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四颗桃(03):22岁:晴明梦+黄泉叶王+惨惨回京(喂
产屋敷无惨死了。
他所跟随的商队遭遇海难,除一名侍女外全军覆没、葬身大海。
那名侍女带回的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平安京。
“……诅咒竟然成真了?”
头中将有点傻眼,毕竟产屋敷无惨嚣张跋扈,在京中树敌不少,只是一直躲在红雨姬身后不出门,其他人找不到机会下手罢了。
他这一次出走,就有不少人盼着他去死。
生病也好被妖怪袭击也好,更有人直接派出家中的武士前去暗杀,不过源赖光那家伙伪善的很,明明也饱受产屋敷无惨针对,却笑眯眯地说着“这是姬君的夫君”一路相护。
光源氏问:“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头中将一怔:“那侥幸活下来的侍女返京就用了一个月,一月前怎么……啊,驱鬼仪式?!”
不错,光源氏意识到,产屋敷无惨出事的那一天,或许正是红雨姬主持的驱鬼仪式现场。
现在想来,红雨姬当日出神,以及后面匆匆离开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事。
光源氏喃喃说:“两人毕竟夫妻一场,或许冥冥之中也有所感应。尽管情绪大哀大恸,却立即调整妥当,之后所为无一错漏,更是引出了神迹……”
那之后红雨姬毫无异常,甚至比往日更加忙碌,只是在消息传回的当夜,她方才告病在家,宅中挂起了白幡。
头中将咬牙切齿:“当真是神仙爱情……产屋敷那小子真是有福气,也算是死得其所。”
产屋敷已死,他们其言也善。
正要唏嘘一把,却发现根本唏嘘不出来。
而且和麻仓叶王不同,他们与麻仓叶王同僚一场,出事前都很敬服对方的实力,看在旧情的份上照料他的妻子理所应当。产屋敷无惨呢?已是撕破脸的关系。真是死了也不叫人省心。
头中将说:“近日陛下对她有所不满,屡屡针对,就是从驱鬼仪式那日她忽视他起。”
光源氏摇头,他这位兄长,当真不懂事啊。
“她定然伤心极了。”
光源氏叹气。
一侧的文人墨客更是有感而发,虽未曾见过女性此刻的情态,但她丈夫两次英年早逝,两次成为未亡人。
如此强大之刃却有着花开堪折的感情,总归是叫人动容的。
当然,那产屋敷无惨专横善妒、名声败坏,又和红雨姬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没法以产屋敷旧友的名义送温暖,那就只能从其他地方下手了。
“红雨姬似乎要筹备什么医馆和旅馆?不如帮一把手。”
众人一一应和。
……
很伤心的初桃:嘿嘿。
那个归来的侍女就是里梅。
才见到初桃,他就跪了下去,低垂眉眼。
第一句话是:“我们在海中遇到了海坊主。”
下一句话是:“我已经杀死了它,并带回了它的一部分。”
他呈上来一块被布料包裹的肉,肉身是蓝色的,其上布满鳞片,透着股海风的咸涩气味。
为了便于储存,里梅将它晒干后还用了不少盐腌制。
……闻起来好香!像咸鱼!
初桃查看后是『★★·海坊主之肉』——鲜嫩肥美,食用后随机增加水中属性值,同时会掉一定san值。嗯以后下饭吧!
如果是遭遇海怪而导致的灾祸,里梅全身而退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他再不济也是两面宿傩认可的诅咒师,杀死一头妖怪的实力也是有的。
只是多少有些狼狈罢了。
这也要怪两面宿傩居然没征服海域战场!
真的是,世界那么大,妖怪那么多,还没制霸平安京就来毁灭平安京了。
海坊主一事毕,里梅这才说起了产屋敷无惨之死。
“登上船后,公子的身体就一直不见好,后来他没有挺过去……海坊主出现时,公子就已经死了,后来我也没有找到公子的尸骸。”
“……”
初桃看着他,什么都没说,落下的目光却像在审视。
里梅抿住唇,他年纪小,也确实做了心虚的事。
许久,才听她说:“若你出手,他不会有机会在死前叫我的名字。”
里梅如遭雷击。
她明明身处平安京,却好像知道一切,甚至知道产屋敷无惨死前的呢喃。
里梅想要杀死产屋敷无惨不假,但产屋敷无惨在船上身体每日愈下、奄奄一息,同时树敌众多,对他怀抱杀意之人不在少数。
他无所谓杀人,却也没必要非得脏了自己的手。
“……”
又听她问:“医师也死了?”
“……是,他被海坊主吞入腹中,等我杀死海坊主剖腹救人时为时已晚。其他人亦如此。”
产屋敷无惨或许是旧疾复发,药石无医。
或许是被人谋杀,直接下手的凶手也跟随海难死去了。
里梅最多就是见死不救,放任事态发展。
当然无论如何,这也是里梅的一面之词,毕竟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就等老公回魂一探究竟了!他向谁复仇我就打谁!
初桃想着,没有回话,也不再深问。
在里梅眼中,就好像她已不在乎这件事,不在乎他这个人。
产屋敷死后,里梅本可以脱离初桃,逃的无影无踪。
但他却回到了这里,这自然是因为要复活宿傩大人……还有实现他过去承诺的约定——留在她的身边。
可是她若不在意他,或觉得厌烦,或产生隔阂。
她一定会像那日一样露出冷淡的神情。
里梅不想被初桃驱逐。
“桃姬。”
他膝行向前几步,仰头。
『里梅向你发起了【单边束缚】』
——与两面宿傩转赠的契约不同,这是里梅发自内心的归附。
束缚一旦结成,在你寿命终结之前,你可以驱使他任何事。从此里梅将承你之志,杀你所想杀之人,绝不越界。
注意:单向束缚,对你没有任何影响。
初桃一惊。
还有这种好事?!
现在里梅不彻底是我的了吗?
做了对不起我的事,自然要加倍赎罪。
于是她同意了束缚,叹气:“要如何是好呢?里梅,你也不想宿傩看到我吃不好喝不好吧……?”
“……是!”
小少年立即接收到暗示,爬起来向外直奔厨房走去。
……
产屋敷无惨死不见尸,便是火葬也烧无可烧。
想到无惨还会回来,初桃索性立了座产无惨的衣冠冢,墓碑上写着“爱夫无惨之墓”。
然后就回了藤原宅。
哥哥已被派遣回了唐国。
妹妹葵姬入主中宫,正与后宫的诸位美人女官交好,初桃和她约好每七日会去一次后宫陪她。
而家中的梅姬荻姬则与她一起。
先前想在全国铺设医馆与旅馆的计划还未安排妥当,小梅和小荻就商讨起了这两家的名字和具体事宜。
这也是一种通过忙碌的工作让姐姐无暇伤心的手段!
此时正是春日,初桃院落中的紫藤花开了满头,初桃正从紫藤花架的另一头走来,垂下来的枝柳上缀满了碎花,在她身上留下明灭的光影。
荻姬眨了眨眼,便说:“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旅馆便叫紫藤花之屋吧!”
她引用的是唐国诗人李白的诗句,但在指花还在指美人,或许只有荻花知道了。
而梅姬见一阵风吹拂而来,簌簌紫藤花宛若紫蝶落下,蹁跹萦绕于身侧,紧跟着说:“那医馆便叫蝶屋吧!”
初桃:“?”
她品了品,觉得不错!
既然妹妹们这么期待,那她也要去做好自己的事。
符咒和束缚这两件事要安排妥当。
于是她先去拜访了安倍昌浩。
安倍晴明曾在给予她的锦囊上附着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从此以后不必再来”。那之后他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安倍宅一直处于一个不能拜访的状态。
而且安倍晴明嫌来人众多,不胜烦扰,甚至设置了障眼法,无数行人过安倍宅而不知,或是被引回到了起点。
只能从安倍昌浩下手了。
小少年热情好客,看得出很想要帮她的忙,可涉及全国这么多妖怪,他多少也感到为难,生怕做不好。
犹豫之下他答应帮她引见晴明公:“爷爷身体不顺,一天只有一会儿时间清醒。”
初桃进了安倍宅,在院落里看见了那棵熟悉的梨花树。
白日里,其上悬挂的木牌全都消失不见,落花遮蔽。她仰视着,总觉得这棵树好像在哪见过似的,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梨花在她眼前盘旋,引着她的视线落在地上的矮桌。
那也是晴明公往常常坐的位置。
在那之上,摊着一本翻开的书,以及新写的信纸。
这是晴明公的《占事略决》,刚好翻到了她所需要的术法一页上,和叶王的大差不离,只是两人更有侧重,且晴明公书写的时间要更早。
而信纸上写着一些详尽的注意事项,相当于《占事略决》的辅导书。
值得注意的是,信纸上字迹凌乱,笔墨前后有所不同——像是不同时间写成,而末尾字迹未干,显然刚刚写完不久。
初桃知道这是安倍晴明在“赶客”,他已劳心费神为她想好了办法,但是不知出自何种原因,并不想再见她。
要是只这一次就算了,他可是不想见了四年!
可恶,居然还有玩家见不到的人?
她匆匆掠过,将书籍握在手中,却没有朝着大门,而是朝向里屋而去。
安倍宅遍布阵法,但初桃手握存读档利器,像是知晓路径一般不曾停顿地走出了晴明公圈圈绕绕的迷障。
走出时,她听见有人叹息一声。
远处白发儒雅的老人垂眸凝视着她,润了口清茶,朝她微微一笑。
“姬君。”
“晴明公。”
他看起来精神气度还好。
只是坐在屋檐下,恰好被阴影遮蔽,加上药味显得有些落寞。
初桃远远走来,先开口:“我已看到您为我准备的东西,只是我愚笨,还有不曾理解的地方……若是您能为我解疑答惑就再好不过了。”
她都这么说了,又有谁能拒绝呢?
“请坐。”
而当女性走进后,那昏暗的所在立即注入了光辉。
大阴阳师微抬起手,便掬进了一束日光,暖洋洋地熨烫掌心。
他为她讲解起来。
她实在不如她所说的愚笨,反而聪慧至极。
安倍晴明甚至不需要怎么说话,只是点到,她就能迅速地意会。
她虽然毫无咒力,却也实在当得起天下第一阴阳师之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倍晴明在她静默的思考中开口:“姬君,异变将生,还请多注意。”
他语气严肃,初桃却浑然不怕:“什么样的异变能难倒现在的我呢?”
玩家一向自信,而且她可是从黄泉全身而返之人!
对了,说到黄泉那位与梦中青年一样的人——
“晴明公,你可……”有小辈可入黄泉?
她话问到一半,安倍晴明却是突兀地咳起来,握着茶杯的手轻颤着。
她想要做什么,却看见大阴阳师指骨嶙峋,指节已泛开白色,像是忍住了自己的痛苦。
过往的病痛对他伤害很大,大阴阳师已具风中残烛之势。
初桃一惊,方才想起安倍晴明已有83岁,离史实的寿命只剩下了一年。
而他曾两次为她开眼探查未来,寿命更是被减损了。
他或许不愿意让自己看见他的狼狈。
初桃想,于是找了理由告退。
只能下次再来继续学了。
一直到她离开安倍宅十米,身后的结界处才响起了已被风声吹淡的咳嗽声。
晴明公的命限或许就在今明二年了。
对于这一场既定的死亡,再加上美人迟暮,初桃总归是有些遗憾的。
那可不是别人,而是安倍晴明啊——!
她微微有点沮丧,但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发现能让人长生的道具。八百比丘尼食用的人鱼肉也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她倒是有泰山府君祭,能够控制人的转世;也有身为黄泉之主的母神伊邪那美,可以徇私将他留在黄泉。但如果转世那就不是安倍晴明了啊!如果让伊邪那美留下晴明公,那好像也没什么用嘛。
唉,怎么就没有年轻六十岁的晴明公呢?
夜晚,初桃百无聊赖地入了梦。
『……入梦技能发动中……』
【显示入梦对象】
『????』
入梦列表在眼前齐齐排开,下一秒,梦中青年的名字亮了起来,浮现在最上面。
就好像两个人同时上线了一样。
这种恰到好处的感觉让初桃心头微动,看了一圈后选择了他。
唉,我刚死了老公,找新的攻略对象抚慰一下这很正常叭?
『安全期:0』
又是一片乌黑的梦境。
这一次的初桃熟门熟路,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院中的青年。
他就像是晴明公一样,不是在屋外的平台上,就是在院落中……咦?
她才浮起一点疑惑,青年就睁开眼,望了过来。
院落因此有了生机,萤火升起,月色清冷。
初桃有一点意外,但她也捕捉不到自己的情绪来源于何。发现他今日穿了件与月色相融的藏青色狩衣,宽大的狩衣下影子漆黑一片。
青年朝她举起了杯中酒酿,那勾人的香味扑鼻而来。
初桃被勾引了,她走过去,边说:“今夜正是有缘时呀。”
当然,缘分玩家定!
青年淡笑不语,只低头为她盏了一杯酒。
初桃抿了一口,好喝,也不知道是用什么酿的。
“这叫什么?”
“坠云间。”
果然喝了晕乎乎的如坠云端。
忽听青年噗嗤一笑,再抬起头时已是弯起一双狐狸笑眼。
“你为何发笑?”
这熟悉的问话让两人想起了初次见面,但这一回青年坦然澄澈:“能与姬君有重聚之缘,我实在高兴。竟是半分都压不得,我还想稳重一些,可现在提起,我又愈加高兴了。”
他甚至高兴大笑,笑声爽然而有感染力。
初桃上一次见他时他肃容道歉,原来也有这样不羁的神态。
初桃也笑了笑,不得不说这份喜悦取悦到她了!
两次见面,不知道他那边过去了多长时间,似乎和上次没有半点变化。
青年却先问:“观梨姬愁容,可是有纠结之事?”
初桃眨眼:“你便来猜一猜,如何?”
他含笑,便掐诀算了起来,恍然:“姬君要统御天下的妖怪,为何不问我呢?”
系统竟然让他卜算到了这个?
不过这也确实是初桃纠结之事了,晴明公的课程属性值和进度条涨的飞起,她自己钻研以及和安倍昌浩钻研就要慢上许多。虽然时间不紧,但有刷数值的捷径谁不想走呢?
不过初桃还是要说:“我已有晴明公为师,难道你要比晴明公更胜一筹吗?”
青年听了却只是哈哈大笑:“未尝不可。”
口气还真是大。
“而且,他已经没有精力教导姬君了,不是吗?”
他抬眸,却好像没有在笑,又垂下了眼睫:“而我与姬君横亘时间长河,只要‘缘分’在,就有数不尽的精力啊。”
那他这么大言不惭,初桃当然要看看他的实力了。
“若你教不得我呢?”
“那便要由我来请教梨姬了。”
初桃舒服了。
没想到青年讲下来,与晴明公如出一辙。
只是晴明公已年迈,为人传道受业解惑不少,而青年虽然对她耐心,但他年轻,本身是一点就通的天才,没什么教授经验,思维有些跳跃。
但学习加的效果却差不多。
“你这般厉害啊。”
青年淡笑:“术业有专攻,姬君擅长剑术,我天生通感,于阴阳道上有成,还望姬君有空传授我剑术为好。”
“天生通感?世界万物在你眼中是什么样子?”
“梨姬想见吗?”
初桃点头。
他便微微一笑:“那么,请姬君闭上眼。”
这或许就是给她开眼了。
初桃闭上眼,听到衣裳的摩挲声,他似乎压着袖子,一只手探了过来,冰凉的气息逼近了。
不过初桃想到她本来就能看见妖怪咒灵,还有着六眼在手,或许也不需要开眼。
她刚睁眼,一滴殷红的指尖血就落入眼中。
像是水滴坠落水面,一瞬间泛开了涟漪。
初桃宛若被打通经脉,忽然置身于高天之上。
相比五条觉给出的全知全能之眼,就好像一瞬间满开了阴阳道的技能树一般,盘根错节的升级路径、学习条件、效用尽数显于眼前。
而她的身侧,立着青年的重影。
她轻眨了一下,就被海量的信息量压迫,被迫黑屏退了出去。
『恭喜你获得成就【????的诅咒】(待解锁)』
……
黄泉。
麻仓叶王静静伫立,在画纸上勾勒出少女身影。
自那日初桃从黄泉离去后,他与伊邪那美派来的鬼兵大战,人数上寡不敌众,却未见任何颓势。
直到他见到了伊邪那美。
伊邪那美在黄泉孤独太久,为了留下每一个可能陪伴她的人,她在不同人的眼中会幻化出不同形象,且都是那人最眷恋、最喜爱之人。
然而在麻仓叶王眼中,伊邪那美的脸却是一片虚无,他未受丝毫影响。
母神暴怒:“你最想见到的竟然不是我的女儿!你这个恶心的人类!”
她的女儿可以不喜欢他,但麻仓叶王当然要一辈子一直喜欢她,若是不喜欢,去死又何妨?
麻仓叶王不紧不慢:“那是因为我分得出桃姬与您的区别,我不会将任何一个人错认成她,也不会让我的身边出现她的替代品。”
母神:“……呵。”
但她的怒火却平息了下去,即使被说是替代品,但站在女儿的角度也觉得悦耳极了。
最后,麻仓叶王被请到了伊邪那美的宫殿之中暂居,成为了伊邪那美的客人。
黄泉津大神宽恕了他之前越狱反抗的罪行。
这只是为了她的女儿。
伊邪那美既想从麻仓叶王口中知道更多的有关初桃的消息,也想以他为筹码吸引初桃的到来。虽说初桃不喜欢他了,但毕竟年少夫妻一场,万一呢?万一她以后想他了呢?
伊邪那美想着,时常召见麻仓叶王,不厌其烦地问一些问题。
听说她喜欢猫,还顺走了麻仓叶王依据股宗外形捏出的式神猫咪。
直到近日她对麻仓叶王的态度方才冷淡下去。
但这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初桃的第二任丈夫——产屋敷无惨的死讯传到了黄泉。
查询判官簿后,的确如此。
伊邪那美大怒,这短命的竟然又让她的女儿受丧夫之苦。
旋即又派人寻找和迎接产屋敷无惨,但鬼兵与鬼差在奈何桥巡逻了一天天一日日,找遍了黄泉,都没瞧见任何符合特征的对象。
乌发垂柳,病弱娇靥。
同时,伊邪那美也加紧了对麻仓叶王的监视,日夜都有鬼差巡逻。
还有人被派来调查此事,是以,地狱辅佐官走进这座院落,看见麻仓叶王还有闲情画画的模样,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黄泉津大神认为是你做了手脚……噗嗤,我本来是不信的,但如今你这般雅致,倒让我不确定了啊,叶王。”
“我可不是什么妒夫啊。”
麻仓叶王无可奈何一笑。
妻子死去的前夫罢了,他至于连灵魂都要扼杀吗?
若是非要如此,之后难道就没有机会了吗?
他心知肚明辅佐官的来意,因为伊邪那美参了一脚,辅佐官无法像往常一样找他代行工作。但他连天皇的鸽子都敢放,自然也不乐意被人肆意驱使。
两人一对视就知晓了彼此的意思。
辅佐官虽被拒绝,却不气恼:“黄泉津大神已在宫殿北面理出一居,据说是为那产屋敷无惨准备的。你可知道这事?”
麻仓叶王自然有所察觉,他挑眉。
辅佐官问:“要是等你的妻子百年之后来了黄泉,你和那个产屋敷无惨俱在,你们又是何种名分?你大他小?唔,你们虽有时间先后之别,却都是正夫之位。而且黄泉津大神特地将北面居所给了他,显然她更偏爱于产屋敷……”
北面是尊贵之位,初桃的母亲就因此被尊称为“北政所”。
“那产屋敷无惨又据说是极有心机、献宠献媚之人。叶王啊叶王,你再不做点什么,便要在你妻子的母亲这里失宠了。”
麻仓叶王:“……”
辅佐官幸灾乐祸:“噢,我忘了。你的妻子还不是一般人,大御神身死之后或将归位高天原,届时还会不会来黄泉都不知道呢。如今考虑这些确实是为时过早了。那产屋敷无惨不见踪影,会不会就是被她送去了高天原好日后相聚。”
下一秒,他便被麻仓叶王送了客。
“还真是听不得实话。”
辅佐官心想。
不过,让麻仓叶王如此沉迷之人,众人口中如此有能力之人,若是她能再临黄泉就好了。
还真想见上一见。
他走后,阴阳师的思绪落到了远方。
产屋敷无惨既已身死多月,为何却在黄泉不见踪影?
他难道没有死吗?
他的灵魂被囚禁在人世了吗?
还是利用了什么手段脱离了判官簿的限制。
又或是在人间灰飞烟灭了?
可惜阴阳相隔,阴阳师无所不能的占卜能力并不能测算人间事,心头却莫名被一股不安笼罩。
只希望她不要太过伤心了。
……
……
产屋敷无惨长途跋涉许久,终于看见来了平安京外城墙的一角。
他精神浑浑噩噩,走路摇摇晃晃,却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里传来的刺痛,巨大的心跳声清晰地明响着。
——他要回家,他要将这朵花送给他的妻子。
可他尝试了许多次,一副流民的模样连城门都进不去。
若说自己是“产屋敷无惨”,只会得到守卫讥讽的笑容:“这是第几个冒认产屋敷前家主的了?你以为红雨姬还会来吗?产屋敷都已经死了!”
产屋敷无惨被赶了出去,一时气的咬牙。
竟然有不长眼的家伙冒充他!听守卫语气还得到了初桃的青睐!他的妻子就是心善!
这一情绪加持下,就算自己被排除在外似乎也不那么生气了。
产屋敷无惨盯着城门目光如炬的守卫,混沌的大脑开始思考,发现守卫人高马大,视线看得只远不近。
若他能变成小孩就好了。
无惨想着,在一个夜晚降临后混进了城。
平安京是贵族集聚之地,却也不乏他如今这般衣衫褴褛的怪人。
他迷茫地站在朱雀大道,从不下地走路的无惨甚至不知道回家的方向。但只要他按住胸口,那繁杂的情绪就能冷静下来,就能察觉到妻子的存在。
她在……啊!
一辆印着藤原家纹的牛车疾驰而来,产屋敷无惨激动上前,却被飞泥溅了一身,狼狈地绊倒在地。
“小孩对不起!日后可来藤原府上!”
声音越来越远,与此同时,一袋钱币被作为歉礼扔到他脚边。
产屋敷无惨喘息着,许久才有力气爬起来。
那绝对是藤原家的旁支!
初桃和她的妹妹绝不会如此冲撞人!
他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前行走。
夜晚的平安京又黑又冷,只有几盏灯光点亮前路,他不知不觉间走到一间酒馆外,听见里面人的喝酒声。
红雨姬依旧是众人热议的话题。
“红雨姬在各地大建医馆与旅馆,卓有成效……”
“不愧是红雨姬啊,出云医馆刚建成,那地方就闹了瘟疫,还好很快就得到了解决。”
他与有荣焉地笑,胸口酸胀地叫人高兴。
产屋敷无惨是不在乎钱被怎么花的,他甚至没有具体的概念,但能让她做事能让她高兴,那就是用对了。
就算他真的不在,产屋敷家也合该是初桃的。
难道还要留给那些讨厌的看他笑话的家伙吗?
“就是召集了许多京中的姑娘外出,我竟不知芍药姬也会医术。”
“唉,我那情人竟也抛弃了我,对我使起了性子。出行前说我若是再逼迫她,就一刀斩断我的头。”
产屋敷无惨只觉得恶心。
因他天生体弱,他父亲遍地情人年年都有私生子,所以他敌视这件事。
但他一直听着,因为他想听到自己的事。
可是一点都没有。
产屋敷无惨“死”去后,京中的这个人好像也一并消失了,没有被任何人提起。
连佐证他存在的“红雨姬相关行为”也没有。
麻仓叶王死了,红雨姬一夜白头,为他风光大葬,三年后方才再嫁。
产屋敷无惨死了,红雨姬忙碌事业,闲暇时还会参宴。
“红雨姬已”
“不过,玄空大师批言说红雨姬命格贵不可言,前两任夫君早逝都是因为他们命不够硬。”
“莫不是只有陛下才能相配?可是——”
“陛下已娶了红雨姬的妹妹葵姬,倒是那源赖光说与红雨姬有亲,或许是与红雨姬有缘之人。藤原家与源氏似乎在商谈婚事。”
岂有此理?
那源赖光怎么配?而且他还没死呢。
“真想成为红雨姬的情人啊……”
“那源赖光、那禅院巡,不都与红雨姬花前月下吗?你我若是与藤原家沾亲带故,或是在她来京之年便与她交好就好了。”
鬼话连篇,一派胡言。
从来只有别人不择手段想接近初桃的,他感到厌恶。
产屋敷无惨离开了酒馆。
他行走在夜路上,一心只有自己的妻子。
好香,好香……什么东西这么香。
产屋敷无惨已经饿了许久,但他浑然不觉。他是死了都能再生的怪物,饿死之后也不过再活就是了。潜意识让他忽略了一切,包括一路以来从未正常进食这件事。
如今那近乎失灵的味觉和嗅觉再度出现,勾的他不住向前。
却看见了持剑站立的女性。
她正收剑入鞘,满不在乎地祓除了一头妖怪。
掌心有血流下,看得他眼热极了。
她怎么受伤了?!
过去曾让产屋敷无惨惊惧不已的画面,如今却让他感到安心,更多的是在乎她的安全。
他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向前。
“哪儿来的……”
初桃蹙起了眉,但她弯下腰,亲和且毫不避讳他此刻褴褛的打扮。
女性的脸一下子凑的极近,产屋敷无惨却感到了迟来的在意。
他现在实在不像样,邋邋遢遢的、或许脸颊又龟裂又憔悴,如何与现在的妻子相衬呢?
他顿住,想要后退,脚却不能移动分毫,眼睛却眨也不眨舍不得离开。
产屋敷无惨终于得见了她的妻子,混沌的脑中,日出云散清明一片。他执拗地看着她,倏忽间落下眼泪。
同时,身体像一把绷紧的弓,如今才被释放,整个人垮了下去。
初桃抱住了他。
产屋敷无惨晕了过去。
周围嗡鸣一片,可是她的怀抱如此温热,就算是此刻死去又有何妨呢?
不,不行,他还没有把花送给她!
产屋敷无惨在漫长的黑暗中睁开了眼,醒来时已在他与初桃的家中。
只是他如今所住的是偏殿的某处,无惨在管理家务时曾巡视过这里,不慎打破了一个花瓶,他偷偷捡了很久,还割破了手指……总之因此记住了这里的布局。
他有些疑惑,可环顾四周都没看到初桃,心口充实的某处又空落落一片。
“里屋那个是谁?”
“不知,是姬君昨夜从街上带回来的,洗净了才发现,虽未完全长开,却已具光华之貌,当真好看呢。”
侍女打扫庭院,交谈着。
忽然见产屋敷无惨跑了出来,又像是被刺到一般缩了回去。再一次出现时他披着厚被子,直奔主院落而去,可还未出院落就被路过的源赖光捉了回去。
源赖光将他想要见初桃的消息带过去后,初桃方才到来,带着淡淡的香气。
产屋敷无惨的眼泪要落未落,偏偏在眼眶里蓄住了:“你怎么才来啊。”
“……”
“我很想你。”
“……”
他没有得到回应,抬起头,却看见女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似乎感到些许困惑,也好像在透过他看些什么。
在产屋敷无惨过去与妻子的相处中,她偶尔也会露出冷淡的情态。
他已经能够忽略这点不适,主动地俯下去,握起她的手,低头,张口似要含住。
却被推开了。
产屋敷无惨一愣:“?”
初桃顿了会,无奈说:“不可以啊,你还是个孩子。”
“这种事,是要长大以后才能做的呀。”
她语气温和,推开的力度却不容拒绝,被推开的产屋敷无惨像个木头人偶一样呆怔在原地。
她从没有这样推过他!
也没有用对待陌生人的眼神看过他!
等等……
产屋敷无惨心跳加速,耳畔再度嗡鸣作响,只看见初桃翕动嘴唇,却不知道她说了什么,直到她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走出房门,产屋敷无惨哆嗦着坐在原地。
但直到夜色降临,他方才有勇气跑出房,看向院落中溪流倒映的自己。
这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外貌光华毓秀,却不是产屋敷无惨的脸!
好像、好像是他沿路来见过的一个孩子……但是他为什么会变成他?!他只有在想怎么躲过守卫视野时想到过他……
他发出了尖叫。
下一秒,加速运转的大脑让产屋敷无惨意识到初桃不是对他冷淡,而是把他认成了别人所以冷淡……
来不及庆幸几秒,产屋敷无惨忽然如遭雷击。
酒馆“红雨姬情人遍地”、昔日情敌与妻子的绯闻纷纷乱乱传入脑海,被他一一驱逐,最后占据大脑的是初桃方才的话:“这种事,是要长大以后才能做的呀。”
——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孩子,难道长大后就可以和她做了吗?
不不不。
她不会喜欢别人的。
对不对???
只是他误解了她的意思而已。
产屋敷无惨说服了自己,可心口却跳的疼极了。
他注视着水面中自己这张脸,只觉得狰狞可怖。他用力地用石头击向水面,一瞬间四分五裂。
水波荡漾,看不清面容,产屋敷无惨方才心平气和。
没有错,都是其他人在胡乱编排,想要挑拨离间!
可是……如果他能变成别人的模样……
是不是也能,测试一下她?
产屋敷无惨按住了胸口,迷茫却又坚定地想。
他会证明给别人看:
她绝不会喜欢别人!
只有她会要他——她只会要他一个人。
第102章 第四颗桃(04):22岁:月彦怎么配得到她的喜爱?
产屋敷无惨食不下咽,吃下的食物都被他吐了出来。
他一整天浑浑噩噩,不言不语,只抱着那被洗过而浆白破烂的斗篷发呆。
侍女见他年纪小,失魂落魄、无依无靠的模样我见犹怜。
里梅却不觉如此,他已经听说了无惨做的事,又是投怀送抱,又是暧昧之语,他在想什么?无惨外表年纪虽小,和里梅差不多,但十三四岁已经是知人事可以元服娶妻的年纪,也是里梅危机感骤升的年纪。
从前他一言一行都是为了宿傩大人,直截了当,但现在却无端蒙上一层薄雾轻纱,情绪几不得解,如夏日蝉鸣烦躁,亦如清风朗月和睦。
因此,在产屋敷无惨回到房间后,里梅就出现在他眼前。见他果真花容月貌,病弱姿态近似上一任男主人,脸色更冷。
“我们没有找到你的家人。桃姬府上不养闲人,你要留下来还是离开?”
产屋敷无惨看见他,像是见鬼一样。
里梅竟然也回来了!
一点恐惧从尾椎骨升起,产屋敷无惨脑海中闪过一些记忆碎片,他紧攥住手,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里梅奇怪看他,却知道如何利用别人的恐惧。
他低头凑近,眸色也低沉了一些。
威胁!
这是威胁!
尽管从旁人看来,里梅只是凑近想要更仔细的听见回答,但产屋敷无惨却看清了少年人的眼神。
他立即憋出一句:“……我要离开!现在就走!”
不能和这个人待在一起。
产物敷无惨害怕的想道,但同时也不甘心的在想另一件事。
晦暗的情绪寂静而激烈的奔腾,仿佛心脏里的花枝也在跟着无形的情绪在颤动。
而且、而且,他如果要检验妻子的真心,也不能再以这张脸和这个身份。
“现在?可是天色已晚……”
“现在就走!”
产屋敷无惨这么配合,里梅自然没有二话,他将钱袋和驱邪的御守给了他。
没有人送他。
桃姬也不会在意这件事。
平安京里得到过桃姬帮忙的人数不胜数,难道她还要去关心每一个人的去留吗?更何况,谁忍心让神明般的姬君为自己烦恼呢。
……总之。
夜色深沉,产屋敷无惨带走了自己那条脏兮兮的斗篷,一步三回头地在月色中离去。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阴影里。
月色从云层透出,皎洁的光辉洒下,落在青年蜷缩颤抖的身姿上,上挑的眸光间透出一点茫然。
产屋敷无惨在无知无觉间又变成了其他人的模样。
如今的他是一名英俊的白发青年。
是无惨沿路中得见的某具尸骸。
刚离开不久,产屋敷无惨就开始后悔了。
都怪里梅!
如果不是他威胁自己,自己怎么会这样就走了!
他身无长技,如今初桃家和产屋敷家都回不得,那又要去找什么地方容身呢?
正头疼着,前方有更夫忽然一顿,看着他,喜不自禁:“月彦……月彦,是你吗?!”
产屋敷无惨找到了落脚的地方,被这户人家当作失散多年的兄弟收留。
因着多年来的亏欠,即使他娇生惯养、刁蛮任性、还不喜在白日出现,这家人也一一满足。
产屋敷无惨开始想办法和初桃偶遇。
但他马上发现,他一向扮演的都是在闺阁中等妻子归家的职业,对初桃在外的生活了解不深。
只知道她每日晨起上朝,下朝后不是在大内宫中就是……宫外。
后者行踪不定,前者的皇宫和藤原宅又岂是现在的他能随意接近的地方?
竟是连半点接近她的法子都没有。
从前不想见她,却天天偶遇。
现在想要见她,却日日不得见。
但是桃姬的传闻,却从来没有在耳边断绝过。
就算是在平民居住的地方,大家也会时不时说起这位姬君的近况。比如又被天皇召进宫了,比如又有英俊风雅的男子给她递和歌,或者干脆就是桃姬和谁家公子在街头偶遇的的二三事。
产屋敷无惨郁闷死了,胸口涨的生疼,什么检验真心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说到底,那也只不过是他的胡思乱想罢了。
初桃只是没有认出他——可他当时那副样子,他自己都认不出,又怎么能苛求妻子一定要认出呢。
而且,他当时坚定地拒绝了——是他心智不坚定,被人挑拨蛊惑,方才对她产生了怀疑。
都是他的不对!
都怪那些人胡说八道,造谣生事!
产屋敷无惨气极。
他已决定放弃这个可笑的想法,今夜便洗浴一番,回到妻子的身边。
结果这一天,雨下的大极了。
产屋敷无惨独占了这家的澡房,浑然不觉外面动向,探着温度够了便踏入木桶。
刚坐下不久,就见脚步声缓缓逼近,有人手持衣物推开了门。
他立即不悦地瞪去,正要骂,屋外却不是这家的男主人,而是被雨水淋湿、衣衫都染成深色的初桃。
从来妥当的妻子,很少会有这样的时候。
或者说,深居内宅的产物敷无惨,从来没有见到过妻子在外面奔走时的模样。
她也没料到会瞧见这一幕,显而易见地愣住。
“姬君怎么……啊!兄长,你怎么在这?咳咳。”
身后引路的小妹才发现现在的状况,惊叫出声,随后忍不住咳嗽声。
产屋敷无惨错愕不及,却能清晰地看到她眨动的眼睫,水珠淌着睫羽落下,却宛若滴落到木桶中,滚烫灼热,一下子泛开涟漪。
他后知后觉自己正在洗浴,急忙沉下身埋住了自己。
只有露在外面的一双眼一直一直地注视她。
看起来像个怯生生的……什么似的。
初桃似乎笑了一下,她微抬起手,周遭那烛火便熄了。
尔后,她不加停留地转身向外,带上了门,身后的烛火又一点点亮起来,照亮室内。
“我带您到我那边吧……您现在必须先换衣服。”
“好。”
产屋敷无惨脸上因为热气氤氲出红色。
他再无心洗浴,匆匆擦洗一遍……又耐着性子将自己从里到外洗的干干净净后方才穿上里衣。
见产屋敷无惨出来,这家的小妹方才凑过来说话。
原来是天下暴雨,这名贵客没带雨具,因此敲门躲雨。见她衣服湿了一身,小妹才想将她引过来洗个澡换个衣服。
“姬君真好看啊,像是天上的神女!这样的姬君不会是坏人!”
“我去给姬君烧水,再与她说些话……咳咳,你来给姬君铺床!姬君今夜要在我们家留宿了!”
产屋敷无惨支走了她,心乱如麻地握住了被褥。
初桃没有带随从,只有一个人,所以连铺床都要他来做。
产屋敷无惨在初桃面前什么都做不好,可现在却做的得心应手极了。
这样简单的活计,怎么会有人做不好呢?
他想到过去,又气又恼。
目光却渐渐沉下来……
他不会认错人。
那名来到此处的贵客正是初桃。
她就在这里。
和他一墙之隔、几步之遥的地方。
方才初桃骤然出现的一瞬间,产屋敷无惨心中骤雨初歇。
他是如此地惧怕日光,可在看见她时,太阳却压不住地从他晦暗一片的心底冒出来,纵然将大地晒的干涸一片,也让他心甘情愿。
可是。
——她刚刚直到转身前……一直在与他对视。
熄灭烛火是君子礼貌所为,但她坦然不掩欣赏的目光,却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产屋敷无惨抿起了唇。
只是测试……而已。
……
所以,当初桃洗浴完,穿着小了一号的贴身衣衫,走到这家人为她腾出的房间时,明确地感受到屋内有属于其他人的气息。
在床上。
微妙地隆起了一块。
她一靠近,那人的呼吸就下意识地屏住了。
竟是睡在这里了?
还是要吓她一跳?
初桃有些诧异,却也装作不知道,靠的更近。
她疑惑地“诶”一声,忽然掀开被窝,里面正躺着衣衫单薄的青年,颊侧的白发柔顺地贴着。
啊这。
其实在这个时代,像是这样的情况,在借宿的情况下夜会夜攀什么都再自然不过。
只是一般都是借宿的人去夜会这家主人的妻女,没想到初桃会遇到反过来的情况,这家人将自己送上了她的床榻。
此刻,疑似自荐枕席的青年难耐地移开了视线。
绯红的色彩从耳根蔓延到脖颈。
会不会是走错房间了?
初桃想,正要起身。
青年却颤颤巍巍地覆住了她的手,微凉的手指试探着挤入她的指缝,移到了自己的腰上。
他只用了一点力气,被他带着的初桃便不费吹灰之力地、像拆礼物一样将他的腰带扯开了。
衣衫松开,玉肌雪肤。
青年咬住了唇。
那一点昳丽的红立即在他唇上泛开了,他不安地,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颤了颤。
“请姬君……垂怜。”
初桃垂眸注视着他。
青年刚刚还那般紧张,到了说这话的时候却鼓起勇气。仿佛不想错过她神情一般,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屋外陡然响起一阵惊雷。
青年立即抓紧了她的手,抱住了她。
好像怕打雷似的。
拙劣的、一眼就能看穿的勾引,却因为他这双眼睛染上几分天真纯率。
初桃要很艰难地忍住才能不笑出声。
于是,她只好回摸安抚。
说话声不大不小,却正好能在巨雷声作时占据青年的注意力。
“你叫什么?”
“……月彦。”
“是这么写吗?”
她在他的后背圈划,没有得到回应。
“要怎么样才能让你不害怕呢?”她问着,却没有从月彦那里得到回复,他只是抓紧了她的衣服。于是,初桃无奈说,“除了雷之外,这里,还有比雷更响的东西吧?”
她的手指蜿蜒而下,抵在他的胸膛前。
白发从肩头垂落时,还带着微凉的水汽,姬君微微俯身,蓝色的眼睛是这世间唯一的色彩。
发丝末梢若有若无的扫过她指尖所触碰的地方。
他为妻子采摘的花,被血肉紧紧的包裹着。
这里,此刻正如擂鼓作响。
产屋敷无惨甚至想将她的手指也包裹进来,彻底和他的心脏、和他心中的花束融为一体。
他仰起头,喉结滚动,却清晰地知道她此刻看着的不是自己,不是产屋敷无惨,而是旁的什么叫月彦的人!
够了,够了!
不能再试下去了!
产屋敷无惨知道应该到此为此,结束这让他嗡鸣一片的一切。可她靠近了,漏出的一点气味都好像香极了。
……这是很久、很久没有嗅到的气息了。
产物敷无惨真的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妻子了。他的妻子此时就在这里,微笑着,垂眸注视着他……不,她看见的并不是自己。
并不是这个已经死去的丈夫。
可是,她就在这里。
他的眼神立即迷蒙了几分。
“哥哥?哥哥,姬君!”
外面的人顿住了声,她捂住嘴,看见障子门上覆下的身影。
烛火熄了。
翌日,产屋敷无惨醒来时已是日上竿头。
初桃已不在身边,昨天就好像个梦境。
如果是梦境就好了。
“姬君说以后还会来。”
“哥哥,你搭上贵人啦!我也好想再见到姬君啊!”
“……”
不是梦!
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甚至没有犹豫就……
她果然,她果然!
他浑浑噩噩地,每一点愉悦都意味着她带来的背叛。
他好像从里到外都破碎了一次,所有的信誓旦旦、所有的信任都被碾的四分五裂。
月彦被他分割成了第二个人。
如果不是月彦,是不是还有别人?
不,不……
这不怪她,都是因为月彦。
是月彦自己不要脸,一直缠住她,所以她才挣脱不了!
而且,她后面也没有做越距的事,只是抱着睡觉而已!
只是、只是——
她什么都没有做!
产屋敷无惨想着,那颗破碎的心又一点一点地恢复了原状。
他按着胸口,忍不住笑。
……
那之后的几个风雨夜,初桃如约而至。
她独身前来敲响这家人的门。
每每到了这里,她总会先去和小妹聊上半夜,再回到房中,产屋敷无惨已经睡在了被褥中。
他体温冰凉,实在不适合冬日拥入怀中,但又很能看人——或者说,看她眼色。
他会努力地让自己烫起来。
初桃偶尔提早来,还看见他手忙脚乱给衣服灭火,又或是被蜡油烫的红透了眼圈。
笨拙,但实在可爱。
两个人只是相拥而睡,其他什么都不做。
甚至也不怎么说话。
聊的话题也只有月彦自己,或是马上要发生的。
她表现的像是个隐姓埋名、并不打算负责的贵族姬君。
产屋敷无惨自然生气,可又松了口气。
他告诉自己——像月彦这般不知羞的人,只值得被贵族姬君亵玩,不值得哪怕一点的走心!
月彦就该在某一天被姬君抛弃,从此再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初桃只是丧偶后寂寞随便玩玩而已,这很正常。
所以,他什么也不要知道!
只以“姬君”和“月彦”相称就好。
但是随着初桃来的次数增加,她偶尔也会在白日里拜访,也会在晴天到访,还会与他说自己知道的事。
“今日朝会可真是累人呀,请让我在这里睡一觉吧。”
“……”
“你知道吗?晴明公有十二神将作为式神,当真帅气呢。”
“……”
即使产屋敷无惨并不怎么回应,初桃慷慨地向他打开了自己的生活,甚至不介意他去了解。
而从她透露出的消息,即使是稚子,也能猜出她的身份。
她怎么能这样!
产屋敷无惨终于忍不住:“姬君有夫君吗?”
他想提醒她,她是有夫君的。
被问到这个问题,初桃一愣,却不心虚:“有呀。”
“怎么?你一直以来就是担心这件事吗?”
因这时代生活实在开放,有夫有妻之人私通反而正常。
所以初桃说的毫不在意。
“……只是姬君近日一直来我这里,我很高兴,但又怕影响了你们夫妻的关系,他会介意你我二人的事吗?”
“他不会介意。”
初桃说的坦然极了。像是那些到处与女子私会的贵公子。
他介意!
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家伙教坏了自己妻子!产屋敷无惨呕血,抿唇:“他知道我吗?”
初桃却只是笑看向他:“那么,之后就带你去见见他吧。”
“……”产屋敷无惨脑子一片空白。
“明日,我会派人来接你。”
见谁?明面上的产屋敷无惨已经死了。
还能见谁?她难道是有了新的夫君?!
但产屋敷无惨一时无法发问。
他们相拥而眠,青年却辗转反侧:“姬君……再嫁了吗?”
几欲落泪的语气。
“刚刚还装作不知道我是谁,怎么这会儿就不装啦?”
初桃调笑问,产屋敷无惨却只是看着她,想要一个答案。
于是初桃说:“没有,我的夫君已经死了。只是想带你去见一见而已。”
见活人与死人含义不同。
见活人就像带去耀武扬威。
见死人就像带去见家长,是对关系的认可。
产屋敷无惨眨了一下眼,就有湿润的水珠滚落下来。
他哭起来的时候,眼睛是红的,但也并非是狼狈的模样。更加像是抹上了一层浓墨重彩的胭脂,有种楚楚可怜的凄苦。
还好还好,初桃没有再嫁!
“你哭起来就更像他了。”
初桃爱怜地,突然止住了声。
却见青年好像没听到一般,他垂下头,发丝掩住了神情。然后忍不住狠狠地、咬住了嘴唇。
柔软饱满的唇瓣血色尽褪,变得惨白起来。
产屋敷无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初桃话中的意思,一瞬间恨极了,胸口痛的呼吸不过来。
可这都是月彦的错。是人都会有感情,相处了这么久,他的妻子温柔良善,会安抚他再正常不过了。都怪月彦没有自知之明地提起夫君话题。
而且初桃都说了——
他哭起来像他。
月彦是沾了他产屋敷无惨的光!
初桃只是从月彦身上看见了他的影子而已!
月彦再怎么得姬君宠爱,也只是一时玩物,比不过正夫产屋敷无惨!
他笃定地想着,被接到了初桃与他的家。
让他生气的是,周围人竟然对他的出现没有一丝讶异。
那里梅竟也没有二话,低眉顺眼的样子和记忆中好不一样,难道是见惯了初桃带情人回家的画面?
不不不,他的妻子才不会有其他情人,她们只是训练有素的仆从而已。
女房朝颜觉得自己姬君最近的艳遇似乎也多了一些,她看了无惨一眼,无奈小声说:“若是都带回府上,那不是人满为患了吗?”
“无惨心善,这座府邸空着也是空着,想必他也是愿意的。”
朝颜:“……”不,他绝不会愿意吧。
初桃只是叹气,转向无惨:“你愿意住在这里,与我一起吗?”
“我不要住在这里!”产屋敷无惨说,“这里是姬君与产屋敷……君的地方,不是我这种人能来的地方,我连踏入都是僭越。”
他这么知趣,女房对他都高看不少。
于是也改口说:“你这般懂事,公子在天之灵也不会介意的。”
产屋敷无惨:“……”他介意死了!
他这么坚持,初桃也不再为难,反而更加怜惜了!
这一次,初桃留在他家中吃饭。
这不是无惨第一次和初桃一起吃饭,他忍着难受吃下这碗米粥,然而这一次来不及等她离开,就难受地捂着嘴吐了出来。
对人来说必备的食物,在他看来却是恶心极了的东西。
他刚刚吃的多,吐起来也费劲,初桃却一点也不在意,给他水润唇,还贴心地用手帕擦拭了嘴。
产屋敷无惨缓些后,就见她忧心忡忡地抚着自己的小腹:“你总是不吃东西,吃什么就会吐,莫非……”
产屋敷无惨也晕晕乎乎地,忽然一怔:“……怀孕了?”
“……?”
“……”
他仍然一副回不过神来的模样,露出了似乎是喜悦的表情。
却见她忍俊不禁:“男人是不能怀孕的呀。”
产屋敷无惨气恼地别向一侧。
“若是男人能怀孕就好了,那他也不必……”
产屋敷无惨终于听初桃谈起了自己的事,她的神情带着怀念,却没有深入要聊的意思,那双眼睛正注视着他:“不喜欢吃这些就不要勉强自己吃了,你想吃什么?”
产屋敷无惨喉间一动。
她似了然,唇边漾开笑意。
“你好像很喜欢吃我的东西,这个要吃么?”
初桃划开了一点指缝,猩红的血珠便沁了出来。
她举高了手。
产屋敷无惨一直以来的饥饿,只是一点她的气息交缠、她的体液交换都能让人充实。
但唯有她的血液,似乎是其他所有无法取代之物。
这还是初桃某一次带伤而来时,半夜惊醒见他偷摸摸地躲在被子下舔/她时发现的。
当然那个时候的无惨,不止伤口,其他每一寸都被他纳入。
真是看不出来。
现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神都变得目眩神迷起来。
那血液汇聚成一滴,自空气中坠落。
产屋敷无惨却还忍着看她一眼,见她微笑,方才矮着身仰头,迫不及待接入喉中。
那只舌头正迫不及待地吐露出来,忘记了如何收回去。
这对他人来说寻常的血液却在一瞬间好似能烫灼贯穿他的喉咙,然而这份夹杂着苦痛的欢愉,产屋敷无惨却能够甘之如饴地吞咽下去,不住地发出濒死又得救的呜咽。
一滴,两滴,三滴。
直到初桃离去,产屋敷无惨仍然沉浸在这份痛苦中。
喉结滚动,冷汗沁出,虚弱地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但唇边却被染上了浓墨重彩的深色。
他醒来后又下意识忽略了这件事。
因为他如今身份太过低微,又在初桃的上一任丈夫上显得极为识时务,所以产屋敷无惨成为初桃情人这么久,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敲打他。
甚至于初桃闺阁中的姐妹听闻这件事,还偷偷来看他。
只见到昏暗房间里青年的剪影。
“也不求有多好,只要能让姬君高兴,十个月彦君也使得呢!”
梅姬被发现自己的窃窃私语后,还高兴地说。
“你要好好对我姐姐啊,若是让他伤心,我绝对饶不了你。”
她竟是认可了月彦!
产屋敷无惨感到了愤怒,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待遇。
但他转念一想,或许是因为正夫一职背负着太多,所以才被人苛刻看待。也是,月彦一个供姬君亵玩的情人怎么能和正夫相比呢?再说了,所有人都嫌弃正夫无惨,但只有初桃永远不会嫌弃他。
不过,十个月彦也使得?
不,不行!初桃不能有别人!
于是,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来留住初桃。
不仅如此,也要想办法让自己变得强大。
要怎么变强?他天生心脏不好,旧疾发作时老是咳血心脏痛,那么,五个心脏够不够……?
七个肾呢……?
初桃也成功被他留下数次。
在某一天,她爱怜地留到了第二日。
产屋敷无惨醒来时,女性仍然在床侧。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抱着他,凝视着他,感叹:“月彦君,我当真喜爱你呀。”
那一瞬间,她的甜言蜜语像是一张网将他罩住。
产屋敷无惨此刻无疑是幸福极了,宛若泡在琼浆蜜液之中。
可是,那张网密不透风,将他紧缚缠绕,又将他喘不过气来,心脏的地方发痒刺痛。
她——怎么能说喜欢月彦?
产屋敷无惨晕乎乎之际,对月彦产生的妒恨与杀意。
月彦怎么配得到她的喜爱?!
不,不!这一定是虚情假意!
可哪怕是虚情假意,产屋敷无惨也不想让她对除了自己之外的人说这句话。
月彦该下台了。
只要能让初桃高兴,那不止是月彦也可以。
那就换个人……吧?
产屋敷无惨想。
他知道初桃喜欢什么样的人,所以只要是他,就能得到初桃的宠爱。
……
于是,在一个夜晚,初桃经过一条戾桥时,看见桥对面走来一名“少女”。
她步伐急促,头上笼着一层轻纱,被她用手撑着。
平安京时,女性出门一般都会携带遮挡面容的器具。
近年因为初桃出门从不遮头掩面,也带动了平安京新一轮的风潮。但还有人保留了这个习惯,通常是用市女笠、面纱或是这样的轻纱罩头。
轻纱薄薄,将女性的身影隐约勾勒出来,反倒别有一番滋味。
初桃目光却在她露出的一截手腕上停留,腕骨形状分明,纤弱白皙,可这分明是男人的骨架。
不过考虑到名将源义经遭遇武藏坊弁庆的知名典故中,源义经因为后有追兵,也是这么一副装扮被当作女孩子,初桃便理解了。
他或许也有什么困难吧。
看在手这么好看的份上,桃姬英雄救美时间到!
于是初桃便走向他。
他没有看清前路,一头撞进初桃怀中。
那薄薄的轻纱便在她面前掉落了,正好露出青年错愕惊慌的容颜。
“……无惨?”
第103章 第四颗桃(05):22岁:星辉类惨
很快,初桃就意识到他们只是眉眼相似而已。
较比产屋敷无惨易碎物一般精致昳丽的美貌,青年要更显出几分棱角。同时身形高挑而不单薄,看似瘦弱的身体积蓄着力量,更像是健气版无惨。
不错。
初桃很满意手下一晃而过的触感。
弱不禁风的老公吃多了,她又开始怀念孔武有力的宿傩了。
“发生了什么?”
她扶起青年,礼貌地隔开些许距离。
身披轻纱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产屋敷无惨无法宣之于口。
只因为,这其实是时下贵女喜欢的风格。
产屋敷无惨“死”了,可他因为得初桃喜爱而带来的风潮还在,不少身居高位的女性转变审美,欣赏起了如他一般、甚至比他更过的男性,全都“弱不禁风”、“乖巧可爱”、“温柔小意”。
男人喜欢轻纱披笼下女性的柔和感,将心比心后,现在的女孩子们同样喜欢。而且那轻纱挑落后的惊鸿一瞥也更为吸引人。
果然,她停顿了好几秒才移开视线!
产屋敷无惨有些得意,这样肤浅的理由自然不能说,但他也准备了别的说辞:“我听说近日有妖怪针对落单的男子下手……”所以才做了女性打扮。
产屋敷无惨完全没觉得这种怕死的理由有什么不对,什么样的他都会被初桃喜欢!
“它已经来了。”
初桃望向他的身后,月光落下,她眼神肃穆,对他说话的语气却显得柔和,还将怀中的短刀交托到他手上防身。
“那妖怪只盯着身披轻纱、遮掩面目的男子下手,你做的很好,成功将它引到了我这里。”
产屋敷无惨:“……”
什么?那妖怪来了?还专门盯着他这种打扮的男人下手?哈??
阴暗的气息扑进,后背登时激起一层冷汗。
青年僵住了,可旋即,他就放松下去,那些微的恐惧与危机感顿时烟消云散
若是他独自一人,自然会惧怕的要死。可现在有初桃在,这妖怪的出现就显得无足轻重。
因为它注定要被初桃祓除。
在这种全然的信任下,产屋敷无惨没有逃跑,在一侧旁观着,直面女性从容不迫、手持名剑日月同辉的模样。他看的目不转睛,可一看到那妖怪难缠的紧,还划破了她的衣衫险些就刺入血肉时,忽然红了眼。
他怎么能让妻子受到伤害?
心跳剧烈,等反应过来时产屋敷无惨已经不要命地拔出短刀冲了上去,刀刀刺入妖怪的命脉。
这把刀——是初桃的馈赠。
一切结束之后,产屋敷无惨忽然想到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去年两面宿傩灭世之夜,他被波及卷入,初桃借他式神影姬。
今日与妖怪狭路相逢,初桃借他贴身短刀。
她还会对别人这样吗?不会。
两件事情重合在一起,产屋敷无惨一激灵,她气喘吁吁,心脏涨得生疼,眨也不眨地看着初桃靠近。
她低下头,似乎顿了顿,然后贴心地用手帕擦去他手上的血痕。
“你救了我呀,当真智勇。”
可她却问:“你叫什么?”
生疏的问话。
那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初桃显然没有认出他是谁。
产屋敷无惨宛若岩浆浇灌的心又冷了下去。
“……”
他沉默不语,初桃抬头看天,产屋敷无惨忍不住跟着仰头,只看见群星闪烁,孤月隐于云层。
这时,她却垂下了眸,等产屋敷无惨不解其意而低头时,她已经不知道注视了他多久,视线对上后才莞尔一笑。
产屋敷无惨听见她说:“大星光相射,小星闹若沸。我便叫你星辉吧。”
……
产屋敷无惨以“星辉”的身份被她带了回去。
“月彦”与他本来的面貌并不相同,只是偶尔流露出的情态相似,就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初桃的喜爱。
如今的“星辉”与他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更是被她宠爱极了。
他既不告知名字也不告知住址,但在当时心照的氛围下,初桃将他安置在了一处宅院中。
这处宅院与通往皇宫的朱雀大道相距不远,初桃下朝后的牛车总会绕一点远路,经过这里。
偶尔,她会让侍女送上一束花,或是其他贴心的物件。
有时也会掐着阴雨天过来,顺理成章地借宿一会儿。
但更多时候,她只是逗留一会,就被各种女孩子叫走。
玄都会的女孩子,藤原家的姐妹,有事相求的后宫诸妃……
初桃每一次离开,产屋敷无惨都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生气。
第104章 第四颗桃(06):22岁:他鬼使神差间变作了一个女人
生气在于,总有东西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占据她的时间。
松口气在于……“星辉”每得一份宠爱,就意味着初桃对产屋敷无惨的感情无形中被分去了一点。
产屋敷无惨矛盾极了。
他想让星辉夺走初桃对月彦的喜欢,同样也不想初桃再次喜欢上别的男人,哪怕是因为沾了他自己的光,哪怕这个人是他自己。
因此,他赌气地顶着与本来面貌相似的外形,却刻意地将自己表现成了另一种性格与另一种模样。
从前的产屋敷无惨恶毒跋扈,却对初桃予取予夺、极尽侍奉之事。如今他硬生生地压抑住了对她深入骨髓的渴望,表现的既矜持又冷淡,不越距。
星辉如此没有自知之明,或许初桃就不会那么喜欢他了。
可是产屋敷无惨不知道有一种勾引叫做欲擒故纵——他做作的冷淡、清冷中透出的妩媚,反而让初桃来的更加频繁了。
初桃来了也不多做什么,只是含笑注视他,偶尔为他作画。
甚至于好像已经忘记了月彦这个人,她已有一月不曾去往月彦所在的住宅。产屋敷无惨乔装返居时,才发现她甚至没有派人带话安抚。
果然!他的妻子对月彦不是真爱,可以随意抛却!
月彦就该被她抛弃!
产屋敷无惨欣喜得意,几乎忘乎所以。
所以,当初桃坐落在他的院中,为他带来佳果,还亲自剥去桃子那层薄薄的软皮时,那清甜的汁液顺着手指流下,为了避免弄脏衣衫,她伸直了手,放远了些。
正好落在了产屋敷触手可及的位置。
他眼一热,熟悉的渴望袭上心头,竟是忘记了自己的人设,下意识趴伏着仰头,张口接住了。
果子红艳,汁水滴淌。
但产屋敷无惨张开的唇与舌,却是更加夺目的赤红。
一滴,落入他口中。
一滴,在他猛然闭口后落在他唇珠上,欲落未落。
一滴,沿着他的嘴角滴淌,流下蜿蜒的痕迹。
初桃顿住。
产屋敷无惨也愣住,他猛的后仰一步,无言的沉默蔓延开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初桃却不放过他:“这果子甜极了。”
她的话语中带着笑意,产屋敷能听到她咬下果肉的小口咀嚼声,还有桃子在口中汁水横流爆开的声音。他脑子着实有点不清醒了,不然,怎么会觉得她口中的不是什么果子,而是他自己?好像回到了过去的一夜夜,整个人都熟的像是烂透了的果实,被她慢条斯理地品尝,尔后吞吃入腹。
产屋敷无惨羞恼地去看她,却发现她正用一种被点亮的、熟悉而又莫名的目光注视着他。
初桃上一次露出这样的眼神时说:“月彦君,我当真喜爱你啊。”
现在她说:“星辉君……”
不,不!
产屋敷无惨被骤然升起的危机感攥住了心脏,若是她转又对星辉说“喜欢”怎么办?星辉又怎么配?!
于是,在初桃出口之前,他脸色奇差,以病告退。
回到房间的产屋敷无惨越想越气,甚至想划掉自己这张脸。
但这样做也无济于事,他最害怕的是,没有了这张与产屋敷无惨相似的脸,初桃还是喜欢他!
所以。
——不能一家独大。
要形成制衡的局面。
这是产屋敷无惨想了一夜的结果。
只要初桃喜欢的人够多,分走宠爱,她就不会钟爱某个人了!哪有人的心真的能碎成很多片同时真爱很多人的?!
于是,他偶尔会以其他形象出现,共同接近初桃索取宠爱。
被初桃以年龄婉拒的小少年跟在姬君的身后,得到了初桃一把短刀的赏赐。
被初桃抛却的乡野情人月彦送来了重病的书信——当然在初桃到来后不药而愈了。
被初桃放置在别院中无人所知的替身情人星辉——专门挑在她爱怜月彦和小少年时见她。
还有……
在初桃又一次被她的女性朋友唤走,直接放下了与他的谈话,而且没有一丝一毫要向她表露去做什么的迹象时,产屋敷无惨鬼使神差间变作了一名女人。
明月高悬。
产屋敷无惨黑发挽起,身穿和服,从风月楼之后走出来。
他早已知晓人事,在无数个夜晚被妻子一手教导,已是淡妆浓抹,穿着女性和服时也不显违和,反而衬出他瘦弱窈窕的身姿,一举一动都在显出风情。
然后,他有意地走向了初桃在的红雨楼,她离开时产屋敷无惨听到了只言片语。
这座红雨姬一画成名的酒楼,现在已经成了她与女孩子们的据点,因出入女子众多,已经默认不向男人开放。
红雨楼倚江而立,桃树芳菲满枝头,产屋敷无惨在江边遇到了来外面吹风的初桃。
她注视着江边月景,脸色微红,沾染着清酿的酒味,像是出来醒酒。
两个人一起站了一会,熟悉了彼此的气息。
产屋敷无惨还在纠结要不要说些什么,女性已然看向她。
“君本佳人。”
“这唇色却是太淡了呀。”
初桃这般说着。
产屋敷无惨虽变作女子,却没有化什么妆。他的脸一直是白皙的,受热之后最先红的永远都是唇,如今在室外呆了这么久,寒气入体,唇色惨白一片,没什么气色。
初桃于是折下花枝,碾碎两片花瓣,透出的桃红汁液被她用指腹沾染在了产屋敷无惨的唇上。
气息一下子凑的极近。
女性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明媚笑颜。
她眸光倒映着水面,波光粼粼,像是深情的注视。
“这个颜色正配你。”
身后的酒楼吱呀一声被推开门,有陌生的女性成双出来,视线黏在初桃身上。
一人为她加上披风。
另一人递上暖炉。
絮絮叨叨地说:“怎么什么也不带就出来了呢?外面多冷呀。”
初桃感激地回以笑容后,两个女孩子都像是被晃了眼,支支吾吾地红着脸低下了头。
产屋敷无惨咯噔一下。
就见其中的一名少女像是为了掩饰一般,将视线转向了他。
“这又是玄都大人的哪个新妹妹呀。”
“桃红口脂?哎,我也想让姐姐为我点唇!”
语气不无歆羡,像是拈酸吃醋。
产屋敷无惨忽然意识到。
无论是小少年、月彦还是星辉——这三人中,哪怕是被她亲口说过“我喜爱你”的月彦,也都是他送到眼前她才多看一眼,几乎不曾主动,无可奈何了才允许他的亲近与靠近。
如今她笑眸弯弯,是对待男性时截然不同的、从骨子里透出的亲近与主动!
而且,这些女孩子们和她的相处都亲密极了!
这一瞬间,产屋敷无惨如遭雷击!
在他还是初桃的丈夫“产屋敷无惨”时,他会对初桃和任何男子接触的事情暴跳如雷,但是,对她新婚后返家为妹妹筹备婚礼月余不回家、对她老是被京中其他贵族姬君相邀、对她每周被中宫传唤进宫甚至留宿等事毫无所觉,还通通忽略了!
产屋敷无惨绝望地发现,他可以针对的情敌一下子多了数倍!
第105章 第四颗桃(07):22岁:这是他的灵牌!
产屋敷无惨立即警觉起来。
可是这些人,这个被他看不顺眼、视作情敌的少女,却在初桃有所反应前就亲切地要挽上她的手:“既然是新来的妹妹,那就来一起喝酒吧~”
产屋敷无惨避开了她的手,她也不气恼。
只笑眯眯地注视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真诚。
初桃也笑问:“你叫什么?”
产屋敷无惨答:“……夕夜。”
星辉、月彦、夕夜,只有在夜里才能与初桃相遇的产屋敷无惨觉得这些意象不错。顺带一提,小少年被他起做黑云——夜晚黑色的云,只是被初桃改成了墨云。
初桃重复了一遍:“是个好名字。里面开了一坛坠云间,味道不错,你可与大家一起享用。”
又对她们说:“你们可不要多灌夕夜酒。”
女孩子们只是笑。
然后拉走了视线一直黏在初桃身上的无惨:“红雨姬或有要事,你我暂时就不要打扰啦,夕夜!”
产屋敷无惨实在难以招架这些女孩子们的热情。
红雨楼中全是少女,花容月貌,一瞬间让人花了眼。
但比起美貌这种东西,她们身上还有许多产屋敷无惨过去不曾得见的东西。
看台上有少女在比剑,剑光四射,令人眼花缭乱。
活力,自信。
大家其乐融融。
因为是在室内,还都是亲朋好友,有女孩子也不吝啬于展露手臂上的肌肉。
产屋敷无惨无意识扫到一眼,就立即震惊地移开视线,恨不得剜走自己的眼睛。他怎么能看别的女人!
他又变得坐立难安起来,觉得自己不应该坐在这里。
产屋敷无惨只想要走,躲闪数次,却被旁边的女孩子们压在这里。
她们谈起初桃的话题,他才安稳下来,细心聆听。
原来产屋敷家的遗产就是被初桃用去帮助了这些人,建立了全国的医馆蝶屋和旅舍紫藤萝之家。
但一味地贴钱又有什么意思?
于是初桃在朝会上据理力争建设了专营民间的官方除妖机构,即玄都会下的鬼杀队——这个名字或许戾气大,但谁说女孩子就不能用这种戾气大的名字?
后来更是在她和葵姬和藤原安麻吕的协调下,有女孩子同样被授予官职。凡是去往地方除妖的,都会得到朝廷的一笔悬赏。
初桃的话题变成了敲门砖,打开了产屋敷无惨封闭的内心。
她们夸初桃时,他头点的比别人还要快。
“你们……都是为桃姬聚集起来的?”
产屋敷无惨喃喃说。
“是呀,我们当然是因为红雨姬才相聚在这里的。我最早遇到红雨姬时,她穿着一身男装,轻而易举地就将我从妖怪手下解救出来。当时我就在想,如果她不嫌弃的话我就以身相许,便是只求一夜也行啊。”
“是呀是呀,我活到现在还没有见过比玄都大人更加温柔英俊的少年郎!我奶奶见过年轻时代的晴明公,也说不及玄都大人风采呢!果然,一见玄都误终身啊。”
女孩子们满含笑意,如今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以身相许”、“误终身”。
“若红雨姬当真是个男子,我便与诸位姐妹一起嫁给他又何妨。”
产屋敷无惨说:“可她一直都是女人。”
他的语气有点奇怪,像是强调,又透着点迷茫与执念。
女孩子们声音一顿,有人问:“你该不会……恋慕红雨姬吧。”
周围骤然一静,她们的视线凝聚停留在他身上,像是看穿了什么。但她们有的新奇,有的怜爱,有的噗嗤一笑。
产屋敷无惨面色变幻一瞬,反问:“难、难道你们没有人喜欢她吗?”
女孩子们并不避讳这样的话题:“或许有那样的人,但这毕竟是世情难以容忍之事,又怎能轻易为他人所知呢?”
产屋敷无惨舒缓一点,这句话意味着,倘若真的有女孩子喜欢初桃,她多半会因为这禁忌的感情无法宣之于口,更无法主动,只能一直单相思!
而不像那些恬不知耻、插足别人婚姻的无耻男人们!
“再说了,只要不求身体上的互相抚慰,不求日夜得见,红雨姬恋人能有的,我们也都能有。红雨姬恋人没有的,我们也能有。”
产屋敷无惨差点捏碎了手中的杯盏,抬眼看向说话的木芍药。
少女慢悠悠地含了口酒,提起红雨姬时双眼亮晶晶的:“友情、恩情、姐妹亲情,难道就比恋情来的低微卑贱吗?我们已经有了足以铭记一生的珍宝,又何必偏要寻求那份不确定的恋情呢?”
女孩子们附和着,笑作一团。
产屋敷无惨却能看出,她们对初桃当真没有情爱之意。
只是,产屋敷无惨有家人,却没有亲情,没朋友,自然也没有友情,有忠心的侍者,却在一年前死去了。
那从不被他放在眼里、脱离于恋情之外的独特羁绊让他顿生警惕。
他茫然地,不知道要用何种态度面对。
木芍药淡声说:“可你还是喜欢她对不对?”
“人的感情、人的动心一刻是不可控的。所以喜欢她有什么错呢?但若是伤人伤己,就要适可而止。”
女孩子们敏锐地看见了,他眼底中浓厚的爱意。
像是潮水一样翻涌而来,让她整个人显出几分阴暗与戾气。
她们如今见多了世面,也见过兼得同种气质的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结局称不上美好。
他或许对初桃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但他若是因此将自己的人生变得一塌糊涂,那就不好了。
女孩子们不愿意看着这样鲜活的生命陨落。
“我……”
“那么,就来为红雨姬做事吧——!夕夜。”
女孩子们热心地围上去,一拍他的肩膀,被他避开。
“呜哇,连我都能躲过,我明明是从后面来的。”
“方才我便瞧见了,你身手敏捷,反应力强,想必在妖怪面前也不错吧?”
“还有还有……”
……
产屋敷无惨跌跌撞撞回了住所。
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诚然,他对这些潜在的敌人嫉妒极了,初桃相当地、相当地在乎他们。她对那些追求者的态度淡然处之,可有可无——这也是产屋敷无惨重拳出击的理由,但对这些被她一手带起、真诚仰慕她的女孩子们,却有如母鸡护崽,做出了许多事。
不能对她们动手。
——因为她在乎。
而且,她们好像……也与他平时碰见的人不同。
不知从何时起,产屋敷无惨察觉情绪这一方面就变得敏锐十足,他能察觉到周围之人的恶意与善意。
头中将给他带来呕吐物般的恶意,而这些女孩子们就是善意的美好,她们不会歧视他,更不会恶意相对,目光始终澄澈美好……虽然同样叫人不适,但比之前者却让人舒服多了。
产屋敷无惨扭曲着,下意识绕开了针对她们的选项。
这是本能的趋利避害。
也是产屋敷无惨刻入骨髓的生存之道
她们最好像自己说的那样,对初桃没有非分之想。
如此一来,只有继续固宠。
好在女孩子们人数虽多,他却也不是独自一人……能分成四个人用!
产屋敷无惨变换成不同人的模样,在无数个夜晚,在初桃面前展露出不同的风情。
墨云青涩如枝头初果,月彦是熟的透出汁液的糜烂花果。
星辉是清冷自持的湖中星,夕夜是吹拂过花丛带来的浓郁香气。
直到有一天——
星辉被初桃带回别院后,被有意地隐匿行踪,隔绝了他人的窥探,没有人一个人来打扰他。
直到某夜,听到风声的头中将翻墙而来,凭着月色看见他的面容后惊讶极了。
“产屋敷……”他失声唤出那个名字,却又否定了,“不,不。”
“我当是什么,竟然是产屋敷那厮的替身啊。真令人嫉妒,那个人竟然真的被姬君所爱。真让人觉得可怜,你只能依靠这张脸来窃取别人的爱意。”
产屋敷无惨完全不把这当作羞辱。
相反,这是对他本人的嘉奖!
不过,他一向讨厌头中将这幅丑恶嘴脸,自然不要被他嘲讽。
但很快得到消息的初桃就走了出来,帮他处理了这宵小,冷淡地请走了这人。
然后,她看着他惊疑不定的神色,轻叹了口气。
却是问:“你要跟我回家吗?”
她出来的时间很巧,或许已经听到了不少内容,知道他已经知晓自己是“替身”这件事。
不然,怎么会突然说要带他回家呢?
初桃的家是与产屋敷无惨的家。
她要将他带回去,是要摊牌了吗?是要选择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充满许多回忆的地方,来讲述自己选中星辉作为情人的原因了吗?他听说过“产屋敷无惨”死不见尸,因此,初桃在家中为他立了衣冠冢。
而且她此刻神色平淡,并不紧张。这说明着她不在乎星辉知道真相,若星辉不识相不顺从,她或许就要抛弃他了吧!
还真是温柔啊。
光是想到这里,产屋敷无惨的心顿时像浸了蜜一般甜,还伴随着紧张和期待。
到那时候,他就告诉她自己正是他的丈夫本人。
因此,他沉默地被初桃带回了那座熟悉的宅院。
那熟悉的女房与侍者,见到他的外貌无不惊讶,欲言又止。
越是如此,产屋敷无惨心里越是畅快,这座宅院的男主人要回来了!
可惜初桃实在事务繁忙,夜晚还得为公务烦忧。
他暂时被安置在一间房中。
等待初桃的时间里,侍者为他备了热水洗澡。
时间还早,那就沐浴一番吧。
有过那流浪数月、衣不蔽体的糟糕回忆后,产屋敷无惨也更喜欢干净的自己。她是如此喜欢这一具身体,又怎么能弄脏自己呢?
产屋敷无惨于是洁净身体,又犹豫着在浴池中继续浸泡。
他记得,初桃格外喜欢他被热气熏的红通通的样子。
又过去一会,似乎是初桃来了。
产屋敷无惨还记得正事,想要从短暂的失神中回过神来。
但很快,就在荡漾的水波中失去了神智。
后半夜惊醒后他才懊恼极了,产屋敷无惨撇唇,小心地为她掖好被角,就着月色看了许久,才蹑手蹑脚地起了身。
他尤其厌恶阳光,是以白日呼呼大睡,夜晚却正是活动的时间。
如果不是她的怀抱太过惬意、那种事又太耗费精力,想来他也是不会睡着的。
产屋敷无惨缓缓走向外面。
忽然顿住。
他发现这里并不是女房原先为他安排的房间,而是初桃与他丈夫的寝殿!
他下意识去看身上的衣服,竟然也是产屋敷无惨穿过的款式!他身体虚弱,因此里衣多缝制了一层保暖。
偏殿之中点着幽幽的檀香,他心乱如麻,无意识间被牵引过去。偏殿里密不透风,月照无法进入,他被地上的什么绊了一脚,不小心打落了什么,等反应过来时怀间已经多了块黑黢黢的木牌子,摸着上面凹陷着,像刻着字。
什么字?
就在这时,他的背后挨上了什么,女性困倦中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醒了啊。”
“……”无惨绷紧了后背,却恰好将自己送到她怀中。他一僵,刻意向前一点,却又不好离的太远。
“星、辉?”
产屋敷无惨不说话。
她也跟着不说,只安静地在黑暗中感受彼此的呼吸,手指抚上他的身体。
原本只是整理凌乱披着的外衫。
到后面,就是隔着衣衫轻抚,被他发痒地捉住了手。
然后,她就顺理成章地从袖口里摸了进去,产屋敷无惨的手臂光洁温凉如白玉,一向令人爱不释手。
产屋敷无惨努力地、努力地保持住了神智清明,同时,他无意识地、难耐地应和着她。
他摸出了木牌上的第一个字【产】……?
产屋敷无惨感觉自己像在入画。
她手指游移的每一点距离,都是浓墨勾勒出的线条。
他手指哆嗦着按紧了木牌。
第二个字是【屋】。
第三个字果然是【敷】!
她只是轻抚着,却好像从头到脚,由表及里,深入血肉,甚至是这颗为她跳动的心脏——全身都落在她的手中,为他操控。
第四个字……【无】。
噗通。
心脏巨响。
在令人恍惚的快意与恐惧中,产屋敷无惨哆嗦着摸到了第五个字……【惨】。
产屋敷无惨?!
这是他的灵牌!
产屋敷无惨顿时失语。
初桃的手指,也落到了他的心口。
这是一个暧昧的讯号。
可是,此时此刻,此时此刻。
产屋敷无惨颤的愈发厉害。
他骤然松开了手,那灵牌“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
四分五裂!
第106章 第四颗桃(08):22岁:他不会再爱她了
他也跟着脱离了身后女性的气息,跌坐在地上。
初桃只是一顿,就往地上看了一眼,却是第一时间拿起烛灯盏去查看他身上的伤势:“可有伤到?明日再叫人来处理吧,你不要在意——”
产屋敷无惨呼吸急促,已经无法忍受。
“事到如今,桃姬还不告诉我吗?”
这是问的什么话?
初桃困惑地挑起了眉。
产屋敷无惨眼睫颤动,他的唇同样轻颤着,没有得到答案的他神色似灰败了些,又张口问,声音保持着平静:“一直以来,桃姬……都在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人吧?”
“……”
“你喜欢蒙起我的眼睛,是不想看见我身上与他不像的部分吗?”
“你喜欢绑住我的手,也是不想看见我表现出和他不一样的地方吧?”
“……”
“现在,你让我穿着他的衣服、睡在他的房间里,是完完全全、将我当作了另一个人吧?”
“……”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像是被说中似的,女性连呼吸都加快了一点。
但无论如何,没有人会想到。
发出这般替身言论的青年,其实想要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
这是他发出的求救信号,也是他想要提醒初桃的。
她怎么能、怎么能将别人带到这里,带到产屋敷无惨之墓所在的家,带到与产屋敷无惨灵牌所在的房间,当着产屋敷无惨的颜面做这样的事?!还不在意产屋敷无惨灵牌的损坏?!
产屋敷无惨好像被击出了裂痕。
过去的一切,全都是他自欺欺人。
饶是他拼命告诉自己,星辉都是沾了他产屋敷无惨的光,而初桃受丧夫之痛太深,此刻眼里看到的全是他无惨,可心脏也空荡荡的。
那抹花枝——
还没送出去的礼物,青色彼岸花的花枝。
早就在他的心脏中扎根,与他的血肉与骨结合,在他的身体里延伸出通往全身的茎叶。
此刻正一抽一抽地痛着,痛,好痛。
产屋敷无惨久违地,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感受到濒死的疼痛。
如今,只有一味药能治愈他现在遭受的苦痛了。
他想听到她说“是”。
他要听到她说“是”!
他不要再胡乱猜测,而是亲口听到她的回答。
产屋敷无惨隔着那层白绫,死死地盯着那模糊的身形。
在这种情况下。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找到了理由,产屋敷无惨顶着星辉之名时别扭的冷淡仿佛都找到了解释,他是早知道自己与初桃的什么人相似了啊。
她看着躁动的他,安抚着:“你长得很像我死去的夫君。”
产屋敷无惨心跳停了一瞬,旋即像是活过来一般,那血肉之花在胸腔缓缓绽放。
她轻抚上他的面颊,产屋敷无惨执拗地、直直地望着初桃。
他的妻子、他的情人,此刻,她那宛若旭日的眼眸中同样只倒映出他一人,却是露出了爱怜的神色。
她说:“可是。”
可是?他茫然地了一瞬。
“无论你有什么样的外形。”
不,不……
他意识到什么,慌张后退,却被她不容拒绝地按住下颌,不允许他逃避地……
“——你就是你啊。”
……说出了对星辉,而非产屋敷无惨的爱语。
这句话无疑是在说,哪怕星辉与产屋敷无惨毫无相似之处,她也喜欢他!
产屋敷无惨绝望了。
裂痕蔓延开来,他胸腔中绽放的血肉之花也瞬间变成了残破的花枝,抽的胸口生疼。
许久,产屋敷无惨看着她低下头。
轻飘飘又珍视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
视野模糊。
耳畔嗡鸣一片。
初桃的吻虽没什么技巧性,但她熟稔亲昵的态度,交缠的呼吸、贴近的距离就能够轻而易举将产屋敷无惨融化。
可是,可是。
——这是产屋敷无惨和初桃的第一个吻。
从前无论他如何索吻,全都被初桃有意无意避开。
久而久之,产屋敷无惨一直认为,她不亲他,是因为她虽然允许自己与他亲近,可是女性的纯洁之吻,是要留给她最喜爱之人的——麻仓叶王的。
产屋敷无惨听过许多初桃与麻仓叶王的爱情故事,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深深忌惮,可是活人又怎么争得过死人?死人又怎么敌得过活人的陪伴?因此便一直隐而不发。
如今,他耿耿于怀、刻意忽视的一个吻!
他强迫自己沉沦于她手下、极尽侍奉讨她欢喜想要得到的一个吻!
他梦寐以求、视作最高奖励的一个吻!
却被她在表白后随便给了星辉!!
一个冒牌货!
他怎么配?!
这对情人间的甜蜜之吻,此刻却如疾风暴雨,亦如深山雪崩。
以往令他迷蒙止饥的琼浆玉液,此刻却如鸩毒,烧穿了他的喉咙,浸入五脏六腑,将他自欺欺人为妻子说话的谎言彻底击碎。
她怎么能……
产屋敷无惨突然红了眼,像是发了狠一般咬住了她的舌尖,眼尾染出一片深红。
然后,将她从唇间推出去,压倒在塌上。
他不会让星辉再有机会亲吻她!
——他的力度对初桃来说无伤大雅,只是她不知道他的意图,虽有些愕然,但还是在他压第二下时顺从地倒了下去。
同时,随时都能够反制他。
产屋敷无惨面色苍白,背着光的神色阴晴不定,显出几分阴鹜。
他焦躁地想要发泄,想要对她做什么,想要扼住她的咽喉,想要咬开她的血脉。混乱的想法充斥着大脑,产屋敷无惨颤抖着、却又迅速坚定地掐住了她的脖颈,指骨用力到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初桃被惊了一瞬。
却没有感到任何的、哪怕是被压迫的痛苦。
产屋敷无惨看上去很用力。
其实只有他自己的手用力,甚至没有触碰到初桃的皮肉,只是徒劳地扼着空气。
她抬起眼,无惨仿佛才是被掐脖子的那个人,脖子上青筋明显,一副快要被潮水淹没窒息的样子。
此刻,他依旧靠自欺欺人骗过了自己。
他哽声问:“……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又重复问:“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一声又一声的质问,起初还夹杂着颤音。
此刻的产屋敷无惨像是一只凶兽,瞳孔中晕染出奇异的光辉。
他还在说:“除了吻,除了吻你什么都能做,这还不够吗?这还不够吗?”
她亲近别的男人,不止一个。
她对别的男人说喜欢,不止一个。
她吻了麻仓叶王之外的人,却不是产屋敷无惨。
还是被他亲眼目睹,甚至亲身体会,连辩别的理由都那么苍白可笑。
产屋敷无惨一直没有得到回应,或许他也不需要回应,因此忽略了她说出的话语。
因为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她不过仗着他爱她。
室内的气息忽然变得阴暗,烛火摇曳,产屋敷无惨的影子被拉的巨大,即将吞噬初桃的影子时。
产屋敷无惨突然喉间一痒,他下意识松手捂住唇,狼狈地侧向另一边,吐出一大口血,猩红的液体沿着指缝流出,点点红梅喷洒在地上、灵位上。
但他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却是去看初桃,……还好,没有弄脏她的衣衫。
自从遭遇海难醒来后,他已许久不曾这样犯病,不,不,比起旧疾复发,更像是硬生生地被内伤吐血,消耗的全都是他此刻的精神气。
产屋敷无惨看着猩红的掌心,生命力都好像被抽去一半,顿时头晕目眩,嘴角滴淌出新的血液。
在他身前,那血液离了他好像还有活性,泛着诡泽的光。
此刻扭曲着,像是要流向初桃的方向,融入她的血脉。
……与她融合,然后呢?
产屋敷无惨卡了壳,隐隐好像摸到什么用法,却始终不得解。
情绪波涛起伏,喉咙熟悉的痒意再度袭来,他狼狈地吐着血,一边吐一边向后本能地离开初桃,忽然眼前一黑,最后一眼是初桃担忧扑来的身影。
蔓延的戾气顿时止住了步伐,缓缓地收回到他的身体中。
产屋敷无惨在最后清明的时间里,想好了之后要怎么做。
那就是不做任何改变,他也没有实力去真正伤害这样一位强大之人。
他会像以前那样同她纠缠,霸占她的喜欢,不会叫其他任何人有机会进入她的世界。
但是,只有产屋敷无惨自己知道。
他的心已经冷了。
——他不会再爱她了。
他更不会,再送出那朵枯萎凋零的花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感情早就消失,花枝早就衰败,那让他心心念念回京的信念与礼物,就是一场幻影,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第107章 第四颗桃(09):22岁:我老公有绿帽癖(桃宝视角)
原来这游戏真的能解锁八爪鱼玩法啊!
一夕之间多了三个小情人、还有漂亮姐姐老是想和自己贴贴的初桃战术后仰。
她嘴角忍不住疯狂上扬,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发到论坛上。
因为连着死了三个老公都毫发无损获得不菲遗产的战绩,论坛的友友们直呼“黑寡妇”,但这在名叫《幸福婚姻模拟器》的游戏里显然并不吉利,像个诅咒,于是大家改叫她“夫人”。
【三个送上门的鱼?年上年下类型都有,还有一个是病弱前夫哥的替身?(阴暗爬行)】
【但这三个看起来都好穷啊,没什么遗产吧。夫人贴贴就得了,结婚血亏!】
【没错,不能让穷小子拉低我们夫人的结婚质量!】
【也可以存档结婚试一下嘛,万一穷小子拿的“莫欺少年穷”发家致富剧本,又或者其实隐藏了身份其实是道具批发商,那不就亏了嘛!】
论坛一片欢乐,上次那个让大家谨慎劈腿的友友再度出现,用自己的前车之鉴提醒她妥善处理好关系。
八爪鱼线是真的刺激,有着1v1纯爱线没有的修罗场,根据对象的不同,很容易解锁奇奇怪怪的事件,比如多人行的[沉沦]、小黑屋的[囚鸟]、杀死主控或殉情或分食或冰恋的[地狱行]。
但凡事都讲究一个度,过犹不及。
恼人的修罗场一旦多了,就会从蜜糖变成砒/霜,根本没法好好玩游戏啦!
初桃现在感觉良好,倒不如说还有点期待。尤其她的游戏背景是以风雅、开放性关系出名的平安京,周围男人们都是多妻制,玩家觉得我行我也要上。
当然,如果八爪鱼线后续让她不舒服就把人踹走!
想黑屋/杀死玩家也要看npc有没有这个本事是不是?
路线要走,但玩家就喜欢对这些自大的npc说不。
所以初桃如今的三个情人中。
第一个月彦是他自己送上门,玩家实在忍不住。这也不能怪她,是他在勾引她啊,而且,他有时候露出的情态、以及床榻上的本事就和亡夫一样勾人。
第二个星辉根本不是因为他与产屋敷无惨相似,只是因为在她准备玩八爪鱼路线时恰好撞上所以收下了。当然他欲擒故纵的冷淡也很合初桃口味。
至于第三个墨云……
他年纪小,本来是不在初桃的备选中的。
但初桃玩八爪鱼路线是奔着刺激来的,她摩拳擦掌期待出门遍地修罗场的碰撞,要是劈腿后还是分开1V1的纯爱剧情那不是很无聊?
于是顺手就把送上门的墨云收了,年纪小不贴贴就可以了嘛。
不过,初桃渐渐发觉这三人互不见面。
虽说平安时代的夜晚有着百鬼夜行、逢魔时刻的传言,鲜少有人出门。但这几人不止是不见面,还是“有你没我”的架势,一旦初桃与其中一人在一起,另外两人就会消失。
就像她曾在宠爱星辉时故意冷落了月彦,那边愣是没有半点反应,派了不会惊动任何人的里梅去查看,说月彦已不在房中多日,似乎是出了远门。
修罗场组不出来,初桃意识到:
同一时间下三人只会出现一个。
而且这三人或多或少都会露出相似的、与产屋敷无惨同宗同源的情态与习惯。
——这三人好像是同一个人。
——而且,这个人正是她死去的丈夫:产屋敷无惨。
当她得出这一结论后,她再去查看星辉、月彦与墨云的个人面板,已经悉数合到了【产屋敷无惨】名下,点开后可以看到不同的外形数值,但能力都是一样的。
产屋敷无惨不知为何,获得了随意变幻面目与身形的能力,用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性格夜夜与他相会,还会互相争夺她的喜爱。
可谓是一个人演了一出戏。
初桃大失所望。
但又发现了新的乐趣,八爪鱼固然是一种玩法,百变老公的沉浸式角色演出也是一种玩法!她还是唯一参与互动的观众!
论坛的友友们沸腾了:
【前夫③号还是你会啊!一个人演出了多个人的戏,可惜不是切片分裂,不然不是可以真的多人行了吗?】
【等等为什么前夫哥死了还会回来啊!他还有什么新的遗产吗?还是要夺回家产?】
【怪不得夫人修罗场开不起来,这三个“本是同根生”啊。】
【前夫哥好像我三次元那个特地开小号和我撩骚检验我有没有出轨的异地恋前男友,无聊死了……】
【笑死恭喜分手。这么说很对,前夫哥估计是来看看夫人有没有变心的,但他为什么精分一个不够还要精分出三个啊。】
初桃也想过这个问题。
墨云因为太小被她拒绝。
所以产屋敷无惨换了成年体的新马甲月彦,但月彦一直都被她宠爱啊……已经证实她咳咳变心了不是吗?
为什么还会有星辉呢?为什么还会有后来的星辉墨云月彦轮流上阵,以及女体的夕夜呢?
——初桃很快锁定了夕夜的身份。
知道他是无惨后,初桃就不带他去玄都会了,反而频频与他私交,还一起沐浴确定了对方的身体构造……
她老公当真百变,不知道能不能变出毛茸茸?
然后那位劈腿大王的友友又出现了:
【这让我想起我劈了十条腿那个档的正宫……我一直以为正宫被我瞒的很成功,每次鬼混完回家都有点心虚,偶尔被他踩着点捉/奸修罗场吓死了!谁知道!……啊!我刚刚才知道他有绿/帽癖啊!他就是喜欢看自己被绿啊!他知道一切,为了被绿还撮合我和他朋友,为了能一直被绿一直在帮我处理痕迹善后啊!!我疯了!!!
所以楼楼的老公可能也是这个情况(疲惫),我估计他精分前还没发现自己这个xp,精分后就迷上了“我绿我自己”,而且这就和杀人一样会上瘾的懂吧,只是勾引你出轨绿老公已经不能满足他了,他还要开马甲②号来勾引你绿①号!再开马甲三号来绿②号!以此类推,互绿达人!】
初桃大为震撼,但又奇妙地解释得通。
下面的回帖也刷疯了。
【绿帽癖和杀人不能类比吧!】
【笑飞了,夫人这前夫哥还是不够大度,真绿/帽癖还得看我们腿姐老公啊,是绿帽癖就给老婆送9个小情人!!】
【没错没错,前夫哥还是不够爱夫人,千万不要和他复婚啊!贴贴就够了。主要是也没遗产了。】
【马上应该有小情人④号⑤号了吧,好期待啊!】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无惨有绿/帽癖。
虽然不太能理解。
但是……
毕竟无惨绿的是他自己,想方设法用不同的人设服侍她的是他自己,核心都是爱惨了她啊!
初桃微妙地被取悦到了,且认为这样的剧情很有趣。
还有什么比这样“自绿”的剧情更有趣的呢?
若是并非如此,才叫人失望。
初桃乐的自在,便当做不知,陪老公演戏。
而且他或许也心知肚明呢。
不然演技怎么愈发拙劣,甚至于,经常几个角色一起串了戏,这个擅长侍奉的星月彦突然学星辉端着不给人碰,这个清冷自持的星辉突然无师自通了月彦舔舐的手法,反应过来还会猛的后退。
她真的忍笑忍得很艰难,才能装作没发现继续和他玩下去啊。
这夫妻情趣不错!
我老公回来后变成百变惨惨了!
初桃很满意,自动把给无惨的称呼“我前夫”换成了“我老公”。这相当于她甚至不需要用捏脸技能,老公自己就能把自己变成她喜欢的样子给她贴贴了!若是性格演技再好一点,她岂不是还能和偶像敦贺莲·无惨版贴贴?
当然,主要的原因还有一个。
一直困扰初桃的贴贴掉数值问题解决了。
——现在和产屋敷无惨贴贴不掉数值了!
除了一如既往的【美貌值】外,【血条】大幅提升,【耐力】和【演技】也得到了增长,还解锁了一个新数值【危机察觉】。相比之下,之前掉落的才艺数值的些微掉落就不算什么了。
直到此刻之前,初桃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纵容,她引导。
月彦就是人尽皆知的她的情人。
而星辉呢,她小说看得多,因着这幅与无惨相似的面容,猜测老公要走替身虐身路线,于是将他藏的更紧、不容他人窥视,等着有朝一日被人戳穿。
头中将戳穿了这件事后,她就顺势把无惨带了回去。
本来想板起脸玩一玩你是替身的戏。
但初桃实在忍不住笑,打过腹稿的台词也实在说不出口——喜欢看狗血小说和自己上演狗血剧本是两码事。
而且浴池里泡的熏红的老公也太诱人了!这是什么?出水芙蓉,贴一下!
初桃决定将戏份主导交给产屋敷无惨,等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自己原来的地方、穿着原来的衣服应该就会明白她早就知道了吧?
继续演下去还是到此为此都随便他!
但她好像想的太轻松了,不然……产屋敷无惨怎么会崩溃到这个地步,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这不是演出来的,是真的好像被从头到尾撕裂撕扯出一个口子,灌入滚烫岩浆的神情。
甚至气急攻心,大口大口地吐出了猩红的血,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他该不会……
……
产屋敷无惨一直没有醒来。
初桃神情严肃,听闻她宅中有医者进出的藤原家和宫中立即派来了其他医师。
最后只留下了一名御医,他大惊,嗫嚅着:“这……”
初桃看向他,御医心神一定,却是发颤着:“这不是活人的脉象……”
“而且他心脉混乱,似乎不止一个心……还有……”
好像也不止一套器官,这是怎么长的?
产屋敷无惨不是活人。
这件事初桃早已知晓。
毕竟他在里梅的视角中已经死过一次——从小杀伐果决、手下沾染了无数生命的诅咒师不至于连人死没死都辨别不出来。
而且,
他吃不下任何东西——因为那是活人吃的。
他惧怕日光——好几次都在她眼皮底子下差点晒化,发出惨叫。但没过一会儿,那被腐蚀的血洞就又长了回来。
他唯独能吃、也只喜欢咽下她的血液与体/液——初桃将其他动物的血夹杂在桃花酥中,他都没有丝毫反应。其他人的血会让他鼻子翕动,却也兴趣了了,唯独她的血,哪怕只混入一滴,都叫他兴奋沉沦,哪怕滋味并不叫他好受。
他身体机能正常活动,宛若活人。
考虑到最后三点,初桃觉得老公可能是变异成了吸血鬼。册リ灬茚④
西方的吸血鬼传说中,吸血鬼以人血为食,惧怕阳光。
不过产屋敷无惨并不怕银制物品,可能东方吸血鬼没有这个弱点吧。
——当然,也亏的产屋敷无惨是吸血鬼。
要是产屋敷无惨是什么僵尸,鲜活外表都是幻象,其实身体里满是腐肉与蛆虫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被初桃超度了。
想到这里,初桃问:“您能让他醒来吗?”
让死人醒来,这着实有点为难御医。
但因为是她,医师心中没有半点猜疑和恐惧,他凝神去看,试图寻找出什么办法,最后却摇了摇头:“公子的身体并无大碍,想醒来的话随时都能醒来,只是他不愿意……”
或许是有什么心结吧,他偷偷看初桃一眼,见她点头。
又开了些补营养和补气血的药维持生命,其他多的也做不了什么。
御医走了。
初桃拍了拍产屋敷的脸,叹了口气。
他自然是吃不下那些药的。
她划破指腹,滴落的血落下去。
昏睡中的产屋敷无惨下意识张开了开裂的嘴唇,一滴,一滴,顺着他的食管滑落,初桃既听到腐蚀的“嘶嘶”声,又听到他满足的喟叹声。
青年唇红、齿红,舌尖都是红的,却因为他清俊的外表显得魅惑旖旎。此刻他无意识仰着喉咙,喉结滚动,胸腔起伏,像极了沙漠中干渴的旅人,脸上氤氲出一片湿气与潮红。
可眼睛又偏偏紧闭着,像是拒人千里之外。
产屋敷无惨为什么只爱吃她的血呢?
两面宿傩也喜欢,初桃想起两面宿傩第一次吃她血时说了句“果然”,莫非是她有什么特殊血统?天照大神的血脉?啊等等……这么一来,无惨吃的这么痛苦就能解释了。
毕竟太阳能晒化他,太阳女神的血自然也同样能腐蚀他的血肉。
但还解释不了另一个问题。
初桃忽然福至心灵,翻阅着自己获得的成就。
『酒吞童子的诅咒』(已失效)
装备此成就时,对你的食欲会转化成无解的爱意。
——作用对象:两面宿傩
往下发现了一个新得到的成就,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两面宿傩的诅咒』(生效中)
两面宿傩曾经被诅咒抹去了对你的食欲,可这份欲望真的消失了?不,对你的欲望一直都在,爱欲、食欲、肉/欲。
你在,欲望就一直在。
——注意:此诅咒与酒吞童子的诅咒冲突抵消后,以此诅咒为主导,当有人同时对你拥有无解的爱欲、食欲与肉/欲,从此之后他只会对你产生食欲。
——作用对象:产屋敷无惨
初桃愕然。
也就是说,产屋敷无惨变成吸血鬼后,食性与食谱发生了变化,对人产生了食欲。但又被两面宿傩的技能束缚着,食谱上只剩下了她一个?
原来如此。
我老公好可怜啊!
没了我果然活不了了……
今日之后,他会变得怎么样?
初桃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唤醒产屋敷无惨,于是去论坛逛了逛。
【草,这也太入戏了吧……】
【前夫哥有什么心病啊?】
【从前夫哥的发言来看,他肯定是觉得自己当替身被夫人羞辱了!夫人和她解释清楚吧!】
【不不不,前夫哥明显又去代入正主了啊,替身被夫人说“你就是你”还吻他只会高兴死了好吗,这是被承认非替身了啊!。只有前夫哥代入被绿的正主才会被绿到发疯!!但我估计他心里爽飞了吧。
夫人听我的!现在在你家的是替身,你别让替身穿前夫哥衣服睡前夫哥那屋了,扔别的地方去!前夫哥肯定就醒了!】
【我懂了,继小情人互绿后,这波是正主下场绿替身,不愧是绿/帽/癖前夫哥!】
初桃笑发财了,先试试看!
于是她让人给产屋敷无惨换了衣衫、挪到别院。
过了几日,依旧没醒。
初桃:“……”
试着想一下,如果产屋敷无惨代入正主气狠了星辉这一替身的存在,他会想看到替身得到什么样的结局?
她也不想的。
她存了个档,狠心让家丁将放在担架上的产屋敷无惨随便往巷子里一扔。
又觉得不够,又加了一项言语治疗。
什么“你也配!”、“你不过仗着与产屋敷大人相似”、“不是个替代品罢了”、“有点自知之明!别来找姬君了”!
当然,是在晚上将昏迷中的无惨赶出去的,初桃还不至于让产屋敷无惨送命。
到了深夜,青年竟真的转醒了,疲惫地睁开了眼。一直在关注他的里梅第一时间将消息传了回来,还跟着他,看着他浑浑噩噩、又摇摇晃晃地起身,一直走到初桃宅院的门口,才像是惊弓之鸟一般狼狈地走开了。
最后,他无所居所,于是又回到了星辉的别院中。
得知动态的初桃:“……”
我老公好像真的有点戏多。
不管怎么说,我老公总算是醒来了!
泪汪汪。
他不会怪我的对吧?
第108章 第四颗桃(10):22岁:星辉被他杀死了(虐无惨)
产屋敷无惨醒来后,回想起了一切。
船上心怀叵测的凶手们……
颠沛流离的回京旅程……
还有,他身上发生的所有异状——
强大的可再生能力。
惧怕日光的致命弱点。
对初桃血液深入骨髓的渴望。
原来他早就死了!
现在的他,已经是个非人的怪物。
但这并不是他死后突变,而是在生前就有所预兆。
他生前就开始惧光、身体变得耐扛,这都是在他重新服用医师那未完全找到药材的药方开始的。就是因为缺少那味药材,他才会变成这个鬼样子,也还好变成了这个样子。
产屋敷无惨明晰一切之后,大脑中朦胧的雾霭忽然烟消云散,神智清明。
不止如此,他忽然无师自通了自己的力量。
原本的产屋敷无惨虽然能变成别人的模样,还能改造自己身体内部的器官,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就像是偷看了参考答案一样直接得出了答案。
而今,这道题的过程也被他完整地掌握了。
产屋敷无惨缓出一口气,感受着体内澎湃的血液与力量。
现在的他除了不能立足于阳光之下外,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比普通人强上数倍!
夜晚就是他的主场。
青年低低地笑了一声,垂下的眸色却泛着冷意。
他已经不是过去任人欺辱的产屋敷无惨了。
他要让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全都付出代价!
医者侍者已死,他们的家人也别想逃。
放任他死亡的里梅也要去死!
头中将光源氏也给他去死!
麻仓叶王的怨灵也去再死一次!
……
还有,他的妻子。
他不会再爱她了。
产屋敷无惨冷冷地想着,从一侧的柜中翻出了初桃送给他遮蔽日光的斗篷,毫不留念地扔入了火盆中。
只可惜风不大,火苗小了些,不知道要烧到多久。
现在的他足够理智,能够冷静地去思考过去的事,不会再向以前一样被爱情蒙蔽——
月光从云层后透出,皎洁的光辉映入室内,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产屋敷无惨下意识看去,正好借着月光看清了自己。
那是一枚镜子!
镜中之人有着一张阴柔与英俊兼具的脸,与产屋敷无惨极为相似,却又处处不同。眼梢更为狭长,轮廓更为硬朗,好像是他哪个堂弟的面容。
就是这个人,获得了初桃的喜爱!
就是这个人,顶着与他相同的脸被初桃注意,却让初桃爱上了他本人!!
镜中的脸一下子扭曲到极致,犹如重叠的幻影变换着,眼尾赤红,口露獠牙。
青年的指甲宛若厉鬼变长变尖。
一股怒气冲天而来,产屋敷无惨光是想起那个吻,想到妻子落下的轻飘飘触感,想到她探入口中的舌尖,就忍不住嫉妒地要将星辉撕个粉碎。
他怎么配!
她怎么能……!
一只手,颤抖着抚上了“星辉”的面颊,锋利的指甲闪着寒芒,哆嗦着碰着青年的肌肤,脸颊都凹陷下一点。
然后,
鲜血飞溅!
血肉外翻!
在令人牙痒的声音中,产屋敷无惨撕掉了星辉的脸。
产屋敷无惨呻/吟着看向镜中,见到星辉血肉模糊的惨状,连痛苦都减少了几分,露出快意的笑。
但他的目光旋即落在了星辉完好的颈间,死死地怨毒地盯着。
喉结,被她碰过。
胸口,被她摸过。
小腹,被她按压过。
……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得她爱怜!
她在与星辉亲密相处时,她是透过星辉看产屋敷无惨,还是在想着星辉百般都好只可惜长了亡夫的脸?*
产屋敷无惨嫉妒地快要疯了。
他怎么能放过星辉?
而且,他恍惚间想起,初桃不知何种缘由忽然厌倦了星辉,已经将他丢出来了。
也就是说,星辉失宠了。初桃看穿了星辉的真面目!若非如此,那些下人也不会背着初桃羞辱星辉!
不被初桃所爱就更没有了活下去的价值。
全都去死!
全都毁了去!!
镜中,那只手迟钝地向下,划过星辉被初桃触碰过的地方。
产屋敷无惨痛不欲生,却又执拗地在星辉身上造出一道又一道伤痕。被初桃尤为爱怜的部位更是一片血肉模糊、深入见骨的惨状。
血迹飞溅的镜中倒映出他疲惫又兴奋的眼,他的手最后才到了心脏处。
血淋淋到撕开血肉握住心脏,就要碰到那与骨头融合在一起的花枝时,他顿住了。
他呜咽着。
“好疼啊……”
“去死吧……星辉!”
他颤抖着。
“疼……疼……”
“死……星辉,死!”
谁来救救他。
他好想一个人。
产屋敷无惨目光涣散,无力地脱了手,余光瞥到了滋滋燃烧的木盆。
他怔了神看着,许久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忽然飞起身扑入火盆中,捡出了被他烧到一半的斗篷。
产屋敷无惨狼狈地用身体扑去火后,不顾血液滋滋作响,将自己埋入已看不出外形的斗篷中,像一只幼兽般趴伏着,终于忍不住呼唤着妻子的名字。
“桃……呜……”
“救救我,救救我……桃……”
“桃……”
一声。
又一声。
他一边向她求救,一边说着“我不要爱你了”、“我错了”、“走,你走,你去找别人”、“不要走”的胡话。
血液宛若活物涌动。
撕碎的血肉重新凝聚,互相贴合。
肢肉重组,伤痕治愈,皮肤光洁。
产屋敷无惨的气息渐渐平息下来。
他嗅闻着妻子的味道,好像回到了她温暖的怀中,终于安心地睡着了。
月光挥洒进室内。
烧焦的斗篷下露出了小半张面庞,被血迹沾染却丝毫不掩秀气,正是属于产屋敷无惨自己的脸。
星辉已经死去。
他被产屋敷无惨杀死了。
他不会再出现了。
第109章 第四颗桃(11):22岁:俏无惨开枝散叶(雾)
天亮之前,产屋敷无惨悠悠转醒。
室内空无一人,一切温存都是幻影。
还在妄想什么呢?
他自嘲一笑,心脏又隐隐作痛起来。
青年面色苍白,眼底青紫,疲惫地像是大病初愈。此刻面无表情,一点一点冷了起来,为自己塑了层冰冷的盔甲。
还要回去吗?
不,不,在他情绪稳定下来前,他不要再见她了。
产屋敷无惨缓缓抬起眸,强化后的感知让他敏锐地发现了屋外某个人的窥视。
是里梅。
穿着侍女服的小少年甚至还不遮掩身形,就坐在前方那屋子的屋檐上,点了一小盏灯,拿这个木头专注地雕刻着……还真有闲情雅致!
只是,他所处的位置却刚好能看清这座宅院的正门,稍抬一下眼就能洞悉产屋敷无惨的动态。
产屋敷无线气恼被他看轻——连监视也如此不避人耳目,又觉得这正是机会——里梅终于又露出了狐狸尾巴,要对初桃喜欢过的人下手了……这等毒夫!
正好,星辉已经不存于人世。
他的失踪、他的死亡全都可以推到里梅身上,毕竟星辉是在他眼皮底下消失的。
产屋敷无惨心下已定,他目光沉沉地望向室外,黑夜、墨云、皎月与繁星都仿佛变成了他的所有,与他共同呼吸着。
又看一眼里梅,暂时饶他一命!
一抹黑影掠过墙壁,一缕风吹过庭院,一道清香消散在空中。
里梅正刻出小木偶上初桃的脸,忽然一顿,他警觉地从屋檐上跃下,室内已经没有了活人的气息,只有满地斑驳的血痕。
……
产屋敷无惨步伐稳定地行走在路上。
身姿笔挺,显出几分贵公子风采。
此时已近黎明,地平线已经晕染出淡黄的光晕。
他听见一家家人的动静。
有人翻了个身,呢喃着继续入眠。
有人打着鼾,徜徉在美梦中。
有婴儿忽然发出啼哭。
……婴儿?
他驻足,旋即传来这家女主人轻哼歌曲的声音、吸吮母乳的声音,还有男人放低了的关怀声。
婴儿转又咯咯笑起来。
他缓慢地行走着,脸上浮现出僵硬的笑意。
又有一家妇人哭泣着产子,他方才知道妇人生子竟这般凶险,饶是一向没有同理心的他都为此感到心惊。在嘶哑的叫唤中,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天际。
“天赐我儿,天赐我儿!”这家人欣喜雀跃道。
让母亲经受如此磨难后诞生的孩儿,怎么还说是天赐呢?
产屋敷无惨却想起了商船上医师一改前态冷酷的面庞,他说他死期将至,他还断言说他没有子嗣繁衍的能力,嘲讽他不算个男人。
所以产屋敷无惨根本不会有和初桃的孩子。
像是这般天赐的孩子根本不会降临,夫妻子女之间的天伦之乐也根本不会拥有。也对,他的这些期望都基于他们夫妻二人感情深厚,可这基础已经四分五裂,都是幻想,也只能是幻想。
产屋敷无惨恨极了,再不停顿,再抬起头时,已经到了月彦的家。
他推门而入。
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并没有出声。
然而,在青年缓步进入时,那人像猎物一样扑了上来,却在瞬间被他扼住的脖子。
产屋敷无惨是第一次这般做,同样心惊于力量的巨大,那比他矮小却要更加魁梧的男人此刻在他手中如同稚子,不停地挣扎着。
正是这家的男主人,月彦的兄长。
他不耐烦问:“你想让你的妹妹去死吗?”
闻言,男人顿时一动不动,惊惧地看向他。
“你的恶意快要溢出来了,讨厌死了!当我是傻子吗?!”
产屋敷无惨将他重重往地上一扔,阴鸷地盯着他。
在他的逼迫下,男人颤抖着交代了一切:“那一天……我看到你受了伤,落下的血液滴在一只死去的猫身上,没过一会,它活了过来……”
“后、后来,你从红雨姬家中出来,到了我面前……我想着,妹妹有救了。”
所以月彦根本不是他家的兄弟。
他从一开始收留月彦就是别有所图,怪不得他们包容了月彦一切的坏脾气,对他昼伏夜出的异状也视若未睹。
这样做的目的也只能是为了他的妹妹。
这家的小妹自小缠绵病榻,身上一股药味,还得了此时堪称绝症的肺结核,终日咳嗽不停。因着经历相似,产屋敷无惨即使早就察觉到了这兄长的恶意,却并不讨厌这个女孩子。
产屋敷无惨那段时间虽然过的浑浑噩噩,本能却让他警惕着对他深怀恶意的男人,也避开了一切可能受伤流血的陷阱。
男人想要先和无惨打好关系,再骗他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血供他试验。毕竟是用在人上,一滴怎么够?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有贵人横插一脚,将他变成了自己的情人,还日日到访。如此一来,更不敢妄动。
后来贵人不再来,但无惨也没有了踪影,再回来也是来无影去无踪。
——直到今日,他狠下心想要袭击回来的无惨。
一切用心被看穿,男人恐惧地跪着,却更加大声的恳求说:“请您救救我的妹妹!”
“救?”产屋敷无惨瞥他一眼,冷笑,“即使变成我这样无法见光、不能进食的怪物,也要活在人世?”
男人咬着牙。
但比他先出口的,却是妹妹的声音,少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忍住咳嗽,渴求地盯着产屋敷无惨,哽声说:“我要活着。”
产屋敷无惨盯着她数秒,方才和煦地笑了。这一瞬间,却让少女感到了彻骨的寒冷。
“那么,你要成为我的、孩子吗?”
最后两个字在他舌尖滚了一圈,方才被意味深长地说出来。
此刻,他已无师自通了将人转化成他这种存在的方法。
那就是给予对方自己的血液。
给的越多,实力越强。
……
这一天,是妹妹的新生之夜。
她被产屋敷无惨变成了鬼。
她的兄长因为冒犯无惨被杀死一次,又被复活成了鬼。
血液滴落,宛若春雨滋润着她干渴冒烟的喉咙,她既痛苦,又因为身体一瞬间挣脱束缚传来的松快之意而欣喜雀跃。
她看着天边的圆月,给自己取了新的名字:满月。
然后,她在第一时间就领略到了太阳的可怕。
无惨的血给予了她强大的新生力量,但哪怕是一点点日照就能压倒性地摧毁她们。
而且,她的饥饿无法缓解,每日每夜都陷在饥饿中。
只有产屋敷无惨定期漏出的一点血,方才能让她得到一点满足,但又远远不够。
要找到克服阳光的方法。
在那之前,只能仰赖产屋敷无惨活着。
满月和兄长一起成为了产屋敷无惨的下属。
在她们的辅佐下,这位未来的鬼王开始了自己的……大业。
他最是清楚这偌大的京中有谁抵抗不了活着的诱惑。
无非是那些贵族公卿,他们有权有势,一定程度上还能制衡那些讨人厌的阴阳师们。
起初,他变幻成别人的样子,以游医之名将人转化成鬼。
后来他隐匿在后方,无人知晓他的所在。手下已联纵成队,自成体系。
一支潜伏在平安京、甚至向四周蔓延开的鬼之军队集结而成。
他变得更加强大。
当一个人有能力之后,他的野心就会更加膨胀。
他要杀死那些对不起他的人。
他要寻找行走到阳光下的办法,寻找那味缺失的药材。
他要转化更多的鬼,在其中寻找能克服天照弱点的鬼。
还有……
他要回平安京向他的妻子复仇。
仅仅是不爱她怎么够?他要用星辉的死亡惩罚她,让她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然后再回去揭露真相,成为那个高高在上施舍爱意的人,将她玩弄于股掌!
产屋敷无惨还给自己改了名字,意味着同过去的告别。
他现在名为:
——鬼舞辻无惨。
鬼舞辻无惨抓了许多医师,同时开始钻研医书,寻找那味失去的药材。
身体里堆放混乱的器官开始变得有序,他需要更多的大脑思考、学习更多东西,需要更多的心脏维持身体的再生机能,需要更多的肾……
鬼舞辻无惨还建立了自己直接管理的鬼小队。
满月说要提拔那些实力高强、有所贡献的鬼,奖励他们更多的血液,让他们更好的为己所用,请他命名。鬼舞辻无惨随便应和着,脑海中却忽然闪过初桃多次夸赞的晴明公的“十二神将”。
他虽然没有什么青龙白虎,但他也能有自己的十二神将!
因此命名为“十二鬼月”,有上下弦月之分,各六人。
……
……
平安京外,魑魅魍魉,诡异横生。
朔月之夜,一名名鬼物向着一座废弃的、无人居住的小屋聚拢。
身为那位神秘鬼王的话事人,名字超脱于上下弦月之名的满月出现在新任下弦的会议上,向他们转达鬼舞辻无惨的话。
“父亲大人将我们解救于死亡之手,意在共同寻找长生之路。我们要走到阳光之下,与普通人同行,得万世极乐!”
闻言,群鬼激动。
满月扫了一眼,见其中一身穿华服的贵族公子竟也一脸谄媚地直呼无惨为“父亲大人”,对他宛若再生父母。
鬼舞辻无惨将自己转化的鬼当作自己的孩子。
所有人都称呼他为父亲。
下弦之一问:“父亲大人还有什么指示吗?”
“近日你们便在平安京中活动,等候父亲大人的安排。你们若实在得闲……”满月打开几张画像,说:“可以给这几个人找点麻烦,除了这个侍女之外都可以直接杀死,她……带回人,或者带回尸体。小心别被鬼杀队发现了。”
下弦之四眼睛一亮:“头中将?少纳言,啧,父亲大人与他们有仇么?这个雪白短发的我认得,她是红雨姬身边的侍女!”
左眼睛里刻着六字的下弦之鬼垂涎不已:“说到那红雨姬,我曾远远看过,那是真的又美又香啊……只有这样一等一的美人,才配得上父亲大人。不如我们一并抢了她,献给父亲大人吧。”
下弦之五提醒:“那红雨姬剑术高超,平安京第一,你可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下弦之四不屑说:“那不过是平安京那帮蠢货为了哄她高兴造势出的名声罢了,一个女人也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满月大人,我可不是说你啊。”
满月早已退后数步。
下六和下四尚且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脸上堆满了笑意。
他们猛然一僵。
室内不知何时散发出可怖的威压,所有人都被挤压得趴伏下去,一时之间只能听见自己重重的心跳声……
下一秒,下弦一二三五只听到两声惨叫,伴随着气体膨胀到极限忍受不住炸裂的巨响。
“啊啊啊!”
他们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下六和下四面目狰狞地在空气中炸了开来,肉块横飞。血肉如雨般淅淅沥沥落下,却在触及地面之间化为烟灰。
他们死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谁动的手。
也只有一个人能做到这般恐怖的事。
父亲大人赐予他们新生,也能轻而易举操纵他们的死亡。虽远在千里之外却洞悉他们所有动态,更能够杀人于瞬息之中,恐怖如斯。
但他们从前只知道父亲大人视自己存在为禁忌,凡试图向外人提起他者皆已烟消云散,却不知道刚才又触碰了哪个禁忌?
下一喃喃说:“红雨姬……?”
满月笑了一下,看着剩下四人:“不错,我劝你们不要提起她,连想都不要想她。那是父亲大人最重要之人,也是他视作眼中钉之人。”
“……”眼中钉?那为何又不能说她坏话了呢?
“世上唯有父亲大人一人方能伤害她,你们只要对她心怀恶意就是僭越,就会被视作不敬。不敬的后果想必你们也很清楚了——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
满月的语气一下子变得阴森可怖。
“你们活着就是为了给父亲大人创造价值。惹怒父亲大人的、没用的家伙就去死,再滥杀无辜吸引阴阳师的家伙也给我去死。”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着重看了一眼下弦之二。
“……”其他下弦不懂,但总感觉父亲对红雨姬的感情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他们低头:“唯。”
指示下达后会议散去,几人难免闲聊起来。这也是人类的天性。
下五是初上任的新鬼,他苦笑着捂着肚子:“我生前最爱吃东西,变鬼后百般皆好,可现在吃什么都食不下咽,实在是饿啊,大家都是怎么解决的?”
剩下三人也露出了苦笑。
下一说:“为了活着,只能忍受这份痛苦了。”
下二笑着说:“吃人食无法饱食,吃人更不行……那些吃人的都是低级鬼,但是吃我们彼此可以啊。我们的体中可都有着父亲大人的血呢。”
所以鬼之间也有互相残杀的现象,但是父亲大人的注视无处不在。若是滥杀无辜,兄弟姐妹相残,也可能激怒父亲大人被他抹杀。
只是,如果是大义灭亲,有义在,抢先一步除去连父亲都看不顺眼之人的话——比如那些吃人饱腹的鬼的话,那就没关系了。
没有人会想去夺取无惨身上的血。那不现实。成为鬼之后,他们从骨子里恐惧着鬼舞辻无惨。
下三沉吟说:“实在是饿,就去阳光下晒。当然不是白天啊,对我来说凌晨的光并不致命,痛归痛但我也有点儿饱腹感……我总感觉这光,好像和父亲大人赐给我们的血有一些相似。”
满月含笑着,将一切收入眼中。
室内的四名下弦皆为男性,除去刚刚死去的下四和下六之外皆是清俊男子。
十二鬼月分为上弦月六名和下弦月六名,死一名补一名。从一到六的序号意味着实力强度,但上弦与下弦之分却不只是强弱,而在性别。
上弦月都是女性。
下弦月都是男性。
意为儿女双全。
鬼舞辻无惨是综合考虑了实力要素、心性、死前经历、对活着的渴望……以及有没有眼缘适不适合成为他的孩子而选择的他们。
除他们之外,还有一些低级易失控的鬼,甚至以人为食。
而他们之所以和低级鬼不同,看似对任何事物都没有食欲,实则只对一人有食欲。
只在于:
鬼舞辻无惨所给血液的品质不同。
低级鬼吃下的主要是鬼舞辻无惨自己的血。
上下弦乃至其他鬼怪吃下的血,却是至高无上的圣血,混杂着一滴不容忽视的、圣洁的神女之血。
初服之,虽有如鸩毒止渴,在那之后却是轻松快意,时刻神智清明,从没有这般自由。
满月知道那是谁的血。
是月彦的情人。
是产屋敷无惨的妻子。
是鬼王鬼舞辻无惨无言深爱之人。
——红雨姬,藤原初桃。
鬼舞辻无惨生前无子无女,身体羸弱已成心病。
死后便要儿女满天下。
更是直接忽略了那让女性痛苦的生产过程,慷慨地像个慈父一般,忍痛又吝啬地献出自己储存在身体中的初桃之血,每个人只给一点点。
如果给予十二鬼月新生的鬼舞辻无惨是父亲,那么让他们保持清醒与理智,饥饿不对于人类之口的藤原初桃,应当是更加值得敬重的母亲大人。
鬼舞辻无惨虽然口上不承认这一点。
但他绝不容许任何一个人说他们“母亲大人”坏话。
更是眼光挑剔,不允许他与初桃的孩子中出现连他都觉道德败坏之人。
那些被他的血液主导,以至于没有个人样、失智失控到去吃人的鬼物,那些生前恶迹斑斑、鬼化后后仗着力量大肆行凶杀戮的鬼物,那些将他的孩子当作食物、自相残杀的鬼,不是被他残忍抹杀,就是被他的孩子们杀死分食。
他不允许任何人玷污初桃的名声,哪怕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第110章 第四颗桃(12):22岁:我老公有人格分裂。(雾)
初桃万万没想到,让里梅盯着无惨,他竟然把人从眼皮底子下弄丢了。
她站在星辉的房中,看着满地的血痕,一时失去了言语。
游戏提示:【产屋敷无惨的血,已失去活性】。
这是足以致死的出血量,初桃查阅产屋敷无惨个人界面后发现他还活着——尽管是以非人的形式,他现在残着血,只有星辉的名字变成了象征死去的灰色。
见她沉默不语,里梅急了。
他站在那堆血前,将禀报初桃时说过的话又急切地说了一遍:“公子昨日就在这里,好像自/残一般对自己动手……我想制止想将这件事告诉桃姬,但在我有动作之前他的伤势就开始愈合了……”
这是真的,纵然里梅并不喜欢星辉,觉得这是没用的男人才会使的卖惨手段,但他已经同初桃有了约定,自然不会违背她的意愿自作主张放任星辉去死。
当然,发现星辉不会死就没有第一时间上报初桃这件事就是里梅的私心了。
初桃并不怀疑。
所以,现在是无惨自/残后不见了?
但里梅昨夜一直盯梢着,睡都没睡过。
室内也没有其他人或妖怪留下的痕迹,他是自己走的?
无惨竟然有这么厉害的能力?
论坛的友友们也大为震撼。
【什么情况?绿帽哥密室失踪案?】
【也不算密室吧哈哈,四通八达的,小侍女会不会说谎了?疏忽了,或者和绿帽哥合谋了。】
初桃的前夫哥众多,着重分享的产屋敷无惨在论坛一炮走红,被论坛友友们亲切称呼为“绿帽哥”、“精分哥”。
【状态栏显示前夫哥还活着,可能是太伤心藏起来了吧。】
【救命啊,果然伦理道德大戏最后都是要见血的。】
【#我杀我自己#,但是前夫哥为什么要自/残啊?@腿姐】
【来了来了,我有个想法。之前我说前夫哥是绿帽癖,其实不太准确。他和我被绿的正宫不同的地方在于——绿人的是他,被绿的也是他。
而且所有马甲都是他自己精分的,还有自己专属的人设、性格和经历。这听着熟不熟悉?没错,人格分裂。
我怀疑前夫哥有人格分裂,被绿的前夫哥是主人格,绿人的马甲①②③④是副人格,他在这几个人格里互相切换,同时享受绿人和被绿的快感,两种快乐互相交织,此消彼长,达到一个平衡。但是大家有没有发现 ,只有主人格前夫哥是一直被绿而且是被三个人绿的压抑状态。
当他切换回主人格,想要绿回来平衡却只能看着楼楼深爱马甲③时,被四个马甲积压的被绿快感一下子压垮了他。大家试着想一下,文学作品里被绿还失去主角爱意的苦主最后会做什么?没错,他发疯,他黑化,最后他杀死了获得楼楼爱意的马甲③号。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星辉死了,前夫哥和其他马甲还活着这件事了。人格是有死亡概念的。】
【所以是绿帽癖和牛/头人癖共存。】
【叹为观止。不是自残,是前夫哥杀死了星辉!】
【草,太牛了。这还是随机npc的剧情啊,这游戏卖我两万日元太亏了!】
【懂了,这样一来,其他星夜云存活是因为没有得到夫人的爱。所以前夫哥扫除障碍(星辉)后一定会回来的,夫人如果一直找不到前夫哥,只要等待就好。】
初桃也大为震撼,但又奇妙地说得通。
我老公竟然有人格分裂……
不过,无论这个猜测是否正确,无惨这些奇奇怪怪的行为都是从初桃接受月彦的侍寝时开始的。
所以究其根本,是她把他变成这个样子的。
玩家因此对他更加怜爱。
“他还活着。”
她注视着地上的血痕,叹息一声。
“他只是太累了。”
所以暂时离开,找了个地方舔舐伤口……是这么说的吧?
初桃并没有深究这件事。
只派人打扫了这座宅院,时刻保持能入住的状态。
里梅没有受到惩罚,却并不因此感到松快,这件事确实是他的失职。
他开始尽心尽力帮初桃寻找星辉。
他虽然不知道星辉就是无惨,却知道星辉与常人不同,身上带着诡异,又能变换成其他人的面貌,是以只能暗地里寻找,否则会引起恐慌。
但是里梅一直没有找到他。
他就像一滴雨落入大海,一颗种子吹入森林,忽然间人间蒸发,连带着那一家曾收留他的长兄与小妹也人去楼空。
渐渐地,京中出现几起死而复生事件。
阴阳寮听闻了这件事,但碍于这个时代的医疗手段,也曾有过假死者复生的情形出现,加上此后也没有更多的死伤事件,一切回归正常与秩序。
阴阳寮与鬼杀队虽在平安京中行斩妖除魔、消除诡异之职,但毕竟民不举官不究,除非确实发生诡异事件、或是危害了哪些人性命,才会再次前去调查。
因此这份隐秘的传闻就一直在京中延续下去……
梨花树下,大阴阳师闭着双眼,掐诀心算,忽然,眼角、口鼻溢出鲜红的血液。
他倦怠地睁开眼,已是双眼无神。
一侧的式神青龙为他递上锦帕,声线压着:“晴明大人,如何?”
“似乎……往好的方向变了。”
安倍晴明垂下眼。
“但依旧是大凶之兆。”
他曾在上一次初桃拜访时提醒他异变将生,如今这异变已经转变成了平安京的凶劫,正伺机而动,或在近日降临。
他所占卜的就是这道凶劫。
如同过去,安倍晴明窥探天机。
他看到的未来,是黑暗中一双猩红的眼。
那黑是纯然的黑,透不进一丝光亮。
那双眼是怨毒的眼,流着血泪仇视京中。接着,在漆黑一片的周围睁开了无数只血色的眼,密密麻麻,遮天蔽日,他们或虔诚、或恐惧、或折服,全都朝向那双眼睛。
这就是平安京的下一道凶劫。
只是,不同于前两次意图灭世却孤身一人的麻仓叶王与两面宿傩,此人实力不比他们强大,身后助力颇多。此劫必定伤亡无数。
而且,这些人分明死气重重,却非安倍晴明所知的死者幻化成的咒灵。
人死之后,灵魂脱离肉身,黄泉鬼差会引渡灵魂进入地狱。那些未能成功被引渡的灵魂在人世徘徊过久会变成咒灵,由阴阳师超度成佛,或是被祓除。
这些都是写在生死簿上,人死后既定的命运。
但他们不同。
……就好像,逃脱了生死簿,衍生出了另一种分支一般。
“我能为这京中再做些什么呢?”
安倍晴明口中喃喃,沾了杯中茶水圈划,忽然,扭头看向一条戾桥的方向。既与生死有关,那便去黄泉一探究竟吧。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站了起来。
年迈的老人脊背挺的笔直。他一步一步稳健地向外迈去。
走到门前,一道道身影浮现在四周。
安倍晴明的式神齐齐拦在他身前:“不要去,晴明大人。”
大阴阳师愕然,失笑说:“我只是出门散心罢了。”
十二神将的身形巍然不动,天一说:“您要再去黄泉散心吗?”
玄武沉默说:“您上次从黄泉回来已是九死一生。我等是万万不会再让您涉险的。”
安倍晴明像是偷吃甜食被孙辈发现的老爷爷,无奈一笑:“上一次我足足去了七日,如今我只去一日。”
“……”
“半日,也不行吗?”
他打着商量,回应他的却只有式神的沉默。
大阴阳师却依旧笑眯眯的表示了自己的决心。
直到青龙问:“近年来您为何总是占卜天机,力求规避一切灾厄?”
从前的晴明大人在化解诡异一事上,从来只是心中有数,步步为营,与天斗与鬼物斗。从来不会如此急切,不惜以燃烧自己的性命为代价获得未来的线索。现在更是愈演愈烈,想要在一切发生前就寻找到完美的通关答案。
麻仓叶王与两面宿傩虽然棘手,但过去足以毁灭平安京的大事晴明大人解决的难道就少了吗?
更何况现在这道凶劫什么迹象都未显露,还远远不到该解决的时候。
“我已知晓线索在何方,此去必有助益,难道便什么都不做吗?”
安倍晴明笑着说:“这可不是我的风格呀。”
话虽如此,可大阴阳师已非青壮之时,他已年迈,已露灯枯油竭之相。
如果放任他再入黄泉,可能此生都没有再见的机会,更谈不上安享晚年,寿终正寝。
因此,十二神将依旧执拗地挡在他面前,不惜违背主命。
安倍晴明正要板起脸,跟自己的式神们来一句重话。
就听青龙问:“您为何就是不相信她呢?”
“……”
他顿住了。
“她说过,天下没有再能难倒她的事。”
“您为何始终将她视作要保护的对象,不愿意相信她有独自处理一切的能力呢?难道她离了您就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不能解决问题了吗?”
安倍晴明站着,一动不动。
青龙哀戚地注视着他。
许久,安倍晴明方才长长叹出一口气:“是我着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