不愧是魅力值99的攻略对象!
她作男装打扮时,“玄都公子”的风头可比源氏光君更盛,是平安京万千少女夜里的梦呢。
青年哈哈大笑:“梨姬天人之姿,我这般的在你面前也只能黯然失色。但我实在庆幸自己生的还算俊俏,方才能得姬君青睐啊。”
初桃煞有其事点头,的确如此啊。
两人对视而笑,青年又说:“梨姬若是对我眼中世界感兴趣,可要像那日一样再用我的眼睛看一看?”
想起那天通感世界下的阴阳道技能树,初桃心头一动,眨着眼凑近了些,等他再次为她开眼。
青年的手已经伸出了,不知为何又顿在空中,指腹微捻。
“无需如此,那日……虽是巧合,但我有一滴血融入了你的眼中,现在仍有效力。”
“也就是说,其实我一直都能像那天一样看到?”
“是,只是姬君身无咒力,需我催动罢了。”
闻言,初桃专注地看他。
那双琥珀色的瞳仁倒映着月光与他。
青年晴明口中默念咒语,初桃只感觉左眼一热,那波光粼粼的瞳底像是起了波澜,凝聚出深邃的漩涡。
旋即视野发生变化。
他——
刚才还被她看的真真切切的青年,正被一层薄薄的雾霭笼罩着,只能依稀看清身形。
她一下子贴的极近,脸也在他面前放大。
晴明巍然不动,呼吸下意识屏住了。
初桃懊恼说:“这下连你的脸都看不见了啊……”
她伸手要摸摸脸是不是也是一团云雾,却被晴明隔着外衫扣住手腕,青年的小指指腹搭在她手腕的肌肤上,缓缓下移:“姬君?”
初桃如实以告。
晴明笑言:“这是因为姬君初入门,还有些不熟练罢了。”
他安抚道,但玩家很快就想明白了。这是因为他技能等级高,才会隔着层屏障,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不可探查的感觉。
即便如此,得到了有趣的能力却没法使用,还无法带出梦境,初桃大失所望。
晴明说:“姬君还记得那日弹琴的乐师吗?我曾带你去过他梦中。”
初桃眼睛一亮,意会了他言下之意。
他笑意扩散:“他近日似乎有什么困扰,姬君不妨去看上一看……”
他这般说,初桃当然是欣然应允。
她兴致勃勃,主动握上青年的手,上一次他就是这样将她带到别人的梦境。
晴明一顿,初桃还摇了摇手催促。
刚想去看他反应,她眼前一花就已到了乐师的梦中,玄色衣衫的阴阳师已经消失了。
只有他含笑的声音响起在脑海:
——“我这位友人脸皮薄,还望姬君不要暴露我的存在啊。”
那名乐师正在唉声叹气,他坐在檐廊边,手中是一枝花,洒落一地花瓣。
“他们会好的,他们不会好,他们会好的……”
“你在做什么?”
他专注极了,不知过了多久,才骤然发觉身前落下的阴影,被初桃吓得倒爬数步。
“你,你……梨姬?!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不去他的梦?”
他一连串问题问下来,初桃只端详着他的脸。
阴阳师之瞳的视野里,这名青年脸上罩着阴影,果然不详。
好像是……桃花债?初桃隐隐看出女人的身影,试着掐算,竟也能隐隐窥见事实的一角,这人在恋情上处处碰壁,单方面喜欢上的女子不是已经成了鬼怪就是即将死于非命,如今他喜欢的这个更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层层阴云笼罩,让他心生畏惧与逃避……
初桃恍然:“你……要远离女人啊。”
很难说他是不是有克女人体质,不然好好的女孩子被他喜欢怎么就要死了?
这咒或许不是别人诅咒他,而是因他而生,因他而起。
她又凑近一步,想看的更仔细些。
乐师被她说的脸颊泛红,慌忙后退。
这行为虽然有点失礼,但他做来不带恶意,一为害羞,二为他福至心灵地意会了初桃的意思,视自己为祸端,离她远一些而已。
只是这时,从他袖口掉落的符咒红了一下,乐师脸色大变。
“难、难道你是什么入梦的精怪吗?故意变作梨姬的模样。你为何要这么做?这可是晴明印,速退!”
初桃忍俊不禁,便在那符咒落地前将它接住了。
无事发生。
符咒也安安静静地躺在她手中,被她看了又看。
“看来是这符咒坏了呀。”
她叹气,大大方方地坐下,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但你既然叫破我的身份,我也不能就此罢休。不错,我正是梦妖,特意入你梦中自然是选中了你,要将你永远地留在我编造的梦境中。”
乐师神色惊疑。
“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强人所难之人。我想听你奏曲,若是合我心意,就先放你一马。”
他骤然一顿,抬头看她,似乎意识到了她的玩笑。
只见初桃倒了一杯茶,抵在唇边笑意盈盈。
乐师犹豫地抚动琴弦,第一个音节出来后,琴曲自成。
乐声变得顺畅。
琴曲一下子欢快起来,宛若热恋。
中段,变得低落幽然,是情意失途的怅惘。
到了尾段,曲风变得积极悠扬,像在鼓励。
可弹曲人心情惆怅,乐声也带了几分悲情。
乐师——源博雅有雅乐之神的称呼,所奏乐曲自然也是雅乐佳乐。尽管初桃不知这一点,但当她发现和源博雅合奏能增加更多才艺数值时,她就欣然地从腰间抽出玉笛,在这一篇章与他合奏起来。
笛声介入,悠扬婉转。
源博雅心中的郁气驱散一空,两人互相追逐唱和,有如春和景明,清风徐来。
一曲作罢,源博雅双眼发光地看着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姬君曲艺高超,我亦不能及也。”他擅曲艺,结交的朋友除晴明外也大多是乐理高超之人,因此更加喜爱。
直到看见她放下玉笛,对他莞尔一笑,才忽然像是回到了现实,局促起来:“姬君……姬君竟也会这首曲?”
“自然,这是源博雅所作无名曲,流传甚广。”禅院巡就曾用玉笛吹奏此曲向初桃求爱,当时聚集蹁跹的蝴蝶让她印象深刻。她因此又听了源博雅许多曲子,表达情爱的不在少数,诗人以诗寄情,源博雅以乐寄情,将自己对那名女子的种种爱意悉数谱在不同的曲目中。
但只有这一首没有姓名。
“而且,我们初遇时,你弹奏的就是这首曲子。”
源博雅听到自己的名字,差点没咬住舌尖:“啊……对。”
他知晓初桃来自未来,却不知这首曲直到未来也没有名字,他问:“无名曲……吗?如果姬君来起,这首曲子要叫什么呢?
初桃抬眼,望过来的眸光似笑非笑。
神态有些像晴明。
源博雅一瞬间更加低沉,没有了询问的想法,他的头渐渐低垂下去。
初桃却已回答:“既然无名,便叫无名吧。”
源博雅沉默下去,许久,方说:“是,这首无名之曲……是我代友人为你而奏的。”
他忽然正色:“姬君,你们真的毫无可能了吗?他——”
但初桃打断了他的话:“那是他要来同我说的事呀。”
“你呢?即使为我奏了这一曲,也没有想要同我说的吗?”
初桃这般询问。
没办法,乐师最后喜欢上的女人身影……怎么看都是她自己啊。玩家魅力实在是太大了!
只是乐师与阴阳师互为挚友,他知晓阴阳师对她的感情,这份知情成为了山上的层层阴云,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所以无名之曲对他之所以无名,在于这份情感“不可说”。
这份无法得见天日与无法实现的爱意就变作了笼罩在乐师身上的咒。
至于她为何要心血做这些事……
一方面是证实自己的想法,这样很有趣。
另一方面,没办法,乐师单恋别的女人就会克她们。
命格好到三任老公都夭折的玩家初桃可不怕他克,只能让他明晰自己的心意,一直乃至一生都喜欢她了!
而且喜欢她又不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事,怎么还偏偏要借友人之名遮掩对她的喜爱呢?
要是兄弟合作其利断金,那她肯定更行啊。
源博雅被她注视着,嘴唇翕动,终不得言。
但就在他下定决心,“梨姬”之名刚唤出之际,就有一阵清风袭来,院内的梨花树枝头颤动,乱花渐欲迷人眼。
等他放下遮掩视线的衣袖再看去时,女性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只留下一把玉笛。
他最终还是错过了机会。
错过了……明白心意后向她表白心意的机会。
显而易见,琴瑟交心,她已看穿一切,方才在尾段合奏的乐声,以及最后的问话就是最好的证明。
源博雅失落,却不怅惘。
近日来晴明已经不再为此事挂忧,悠闲自得地行走在山水之中。
反而他每每见了晴明,就会担忧两人之事,想她们该如何是好,以这些事来压制自己喜欢上友人所爱之人的愧疚、压制自己爱上未来之人的痛苦。
“晴明都如此豁达,我为何还如此犹豫不决呢?”
山无不可攀,云无不可散。
他心头阴霾已散,咒已解。
源博雅很快就调整好心情,神色柔和地注视初桃留下的那把玉笛。他从腰间取出另一把笛,抵在唇前,吹奏起了新的乐章。
无名曲后,此后所有为她所作之曲,皆有姓名。
……
初桃又回来了。
她责怪说:“好啊,你是故意让我去为你的朋友排忧解难的。怪不得让我隐瞒你的存在呢。”
青年只笑。
“那怎么又如此小气,不让我将他的话听完?”
青年晴明笑的更加开怀:
“我只是起了风,最后何种结局是由姬君和他来决定的。”
源博雅是个君子。
他已明晰自己的心意,此后不会再压抑隐瞒。
但即便如此,他同样做不出在友人喜爱之人面前越距之事。他要一个人继续地、热烈地、积极地喜爱她。
所以,他送走了初桃。
第117章 第四颗桃(19):23岁:我非君子,自然无所不用其极
他这么说,初桃也只好作罢,只是没能继续逗弄乐师,多少有点无聊。
青年便提议继续造访其他人的梦。
她立即被转移注意力,高兴地搭上他的手,却发现他敛于宽大袖口下的手带上了黑色的……像是后世手套一样的东西,触感如同云雾丝滑,能摸到青年手指凉玉般的温度。
黑色的手套贴合手指、紧密包裹,只露出一点白皙掌根,更显得青年手指修长,指节分明。
哎呀……以后要给他脱下来才行。
初桃想着,便进入了下一个人的梦。
今天是转职大阴阳师的初桃。
从前她虽在阴阳寮做事,但也只有祓除驱鬼一事上算,连占卜国运也是存读档后回来直接报答案的。现在仰赖于青年晴明,她好像后世的灵媒,给她带来一种玄而又妙的新奇体验。
她见人,却不能直接窥见事实,而是通过自己看见的意象——比如乐师的女人身影——辅以一点合乎逻辑的推测识别真相。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谜题,每每猜中答案为人排忧解难后都让人十分有成就感。
青年晴明随行于侧,他并不出面,可以是拂过江面的清风,也可以是天边皎洁月色,更可以是跌落枝头被姬君拢在掌中的花。
他在一侧辅助初桃,只在必要时给予提示。
当然多数时候,靠自己更靠存档的玩家只会打出完美结果,然后得到青年的夸赞。
后来他便不再随行。
于是,在过去的的时间线中——
一位行走于梦境之中、为人驱鬼解咒的姬君在平安京中流传开来,因其容色姝丽如梦似幻,行踪似云无影无踪,被称作“云梦姬”。
初桃兴致勃勃:“下一个要去哪里?”
青年先问:“少纳言大人怎么鼻青脸肿的?”
“他是为了见我才故意招惹鬼怪,不惜被鬼物缠身……我只好叫他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人心同样险恶。”初桃义正词严,还真有不少男人故意招惹鬼怪想和云梦姬来一场艳遇,被她好好教训了一顿。
青年忍俊不禁:“姬君啊。”
他笑罢,说:“去了这样多的梦,解决了这样多的诡事,梨姬一点都不觉疲累?”
“因为用的是你的咒力嘛。”
青年晴明摇头:“我可没有出几分力气,是姬君能力出众。”
他以扇柄抵唇:“只是,梦境中时间流速虽与现实不同,但姬君若滞留过久,或许也会影响现实……”
初桃眨眼:“无妨,不过是睡到日上三竿罢了,朝会旷掉就是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事。想必你也是这样吧。”
“是啊。”青年与她对视,露出心照不宣的翘班者笑容。
近来的确没什么大事,初桃上了也就是听听对话,还不如当灵媒有趣呢。
“今夜想要见你之人多如少纳言大人一般居心叵测,而非有切实的需要。是以,今夜我不能再帮姬君做选择。姬君可有想去的梦境?”
初桃想了想,她在过去又没有其他认识的朋友……啊,有的:“我想去母亲大人的梦,你认识源……算了,母亲不像是从前见过我的样子。父亲大人也不是……晴明公?你认识晴明公吗?”
刚出口,初桃又否决了:“还是算了,过去与未来不能混淆。”
在两人的相处中,其实是不太谈及各自所处时代的事的。
初桃虽然不知道青年的姓名,但像他这般出尘的俊俏青年,放眼过去也寥寥无几,并不难猜。但是,为什么要猜呢?
无论知晓或不知晓,两人在现实中都无缘无分,只能在梦中继续这段缘。
而且这样也更有趣一点,万一——他在初桃的时间线上还活着,已经老的不好看了怎么办?如此一来,就有毫无负担开盲盒的快乐了。
青年见她已下决断,只淡笑着,抿了一口酒。
没有了入梦的目标,又不能将这项技能带到现实,初桃发出一声叹息:“要是能在现实里与你一起就好了。”
叶王和宿傩怎么就死了呢?这么好用又无穷无尽的咒力包还能去哪里找啊?
……
女房朝颜拉起一点御帘,让光照倾泻而入,照亮室内一角。
她看了一眼安睡着的初桃,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间。
里梅正端着餐点立在门口,见她神情,立即退身要离开。
既然初桃还没醒,这食物就要冷了,会失去口感和鲜味,他要处理掉然后再做新的。
“梅。”
“什么事?”
朝颜唤住了他,她知道里梅的身份与本事,也知道他对初桃的忠心:“姬君还在睡。”
“嗯。”
“她看起来无碍,也没有被梦魇住。”
“……?”
里梅抬起眼梢,就见朝颜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但是姬君近日来总是嗜睡,每天都要睡上许久。身体也未见受伤,她不觉自己有事。只是我担心,会不会是……被什么困住了?蒙蔽了?”
只此一言,里梅立即顿住脚步,匆忙迈向室内。
朝颜寸步不离,里梅探查许久,朝她摇头:“我没有发现什么……今夜,让我来为姬君守夜吧。”
朝颜通过他之口确定初桃没有被诡异缠身,暂时松了口气。
……
初桃浑然不知梦外之事,伴随着入梦的频繁,那无限次的入梦次数也有了限制。
……不得不说,这游戏还是很会的。
每次都在初桃要腻之前,通过各种手段延续她的兴趣。一件事你能做无限次,和一件事你只能再做五十次,玩家心态截然不同。
梦中。
青年晴明依旧坐于庭院前,身后明月悬挂。
他比少年时要更加稳重,总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不是看看书,就是喝喝酒,寸步不离。
但初桃却百无禁忌。
她几乎踏遍了青年的宅院,在各种地方留下自己改造后的痕迹,梨花树下还有一架吊床秋千,是专门给她坐累了休息的。
初桃刚从他人梦境回,靠在秋千上感到了难得的疲惫。
她只是眯了下眼,便被沉沉睡意淹没,不由自主地低下视线,好像看见青年的衣摆下有什么像蛇一般的东西……
她睡着了,只有书页翻动声、风声与叶片窸窣声。
过去多久了?
青年晴明终于从书中抬起了眼,他支起下颌,就静静地、看了初桃许久。
她一手垂落,一手放在小腹之上,微微弯曲,像是要抓住什么。
晴明抬起手,隔空地比着。
女性高挑,手却也要比一般男子小。隔了些距离再看,更是纤细修长
有风袭来,吹拂过她的头发。
同时,也吹拂过青年身下的衣袍,露出他身下的模样
玄色衣衫的青年身下,是束缚着他的巨大锁链。
一日,比一日粗大,此刻更像是活物一般深入脚踝,刺入血肉。
但他丝毫不见疼痛,神色自若,甚至称得上悠然自得地品完了这壶清酒,眼底始终清明。
他只是有着自己的渴望,想要实现自己的目的而已,何至于被如此对待呢?
如此丑陋,如此不堪。
曾有人这般点评着他的心。
青年只是弯唇轻笑,他指节微弯,遥遥地、隔空扣住了她的手,与她紧密相贴。
他说:“我非君子,自然无所不用其极。”
第118章 第四颗桃(20):23岁:想要姬君触碰我
等初桃悠悠转醒,已是许久之后。
青年手肘支着下颌,眼闭着,似乎也睡去了。但头顶上的乌帽子却稳稳立着,丝毫不乱。
初桃还没见过他不束发的模样,从来都是将所有头发藏于乌帽下,清爽利落的同时让人很想把他整个人弄乱。
她走到对方身前,凝视了半晌,手指曲着刚抬出手,对方就睁开了眼,带着初醒时的困顿与怔愣。
但她丝毫不慌,手腕翻转张开,白色的梨花瓣躺在她手心,被初桃轻轻一吹,便在青年面前落了场梨花雨。
他乌帽、发间都挂着花瓣,他摸了一片下来,止不住笑。
“你这般不遗余力地教我,难道便不要什么报酬吗?”
初桃在这时问,一个人予取予夺自然好,可这样一来就又太轻松无聊了,在有限的次数里,初桃还是想要关系变得更有趣一些。
晴明抬眼瞧她:“报酬,不要。”
或许是这个词显得两人太过生分了,初桃从善如流改口:“那就换成奖励,你没有想要我为你做的事吗?。”
他笑意更深,不再推拒:“自然有。”
“姬君,可否请你……再靠近一步?”
初桃向他走了一步,已站在他身前:“然后呢?”
她站着,他坐着。
青年因此仰起头,那要掉未掉的白花就缀在了他的脸上。他喉结滚动,自下而上的眸光专注望来:“然后。”
“——想要姬君触碰我。”
初桃歪了歪头:“想要我……?”
“只要触碰一下。”
他说着,眼底含着笑意,言辞失礼却不显得放浪,依旧如朗月清风。他用另一种方式,将自己送到她只手可触的身前,再无任何退路,又心甘情愿、大大方方地任她俯视。
……实在,实在是。
这是勾引她的小把戏啊。
于是初桃如他所愿,更加近地审视着,抬起的手隔着空气圈划,从冠玉似的面庞到凸起的喉结,再到收窄的腰上,她像是餐前挑选合适地方下口的妖怪,将人看的都紧绷起来。
然后她坐下来,视线从俯视到平视,直接抱住他。
青年猝不及防,彻彻底底地僵住。
她的拥抱极轻极淡,连搂着脖颈扑进的气息都像是逢场作戏,碰一下就松开了。但在初桃松开之后,青年露出一瞬低落不舍的神情。身姿不再笔挺,维持着先前的姿势,被她揽过的脖颈都微微泛红。
过了一会儿,他才露出了一贯的、此刻看来稍显勉强的微笑。
这份神情出自本意,并不是伪装出来的。
初桃:“……”
可她还什么都没有做呢!
在游戏里身经百战的红雨姬如是想。
怎么回事啊?好纯情啊?又有点怪,往常,他也是这样的吗?
她伸出手,他透出点渴求。
她顿在空中,他有点失落。
如此几次后,明明没有丝毫的肢体触碰,青年的气息却因此凌乱起来。
初桃看着他,为难说:“我想再碰碰你,可是,方才是你说只碰一下便好,现在要我如何做呢?”
从不醉酒的青年此刻像是醉了酒,眼睑下泛开一层深色。
“梨姬呀……”
初桃听到一声叹息,像是无可奈何。
“请你,再赐爱于我。”
初桃欣然应允。
却一点儿也不去看青年的脸,一点儿也不去听他说的话,只是自顾自地抚上他宽大袖口上露出的手臂,摸着腕骨凹陷的地方,轻轻摩挲着淡青色的青筋脉络。
青年极其轻微地颤了一下,手指不自觉蜷缩,呼出到一半的叹也无影无踪了。
再往上,就是他的掌根与黑色的手套,黑与白的色差鲜明。初桃漫不经心地摸着,摸到那层布料的间隙后,撑起一点,挤入两根手指。
起初,只能看见黑色布料下起伏的凸起。
她问:“你怎么突然想要和我亲近,难道是中了什么咒术?”
就像是她当初被无面姬附身想要得到玉犬(白)的爱意一样。
青年摇头。
她又问:“不是因为别的,那就只是因为我?你喜欢我呀。”
初桃已经听过一次答案,但还想再听他说一次。
她的指腹蹭着他的掌心,缓慢地向前推进,弹性的布料束缚着,越是深入,越是艰涩。
他好像也被触碰到了内里,一直屏着的气息终于吐了出来,垂下眼睫,望了她许久,方坦诚说:“我喜爱姬君。”
“可我们从前不是没有这样过,今天为何反应这般大?难道是以前不够喜爱我吗?”
到最后初桃挤到他指缝扣紧时,手套已被推到指节处。青年的手心已是温热一片,生出一点手汗,紧紧地反攥住了她的手。
初桃实在不知道他为何如此,他们只是摸了手啊?
闻言,青年点头:“他的确不如我喜爱姬君。”
他称呼过去的自己为“他”。
“我一人时,无时无刻想要与姬君见面。可我实在贪心,姬君在我身边,我想要与你待的长久。姬君陪伴在侧,我想与姬君亲近。姬君触碰我,我心生欢愉,却无法承受失去……”
他看着自己已被初桃脱下一半的手套,叹气说。
“所以我带上了它,但它也无法阻隔我对姬君的渴望。”
“如今,我已无法忍耐。”
好啊,手套原来是躲她才带上的。
提取关键点的初桃生气:“那另一只手你便一直带着吧。”
青年笑了一下:“是,只有姬君方能解下它。”
“……”
总之——
这一次他只说要初桃触碰,初桃就全程只摸摸他手,将他的手套一遍遍褪下,玩的不亦乐乎。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他可以提出更深入更过分的要求,却依旧只说想要被初桃触碰,将主导权都交到了初桃手上。
真难得,同样是在平安京长大的权贵,温柔如玉的麻仓叶王和阴郁的鬼舞辻无惨都懂得男女之事,不至于一无所知。青年性情洒脱,更具不羁意气,却好像是最纯情的一个。
——和两面宿傩那种无处发泄只会咬人的家伙不一样。
他就只是坐着不动,等待初桃的触碰,同时观察她喜欢的地方,几乎不越距,且有时对自己的反应也很陌生。
好像他在这方面的所知、所想、所学全都来自于初桃。
难道此前从未想过与她做亲密的事吗?
“我确实不曾想过。”
“……因为,我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啊。”
而且比起如何贴贴,他更注重的是贴贴本身。只要两个人待在一起,有身体上的接触,甚至只是被她把玩手掌,指腹摩挲带来轻飘飘的痒意,他都眉目含笑,满足极了,希望这一刻拉长拉远。
这个人——
果然好喜欢她!
……
过去,平安京。
安倍宅中,安倍晴明出京驱鬼归来,源博雅带上陈年酒酿拜访他,谈起近日趣事:“少纳言大人鼻青脸肿,竟是被人打了。”
“哦?谁敢打他?”
“少纳言大人只说是夜间走路摔倒撞的。芦屋道满大人一看,非说是你派去的式神干的。我正要说话,那少纳言大人就极力否定并怒斥他多管闲事哈哈哈。”
源博雅想到那两人今日的模样就要发笑,却见晴明没笑:“你怎么不笑?”
晴明这才被他逗笑。
源博雅和他一起笑完了,又听友人悠悠问:“我刚刚为何要笑?”
“那定是梨姬做的呀。少纳言大人一直想见云梦姬,近日还特意去冲撞了鬼物,想必是被她狠狠教训了一顿。”
晴明轻挑起眉:“梨姬……云梦姬?”
“云梦姬白发金眸,光华难掩,又只出现在梦中,除了梨姬还能是谁?晴明你不知道这件事吗?她不是因为你才来到过去我们的梦吗?”
晴明失笑:“我确实今日才得知此事,云梦姬与我无关……姬君也不曾再入我梦中。不过,姬君心无恶意,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快乐便是了。少纳言大人该打。”
“倒是博雅你,似乎心事已解呀。”
源博雅赧然,却毫不躲闪晴明此刻的视线,给他倒了一杯酒。
这佳酿也是为了过去他对友人闭塞心事而赔礼,他把家里剩下的也全部都带来了,放在平时可舍不得。
他将自己明晰心意的事说完,感叹说:“我真羡慕你的洒脱呀。”
晴明笑着饮酒,两人一杯续一杯,直到源博雅喝的晕晕乎乎,那几坛好酒也见了底,方才说:“我与姬君的事已在那日结束。”
“不过,我非完人,又怎会没有正常人的情绪?可再怎么幽怨不满,嫉妒不甘,又对事态的发展有什么作用呢?所以,我将他封印起来了。”
源博雅茫然:“封印什么?”
晴明展开折扇,弯起了一双笑眼:“我的那颗嫉恶之心啊。”
源博雅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所以晴明不是洒脱豁达,而是人为剥离了自己的负面情绪?
“那,那他——就放着?”
“消解情绪,唯有时间和执念达成两种方法,”晴明轻描淡写的掠过了后一种,“我只需等,等到他放弃,等到他消散,一切便迎刃而解。”
他那颗丑陋的嫉妒之心中,诞生了恶的个体。
隐藏在心里的不甘与嫉妒,更具有人性的负面情绪集结涌动,他的身体里好像出现了另一个自己。
只是,“他”与他知根知底,无法直接消除抹去。
晴明发现之后,就第一时间将那一个自己封印束缚,方才有了源博雅眼中豁达的他。
没想到因此赚了他这么多好酒,现在可都进了肚,别想再讨回去啦。
安倍晴明哈哈大笑,忽然,心中一冷,他扭头看向院中。
梨花树盛开,碎花扑朔落下。
他突然意识到。
当日,阻止他和初桃进一步发展的是来自未来的安倍晴明,那日两人说开一事他也一定知晓。
倘若事情本该在那一天完美结束,未来的安倍晴明又为何非要多此一举阻止他呢?
事情出了变故。
第119章 第四颗桃(21):23岁:他仰起喉,视线却看向了他
源博雅茫然不解:“什么变故?”
“未来的那个晴明……他不是因为不想让姬君伤心才那样做的吗?”
“是,也不是。”晴明叹气,“阻止我的是未来的我,也就是说,是经历了现在我发生的所有事的我本人。”
晴明接受现实,不会留恋过去。但如果当日老年晴明没有横插一脚,青年晴明也会在与姬君的下一次会面上诚恳道歉并告知真相,此后两人无论是何种结局,都不会如过去那般遗憾。
“我始终不能理解他的作为,更不会去选择成为他。”
他以扇柄抵唇,视线凝望着院落,看不出情绪:“所以,一定是发生了其他……让现在的我转变心态,下定决心改变过去的事。”
而这很可能与姬君的安危有关。
他……或者因为他的缘故,姬君会受到伤害。
云梦姬?芦屋道满?
还是……
当夜,晴明便梦到了初桃。
月色皎洁,他穿着玄色锦袍,袖口绣着金线。
他右手被人抓着,双腿发麻,低头才发现是初桃。他的膝盖上铺着薄薄的毯子,白发的姬君正趴伏其上,一只手抓着他的衣服入睡。
睡颜安静姣好,连睫羽落在眼睑上的阴影都恰到好处。
这是他从前不曾经历过的情境,和姬君最亲密的接触也只限于被她压着打,还有那次醉酒时近在咫尺的触感……
如今这一幕,好像深藏于他的记忆深处,无声无息地演练无数遍。
晴明看了许久,久到一阵春风忽然拂过,那双眼睫颤了颤,像是要睁开一样……他才抬起头,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四周。
他看云,看明月,看清风,看枝头抽芽的花苞。
他唇角喜不自禁地翘起,抿平,又忍不住翘起,反复几次后,他喉间已压不住低笑。
在这时,初桃醒来了。
青年的手被摇了一下,他看到梨树上的花苞颤了一下,花瓣舒展,花蕊探出,淡粉一点。
他心念一动,初醒的姬君就支起身体,分腿跪在他膝盖两侧,然后抱了上来。初桃将睡得熏热的脸颊贴到他的脖颈上,滚烫的他不自觉仰起头,只能感受到女性缓缓地沿着下颌线的轮廓蹭到他的脸。
“好舒服……”
气息扑洒在他的耳根,因为她黏糊的声线红了一片。
他的手还垂在一侧,撑地保持平稳。
一动不动,却不自觉曲起手掌攥紧了些。
这样生涩的反应似乎取悦了她,女性发出闷笑,从他脖颈间抬起脸,她的脸一下子出现在眼前,隔着逐渐升温炙热的空气,笑吟吟地注视他。
然后,她只停顿了一秒。
就低下头。
……晴明以为她要亲上来了。
却感觉发间一凉,被撩了乌帽子,束缚头发的系带被她轻松扯下,乌黑的长发便落了下来。
女性笑着后仰退开了些,金色的眼眸更加亮:“这样也很好看……我喜欢这样的你。”
刚才分明是在捉弄他。
晴明失落的同时又为她的话感到高兴,却骤然意识到。
初桃已经支起身体,重量不再压在他的腿上。但是为什么……还会有沉重发麻的、宛若束缚一样的镣铐落在他的腿上、脚腕上?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束缚着他的行动,限制他的范围。
这不是他的身体。
不,这是他的身体,但……
晴明神色一凝,还没有余裕去思考,她的手就已插入他的发,女性的吻就这样突然地……落了下来。
——这是诱惑。
鼻上一软。
又分开。
他能清晰看到她眼底狡黠的笑意。
但那点儿微不足道的触碰却足以让他心如擂鼓。
——这是蛊惑。
他心如明镜,却在气息交缠间失控地……抬起手,落到她的腰间,慢慢、却又坚定地将她往自己的身体里揉。
两人的身体因为拥抱贴合,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蔓延,心脏鼓动着。
这种从前没有想过的举动、上一刻依旧不觉得自己会做的,此刻却被他近乎本能地做了出来。
——无法阻挡,无法抵制,无法消除。
晴明极力控制着,手指弯钩紧攥着衣服,手背用力绷紧到青筋浮现。但那一切好像都是他的幻想,他的手正抚着她的脊背,从肩膀到腰椎,从手指轻抚到掌心压入,一寸,一寸,沾染上属于她的温热。
——这只是梦而已。
姬君的恩赐像雨点落在额头、鼻尖、脸颊、耳垂,连那止不住吞咽、上下滚动的喉结也被照顾到,被她亲昵地亲吻。
但她就是不去触碰他最想被亲吻的地方,还无辜地询问:“你怎么没有反应呀……”
他并非没有反应,只是比起主动,而是选择忍耐,迎合着少女的所为。
晴明好像听到自己回答:“梨姬、想要我什么反应?”
“把你心口的铁匣子打开,不再忍耐,自由地、放纵地……做你想对我做的事?”
他好像笑了一下,确实忍的很辛苦的样子。
叹气说:“尽管,我想说只需如此就足够了,但是……”
但是。
怎么会满足呢?
从刚才,到现在,晴明一直控制着自己视线不落在她的唇上,也不落在她仿佛会说话的眼上。
现在,他张着唇,仰起了头,送上了自己。
宛若一滴水落入湖面,迅速泛起涟漪。
他已近乎失神,天地间,好像也只有这一小片土地。
此时此刻,只有他和她两人——
梨树上花枝舒展,花苞绽放,争先恐后地怒放。
风温柔地吹拂着,在落下的花雨间,云层渐笼,月亮隐于其后,这一片地方骤然淡去了光亮。
晴明已不再是“晴明”,他突然从第一视角变成了悬于其上的第三视角。
在压着姬君唇角不知要如何深入时被剥离出去,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立着远处,晦涩不明地看着远处的影子。
月亮照不到他们,却落下一片拉长的影子。
长长的影子交错又重合,宛若亲密的恋人交颈厮磨,覆在一起,不分你我。
耳畔还能听见女性细细的气息、衣物摩挲的窸窣声,还有相谈的细语。
晴明感到动摇,感到恍惚。
那个人,那个被姬君赐爱的人……有幸与姬君亲近的人。
——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细密的汗水落了下来,他一动不动,喉咙已干渴一片,掌心手臂无一处不痒,留念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想上前,脚却像是生了根,一动不动。
许久,许久。
月光终于照拂树下的两人。
他失神地抬起眼,看见姬君坐在他的身上,亲吻他的颈间,青年被吻的不住后仰,喉结动的越厉害,就越得姬君爱怜。
乌帽子落在一地,满头乌发凌乱,玄衣青年嘴上落着欢愉的笑意,却偏过头,视线穿过那层淡淡的屏障看向了他。
——那不是他的视线,像是另一个人的!
晴明骤然清明。
一切线索连点成线,他瞬间意识到玄衣青年身下的束缚来源于何处。
“他”不是他,“他”是被他束缚封印的……“安倍晴明”,也即是那一颗嫉妒之心。
想来,现在发生的便是“他”故意制造的梦境、或者幻觉。
意在诱惑与蛊惑。
“他”要动摇他。
刚刚发生的一切,究竟是出自他本能还是被“他”所操控?
还好,晴明发现的不晚。
不过是将失控而生的嫉恶之心与欲望之心再封印一遍罢了。
他神色自如,嘴唇翕动,下一刻,就见白发的姬君好奇地抬起眼梢,露出熏红的脸:“你在看什么?”
她遥遥地与他对视,却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他。
晴明心沉。
这竟然不只是梦,而是切切实实正在发生的——
第120章 第四颗桃(22):23岁:他想把姬君留在过去。(晴明)
是了,他怎么忘记了。
他与姬君之缘皆因梦起,梦中一切即为真实。
事情比晴明想的还要严重。
他猜的没错,变故就是他的嫉妒之心,是另一个“安倍晴明”。“他”被封印束缚,却依托梦境骗过他,与姬君有了这般紧密的联系……
“那里有东西吗……”
那高天之上的神女困惑地说着,她看了好一会,在晴明加速的心跳声中兴致缺缺地收回了目光。
不止如此,还亲昵地捧着玄衣青年的脸,将他正了回来。任性霸道的姬君不允许“他”看向除她之外的地方,落下的白发挡住一切,只能看见女性俯下的身影和抚在她颈间的手。
一切都消融在两人交缠的气息间。
晴明立在一侧,他只是孤零零地看着,什么也没有,掌心却一阵发痒,呼吸也同步起来。
他已然接收到“他”留给他的信息。
在刚才那样的情境下,无论“安倍晴明”说什么,对于晴明而言都不亚于当头棒喝。
但“他”只是露出高高在上的悲悯神情,无声地叹息:
——“真是丑陋啊。”
“安倍晴明”如此评价着此刻的晴明。
“他”将他沉下的面色和数度想要上前的交收入眼底,将晴明曾经送予“他”的话原话奉还。
大阴阳师抬手按在透明的墙上,指节用力到泛白,却始终无法突破此刻横隔在他们之间的屏障。
这是他的梦境,却因为他的疏忽失控,与他人的梦境也没什么两样。
他被全世界最了解自己的人关在外面,束手无策。
于是,他背靠那层屏障缓缓坐了下去。
青年闭上眼,隔绝五感,周围的一切逐渐暗下来、静下来,只剩下一片无垠的黑暗。
……
晴明睁开眼,意识还有点恍惚。
他蜷着掌心,按了按唇角,似乎还残留着女性的触感。
他叹气仰头,连束发的余裕都没有,披散着头发挑开御帘,立在原地。
他已从梦境脱离,却好像还置身梦境。
不然,怎么会……
晴明巍然站立,眼前却是一幕幕、一幅幅幻影。
初桃在院中行走,初桃拍着他的肩膀从身后跳出来,初桃在梨树下的吊椅晃着腿休息,初桃支着下颌在圆木桌思考下一步棋局……
初桃的脸近在咫尺,手指晃动着从他的鼻尖点下来……他喉结止不住颤。
初桃将春雪拢到他的衣领间……他下意识将领口束紧了些,心口却被熨烫了。
晴明走到哪里,目光所向,眼前就会浮现出与姬君的相处,她无处不在。
——但这都是陌生的、属于另一个“安倍晴明”的记忆。
比他更亲近。
比他更鲜活,比他更炽热。
源博雅觉得晴明近日有些不对,发型不如以前齐整,动作缓慢不少,老是一个人站着出神。
正如此时此刻,晴明专注地看向江边,连源博雅举着手在他面前晃了好久都不知道:“晴明?晴明?你在看什么?”
阴阳师收回目光,淡笑:“你没看见吗?”
源博雅茫然,只看到江上一艘小船,载着一对人悠悠向远处驶去,晴明说:“我只是觉得,若是与姬君在江上同游也不错啊。”
他说罢,便大步向前。
源博雅怅惘跟上,若非时间阻隔,又何至于此?
但这份感同身受的悲伤情绪,在晴明接连说出无数与初桃生活的畅想后,变成了警觉。
晴明从前很是豁达,从不回头看,近日怎么怎么神不守舍?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源博雅越想越不对,连忙找到晴明询问。
“我只是说出了我看到的事情啊。”青年抿一口酒,对他倒是知无不言,他说出口的畅想全是他亲眼所见,“并且,我心往之。”
源博雅一惊,接着便从晴明口中得知了另一个“安倍晴明”的事,他刚想感叹大阴阳师的嫉恶之心如此不同凡响,就看晴明指腹摩挲杯壁,脸上露出虚幻的笑意。
他的心不知为何沉了下去:“晴明……醒一醒,这些幻觉一定是他故意为之,想要诱惑你!”
晴明反问:“诱.惑我什么?”
源博雅干巴巴说:“诱惑你……不要放弃,继续寻找和梨姬在一起的办法?”等等,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他顿住了。
晴明一笑:“是啊,和梨姬在一起。”
他在案桌上摊开纸,握笔成书。
源博雅看不懂阴阳道具体的理论,却能根据其中的字样推测出这是穿梭时空的术法。
这禁术虽已被晴明撕下烧毁,但他自己钻研出来的东西自然能够再写一遍。
他思路不停,越往后字迹越龙飞凤舞。
突然一条黑墨将纸张一分为二,晴明在右边画了一串奇怪的符号。
他口中喃喃:“原来如此,我想的是鹊桥相会,他想的是……原来要这般做……”
源博雅:“啊?”
晴明停笔,晃了晃手中杯盏,一双狐狸眼似笑非笑。
源博雅连忙为他续杯:“到底是怎么回事?”
晴明这才说:“我和梨姬两个分属不同时空的人得以在梦中相见,说明一定存在从过去到未来的通道。我只想与姬君相见,想去往她所在的未来,即使如那鹊桥仙一年得见一次也未尝不可。”
“但他志不在此,他所想的,是将未来的姬君留在过去。”
源博雅:“!那要怎么实现?”
“过去与未来要如何区分?不过在于人与人的联结。”晴明淡声说,“对未来之人而言,过去是既定的事实,她的所作所为不会影响过去半分,是以过去与未来泾渭分明,只能通过梦境这样虚无的载体相逢。”
“但梨姬此刻却与过去的许多人都产生了因缘,不止有你、我,更有许多人、许多事。”
源博雅恍然:“云梦姬!”
“是,云梦姬的出现或许就是他有意为之,他想要把梨姬留在过去,就要先让她‘活’在过去,为人世所接纳。”
“这样……就可以了?”
“当然不够,或许还要抹掉梨姬在未来的联结,不然该如何判定梨姬是过去还是未来之人呢?”
源博雅听不出晴明话语中的情绪,忽然问:“晴明,你该不会要放任他做吧……?”
青年闻言只笑:“有何不可?”
源博雅身体紧绷,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但在晴明漫不经心的视线下,这名心思细腻的青年终于忍不住:“当然不可以,姬君在未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人,罔顾她的意愿将她留在过去,让她失去一切……即使以爱为名,也实在是……太自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