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死亡
不过还好, 白兴安在忐忑之下,还是顺利地离开了房间,身后几人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异常而心生疑虑。
等他离开之后, 他只觉自己手心后背全是冷汗, 感觉好似劫后余生一样,脑子都不转了,糊成一团,事情也想不明白, 只想快点回家去,走出这道门,无论如何,只要能离开这些人的视线就好。
而屋子里的宋家兄弟,真以为白兴安是喝倒了, 嘴上只嘲笑了两句,并没觉察出什么问题来, 两人继续喝着酒, 毫不在意。
一旁的邓陶心里却还是生出了一丝异样, 觉得有些不对。他向来是个谨慎的人,也不愿意在目的马上要达成的时候,再出什么篓子, 因此便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让人跟上去看看。
等人跟着出去之后,他才暂时放下了心,重又将酒杯拿起。
不过下一刻, 他就听见外边传来了些不同寻常的声音,像是有人在闹事一样,吵吵嚷嚷的, 屋中几人顿时警觉起来。
邓陶和宋武两人将手中的东西全都放下,跨步走到了门口,仔细听了听外边的动静,然而那动静却好像只有这么一阵儿一样,没过多久就平息了下来。
不过三人之中,只有宋成依然坐在那儿,大口大口地饮酒,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大哥,这么紧张做什么,说不定就是外边哪个家伙抢姑娘抢不过人,和人闹起来了,这有什么稀奇的。”
这话说得也对,毕竟像是这样的花楼,其实平日里都吵闹得,也常常遇见有人来闹事的,或者是打肿脸充胖子,结果因为银钱不够被人赶出去的,或者是家中人到这儿捉人来了,每日都忙得很,什么样的热闹都有,其实并不稀奇。
然而两人的脸色却依然严肃,并没有因为他这番话而缓和多少,邓陶紧紧皱着眉,猛地将门打开,看着下边的动静。
他看见走廊一道的人少了许多,底下一楼那儿还有官兵的踪影,这些人像是在盘查什么一样,那些正在唱着曲儿的乐师们也全都停下了,乐声停息,吟唱暂歇,其他人也不敢多说什么,楼中一下子就显得安静了许多。
“有官兵来了,”邓陶声音急促地说,宋家两兄弟听见了,不由得脸色大变,神情也慌张了几分。
“怎么回事,他们发现我们的踪影了?”
“我们在城里好好的,怎么会露出马脚?”
宋成有些慌乱,先前他们犯下案子之后,很快就能跑到别处去,因此那些官兵们也一直没追踪到他们的踪迹,这还是第一回他们离这些官兵们如此近,难不成真是来捉他们的?
“其他兄弟们人呢?把他们都叫过来。”
原本他们进到城里之后,一直都保持着警惕心,但是时间长了,再加上城中又有赌场花楼,慢慢地,他们见没人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也就逐渐分散开了,几十人并不是全都聚在一起的,毕竟这样也打眼得很。
这会儿,在花楼的大约也有十几个兄弟,只不过并不在一个房间,而是分散在附近而已。
三人心中都有些焦急,宋成急迫地想要和那些兄弟们汇合起来,起码不要落单。
不过下一秒,邓陶却制止了他的行为,“等等,先看看再说,咱们可别不打自招了。”
万一这些官兵不是来抓他们的,自己却因为这些举动引起了对方的注意,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另两人听了这话之后,也冷静下来。
邓陶继续瞧着外边的动静,那些人似乎只是例行搜查一般,从一楼开始,搜查每一个房间,但是大多只是看上一眼,就离开了。
有些客人默不作声,不敢惹这些官兵,生怕下一刻就把自己抓进去了,还有些人大约是家中有些背景,便毫不在意地大声埋怨着这些人扰了他的兴致。
那些官兵们闻言,也只是低头朝对方道了声歉,才将房门好好关上了,但并没有要停下搜查的意思。
“怎么回事啊,你们这些人闯进来,总要有个名头吧?”
另一个白脸公子出声道,脸上同样有着不满,他的怀里似乎还有个被这阵仗吓到的青衣姑娘,对方紧紧地搂着他,都不敢抬头看,真真是吓坏了。
那领头的官兵似乎也认识这个公子哥,上前说了两句好话,才说,“咱们也是奉命行事,您见谅。有个胆大包天的偷儿,把咱们府尊的东西给偷了,混进这楼里来了。”
“那东西可是府尊的宝贝,要往上呈的,这事一出,大人可不就是大发雷霆,一定要咱们将东西找出来嘛。”
见领头之人说话恳切,白脸公子心情也舒缓了很多,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才轻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转而低头开始安慰起自己怀里的姑娘来。
见这位白脸公子都没说什么,而且又说只是来找小偷的,楼里的其他人也都稍微放下了心。
还好还好,只要和他们没关系就行,希望这些兵爷们早点将人抓住,可不要再呆在这儿了。
等人走之后,那公子怀里的女人才柔声说着,“哎呀,真是吓死人了,这些人如此大张旗鼓的,也不知道是来找什么宝贝。”
那公子安慰了她两句,听了这话,才轻笑一声。
“或许,还真是个大宝贝。”
不然的话,只是抓个偷儿,来的应该只会是些普通兵士家丁,怎么会连外城的兵都调来了?
而二楼房间里的三人,听到底下这些动静之后,都不由得放松了许多,好啊,只要不是来找他们的就行。
原来只是来抓贼的,居然还能闹出这样的动静,看来这些官兵还挺无能的。
邓陶见这阵仗,又听得下面的对话,原本提起的心也慢慢落了些,是抓贼啊,也不知道是什么贼,又是偷了什么样的宝贝,才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追捕小偷,或许真的很值钱吧。
楼里的许多人这会儿已经暂时放松了下来,只盼着这些官兵早日搜完,早日离开。
短短的功夫,这些人已经搜到了二楼,这会儿三人脸上的表情都已经调整好了,只待将人打发走就是。
毕竟他们这些人的凭证没有半分问题,几次改换之后,根本没人能看出其中的端倪,而且他们并非本城人,是从外边来的,这些官兵也不可能千里迢迢前去查证。
邓陶和宋家兄弟按捺住心绪,准备像从前那样,假作商队中人,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很是熟练了。
不过在那些人快要走到自己房间的时候,邓陶余光中却瞥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悄悄露出了半个脑袋,往自己这儿看来。
看见邓陶的眼神之后,对方又脸色大变,迅速收回了脑袋。
那分明就是先前不小心撞倒了白兴安的那个小子。
不对,邓陶心里闪过了这个想法,他的思绪飞速转动着,接着下一秒,他便转头喝了一声,“这些家伙是来抓我们的。”
接着,他便往窗边跑去,推开窗子准备跳下去。
宋家兄弟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听到那一句话之后,又见到邓陶的动作,想也不想便直接一同到了窗边。
二楼的高度对于宋武来说很简单,跳下去之后,他还不忘扶自己的弟弟一把,揽住对方选了个方向便跑。
宋武的左腿有伤,其实并不是个彻彻底底的瘸子,还能走路,只是走得不太快。
但是在这逃命的当口,宋武依然抓着他没放手,见他腿脚不灵光,更是直接拦腰一抓,将人带着一同跑了。
毕竟他弟弟腿上这伤,当初还是为了他才受的,因此宋武并不打算将人丢下,即便他自己一个人跑,或许还能跑脱。
邓陶虽然力气比不上其他人,但是手脚还算灵光,见势不妙便直接先跑了,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情况。
这回可真是阴沟里翻船了,谁知道这伙官兵到底是怎么发现他们的踪迹的,居然真就是直接冲着他们来的,邓陶心里暗骂着。
而他们身后的那些官兵们,见到这几人反应如此迅速地就跳下了楼,更是表情一变。
一些胆子大的官兵们,便也学着这模样跳了下去,朝人追了过去,还有些人转头向下边的人喊,让他们直接追出门去,那几个首犯往西边去了。
另外还有一些留下来的人,顿时控制住了楼里其他还没反应过来,在其他房间里玩乐的匪徒们。
这些人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下一刻就被冲进来的人按住了,吓得周围伺候的人跌在地上,话都说不出来。
这阵仗一下子让周边原本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的人,顿时惊住了,不知道这到底抓的是什么人,难不成这些小偷是一伙的,不过小偷能有这么多人?
这会儿楼里的这些人也不敢多问什么了,那些官兵们可是直接将刀都抽了出来,将那些人绑好之后看管着他们,一个个神色冷硬,看起来吓人得很。
至于其他人,则是全都跑出去追捕逃掉的那几个人了。
宋家兄弟和邓陶跑了一阵,但还是没能甩脱身后的追兵,那些人简直是穷追不舍的,都不知道哪儿冒出来这么多人。
左甩右甩的,那些人还是一直坠在他们后边。
不过宋武毕竟还是凶悍,几人专往人多的地方跑,横冲直撞,闹出些大的乱子,然后再趁势离开,让后边的人追寻不到他们的踪影。
这法子确实有效,身后的人少了很多,但是还是有一部分人依然跟着他们,简直就像是黏在屁股后头的糖一样,怎么都甩不脱。
三人拐过一个弯,那一条路上的人不多,不过邓陶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道路尽头的白兴安,对方这会儿根本不是喝醉的样子,看上去完全是个清醒的人,正不耐地和一个女人说着话。
对方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来了几个认识的人,而邓陶见到他这副模样,一下子就在心里想明白了什么,这小子方才是故意说自己醉酒要回家的,说不准他的确听到了自己几人的对话,然后向官府告了密。
这其中的逻辑其实并不准确,要真是白兴安告密的话,那些官兵不应该来得这么快,但是邓陶这会儿却想不起这些,一意孤行认为自己猜测的是对的。
他又想起自己从前和白家的仇怨,想到这下子自己的那些主意肯定泡了汤,心中愤恨更甚,他将自己怀里的刀刃紧紧握在手里,似乎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心。
而白兴安的面前,许泽兰看着身后的动静,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诧异之色,甚至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白兴安见她这副模样,扭头看了一眼,便见到先前畏之如虎的三人,居然朝自己跑了过来,一下子吓住了,然后便是反应过来,想要抓住许泽兰拦在自己面前。
这条路很短,因此邓陶很快便到了两人面前,掏出自己手里的匕首,打算往白兴安的脑袋上刺去。
而许泽兰被这么一拉,有些站不稳,下一刻见刀刃向自己袭来,却一时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刀离自己越来越近。
不过下一刻,便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冲了过来,然后狠狠地咬在了邓陶的手上。
许泽兰一下子跌到在地,慌乱地往安全的地方跑去,扭头才看见那道影子便是自己家中所养的那只黑犬。
邓陶被咬住了之后,将那狗甩在了地上,接着依旧目露凶光,丝毫不顾自己这会儿手上直冒鲜血,几步追上了白兴安,然后将刀送进了对方后背。
对方瞬间倒地,惨叫出声,邓陶却还不忘记将刀抽出来,往他的脖子上也来了一刀。
他和那些山匪们混迹的这些日子里,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斩草要除根,下手不狠的话,说不定下一刻被杀的就是自己。
既然自己今日逃脱无望,不如将这小子宰了,自己最后总算是报仇了。
白兴安躺在地上,满脸不可置信,伸手指着他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邓陶看见他这模样,却快意地笑了,“你原本能好好活着的,谁让你这么不巧,碰上那么一个爹,又碰上了我呢。”
不过,他也没能得意多久,下一刻便被身后已经追上来的官兵们死死地按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一部分人继续守在这儿,要将邓陶押送回去,另一部分人则继续追捕着宋家兄弟,要是最后只让这两人跑了,他们连脸都没处放了。
一旁的许泽兰见到这副样子,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似乎是被吓傻了一样。
刚刚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回的黑犬,这会儿也已经回到了她的身边,朝她蹭了蹭,然后守在她的周围。
“啧,这不是那谁嘛?”
一个留在这儿的官兵看了看地上流血的白兴安,有些讶异,不过心中并没有多少可惜,毕竟他也听过这人的名头。
看这人流血的样子,估计是活不成了。
不过也是他自己倒霉,自己上赶着和这些假装商队的匪徒凑在一起,原本他临时回家去了,或许也能逃过一劫。
谁能想到这人都已经回去了,还能被那些匪徒遇上,这可不就被人宰了嘛?
说不准这就是他的命啊,怎么都逃不脱的。
这些人心中感慨的想法其实都差不多,先前见到白兴安离开的时候,他们还觉得这小子撞大运了,这时候走了也是件好事。
没想到兜兜转转,结果还是被这些人发现了,还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仇什么怨?
一旁的许泽兰呆了一会儿,然后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上前看了看白兴安现在的情况,扑在他身上大哭了起来。
然后便手忙脚乱地想要为他止血,并且打算去将大夫找来。
那些官兵见到她这样子,心里生出了些同情,其中一个便帮她搭了把手,将人送到附近的医馆里去了。
不过很显然,其他人心里都清楚,白兴安流了那么多血,估计是活不下来了。
果然,送到医馆之后没多久,那大夫看了看他的情况,便很是凝重地摇了摇头,这人已经完全没救了,连脉搏都已经没了。
许泽兰便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周围人只以为她是哀毁过度,失了心神,一时也不好劝解什么,便任由她站在那儿。
而只有许泽兰知道,听到大夫说的那番话之后,她的心里霎时开明了许多,原本心头的那郁气也消散了不少。
虽然心中确实有些悲伤,毕竟他们俩从前也是做了那么多年夫妻的,但是更多的,还是畅快,她只觉得自己身上轻松无比。
因而下一刻,她便感觉自己沉了下去,周围人见她这即将要昏倒的样子,顿时将人扶到了一旁。
那些人还暗自感叹着,虽然白家这小子确实不是个好东西,但是运气是真不错,娶到了这样好的娘子,却不知道珍惜。
看看,人家为了他,这会儿都昏过去了。
哎,真是可惜这一片情深啊。
这些人甚至还有空讨论起前头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白家这小子到底是惹了什么麻烦,对方下手居然这么利索,给了一刀之后,还嫌不够,又来了一刀。
难道真是赌场的人,要债来了?
啧啧啧,他们就知道,这小子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在场的很多人心里都是这样的想法,不过还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倒是否认了这个看法,悄眯眯地说起了自己的见闻。
“不是赌场啊,我刚刚在那儿见到了好多官兵,在追人呢,那阵仗看起来可吓人了。”
“是啊,我也见着了,说是要找什么小偷?”
“怎么可能,找个小偷能是这样?你们都错了,他们这是要抓一伙匪徒呢,哇,其中有个长得可真是凶神恶煞的。”
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后,周围的人都忍不住讨论起来,一个个心里都有说法,好像自己真的亲眼见到了那场面一样,说得有模有样的。
“哎,这么一说,那这白家小子难不成和那些人认识?”
“我就说吧,这小子迟早有一天要遭殃的,整天到晚和一些人混着,家业都给他败光了,如今连命都要搭上了。”
一些人忍不住讨论起来,开始居高临下地批判着,说起自己从前的先见之明来。
“那好像也不是,就是白家那小子运气不好,路上撞见了其中一个匪徒。”
“那可真是,太倒霉了些,人家怎么就盯着他呢?”
而在邓陶被抓住之后,没过多久,宋家那两兄弟也终于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被人追上了。
不过宋武还是凶悍,虽然只有两人,但是在二十几人的围捕之下,他还是杀掉了两三个人,并且重伤了另外七人,但最终还是筋疲力尽之下,被人按住了。
在知道所有的匪徒都被抓住之后,城里的其他人也终于可以放下了心,安心讨论起这件事来了。
说起来,这回这些官兵可真是利落啊,居然将人全部抓住了,而且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可真是有本事啊。
这些人也被送到了大牢里,等待接下来的审问,而白兴安的消息传到白家之后,白老太太最初根本不相信,问清了两三遍之后,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然后便是一仰头,直接晕了过去。
两个女儿知道了这件事后,同样很是震惊,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发生得这样突然,明明昨日她们还见到了父亲。
在知道许泽兰当时也在场之后,两人心中更加担忧了,直到确认母亲还安全后,她们才松了一口气,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再仔细想一想之后,两人不由得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情绪。
她们并不为父亲的离去而感到有多少哀伤,或者不如说,这件事情对于她们来说,某种程度上还是一件好事。
她们眼底有些暗藏的喜悦之色,秋如忍不住开口提醒小妹妹,不要再别人面前表露出这样的意思,
毕竟在旁人看来,父亲再怎么差,四处赌钱,不着家,将家业败光,他都是她们俩的父亲啊。
文怡听明白了姐姐的话,认真地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该如何做的。
而秋如则在心里想着如何处理接下来的事情,要将祖母先安置好,等对方醒过来好好照顾,还得去看看母亲如何了,是不是也受到了惊吓。
至于父亲,估计很快就要送回家来,准备办丧事了,家里还得另买些白事的东西才行。
啊,像是她如今这样,父亲离世,她作为女儿,是需要守孝三年的。
她突然想起先前从妹妹口中听来的那些话,三年?不好正好合上了岑家妹妹先前说的,自己三年后后遇上良缘的事。
她一下子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
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9-29 23:58:58~2023-10-02 23:5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区役所 10瓶;无言之弦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第 52 章 远房侄子
这件事情闹得不小, 因此没过多久,城中便传开了。
大部分人听完之后,先是感到一阵后怕, 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一伙匪徒进了城里, 完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甚至还一直呆了这么久,真是吓人。
一些曾经和那些人接触过的家伙,得知此事之后, 心里更是一阵心慌,确定这些人被抓之后,才又开始说起一些马后炮的话来,说自己先前就觉得那些人不是什么好人,一个个看上去那么吓人, 肯定做过什么恶事,如今看来, 果真如此啊。
这时候他们倒是绝口不提, 自己先前也想和那些人攀攀交情的事了, 毕竟之前宋家兄弟他们花起钱来还是很大方的,谁见了不觉得这是哪儿来的大户呢。
不过感慨过后,他们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白兴安身上, 毕竟他们对于这伙匪徒并不熟悉, 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但是白家那小子他们可是认识的。
而且他们还知道白兴安先前可是和这些人接触过的,毕竟前两天他那一副抱上大腿的得瑟模样, 搞得大家还真以为他要翻身了呢。
当时不太敢多说什么,也怕自己真得罪了人,不过如今事情已然明了, 这些人自然就毫不客气地开始嘲讽起白兴安来了。
不过他们关注的重点主要还是白兴安,偶尔提一两句他家中妻子老母实在是可怜,并没怎么提及他家中大女儿的事情。
这也是因为,白兴安当时催促妻子将婚宴的事情弄好,许泽兰当然并不同意这件事情,见说服不了他之后,便想要一劳永逸,直接下毒将人一同带走算了。
后来被岑家的小姑娘劝了几句之后,她暂且放弃了这个念头,嘴上应付着白兴安,其实根本没有要准备婚宴的打算,因此周围的人其实并不清楚白兴安想要将大女儿嫁给宋成的事情。
白兴安虽然这么做了,并且在妻子面前显得很是理直气壮的样子,但他也知道这件事情说出来有些没脸,因此也不会主动到别人面前炫耀这件事情,只以为许泽兰已经将这件事情准备好了,便也没太在意。
如今看来,这却是一件幸事了。
而程知县那边,在得知那些贼人已经全部被捉之后,他不由得面露喜色,好好地夸赞了底下人一番。
因为自己对这伙贼人的来历有些猜测,知道这些人或许不简单,也没小瞧他们,程知县当即便令人去信给附近的地方守将,请他借一小支兵给自己,用来擒拿匪徒。
那守将与他同是昌黎人士,本就有几分同乡之谊,再加上程县令的性子一向不错,也不会有些莫名的文人傲气,看不起一些武将,反倒很是愿意和人交流,因此程知县和他的关系可以说是很不错了。
如此一说之后,对方便十分爽快地将自己手底下的一只精兵借给了他,人数不多,但一个个本事都不小,只是抓个匪徒而已,简单得很。
而事情也正如对方所想的那样顺利,这些人出马之后,很快便带着其他城中的兵士一起,将那些匪徒们一个个全都抓住了,没有任何遗漏。
甚至就连那时候被派出去跟着白兴安的小卒子,即便当时对方见势不妙就立马撒腿跑了,但是他们还是很快捉到了对方。
程知县很是满意,还特意写了回信给那守将,表明自己的感激之情,言语中很是亲近,简直就像是许久不见的友人一样。
府中其他的下人早就习惯了,毕竟家里这位老爷爱好不多,其中一个就是尤其喜欢给自己的友人们写信,每个月末,他们都要送出去一大盒子信呢。
说起来,这应该也算是交友遍天下了吧。
等写好之后,程知县准备收好笔墨的时候,他又想起之前告知自己这伙匪徒消息的友人,又抽出了一张纸,准备将这件事情告知对方。
毕竟当初这件事情是发生在对方的管辖区域内,虽然还是让这伙人跑了,不过现在这些人被抓了,他当然要跟人说一声才是。
当然,人他肯定还是要留下来的,毕竟这可都是自己的政绩啊。
而在经过简单的审问之后,程知县已经确定,这伙人就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伙匪徒,而且犯下的案子可不少,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起来,下一次考校之时,自己能不能得个中上的评价,或许自己下一回就能直接升官了。
……
虽然审理这些人还是需要一段时间,如今并没有直接下判决,但是消息是已经传出去了,大家都知道这伙人居然犯了那么多案子,甚至每个人手上都染了不少血,简直可以说是杀人如麻之后,一个个心里的后怕更甚。
还好人如今已经被抓了,要是没被抓住,他们简直怕得都不敢出门了。
而这会儿,他们对于白兴安的观感,就不是先前的那样,觉得对方只是太过倒霉了些,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都不会碰上这样的事。
而是觉得,只死了白兴安一个,竟还是一件幸运的事了,毕竟这样凶悍的一伙人在越城停留了这么久,没犯下什么案子,最终只是死了一人,相比之下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这也要怪白家那小子,自己要往那些人身边凑,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他们就知道这家伙迟早有一天要搞出些什么幺蛾子的,只不过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有些人甚至还觉得,说不定白兴安其实是知道那伙人身份的,因为种种原因才被杀人灭口的。
不过这样的猜测并没有摆到明面上去,毕竟人都已经死了,难道还能把人叫活回来,再问问情况吗?
当然,这样的想法并不少,因此在审讯之时,他们还是问了关于白家的事情,想知道白兴安究竟是意外和这些人有了联系,还是故意为之。
这些人当然也询问了许泽兰,虽然当时她还是一副很魂不守舍,面色苍白的样子,但她还是很镇定地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
因此,两相对照下来,官府中人也确认了,那伙匪徒和白家关系不大,不过可以说,就是因为领头的一个人和白家有仇,白兴安才会遭致如此祸端。
从那些抓来的手下口中撬出了其中的前因后果之后,有些人甚至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虽然白兴安人没了,但是要是按照这些人原本的打算,他们家本来会是倾家覆灭的,如今看来,只死了他一个,也算运气不错了。
不过想归想,他还是没有将这话说出口的。
因此,他只是稍微提点了一下许泽兰,便让人离开了。
等人走后,其他人却忍不住开口打趣了,“老向,从前哪儿见过你对人态度这么和善的,简直都不像你了。”
“是啊,昨儿还是你发话让人把她那个丈夫搬回医馆的,我还以为你大发善心,打算当个菩萨了。”
那人原本还算柔和的脸,一下子绷了起来,他没打算回应这些话,只是瞪了周围的兄弟两眼,将人打发了,“行了行了,就当我难得想发个善心不成吗?”
“你们这些家伙,这么闲的?那就给我滚去做事去。”
其他人便也嬉笑了两句,才离开了。
……
许泽兰这会儿也终于有功夫回家去了,等回到熟悉的房间之后,她才像是终于放下了心头的担子一样,长出了一口气,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会儿白兴安已经被人送回了家里,人既然已经没了,那便要开始操办起后边的一应丧事事宜了,可以想见后边的日子估计会很忙碌。
不过许泽兰心头倒是轻松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比从前好上太多了,即便知道后边会忙的很,她都觉得不要紧。
等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她才去了见了婆婆。
这会儿白老太太还躺在床上,先前因为乍然听见自己儿子没了的消息,她直接便晕倒了,后来还是秋如伶俐,去外边请了大夫来为她诊治,老太太这才慢慢缓了过来。
不过她还是很伤心,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便容不得她不接受了。
见到儿媳回来之后,老太太眼眶中顿时涌出泪水来,趴在对方怀里哭出了声,开始咒骂起自己早逝的丈夫和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说起这两个人都抛下自己不管了。
许泽兰揽着她,听着对方诉苦的话,心头有些复杂。
她和老太太其实有点亲戚关系,也因为这个缘故,当初她才会嫁到白家来,而最初的那几年里,她确实过得很不错,老太太老爷子对她都很满意。
但是白老爷子去世之后,丈夫又滥赌,而老太太一边嘴上心疼她和两个孩子,但一边还是不愿意下狠手管束儿子,只是放任对方,睁只眼闭只眼而已。
这会儿见到对方这样,许泽兰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
不过老太太也不需要她对应,只是想要一个能倾泻自己情绪的人而已。
因此,许泽兰安静地陪了她好一会儿之后,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既然丈夫已经没了,她自然要开始操办起丈夫的身后事,也要通知两边的亲人,这些都得和老太太商量才是。
而白老太太这会儿却像是移了性情一样,直接开口说,“这些事情你去准备就是,我知道你是个能干的,不必特意来问我,要是有什么拿不定的,再来问我就是。”
说完之后,她又从怀中取出一个老旧的袋子,递到许泽兰手中,语气很是恳切,“钱的事你不必担心,我这儿还有,你好好为他准备,让我儿安心走就是。”
“你知道的,我一向是把你当女儿看的。”
听了这话,许泽兰的心中更是复杂难言,她当然知道,白老太太从前对自己是很好的,那时候的自己和白兴安并没有什么矛盾,两夫妻相处得很是甜蜜。
到了后来,白兴安开始流连于赌场,老太太不舍得管他,也管不住他,便只能当作看不见了。
不过现在,儿子没了,她又上了年纪,或许就是担心自己这个儿媳会丢下她不管,所以老太太才会如此吧。
思及从前老太太对自己的好,又看看对方如今脸上的皱纹,许泽兰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的,母亲,你别担心。”
老太太也终于放下了心,脸上显得有些欣慰。
不过想起自己儿子的事情,她还是忍不住露出悲戚之色,“我就说他不要和那些人胡混,他就是不听,如今果然遇上这样的灾事。”
她恨恨地拍了拍床,也不知在恨些什么。
听到这话,许泽兰有些犹豫地开口,“母亲,这或许不是什么无妄之灾,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看见老太太一脸诧异的样子,她缓缓将自己听来的那些事全都讲了出来。
说实话,先前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也害怕极了。
她原本最坏的打算,也不过就是那些人是想将白家的钱财骗去,或者是想将她的女儿骗走,却没想到,这些人竟如此心狠,打的主意如此恶毒,想要将自己一家人全都杀了。
她当时听着这些话,心里一阵阵地抽疼难受,身上寒气直冒,她简直不能想象,要是这些事情真的成真了的话,那么她的女儿该怎么办?
这么一想,她对于白兴安的死,就更加释然了几分,毕竟他没了,总比女儿出事要好吧。
这样的想法她当然不会说出来,等她说完之后,面前的老太太也忍不住呆楞住,不知道作何反应。
看来对方也没想到,自己本以为是无妄之灾,飞来横祸的事,现在看来,竟是有一种命中注定的意思了。
“你,你说的那个和咱家有仇的人,叫什么来着?”老太太忍不住开口确认着。
许泽兰还记得邓陶的名字,便直接说了。
“姓邓?不对,咱家不认得姓邓的人。”老白太太回忆着从前的事情,喃喃道,“不过,不过姓陶的,倒是有一家。”
那陶家从前是他们家的佃户,一家都是老实人,本本分分的,只不过某一年生了洪灾,地里没了收成,别说佃租,就是温饱都成了问题,陶家的田更是其中受到影响最严重的一个。
当时陶老大便是上门来,想要求着将佃租减免几分,再来借点钱的,白老爷子当初同意是同意了,但是减免的部分只同意和其他人一样,再往下减就不成了。
任由陶老大苦苦哀求,说自己家中大儿子还生了重病,什么都没了,白老爷子还是没有松口,只是借了一小部分粮食给他家,但是怎么说也不愿意再减,便让人将他拉走了。
后来的事老太太就不是很清楚了,只知道陶家的人少了很多,好些人都死了,其他孩子或许也被卖了吧,再过了几年,陶家好像都已经没人了。
想来想去,老太太也只能想到这一户人家上去,或许这个邓陶,就是陶家余下的一个小儿子吗?
许泽兰心中也这样猜测着,也许就和母亲猜得不差,对方从前就住在越城,后来辗转去了别的地方,如今大了才回来的,又和白家有些渊源,或许就是这件事呢。
听完之后,她叹了口气,他一向是知道,公公是个性子板正的,做事一板一眼,完全不会留有转圜的余地,但也正是这个性子,从前家中的产业经营得还算不错。
只是当初要是能稍微对人宽松些,说不定便不会招来今日这般的祸端了。
如此说来,竟也有些因果缘由在此。
老太太显然也觉得,对方大约就是自己猜想的陶家人了,脸上的愤懑也少了几分,转而又忍不住骂了自己已经逝去的丈夫几句。
要不是对方惹出这样的事来,安儿或许还不会遇上这样的事,以至于年纪轻轻就没了。
她真没想到,那老头子人都没了,居然还能给家里留下这样大的麻烦,这样比起来,儿子做下的那么些事,倒比不过他这一件小事来得严重了。
最终,老太太也没针对这件事情再说什么,而是叹了一声,才道,“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那就这样吧,以后也不必再提了。”
她看上去好像很累了,许泽兰便起身将她扶好,继续让老太太躺回去了。
“母亲,您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事情自有我来处理呢。”
老太太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看样子很是放心。
……
而岑霜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从周围人的话语,已经南星四处听来的消息里,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
“我先前看得果然没错,”她这样说着,一边将桌上的一小块肉干递到南星嘴边,这可是她特意找人熏制来的,味道很是不错呢,南星吃得也很香,说完那些事情之后,便开始埋头苦吃起来了。
“嗯,要是一切正常的话,说不定从头到尾,别人都没发现那些人的身份,然后那些人就顺利将白家人带走了。”
到时候在路上,或者只要出了城门,那么这些人如何处置,还不是要看对方的态度,照她来看,估计就是没命了。
“而如果白家婶婶坚决想要下毒,把丈夫一同带走的话,”岑霜支着脑袋开始想着,“或许她还真能成功,毕竟她选的天仙子,可的确是个好东西啊。”
这话其实并没说错,天仙子这东西在这儿不太常见,许泽兰知道它,还是因为自己小的时候,在山林里跑远了,见过一只误食的动物,吃下那叶子之后没多久就倒地死了。
当时可是吓坏了她,而且这种动物她也不敢带回家,虽然是肉,但是中毒之后的动物,吃了或许也会死,这种事情她还是知道的。
因此,她当初只是记下了那种植物长得什么模样,便没有再说什么,又因为自己是顽皮跑到了那么远的地方,生怕家里人问起自己是在哪里见到的,因此这件事情她也没和家里人提起过。
直到嫁到越城之后的某一日,她在城外意外见到了这种植物,但是位置比较偏僻,她便也没那么放在心上。
谁能想到,这东西有一日,或许会用在自己的丈夫身上呢?
要是当初没有岑霜开口劝她的话,或许白兴安根本活不到现在。
接着,岑霜又想起刚才南星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当初在那个楼里的时候,它也是跟在那几个家伙身边的,因此还看了全程呢。
它甚至还看见了那时候白兴安故意找借口想要回家,但是邓陶又派了人在他身后跟着的事。
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的人,心里大多只是感慨着,白兴安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些,明明都已经顺利离开那些人的视线了,要是早些回家的话,说不定那些人就已经顺利被抓了,哪儿会遇上那样的事,直接没命了呢。
岑霜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她倒是猜到了,那时候白兴安想要离开,估计就是听到了那几人的对话,猜到了那些人的身份,所以才想要离开。
即便是那些人没有暴露身份,在那楼里被抓,但是只要那跟着白兴安的人看出他身上有什么异样,那伙匪徒肯定还是能猜到他身上的问题。
到时候,就算是白兴安想要逃跑,估计也跑不脱,最后还是会被人抓住,又因为知道了那些人的身份,或许还会比原计划里将人骗走再杀,还要更早地没了性命。
这样想来,对方的命数果然是已经注定了的啊,怪不得先前她看对方身上的黑气那样浓厚,果然是无论他做什么,到最后都是一个结局。
这种情况,即便是牧先生和她这样的人,也是很难更改的,毕竟他们很多时候只是能看出来对方的命数而已,并不能强行改变。
当然,岑霜也不乐意为白兴安尝试一回能不能改变对方原定的命数,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才不会干呢。
不过,他这样极端的情况倒是难得,也能算是个有趣的例子,可以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日后积攒得多了,说不定还能写成一本书呢。
听了她的想法,一旁的南星也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要是你以后想要教徒弟的话,或许可以用得上呢。”
岑霜却笑着摆了摆手,这话说得也太早了些,收徒这种事也说不定呢,总是要看缘分的。
……
这伙匪徒被抓的消息,很快便从越城这儿传到了别处去,虽然传开的速度并不是很快,但是一些有应家商行的地方,得知了这事之后,就直接让人将其往上递消息了。
毕竟先前出事的那支队伍也是应家的商队,虽然其实只是分支,重视程度不是很高,但是其中有个副管事,正是主家一个大管事的远房侄子,这人膝下没有孩子,原本就是想从别处过继个孩子来,这个侄子就是他已经看好的那一个。
这次原本是想让人带他练练手,让他先试一试,却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回,竟让这侄儿没了性命,甚至连尸首都没找着。
这件事自然让这大管事很是愤怒,再加上这伙匪徒也太嚣张了些,居然敢截杀他们应家的商队,其中更有一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同那些人里应外合,这简直更加让人气愤不已。
因而他才一直关注着这件事情,在知道了这伙人已经被抓住之后,他便特意带了人赶来了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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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 大公子
莫管事是应家府上主要负责绸缎店铺的, 平日里的事务也不少,虽然比不上府里其他那些有本事的大管事们,但也是地位非凡, 每日也同样忙得很。
不过这回他能特意亲自来一回, 还是因为自己那远方侄子实在是死得可惜。
莫管事从前也是有孩子的,只是妻子孩子都比他去的早,到了如今竟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平日里一个人也显得有几分凄凉。
当然, 这话说出来旁人自然是不信的,因为他这样的身份,又有本事,虽然只是个不大不小的管事而已,但是既然是在应家做事, 手上肯定也不会差钱。
既然不差钱,那么自然会有人惦记着他手里的钱和那些宅子什么的, 主动扑上来。
不过莫管事一向对这些人敬而远之, 但是他又念着想要有个自己的孩子, 以后跟着自己学学本领也好。
于是才找了一个远房的侄儿上门,权当作是自己的孩儿养着就是了,这侄儿原本的父母也在应家做事, 只不过本事没他那么强, 因而只是在应家分家那儿做点小活,自然也愿意舍出一个年纪最小的孩子给他。
莫管事和这侄儿家中关系还算不错,要是算起亲缘来, 也是能叫他爹一声堂哥的,而且自己这边正忙着,他也没着急让侄儿来自己这边做事, 便想着就暂时让他在分家那边,先跟着人走一趟商路,长长见识也好。
本来这件事情几乎是不会出差错的,莫管事甚至还特意选了一个稳重些的老手当作这一回的领队,这队伍也和寻常队伍差不多,又是走熟的路线,一般来讲基本不会又什么问题。
那能想到,就是这么一回简单的事情,却让他那侄儿没了性命呢?
当时事情发生之后,第一次遇上那些劫匪的护卫们,因为受了伤,并没有继续跟着商队前行,而是暂时留在了附近的城镇中养伤,等着商队返程的时候,将他们带上一同回去。
不过等了好一段时间,按照原本的日程来看,队伍早就应该回程了,这些留在这儿的人身上的伤都已经养好了几分,却还是没见到商队返程,他们这些人才觉得有些不对。
等他们和这回做交易的人联系上了之后,才知道东西确实送到了,那人后边付的钱也确实送出去了,但是队伍里的人还真就没了影子,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再仔细询问之后,他们才发现,那伙和对方做交易的人,并不是他们原本队伍里的人,对方形容起他们的面貌来,一个个都是不曾见过的长相。
这些人心下暗道糟糕,他们一下子就意识到原本的队伍肯定是遭了什么难,不然的话,不可能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难不成在他们留下养伤之后,队伍又遇上了一伙匪徒吗?
因此,他们很快便将这消息传了回去,家里的反应速度也很快,立马报了官,并且还派了人一路搜寻过去,但只找到了些血迹踪影,猜测出这支队伍的确是遭逢不幸,人全都没了。
这样的消息自然让家中之人都很是愤怒,毕竟他们虽然只是应家的分支,但是有这样一个名头,很多山匪是不愿意也不会劫掠他们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们怕了应家的名头,毕竟这些匪徒可都是些胆子比天大的主,怎么可能见到肥羊不下手的,更何况还是应家这样一看就很有钱的,只要做成一回,那可是能赚大钱的。
不过应家家中养的许多护卫可都是好手,从最早开始,只要是遇上有人想要劫掠商队,并且手上完全不留情面的家伙,基本靠着那些带着的护卫们就能给予对方重创。
而且应家最开始针对这种情况,还会一直不依不饶地带人针对这一伙匪徒,直到将这些人全都灭了,或者是把人彻底赶走,让他们在此处呆不下去。
当初应家刚刚发家不久的时候,可是遇上过不少这种情况,后来随着家中的产业经营得越来越好,被这些歹人盯上的可能性也就越来越高了。
不过靠着这样极端的态度做法,也的确逼退了一些匪徒,毕竟这些人只是想要钱,不是想把命也给搭上。
而且后来应家也缓和了些态度,对于商队路上的几伙大的山匪贼寇,还会给对方一些银钱当作是买路钱,让他们的商队能够顺利通过。
如此连敲带打下来,那些山匪们也确实消停了。
虽然送来的钱肯定是比不上直接抢掠商队的钱来的多,但是要是真下手了,说不定对方真和自己不死不休来着,既然这样的话,那还是算了吧,收下这些买路钱,可比劫掠来得简单得多。
因此,应家的商队四处经商的这些年来,其实也还算顺利,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这样整支商队的人全都没了的事情。
因而这件事也确实引起了许多关注,应家特意出了一笔大钱,想要悬赏这一伙要钱不要命的匪徒,无论如何一定要抓到他们,就算只是知道一点消息也行,同样也能有赏金。
不过可惜的是,这几个月来,虽然也有人上门来,说是自己发现了一些踪影,但是他们还是没能找到这一伙匪徒。
如今乍然得了消息,莫管事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置信。
再一细瞧之后,他才终于放下了心,忍不住冷哼一句,“怪不得旁人没能找到这些人的踪影,竟跑到南边去了,倒是挺能跑。”
越城离他们这儿的距离可不近,这伙人犯了事,也知道要跑得远些,难怪一直没得到这些人的消息。
不过如今终于将他们捉住了,莫管事也终于是放下了心,他那侄子实在是死得可惜,他总是要见着这伙贼人的真面目,将侄儿下葬之后,他才甘心的,
虽然他和那侄子素日里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很多,但是毕竟是他看好的子辈,他还是有些伤感的。
正好这伙贼人已经被捉住了,他们先前给的悬赏自然也不是随口胡说的,莫管事便借着这个机会,向主家领了这差事,去那边见见这伙匪徒,顺道将这笔钱也给送过去。
这件事情其实只是小事而已,因而莫管事向上说了之后,便很快得到了许可。
旁人也知道,这次遭难的人里边,有个和他关系不差的侄子,也很能理解他。
因而当他和府上的大管事说好这件事情之后,他便顺从地退下了,离开主宅之前,他还意外见着了府上的几位公子小姐,正在庭院之中,和几个同龄的玩伴玩得开心,声音很是轻快,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过下一秒,这些孩子们似乎像是见到了谁一样,原本活泼的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几个跑跑跳跳的孩子全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垂首向着来人齐齐喊了一声,“兄长。”
莫管事这才注意到,有一人自走廊尽头缓缓而来,脚步不疾不徐,却莫名给人一种极强的威慑感。
见到来人之后,他一下子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也连忙弯腰,道了一声“大公子”。
那人“嗯”了一声,朝他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庭院里正在玩耍的几个弟弟妹妹一眼,微微蹙眉,“今日的课业完成了?”
听到兄长的话,几人都不由得有些心虚,低着头不敢看他,支支吾吾说着,“差,差不多了。”
“其,其实还剩一些,我们这就回去做。”
这几个小家伙自知理亏,没再打算争辩什么,朝兄长说了一声之后,便带着人一溜烟跑了,完全不想多呆的样子。
应霄看着几个孩子离去的背影,倒也没打算再说什么,转而看向还站在原地的莫管事。
见对方的视线移到了自己身上,莫管事连忙将自己今日的来意全都说了出来,简单说了说前因后果。
应霄显然也认出了他,也已经知道了那伙匪徒在别处已经被捉住的消息,如今一听,便只是开口说,“等寻到那些伙计的下落后,便派人将他们带回来,好生安葬,银钱自去阿文那儿支取便是。”
先前虽然确认商队的人已经都遇难了,应家也按照往常的惯例,给所有人家中送了一笔不小的钱作为补偿,但是人的尸首毕竟还没照着,等找到了之后,应家也愿意出这一笔安葬费。
莫管事俯身应下,等起身之后,便看见大少爷离去的身影,对方依然还是如同往常那样,走起路来很是缓慢,每一步看上去都很稳重的样子,看上去极有气势。
不过,可惜了,莫管事在回去的路上,心里还不由得感慨着。
大公子生来便是家中长子,又是应家这样的显赫人家,自己聪慧非凡,又受到家中长辈疼爱,本该是无比完满又令人艳羡的人生。
不过或许是白玉总有瑕,大公子身上唯一的缺憾,便是他的左腿有疾了。
应家如今的家主,正是大公子的母亲,当初因为膝下只有一女的缘故,从前的应家家主便让女儿招赘,由她依然掌握着家业。
那时候招来的姑爷,长相可俊得很,虽然身无长物,也没什么本事,但是长得好看就行啊,其他的应家也不图他什么。
当时的大小姐对这个夫婿也很是满意,两人相处得十分融洽,等生下了大公子之后,见他年岁越长,模样还比爹娘都要出众,又是个聪明孩子,应家上下都很是欢喜。
不过可惜的是,大公子六岁的时候,有一次随着家里人一同登山踏青,明明周围有许多人看顾着的,可就是莫名没了踪影,后来家里可是着急坏了,在山上山下四处搜寻了两三天,才在一处山涧里找到了大公子。
那时候大公子不知是被谁推了下去,所幸性命无碍,但是左腿却受了伤,掉下来的时候被一块石头磕到了,腿上的骨头都几乎露了出来,看起来很是吓人,幸好那时候血已经止住了。
等找到人之后,他们自然是立马就将人送了回去,并且找了最好的大夫来,不过大夫也只能勉强将他那条腿接回去,但是想正常行走的话,恐怕是不行的了。
即便后来应家花了重金,连宫中的大夫都请了来,但是最终也只能让大公子能够短暂站立,平常大多数时候还是需要依靠轮椅才行。
不过大公子并不喜欢坐在轮椅上,因而很多时候,他还是愿意自己慢慢走,显得自己与常人无异。
莫管事想起从前这些事,心里依然很是唏嘘,哎,真是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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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 54 章 眼熟
而这几天来, 白家也像是终于从这件事情缓过来了一样,开始着手操办起白兴安的后事了。
附近的邻居们即使从前并不喜欢白家那个败家子,知道对方不是个好东西, 背地里还会说他的坏话, 但是如今人毕竟都已经死了,他们也不可能再说什么。
而且如今他们家只剩下老太太和许氏母女几人了,家中伶仃孤苦,看着也有几分可怜, 他们自然愿意伸手帮一帮忙,因而白兴安的后事办得倒还算顺利。
宴席那日,岑良带着岑霜也送了礼去的,虽然他们两家从前没什么交情,但是既然请了自己家, 那么去当然还是要去的。
岑良那时还有些疑惑,不明白白家为什么连他们家也请了去, 虽然前段日子里小霜和白家的那个小女儿来往过几次, 看样子相处得还算不错, 但是他们这些长辈之间,其实并无甚来往。
在看出了他的疑惑之后,岑霜便很是实诚地将先前的事情全都说了, 毕竟这对于她来说, 也不是什么好掩藏的事,祖父可是如今最了解她的人之一。
果然,听完小霜说的那些话之后, 岑良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有些讶异,自己这些日子里来, 竟没有注意到这些事情。
不过这既然是小霜想做的事情,他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了她一句,让她以后说话前好好思量,只要别将自己放在险境就好。
别的他都不在意,甚至就连小霜说到自己能看出白家那混账小子,其实已经时日不多的事情,他都觉得不是那么惊讶。
好吧,其实还是有一些的,但是有了先前的那些例子,在岑良心里,小霜都已经和那位牧仙师有关系了,那么身上有这许多神异之处,不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但他还是有些担心,斟酌之下他还是开口,“小霜,你,你这本事自然是厉害的,只不过以后还是别在旁人面前太过直言不讳。”
岑良的表情显然有些纠结,毕竟谁碰上一个人,突然跑到自己面前来,说些自己已经时日无多,或者是注定短命之类不吉利的话,都会勃然大怒的吧。
岑霜见祖父如此反应,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奇怪,只是一心担忧自己或许会遇上什么麻烦,便忍不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然后才很是认真地点点头,“当然,我清楚的。”
她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自然知道这道理,不然的话,难道她还会主动跑到白兴安面前,说对方快要死了这种话吗,不说对方领不领情,她自己可是不乐意帮这种家伙的。
而且她那时候也是想用这件事打消白家婶婶的念头,才会这样直接在她面前说出来的,寻常时候,她可不一定会这样做。
要知道她从前和牧先生学习的时候,其实还专门学过如何察言观色呢,这本事当然是用在观察旁人性情如何,以此来考虑,是否该将自己看出的东西全盘托出,还是有所保留。
不然的话,要是碰上一个暴脾气,听到一些自己不想听的话,直接将摊子掀了,那可就不妙了,而且摊子还是其次,要是这人是个小心眼的,说不定还会记恨上说出这话的相师来。
因而,岑霜那时候可是好好学过这一门本事的,根本不担心自己会被人掀翻摊子这种事。
见小霜如此乖巧应下之后,岑良便也就放心了,他知道这个孩子一向聪明,并不需要多说什么,她一向是个省心的,因此也不再多说什么。
至于白家那边,既然有这样的渊源,而且两家住得也近,小霜和他们家孩子的关系也不错,如此看来确实是应该去一回的。
因而那一日,岑良便带着小霜去了白家。
而许泽兰见着了他们祖孙俩,尤其是岑霜的时候,视线就一直放在她身上,嘴上却犹犹豫豫,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岑良知道这里边的因由,便适时上前,像是其他宾客一般与她交谈了两句,就打算带着小霜先进去了。
许泽兰这会儿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让大女儿将人迎了进去,临走之前,还特意蹲下身,在岑霜耳边道了声谢,那声音很轻,几乎瞬间就消散在了空气之中,轻忽得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不过岑霜还是扭头,朝她看了一眼,眼神很是平静。
这一眼看得许泽兰心中原本有些浮躁的心,都莫名平息了许多。
而带着他们进去的秋如,这一日其实也忙得很,在总算找到了一丝空闲之后,她还是忍不住去见了见那个和自己妹妹年纪相仿的孩子。
她对于先前听来的那句话,还是有些好奇。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对于自己的婚事有多关注,毕竟她这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喜欢的人,也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去想什么婚事,只是她实在觉得有些神异。
这也是因为她并不为自己父亲的死而感到有多伤心,所以她这个时候才会有心思关注这件事情。
“岑妹妹,你,你还记得你先前和文怡说的那句话吗,和我有关的那句。”
见到白家大姐姐来到自己面前,岑霜已经猜出了对方想要问什么,如今一听,果然如此。
“自然记得,白姐姐想要问什么?”
“我,我……?”秋如有些支支吾吾的,看着眼前这个个子还小的小女孩,想起自己心里头惦记的那些话,在这一刻,她的心中顿觉荒谬。
是啊,这么一个小孩子会知道些什么呢,就算说准了又如何,说不定只是一时蒙对了而已,她想到哪里去了?
难不成还是这个小妹妹,真从自己的面相中看出了自己要丧父的事情吗?
因而她心里的话只是在嘴里打了个转,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知道得清楚了又如何呢。
最后,她只是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岑霜看出了她的想法,也没打算解释什么,反正对方愿不愿意相信,也是她们自己的事情,既然不想问的话,那就不问,她也不会多说。
不过可惜的是,白家先前是准备要将这宅子卖掉的,但是如今出了这么一出,老太太和许泽兰便商量着,还是将这宅子留着吧,住在这儿总比搬到乡下去要好。
当初她们是迫不得已,想要尽量留下一些家财,才会想将房子卖了,如今儿子已经没了,家中只剩下儿媳和孙女,如此这般,自然是继续住在这儿更好。
因此,白老太太只能不好意思地向岑良道了歉,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岑良也能理解她们的想法,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宽慰她们日后好好生活便是,他大可以另寻别处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大度,除了这些原因以外,也因为这段时间他在中人的帮助下,已经另外找好了一处同样很是不错的宅子。
那宅子的主人并不常住在这儿,当初买下这房子只是用来当作一个短暂休憩的地方,因而屋子一直空在那儿,就这么放着,主人家也不时常来,因而很难联系到对方。
不过正巧的是,前段时间,这宅子的主人正好来了越城,想起这儿还有一处宅子,一直空着也没用上,便找了中人打算将它卖出去。
这消息刚过手,便被消息灵通的岑良知道了,他当即便让人去和那主人家商量了,对方给的价格也很公道,说话也极爽快。
因而,岑良准备这几日带方师兄去看看那宅子,要是师兄觉得不错的话,那便直接拍板买下就是。
因为这个缘故,岑良知道白家的宅子不卖之后,心里却也没有那么遗憾了。
他甚至还有些庆幸,要不是等了这么一段时间,说不定他还等不到这一回的房子呢,如此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而看房的那一日,岑霜也跟着两位祖父一同去了,她也想见一见这宅子是什么模样,去凑个热闹。
因而他们三人便在约好的那一天,随着中人一同去了那宅子,主人家这一天并不在这儿,毕竟对方其实只是路过这儿,想起这里有一处被遗忘许久的房子,便索性让下人去处理买卖事宜。
他们三人便在那下人的带领下,在这宅子四处都看了一圈,方玉成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来,不过岑霜却能感觉出,二祖父对这儿应该还是很满意的,不然的话,早就说出一些挑剔的话了。
岑良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这可是他这段时间费心费力找到的最好的一处宅子了,他自己看都觉得很是合适,完全符合方师兄的要求。
等三人看过之后,他们心中便有了主意,打算立刻将这宅子直接敲定下来。
中人知道他们的意思之后,顿时也眉开眼笑,很是殷勤地给他们递上了需要用到的转让文书,以及相关的契约,当场付好之后,确认好两边的名姓籍贯一类的东西,再等下午去官府禀明上户,这宅子的事就办好了。
一系列流程下来,并不算繁琐,因而没过多久就已经完成了,这看好的宅子就已经是方玉成的了。
不过他还打算着将这房子送给方家母子的,因而后边还需要转给他们才是。
但这件事情一时也不着急,他还没和方昭他们母子说这件事呢。
等到三人踏出这宅子的大门之后,岑霜还觉得有些恍惚,怎么两位祖父做事这么迅速,看完之后就立刻决定好要买了吗?
不过也是,先前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如今终于找着一个合适的了,确实要快些下手才是,不然的话,说不定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就没了。
等岑霜随着两位祖父离开的时候,她正巧见到了隔壁的宅子前正有一辆马车,有人从马车上缓缓下来,这不由得吸引了她的视线。
岑霜一眼看去,便见到了半个侧脸,然后就是对方施施然走进去的背影,但即使只看到了这么一点点,她还是能肯定,对方绝对是个大美人,只看背影就觉得很漂亮。
而且,她怎么觉得,这个刚刚进去的姑娘,那侧脸看上去有些眼熟啊,难不成她在哪里见过吗?如果真的见过的话,这样出色的面容,她不可能会忘记才是啊。
岑霜一时之间没能想起来,自己到底是在哪儿见到的对方,等回到家里之后她还在想着这件事情,甚至还忍不住和南星说起了这件事,见南星爪子里还握着糕点吃得正欢,她一下子就回想起来了。
“啊,是先前在五香斋门前见到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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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 李家族地
岑霜还记得先前在那儿买点心的时候, 曾经也遇见过这个姑娘,她还记得当时似乎是对方的婢女也来五香斋买点心来着。
不过距离那天也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了,而且当时岑霜只是扫到了她一眼, 并没来得及细看, 只是对她有一个大致的印象而已。
并且她当时还以为对方只是短暂在越城停留一段时间而已,毕竟这样容貌出色的人,如果是本来就居住在城里的人,那她不可能完全没有听说过对方, 或许只是路过此处而已。
因而这回再见到对方之后,岑霜还有些惊异,又觉得这实在是有些缘分,对方居然就住在二祖父拍板买下的宅子隔壁。
不过惊异过后,岑霜便暂时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毕竟人家和她可不认识呢, 她也只是觉得这个巧遇很有意思罢了。
而且这个时候,另有一件事情将她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
先前那群匪徒被抓的事情, 如今在城中其实已经渐渐平息了下来。
这些人犯下的罪孽可不少, 虽然已经能确定的确没抓错人, 并且这些人里边,大部分的人对于他们的行径也供认不讳,但是像是这种大案, 要是想结案的话, 可不像寻常小事一样,当场就能判定的,衙门还要理清他们的罪行, 并且依律上报,由上官确认情况之后,再往上报, 几次下来之后才能最终敲定。
因此这样的犯人一般都能在牢里呆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知道自己究竟是会被判死刑,流放还是徒刑。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对这件事也就不那么关注了。
不过这些匪徒的事情暂时平息了之后,另一个人的事情,却又被重新翻了出来,那便是先前被抓进去的那个,因为想要杀害李家少爷而被抓住的李弘文。
他的事情本来这段时间已经审理得快要差不多了,按照他的情况来看,这人虽然意图谋害李家少爷,但是事情并未成功,而且那李乐骋如今不是还已经恢复正常了,旁人看来总是会觉得,不如就这么宽恕了对方算了,毕竟人家也没有真做成不是吗?
这种想法其实不少人心里都有,毕竟李弘文还是个读书人,大家对这样的人总是有几分宽容的,觉得对方或许只是一时迷了心智,总该给他一个回头的机会才是。
当然,李家老爷自然是不愿意的,因此这件事情才一直纠缠到了如今,还没个最终定论。
李家老爷是想要让李弘文能得到报应,以及应有的惩罚,但是其他人所说的也不无道理,他虽然是想害人,但确实没有害成功,因而最后的刑罚或许不会太过严重,大约就是一些杖刑或者笞刑。
没有办法,律法如此。
原本李老爷都快要接受这个事实了,他当时还在家中感叹,真是便宜了那个小子。
不过他也不是那么不甘心,毕竟对付人的招数可不只是这么简单,就算李弘文到时候能毫发无伤地离开,他也要想办法让他在这儿呆不下去。
因此,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不久,他就特意将这事立马传回了李家族地那边,很是发了一通火,直接和李弘文家中撕破了脸,并且让人将这些年来送给他们的东西,全都给要了回来,连一小片布料也不给他们剩下,虽然自己其实也用不上,但是就算是扔了也不给他们。
李家其他的人这个时候还并不知道这件事,毕竟李老爷和他们一直关系冷淡,很少往来,只有李弘文家因为从前曾经照拂过他家的缘故,得到了很多优待,如今更是家中富裕,看得他们都眼馋得很,恨不得自己也能跟李老爷有这样的交情。
不过大部分族人知道一些从前的事情,都没脸上门攀这个交情,有一些厚脸皮的,就直接被李老爷差人赶走了。
因此,这一回听到这件事情之后,大部分李家的族人心里先是一惊,毕竟在他们看来,李弘文家已经足够占便宜了,要是那个占便宜的人是他们的话,他们肯定会知足的,不会再贪图这么多。
惊讶过后,有些人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几分幸灾乐祸,真是活该啊,他就知道李弘文那家伙不是个好东西,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心思居然这么坏,比他们这些总是被爹娘骂不成器的家伙还要过分啊,如今看来,爹娘可不就是看错人了吗,和对方相比起来,自己简直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了。
一些人则是可惜,甚至悔得直拍大腿,恨不得当初接济过李老爷的是他们家的人,要真是这样的话,哪里还轮得到李六那小子享了这么多年富贵呢。
哎,真是失策,早知道如此,他们当初就算是多说一句话,或者稍微给点吃的,和他们家结个善缘也好啊,这是个多赚的买卖啊!
另一些人更是心中幽暗,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并且依然附和着旁人的话,觉得李弘文那小子实在是不够地道,人家对他们家其实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了,居然还这么不知足。
但其实自己心里也转着同样的念头,若是他们自己就是李弘文的话,在知道李老爷唯一的儿子是个傻子,并且家业如此之大,那他们肯定心里也是要动摇的啊,毕竟那可是那么多钱呢,谁见了不眼馋呢?
也就是李弘文太蠢了点,做事居然会露出这么多马脚,还被人逮了个正着。
如此看来,对方其实也不是那么聪明嘛。
不过李老爷可不管他们心里都是怎么想,在族地那儿大闹了一通之后,将李弘文家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拉走了,毕竟这屋子里边基本上都是自己送来,或者是用他送去的钱买的东西,如今自然要一并要回。
李弘文他家里知道这消息之后,那些人脸上先是震惊,然后才显露了几分心虚之色,虽然嘴上依旧为儿子辩解着,但是脸上的表情简直就是不打自招,这家里的人估计也知道李弘文的心思,至少他的父母肯定是知道的,或许就是当初李弘文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因此难免透露出了几分出来。
见到这两人这副模样,李老爷这才彻底失望了。
不过他毕竟是个生意人,寻常时候也不会太被这种情绪所左右,因此失望过后,他又很快打起精神来,撸起袖子打算将一家子不要脸的东西,全都赶出越城去。
李家族地的人见到他去而复返,一个个都有些紧张,还以为李老爷又想回来闹一通,虽然对方其实没大家造成什么实质上的损害,但是这样来回闹事可是给附近的人看足了热闹,如此一来,他们这些人被旁人指指点点的,脸上也无光啊。
在见到这些人严阵以待之后,李老爷心中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这么久了,这些老家伙还是这副样子,也不知道这都是半截身子如入土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有精力?
不过这一回,他却不是来搞事的,而是真的打算回来送钱来的。
“这次回来,我见到族中孩子也多了,好些都是上学的年纪了。”他的声音轻缓,听上去和先前那副暴躁的样子完全不同,这如沐春风发样子让众人都有些不太适应。
一个年纪最大的老头朝他看了一眼,然后才谨慎回道,“你,你平白无故提起这个做什么?”
大家甚至开始有些下意识地担心起来,是不是这人一时间发了癫,想要对孩子出手,当然,这只是一闪而过的想法而已,他们自然不会觉得这会是真的,但是如临大敌的态度却摆在脸上。
李老爷这会儿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这些人的敌意一样,很是轻描淡写地开口,“倒也不是平白无故,只不过是我看这些小辈们,一时怜惜,所以想要在族中开一间族学,到时候我还会特意请书院的先生来教课,书本笔墨什么的都不用担心。”
这话说得轻巧,其他人却听得愣神,然后不约而同地面面相觑,心里有些犹疑不定。
这人从前向来都是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的,怎么今日突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难不成是中了什么邪吗?
一些人这么想着,但是另一小撮人心里,却油然而生出一股激动之情来。
他们家中就有好几个年纪不小的孩子了,但是这些人在族中属于家境都很差的一类,当然没钱不可能让家里的孩子读书去,只能让孩子们跟着他们一起在田间做事,勉强维生罢了。
但是这些人虽然上了年纪,也知道要是能念书念出头的话,可比他们如今要好多了,若不是没钱,他怎么都要送家里的孩子去的。
只是若是想要读书的话,光是笔墨的钱就是一笔大费用了,而且还需要请得合适的先生来教书,这就更困难了。
因此,这些人心中最多只能是想想,然后便放弃了。但是眼下希望就在眼前,他们敏锐地察觉到,家里的小孩,或许有机会能够去读书了。
这些人的态度最是积极,忍不住开口问道,“开族学自然是件好事,不过你有什么要求?”
他们当然猜到,李老爷能说出这话来,肯定是有什么缘由的,不可能先前还因为李弘文的事情来大闹一场,这会儿就……
想到这里,众人一下子就想通了,是啊,要说最近的变故,那也就是李弘文那件事了,所以对方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和这件事有关吗?
接着,这些人便见到李老爷的表情变得极为和善平和,态度仿佛很是认真,“大家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要求不要求呢。”
不过,还没等这些人放松下来,他又继续说着,“只不过让我出钱自然是一回事,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去的,不然的话,那我岂不是成了冤大头了。”
这话说得直白,有些人的脸上忍不住燥红了起来,他们自然知道李老爷这句话的意思,当初族里的李和家,仗着自己和族长关系亲近,将他们孤儿寡母都给逼走了,这种事情说出来也丢人得很。
不过当时的村长,如今已经死了,而当初做下这些事的李和如今虽然还活着,只不过随着李老爷赚的钱越来越多,并且对方从前依仗的兄长也不在了,因此,对方在族中的地位也一退再退,今日甚至都不在场。
因此,听到这句话之后,一时间并没有什么人提出异议,其他人看上去甚至很是意动。
毕竟听李老爷的口风,他终于愿意松口,想要和族中来往了,而且一出手还是这么大手笔,他们自然乐得高兴,无论如何,这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啊。
看见这些人的态度之后,李老爷也很满意。
他知道,自己强硬想要让李弘文一家滚出去,也只是自己个人的手段,难以消气,话语上也不占上风,其他人见了,说不定还要说他这人小肚鸡肠,容不下人。
但是用利益将族里的人全都联系在一起,只要自己表露出一些倾向,甚至不用多说什么,那么这些人自然会主动帮自己做事,排挤自己看不上眼的人。
而这样的话,自己不仅不会被人嘲讽,甚至因为自己出的这些钱是用来资助族中的小孩,还会得到不少夸赞。
因此,李老爷满意地颔首,“这件事情我既然已经说出口了,自然不会改口。”
“所以,你们自己便可以自行商议一下,愿不愿意同意这个提议。”
说完之后,他才施施然离开了,剩下一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始凑在一起交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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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心思涌动
这件事情对于他们来说, 并不是一件很难抉择的事,反正这也不会损害自己的利益,而且对于大部分人来说, 这还是一件占了天大便宜的事呢。
并且, 一些聪明人也从这件事中,意识到了李老爷想要和族中修好的意思。
这对于他们来说,当然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啊,毕竟李老爷从前的那些事, 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族里当初清楚这些事的,都已经成了老人,或者都已经去世了,如今族中能说得上话的人, 也大多都是壮年一辈了。
而他们李家这一族,其实也就是和旁的村子里的那些人一样, 同一个姓氏的人聚在一起, 时间久了, 就成了一个族群,但是大家也不过都是些寻常人。
谁也没想到,到最后, 族里最出息的人, 居然会是那个被赶走的孤苦小子。
而且李老爷的家业越做越大,看得所有人都不由得眼热,尤其是他们族里的人, 就更加心动了,毕竟谁发达了,不都会拔拉一下同族同乡的吗, 这也是应有之义。
不过让他们感到很可惜的是,李老爷并不是个多大度的人,能够将从前的事情全都抛到脑后,他可是个再记仇不过的人了,因此才会多次无视族里那些人的意思,只一心帮一帮李弘文家,任由旁人看得眼热。
如今终于有机会能得到对方的余荫,占些便宜,这些人自然是忙不迭地便很快答应了下来。
不过李老爷自然也有条件,那就是从前排挤他们母子,将他们赶走的李和那一家人,以及李弘文家,后辈子孙都不能去他开的学堂。
李老爷只单单针对这两家,其实已经有些出乎大家的意料了,毕竟好些人觉得对方那小气又记仇的性子,说不定还会记恨到别人身上,毕竟当初除了李和一家,其实也有不少人家虽然没干什么,但是背地里也是说过闲话的。
如今一看,自己家没被针对,而李弘文家里,早就因为从前受到那么许多的优待,被大家所嫉妒,自然不会有人为他们说话,至于李和一家,谁会在乎呢,反正他这会儿可没有一个当族长的哥哥撑腰了。
因此,李老爷的话很快便得到了众人的同意。
而他也很是爽快,没过两天,就找了人负责一件事,和族中商谈要划出哪一块地出来做学堂,至于修建房子的事情,他可以提供钱财和木材,但是族里可是要派人出力,他不可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包揽下来。
这要求当然也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众人满口应是,然后便热火朝天地准备动工了。
这消息对于大部分人家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毕竟谁家没有孩子,这年头大家生的孩子可不少,总有一个年龄差不多的。
而且李老爷还说了,要是族里的女孩资质不错的话,等学堂建成之后,他也可以考虑请个手艺不错的绣娘,来教这些女孩子绣艺,这也算是一门出路。
这话一出口,更是将剩下的那些人家的嘴全都堵上了,有些人家里却是没有男丁,正遗憾于占不了这个便宜呢,如今一听,自然是喜出望外,态度比先前积极了不知道多少。
不过有人欢喜当然也有人忧,被剩下来的那两家,见到旁人这样喜气洋洋的态度,心里别说有多难受了。
李和家中,他的二儿媳妇,自从听说了这消息之后,看这公公的眼神都忍不住多带上了几分嫌弃的意思。
早知道会这样,她当初就不该嫁到这家来,如今可好,所有人都能占到这便宜,唯独他们家不行。
虽说从前这个二儿媳就知道公公从前做的事情不地道,一直被旁人诟病,她心里也的确有些嫌弃,但没办法,自己那时候都已经嫁过来了,还有孩子了,难道还能因为这种事情抛下孩子走人吗?
而且反正那个时候李老爷是因为当初的事情,不待见这个李家家族,其他人嘴上说两句也就说两句,李老爷不愿意伸手帮助族亲,也是他自己的事情,那钱也是他的钱,又不是真给自己这些族人的。
因而,她还是很想得开的。
但是这一回可就完全不同了,其他人能因为这件事,从中获利,将自己的孩子送去上学,说不定日后还能一直读书,某一日说不定就能出个读书种子。
可是自己的小松儿呢,打从一开始就没了机会,明明他那么聪明,人又乖巧,真要读起书来的话,不一定会比其他人差上多少。
因此,这回这个二儿媳是真的忍受不了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她翻来覆去,将一旁的丈夫吵得睡不着觉。
“你想干什么呢?”丈夫的语气也很是不耐烦,不如说,这两天家里的人心情都因为这件事情变得很差。
“我想干什么,我还想说你爹想干什么呢?”二儿媳的语气同样很差,这两天李和的脾气变得很是暴躁,见人就骂,谁来都骂,根本劝都劝不住。
“你看那房子都在建了,说不定过个十天八天的,就做好了,咱们就这么看着?”
听了这话,男人一时有些无言,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除了看着还能怎么办,上人家门,求人家让孩子上学吗?”
他一旁的媳妇白了他一眼,“这要真是有用,我早就上门去了,给他磕头道歉都行。”
虽然当初的事情和她无关,毕竟她从隔壁村嫁过来的,但是要是对方听了自己的道歉之后,愿意让小松儿去上学的话,她自然是怎么样都愿意的。
可惜啊,李老爷一向是个软硬不吃的性子,当初有人见他家这样豪庶,又觉得他太小气,不肯从手指缝里露出半分油水给同族,忍不住上门哭爹喊娘的,最后还不是直接被人强扯着拉回了族里,还威胁要是不好好管管他们,下次就直接打断腿再扔回来。
这样的做派也确实喝退了许多人,这二儿媳也知道这件事情,自然明白白老爷不是会如此轻易心软的人。
她长叹了一声,还是睡不着,辗转反侧许久,最终忍不住将自己心里的念头试探性地问了出来,“你说,要是咱们分家的话,那城里的老爷会不会愿意让松儿也去上学?”
这话说出口,半晌没有人回话,她还以为丈夫已经睡着了,正想着要不要将人推醒再问一问,便听见对方出声了,“……应该,会的吧。”
这话一听,这个二儿媳就明白,她的丈夫不仅没有驳回她的意见,反而还有些赞成,或许他这两天心里也转着这个想法呢。
因此,她便立刻打起精神来,“你也觉得行,是不是,那我们明天探探口风?”
“要说理由的话,你就说我无理取闹,跟老大家的过不去,一定要分家。”
她甚至已经将自己想好的借口说了出来,毕竟旁人也知道她和大嫂的关系很差,两妯娌之间常常吵架,勉强也算是个能说得过去的借口。
虽然旁人一看,就知道她是想要为家里的孩子上学,所以才要和老头分家的。
身旁的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嗯,不过还是说,我自己想要分家吧。”
他也不是那种将所有问题全都推到妻子身上的人,那他成什么人了,缩头乌龟吗?
两夫妻慢慢聊着,感情倒是又好了几分,却不知道房子的另一边,老大家的居然也在想着这件事情。
也不知道,等明早起来,这个家里会闹成什么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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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 57 章 往事揭发
而李老爷没想到的是, 第一个因为这件事上门来找自己的,居然不是李和家的人,而是另一个他认识却并不太熟悉的人。
站在他面前的女子脸庞黑瘦, 看上去有几分老态, 神情有些瑟缩,低着头不敢随便往四处看,手掌粗糙,上面还有着厚厚的茧子。
“你说, 你想要让自家孩子也去李家的学堂上学?”
李老爷慢吞吞地说着,眼神却并不放在她身上,而是盯着自己手中的杯盏,觉得有些无趣。
“是,是, 我家阿泽可聪明了,他只是路过听人念书, 都能将别人说的东西全都背下来, 也就是我们家没钱, 不然的话……”
话还未说完,李老爷便出口打断了她,“你不是李弘文的姐姐吗, 怎么, 从前家中竟无人帮你吗?”
眼前这人就是李弘文年纪最大的那个姐姐,当时李老爷还没开始发家,也还没有开始帮助他们家, 这个大姐就是在那时被嫁给了一个同村的男子,两人相处如何他也不清楚,只知道对方前几年似乎没了丈夫, 如今和娘家虽有联系,但并不多。
这样的处境实在和李老爷从前的经历太过相似,也是如此,今日他才会同意让对方进来,打算听一听对方想说些什么。
“我既已嫁出去,自然就不算是娘家的人了,我的孩子当然也算不得了,他们至多不过接济我一些粮食,再多的就没有了。”
即便李弘文家里被李老爷关照之后,并不差钱,但是要让他们出钱,给一个外嫁女的孩子上学,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他们可是要把所有钱都存着留给弘文的。
这妇人说话的声音很是平静,并不因为这些事情而感到多难过,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一样。
“那你说这话倒有意思了,你自己娘家人都不愿意出钱供孩子上学,我又如何愿意供养一个外姓人呢?更何况你应当知道的吧,你弟弟做下的那些事?”
李老爷显然有些好奇,这妇人为什么会如此理直气壮地来找自己,难道他看上去就很像一个冤大头吗?
“我知道。”妇人说话时声音显然很低,没有底气的样子,但很快,她又变得平静起来,“所以我今日上门,不是想来求您的,而是想用一件事与您做交换。”
她并没有卖什么关子,便直接将自己要说的事情说了出来,毕竟她也只是用这件事情来试一试而已,同意与否还要看李老爷的态度。
“我知道您很恨我弟弟,但他的罪行,认真说来,其实并不重。”
“所以您或许会对这件事情感兴趣,在我弟弟七岁的时候,他将叔公家最小的儿子推到山崖底下摔死了。”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说出的内容却像是一道惊雷一般,让李老爷听完之后,直接猛地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叔公?”
他想了想,记起那是族里一个不太有存在感的人家,那家里女孩儿多,从前也的确是有一个小儿子的,不过谁都没想到对方小小年纪,就莫名没了,当时他们家的老太太直接晕死过去,没过几个月也走了,这件事闹得也不小,大家都觉得是小孩运气不好,该是被山里的狼吃了。
“你如何证明这是真的,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能相信当初是他害死的呢?”
李老爷嘴上追问着,但是神情却有些难以抑制的兴奋,这倒并不仅仅只是因为自己抓住了李弘文的把柄,毕竟害死一个小孩,也可以说当时是无心之过。
但这件事情里边,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那个据说被害死的孩子,按照辈分来说,应该算是李弘文的小叔叔。
而下害上,奴杀主,晚辈谋害长辈,一向都是量刑最重的。
只要能证实这件事是真的,就算李弘文判不了死刑,也起码能够让他流放去苦寒之地,这也几乎与死无异了。
妇人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因为当初是我亲眼所见,他们二人起了争执,两人打了起来,后来我以为他们和好了,便没再关注,之后正好爬上一棵树上摘红果子,便在树上看见他将已经走到崖边的小叔叔推了下去。”
说起这件事情时,她忍不住回想起当初的情形来,那景象竟十分清晰,仿佛历历在目。
“那山崖十分陡峭,只要摔下去,基本不可能生还,当时我吓坏了,呆在树上一时半会儿不敢下去。”
而李弘文当时却像是无事发生一样离开了,甚至还继续找了同龄玩伴玩耍。
“不过我从前意外发现了一个小道,从那个小道钻进去,就能走到山崖底下。
我那时在树上呆了好一会儿才敢下来,然后偷偷摸摸顺着那个小道去了山崖底下,见到小叔叔时,他早已经没了气息。
而且,他的手上还攥着我弟弟身上的一块石头,握得很紧。”
那的确是一块石头,不过看上去漂亮得就像是玉一样,在捡到之后,李弘文就很喜欢这东西,一直将它挂在自己的腰间,就像是他们在城里见到的那些公子哥一样。
却没想到会被那个掉下山崖的小叔叔,一把拽了下去,握在手里,然后重重地跌了下去。
妇人顿了顿,才再度开口,“我不敢碰他,就离开了。等回到家之后,才听人说小叔叔不见了,族里找了三四天都没找着人,便猜测他是走到了山里边,被狼吃了。”
当时她的心情如何呢,是在担心那些人找不到小叔叔的尸体,还是担心他们找到并且知道了弟弟就是把他推下去的人呢。
现在想来,她也不清楚,或许二者都有吧。
总之,她将这件事情一直放在了心上,后来更是找了个机会,回到了崖底,挖了个坑,将小叔叔放了进去,至于那个石头,对方握的太紧,她试了试之后,还是放弃了。
等把这件事情全都讲完之后,她才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样,神情也变得轻松了两分。
这件事情她从前一直不敢说出口,如今终于有机会了。
而听完她的话之后,李老爷的眼睛却亮了,这件事对他来说绝对是件好事,而且又有证据,又有证人,必定能将李弘文按死。
因而他的表情也轻快了几分,“若你所言不差的话,那你的要求我也同意了。”
听了他的话,妇人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惊喜神色,只是很安静地朝他道了谢。
“你这也算是为你那小叔叔伸冤了,他要是泉下有知,想必也会感激你的。”李老爷顺口说了这么一句,心里已经开始打算找人去查清楚这件事了。
妇人却摇了摇头,并没有接下这话,反倒是说,“不,我并不是个好人,只不过是个胆小伪善之人。
当初我见到弟弟将他推下去,只是碍于良心不安,将他尸身收敛下了葬,但是为求自保,怕家里人埋怨我,并没有将这件事说出去,本就是我的不对。
这回将这件事情讲出来,虽然也因为我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心内不安,但我总归是将这件事当作筹码,给孩子换了前程,其实主要并非是为了他伸冤。
他或许不会感激我,只会恨我吧。”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妇人的表情依旧坦然平静,“这些都是我的错,若有下辈子,就让我当牛做马去赎罪吧。”
这个时候的李老爷,才是真正仔仔细细看了眼前的妇人一圈,心里有些讶异,对方明明是个贫苦妇人,却能说出这些道理来,这可真是少见。
因而,他对于妇人口中那个十分聪慧的儿子,也多上了几分心。
既然有这样的母亲,那么在对方的耳濡目染之下,那孩子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而且她方才夸赞的那样恳切,或许对方真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呢。
他在心里将对方的重要性提了一些,准备日后让人观察观察那孩子的情况。
而李老爷的速度也很快,没过多久,就查清了这件事情,然后直接让人找到那家人,将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那家人如今又有了儿子,不过这孩子年纪还小,但他们家中之人还记得从前那个小儿子,因此得知这件事情之后,立刻照着他的话,顺着那个小道到了崖底,将孩子挖了出来。
并且在李老爷的授意下,这家人拖家带口地跑到了衙门,要状告李弘文害死了他们家的孩子,要知道,那可是他的小叔叔啊。
如此大闹一场之后,城中的人自然都知道了这件事,大家也就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又翻出来议论了一番。
不过这次,就基本没有为李弘文说话的人了,毕竟要是先前对方想要害死李家少爷的这件事,还能说是他一时被那庞大的家业迷了心智,日后或许还能改过。
毕竟那可是那么多钱啊。许多人扪心自问,自己也许都做不到那么冷静,因此其实心里对他还有几分同情。
但是这一回的事情暴露出来,所有人对他的想法就变得很一致了。
看来这家伙天性就是个恶人啊,从根子上就是坏的,不然的话,一个年纪才几岁的小孩,怎么会仅仅只是因为口舌之争,就如此镇定地将同龄的小叔叔推下悬崖害死了,这听起来多瘆人啊。
大家联想起这件事来,都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为了钱他们也许也会做出一样的事,但是换做是他们小的时候,绝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害死一个同龄人,并且事后毫无悔过之意,就跟没事人一样。
这件事闹得可不小,岑霜自然也听说了,这会儿她心里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事能被揭露出来,对于那个孩子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第58章 第 58 章 一更
有了这样二重罪责在身, 即便李弘文先前还有些认识的人想为他辩驳,这时候他们也都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就算是他的父母,这时候也不敢出声了, 甚至已经想寻个时机早早搬走算了, 不然难道留在这里一直被人冷眼相待吗,再长久待下去,他们可呆不住了。
至于这个孩子,他们当然是痛心的, 毕竟这可是他们家最出息的儿子了,原本他们还指望着他能够出人头地,让他们也跟着一起享享福呢,没想到如今却落到了这般田地。
他们这会儿也是没了办法,甚至都不敢多说什么。
而没过多久, 李弘文的判罚终于下来了,他将要流千里, 劳役三年。
这样的刑罚已经算是很重的程度了, 流放千里, 一路上的死亡概率就极高,而路途遥远又极其艰苦,就算侥幸没死, 还需要劳役三年, 对于他这样瘦弱的人来说,也是很难撑得过去的。
因此得到这消息之后,李老爷简直是大喜过望, 开心得给府里的下人们全都发了赏钱,并且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起,到时候要给那些押送犯人的衙役们打点一下, 等对方上路的时候,要好好“招待”一下那小子了。
毕竟要是万一对方真就那么幸运,这一路上没出什么大问题,顺利到达了呢。
他可从来不是个什么良善的性子,而今人都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难道还留着对方的性命不成吗?
不过这会儿,他没继续想那么多,而是到了后院里,将这消息同夫人仔细说了。
林夫人听了他的话,看上去并没那么高兴,只是叹息了一声,然后感慨着,“这样也好。”
毕竟从前她也是真心把对方当成自己孩子看待的,对方明面上对她也很是贴心,如今变成这样,她当然知道是对方咎由自取,但是心里也难免有几分怅然。
见夫人这般模样,李老爷便不再说这个,转而说起了别的事,“哎,前头我还看见乐骋坐在窗边念书呢,这孩子如今安静坐在那儿,我倒是不适应了。”
林夫人闻言才笑了,也附和着,“是呢,从前看他到处跑的样子,还觉有些顽皮了,如今这模样倒像是个稳当的少年人了,不过看着还真觉得有些怪。”
“不过孩子大了,性情总是会稳重些的,”她又话头一转,“要是姐姐见到他这副模样,想必也会欣慰的。”
李老爷便也上前轻拍了拍她的肩,轻声安慰着她,“是啊,这样好的孩子,谁见了不心疼呢。”
林夫人听了他的话,先是笑了,然后才低低地骂了一句,“可不就是有些个烂心烂肺,没长眼睛的家伙吗?”
李老爷也知道她说的是谁,便也跟着骂了一句。
“对,那种家伙可没这个福分,能有咱家这么乖的孩子。”
他们俩说的便是林夫人姐姐嫁去的那家了,林夫人从前还以为那人是个好的,跟姐姐相处的头几年,两人还是恩爱模样,却没想到后来跟一个外边的妇人勾搭上了。
这人甚至还被迷得昏头转脑的,将人带进家里,任由这人如何嚣张跋扈都不管,即便对方在后宅生生将姐姐磋磨着,他都能视若无睹。
对方甚至完全不在意姐姐那时腹中已有了孩子,只在乎那个妇人有了身孕,悉心关照,如此两相对比下来,更让姐姐觉得心寒。
而林家其实本来也就是小门小户出身而已,唯一说得出口的便是林夫人嫁的这个夫婿,当时做生意已经很有起色了,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因而思量再三之后,林家姐姐还是决定去投奔妹妹,不愿意再在那个伤心处呆着了,因此便去了信给林夫人。
正巧那时候李老爷有一宗生意要去奉县,林夫人接了信,便也直接跟着丈夫去了那儿,先将姐姐接出来再说。
那男人见妻妹夫妇都上门来了,自然是颇感尴尬,不过林夫人可不管这人怎么想的,她见着姐姐如今已有身孕,身边却根本没什么照顾的人,很是被冷落的样子,面色比眼前的男人更差。
因而她当时甚至都没和那男人客套两句,便带着人将姐姐接走了。
留下的李老爷见着这个姐夫难堪的样子,还是圆滑地打个哈哈,说是她们姐妹二人许久未见,内人实在是想念姐姐,所以将她接出去住一段时间。
正好他最近要在这边做点生意,应当会停留个几个月,想必徐家姐夫应当也是能理解的。
这话说出来还算好听,但是只要仔细想想就能察觉到不对,若是一般情况下,那也是他们家作为主家,招呼远来的妹妹夫妻二人才是,哪有让客人将主人家接出去住的道理呢?
不过李老爷毕竟给了他一个借坡下驴的借口,徐沧便也只是扯了扯嘴角,假装自己真信了这个理由。
而他自己心里当然是恼火的,毕竟这原本只是他们家里的家事,哪里轮得着妻妹这样的外人来管呢?闹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不过李老爷这些年来做生意越做越大,他也不愿意轻易得罪了对方,便只能自认为忍气吞声,将这件事应了下去。
而林夫人将姐姐接出去之后,更是从姐姐口中知道了对方做的一些更加过分的事情,心里当然心疼得很。
这个姐夫从外面接回来的女人,是个从外地来的,不清楚具体底细,但是模样却很不差,身边还带着个女儿。
说是来奉县这边投奔亲戚的,却并没有找到人,或许是人早就搬走了,因而她们也不知道再往哪儿去,便在奉县安了家,支个摊子卖点饮子,做些小本生意,也能养活女儿。
不过后来,林家姐姐也不知道这两人是如何看对眼的,便勾搭到了一起,两人在外边倒另成了个小家。
这件事最初被林家姐姐得知的时候,她当然是怒极的,只是被周围人劝住了,最终她还是将这件事忍了下来。
只是后来两人情意渐浓,在知道对方怀上了之后,徐沧甚至直接将人带进了府里,给对方的一应待遇甚至比自己还要好,看上去对方才像是府里的女主人了。
而且这母女俩起初还并不如何显眼,很是恭谨卑微的样子,倒让旁人以为是她这个主母不够大度,容不下一个女人。
几次三番针对下来,林家姐姐简直要被气得晕过去,而且对方又有丈夫的偏帮,她更是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但是这些苦说来,旁人也根本不会理解她,毕竟她这会儿嫁到徐家已经几年了,却还没有生下孩子,但是对方却已经在外边怀上了,照别人看来,自家的子嗣自然是要接回来的。
因此她也只能忍了,见着这母女俩在府里气焰日长,却没有别的办法。
一直到后来某一次,她被这母女俩又一次气着了,直接晕了过去,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这段时间以来竟然一直都没被发现。
不过即便是都怀上了,在丈夫眼里,总还是有轻重之别的,他只把那个外边的女人当成是宝贝,自己正正经经的妻子,却只当作是看不见一样,即便自己也有了孩子,但是对方脸上却依然不见多少喜悦之色,只是表面上敷衍两句,便急匆匆地去找自己的心肝了。
林家姐姐见到如此明显的差别待遇,原本还有些期待的心情瞬间降了下来,她已经对这个丈夫彻底失望了。
只是原本她还想着,与这些人再不纠缠,自己好好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就是,但是那母女二人却像是根本见不得她好一样,还是要来她面前不着痕迹地炫耀,想要气她一气。
而丈夫遇上这种事情,也只会和稀泥,当作是无事发生一样,最多随口训诫两句便是,旁的便不说了。
林家姐姐见他们这副样子,更觉得这三人才像是一家子,自己好似外人借住在这儿一样。
因而忍无可忍之下,才会选择去信给妹妹,抱怨此事,却没想到妹妹来的速度这样快,没过多久就来了将她接了出去。
说完这些事情之后,林夫人当然是生气不已,甚至都想让人直接去揍那狗男女一顿,不然简直解不了她心头的怒火。
不过林姐姐还是将她劝住了,毕竟她一个已经出嫁的妹妹,如何能管姐姐家中的事情呢?旁人见了难免要说她多管闲事。
而且她觉得,就算是教训了丈夫和那母女二人,这几人难道就会改悔吗?不可能的,这些人的性子本就是这样了,打他们一顿也无济于事。
如今,她只想着将孩子生下来再说。
林夫人其实也明白这些道理,毕竟从大多数人看来,这个姐夫做的事情不算多错,毕竟家里没有子嗣,找了外边的女人生个孩子,将人领进家来,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吗?
他至多不过是被人诟病两句,对原配妻子不好,反倒是对外边带回来的女人上心,但这也就是男人的通病而已,寻常人哪里会管这么多呢?
因此,她也只能是紧握着姐姐的手,让她这段时间安心在这儿养胎便是。
不过徐家要是上门来找不痛快的话,那她可要将人好好教训一顿。
林家姐姐便也安心住下了,每日和妹妹一同闲散散步,而李老爷本就是为了来做生意的,这段时间里自然忙忙碌碌的,根本没什么歇脚的功夫,知道她们姐妹俩住在一起,为了避嫌,便住在旁边的宅子里。
如此,没了徐家人的打搅,她们倒也的确过了一段安生日子,林家姐姐甚至都已经和妹妹商量好了孩子的名字。
不过林夫人还是没敢跟姐姐说,那女人后来生了个儿子,徐沧因此高兴得要命,在城中大摆宴席,简直就像是想要将这件喜事炫耀得满城皆知。
不过林家姐姐或许是知道这件事的,但是她却不再像是先前那样在意了,她如今只在乎自己腹中的孩儿了。
然而事情有时却很难尽如人愿,等到林家姐姐生产的时候,虽然林夫人早早就为她请好了大夫,但是生产时还是出了意外,没能将姐姐救下来。
孩子虽然是生下来了,但是姐姐却因为出血太多的缘故,气息也变得十分微弱。
临走之前,她下定了决心,同妹妹说,不想将这孩子送回徐家,那家里没人会在乎他,丈夫也已经有一个在意的儿子了,那母女二人能够不害这孩子就好了,怎么可能还会悉心照顾他。
因此,她想求妹妹留下这个孩子,无论是收为养子还是什么,都可以,她只希望这孩子能安心长大就好。
林夫人当时已经泪眼涟涟,话都说不出来,但还是珍重地点了点头,将孩子抱到了自己怀里。
林家姐姐这才安心地闭上了眼,她知道妹妹一家人品都不差,在她的照拂下,自己的孩子总归是平安长大的。
等到李老爷听说这消息回来之后,林夫人当时便和他商量起了这件事。
她知道姐姐的意思是想让她收养这孩子,这说来也简单,找个理由说是远方亲戚来抱来的孩子就是。
不过李老爷倒是有别的想法,他仔细思考了一番之后,最终还是拍板,直接将这孩子放到他们名下,就当作是他们俩的亲生儿子便是。
左右他这些年来,膝下的女儿倒是也有两三个,但就是一直没有儿子,他之前就在想,要是自己真的命中无子的话,就算是将家业交给女儿,或者是收养个外边的孩子,也是不愿意过继族里的孩子的。
如今这样,过继妻子姐姐那边的孩子,倒也是个好主意。
林夫人先是惊讶,然后便很快同意了这个想法,毕竟养子总是比亲子隔了一层的,若是能将这孩子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收到名下,她自然是乐意的。
因此两人便找了当时的稳婆封了口,对外只说大人孩子都没保住,孩子一出生就没了气息。
这件事传到徐家,徐沧听闻之后,当然也有片刻的伤心,毕竟妻子也是和自己相处过好些年的,而且那孩子也是自己徐家的血脉啊。
不过他如今还是有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儿,又是自己心爱的女人所生的,因此他的伤心也并没有持续多久,只是感慨了一会儿而已。
而李老爷夫妻俩在办完姐姐的葬礼之后,便只作是伤心过度,不愿意再见到他们徐家人,两人没过多久就离开了这儿。
这样的事自然也不会引起徐沧的注意,他知道妻妹先前对自己的态度就很是不好,如今姐姐和孩子都没了,难免会迁怒于他,他也能理解。
反正他们两家的关系本就是因为林家姐姐,而牵连到一起的,如今人没了,日后其实也不必再有什么往来,他倒是还有几分轻松。
而李老爷他们夫妇,离开奉县之后,并没有先回家去,而是另去了别的地方,待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回到了越城,告知众人这是自己在外边生下来的孩儿。
而跟着他们的下人本就是最衷心的那一批,因此也不可能多嘴什么,旁人见到这夫妇俩出去走了一趟生意,便终于有了个儿子,也纷纷上门道贺,恭喜李家终于有一个公子了。
当然,不是有人在背后说,这孩子说不定不是亲生的,是从外边谁家抱回来的。
不然的话,前面好些年了,为什么他们家就一直没有儿子,但是出去一趟之后,就有了呢?
不过这种猜测也只是最初有些人私下说嘴而已,但是后来李家少爷年岁越长之后,众人也看得出来,他和林夫人不愧是亲生母子,长相很是相似,不可能从外边随便抱来的一个孩子,就能有如此相貌的。
因此,这些话渐渐地也再没有人说了,除了那几个知情的人以外,没人怀疑过,这孩子的身世是否有什么蹊跷。
……
提起往事来,李老爷心里也不由得感慨万分,没想到这么些年来,他还真的没有别的儿子了,看来确实是自己只有女儿运啊。
不过如此也好,他也不必担心要是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他会因此而偏心了。
这么些年来,他和夫人一直为着这孩子担心受怕,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如今关注照顾下来,投注了这许多心力,即便是亲生的孩子,也就是如此了。
如今这孩子也不痴傻了,人也变得聪明了许多,看上去还很是会读书的样子,他心里当然也欣慰得很。
说起乐骋的时候,脸上都不由得带上笑意,看上去很是开心。
林夫人感慨过后,也同样像是他这般,心绪放松了许多。
“如今咱们也总算是轻松了许多,对了,既然他的案子已经判下来了,那他姐姐那儿?”
林夫人突然想起这件事情,开口问着。
说起这件事来,李老爷的脸色严肃了些,“既然她说的事确实帮了我大忙,那么我自然同意了她先前的要求。”
反正对于他来说,不过是让一个孩子能够去李家的学堂上学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他先前还是给对方留了些面子,并没有说出,那件事情其实是对方同自己说的。
毕竟李弘文犯错是一回事,而她作为李弘文的姐姐,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告发了她弟弟,又是另一回事了。
旁人就算不说她害了亲弟弟,也要说这人假模假样,从前包庇亲人,如今却拿这件事情出来讨好他,得些好处。
这样的风言风语,说得多了,对于他们母子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因此李老爷将她在这件事情里的存在感抹除了,只说是自己从别人口中得来的消息,再加上那尸骨身上留下的珠子,足以用来质疑李弘文了。
而让她家孩子在学堂上学的事情,这事说起来也不难,他只说族中的孩子到了年龄都能来上学,就算是外嫁女的话,要是回到了娘家守寡,但她本人还是姓李的,那么她的孩子也能来读书。
这种话说出来,虽然有些惹人质疑,毕竟在很多人看来,外嫁女的孩子,就算是回来守寡了,但是那孩子可不是跟着他们姓李的,如何能进这个学堂呢?
不过难得李老爷愿意开口缓和一下和族中的关系,上学的孩子再多,钱也不是他们出的,而且符合这种条件的孩子也不是很多,因此这些人也只是嘀咕两句,便也没再说什么了。
而李家大姐家里当然也符合这条件,虽然她是李弘文的姐姐,但是李老爷只说,对方的丈夫家和自己有些关系,知道他们家人品不错,而且李家大姐嫁出去得也早,本身也和家里不是很亲近,因此来求了自己之后,他便也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这理由说出去,其他人心里还是有些讶异的,没想到李老爷先前对李弘文家那样厌恶,他们还以为对方连着外嫁的姑娘家也讨厌得很呢,没想到却还是很能分辨得清的。
因此这些人的重点便只放在了李老爷身上,觉得对方还是懂得做人留一线的道理的。
对于李弘文大姐家,这些人便只觉得对方实在是好运,早早嫁了出去,后边又和家里关系疏远,没有受到牵连。
李老爷将这些事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林夫人便也点点头,觉得这样便好,对方这回既然确实帮了他们一回,他们还回去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论对方当时是否抱了些私心。
“说起来,她那儿子看上去倒确实有几分伶俐。”
李老爷想起前不久见过的那孩子,对方大约已经十多岁了,具体年龄他说不准,不过那孩子看上去却很是老成的样子,说话做事都像是个大人一样,眼神也很是透彻,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
他让人多了解了一下,知道这孩子确实是个聪明又孝顺的,和母亲一起生活,平日里便出去做些小营生,卖些草编竹编的小玩意儿,或者是为人做些跑腿的事,总之到处乱窜,但是也能赚些钱补贴家用。
有时便会为一些城中学堂的学子们跑腿,买些东西或者是帮他们写一些需要抄写的课业。
虽然他的字不算很好,但是本身这些少爷们的字也没好到哪儿去,如此正好应付了课业,还不会因为写得太好而被发现。
这孩子识字,也是因为自己先前在他们身边跑前跑后,别人真把他当成谁的小厮,因此学堂里见到他也没有放在心上,而他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偷摸学会了这些东西,才慢慢将自己的事业从给人跑腿,发展到给人代写课业的。
李老爷最初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心里不是不惊讶的。
这孩子居然只是跟着别人听了听,就会了?虽然都只是一些比较简单的内容,更难一些的他还没有机会接触到,但仅仅只是这样,就足够让他惊诧的了。
他有这样的本事,可真是要把那些坐在学堂里正经读书的小孩们,都要比下去了。
李老爷心里不由得想着,怪不得他母亲即便是将从前那件事情说出来当作筹码,也要将这孩子送进学堂里,看来真如她所说,确实是个极有天赋的孩子。
要是错过了这机会,确实可惜。
而且他这本事,就算是和李弘文比起来,也厉害得多,起码都对方也只是中规中矩的聪明而已,在莫先生那儿,也不过是中等水准而已。
因而,李老爷心中的确起了几分爱才之心。
但是,想到李弘文的事情之后,那颗火热的心,又凉了下去。
哎,先前已经看错过一次了,这回这孩子虽然本事不差,但他如今也不清楚对方的品性如何,他实在是不想赌这个机会,但心里又觉得有些可惜。
他将自己这想法和夫人说了,林夫人也不由得皱起眉来,心中也很是纠结。
不过最终她还是开口说,“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你让人再看看,这孩子性子是不是个好的,等等再说,这又不必着急。”
李老爷便也点点头,是啊,反正时间还长着呢。
他们俩说起这件事情来,心里倒没有特别因为李弘文的事情而感到膈应,以至于讨厌上了那孩子。
毕竟李老爷想要在李家开设学堂,供这些孩子们上学,可不仅仅只是为了发善心而已。
他那时确实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同李家族中缓和一下关系,并且借此将从前讨厌的两家人踢出去。
但还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如今乐骋已经开始读书,眼看着水平也不差,或许真能像岑家那小姑娘说的那样,能中个举呢?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么乐骋到时候能当上官,但是也缺少不了家族的助力,他还是希望族里能出点有本事的小子,到时候起码在官场有几个相互扶持的同族,如此一来也好。
而且要是孩子日后当了官,族里和他们家的关系还是很差,有些人眼见得占不了便宜,因此想方设法想要拉乐骋的后腿呢?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李老爷思量再三之后,还是下了这个决定,缓和一下族里的关系,这样对乐骋也好,而且那些从前和自己有仇的人家,本就是死得七七八八了,这些年过得也不好,他的气也算出够了。
而族里要是出个什么有本事的孩子,李老爷当然也是乐见其成的,在知道李家大姐家里的这个孩子确实是个聪明家伙,他的心里当然有几分犹豫,想着是不是该好好培养一下对方。
不过因为李弘文的关系,他还是有些犹豫,生怕自己又遇上一个白眼狼。
真要是这样的话,他可是会被气死的。
因此,在和夫人商量了一番之后,他还是决定,等之后再好好观察一下对方,若是那孩子真有本事,品性也不差,日后多照拂一下,也是可以的。
说不准,对方日后便能和乐骋一起中个举,到时候两人也能互相扶持一下。
当然,李老爷也想着,要是自家孩子没这个本事的话,从族里培养出一个厉害的小子,日后也能照拂一下自己家,如此也不亏。
两夫妻在屋里长谈了一番之后,李老爷这才放下心来,走了出去。
走到门前的时候,想起方才还在谈论儿子,便一时兴起,转头去了李家少爷的院子里,打算看看儿子去。
……
而院子里,这会儿隐隐有读书声传来,李家少爷正坐在窗边,手里捏着一本书,很是认真地看着。
自从孩子好了之后,两夫妻简直都怕他化了一样,他想要什么都给他,也不愿意他累着了。
不过李家少爷却不像是从前那样,揪着一根草就能玩上个半天,反倒是常常很无聊地呆在屋子里,然后便向他们要求,自己想要识字看书。
他小的时候,那时年岁不大,但也认得那么几个字,后来人痴傻了,更不可能认字了。
因而到了如今十五六岁的年纪,还要从最初的识字开始,看上去有些滑稽。
不过城里的人都知道他的事情,因此也并不觉得多奇怪,李老爷请来的教书先生,本也就是个细心的性子,这段时间来,已经教会了李家少爷很多字了,如今他都能自己看书了。
李老爷见到他这副模样,心肠一下子就软了,觉得他这好孩子实在是太乖了,其实不必学习得这么紧迫的,如今他才刚好没多久,正该是好好休息的时候呢。
不过孩子自己愿意看书念书,他也不会阻拦。
而在见到李老爷来了之后,李乐骋便放下了的书,朝他露出了个笑来。
虽然还是他的乖儿子,但是这笑容明显比从前的笑要拘谨几分,李老爷心里有些别扭,但是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是啊,毕竟孩子现在大了嘛,和小时候当然是不一样的,只不过就是这个小时候长了些,一下子过度到少年人,他有些不太适应而已。
他便也带着温和的笑意,进了门,看他如此用功的样子,忍不住劝他,“要是学得累了,就让丫头把你那风筝拿出来耍一耍,或者是带人出去转一转也行。”
这时候他反倒不像是从前那样,生怕孩子一个不注意跑丢了,跑到外边哪儿撒野去了,反倒是极力劝他去外边看看,别总是闷在屋子里。
李家少爷听到父亲这样关切的话语,心里的别扭感也慢慢消散了。
他的心性这段时间以来是慢慢恢复的,但是再慢,相比于其他人来说,总是太快了些,他也很难像是从前那样,心安理得地接受父母亲对自己如此无微不至的关怀。
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有些奇怪。
不过父亲母亲对于自己的感情着实真挚,这段时间以来,他也已经慢慢适应了下来,只不过要让他像是从前那般的话,恐怕还是做不到的。
但好在,家里人都在慢慢接受这种不同。
因此,他便也点点头,“好的,我知道的,等会儿我便去园子里散散步。”
听到儿子眼神清明,口齿清晰地回复自己,李老爷心里还是忍不住高兴起来,虽然已经过去好些天了,但他还是高兴啊,他终于能和这孩子像是个寻常人家的父子一样交流了。
要不是怕这孩子嫌他烦,他甚至都想呆在这儿和他说上个大半天的话呢。
毕竟从前哪有这样的机会。
不过他还是照顾到孩子的心情,很多时候只是来看上一会儿,说上几句话,才离开的。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觉得自己这父子俩之间的关系,已经很是融洽了,即便是别人家真切相处了十几年的,也比不上他们——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最近生病了。
本来还以为只是简单的换季感冒,后来发现是二阳了,半夜头痛欲裂完全睡不着。
然后最近又碰上电脑屏幕左半边坏了,完全黑屏,看不见左边的图标,所以拿去修了。
抱歉,后面会正常更新的。
感谢在2023-10-08 23:57:25~2023-10-18 20:5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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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 59 章 二更
李老爷进来很是关切地同他说了一会儿话之后, 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至于学业什么的,他其实还真不是那么在意,毕竟对于他来说,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乐骋的身体健康就好。
至于其他的, 管那么多做什么呢?反正家里其实也不缺什么,他要是最后不想读这个书了,当然也是可以的。
反正家里也有钱,就算乐骋什么都不干, 也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李老爷又不是那种一定要孩子光宗耀祖的性子,考得出功名当然是好事一桩,要是考不上,那也正常,不必强求。
林夫人的态度其实也是如此, 家里两位长辈对于孩子的期待都不高,毕竟有了先前那样痴傻的经历, 他们只希望乐骋好好的就行。
李家少爷自然也知道父母亲的想法, 不过他倒也不是因为这些缘故才想要念书的, 而是日子太无聊了,他想看书都不识得字,只能认得一些简单的, 自己小时候曾经学过的字。
但是仅凭这些, 根本看不了什么书,因此他才会早早地让家人请了先生来教自己认字。
而他学习的速度自然也很快,或者说是出乎意料地快, 他学起东西来,基本可以说是过目不忘的程度了,因此只是简单的识字而已, 对于他来说并不难,这么些天来,他就已经能自己看书了。
来教他的先生心里自然是有些惊诧的,他先前也听说过李家少爷的事情,其实上门之前,早就做好了遇上一个不太知事的少年人的准备。
却没想到这孩子不仅稳重得很,而且学起东西来这么快。
这让这位先生不由得开始想,难道人痴傻过后,脑子反而会变得更加聪明吗?
不,不,应当不是这样,而是李家少爷本身就不笨。教书先生这样想着,心里忍不住可惜,要是这孩子小的时候没有出事,正常长大的话,按照他这样的水准,说不定也能有个神童的名号呢?
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如今大家讲起李家少爷来,也只会说他年少时痴傻,后来运气好,遇上个厉害大夫,治好了。
而他现在这个年纪也大了,就算是学东西学得快,过目不忘,也不好说是神童了,最多只是经历波折了些而已。
教书先生这样暗自感叹着,李老爷却还不知道这事儿,反正在他眼里,这孩子总是最聪明伶俐的,谁都比不过他,厉害些当然也很正常。
等李老爷走之后,院子里又变得平静了些,偶尔还会有其他婢女下人小声说话的声音。
这些人本就是从小在这个院子里伺候的,和少爷一向亲近,虽然如今少爷恢复了之后,显得沉默了许多,不再像是从前那样活泼,但是人却还是没变的,总归还是个对人对事都很和善的性子。
先前有个婢女不小心将水洒到了他身上,他虽然不像是从前那样以为这姐姐是和自己玩水,但也没有出声责骂,只是默默地擦了擦自己的衣袍,没说话,又坐回去了。
因此,这些下人们倒是很快就熟悉了这个性子不同的少爷,虽然不会常和他们玩了,但是依然是那个少爷,只不过就是话说得少了一些而已。
所以没过几天,这些下人们就恢复成了原来的状态。
这会儿,正有人在外边小声地聊着什么,李乐骋没仔细听,但是话却像是被风吹到了他的耳边一样,他还是听到了这些人交谈的话。
“你知道嘛,那个堂少爷,不是,就是那个李弘文,他已经被判了罚,要流放去了。”一个小姑娘悄悄地和自己的同伴说着,她先前称呼惯了李弘文,这会儿一时半会没改过口来。
对面的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这几天没出门呢,不过怪不得老爷今天发赏钱下来了,原本是因为这事儿。”
回话的这小姑娘显然消息不灵通,不过反应倒是很快,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今日的这笔意外之财是从哪儿来的了。
两人就在外边叽叽喳喳说着今日得来的这笔银子,神情都很是快活,甚至都已经不是很关注李弘文的事情了,反正这对于她们来说,都已经过去了。
而屋子里的李家少爷,听了这话,也一下子心中恍然,怪不得今日父亲来他这儿来了两回,原来也有这事儿的缘故。
因为太高兴了,想来看看他,但是又不想提起这件扫兴的事情,所以才只是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李乐骋想起那个从前和自己玩得不错的族兄,心里却并不像是父母亲担忧的那样,反倒毫无波澜,仿佛只是想起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他当然很是清楚对方想要害死自己的,但是如今人也已经被捉住了,对方也将会有自己的下场,那么对于他来说,这件事情便也就结束了,不必再想那么多别的,徒增烦忧。
而李家少爷记得更多的,其实还是自己从前十来年的回忆,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才是更重要的。
他偶尔还会觉得,从前那种状态其实挺有趣的,虽然是个几岁孩子的心态,但是无忧无虑,每日都很是快活,根本不必想别的事情。
而如今这样神思通明的状态,他也很能适应,仿佛是以一种全新的角度看待从前看到过的东西一样,同样很有意思。
因此,这般说起来的话,李家少爷其实才是家中适应得最快的那一个,仿佛他中间根本没有那么一段曾经断层过的经历一般。
对于他来说,了解自己从前并不知道的东西,就很有趣了,因此他这段时间才会常常找各种不同的书来看,觉得读书也是件有趣的事情。
其他人不知道他的想法,只觉得少爷实在是可惜,这般爱书又认真,前面十几年可真是浪费了,不过现在恢复了就好,只是不要太过劳累就好。
有时还会借着老爷的话,请少爷出去走动走动,可别像是一下子从外边疯跑,变得如今这样窝在屋子里不愿意出门。
不过还好,一般只要是她们说了,少爷都会听一听,去别处园子里转一转,或者上街去逛一逛,买点小玩意儿。
旁人见了他这副正常的模样,初时难免有些诧异,但是见的次数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毕竟人已经变得正常了,自然就是和旁人一样,还会有什么区别呢?
哦,要是真说起来的话,这李家少爷正经起来,脸上不带笑,仔细打量模样还是很俊秀呢,他们先前还总是觉得这只是个傻子,是个皮猴子呢。
如今再看,竟是个大大方方的少年人了。
……
而岑家这边,自从前些天买好宅子之后,他们便准备去拜访方昭和赵娘子去了。
虽然先前两家其实是有好几回来往的,但是这还是方玉成第一次正经上门去拜访他们家。
临去之前,岑霜还见到二祖父安静地坐在庭院之中,静静地饮茶,杯中茶水却久久未动。
她看着对方的样子,并没有上前说些什么,只是在心里想着,大约二祖父也有些情怯的意思,不敢去见一见从前认识之人的坟冢,仿佛没见着坟之前,人还活在这世上一样。
因此她也只是看了两眼,便悄悄回了自己的屋里。
等到第二日,他们三人便去了小景村,那儿离岑家有好一段距离,他们到那儿时,已经快要是中午时分了。
方昭早早地就在村子门口等着他们了,见着人之后,脸上的表情更是兴奋,远远地就跑了过来。
“舅公,”他招着手,没跑几步就已经到了他们面前,然后很是开心地同他们三人都打了招呼。
见着他,两位祖父的表情也很是柔和,方玉成摸了摸他的脑袋,应了一声。
然后方昭便带着他们进了村子,一直走到了自己家。
那屋子看上去和村子里的其他屋子差不多,只是稍微偏僻了些,周边还是有些邻居的。
进了门之后,赵娘子便满面喜色地出来迎接他们,急忙招呼着他们坐下,然后让方昭去倒点茶水来。
方玉成和岑良便放下了手中送来的东西,和赵娘子来回寒暄了几句,当然,主要说话的还是岑良和赵娘子,方玉成其实并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
像是看出他的不适应,赵娘子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主动提起了,带方家舅舅去山上看看,婆婆和夫君的坟冢都在那边。
方玉成沉默了一瞬,然后“嗯”了一声答应了。
几人便又往山上去了,这边山坡背面有些荒凉,他们弯弯绕绕了几圈之后,终于到了一处地方,赵娘子便指着两处坟包,轻声说着,“左边是夫君的墓,右边是香婆婆的墓。”
方玉成只是静静地上前走了两步,走到了两个坟冢前,仔细打量着上面的字,然后安静地站立在那儿。
墓碑上的内容,他看着觉得很是陌生,但是细细想来,阿香婆婆,其实他还是记得对方的模样的,对方在他脑海里还是年轻时照顾姐姐的中年妇人模样,如今竟已成了一个老婆婆,如今躺在了这儿吗?
而另一边的人,他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他只记得,对方那会儿还是个被抱在怀里的孩子呢,如今他自己的孩子都大了。
但是明明是比自己小的年纪,却这样阴差阳错去世了,他甚至都没见过对方长成之后是什么模样。
如此想来,是不是他活得太长了呢?
方玉成在他们面前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和岑良,赵娘子一样,将供物放到坟前,又点了两只香,插在坟前。
站在一旁的方昭和岑霜,也默默地给两人上了炷香。
既然她叫方玉成一声二祖父,对方也应下了,那么两家说来也算是亲戚关系了,上一炷香自然也是应该的。
等一切流程结束之后,方玉成并没有在这里多待许久,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像是要把眼前的画面记在心里一样,然后才同其他人说,回去吧。
其他人有些诧异,以为方玉成会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却没想到对方如此果断,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一行人便这样下山了。
回了房子之后,岑良和赵娘子又开始闲聊了几句,方玉成在一旁听着,偶尔也会开口问上几句话,几人之间的氛围便不再像是方才那般,变得轻松了些。
方昭这会儿也变得欢快了几分,很是热情地给岑霜介绍起小景村的各种有意思的地方来,甚至还给她盘点起了自己手底下的那些小弟们,有一两个比较聪明,但是大部分都挺笨的,不过他作为老大,并不嫌弃这些。
说到开心的时候,已经迫不及待想带着岑霜上山去打果子,捉兔子了。
因此,他便跑去征询了母亲的同意,几个长辈知道小霜和方昭都是个聪明孩子,又是在村子里边,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也就都点头同意了。
然后方昭便快乐地带着自己的这个,呃,他也不知道按辈分来该怎么称呼,反正就当是自己的妹妹吧,带着人去找了自己的小伙伴,往山上玩耍去了。
岑霜从前小的时候其实没什么玩伴,都是跟着阿婆到处走,因此这一回跟着这年纪的孩子跑去山上玩,还是头一回呢,她心里也有些稀奇,觉得这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方昭很快叫了几个玩得好的同伴,往山上去了,一路上还很是照顾岑霜,让她小心看着路,这边的小路都不太好走,容易踩滑。
另外几个年纪不一的同伴,见了岑霜,也觉得稀奇得很,大声叫嚷着,“原来这就是你妹妹,老大,你之前还真没骗人,她真好看。”
方昭一拍对方的脑壳,神色也有些得意,“当然,我说的话肯定不会有错。”
几人就这么嘻嘻哈哈地往山上慢慢走着,一边走还一边看看周围的环境,见到什么就大呼小叫,倒是热闹得很。
他们在山上四处逛着,还特意一颗果树,最上边的果子应当是已经熟了,几人便随手找了根长长的杆子,将不算太高的果子打了下来,另一些更高的,够不着,方昭便立马抱住了树,三下两下就已经爬了上去,岑霜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等到她意识到的时候,方昭都已经摘好果子,从上边下来了,还将自己摘来的果子,挑了几个最大最红的,递给了岑霜。
她接过去之后,只是看了一眼,就辨认出这是某种植物的果实,无毒,也可以入药,主要用于清热降火。
然后她才忍不住笑了笑,想些什么呢,既然这些孩子都这么熟悉了,肯定是他们常常来摘的,要是有毒的话,也肯定早就被人知道了啊。
然后,几人又往林子里边走,这山外圈的环境,他们都很是熟悉,完全清楚这附近的情况,简直闭上眼睛都不可能会走错。
后来几人又想着抓一只野雉,或者是兔子也好,这个时节是有的,只不过都不是很好抓,这些东西可精着呢,被发现之后跑起来简直飞快,一下子就看不见影了。
因此,他们这些人最后也没有抓到什么野鸡或者是野兔,不过倒是正巧见到了一窝蛋,几个家伙好奇地凑到了面前,想看看是什么东西,不过后来却发现,那似乎是蛇的蛋。
因此,他们只能遗憾地离开了。
这一日对于岑霜来说,的确很有意思,她觉得跟着这些孩子一起玩,自己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了一样。
不过,感觉在山里没待多久的样子,方昭和几个小伙伴,便准备打道回府了。
今日家里既然有客人在,那么肯定还是要早点回去的,不然要是娘找不到自己的话,说不定还要往山里来找他。
虽然现在是不会怎样的啦,但是等舅公和小霜他们走了,自己肯定会被骂一顿的,当然,也许还是被打一顿。
因此,方昭今日便很是准时地带着人离开了,其他人还很依依不舍的样子。
等回到了家里之后,方昭这才听见里边的几个长辈在说什么,他没着急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认真听了一会儿,才有些好奇地扭头问岑霜,“呃,我听错了吗,舅公说给我们在城里买了一个宅子?”
方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那可是城里的宅子啊,随便想想也知道肯定很贵的吧,怎么会突然松一栋宅子给他们,这也,这也太大方了吧?
他一时有些无言,岑霜却很是了然地点点头,“是啊,就是前两天,已经买下来了,我还见着了呢,那宅子还挺漂亮的。”
说着,她便开始向方昭形容起那天见到的宅子,那儿确实很漂亮,估计前头的主人,也不知道是哪一任的,应当是花费过心力好好整理过的,景色以及各处的布置都很不错。
岑霜的语气很是自然,听在方昭耳朵里,他有些心动,却又很是纠结。
虽然他知道这个父亲那边的亲戚,其实并不只是个简单的大夫,还是个很厉害,很有本事的大夫,但是他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有钱,还这么大方,直接给自己家送一个宅子,这实在是……
而且,虽然他其实很想接受吧,但是他也知道,娘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就接受的,毕竟这可是好大一笔银子啊。
这,还是太多了。
屋子里的赵娘子也确实如他所想,并不愿意接受如此馈赠,在她看来,这亲戚得来也难得,对方大老远寻亲而来,又是他那边唯一的亲人了,两边日后也要常往来才是。
但是人家这钱也不是凭白来的,如何就这么轻易地送给了他们家呢,这实在不行。
不过方玉成的态度却很是坚决,想要将这房子送出去,毕竟除了这些以外,他也不知道有什么能为方昭这孩子做的。
要是对方和小霜一样,也愿意学医的话,他自然也会倾囊相授,将自己平生所学全都教给他。
只可惜,这孩子在医术上也确实没什么天赋,也没什么耐心,他想要让这两母子过得好些,便只能想到给他们买一栋宅子了。
一旁的岑良也苦口婆心地劝着赵娘子,收下这宅子便是,这本就是方师兄给后辈的礼物,有什么见外不见外的呢。
她的态度还是缓和了些,但语气还是坚决,并不愿意接受这样贵重的礼。
而且,要说是给后辈的礼物的话,其实先前她上门去岑家的时候,对方早已经给过了,那样的礼,在她看来就已经很是贵重,不知道该如何回礼了。
门外的方昭听着,朝岑霜露出一个“你看,我就说吧”的表情,岑霜却轻声说着,“我觉得你娘最后应该会同意的。”
方昭却是抱胸,摇了摇头,看上去并不赞同她的样子。
里边的方玉成这时候开口说道,“方昭日后要去学堂吗,他总是要学些字的吧?”
“日后要是想找个先生,进个私塾学些东西,住在城里总是方便许多的吧?”
这话一说,赵娘子一下子有些犹豫起来,她先前其实还没怎么想过让方昭读书的想法,毕竟家里可没这么钱。
如今家中宽裕许多了,这个主意也确实不错,最起码认点字也是好的,到时候小景村里离城中距离那样远,来回确实非常不方便。
接着,方玉成又说,“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接受的话,那就当你们俩为我看一看这房子也好,我不会在越城长住,但是日后也是会在这儿看看的,那宅子既然已经买了,总不能空放在这儿吧,落了灰,碎了瓦,也显得难看。”
他难得说了这么一长段话,而这句话的效果也确实很有效,赵娘子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儿。
门外的方昭听了里边的话,其实已经察觉出娘语气里的动摇了,他有些不可置信,但还是很嘴硬地和岑霜说,“这可不算,只是让我们家看个房子的话,不算是接受这个送来的房子吧?”
岑霜却笑了笑,二祖父这话也只是托辞而已,既然自己长久不去那儿住,让方昭他们时常来暖暖房子,其实这不就已经算是把房子给他们了。
而且,只要之后将房子过到赵娘子或是方昭头上,那么名义上,这房子也就是他们家的了,这不是一样的吗?
不过她并没有开口解释什么,只是指了指里边,示意他安静听一听。
果然,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赵娘子还是点头同意了,毕竟这是这位长辈的请求,她总不可能真的让那房子白白在那儿落灰吧,总是要时常去看看,打扫一下才是。
见到赵娘子同意之后,方玉成这才满意,岑良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不容易啊,终于让这位赵娘子松口了。
站在门口的两个小孩,这时候也终于听够了,推门进来,几个长辈看起来也不惊讶,毕竟他们应该早就听见这两个孩子的动静了。
赵娘子看了方昭一眼,看他和带着的小霜身上还算干净,没往别的地方乱跑,弄得一身脏污,便朝他俩笑了笑,“行了,后边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吃饭吧。”
……
而另一边,从北边带着人的莫管事,这会儿也终于到了越城,向官衙表明自己的身份之后,他先是往县令家中拜访了一回,送上了些谢礼和银子,以感激县令派人抓到了这伙匪徒,让他那侄儿终于得以瞑目了。
然后便是将先前说好的那些赏金,全都拿了出来,给了之前抓到那些匪徒的官兵们,当然,在此之前,还去拜访了这些驻军的上官,上下打点了一番。
他这出手可很是阔绰,那些人见到了他的谢礼之后,心里都觉得很是满意,觉得这个应家的管事确实很会做人,手段不差。
因此,在对方想要见一见那些匪徒,问问自己那侄儿一行人的下落时,县令也就很大度地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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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收下宅子
得到允许后, 莫管事没过多久,便顺利在牢里见到了这伙匪徒,这些人一个个估计都是经过拷打过的, 身上脏兮兮的, 头发也散乱着,被关在一间间监牢里,见到有人走进来,也没有什么动作。
监牢里散发着阵阵怪味, 他抬袖掩住口鼻,看着这些人的下场,心里厌恶,又有几分快意。
这些家伙杀了那么多人,估摸着最后也活不成的, 实在是活该。只可惜他那侄儿了,大好年纪, 却碰上这么一伙莽撞天杀的山匪。
到了如今, 他这个做长辈的, 竟连他的尸首都没找到。
莫管事在这些人面前走了一圈,看样子并不想和这些人多说什么,只是去见了邓陶, 从他那儿问出了自己侄儿那些人的尸首, 具体被埋在哪儿了之后,便像是忍受不了这里的味道一样,直接大步离开了。
他不愿意和这些将死之人多说什么, 和这些人多待一会儿,莫管事都觉得自己全身都难受至极。
不过在临走之前,他还不忘记打点一下监牢里的狱吏们, 给他们分了些银子,语气很是随和。
“我看你们平日里在牢里要看管这些凶恶的家伙,着实是辛苦,这些钱几位拿去吃酒便是,就当作我的一片心意。”
这些小吏们脸上似有惊喜之色,毕竟他们这样的职位,其实平日里油水并不是很多。
能关进来的家伙,一般也就是一些穷鬼赌鬼,本身家里也无余财,怎么可能花钱打点他们这样的人,有钱人家都是直接送钱给顶头的上官了。
至于他们这样的小吏,最多不过是收点孝敬,收的稍微多了些,还要懂事点上交。
因而这样光明正大收钱的机会还真是难得,一下子,这些狱卒们看他的眼光都变得和善了几分。
那牢头便也接过了他手里的钱袋,接过手之后,感受到那重量,面上立刻显露出几分满意神色,“那可就多谢您了,咱们今日可有口福了。”
莫管事见他收下之后,转而长吁一声,有些感慨地说着,“哎,说起来,这些歹人里边,其他的我不清楚,唯有我方才见过的那个,本就是我家商队里的人,却没想到这人居然坏了心肠,和匪徒勾结在一起,害了我那侄儿性命。”
说到这里的时候,莫管事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是伤心,轻轻晃了晃脑袋,“这孩子我一直都很看好,原本我只是想让他跟着商队走一回,练练手的,哪知道人就这么没了呢?”
听到他的话,牢头也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似乎很因为他的话而生气,“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实在是该死。”
“您放心,这人我们兄弟也会好好关照关照的。”
他一副将这事全都包在我身上的样子,正气凛然,莫管事闻言,原本很是悲伤的表情,也缓和了几分,仿佛被他的几句话安慰住了。
牢头自然清楚莫管事的意思,这钱送到他们手上,肯定就是为了让他们好好教训一下他口中说的那个家伙,双方之间都心知肚明。
几人闲聊了几句之后,莫管事才就此和他们分道扬镳。
等人走之后,几个狱卒才忍不住凑到牢头面前,伸长脑袋想看看这袋子里有多少银子,看起来挺重呢。
等数清楚之后,这些家伙一个个都忍不住咋舌,面面相觑。
“我的个老天,不愧是大家族里的管事,出手可真是阔绰啊。”
牢头的表情也同样很是满意,他给这些手下们各自分了一小部分银子,然后便将钱袋子收回了自己怀里,若无其事地说,“行了,等下值咱们去东头那边吃酒去。”
其他人得了银子,也没有意见,虽然分得少了点,但是他们这个头儿已经算是很大方的了,要换做是别人,说不定直接将这钱全都昧下了,最多请他们喝点便宜的小酒而已。
因此,这些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很是融洽,甚至因为这事,几人都记住了邓陶是哪间监牢里的,准备没事儿的时候给他点教训,左右自己收了好处的。
只要不将人弄死,都不算什么事儿,就算死了一两个,其实也不是很要紧,反正这些凶匪本来也活不了多久了。
……
等离开了监牢之后,莫管事便回了自己暂住的旅舍里。
这会儿事情其实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他准备在越城再呆一天,明日便启程,带着人去他们说的那个地方,将原本商队里的那些人的尸体找出来。
人是死了,但是他们家里总是要讲究一个落叶归根,既然这会儿已经有了他们的下落,等找到了之后,还是要将人送回家去的。
他的心绪一时间有些难言,但是这样的情绪在心里过了一遍之后,也就慢慢减轻了许多。
莫管事是个见过许多世面的人,知道世事无常,他那侄儿有如此结果,也只能说一句他命不好了。
左右现在杀害他的那些人已经被抓住了,其中最该死的那个家伙,他也已经让人重点关照一下了。
这样一来,侄儿他们就算在底下,也能瞑目了。
而这会儿虽然时间还早,不过这么一早上来来去去的,他也没吃什么,如今才觉腹中空空,便让人去寻了饭食来。
等饭菜上来了之后,莫管事一边吃着,还不忘让身边的年轻人坐下也吃点。
这人跟着莫管事有好些年了,不过年纪不算大,长相平平,人却很活泛。
听了莫管事的话之后,年轻人眯眼笑了,不过还是摆摆手,“不了,我这会儿不饿,您吃吧。”
不过他说完之后却没离开,而是依然呆在这屋子里,跟莫管事闲聊着,说起了这几天自己从越城里打听来的有意思的事儿。
莫管事知道他的性子,听到这人拒绝之后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一边吃着,一边听对方说起这些趣事来,他晓得对方是个机灵人,而且很擅长打听这些消息。
而越城最近最为热议的,也不过就是这伙匪徒被抓,以及李家那个族侄想要暗害李家少爷的那件事。
第一件事本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因此这年轻人只是着重说起了第二件事,讲起那李弘文是个多心狠的家伙,不仅想害死恩人家的孩子,甚至年少时还真的杀了一个同龄人,实在是个天生坏种!
这样的事情说起来的确很是耸人听闻,年轻人说起来的时候,都带着几分兴奋,将这件事情前前后后仔细讲了一遍。
莫管事认真听了听,脸上也有些感慨神色,轻摇了摇头,“这李家也真是倒霉,帮扶人家一把,却没想到这人竟起了如此歹心。”
“不过认真说来,其实也算运气不错,还是把这人捉住了,没叫他真吃了自家绝户。”
他一副很有感触的样子,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个侄儿,其实人还是挺孝顺的,只不过就是运气太差了些。
不过没过多久,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别处去。
“你方才说,那李家请了个大夫,治好了他家里痴傻十几年的儿子?”
年轻人不觉有他,只是点了点头,“是啊,这大夫本事不错呢,县令好像也请他上门给家中老母看过病呢。”
“唔,”莫管事沉思了一会儿,又问了问,“那你知道这大夫的来历吗?这人本来就是越城人?”
这也不对啊,先前他似乎不曾听说过,这边有什么神医在此?难道这人是最近才传出些名声的吗?
面前的年轻人摇了摇头,“这倒不是,听说这大夫好像是上越城寻亲来的,听人说原本是西南边的?”
他的语气里有些不确定,莫管事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时心里还有些心动。
这个李家少爷既是陈年旧疾了,又是伤在头上这样要紧的地方,这大夫都能给他治好,看来本事果真不小。
既然如此,是不是说这大夫也能治好大公子的腿疾呢?
而且那个李家少爷傻了十几年,他们家大公子腿上的毛病,也有十几年了,虽然其他大夫治不了,但是说不定这个大夫真有这样的本事呢?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可就立下大功了,而且其他奖励自不必说,只说能得到家主和公子的看重,对于他来说就已经是天大的好处了。
他若是能借此在家主面前露脸,以后自己肯定是不必担心晋升的事儿了,说不定就真能跟其他的大管事一样,受家主器重呢。
想到这里,莫管事顿时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接着看向眼前之人,“你去打听下,这个大夫现在住在哪儿,再去准备点礼,咱们明日上门拜访拜访。”
年轻人一听,就知道管事改了主意,不打算明天离开了,便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头就出门去了。
……
而岑家这边,他们还不知道又有人想要上门拜访了,这会儿他们正带着方昭和赵娘子,去看了那座已经买下来的宅子。
当然,给的理由自然是,让他们先认认再说,既然要帮他看房子,总不能连房子在哪儿都不知道吧。
因而这次,一行五人,便来到了这座宅子里,在里边来回看了一圈。
这宅子一直养护得很是不错,只不过长久以来,没什么人居住,因而少了几分人气,不过其他的东西却都是不缺的,十分齐全,根本不必再购置了。
岑霜看着也觉得很不错,不愧是祖父挑了这么久的宅子,的确很合适,里边既宽敞又漂亮,一应家具齐全,价格也公道,太难得了。
一旁的方昭则是乐悠悠地看着这宅子,不时惊呼几句,毕竟这样的大宅子,从前他最多不过是路过看过几眼,里边什么样,他还真不知道呢,如今总算是饱了回眼福。
赵娘子不像他这般,看上去有些拘谨,但也能从她的神色中看出来,她也觉得这宅子很是不错。
方玉成看到他们俩的反应之后,心里也满意,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份契书,递到了赵娘子的手里。
“这,这是?”
赵娘子有些惊诧,下意识接过了这契书,上边的字她却是不认得的,因而只能困惑地看着方玉成。
方玉成接着便轻飘飘地说,“这是这房子的地契,你收着吧,放在我这儿,说不定哪一日就找不着了。”
“这房子虽已买下来了,不过我并不住这儿,你们娘俩正好可以找个时日,搬到这儿来,也好安排昭儿读书的事。”
赵娘子下意识便想要推拒,一旁的岑良也开口劝道,“是啊,这宅子长久没人住了,正缺些人气呢,你们俩住进来不是正好?”
“可是,哪有住您家的房子,让您这个主人家住在别家的道理?”赵娘子摇摇头,还是不同意。
方玉成却是并不介意的样子,“我在岑家住惯了,也不愿意搬,在那儿也正好方便教小霜。”
几人并不激烈地争执着,像是互相说服不了对方一样,站在旁边原本正看来看去的方昭,这会儿见这几个长辈说起话来,视线移到他们身上,然后弯腰好奇地看了看母亲手里的那几张契书。
“嗯,这上面写着的是我的名字?”
他看着有些好奇,自言自语地说着,这话声音不大,却一下子引起了赵娘子的注意。
她将手里的契书拿起,然后转头看了看方昭,确认了一遍对方口中的话之后,又转头看向眼前的方玉成和岑良。
这两人这会儿都没再开口了,岑良则是将视线移开,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样子,方玉成倒是很坦然。
“前两日我已经将这宅子移到昭儿名下了,你们以后住得也安心。”
没等赵娘子回话,他又补充了一句,“既然已经把宅子给他了,可没有退回来的道理,退回来我也是不收的。”
岑霜在一旁偷偷笑了,原本两位祖父还想晚点说这件事的,二祖父还打算等自己走的时候再说的,却没料到今日就被发现了。
不过也是他们不够谨慎,忘记方昭虽然不爱读书,识的字也不多,但是自己的名字可还是认识的。
赵娘子闻言,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她总算是明白,这位丈夫的舅舅,前头那样其实是在扯谎,骗也要将宅子送给他们,这可真是……
在知道对方这样认真之后,她原本坚决的态度都变得犹豫了起来,岑良这会儿便顺势劝她,“赵娘子就收下吧,这也是师兄的一片心意。”
几番思量之下,赵娘子又看了看方昭,想起他这般年纪,日后还要上学,成婚,便还是点头同意了。
见她同意之后,岑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让赵娘子收下这宅子,可比找房子累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