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Summer31 陈知屿,你怎么那么……
陈知屿收到宋青阳消息那会儿, 医生刚查完床还没走,房门冷不丁被人朝外推开,一屋子的人都朝门口看过去。
女孩身上穿着一中校服, 小脸红扑扑的, 胸腔剧烈起伏着, 原本高束的马尾此刻松散了几分,垂在肩头, 显然一副急得不行的样子。
一起来查房的还有几个在实习的大学生,见状没忍住笑着打趣, 现在的小孩儿可比他们那时候开放多了,然后其中一人还看了眼床上躺着的陈知屿,挑眉道:“你小女朋友来了。”
“……”
林听夏的脸又红又紫,谁是他女朋友,他个大骗子!
主治医生转身训了几句那些开玩笑的实习生, 然后扭头嘱咐林听夏, 让她好好照顾病人。
乌泱泱的人离开,房间一下显得空旷不少,经过这么一折腾,林听夏身上的气势也灭了大半,她站在原地看向仍旧躺在病床上的陈知屿。
少年穿着病号服, 面容稍显憔悴,右臂被缠了一圈白色纱布,左手上还扎着针。
陈知屿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层讥讽:“你来干什么?”
“我来,当然是看你,是不是还活着喽。”林听夏双手背后走到他身前,弯腰靠近他, 脸上扯出一捧笑容,“毕竟我们陈大主席,最会骗人了不是?”
“是么。”陈知屿冷冷扯了下唇,突然坐直身体,把林听夏吓了一大跳,两人唇差点贴上,陈知屿眼皮下压,死死盯着她,说,“那也没有你会骗人。”
她什么时候骗人了?
他那眼神怎么搞得她好像跟个哄骗良家妇女的渣男一样?
她搓搓手指,梗着脖子道:“明明是你先骗我说有事,结果就是去和苏棠月约会!你别想骗我,我这回可是都亲眼看到了!”
陈知屿抿唇道:“那你呢,我让你离蒋昆远一点,你扭头和他一起走。”
“那谁让你先骗我的!反正都是你的错。”林听夏说完一个人气气呼呼背过身去,不想理他。
刚刚他都没反驳她的话,他就是喜欢苏棠月,说不定两人那一晚就在一起了,甚至更早。她用力咬了下唇瓣,嘴里像是含了块苦涩的糖,腾得眼眶都发涩。
她来就是纯粹找气受,她就不该过来,她鼓着腮帮,抬腿就要走,手腕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攥住,陈知屿攥得很紧,抿唇道:“医生让你照顾我。”
“照顾你个屁!你都有苏棠月了,你还差我一个!陈知屿你个大骗子!我讨厌死你了!”林听夏转身打他攥着自己的那只手,挣扎着要走,少年紧抿着唇,用力往前一带,她整个人直扑倒在他怀里,唇磕上他喉结的时候。
两人身子都明显一僵。
而后,林听夏红着耳朵立马从他怀里爬起来,压根儿不敢抬眸和他对视,心脏狂跳不止,像是被人安了加速器,她轻咬着唇瓣,视线不经意扫过他扎针那只手,磕磕绊绊道:“陈知屿,你回血了。”
……
“你们现在的孩子也真是,在医院里闹什么?万一针扎到别的地方怎么办?”护士皱眉帮陈知屿重新扎了针,然后又嘱咐了几句。
林听夏站在旁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这会儿乖得不行,护士说什么就是什么。
等人走了,她才慢吞吞走到陈知屿病床前,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说:“我刚刚不是故意的,而且谁让你拽着不让我走的,要不是你拽着我,害我亲……我才不会乱动的。”
剩下的话林听夏声音越说越小,手指不安地搅着,唇瓣紧抿。
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感觉自己就像是言情小说中,破坏主角感情的恶毒女配,被“道德”这把刀时刻磨割着心里的那条底线。
因为她刚刚亲他的时候。
其实心里有那么一点儿的高兴。
包括现在也是。
但这实在太不应该了。
可生物老师上课的时候说过,心跳主要由人体自主神经系统和心脏自身的窦房结共同调控,属于不受主观意识支配的“自主节律活动”。
这不是她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了的。
“你不守男德。”沉默半晌,林听夏就吐出这么一句话,把陈知屿都气笑了。
“我又怎么不守男德了?”陈知屿挑眉道。
林听夏鼓了鼓腮帮子,总不能说他勾引她吧,那样岂不是显得她很饥不择食?
她没吭声,眨眨眼,只道:“我就是知道。”
得儿,她那小脑袋瓜整日里不知道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要真让她这么一直闷想下去,地球都不是圆的了。
“昨晚,我没和苏棠月约会,有事也不是骗你。”陈知屿郑重道。
林听夏眨眨眼,一副我看着你瞎编的样子。
陈知屿无奈扯了下唇角,继续解释:“昨晚晚自习苏棠月突然接到了她妈妈住院的电话,她妈妈是我高中班主任,高中的时候对我很照顾,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寄住在苏棠月家里,所以昨晚事发突然,她只找到了我。”
那算是陈知屿为数不多,感受到善意的时光。
林听夏不由得一怔,陈知屿家里那么有钱,怎么会沦落到寄人篱下?
陈知屿:“你要是不信,现在可以去楼上找她,她妈妈也住这家医院。”
那还是算了吧,她跑到人家面前去戳人肺管子?林听夏眨眨眼,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这个解释,但这不代表她就原谅他了。
昨晚那么危险,她都要吓死了。
“你呢,昨晚烧烤吃的不错吧。”陈知屿抿唇道,语气里透着一股淡淡的酸味。
林听夏点点头,掰着手指头,诚心气他,说:“对啊,我们之后去了附近的夜市,吃了好多好吃的,有炸串、烤鱿鱼、冰粉……我们还一起喝了酒,他还送我回家——”
“林听夏。”陈知屿沉声喊她名字。
林听夏一秒破功,噗嗤一声大笑着,看着他说:“陈知屿,你怎么那么好骗。”
*
那天之后换陈知屿不理她了。
午后的食堂格外拥挤。
尤其是陈知屿平安无事地返校,这无疑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有不少同学都借此机会来看望他,实验班门口一早被堵得水泄不通,宋青阳可是废了半天力气才爬出来。
他端着餐盘一屁股跌坐到肖一筱旁边,刚拿起吸管,面前的饮料却被林听夏一把夺了过去。
他苦着张脸,求她:“姑奶奶,快给我,我要渴死了。”
“上回你耍我那事儿,咱还没算账呢!”林听夏把饮料瓶攥得咔嚓响,她挑眉看他一眼,似是在说,这就是他一会儿的下场。
肖一筱轻抿了下唇,偏头看宋青阳一眼,说:“宋青阳,你是不是欺负夏夏了。”
靠,他俩到底谁欺负谁啊?
宋青阳往座位上一摊,摆烂道:“我真没骗你,屿哥他确实不喜欢弹钢琴。”
“那你上回…而且他家里还有那么多荣誉证书呢!”林听夏呛道,要是不喜欢,为什么要学那么久的钢琴?还考那么多的证书?
“上回……”宋青阳虚虚瞟了眼旁边的肖一筱,都怪林听夏,要不是她话说不清楚,他怎么会把她口里的“那个朋友”当成肖一筱,“上回算我骗你。”
见林听夏抡起拳头要起身揍他,宋青阳又赶忙抱头找补道:“不过这回肯定没骗你。”忽的,像是想到什么,他惊道,“你怎么知道他家里有那么多证书的?你去他家了?”
肖一筱眼底也闪过一丝惊讶,抬眸看向林听夏。
林听夏一噎,恶狠狠瞪他一眼,说:“宋青阳你要死啊,大喇叭瞎喊什么?赶紧吃你的猪饲料吧你。”
*
宋青阳咬着饮料吸管进班的时候,陈知屿正黑脸坐在座位里。
他笑嘻嘻走到他桌前,拿起他桌面上的饭团在手里掂了掂,贱兮兮道:“哎呀,我们陈主席不愧是劳模,怎么午饭时间还在学习呀?”
陈知屿眼角一抽,夺过他手里的饭团,冷声道:“有病就去治。”
“别学了,问你个事儿。”宋青阳反手扣上他桌面上的习题册,挑眉道,“你和林听夏怎么回事?她怎么还去你家了?”
陈知屿狐疑看他一眼,没否认。
“草,你真把她带家里去了?”宋青阳哭脸,“我之前要去你家玩,你说什么都不肯,重色轻友。”
陈知屿重新打开习题册,垂眼道:“你也知道自己是去玩。”
“有什么区别么?”宋青阳不解,咬了口吸管,“难不成她去你家还能是为了学习?”
陈知屿没吭声。
“不是吧,你给林听夏辅导功课?”宋青阳眼底难掩惊讶,“那小辣椒,能听你的?”
确实不太听话。
陈知屿握笔用笔帽敲了敲桌面,抬眸看他,轻微皱了下眉,说:“你很吵。”
啧,那小辣椒闹成那样也没见你嫌弃一下,宋青阳撇撇嘴,问:“苏棠月那边怎么样了?”
陈知屿敛眸:“虞老师没什么事,属于职业病,已经出院了。”
宋青阳拍了拍他的肩,意味不明地笑着说:“你这跟童养夫似的,还能照顾人家一辈子啊?”
第32章 Summer32 一扇紧闭的门,为她……
时间像是本没有标序的书, 翻着翻着,眨眼间就来到了六月底。
晚课是老班的数学课。
前天课上做的随堂测成绩下来了,卷面满分150, 林听夏这回考了70。她咬了下笔杆, 见班杰在讲台上专注讲题没功夫注意这边, 按耐不住地偷摸掏出手机对着成绩拍了张照片,然后甩给了陈知屿。
陈狗:
–还行。
看着秒回的消息, 她眉梢挑了下。
小铃铛:
–你上课玩手机?
那头顿时没了动静,林听夏干脆把手机重新塞回桌兜, 脑海里却一遍遍碾过他刚刚发的那两个字。
还行。
是什么意思?
是行,还是不行?
林听夏没来得及太过纠结。
这时站在讲台上的班杰突然放下手里的试卷,说:“咱班呢,有几个同学是肉眼可见地进步,比如之前新转来不久的薛萌同学, 她不仅很好地适应了一中的生活, 还对自己有很高的学习要求。”
薛萌自那次月考成绩,年级前30榜上有名后,在高一年部小小地掀起了一层骚动。
为什么说是小小的,是因为她这人不爱说话,终日沉着个脸, 之前那些主动和她搭话的同学,都被她冷脸谢绝了。
久而久之,她在班级里的存在感可以说几乎为零。
她就像是个游离人群外的怪物。永远习惯性地垂着头走路,却又会在众人不经意的时候杀出来,让人眼前一亮。
比如,她这回随堂测考了145分,是班级最高分。
林听夏有时候觉得薛萌还挺酷的。
如果她不莫名其妙地讨厌她, 她或许会和她交朋友。
班杰一提起成绩的事儿话匣子就收不住,尤其是还剩不到10天就要期末考了,长篇大论的老生常谈,像是条厚实的围巾,在炎炎夏日里,一圈又一圈地缠在众人脖子上,让人喘不上来气。
明明都打放学铃了,偏偏他还意犹未尽的又絮叨了三分钟。
林听夏出教学楼的时候,外头都没什么人了,和肖一筱在校门口告别后,她径自去了车棚。
从昨天开始,林听夏晚自习就不和陈知屿一起补课了,两人约定放学去陈知屿家补。
想着晚都晚了,林听夏干脆又去了趟奶茶店,给自己买了杯冷饮。陈知屿不喜欢喝这些,她就没给他带,她咬着吸管,悠哉悠哉走到车棚附近时,隐隐听到了苏棠月的声音。
苏棠月站在陈知屿身前,手里提了袋东西,和他说:“这是我妈做的鲜花饼,上次的事麻烦你了。”
“没事。”陈知屿接过鲜花饼,朝她轻挑了下眉。
苏棠月被陈知屿笔直的目光扫得脸颊发烫,她垂下眼,看着他的右臂,抿唇道:“你的伤好点了么?”
陈知屿淡声道:“已经好差不多了。”
苏棠月抿唇“嗯”了声,又从书包里翻出一个笔记本递给他,弯唇道:“上次你帮我写的批注,都很有用,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林听夏就是这个时候走过去的。
她一手握着冷饮瓶,一手抄兜,嘴里把吸管咬的咔嚓响,愣是一眼都没看他俩,腿往车座上一跨,踹起脚板,攥着车把手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来去匆匆,像阵冷风,把两人之间那点仅有的温存都吹没了。
苏棠月轻抿了下唇,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陈知屿匆匆接过她手里的笔记本,淡淡“嗯”了声,便立刻打转车把手,扭头,朝那道置气的影子追了上去。
夜晚的风带着白天的潮气,水蒙蒙地抚过来,无端让人眼底漫起一层湿意。
马路上,那两道修长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在了一起,摇摇晃晃,形影不离。
苏棠月抿唇站在原地。
直到目光的尽头再也看不到那道高挑的背影,她才攥紧书包带,默然离去。
*
等到了悦澜华府,林听夏才勉为其难地给了陈知屿一个眼神。
主要是她不是这里的户主,得等陈知屿刷卡才能进,不然她才不会等他。
一回生二回熟,林听夏现在已经能把去陈知屿家的那条路记得个七七八八了,所以没再用他引路,一个人气势汹汹走在最前面,陈知屿也没和她搭话,只默不作声跟在她后面。
上了楼,陈知屿弯腰给她拿出拖鞋,她理都没理,就那么光脚进去,甚至这次连书包也没让他帮拿,自己拎回了他的卧室,然后抽出凳子坐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的好像这是她的家。
陈知屿抿唇跟进屋,把拖鞋放到她脚边,帮调节了下灯的亮度,便转身出了房间。
林听夏握笔在本子上划了两道,似是不解气,又拿笔尾去敲桌面上,正对着自己坐着的木偶人的脑袋。
“他是不是很讨厌?”林听夏自顾自地说。
可惜木偶人哪里会说话,没人回应她,她又气呼呼地敲了两下它的脑袋,谁知道嘎嘣一声,木偶人的脑袋竟然直接被她敲掉了。
“……”
她略显慌乱地捡起木偶人的脑袋,趁陈知屿回来前给重新安了上去,然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低头学习。
陈知屿端了盘果盘回来放到她手边,然后坐下,打开苏棠月刚刚给的笔记本,垂眸进行批注,模样认真又专注。
她叉了颗葡萄进嘴里,酸得她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吃了一颗就没再吃,然后把果盘嫌弃地挪到陈知屿手边。
陈知屿掀起眼皮看她一眼。
林听夏眼珠骨碌一圈,挑眉道:“这个可甜,你怎么不吃?”
陈知屿:“不喜欢吃甜的。”
“你这人真奇怪,不喜欢吃为什么买?吃不完还不是浪费?”说着林听夏叉起一颗葡萄递到他嘴边,晃了晃。
陈知屿抿了下唇,接过叉子,咬了下去。
林听夏一下凑过去,眨巴着大眼睛盯着他的脸仔细看,笑着说:“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甜?”后几个字咬得极重,雀跃的眸光中都做好了看他出糗的准备。
两人靠得极近,林听夏几乎要贴到他身上,女孩睫毛卷翘,眼睛明亮得像是晶莹剔透的宝石,一闪一闪地盯着他看,有些晃眼。
陈知屿喉结上下滚动一下,看着她,小幅度牵了下唇角,然后一本正经道:“确实甜。”
这怎么可能呢?
葡萄都是一串串的酸。林听夏重新叉了一颗进嘴里,简直酸得她天灵盖都要卷起来了,她强忍着眼泪,正要重新叉一颗让他再尝尝,回头却见少年坐在座位里,唇角挂着点点笑意,看着她。
“你耍我!”反应过来的林听夏,气呼呼瞪他一眼,坐在座位里,紧抿着唇,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可身侧的人却笑个不停,肩膀耸动着,她红着耳朵扑到他身上,抬手捂他嘴巴,用力捏他脸,恶狠狠凶道:“你不许笑了!”
陈知屿怕她摔下去,一只手虚虚护着她的腰,女孩掌心绵软,她模样可爱,凶起人来也没什么气势。
不知不觉间,两人看向对方的眼神渐渐变了点味道。
林听夏被陈知屿这么不加掩饰的目光看得脸颊一热,贴着他领口的指尖微蜷,无意扫过他精致的锁骨,带起一片酥麻。
他那张脸实在好看到犯规,她心虚垂下眼,轻咬了下唇,最后红着脸蛋从他身上爬起来。
心脏砰砰直跳,她别扭地扯了下自己的衣角,又一副手忙脚乱的去扯他的衣角,咬舌头道:“那个,你衣服乱了。”
陈知屿抿唇“嗯”了声,鼻音很重。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开门声,随后是高跟鞋踩到地面上的声音。
两人都愣了下,陈知屿一瞬下颚线绷紧,嘱咐她待在屋里别动,便匆匆开门离开,然后把门带上。
陈澄瞧见陈知屿的时候,轻挑了下眉,红唇微张,脸上泛起点点笑意:“晚上好啊,有同学来?”显然,她看到了门口放着的那双鞋,然后继续问,“还是个女孩子?怎么不带出来见见?”
陈知屿只冷眼看她,薄唇紧抿道:“你来干什么?”
陈澄像是已经见惯了陈知屿这副浑身带刺的模样,但还是忍不住感慨道:“没有小时候乖了,我来给你送生活费啊。”说着陈澄从包里翻出一张银行卡丢到旁边的茶几上。
“我不需要。”陈知屿垂在体侧的手不禁攥紧。
“啧,你还是太年轻,不懂得钱的重要性。跟什么过不去,都不能跟钱过不去。”陈澄笑着含了根烟,正要打火,被陈知屿冷声呵斥一声,“别在这儿抽。”
陈澄淡淡扫他一眼,忽地笑了下,然后把烟掐了,红唇微张:“密码是你生日。”
门外的脚步声消失,林听夏正准备关门,冷不丁和转过身来的陈知屿对上视线,她尴尬的嘿嘿笑了两声,抬手摸了下鼻尖,弱声道:“那是你,姐姐?”
刚刚那个女人简直太飒了,看起来也就像20几岁,一身烈焰吊带红裙,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尤其是和陈知屿,两人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陈知屿长得更野性一点。
“不是。”陈知屿冷声吐出两个字,心口没由来的一阵烦躁,长久的缄默后,他抬眼看向林听夏,抿唇道:“你想听我弹钢琴么。”
陈知屿的琴房就是那间带着密码锁的房间。
屋里没有一扇窗户,四面是密不透风的墙。她还没踏进去,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闷感已扑面而来,压得人呼吸发紧。
屋内只孤零零摆着一架钢琴,琴身上积了层厚厚的灰,显然许久无人问津。空气中更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腐朽气息,陈旧得仿佛凝固了时光。
陈知屿向来是个极爱干净的人,但唯独这里,似乎透着几分不一样的杂乱。
她忽然记起宋青阳曾跟她说过,陈知屿其实并不喜欢弹钢琴。
或许这一次,他真的没有骗她。
可为什么呢?
她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每一步都像踏在一块,从未对旁人开放的专属领地,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陈知屿这次没了像上次在夜市那样的细致,要把钢琴上的边边角角都擦干净。他单手掀开钢琴盖,径自坐到凳子上,简单地调了下音,便掀起眼皮看她,问:“你想听什么?”
林听夏稍愣了下。
她从小就没什么音乐细胞,只小学的时候学过一阵口风琴,她想了想,说:“《Summer》。”
第33章 Summer33 一瓣多肉叶片
那晚, 林听夏没问陈知屿为什么心情不好,也没再追问那个女人的事。
之后的日子里,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无声的约定, 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谁也没有再主动提起。
七月十三号, 期末考试正式结束。
大家迎来了两日小假期,但林听夏却没彻底闲下来, 因为小假期结束后就是文艺汇演。
早早的,她就在夏家军群里发了群通告, 通知大家于今早八点,校内活动室按时集合。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胡波宁。
他回来参加期末考,队里顺便放了几天假,正巧赶上了林听夏的演出, 便非要跟过来凑个热闹。
大家在校内基本都打过照面, 林听夏也就没再隆重介绍他,简单报了名字和班号后大家便一头扎进各自的事情中。
只是胡波宁这祸害走哪儿都要惹人,惹谁不好,偏偏把姚甘给惹到了。
今天来排练的人特别多,几乎整个年级组的人都在, 跟看猴一样把他圈起来议论。
胡波宁不是什么好脾气,但姚甘说的话也实在难听,说他黑皮体育生,蹬那两下腿就跟□□抽搐一样,以后铁定没出息。
等林听夏和肖一筱从外面买水回来时,两方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肖一筱急忙跑去问宋青阳怎么回事,宋青阳只摇摇头,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人突然一下就吵起来了。
肖一筱叹了口气,等再扭头找林听夏时,她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扎进人堆里,看不见踪影。
“发生什么事儿了?”林听夏挤到胡波宁身前,喘气低声询问道。
“你看她给我挠的!”胡波宁露出两条胳膊给林听夏看,上面没一块好肉,全都是红色的血痕。
“怎么,一个人没理,找人来撑腰了是么?”姚甘眼眶红红的,显然气得不轻,指着林听夏就骂,“你俩没一个好东西!”
“你骂我就骂我,你骂林听夏干什么!”胡波宁吼道,林听夏压了下他的胳膊,叫他别激动,她抬眸看向对面的姚甘,问:“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姚甘:“你问他啊!”
胡波宁脸色涨红,支支吾吾半天,和林听夏说了句,他没偷看。
原来是因为今天有彩排,不少女生都去更衣室换衣服,但空间不够,有人看胡波宁闲着没事干,就叫过去搭了把手,帮忙临时再建几个,谁知道姚甘就在里面。
但他真没偷看,他才刚走过去。
而且谁想看她啊!他还不想脏眼睛呢!
可这事儿毕竟是女方更容易被占便宜,但林听夏也不想委屈朋友,她眨眨眼,开口道:“那边不是有监控么?”
这么一说,众人才想起来,然而有人提醒,那边的监控坏了还没修。
一时之间,周围又陷入死寂的沉默。
这时胡波宁扯了下林听夏的胳膊,小声道:“我想起来了!陈主席那会儿也在那儿,他肯定能证明我清白!”
林听夏轻抿了下唇,抬眼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那抹挺拔的身影。
陈知屿贴墙而站,头微垂着,在看手机,似是有感应般,他突然抬眸朝这边看过来,两人对视不过一秒,林听夏便有些心虚地别开眼。
因为她知道,陈知屿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太喜欢胡波宁。
可能是被她波及的吧。
毕竟,厌屋及乌。
她拍了拍胡波宁的胳膊,示意他少安毋躁,然后拨开人群,大步朝陈知屿走过去,最后站定在他面前。
“我们陈大主席,难道不去管管嘛?”林听夏歪头打量他。
陈知屿敲完最后一个代码,关掉手机,懒懒掀了下眼皮,看她。
今天她被胡波宁缠了整整一上午,像狗皮膏药一样,期间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陈知屿站直身体,压下心底那点儿不爽,只淡声道:“监控可以看了。”
她愣了下,揣在手里的手机这时突然震了下,是年级大群里的消息。
主席·陈知屿:刚刚上传了一则32s的视频。
是胡波宁帮忙抬东西,走过去的全过程。
视频中显示,胡波宁只是路过了姚甘正在换衣服的更衣室,却并未有向里面主观偷窥的行为,是手里握着的三角支撑架不小心撞到了门口的帘子,才有了刚刚那一场闹剧。
真相大白,众人一时哗然。
胡波宁不是那种爱斤斤计较,得理不饶人的人,大手一挥,对姚甘爽快地说了句没事,扭头就火急火燎地朝林听夏这边跑过来,一把揽住她的肩,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吓死我了,哥的一世英明刚刚差点就毁了,这要是以后功成名就了,那可是妥妥的黑料!”
林听夏一句都没听进去,她还沉浸在自己的错愕中。
陈知屿这回…怎么不小心眼了?
然而不到一秒,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又震了下,她下意识抬眸瞥了眼站在对面的少年,陈知屿眼皮下压,定定看着她,带着股天然的压迫感,她心跳不禁快了两拍,抿唇低头看手机消息。
陈狗:
–让他回去。
*
那天的小插曲,可谓是将文艺汇演当天的气氛,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众所周知,林听夏和苏棠月两人因漫画社主席之位本就处于竞争关系,这因着胡波宁的事,双方梁子结的更深,再加上陈知屿和宋青阳都跑去支持林听夏的表演,这很难不让人对这一群人之间的关系浮想联翩。
更有甚者,竟然说陈知屿喜欢林听夏。
但这一说法刚冒头就被众人掐灭了。主要两人无论是性格,行事风格还是平日相处的状态,看起来都实在不像是能凑到一块去的人。
直至话题的中心人物逐一登场。
台下那些原本此起彼伏,喧嚣不止的议论声才稍稍有所收敛。然而,紧接着便是一阵更为嚣张,划破空气的尖叫声,瞬间盈满整个空间。
林听夏一袭抹胸烈焰红色短裙,亭亭玉立地站在璀璨的灯光之下,皮肤白皙细腻,眼睛像宝石一样闪烁着。
因为表演,脸上化了一层淡淡的妆容,恰到好处地增添了几分妩媚与娇艳,整个人宛如一朵盛放的红玫瑰,美得动人心魄,让人移不开眼。
再看她旁边站着的陈知屿。
一袭修身笔挺的白色西装,将他的身形衬托得愈发修长挺拔。
为了与林听夏相互映衬,他特意在领口处系了一枚与裙子同色系的红色蝴蝶结。这小小的细节,让两人同框登台的画面,显得格外和谐养眼,仿佛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
当少年修长的指骨,轻轻敲响第一枚琴键之时,那清脆的声响仿佛自带神奇的魔力,众人原本漂泊不定、杂乱纷繁的思绪,渐渐地跟着沉静下来,仿佛沉浸在一片静谧的艺术海洋之中。
可没过多久,随着宋青阳敲响那副热血激昂的架子鼓,极具冲击力的音浪一波接着一波地涌来,又让众人的情绪瞬间澎湃高涨起来……
同时,众人身后的大屏上出现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动漫画,是林听夏亲手创作,记录着大家一起练习时的每一帧,细腻的笔触,像是要把夏天刻进每一个人的心里。
一场表演下来,众人看得酣畅淋漓,意犹未尽。这次活动的最终获胜者显而易见,然而林听夏却没过多沉浸于这份喜悦中,她急着回后台取东西。
因为肖一筱他们还有别的工作在身,林听夏只能一个人先回去。彼时,休息室里只有一个在到处乱啃零食吃的胡波宁在。
胡波宁刚要翻另一个包装袋,突然被一只纤白的手扣住手腕,他回头对上林听夏的脸,一时怔住。
两人虽然经常互损,但他不得不承认,林听夏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
“胡波宁!你口水要是敢流到上面,你就死定了!”林听夏立马拍开他的手,一把夺过礼品袋,仔仔细细看了眼,发现上面没有损坏的地方,这才稍稍吐口气,然后瞪他一眼。
胡波宁“切”了声,浑不在意道:“里面装什么宝贝了,碰都不让碰。”
林听夏哼了声,她还要去找陈知屿,就没搭理他,抱着礼品袋兀自出了休息室,直奔主持人候场区。
彼时陈知屿没在,只有刚下场的许衍青,两人简单打了声招呼。这时,身后响起一片惊呼。
陈知屿上台了。
少年站在讲台上,他换了一身修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身姿颀长,手里握着话筒,头顶暖光灯落在他俊秀的侧颜上,美得仿佛和其他人不在一个图层。
台下骚动不断,手机闪光灯闪个不停。
有那么一个瞬间,林听夏觉得,他这样的人就该立于世界顶端,那份耀眼与不凡,让爱慕与敬仰都成了自然而然的追随。
她一时看得入神,冷不丁和陈知屿对上视线,心脏不受控地怦怦连跳两下。她咬了下舌头,不知道心虚个什么劲儿,一秒别开眼。
而后又装作不经意般,重新扭过脸去看他。
但少年这次却没再看向她,而是面向观众台,仿佛刚刚那一眼只是错觉。
她轻咬了下唇,心里竟然忍不住浮起一点小小的失落。
好不容易等到陈知屿终于下场,他却被一个漂亮姑娘拦住了脚步。
女孩一头大波浪,妆容精致,身上穿着当下最时髦的款式,紧身吊带背心,配一条低腰牛仔短款,肚脐上还扎着一枚脐钉。
浑身透着股不服管教的野性,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中的学生,林听夏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陈知屿竟然带着人直接朝这边走过来,看起来心情不错。
林听夏鼓了鼓脸,干脆扭头装没看见他们一样,扯着许衍青自顾自地聊天。谁知道那女孩竟然突然一下跃到眼前,扑到许衍青身上,吓了她一大跳,她下意识往后躲,不禁撞上一抹坚硬的胸膛。
陈知屿掌心抵着她的腰,有赤热的温度传来,她轻咬了下唇,鼻息间都是他身上那股凛冽的味道,心跳倏地漏了半拍。
“她谁啊?”林听夏小声询问,还不待陈知屿开口,那女孩像是宣示主权般,在她的注视下,吧唧一口亲到许衍青脸上。
她眨眨眼,一时愣住。
“还打算待在这儿?”身后响起陈知屿清冷的嗓音,她莫名有些尴尬,回头瞪他一眼。
要不是为了等他,她也不会碰上这种尴尬事,对方明显把她当假想敌了。
“林听夏,许衍青有女朋友。”走到人少的地方,陈知屿突然停下脚步对她说。
她又不瞎,她眨眨眼,看向陈知屿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无语:“我知道。”
陈知屿:“那以后离他远点。”
说的好像她对许衍青有什么想法一样,她忍不住皱眉:“我又不喜欢他。”
“那你没事找他干吗?”陈知屿视线掠过她手里的礼品袋,显然是误会什么了,林听夏对于他莫名地指责,有点生气,“我又不是来找他的!”
说完,她咬了下舌头,脸颊一点点涨成粉色,虚虚瞟了一眼面前的人,发现陈知屿正垂眸看她。
陈知屿长了双任谁看了都只觉薄情的眼睛,但却没人能在他的注视下,镇定超过三秒。
“我是来找你的!”林听夏破罐子破摔道,一把把礼物塞进他怀里,“但你别多想哈,这个、每个人都有。”
陈知屿懒懒“哦”了声,声音听不出来多大情绪起伏,他抬指勾了下礼物盒上的紫色蝴蝶结,林听夏莫名心一紧,听他说:“其他人的是什么。”
她想了想,说:“笑一笑的是一盒琴弦,宋青阳的是一副小型架子鼓,薛萌她没收我的礼物,二胡的是一个定制奥运游泳奖杯。”说着她又赶忙补了句,“毕竟,二胡帮我们干了不少苦力。”
每个人都投其所好,陈知屿不禁挑眉:“那我的呢,为什么是这个。”
林听夏送给他的,是一瓣多肉叶片。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陈知屿那副众星环绕的模样里,藏着颗孤零零的心。
上回去他家时这种感觉尤其明显,偌大的屋子干净得一尘不染,却也冷清得让人心里发空,像少了点能落地的烟火气。
她送一瓣多肉叶片给他,只简单地希望这株能慢慢生根的小生命,能陪着他走过那些冷清的时刻。
“它很好养活的,插土里就行。而且你没事可以和它说话的,植物都很有灵性,你开心它也会开心,你伤心它也会跟着难过……你要是不喜欢,你就还我吧。”见陈知屿一言不发,以为他不喜欢,她抿唇,伸手要拿回来,同时又开启碎碎念,“这可是我从母株上生生掰下来的,看来只能为你另寻个好人家了……”
她当时挑了好久,特意挑了片叶片最肥厚的,就怕陈知屿养不活,毕竟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能费心照料花草的人。
陈知屿抿唇:“那你会来看它么。”
她愣了下,说:“肯定啊,万一你给我养死了怎么办?你该不会…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虐待它吧!”
有的人连一片叶子都能如视珍宝,放在心上,而有的人……
陈知屿垂下眼,有些失笑地扯了下唇,而后抬眸看向她,说:“想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十一月快乐哦!
第34章 Summer34 睡得和猪一样沉
当天晚上, 林听夏刚洗完澡出来,突然收到了陈知屿发来的消息。
陈狗:
–「图片jpj.」
陈知屿给那瓣多肉叶片安了家。
是一个巴掌大的淡紫色陶瓷花盆,他把盆栽摆在了卧室的书桌上, 旁边还放着温度计和湿度计, 看起来不像是在养植物, 而是在做什么正经的科学实验。
林听夏忍不住翘了下唇角,白皙的小腿在床上晃来晃去, 垂眸给他发消息。
小铃铛:
–你给它取名字了么?
陈狗:?
小铃铛:
–那你以后怎么称呼它?
陈狗:
–……
陈知屿不回她消息了,她撇撇嘴, 翻了个身,扭头去找肖一筱。
一中每年暑假都有夏令营活动,属于同学自愿报名参加,学校不做强制要求。
今年的夏令营活动时间听说比去年的多五天,总共二十天, 几乎占了暑假的一半, 老林出差不在家,她一个人宅家里也没意思,于是问肖一筱去不去。
肖一筱那头消息发的很快,说让她等等,她去问一下她妈妈。
林听夏甩了个ok萌兔子表情包过去, 然后又戳回和陈知屿的聊天框。
像是有感应般,聊天框中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陈狗:
–0716
小铃铛:
–?
陈狗:
–名字。
她有时候觉得起名字这事儿也需要看天赋,而且如非必要,这事儿一定不能交给陈知屿。
小铃铛:
–……
*
两天后,夏令营活动正式开始。
早早的,操场内便排满了大巴。
林听夏她们班的大巴排在队伍的最后方,她和肖一筱来的算早, 但显然有人比她们来得更早。
因为大家都是新生,又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几乎每个班的同学都去了。放眼望去,乌泱泱一片,以至于她和肖一筱费了好些力气,才挤到本班的那辆大巴前。
彼时随队老师还没到,她们可以先上车放东西。想着这次肯定没什么好座了,林听夏还和肖一筱抱怨呢,结果一抬眸,正巧和车厢里的宋青阳对上视线。
林听夏惊道:“不是,你怎么在这儿?”
“hello啊小辣椒!我来给你们占座啊!”宋青阳笑嘻嘻走过来,殷勤地替两人接过包,然后自然地将肖一筱拉到前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后,自己也丝滑地跟着坐下来。
林听夏:“不是,你不用回你们车厢吗?”
“你难道不知道?这次主任特意给每班都派了两名学生会会员,专门来负责这一路上同学们的各种生活问题。”宋青阳正儿八经道。
确实,年级大群里早先发了文件。但那么一长串的内容,有几个人是会真的一板一眼看下去,林听夏不禁皱眉,拍了拍他的肩说:“那你坐后面去。”
宋青阳抱紧书包,死活不挪屁股:“不行的,我晕车。”
肖一筱抿了下唇,准备起身去和她一起坐后面,下一瞬被她一把按住肩,她挥挥手:“算了,你就坐这儿吧。”肖一筱也晕车,虽然是轻度,但跟着坐后面肯定不好受。
林听夏就这样一个人坐到了两人的后排。
没隔一会儿,她伸手戳了戳宋青阳的的靠背,问:“那、和你一起负责的另一个人呢?”
宋青阳回眸贱兮兮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们都是抽签决定的。”
林听夏“哦”了声,像是随口一说,再没问,然后偏头看向窗外,有意无意地寻觅某道身影。
宋青阳这时掏出手机给陈知屿发消息,催他怎么还不来,位置都帮他留好了,他再不来,林听夏身边的座位都要被抢走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陈知屿上车时,正有个男生停在林听夏面前,问她旁边有没有人,她刚要摇头,这时一个黑色帆布包突然落到那处空座上,大有宣示主权的意味。
两人齐刷刷抬头去看。
就见陈知屿站在过道中央。少年身姿挺拔,只朝那个男生微微颔首,示意他去前面的空座,那男生也没什么骨气,只遗憾地看了眼林听夏,便背着包灰溜溜走了。
“陈大主席,你怎么能和普通同学抢座位?”林听夏抬眸看着他说,眼底藏着一丝促狭。
陈知屿抬手把行李架上的行李往里塞了塞,才拿起座上的包俯身坐下,垂眸看她,扯了下唇,语气散漫道:“这儿又没标他名字。”
“屿哥霸气!”宋青阳这时扭头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一脸贱样,被陈知屿踹了一脚,笑骂了句“滚”。
等随队老师上车清点完人数后,车子才一辆接一辆地缓缓驶动。
他们这次要去的目的地在山里。
路程共计6小时,有人闲不住,直接凑堆打起扑克牌,前面老师不管这些,只说别影响到其他人就好。
宋青阳和肖一筱在聊学习的事,陈知屿从坐下来后就没怎么说过话,林听夏倚着窗垂眸兀自玩了几把俄罗斯方块后,困意顿时袭来,她眼皮不知道打了多久的架,最后终于筋疲力尽,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她被那股好闻的皂角香气紧密包裹着,像是坠在云端里,整个人轻飘飘的,骨头都软了。
这惬意的时刻,让她没忍住多赖了一会儿。
像是真地抱住了一团云朵,她爱不释手,拿全身去蹭。这时坐在她身侧,被她抱得不肯撒手的陈知屿微微绷直脊背,偏头看她一眼。
女孩睡得很香,睫毛卷儿翘,脸颊堆到他肩膀上,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唇角时不时翘起来,没了平日那股吵闹劲儿,整个人乖顺得不得了,陈知屿没忍住,多看了她一会儿。
这时前排的宋青阳突然笑嘻嘻转过身,拿着摄像机对着两人“咔嚓”就来了一张,那手速快的,堪比代抢票的老黄牛。
陈知屿微皱了下眉,见林听夏没醒,才去拍宋青阳的肩,叫他把“赃物”交出来。
宋青阳哪儿肯,就这一张照片就能把林听夏气个够呛,但耐不住陈知屿眼神施压,他只好把相机乖乖给到陈知屿手里。
照片拍的挺清晰,甚至把她的睫毛都照得根根分明,陈知屿盯着照片看了会儿,唇角微翘起一抹弧度,把照片导入自己手机,然后按了删除。
看了他全操作的宋青阳,没忍住在旁边做了个大翻白眼的动作。陈知屿像是没看到,把相机重新丢回去,正巧车拐进山路,颠簸着把林听夏晃醒,她皱着眉,不太高兴地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曜黑的眸。
陈知屿定定看了她两秒,说:“还要抱多久?”
林听夏愣了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红着脸,像是抱了个炸弹般,一把把他抛出去,神情带着点尴尬:“你怎么,都不把我叫醒?”
陈知屿:“睡得和猪一样沉,能叫得动?”
她睡觉确实比较沉,外面打雷都听不见。自知理亏,也就没和陈知屿继续拌嘴,自己生了会儿闷气,然后装作不经意地抬手,蹭了下脸颊。
还好,没流口水。
“夏夏,要喝点水么?”肖一筱这时转身递了瓶水过来,才稍稍将后座的微妙气氛拨开。
她“嗯”了声,小口抿着。
借着喝水的动作,偷偷去瞄一旁的陈知屿,观察他的反应。
少年神色如常,甚至已经翻出花名册,准备一会儿下车时协助老师清点人数。
似乎对于她刚刚的行为,并未放在心上。
“哇去,那边有好多羊!”车厢内有人惊呼一声,瞬间抓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连林听夏都没忍住扭头去看。
他们此刻已经驶入深山,两侧是悬着的崖壁,上面植被茂密,有一个甩着羊鞭的牧羊人正在放羊,他嘴里大声吆喝着,隔着一层车窗玻璃都能听到。只是听不太懂,应该是当地方言。
“这么多羊,他赶这么慢,天黑前能回家吗?”林听夏忍不住发问。
“不能赶。”陈知屿侧头看过来,和她解释,“羊气性很大,如果赶得紧了,之后会生病,甚至死去。”
这么严重?
林听夏不禁挑眉。
陈知屿怎么什么都知道?
“好了,同学们请注意!”这时随队老师突然按开扩音器,朝车厢上的同学们说,“再向前行驶不到五百米,就要抵达我们此次活动的驻扎地。但因为路段问题,一会儿我们需下车步行前进两百米。所以请同学们一会儿有序下车,在老师下达命令前切勿擅自行动。”
紧接着,随队老师又说了些注意事项。等大家记下后,才给每人发了块带有编码的感应手表,方便定位联系。
下了车,林听夏和肖一筱走在队伍中间,陈知屿和宋青阳被老师叫去最前面交代其他事情。她忍不住偏头和肖一筱发牢骚,说车上的事。
“我那是睡了多久啊。”林听夏问。
肖一筱想了下,认真道:“一路。”
她“啊”了声,继续说:“那他都喊了我几次?”她该不会真睡成死猪了?
“…他没喊你。”肖一筱抬手扶了下镜框,抿唇道。
一次都没有!她不禁呆住。
肖一筱看她一眼,神色有点犹豫:“也可能喊了…只是我没听到。”
那得喊成什么样,连坐在前面的肖一筱都听不到?
她不禁捏紧小拳头,眼神一顿乱砍前方那道挺拔的背影。
好啊陈知屿,耍她玩,还骂她是猪!
她再搭理他,她就真的是猪!
第35章 Summer35 不是生气,就这么点……
等中午吃过饭, 随队老师带着大家拿了各自的房号。
为了安全起见,宿舍为男女隔间混住,六人间。其中林听夏、肖一筱、薛萌、姚甘和苏棠月为一间屋子, 农村只有土炕, 为此六个人不得不挤在一处。
这样晚上谁挨着谁睡, 就成了当前的头等难题。
林听夏和薛萌两人互不对付,肯定不能挨在一起, 何况她也不想让肖一筱挨着她。姚甘因上次胡波宁那事儿还没给林听夏道歉,她俩也不能挨着, 最后就是苏棠月睡中间,薛萌去了墙角。
等安排好睡觉的位置,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此刻距离午休结束还剩一个半小时,但林听夏刚刚那会儿吃得太撑, 又睡了一程, 眼下全然没有睡意,在炕上趟了一会儿便爬起来,推门出去透透气。
刚刚来的路上,她发现了一条河。
说不定里面有鱼,她决定先去探探路。就这样, 她轻轻阖上房门,余光瞥见左侧一道颀长的身影时,下意识多看了几眼,眨眨眼,有点眼熟。
她扭头一看。
这不陈知屿吗?他住她旁边?
陈知屿像是才注意到她,关上面前的门,偏头, 挑眉看她一眼。
林听夏鼓了鼓腮帮子。
早上那事儿她还记着呢!于是没好气的对陈知屿说:“你干吗去?”
“放风。”陈知屿简言意赅道,然后单手抄兜,大步向前走去,仿佛两人真的是凑巧遇见。
林听夏撇撇嘴,朝他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麻溜朝那条小河的方向走去。
结果谁知道两人竟然同路了大半程,搞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再走下去了,因为她走在陈知屿后面,这样像是在跟踪他,于是她干脆快走几步,装作不经意地撵超过他,然后轻呼了口气,用余光偷偷瞟他。
少年步伐依旧如初,只是这会换他跟着她了,林听夏心里更不得劲儿了,没忍住回头瞪他一眼,说:“你跟着我干吗?”
陈知屿垂眸看着她说:“我去小河边。”
“你也去小河边?”林听夏一时呆住。
陈知屿懒懒“嗯”了声,在林听夏晃神的功夫,错步走到她前面,林听夏不甘示弱,最后反超他,第一个跑到了小河边。
彼时小河边还有其他班的同学在,林听夏怕晒,找了处树荫下待着。
河水被阳光晒得滚烫,并不冰手,她没忍住蹲下身,把手塞里面晃了晃,有小鱼仔触上来,嘬她指尖,很痒。
这时陈知屿也跟着过来,站在岸上,看到她的行为,忍不住皱了下眉。
林听夏知道他有洁癖,故意在他面前把水搅得浑浊,甚至还把手指直接插入河底的泥里,然后再慢悠悠带出来,那过程简直不忍直视。
果然,陈知屿眼角一抽,偏头不再看她,甚至还离她远了点。
她“嘁”了声,偷着笑。
蹲在河坝边一个人兀自玩了一会儿,顺道还捡到一块漂亮的鹅卵石,鹅卵石绵软光滑,上头还有彩色的纹理,她扭头喊陈知屿,雀跃道:“陈知屿!我找到个好东西,你要不要看!”
陈知屿双手抄进裤兜,一腿曲着,半倚着树干,神色散漫,有风吹来,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漫一层斑驳光影到他身上。他闻声,只懒懒朝她这边掀了下眼皮,并未回应,但不妨林听夏自己朝他那边跑过去。
她笑眯眯跑到他面前站定,把两只手握拳摆在他面前,歪头让他猜宝贝在哪只手里。
只是一会儿功夫,女孩白皙的面颊就被晒得泛红,陈知屿轻微皱了下眉,懒懒道:“幼稚。”
林听夏才不管那些,她撇撇嘴,偏要固执地让他猜,催他快点。
陈知屿最后无奈地选了她的右手。
她眼睛骨碌转了一圈,看着他说:“猜不对有惩罚,我劝你、再猜一次。”
女孩眼睛透亮,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像星星一样夺目,哪怕此刻眼底藏了那么点狡黠,也让人无神顾忌。
陈知屿扯了下唇角,仍旧肯定原先的选择。
她咬了下唇,换了个说法:“你怎么不猜左手?”
陈知屿不禁挑眉,他看起来那么好骗?
但也许是那天阳光正好,女孩脸上的笑容太过亮眼,他心头微动,最后还是选择正中她下怀。
“哈哈哈哈!”林听夏大笑一声,朝他摊开空荡荡的左手,“被骗了吧!”
陈知屿微微翘了下唇角,懒懒“嗯”了声。
“那你现在要接受惩罚喽!”林听夏想了想,对他说,“你靠过来点。”
陈知屿懒懒朝她这边迈了一步。
林听夏皱眉,继续指挥:“你再过来点,然后蹲下来点儿。”
陈知屿虽不情愿,但全都照做。
少年身量高,为了迁就她,此刻双手撑着膝盖,微微弓着腰。两人之间的距离猝然拉近,那张好看到犯规的脸跃至眼底,林听夏一下呆住,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
“然后呢?”少年垂眸定定看着她,声音好听的像淌过石子的河水,带着独一份的灵动与澄澈,激得她心头滚烫。
她眼睫眨了眨,抿唇说:“你闭眼。”
陈知屿“嗯?”了声,她红着脸催促:“让你闭眼就闭眼!”
陈知屿闭眼了,她趁机喘了两口粗气,看着他那张脸,却有点无从下手,但谁让他早上耍她,她心一横,对着捏在一起的手指连着哈了几口气,然后对准他的额头。
轻轻弹了下。
陈知屿睁开眼,扯了下唇,对她说:“不是生气,就这么点力气?”
有阳光漫进他眼底,金灿灿一片,似是海浪般,卷携着、推动着他眼睛里那些,如星星般的点点笑意。
她轻咬了下唇瓣,一瞬看得发愣,等她反应过陈知屿的意思,耳根一阵发热,她咬了下舌尖,心虚道:“谁说我生气了。”她才不像他,那么小心眼呢。
陈知屿懒懒“哦”了声,挺起腰。
她攥了下手心,看着他没什么气势道:“要不、你再让我弹一下……刚刚没发挥好。”
*
林听夏回到房间的时候,正巧肖一筱起来喝水,瞧见她那张红到发烫的脸,忍不住皱眉道:“夏夏,你是不是中暑了?”
她“啊”了声,抬手贴上脸颊:“没,就是被晒的。”
肖一筱点点头,把水拿给她喝,然后又从包里找了片冰凉贴给她,说:“刚刚群里发了通知,十分钟后集合,你要不要先躺着休息一会儿。”
屋子里现在只剩她俩,林听夏点点头,却没真的睡下。
只要一闭眼,满脑子都是刚刚陈知屿弯腰和她说话的样子。她忍不住好奇,陈知屿是怎么知道她生气的,难不成是她偷偷说他坏话被他听到了?
那也太尴尬了。
十分钟后,众人在宿舍外的空地处集合。
随队老师下达了任务,除了刚刚那一顿饭外,剩下每日的饭菜都要同学们自给自足,并且为了方便后续任务开展,随队老师规定连着的五个宿舍号为一个集合,之后又嘱咐了些注意事项。
等散场后,众人一致看向陈知屿。
陈知屿像是早早备好了方案,提议现场进行摇骰子来选一个临时为期五天的结伴搭档,时间过后再重新换选搭档,众人对此没有异议。
最后等分好组队,几家欢喜几家愁。
宋青阳像是中彩票了般激动地笑着跑去找肖一筱,姚甘和孟川序一组算是中规中矩。而她竟然和薛萌一组,看着薛萌不太情愿的表情,她心里也没什么负担,朝她说了句走了,然后提着篮筐潇洒朝菜地的方向走去。
陈知屿敛起看向那道纤瘦背影的目光,朝站在身旁的苏棠月说:“我们也出发吧。”
到了菜地,林听夏蹲下身吭哧吭哧就是薅菜,薛萌也不和她说话,在离她很远的位置摘菜,反倒是跟着来的一个小男孩,一个劲儿地找林听夏搭话。
“你摘的时候要抖一下菜根上的土,这样洗的时候方便。”
林听夏“哦”了声,重重抖了抖菜根上的土才放进手边的筐子里。
那小孩干脆跟在她旁边,帮着她一起薅菜。
林听夏看他一眼,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我阿奎就行。”男孩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看起来瘦的像条牛肉干,身上倒是干劲满满,不一会儿就帮林听夏摘了满满一筐。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林听夏干脆一屁股坐土堆上,从兜里掏出两根棒棒糖,递给他一根。
阿奎也没推却,腼腆地说了句谢谢,然后把糖揣进兜里。
“你不吃吗?”她问。
阿奎摇摇头:“吃完会渴,我没带水。”
听他这么一说,林听夏也不打算吃了,把糖揣进兜里,坐下吹风休息。
陈知屿和苏棠月做任务的地方就在她旁边的那片土豆地。此刻两人一人手里拿着根短木棍正低头刨土,苏棠月蹲在一处地方好久,应该是挖不出来,跑去找陈知屿,两人凑在一起,衣摆相贴,分外养眼,不知道陈知屿说了什么,苏棠月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她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
那点不舒服像是翻滚着的气泡,每炸开一颗,烦躁就增添一分,将周身的情绪骤然放大。
不就是挖个土豆,还得两个人一起挖?还挖那么久?
她一手撑着脸,一手拿木棍去戳地上的土,闷闷不乐了会儿,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心情往复,有点像深闺中那些争风吃醋的怨妇。
这个想法刚冒头,就吓了她一跳。
她的情绪什么时候这么受陈知屿影响了?
这时旁边的阿奎像是感应到她身上那股微妙的气氛,突然问她要不要去挖土豆。
她神色纠结几秒,最后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跟着阿奎朝陈知屿那边走去。
这是阿奎的提议,可不是她要过去的,这么想着,她步伐不禁轻快起来。
第36章 Summer36 她总是能轻易地住进……
但她没真的到两人身前去。
而是蹲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一个人埋头刨土豆,期间连招呼也没打,好像她真的只是来刨土豆。
反倒是阿奎一直话很多, 看到她连土豆在哪儿埋着的地方都找不准确时, 不由得有些心急, 但这回她没让阿奎指导她。
或许是那点自尊心作祟,总之她不想在陈知屿面前显得很笨。余光瞥见苏棠月手里拿着的大土豆时, 她不甘心咬咬牙,拼命刨土。
终于, 一颗不到掌心大的小土豆崽被她刨了出来,她高兴得不得了,唇角克制不住地扬起几分笑意,想炫耀,但这土豆跟苏棠月的比起来, 实在太小, 她得搞个大的才行!
她正要低头把小土豆拿出来,一旁的阿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对她说:“这个还没长大,你把它埋起来,还能再长大的。”
这边的村民靠天吃饭, 一颗土豆的成型要从耕地、播种、施肥、锄草开始,然后日复一日地照料,直到结果那天。
说实话,阿奎是有点心疼的。
林听夏倒也没为难他,只抿唇“哦”了声,虽然心头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但还是乖乖听他的话, 把那颗土豆崽重新盖上土,严严实实埋了起来。
没关系的,先让你再长几天。
然后再把你吃掉!
她这么安慰自己,又用力拍了拍周围的土。
这时,身前压下一道影子。
陈知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蹲到她身旁,她愣怔看着他。
陈知屿却抿唇,伸手握住她攥着木棍的那只手,带着她的手在她脚边的位置点了点说:“你应该对着地面上的裂缝挖,裂缝越大,说明土豆长得越大,因为他们把地面撑破了。”
少年掌心炽热,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被灼得沸腾。
她眨眨眼,耳根一阵发热,抿唇机械地攥着木棍,对准他说的那道裂缝用力刨了刨,结果没刨几下,里面的土豆就露出肚皮。
她欣喜地把土豆撬出来,这回这个个头要比刚刚那个大了不止一倍,都快要有整只手那么大了。
“你怎么知道?”她忍不住雀跃地问他。
陈知屿抿唇道:“因为有实战经验。”
她微张了下嘴,陈知屿解释:“上生物课的时候研究过。”
原来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吗?她在心里忍不住感叹。
这时宋青阳那头完成了任务,拉着肖一筱朝这边跑来,大家都在陆陆续续往回走,陈知屿拍了拍手上的灰,拉着林听夏从地上起来,然后给群里发消息说归队。
*
“夏夏,要不我来吧。”肖一筱看着林听夏剁肉的手法,忍不住心惊胆战。
说实话,林听夏在家里其实没怎么干过活。
林宇最忙的那段时间,她也有想着要做那种贴心小棉袄,但是她在厨艺上属实没什么天赋,而且有一次忘记关煤气,差点造成事故,把晚上回家的林宇吓了个半死,那之后林宇再没让她独自进过厨房。
但这只是剁肉,又不是做饭,问题不大。
林听夏笑着朝肖一筱挥了下手,说:“没事!我马上就剁好!”
宋青阳手里捧着颗卷心菜,凑上来把一旁的肖一筱拉远了些,说她别被误伤了,林听夏一把把刀砍到案板上,追着宋青阳就是跑,问他是几个意思。
两人疯闹,刚好和从屋里抱着袋大米出来的陈知屿撞上。
卷心菜摔到地上滚了一圈黑泥,米袋也闷哼一声负重在地,好在还没开封不然真要收拾半天。
陈知屿皱了下眉,忍不住发火:“宋青阳。”
宋青阳委屈极了,捡起地上的卷心菜,忍不住说:“你怎么光说我不说她啊,明明是她刚刚拼命追我。”
林听夏叉腰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嘲笑我!”
“那谁家好人剁肉还舞刀弄枪的!”宋青阳没忍住又嘲讽一波。
“宋青阳你是不是想死?”说完林听夏又追着他打起来。
宋青阳“啊啊啊啊——”尖叫一路,大喊“林听夏要杀人了!”
然而无人鸟他,最后他只能认命地给林听夏低头道歉,然后扭头找肖一筱,从她那儿讨安慰。
吃过午饭,天基本暗下来,只剩天边一层被火烧云烙过的橘红色痕迹,连绵不断地横过对面的山头。
当地村民热情好客,特意为他们准备了篝火晚会,庆祝他们到来的第一天。
林听夏洗完碗回屋换了套衣服出来时,地面上已经燃起火把,隔着老远她就感受到了那股熊熊的灼烧感,像是把太阳从天上请下来和他们一起做客,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
肖一筱瞧见她出来忙招呼她,顺道给她怀里塞了两个地瓜,说是阿奎给的,一会儿可以埋在火堆里,这样等散场时差不多就能熟了。
这还是林听夏第一次吃这样的烤地瓜,之前都是摆在烧烤架上的。
她兴冲冲抱着地瓜,跟着肖一筱来到篝火旁,环视一周没看到陈知屿,只有宋青阳一个人在那儿摆弄烤架。
肖一筱看了她一眼,说:“陈知屿他刚刚被老师叫走了。”
她脸颊一热,梗着脖子说:“谁、谁找他了?”
肖一筱弯唇“哦”了声。
她抱着地瓜嗔怪看了肖一筱一眼,没忍住掐了把她的脸,笑着说:“笑一笑,你什么时候学坏了?是不是因为宋青阳他最近老缠着你,给你带坏了?”
肖一筱急忙垂眸道了句“没有”,但林听夏才不信这些,她抱着地瓜气势汹汹走到宋青阳面前,警告他,让他以后离肖一筱远点。
宋青阳无辜地瞥了眼站在她身后的肖一筱,然后对她说:“我的姑奶奶,我没惹你吧,你能不能别祸害我,要祸害,祸害屿哥去。”
“我祸害他干吗?”她皱眉问。
宋青阳双手环在胸前,看着她,一副我看着你继续装的表情,她眼皮一跳,听他说:“你俩中午一起去小河边,我可是看到了,你还偷偷跟了屿哥一路呢。”
林听夏有些气急败坏道:“你放屁!谁和他一起去了,而且我那哪里是偷偷跟了!”
“哦,那就是光明正大呗。”宋青阳欠登地笑。
她眼角一抽,丢了地瓜,两人很快又扭打起来。
肖一筱急的在旁边直拉架。
周围围了好些看热闹的同学,对着两人指指点点,就在肖一筱焦头烂额的时候,陈知屿从远处走来,她眸光一亮,大喊一声:“陈主席!”
宋青阳动作一顿,林听夏趁机给了他腹部一拳,他捂着肚子,震惊抬眸看她:“靠,你来真的?”
“不然呢?”林听夏得意地吹了下自己小拳头上的灰,“这叫兵不厌诈,你个手下败将。”
这时陈知屿走到两人身前,皱眉道:“闹什么。”
“屿哥,你快给我管管她,简直无法无天了!看看给你兄弟我欺负成什么样了!”说着宋青阳抱着他的手臂,带着他的手摸自己的腹部,“都青了。”
“弱鸡。”林听夏毫不留情点评道。
宋青阳:……
她抬眸看向对面的陈知屿,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苏棠月。
苏棠月穿了条浅蓝色的裙子,而陈知屿身上则换了件深蓝色的格子衫,两人像是商量好的一般,让人看了很难不误会什么。
她轻抿了下唇,装作浑不在意的模样,双手抱臂环在胸前,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然后捡起掉在地上的地瓜,拉着肖一筱扭头就走。
宋青阳“哎”了声,她走也就走了,怎么把肖一筱也给带走了?
不行,他得跟上去。万一那小辣椒趁机一个劲儿说他坏话怎么办?这么一想,宋青阳连陈知屿都顾不上理,马不停蹄地朝肖一筱那头奔去。
周围一瞬安静下来,苏棠月抿唇垂眸看了眼手里的地瓜,又抬眸看陈知屿,说:“要不要一起去烤地瓜。”
陈知屿敛眸,“嗯”了声。
苏棠月唇角漾起点点笑意,又和他搭话:“你上次给我整理的笔记我都看完了,只是还有一些不太理解的地方,可能之后还要打扰你。”
陈知屿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朝某处落去,然后回神说:“没事。”
苏棠月抿唇“嗯”了声,握紧手里的地瓜,又问:“那你有想好之后考哪所大学了吗?”
对于他们这样的学霸来说,确定目标只早不晚,尤其像陈知屿这样的人,未来的路只会更加清晰明了,但他却说“没想好”。
苏棠月不由得呆住。
晚风清凉,与他们这边静谧的氛围不同,林听夏那边则闹哄哄的。
她不知道从哪儿找了把摇椅,整个人趟在上面,手里还端着杯宋青阳刚刚倒好的橙汁,小手指挥来指挥去,无忧无虑的模样,看得人心生向往。
苏棠月轻抿了下唇,又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陈知屿。
少年褪去初中时的青涩,整个人愈发沉稳,抽筋剥骨的成长,让他展露出更加锋利的光芒。
那一刻,苏棠月的心里无比地羡慕林听夏。
因为她总是能轻易地住进陈知屿的眼睛里。
“宋青阳,你能不能好好干?”林听夏咬了口吸管,催他往烤架上再添几串香菇,余光瞧见陈知屿他们往这边过来,她只装作没看见,八风不动地躺在摇椅上,然后竖起耳朵偷偷听他们讲话。
大多时候都是苏棠月在说,陈知屿回答。
两人聊的都是有关学习的事情,什么竞赛,什么政策她根本听不懂,没听几句就重新窝回摇椅上,继续差使宋青阳干活,活像一个万恶资本家。
“我和知屿刚刚过来的时候听到那边有活动,你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苏棠月说。
“去去去!”宋青阳丢了手里的串串就要走,顺道还要拽着肖一筱一起。
林听夏没吭声,用力咬了下吸管。陈知屿就陈知屿,叫知屿是几个意思。
“先垫点肚子再说,晚上没饭了。”陈知屿说。
人手一多活也干得快起来,没一会儿功夫,一盘烤串就烤好了。
陈知屿手法好,烤得要比宋青阳好不知道多少倍,林听夏吃完手里的,见盘子空了,没忍住跑到烧烤架旁边去盯陈知屿手里的。
陈知屿正垂眸往串串上刷油,听到动静挑眉“嗯?”了声。
林听夏舔了下唇瓣,义正言辞道:“我来是监工。”
陈知屿扯了下唇角。
“你别不信,我真的是来监工的!”
陈知屿懒懒“哦”了声,把手里刚烤好的一串递给她,说:“那请监工大人尝尝味道怎么样。”
“行吧。”她勉为其难地接过,对着串串吹了几口气,然后一口撸走半串,用力嚼了嚼,评价道:“就、还行吧。你要是再添点辣椒面的话就更好了。”
就这样,林听夏站在他边上,不知道偷吃了多久的小灶,直到她实在吃不下了,这才随便找了个借口打道回府。
宋青阳见状笑着从边上凑到陈知屿身侧,用力撞了下他的肩,夹腔道:“屿哥,人家也来监工~给人家也撸几串呗~”
陈知屿扯了下唇,把手里的烤串丢给他,模样带着几分嫌弃,说:“想吃自己烤。”
宋青阳:……
*
“趁着人多热闹,咱不如玩点别的吧,光围圈烤火有什么意思?”宋青阳说。
篝火舞会结束有一会儿了,众人正准备回屋休息,闻言提了兴趣,有人看热闹,笑着问他:“那老宋你有什么好点子啊?”
“别说,我还真有。”说着,宋青阳从随身包里翻出两副扑克牌,看向众人,“国王游戏,玩过没?”
大家相应点点头:“不就是抽到大王的人可以随意指定两个人做任务嘛。”
“对对对,就是这个。”宋青阳边洗牌边撞了下一旁肖一筱的肩膀,“玩不?”
肖一筱抿唇看了眼正蹲在地上拿木棍戳地瓜的林听夏,喊了声“夏夏?”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起身看向宋青阳,问他:“都谁啊?”
“就这一圈的人都玩。”宋青阳说完又去问对面的陈知屿,问他玩不玩,陈知屿懒懒“嗯”了声,脸上没什么表情,说人少可以凑数。
就这样,一群人找了处空地围圈坐下来。
大都熟人凑在一起,有人起哄这样没意思,于是一男一女隔开坐。
这样轮下来,林听夏右手边的肖一筱换成了陈知屿,左手边是一个别班不认识的男生。
“准备好咱就开始啦!到时候可不行私下对牌,换牌哦!”宋青阳边说边拿着牌,顺着圈挨个给每人手里都发了一张牌,“好啦,谁抽到大王啦?”
众人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牌,又观察旁边人的反应,见没人站出来,一时议论四起。
终于,孟川序呆愣愣地举起手里的扑克牌,说:“我好像、是大王。”
“别可是了,就你。”宋青阳看他,说:“你现在可以随机报两个数,然后指定他们做任何事。”
孟川序“哦”了声,看着手里的牌,挠了半天脑袋,才终于开口说:“二号和十号、青——蛙跳、十个吧。”
“我说孟川序,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有人接话:“就是就是,我还以为开场就这么炸呢!”
“人家孟川序是清纯男孩,别拿你们那些被烟熏黄了的肝脏看人家好吧。”
“这就护上了?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放什么屁呢?”
周围混吝的声响不绝于耳,都是十六七的年纪,大家口无遮拦,头顶着绚烂星空,眼底攒着最盛的笑意,放肆大笑着。
饶是平时木讷如木的孟川序,都不免被这阵似火的青春气息烫得脸颊发烫,他后知后觉地“嗯”了声。
大块头害羞的样子实在太过稀奇,引得众人又笑倒一片。
就连坐他对面的林听夏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举起怀里的相机对着他这副可爱的模样拍了张照片。
这次被抽到的是两个男生,很快的就做完了任务,继续下一轮。
有了第一轮的热场,后续的几轮大家都敞开了玩,有好几次,就连平日不苟言笑的陈知屿都忍不住翘了下唇角。
少年屈着一条腿坐在草坪上,双手撑在身后。
身上深蓝色的格子衫几乎要与身后的背景融成一片,他时常保持静默,却又让人难以轻易忽视他的存在,心思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到他身上。
此刻,他微微颔首,唇角挂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模样肆意洒脱。
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让脸皮薄的女孩看了总是忍不住一阵脸红心跳,甚至对面有好几个女生佯装自拍,摄像头却都偷偷有意无意地对准了他,但陈知屿像是浑然未觉,把目光倏地落向身侧的林听夏。
偷看被抓包,她“面无表情”地挪开脸。
仿佛刚刚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只是个“意外”。
新的国王诞生,人群又喧嚣起来。
趁着吵闹的功夫,她偷偷做了个深呼吸,试图缓解胸腔里那阵不规律的悸动,然而还没缓过劲儿,就见宋青阳举着大王牌直接从地上蹦起来,大喊:“十五号和身侧的一个人对视三十秒。”
十五号是陈知屿,他亮出了手中的卡牌。
人声再次鼎沸起来,喧嚣劲儿一阵比一阵烈,那架势感觉都要把天掀翻。
因为陈知屿的左边是林听夏,右边则是苏棠月。
两人可谓都是校内的知名人物。
一个是不学无术,仿佛浑身有用不完的精力,总是到处惹是生非的闯祸精,走到哪儿都能搅起一阵 “风波”,让身边的人头疼不已;而另一个,则是成绩优异,举止得体,温柔高智的代名词,众人心中的校园女神。
这换作是谁都会选苏棠月吧。
不少人已经在心中盖棺定论。
更有甚者,在一旁直接起哄,喊起陈知屿和苏棠月的名字。
苏棠月脸皮薄,受不住这阵仗,皮肤一点点透出粉色。
她紧抿着唇,害羞地垂下眼,试图遮住眼底隐隐的期待,却又忍不住用余光小心去看陈知屿的神色,指尖攥得泛白。
林听夏面上倒没那么小心翼翼,甚至露出几分坦然。
反正陈知屿肯定不会选她。
只是手里的那张扑克牌,还是在不知不觉中被攥得发皱、发紧。
她眨眨眼。
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之前在网上看到的句话,说异性之间只要对视十秒就会产生接吻的想法。
而如今他们有整整三十秒。
陈知屿看起来那么寡欲的一个人。
是不是也会沦陷在这三十秒里?会不会也不可控地产生,忍不住要亲苏棠月的想法?
毕竟对面可是大美人苏棠月啊。
换她,她可能也会忍不住对她产生点什么想法吧?
越想,心里结的小疙瘩越多。
她甚至都在脑海里为他们两人脑补出了一场韩剧里的经典情节,男女主趁机浪漫官宣,然后从校园走到婚纱。
那她呢?
她心里的那点悸动算什么?
她再笨,也知道那种感觉代表着什么。
她好像、有点儿喜欢上陈知屿了。
心脏砰砰直跳。
十六岁的情窦初开,是因为陈知屿。
一个曾经,她特别讨厌的人。
而现在……她抿唇看向陈知屿,正对上少年炽诚的目光,心跳一滞。
他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或许也和她一样,只是刚刚才看向彼此。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不想陈知屿和苏棠月穿同色系的衣服,不想陈知屿给苏棠月整理笔记,不想陈知屿和苏棠月同框,也不想陈知屿和苏棠月对视,一秒都不想。
有风迎面吹来,拨动女孩心底的涟漪,淌过身后的山林,带起浮动的回响。
她和风都该是自由的。
林听夏倏地挺起身。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伸手贴向陈知屿的脸颊——
作者有话说:勇敢女鹅~
第37章 Summer37 两人眼中此刻只有彼……
陈知屿不禁错愕一瞬。
但很快敛起情绪, 恢复如初。
周围霎时间安静下来。
静得连风晃过草地,带出的柔软呼吸声都能听见。远处篝火中的柴木灼出噼里啪啦的响,飞溅而出的火星子, 像是一只只异常明亮的萤火虫, 在暗淡的视线中, 或高或低地飞行着。
林听夏其实是有一点紧张的。
尤其是当指尖触及少年滚烫的皮肤。
她这人惧热,靠近陈知屿就像是靠近了团火球, 他的体温总是要比她高出很多。
指尖微蜷,但她不想放手。
目光“镇定”地看向他, 好像她只是在配合完成游戏任务,而不是夹杂着别的什么念头。
但当真的对上陈知屿的那双眼睛,她忽然心里没了底。
心跳如鼓。
宋青阳在旁边大喊倒计时,周围也开始传出窸窣的动静,她却什么都听不见, 满心满眼都是对面的陈知屿。
他会不会觉得她很奇怪?会不会没推开她, 只是出于个人素养?会不会觉得她更讨厌了?会不会以后都不想理她?
因为她剥夺了他选择苏棠月的权利。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大方的人。
也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她的心里,永远有那么一块地方,住着各种各样的她。
她希望自己喜欢的人,是能够从内心深处,真正接受她所有的样子。
包括她的那些阴暗面。
但如果不是。
那她就不要喜欢他了。
就算是陈知屿也不行。
她小心抬眸看向面前的陈知屿。
陈知屿也在看她, 少年神色如初,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游刃有余的模样。
因为坐在地上,他曲起一条长腿,身体向后仰,她不由得朝他怀里微微倾斜,整个人几乎都要倒在他身上。
偏偏他似浑然未觉, 只懒懒地垂眸打量她,一点儿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她不禁将脊背挺得更直些。
稍稍和他拉开点距离。
让那些慌乱的、跳跃的、难以安抚的情绪得以缓歇。
这时,陈知屿猝然垂下头,靠过来。
极速缩近的距离,让她心头狂跳。
两人的角度从外面看过去,像是要接吻。但他却在唇即将贴上她的,还剩不到三毫米的距离时,突然停下动作,仿佛刚刚只是姿势不舒服,随意换了下动作,却引人无限遐想。
他浓密的睫毛如羽毛般轻轻晃动着,柔软地摩挲过她心里的棱棱角角,曜黑的瞳孔里攒着几许星光。
那是从她身上迸发出,折射到他眼里的。
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么让人着迷,也不知道少年淡定的面容下,藏在心底的那颗心,跳得有多猛烈。
两人眼中此刻只有彼此。
她突然有些按耐不住心头的悸动,迫切地想做点什么。
这时,大雨说来就来,兜头倒下。
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人一把攥住。
周围是四处逃窜的人群发出的骚动,陈知屿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带她脱离喧嚣,向前跑去。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向他紧攥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
少年指节修长,力道沉稳,掌心下皮肤的温度与脉搏的轻颤清晰地传来,她轻抿了下唇,抬眼望向他的背影。
陈知屿身形挺拔,雨水浸湿了他的衣摆,随着奔跑的动作在空中漾开细碎的弧度。
脚底水花踩得飞溅,他们拉紧彼此的手,仿佛下一秒就会冲破雨帘,穿梭到另一个藏满星光的异世界。
那一刻,她的心跳声骤然放大。
震耳欲聋。
整个世界都模糊褪色,只剩下彼此相触的温度与呼吸。
两人抄了近道,跑到房檐下时还没被淋成落汤鸡,旁边是条窄廊,没有人来,单枪匹马的面对陈知屿,她忽然有些无所适从。
尤其是胸腔下的悸动还没停,她抬手擦了把脸上的水,攥着衣服下摆,看他一眼,梗着脖子说:“我刚刚那是——”
“我知道。”陈知屿抿了下唇,脱掉身上的外套罩在她头上,堵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干嘛啊!”她抬手拽头上的衣服,又被人扯着披到她肩上,陈知屿垂眸把衣服的第一颗扣子给她系好,对她说:“先回房间。”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迎风一吹,直接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抬眸对上陈知屿不容商量的神情,只好闭嘴,然后乖乖扭头先回房间。
她也不想生病。
陈知屿没送她回去。
他还要照顾其他同学,只留一件衣服给她,上面残留着独属于少年身上的温度,她倒没再觉得冷,回到房间时,宿舍的人都回来了,除了苏棠月。
“夏夏你没事吧。”肖一筱身上也没怎么湿,宋青阳当时不知道从哪儿扯了张塑料皮,两人一路披着回来。
“我没事。”她摇了下脑袋,耸耸肩,示意身上有铠甲。
肖一筱抿唇笑了下,给她倒了杯热水,然后又递了一杯给坐在角落里脱外套的薛萌。
“夏夏,你跟我老实说,你是不是——”肖一筱笑着凑上来,一把揽住她的胳膊,话还没说完,房间的门被一脚踹开。
姚甘扶着湿了身的苏棠月从门口进来,苏棠月看起来气色很不好,唇抿得泛白,整个人也没什么精气神,余光掠到林听夏身上的那件外套时,眸光一滞,脸色更是又白了一个度。
肖一筱见状忙跑去给苏棠月拿了套干燥的衣物出来,又给她倒了杯热水递过去,却被姚甘递来一个阴阳怪气的眼神,林听夏看不过去,跑过去质问她什么意思。
姚甘:“我什么都没说,你别没事找事。”
苏棠月抿唇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别这样,然后给肖一筱道了歉,接过肖一筱递来的水,两人转身去了角落。
林听夏也不想搭理她们,拉着肖一筱扭头去另一边坐着。
一时之间,屋内气氛沉重。
没人大声说话,只有细微的衣料摩挲声,直到宋青阳敲门进来,才微微打破这沉闷的僵局。
宋青阳怀里抱了一大包感冒药,他先是走到肖一筱面前把药分给她,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周后,没忍住小声问:“不是,你们这是怎么了?”感觉怪怪的,明明大家都在一个房间,却给他一种,和每个人说话之前都要敲一遍门的感觉。
肖一筱也不好说这件事,只摇头说没事,又关心了他几句,宋青阳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外面陆陆续续有同学回来,不少都在吐槽今晚的天气,说预报上分明没说有雨,衣服湿成这样不洗澡铁定感冒,不少人都跟着附和,再时不时夹杂着几声笑骂。
肖一筱帮着把药剂分到每个人手里,又跑去烧热水,林听夏一个人坐在炕头,捧着手机,盯着和陈知屿的聊天框,发了一会儿呆。
刚刚陈知屿和她说的那句“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就知道了,又知道什么啊?
她轻咬了下唇。
外面雨声细密,宋青阳都回来了,那陈知屿是不是也回来了?
晃了晃腿,她突然跳下炕。
走出房间后,又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显得有点儿太过着急?不是都说女孩子要矜持才对?她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别扭起来?
烦躁地揉了把脸,她突然有些拿捏不定主意。
想起身上的衣服,眉梢微扬,这倒成了个好借口。她去找他,只是为了还衣服,然后顺道去问他话,这样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她轻呼了口气。
这时旁边有几个路过的女生,应该是聊得太投入没注意到她,说话口无遮拦,竟然直接议论起她和苏棠月。
“陈知屿不会真对林听夏有意思吧?”
“怎么可能啊?要真的有意思,那就不会跑回去,去接苏棠月了。”
“但他不是先拉着林听夏跑的吗?”
“谁让林听夏凑那么近,而且陈知屿向来对待同学都一视同仁,她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要换你在林听夏那个位置,他也肯定先拉着你一起跑。”
那女生像是被说动,点点头,但忍不住感叹:“话说,我觉得林听夏她真的好勇啊。”
要是换作是她,被置于那种境地,肯定是等着被选择,或是被抛弃。但林听夏却把选择权拿在了自己手里,她可做不到那样的果敢。
人走后,林听夏站在房檐下迟迟没动。
外面雨势渐大,完全没有任何要停的迹象,雨水砸向地面溅开,混着泥土湿了她洁白的袜腿,她攥紧身上的格子衫,指尖泛白。
所以,他那句匆匆的“知道”。
只是为了敷衍。
他丢衣服给她,也只是出于不耐烦。
因为他要去找苏棠月。
明明两扇门之间的距离只有三米远,她却忽然一下失去了所有力气。
像是被抽干空气的气球,褶皱得再也飘不起来,心里之前那点儿暗戳戳的欢喜也顷刻化为泡沫,被这大雨冲得一干二净。
她垂下眼,转身回了房间。
*
另一边,陈知屿刚脱下湿透的衣服,正从柜子里找衣服。
宋青阳贱兮兮地凑过去,抬手捏了把他腰上的细肉,倚着柜门,没个正形道:“啧,屿哥你没少偷着练啊。”
少年一身腱子肉,宽肩窄腰,身材比例极好,看得宋青阳一个大老爷们儿都眼馋得厉害。
陈知屿只懒懒扯了下唇,从柜子里找出一件黑色背心套身上。
“不是你等等,你这伤怎么搞的?”宋青阳下意识就要扯他衣服,被陈知屿躲了下。
“有病?”
“没逗你,你腰侧那道伤怎么搞的?”宋青阳突然神色认真起来。
上初中的时候,因为学习紧张,尤其碰上夏天,大都在校内澡堂解决,宋青阳经常蹭陈知屿水卡,两人有时候分开洗,有时候人多就挤一个隔间,为此宋青阳对陈知屿的身体还是比较了解的。
陈知屿身上有好几道陈年旧伤。
最深的一道在胸口,是当年和蒋昆打架留下的。至于腰侧这道伤,一看就是新伤,疤痕还泛着浅淡的红色。
“是不是蒋昆那傻逼私下里找你了?”宋青阳突然扬声说。
“他没找我。”
陈知屿浑不在意道:“是上次在巷子里。”
宋青阳这人,别看整日里嬉皮笑脸好像什么事儿都不放在心上,但陈知屿知道,要是今天不把这事儿和他说明白,他回学校肯定得逮机会找蒋昆麻烦。
而蒋昆这人手脚不干净,宋青阳碰上铁定吃亏,于是他就把当时的大致情况简单交代了下。
“不是,你特么疯了吧?”宋青阳一下就怒了,“你特么给林听夏挡刀,万一被蒋昆一刀捅死呢?”
林听夏的出现是个意外,陈知屿还能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女孩气势汹汹地扑过来,要找他算账,他懒懒勾了下唇:“这不没死。”
“你别给我嬉皮笑脸。”宋青阳气不打一处来,“死了也好,年级第一就是我的了。”
陈知屿:……
*
第二天,天气阴。
因为下过一夜雨,土地松软湿滑,再加上一些同学因为淋雨生病,当天的活动被通知取消,大家都宅在各自的房间内休息。
林听夏没生病,但除非必要,一步也没踏出过房间。
反倒是苏棠月,昨天夜间发了一场烧,这会儿虽然烧退了,但头晕加上鼻塞,一直窝在被子里没出来过,可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陈知屿那里去。
午饭过后,陈知屿来了一趟,给苏棠月送药。
苏棠月从被子里钻出来,接过陈知屿给她熬好的药。
汤药虽苦,她却品出一点点甜,雨过天晴般笑着和他说了声谢谢,陈知屿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视线不经意落在某处,而后又默不作声地挪开,最后关心了她几句便起身离开。
从他进门到出去,林听夏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只窝在自己的那一小片地方垂眸玩俄罗斯方块,直到门被重新关上,她看着手机界面通关失败的字样,才泄气的一头扎进被子里。
就这么昏昏沉沉过了一天,等到天彻底放晴时已经是隔天下午。
活动被通知照常进行,除了个别病情严重的同学留在宿舍里休息外,其余人都按要求有序集合,去屋后的山上摘蘑菇。
队伍还是两两一组,但薛萌没等她。
上山后两人背着竹筐各自分头行动,谁都不理谁,跟着一起来的还有阿奎,他一路话很多,跟在林听夏身边,耐心地教她怎么区分毒蘑菇。
要是换作之前,她肯定要和他聊一路,但这会儿她属实没什么心情,甚至觉得烦躁。
苏棠月都还生着病,但仍坚持和陈知屿一起来做任务。
陈知屿为了照顾她,两人进度一下变慢,被众人远远甩在身后。从林听夏的位置向下看过去,只能瞥见两抹黑粉色、行动迟缓、紧紧黏在一起的圆点。
陈知屿紧紧攥着苏棠月的手臂,一刻都没分开过,像那天攥着她一样。
她面无表情地把摘好的蘑菇丢进背后的竹筐中,然后扭头对阿奎说,让他别再跟着自己了。
阿奎“啊”了声,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想道歉,却被制止,她只说自己想静一静,然后把筐里的蘑菇全都倒给他,一个人拄着棍子漠然向前走去。
阿奎站在原地先是无措地看了眼她的背影,又眺望山下寻找陈知屿的影子。
因为没有手机,阿奎最后背着竹筐决定先下山找陈知屿。
*
阿奎走后没多久,天一下沉下来。
山头后的那片阴云飘了过来,卷携着呼啸的风声从耳边刮过,林听夏拉紧衣服拉链,弯腰把地上的蘑菇摘起丢进筐里,再抬眸时,脸上忽然有星星点点的冰凉落下。
她抬手一抹,下雨了。
但不大,只是毛毛雨,而且看样子还是过云雨。
她没放在心上,一个人闷头又往前面走了一段路。然而等到雨势彻底大起来时,打她个措手不及,她连躲的地方都没有,背着筐,像只无头苍蝇般乱窜,最后随便找了个山洞钻了进去。
山洞入口都是杂草,反倒是里面像是有人来过,除了地上之前被吹进来的一层厚厚的土外没什么杂物,甚至还有块歇脚的大石头。
她丢了筐,一屁股坐上去,想发消息给肖一筱,结果出来前玩完俄罗斯方块后忘给手机充电,手机开机后仅剩一串关机倒计时的数字。
她抿了下唇,在彻底关机前,只给肖一筱发了句她在山洞里。
外面的雨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就是不停。
林听夏坐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起身想运动一下,结果刚站起来,一屁股又摔坐下去。
她呲了下牙,翘起右腿。
右腿脚踝处透着一层肿胀的红,她用手指用力摁了摁,皱了下眉,估计是刚刚跑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扭到了。
她吐了口气,干脆整个人摊到石头上,彻底摆烂。
今天也真够倒霉的,想查一下星座运势,想起手机没电了她又重新躺回去,然后去琢磨肖一筱收到她消息的时候在做什么,是不是也被这雨打得措手不及,然后也找山洞藏起来了?
但应该不会,她身边有宋青阳照应,肯定不会像她这么狼狈。
她鼓了鼓脸,又在心里做起倒计时。
算这雨什么时候会停,猜大家这会儿都在干什么,又想肖一筱什么时候会找到她,就这么胡乱地想了一通,突然有点发困,这时脑海里莫名地弹出陈知屿的身影。
她当即晃了晃脑袋。
头脑清醒几分,心里一阵鄙夷。
他现在估计已经拉着苏棠月回休息处了,毕竟两人离山下那么近。
越这么想,心里越不舒服,她皱眉,给大脑下强制命令:不要想他!不要想他!不要想他!
偏偏他就像是团狗皮膏药般,黏糊糊地缠上来,怎么也扯不掉。
做了个深呼吸,她干脆打猛从石头上坐起来。
外面雨势渐小,终于有要停的迹象,因此周遭的一点动静都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有人在朝这边走过来。
她就知道!肖一筱肯定会来找她!
她眨眨眼,正兴奋地探头朝洞外看,猝然对上一张讨厌的脸。
第38章 Summer38 不敢吐露秘密的胆小……
“你怎么来了?”她压低眉, 有点不太高兴地说。
陈知屿当是一路跑来的,浑身湿了个彻底,发梢还在滴水, 下颚线绷得很紧, 垂眸看她, 冷声问:“为什么不回消息?”
“我手机没电了不行?”她皱眉说。
“那手表呢?”
手表昨天也忘记充电了,她咬了下唇, 一时没吭声。
“林听夏,你到底有没有团队意识?一个人也敢贸然行动, 万一——”
“我又没让你来找我!”
是因为她耽误他照顾苏棠月了,所以他才这么凶?压下心底的酸涩和不爽,她置气道:“你别管我不就好了!我又不和你一个组队!”
“林听夏。”陈知屿克制地喊她名字。
她鼓了鼓腮帮子,白他一眼,背过身去不搭理他。
空气静默半晌, 陈知屿最后走到她面前, 似是妥协,他声音缓和了许多,对她说:“现在跟我回去。”
“我不。”她执拗地坐在石头上,“我要等笑一笑来。”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陈知屿沉声说,“现在已经收队, 一会儿再下起雨,你也要让肖一筱和你一样,躲雨躲到山洞里?”
她抿了下唇,模样有些纠结,别过头:“反正我不要和你一起走。”
空气再次沉默。
林听夏以为他妥协要走了,结果陈知屿突然弯腰凑近,直接将她一把揽腰抱起, 扛在肩头。
骤然腾空,她尖叫一声。
用力捶陈知屿后背,骂道:“陈知屿,你是不是有病!我说了不要和你一起走!你放我下来!你快放我下来!我的蘑菇!蘑菇!我一筐蘑菇!你赔我蘑菇!”
陈知屿抿着唇,一言不发,任她在他身上发泄情绪。
终于,女孩似是喊累了,突然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听她说:“陈知屿,我想吐。”
果然,陈知屿眼角一抽,立马把她放到地上。
但林听夏也就装乖了那么一会儿。
她玩过山车玩那么溜,这点高度对她来说简直不堪一击,她往后退了一步,在两人中间拉了一道警戒线,看着他说:“我不要和你一起走。”
陈知屿看她一眼,有些无奈:“那你自己走。”
“那、那你走在我前面。”她双手环在胸前,凶巴巴地说。
陈知屿妥协,没再强制抱她,但也没走很快,两人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林听夏几乎每走几步路就要停下来,呲牙咧嘴喘一会儿,然后再强装淡定跟上去。
如此往复,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别扭个什么劲儿,明明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她却偏偏选了自我惩罚的方式。
她这是在犯蠢吗?
她只是把和每个人的关系都分得太清。
在她心里,友情是友情、亲情是亲情、爱情是爱情……每一种情感都不可替代,随意越界。
从和别人建立情感链接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在心里为他们划了界限。
陈知屿原来是死敌,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突然跳到了爱情的版块,打乱了原有的秩序。
而现在。
她也不知道,该把陈知屿放到哪个版块去。
当朋友?
她和喜欢的人,这辈子都做不了朋友。
当陌生人?
她咬了下唇,陷入深思。
“嗯?”陈知屿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回头看了她多久。
恍了下神,她抿唇说:“你看我干吗。”
“看你、怎么一瘸一拐地走。”
“?”她脸一下涨红,半天憋不出一个字,难不成他刚刚…一直偷偷观察她!
陈知屿懒得和她解释,阔步上前,在她身前蹲下,说:“上来。”
“我自己能走。”她强装坚强道。
“背还是扛,你自己选。”
“……”
少年脊背宽厚,隐隐有股皂角的清香传来,她匍匐在上面,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体的脉络,坚硬却又让人充满安全感。
不用自己走,脚腕得到释放,她又恢复之前的精神头,手臂松松环着他的脖颈,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他:“你是怎么发现的。”
陈知屿:“影子。”
她目光落向地面,此刻出了太阳,两人的影子紧紧交叠、纠缠着分不清彼此。
她咬了下唇,耳朵突然发热。
“你刚刚的样子,很像一只瘸了腿走路的螃蟹。”陈知屿突然扯了下唇角说。
“陈知屿!”他果然小心眼!
*
回到宿舍的时候,肖一筱已经在屋里,她收到林听夏消息的时候雨势太大,收队老师不让他们乱走怕发生意外,只派了老师和当地居民出动,施行救援。
好在林听夏没什么事,肖一筱给她倒了杯热水,又拿了条干毛巾给她仔细擦起头发,小声说:“我刚刚看到是陈知屿背你回来的。”
她喝水的动作一顿,垂眸看着水杯里晃动的光影,抿唇道:“那是因为我脚受伤了。”
所以他才会背她。
她突然觉得那天那两个女生说的对,陈知屿身为学生会主席,如果今天换作是别人腿受伤,他肯定也会背的。
她在他那里并不算特别。
“受伤?”肖一筱一下紧张起来,低头要去看,忙被她拦住,“就不小心崴了一下,缓缓就能好。”
“夏夏,你和陈知屿……”其实那天肖一筱就想问了,奈何被姚甘她们打断。
她吐了口气,模样有些颓,说:“我不知道。”
不是敷衍,是她真的不知道。
陈知屿之前说他没和苏棠月谈恋爱,但是,两人的关系也未免太亲近了些,可以一起回家吃饭,可以生病互相照顾,可以给她整理笔记……
虽然他也会帮她整理笔记,但那是被迫的,不一样的。
她突然很想很想知道,陈知屿那间封闭的钢琴室里的秘密。
这种迫切的渴望,就像是在心里埋了颗种子,哪怕你克制的不去想,不去观察,它仍旧会慢慢生根、发芽、长大。
她抿了下唇,捞过一旁充电的手机,给宋青阳发了条消息过去。
那头没立刻回,不知道在忙什么。
等她情绪缓和下来,想撤回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外面滴滴答答又飘起雨,肖一筱起身去关门,顺着窗缝,她好像看到了陈知屿,但他像是有什么急事,身影一晃而过,恍若错觉。
或许就是她看错了,她眨了下眼,扭头把下巴搭到桌面上,兀自发呆。
没几分钟,带队老师就来依次查房清点人数。
她们宿舍只有苏棠月没在,带队老师随即问了和她关系好的姚甘,结果姚甘也不清楚她去了哪里,只知道她先前去找了陈知屿。但带队老师刚从那边过来,压根没看到苏棠月,就连陈知屿也联系不上。
一下失联了两个人,还都是好学生,带队老师神色严峻,登记后,安抚了她们几句,让她们不要随意走动,便匆匆离开。
林听夏心头跳了跳。
这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了下,是宋青阳发来的消息。
宋青阳:-
屿哥和他妈关系不太好,至于别的,你可以自己问他,但我劝你最好还是别问。
再多的宋青阳没说,林听夏也没再问。
她关了手机,像是从来没谈论起这个话题,但心里却似是有什么东西,在不受控地翻涌。
陈知屿为什么和他妈妈关系不好?
为什么不能问?
他为什么要弹钢琴?
他又为什么会寄住在苏棠月家里?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大了起来,又急又烈,永不停歇地,像是场巨大的未完待续,让人的思绪无限拉长。
*
陈知屿跑到林听夏之前待的那处山洞时,浑身已经湿透。他出来的急,衣服只换到一半,甚至连件外套都没穿。
雨水坠下发梢,顺着他硬挺的眉眼淌过锋利的下颚,最后滑进领口,抚过剧烈起伏的胸腔。
他踉跄地低头寻找着什么,原本干净的指甲此刻积满了泥土,他浑不在意,最后跪在地上,终于在那块大石头的角落处,找到了那块红色木签。
木签上的字因为时间太久已经有些褪色,但却被人保护的很好,没有一处磕碰。
陈知屿重重呼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手心,然后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将它重新装进锦袋里。
外面的雨还在下,只是雨势没刚刚那么猛,他走到路途中央,忽然碰到了追出来的苏棠月。
陈知屿愣了下。
与昔日精致的模样大相径庭,女孩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粘在脸颊,她脸色苍白,眼底甚至透着几分脆弱。
“你怎么来了?”陈知屿站在原地问。
“你、是不是、喜欢林听夏?”明明只是一句很简单的话,苏棠月却说的无比艰难,她咬紧唇瓣,目光紧紧看向他攥在手里的东西。
那里装着一块红色的木签,是陈知屿最宝贝的东西。
初中的时候,两人住在一起,她曾无意动过一回。那是第一次,一向对她好说话的陈知屿对她发了脾气。
也是那一次之后,她牢牢记住了林听夏这个名字。
那是在陈知屿那里,她不能轻易触碰的地方。原本她觉得没什么,谁都有秘密,说不定只是他从前的朋友。
但是,事实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接受。
一中,也有一个林听夏。
起初,苏棠月只以为是同名。
毕竟世界那么大,叫林听夏的人多了去了,她也只是有意无意地留心她。
但渐渐的,她发现好像不是这样的。
她打架、旷课、天天闯祸,大家都不太喜欢她,她看起来明明和陈知屿这样的冉冉之星不该有任何一丝瓜葛。
但偏偏,苏棠月总能看到两人在一起的身影。
午后的长廊里、娴静的梧桐树下、嘈杂的操场、放松的水房、热闹的奶茶店门前……
陈知屿那么怕麻烦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进学生会?他那么讨厌她,为什么每次都不厌其烦地听她讲废话?
看到她要摔倒,不顾伤势去扶;知道她和人打架,急忙冲过去;听说许衍青要追她,和人约球比赛;听到她生病,旷课去照顾;怕她受伤,宁愿自己受伤;担心她一个人,和阿奎交换零食让他陪着她;国王游戏时,下意识地靠近和偏袒,还有这次冒雨丢下她去找她……
苏棠月闭了下眼。
她知道他那么多那么多的秘密,但他却不知道她的秘密。
“苏棠月。”陈知屿隔着雨幕喊她名字,点到为止。
苏棠月轻轻吸了口气。
人常说,暗恋是一场盛大的哑剧,台上台下,始终都是自己一个人。
她睁开眼,看向对面的陈知屿。
第一次,无比坦荡地看着他。
她忽然觉得那一刻特别轻松,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
他和她一样。
都是不敢吐露秘密的胆小鬼。
第39章 Summer39 小陈同学,我是林听……
苏棠月最后是一个人回来的。
彼时雨已经停了, 只是头顶的阴云还没散开,冰冷的风敲打着门窗,时不时发出几声呜咽。
苏棠月浑浑噩噩, 走到房间门口才注意到旁边站着的林听夏, 她眸光微愣, 最后什么也没说,推门而入。
林听夏被她这一眼看得一头雾水, 她双手背在身后,踮起脚尖, 时不时朝她来的方向眺望。
果然没过多久,陈知屿从对面走过来。
少年浑身湿透,模样比之前找她的时候还要落魄,只不过比起苏棠月,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但也只是一眼, 便收回目光。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奇怪?
“陈知屿!”林听夏跳到他面前,展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
陈知屿垂眸看着她,把手里的锦袋攥得发皱,低声问:“有事?”
她点点头,想说有事要问你, 但话到嘴边却改口成:“你衣服还在我那里。”
“送你了。”陈知屿淡声回,然后抿唇大步离开。
不是?
她原地跺了下脚,看着他漠然离去的背影,有些愤愤,她就不该出来!
哼了一声,扭头回了房间。
当晚,大家收到了带队老师在群里发的消息。
受天气影响再结合同学们各自的身体状况, 现学校允许同学们自愿申请提前返校,有意向的同学在群里的登记表里统一报备,并于明早九点,村口出发。
林听夏当即在登记表里输入了自己的名字。
她不想待在这里了,不想再看到陈知屿那张臭脸!
她咬了下唇,扭头去问一旁的肖一筱,问她走不走。肖一筱窝在被窝里,长长打了个哈欠,说她听她的,她要是不待在这里,那她也不要了。
就这样,第二天一大早,林听夏就开始收拾东西。
临走前,她把行李箱里的零食全都掏出来打包放在了阿奎家门口,只是到那儿的时候才发现有人比她还早一步,她没多想,知道阿奎没有手机,她特意塞了张纸条在里面,然后轻装上阵跑到了集合地点。
返校的人不多,统共就三辆大巴,混班制。
路上耽误了点时间,等她和肖一筱上车的时候已经没有连排的双人座,倒是靠窗一侧有两张连着的前后空座,旁边座位的人还没来,只拿背包占着。
等到快发车,那两个人才姗姗来迟。
宋青阳戴了顶特别招风的红色鸭舌帽,手里拎着袋土鸡蛋,边小心翼翼捧着边朝这边挤,他身后跟着陈知屿,少年身量高,微微垂着头,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连帽卫衣,神情恹恹,是一贯的冷漠。
林听夏瞬间别过眼,装作没看到他一样。
直到陈知屿坐到她旁边。
少年身上清冽的气息传来,一点点渗透她的毛孔,她轻抿了下唇,抱紧怀里的书包,顺带收起书包带,生怕碰到他一分一毫,与他泾渭分明,然后扭头看向窗外,不搭理他。
而陈知屿也像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或者说压根就不关心她的动态,坐下来后一直保持沉默,静得像是团不存在的空气,她心里忽然更不好受了。
路程过半,她突然有些憋不住。
心里一肚子话想说,然而话每次到口,又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绕道回去。
她在心里小小地厌恶了下自己。
林听夏啊,林听夏,你的气势哪儿去了?
她暗暗呼了口气。
倏地,肩头一沉。
她心一提,偏头看过去,只能窥到少年浓密的发顶,以及一侧优越的鼻梁。
陈知屿的头稳稳地靠在她肩膀上,没再动弹。
“喂。”她一瞬绷紧脊背,皱眉,小声唤他,“你干吗?”
她不安地攥紧手里的书包带:“你别以为你装死就可以为所欲为。”
“陈知屿?”
不是吧,她咬了下唇,真睡着了?
“你好重。”
“你这样做,我很难办的。”
“…算了,你要睡就睡吧,但是你要是敢把口水流到我身上,你就死定了知道吗?”
似是嫌吵,少年眉头微皱了下。
林听夏没看到,不然肯定一拳把他砸醒。
前方亮起绿灯,肩上少年呼吸平稳,看样子睡得很沉。
她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忍不住抬手用指尖戳戳他长长的睫毛,没醒,然后再堵住他一边鼻孔,还没醒,又去捏他的嘴巴……
他就像是块橡皮泥,任她搓圆捏扁。
心里的邪火撒得差不多了,她才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垂眸看着他那张乱人心神的脸,语气里夹着点无奈,说:“陈知屿,你真的很讨厌。”
女孩说完,便一头栽倒,靠在他身上。
陈知屿缓缓掀开眼皮,又沉沉闭上眼。
*
下午三点整,大巴准时抵达市区校门口。
天灰蒙蒙一片,让人一时辨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
林听夏觉睡得沉,雷打不动,车上人都要走光了,她还在呼呼大睡,陈知屿足足喊了她三遍名字,她才微微动作,一副睡眼惺忪模样,甚至还带着点起床气,不高兴地哼唧了两声。
“你要抱到什么时候?”陈知屿抬手捏她的脸,她皱眉,喊“疼”的同时,脑子也清醒了几分,睁开眼,对上陈知屿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心跳漏了半拍,一下从他身上弹起,作无辜样:“不是,你听我解释,我没想抱你的!“
陈知屿懒懒扯了下唇,对她说:“抱就抱了,不丢人。”说罢,他起身理平被她抱得发皱的衣袖,把包斜挎到肩头,转身朝车门的方向走去。
“哎——”她急急追过去,想争辩,想起包没拿,一折一返,等下了车,陈知屿早就走了。
什么嘛!搞得她好像很想抱他一样,她咬唇跺了下脚。
*
到家后,林听夏先简单地吃了个午饭,便立马和大床拥抱,睡了个回笼觉。
等再次醒来,是被哈哈踩醒的。
哈哈猫碗里没粮了,它喵喵叫了几声,然后蹲到猫碗旁边舔爪爪,林听夏抻了个懒腰,下地给它备好食物,路过衣柜才想起行李还没收拾。
行李箱就这么敞了两个小时。
里面还有哈哈掉的毛,她蹲下拿出其中一件衣服抖了抖,余光看到里面被压着的那件深蓝色格子衫时,眸光微顿。
陈知屿那句,不带一丝温度的“送你了”,似又萦绕耳畔。
她扁了唇,谁要你的臭衣服!
她面无表情地将那件格子衫拎出来,一扭头,瞧见哈哈正坐在梳妆台上,推上面的东西。
“——哈哈!”她凶巴巴冲过去,一把揪住哈哈的后脖领,皱眉道,“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许碰那个首饰盒,不许碰,你再不听话,以后就没有猫条、冻干吃了,知不知道?”
哈哈好像格外喜欢陈知屿送给她的那个木制首饰盒,没事儿就要在它旁边绕一圈,再伸出爪子,欠欠地扒拉它几下。
哈哈“喵”了一声,似是回应,然后跳到床上,无辜样舔爪子。
她教训完哈哈,又去摸首饰盒。
好在没磕碰到,她把首饰盒重新放好,这时有风从窗外吹进来,卷起一侧的窗帘,外面的天已经彻底暗下来,路灯散发出的光亮被雨雾模糊,像是渗开的一团团水墨画。
她定定看了几秒,突然蹲到地毯上,摸了摸哈哈的脑袋,问它:“哈哈,你想不想去…看看你爸爸。”
哈哈只“喵”了一声,然后彻底摊在床上,露出肚皮给她,一副懒得动弹的模样。
“哈哈你怎么能这样呢?”她开始给哈哈讲道理,“你这个爸爸吧,虽然是有那么一点不讨喜,但是你现在吃的用的都是他花钱买的。”
那次哈哈生病治疗的费用陈知屿最后没要她的钱。
“我们喵人应该有感恩之心。是不是?”说着她拽了拽哈哈的肉垫,结果哈哈似是嫌她吵,直接扭头跑了,换了个地方闷头大睡。
“……”
算了,她自己去。
林听夏从地上爬起来,跑进洗浴室。
叮呤哐啷响了好一阵,才从里面出来,她换了件藕粉色长袖过膝短裙,公主头,头发上还别了一枚同色系的小花发卡,又对着门口的镜子照了半天,才提起手边的礼品袋出了门。
外面雨下的有些急。
像是把花洒开到最大档,连撑在头上的伞都有些摇晃,她没打车,徒步走到对面的小区。门卫大爷认识她,寒暄了几句,做完登记后便放她进去了。
等到了陈知屿家门口。
倏地,她有些紧张。
轻轻咳嗽两声,对着旁边的白墙,自我演练了几遍腹稿,才抬手摁他家的门铃。
结果门铃响了半天,一直没人开。
难不成是没在家?
大晚上不在家,那去哪儿了?
难不成……去苏棠月家了?
她踮起脚尖,趴在门上,扒着猫眼,皱眉,来回扭着身体,变换角度往里看,但里面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见。
不是吧……真不在家?
她不由得有些失落,最后撒气似的一阵狂戳门铃,正转身要走,这时面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对上陈知屿的视线,她一瞬愣住,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指,嘿嘿干笑了两声。
“你怎么上来的。”陈知屿身上穿了套v领睡衣,露出一截精致锁骨,头发很蓬,像是还没睡醒,嗓音沙哑,整个人透着股懒劲儿。
“当然是门卫放我进来的,你忘了?”因为补课,林听夏每周六都要来一趟,按照流程进小区必须联系户主,但陈知屿嫌麻烦,之后直接把这操作免了。
“放假不补课。”
“是哈哈让我来的,它说它想你了。”她眨着大眼睛,义正言辞道。
陈知屿懒懒扯了下唇角,一副我看你胡扯的表情,视线掠到她湿透的裙边,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进屋按开了客厅的灯。
“其实哈哈它没想你。”她也觉得这借口挺鬼扯,于是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礼品袋,“我来还你衣服。”
陈知屿弯腰给她拿拖鞋,起身的时候,借着灯光,她才发现,他的脸此刻红的不正常。他皮肤本就白,眼下整个人像是熟透了的番茄,一戳感觉能爆汁的程度。
她抿了下唇,突然踮起脚尖,双手捧住他的脸颊,贴近。
“你干——”
“你别说话!”
女孩的脸颊紧紧贴着他的,呼吸间,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那股好闻的果香味。
她在用眼皮给他量额头的温度。
这土办法,以前只有姥姥这么用。
陈知屿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
“陈知屿,你发烧了。”她松开他,眉头皱着,“你吃药了没。”
其实睡前已经吃过一次。
但到嘴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圈,陈知屿抿了下唇:“还没。”
“发烧怎么能不吃药呢?你知道人是会烧傻的吧?你知道傻子是什么样的吗?”
“你的药在哪儿?”
“柜子里。”陈知屿朝客厅那边颔首,看着女孩着急的背影,他浅浅勾了下唇角。
“喏,这个胶囊吃两粒。”她朝他摊开手心,想起什么又收回手,问:“你是不是没吃饭?”
陈知屿还没回答,林听夏就替他做了决定。
她跑到厨房,又跑回来,边推他进卧室边说:“空腹是不能吃药的,你先趟一会儿,我马上就好。”说完,她又火急火燎地跑回厨房,像模像样地摆弄着面前的锅碗瓢盆。
陈知屿倚在门口,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转身回了屋里。
他躺在床上,头很痛,闭上眼,耳边传来一阵叮呤哐啷的响动,不像是在做饭,像是在拆家。
但莫名的,他却感受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放松。
等林听夏端着n次失败后的成品萝卜汤出来的时候,陈知屿早就睡着了。
她脚步轻轻走到床头柜前。
正要放手里的胡萝卜汤,才发现柜子上原先摆了张相框,只不过相框眼下跌倒了,她伸手去扶,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了照片中的内容。
是小时候的陈知屿。
他穿着朴素,简单的短T短裤,却挡不住身上出尘的气质,旁边站着一个儒雅的妇人,紧紧搂着他的肩,两人举止亲密,而陈知屿的脸上,是现在少有的一份亲昵感。
她不禁好奇,陈知屿竟然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那他撒起娇来,是不是也会攥紧父母的衣袖,晃来晃去?
她还以为,他一直都是这副冷冰冰,少年老成的模样。
她伸手摩挲了下照片里的男孩,唇角勾起浅浅笑意,对着照片里的陈知屿小声说:“你好啊,小陈同学,我是林听夏。”接着她又和小陈知屿抱怨起来,抬手戳了戳“他”的脸,“不过现在的你好凶,冷面阎王。”
“别——”
身后冷不丁响起一声,把她吓了一大跳,手里相框差点摔了,她虚虚拍了下胸脯,把相框摆正,才凑向躺在床上的人。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陈知屿睡得并不安稳。
眉头紧缩,手里的被子攥得发皱,他额上出了层细汗,看起来十分难受。
“陈知屿?”她蹲下身,抬手晃他胳膊,晃了两下人没晃醒,反倒是自己的手腕被他一把攥住,向怀里带去。
身体不受控地向前扑,她的唇瓣稳稳地擦过他的唇角,最后落到他耳廓上。
呼吸停滞,她睁大眼,心脏狂跳不止。
少年仍旧紧紧攥着她的手腕,没有一点要放手的意思。
她僵了一会儿,缓缓半撑着胳膊到他身侧,垂眸打量他。
少年睫毛颤抖着却始终没醒,像是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魇,口中胡乱地呢喃着什么,听不太清。
她抿了下唇,一点点凑近。
——“对不起……求你,别离开我……求你……”
第40章 Summer40 那可是喜欢得不得了……
第二天, 天还没亮,陈知屿便从睡梦中醒来。
他一直觉得呼吸不畅,等到睁开眼, 才发现身上挂了个林听夏。
女孩细心编的辫子全都散开, 头发乱糟糟地糊在脸上, 她一条腿横跨着他的腰,手搂着他的脖颈。
很紧, 无意识地缠着他。
看样子睡得很香,下巴时不时蹭一下他的胸膛, 陈知屿以为她醒了,结果还在睡。
他放轻呼吸,有些烦躁地抬手摁了下眉头。
床头柜上的胡萝卜汤早就冷了,却在此刻散发着一股温馨的味道。
他又垂眼看向她,小幅度地动了下身体。
林听夏有些不太舒服地哼了一声, 他没再动。
就这样, 两人一直抱着睡了不知道多久,等到陈知屿再次醒来的时候,林听夏早就不在了,身旁只剩一枚花朵发卡。
天知道,她睡醒发现自己怀里抱着陈知屿时, 多么想尖叫!
大脑足足宕机了三秒钟,她才意识回笼,一根根捏住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臂从自己身上移开,然后麻溜钻出被子,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溜之大吉。
外面天气已经放晴,应该是中午, 日头大得厉害,她顶着鸡窝头回到家的时候,哈哈险些没认出来她,朝她炸毛哈气老半天,像是在训斥她夜不归宿。
重温大床,她的心跳还在不规律地悸动着。
她怎么就这么出来了?
好歹也该给陈知屿拍张罪证照,证明她的“清白”,不是她非要缠着他,他明明也控制不了自己。
可恶!可恶!
她在床上滚来滚去,时而拼命捶床,时而卷着被子坐起来,仰天长啸。
路过的哈哈怪异地瞟了她一眼……这女人疯掉了。
*
假期余下的日子,林听夏是宅在家里度过的。
肖一筱家里那边有亲戚结婚,她和她妈妈直接回了老家,直到开学前一晚才回来。
金秋九月,开学季。
校园门口架起了一道红色的拱门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欢迎xxxx级新同学加入龙城一中大家庭!”周边扎了两排帐篷,有志愿者站在里面,为新生统一发放物资和办理一些入校手续。
她们这些“老学姐”得靠边站站。
主要是这次新生们的阵仗实在太大,几乎每个人都有家长来送,马路被堵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乌泱泱一片,甚至还有不少学生正站在路边和父母掩泪告别。
她突然想起自己开学那天,也是老林来送。
老林没穿正装,换成了一套低调的居家服,他把书包背到她身上,像小时候送她上学一样,拍了拍她的肩头,说“去吧”。
她那时候满心都是对新生活的期待,笑着点头说了句“再见”便急不可耐地奔进校园里,去拥抱人生中崭新的一段旅程,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老林是什么神情。
是不是也和那位家长一样,眼底含着淡淡忧伤?
孩子们一天天长大,等到能和父母比肩时,回头去看,才发现原来巍峨如山的父母,不知何时,只能弓着背,像当初他们仰望那般,仰望自己。
眼眶泛起点点潮水,林听夏浅浅吸了下鼻子。
她可不能哭,得端着点,毕竟她现在可是学姐。
“夏夏,你是不是长高了?”肖一筱摸了摸她的脑袋,和自己眉头齐平。
“真的吗!”她惊道。别看肖一筱平时温温柔柔的,她其实有一米七,跟个北极兔一样,这么一想,那她估计得长高至少两厘米。
肖一筱很认真地点头,然后说:“而且你好像还瘦了。”
她揉了揉脸上的婴儿肥,好像是有一点感受不到了,这或许就是年轻的好处吧,她记得她最近一直胡吃海喝来着。
两人正笑着聊天往校门口的方向走,这时宋青阳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直蹦到两人面前,说:“笑一笑!小辣椒!你俩来得刚好,快来帮忙!”
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拉到了志愿者服务帐篷下。
宋青阳把脖子上的挂牌扯下来套肖一筱头上,又把另一个挂牌塞林听夏怀里,一副万分火急的模样,对她们说:“人有三急,我先去一下第二急,你俩替我先顶一下!我马上回来!”
往年每到这时都是学生会最忙的时候。
两人没多等待,帐篷外面排着一大堆等着处理问题的新生,肖一筱处理起这些事来倒是得心应手,反倒是林听夏,磨磨蹭蹭,才把名牌挂脖颈上。
名牌上是陈知屿的名字,上面还贴着他的一张两寸红底照。
那次落荒而逃后,两人一整个假期都没联系。
这算是她第一次触碰到有关他的痕迹,像是严丝合缝的墙壁猝然裂出一条缝,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地顶出来。
她心口泛起一丝痒意。
但一想到两人之间模糊的界限,她便烦躁地克制不再去想。
但偏偏有人不如她的意,她越不想碰到他,他就越要亮到她眼前。
不过五分钟,宋青阳挎着陈知屿从校门里出来。
陈知屿走哪儿都是最扎眼的存在。
原本喧嚣的气氛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安静下来,大家交头接耳,但也只敢小声议论,有了解的,知道他是高二年级的学生会主席,而且还是实验班的尖子生,前途坦荡,是众人心中白月光般的存在,不知道的则只当他是某位帅气学长,大着胆子冲到他面前去要联系方式。
“学长,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啊?”
宋青阳看了眼对面的女生,笑嘻嘻地抬肘顶了下陈知屿的胸膛,朝那女孩说:“不行啊,你太乖了,你们学长不喜欢这款。”
“那学长喜欢什么样儿的?”女孩问。
“脾气暴,整天闯祸的。”宋青阳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身侧的陈知屿,然后说。
那女孩一瞬愣在原地。
她看着陈知屿清冷的背影,不由得怀疑宋青阳刚刚说的话只不过是为了搪塞她的借口,于是不死心追上去,堵住两人的去路。
“学长,你真的喜欢那样的女生吗?”
这头的动静引起不小的骚动,林听夏也注意到了,但她全然一副漠不关心地姿态,重复手里发校园地图册的动作,只是还是不由自主地分出一缕心神去听身后的动静。
陈知屿不笑的时候,给人压迫感很足。他懒懒掀了下眼皮,对着那女孩淡淡“嗯”了一声,女孩的心脏嘎嘣一下就碎了,但是耐不住陈知屿实在是诱人,她咬咬唇,又问:“那学长,你应该没有女朋友吧?”
“抱歉,我还有事。”陈知屿蹙眉淡声回,然后阔步走到林听夏身边。
少年宽厚的胸膛虚虚摩挲过她的脊背。
有熟悉的气息卷入鼻腔,她一瞬绷紧神经,却还是装作没发现是他,继续垂眸发手里的地图册,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攥住地图册一角,她才后知后觉地抬眸看他一眼。
一个假期过去,陈知屿也长高了些,五官更加深邃立体,仍旧是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
她眨眨眼,心跳得有些快,松开握着地图册的手,神色闪过几分不自然,扭头拉一旁的肖一筱:“一会儿上课就要迟到了!”然后转身快步离去。
人已经走出好远,但那只被他触碰过的手指,仍旧像是触电般的麻。
她轻咬了下唇。
刚刚…陈知屿应该不是故意碰到她的手吧?
好烦好烦!
该死的陈知屿!
*
伴随着高一新生入校,高二部这边也有几件大事发生。
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
肖一筱和薛萌被分到了理科实验班,林听夏这次年级前进了七十名,经过校方一众领导的各种因素综合评估,这届的漫画社主席之位将由她来担任。
人生的岔路口好像就此分开,大家都在忙碌地拥抱崭新的、未知的生活。
林听夏是高兴的,但同时也是难过的。
以后下课都不能再拉着肖一筱一起去上厕所、接水、跑超市……这些日常的琐碎在以后的每一刻都会显得弥足珍贵。
但她不要做好朋友通往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她想做路过的风、润物的雨、撒下的阳光……
她想要肖一筱始终是都快乐的。
不必为朋友左右为难,永远保留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天地,永远能够永远坦荡地做自己。
她不想肖一筱难过,所以她不能表现的难过。
她要洒脱。
所以在早自习结束的课间,她笑着送走了肖一筱,然后回班坐下,继续上课。
好像一切都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直到下午上课间操。
她像往常一样,走到肖一筱之前坐的那处位置,正要问她要不要先去趟厕所,结果迎头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那一刻,心脏像是被针头扎了下。
有什么东西破了,在流血。
而她,想流泪。
但没关系,她和肖一筱约好了,以后只要有时间就会在一起。
她敛起情绪,转身跑出教室。
在跑到三楼楼梯口的时候,肖一筱正站在人流中等她,两人跨越人潮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但她鼻头其实酸得厉害。
强忍着情绪,她笑着跳到肖一筱面前,仍旧是以前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两人手挽着手,一起朝操场的方向走。
期间林听夏问了她新环境适应的怎么样,肖一筱说一切都好,林听夏也点头,好像两人的关系和之前没什么变化,甚至还约好了晚饭一起吃。
但实验班的课程总是要比普通班紧张的,下课拖延几乎成了常态,每到这时候林听夏便站在她们班门口等她,跟门神一样。
起初还有一些好奇的人频频打量她,到后来习以为常,见她没来,反倒有那么点不适应。
“夏夏,你多吃一点。”肖一筱把碗里的鸡腿夹到她碗里,然后垂眸看手边的单词书,林听夏嚼了嚼嘴里的饭,突然有些食之乏味,“笑一笑,你都瘦了。”
肖一筱抿了下唇,合上手里的单词本,语气中夹着一丝无奈和崇拜:“实验班大神太多了。”
她戳了戳碗里的米饭。
也是,像陈知屿那样的学神,简直罕有。
两人正闲聊着,宋青阳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人未现,盘先到,他身后跟着陈知屿。
少年身量高,完全行走的衣服架子,引人注目,路过的不少人都有意无意地打量他,林听夏想不注意都难。
她故作轻松地低头继续吃饭。
但当陈知屿走到她身旁坐下时,心脏还是不受控的,小小地雀跃了下。
“哎,小辣椒?一个暑假没见,怎么,你改走淑女路线了?”宋青阳插了根吸管到手里的饮AD钙里,似是而非地笑,“我还挺不习惯的。”
“宋青阳,你要死啊!”林听夏一把把手里的筷子扣到桌上,脚踩住桌杠跳起来要爆他头,想起旁边还坐着陈知屿,她咬了下唇,朝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示意饭后有本事别走,有他好看的。
两人正在这边拌嘴,余光瞥见旁边多了道人影,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学长,你上回还没回答我你有没有女朋友呢。”是上次当众拦陈知屿,要联系方式的那个高一新生,按理说现在是高二吃饭时间还没轮到高一,估计是提前翘课来的。
女孩长相恬静,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面前的陈知屿,一副得不到答案今天就赖这儿的架势。
周围一圈看戏的人,但各怀鬼胎。
比如林听夏,她浑不在意地吃着碗里的饭,却忍不住竖起两只耳朵偷偷听他们讲话。
陈知屿有些烦躁地放下手里的筷子,但还是耐心道:“没有。”
这话一出,不止是那女孩,就连一旁的林听夏都不禁提了一口气,像是裹挟了自己一个暑假的枷锁一瞬消失,心里说不上来的一阵轻松。
女孩脸上绽放出曙光般的笑容,红着脸,语气有些紧张,继续问:“那学长,你真的喜欢那样的女生吗?”她还是不太相信陈知屿真的会喜欢那样的女孩,两者天差地别的性格,就像是月亮和太阳,永远不能同时出现。
陈知屿困惑了一秒。
“就…脾气爆、爱闯祸的。”女孩闻声提醒。
“那可是喜欢得不得了。”宋青阳吸了口AD钙,朝陈知屿的方向挤了抹坏笑。
女孩下意识问:“谁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喽。”宋青阳轻飘飘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