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全家福
西尔芙林对数字很敏感, 当时看案件资料时对每个案子的数字信息都留了个心眼,即使那一个全家丧生的案子由于基本特征不符,加上这边的警局直接定性为了以外失火, 没有并入他们调查的连环案中。
“很关键的信息, ”阿瑞贝格向下瞥了凯恩一眼——他很高,将近一米九的个子, 比例优越, 身材完美, 感官上看上去比实际身高还高——微笑着说道, “如果你能早点说出来就更好了。”
“现在, 再次仔细回想一下, 还有什么遗漏的细节没有告诉我们的吗?”
凯恩摇摇头, 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讪讪地笑笑, “真没有了, 我保证, 能交代的我全交代了。”
阿瑞贝格点头,转过身拍拍西尔芙林的肩膀,“走吧,我们得重换思路了。”
凯恩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不安地喊了一句:“领导,我不会受处分吧?”
阿瑞贝格手插着兜, 头也没回, “我只会如实上报, 局长先生,其他的并不归我管。”
……
“目前看来,全家丧生的‘意外失火’案也是我们正在调查的这个连环纵火犯的‘杰作’, 问题是,他为什么在这个案子里,打破了他的作案规律,杀死了这一家的孩子?”阿瑞贝格双手撑在桌上,环视着会议室的人,“这个案子,这个孩子,就是我们要找的关键。”
“也不一定是孩子,或许是父母,如果问题出在孩子身上,他短期内犯其他案子时对另外的孩子不会不心存芥蒂,让他们毫发无伤地存活下来。”
西尔芙林开口道,修长的手指还在把玩着桌上的一根钢笔,松散盘着的金色发丝落下蓬松的几缕,鼻梁上架着的光滑镜片在落地窗透进来的阳光下反射出蓝色的光亮,让他整个人透露出一种性感的高智气息。
阿瑞贝格忍不住伸手帮他把发丝别到耳后,然后颇为严肃正经地转过头,认可道:“是的,注意重点查一查那对夫妻的人际社交关系,尤其看看他们和‘雀生’,或者‘雀生’的员工有什么往来。”
阿瑞贝格帮西尔芙林捋头发时手指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耳垂,西尔芙林那块皮肤尤其敏感,瓷白的皮肤几乎是在一瞬间泛起了薄红,像雪地里散落下的梅花。
西尔芙林有些气恼自己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同时也极其不想让阿瑞贝格发现——这之后会成为他逗弄自己的素材——所以几乎是立马偏过了头,扯下禁锢住金色长发的银色鲨鱼夹,状似不经意地顺了两下头发,完美地遮住自己不争气的耳朵。
阿瑞贝格余光中注意到西尔芙林的动作,没说什么,只是不着痕迹地微微挑起唇角。
会议室同小组的人颇为讶异地看着阿瑞贝格和西尔芙林的隐秘互动,相互交换了个眼神——示意案件结束后要开个“私下小会”好好八卦一下——然后立马恢复到工作状态。
“好的老大。”
“我觉得可以再查查之前还有没有遗漏的相似案件,既然卢陟的案子能被压下去,也就有可能有别的案子没被我们发现,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突破口。”乐衍说道。
阿瑞贝格点头,“那这方面就你来负责,可以去向玄文寻求协助。”
“肯定会的老大,”乐衍笑道,“玄文小可爱要被闷坏了,得给她找点事做。”
“那卢陟和丘奇呢?丘奇不像是会用这种手段的人,卢陟更是常年居住在树林深处,对这种网络信息中的高科技产物接触得少,很难精通。”福加说。
“是不是替罪羊,查完就知道了。”阿瑞贝格直起身,拇指和中指一擦打了个响指,“动起来。”
……
“全家丧生的案子母亲叫克洛伊,是一名教师,父亲菲利克斯是医生,孩子叫多伦多,去世的时候只有16岁。关键来了,克洛伊是二婚,十六年前和她的前夫离婚,丢下了年仅八岁的儿子,二嫁给了菲利克斯,而被她抛下的孩子,正是‘雀生’的管理员,我们的好好先生——比尔森。”
崔维斯单手抱着资料,换了一页PPT——那是玄文千辛万苦从互联网犄角旮旯的回收站里捞出来的一张电子全家福——整个照片的氛围相当畸形怪异,一家三口人没一个脸上带着笑,全都阴沉得可怖,像是恐怖电影里凶宅中的标准配置。
西尔芙林抿了一口手边的咖啡——他是真的很不喜欢喝咖啡,但无奈这几天连轴转实在困得受不了,也学着其他人喝咖啡提神,显然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人就不该为难自己——苦得皱紧了眉,于是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三包糖,在已经加了五包的基础上再次倒了三包进去,又喝一口,这次脸色没那么差了。
他看着屏幕上的照片悠悠评价道:“男人眼睑两颊浮肿,眼神涣散无焦,皮肤蜡黄,眼白发黄,面部呈现轻微的灰紫色,脸上带着油腻痂皮,一看就是肝功能有问题,典型的酗酒面相——啊,这种男人口腔卫生会非常差,和他说话绝对会被熏晕,而且长得真的很丑,有点伤害我的眼睛了——”
“他有下意识咬紧牙关的习惯,下颌线条僵硬,应该经常摆出威胁恐吓别人的样子,身体虚胖,脖子前倾,肩膀紧绷,身体语言充满攻击性,他看向镜头的眼神带着过度威慑性,有点像是心虚,又有点像是焦虑。总之,他酗酒是板上钉钉的,而且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他长期家暴。”
“女人脸色苍白泛青,眼下青黑,皮肤状态很不好,应该是长期失眠,嘴角紧绷,无意识地咬着下唇,而且她习惯性低头侧脸,避免相机拍到她整张脸——好了,现在百分之一百的可能,那个男人家暴——她的衣着头发却非常整洁,自尊心很强,确实不是会一直隐忍下去的人,她会完全抛下过去,寻找新的开始。”
“孩子就更有意思了,非常瘦弱,明显的发育不良,头部轻微低垂但眼神却向上飘,而且整张照片里,只有他在尝试微笑,即使是‘学习式’微笑,他一定长期观察他们班上那些家庭幸福的孩子是如何微笑的,并在拍这张照片之前一直对着镜子练习,但拙劣的模仿感是练习所不能消解的,恶劣家庭环境的长期浸润下,他已经完全丧失了感知幸福的能力,再怎么模仿,也只会是诡异和扭曲,还不如面无表情。”
“这孩子的样子和我们‘善良得不可思议’的比尔森先生简直是天差地别,只有五官轮廓的相似性能隐隐看出来是同一个人——我真的很好奇比尔森这些年来到底经历了什么,说实话,他现在的笑容非常自然,典型的‘烂好人’标志笑,感觉全世界都等着他去拯救似的。”
“比尔森十年前离开了莫斯小镇,外面的经历彻底改变了他,让他的气质气场与从前截然不同,但这也只是伪装。”乐衍站起身开口道。
她接替了崔维斯的位置,下滑到下一张照片,“这个,‘抓住火娃娃’游戏的场地,那片废屋残骸,那首童谣,全都源自十四年前的一桩惨案,我们一开始以为那是卢陟的故事,不是的,那是比尔森家的房子,他酗酒又家暴的父亲,被烧死在了房子里,而他从那之后,就在没了踪迹——大家都以为他也死在了那场火里。”
“而且我还让玄文尝试入侵了‘雀生’的网络系统,出乎意料的,连她都感到有些头疼,‘雀生’的网络系统完备得不可思议,简直不像是这样落后的小镇该存在的。”
“十年,他在外面‘闯荡’了十年,而连环纵火犯中间也‘休息’了十年,简直不要太巧,是他没跑了。”福加说道。
“对,但关键是他有不在场证明,案发时间和他对不上,所以尽管这些证据再怎么指向他,也不够完整不够充分,不足以我们给他定性定罪。”乐衍头痛道。
“既然案发时间没有错,他的不在场证明也很牢靠,那到底是哪出了问题?”福加问。
“时间差。”阿瑞贝格抱臂沉吟。
“什么?”
“他通过某种方式打了个时间差,去搜搜他的房子,越措不及防越好,打他个措手不及。”阿瑞贝格朗声道,又比了个手势,示意可以赶紧散会去做事了。
其他人都走了,西尔芙林却低着头没动,阿瑞贝格走过去侧身坐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低声问:“怎么了?”
西尔芙林抬头看他,抿着唇,突然说,“我想再看一下那个全家福。”
刚刚乐衍翻到下一张时,某个一闪而过的东西刺痛了他的脑内神经,一种熟悉的痛苦感刹那间翻涌而至,他必须去确认一样东西——一样他最了解,但下意识去回避的东西,以至于一开始他没有立马发现,而是在溜走时猛然遭受重击。
阿瑞贝格没问为什么,只是动作利索地翻回了上一张照片。
西尔芙林盯着照片上那个孩子的眼睛,身体忽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第32章 眼睛
阿瑞贝格察觉到西尔芙林的不对劲, 两手从身后轻轻按压他的的肩膀,身体却隔了一段距离没有冒昧地挨近,给足西尔芙林缓冲调整的空间。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发现什么了吗?”
西尔芙林用力闭了闭眼, 深吸一口气, 睁眼转身,嗓音恢复平静, 脸上的表情毫无破绽, 就像一潭无风惊扰的水面, 但阿瑞贝格还是从他的眼中捕捉到了尚未完全平息的波澜——好似星子坠落在夜晚幽静的海, 撞得粉身碎骨, 令人心醉又心碎。
眼睛是最不受控的叛徒, 他会出卖人的一切。
也许是现在他们俩的距离特别近, 也许是外面的光线恰到好处, 也许是正好注意力放在了眼睛上, 西尔芙林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阿瑞贝格的眼睛, 像极了沙弗莱石,如同极光绿影的自然奇观——
而里面的担忧是如山涧溪流般的纯粹透亮,做不了伪。
西尔芙林就在这样的眼睛当中放松了下来,要说出口的话也变得简单, 好像从来与自己无关似的:“比尔森小时候很大可能经常被关小黑屋,遭受过‘感官剥夺’的惩罚。”
感官剥夺——把你置身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黑屋里, 让你缺乏视觉、触觉、听觉以及人类必须的情感互动, 你会失去对时间的感知、对自我的感知, 长期遭受感官剥夺的人,出来几乎都会疯魔,很难再重新回到正常社会生活。
“他的瞳孔扩散, 眼睛有种不正常的‘失焦感’,对周围光线反应很大,两只眼睛呈现出一种‘死鱼眼’式的凝视,而且他应该经常抓挠自己的脸,眼睛下方和脖子那块都有反复覆盖的抓痕——我最初以为是他爸家暴造成的,但后来一想确实是太先入为主了,男人带来的家暴不该是由指甲带来的抓痕,而是暴力的拳打脚踢带来的淤血和淤青。”
“他这种神态我非常熟悉,就是长期被关小黑屋带来的后遗症。”
“好的,我知道了。”阿瑞贝格声音温柔。
他并没有问为什么西尔芙林会对这种神态感到熟悉,也在下意识把他这番话与树林小木屋那次应激状态联系起来的那一刻及时停止,制止住了自己的思维发散。
“我们出去吧,咖啡是不是很苦?我给你买杯牛乳茶怎么样?”
西尔芙林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那杯没喝完的咖啡上。
果然,人不应该勉强自己喝苦的、自己所不能接受的饮品,在它入口就被味蕾排斥的那一刻就该将它放弃,与其加一堆糖妄图人为地改造、美化,让它变得咖啡不像咖啡、糖水不像糖水,不如在最开始就选择喝一杯甜甜的牛乳茶。
于是西尔芙林穿上外套点头道:“好的,我想我现在确实需要一杯牛乳茶。”
……
“丘奇不像真的有强迫症,更像是被刻意训练出来的。”西尔芙林拿到牛乳茶后吸了一口,想起什么对阿瑞贝格说道。
“之前去他家的洗手间,各类物品确实都摆放得很整齐,但是漏出来的沐浴液并没有及时清理,留在那一直到凝固——真正严重到即使知道会在犯罪杀人时留下线索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强迫症患者,能忍受这个吗?”
阿瑞贝格理了下自己的领带与袖口,闻言笑道:“我敢保证他强迫症的程度还不如我,第一次见面找他拿钥匙的时候,我注意到他口袋里顺出了几张餐巾纸,把用过的杂乱纸巾和钥匙一起随意地放在一个裤子口袋里,生活习惯算糙了。”
“再怎么训练他强迫症的习惯,还是会从一些小细节里露马脚。”
“他的日记也是,后面的内容显然是被洗脑了——那个比尔森真的有点手段,我怀疑他外出打拼的那十年是去传销班进修了,让这么多人为他肝脑涂地。”西尔芙林边喝边含混地说。
“不过你说,他既然能够让那两个人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地当他的替罪羊,那也完全可以让他们俩成为他的代理杀手,那么他的角色定位,到底指使教唆,还是亲自动手?”
阿瑞贝格偏头问道,目光移向西尔芙林手里没两分钟就快见底的牛乳茶,想到会议室里那杯吸了半天,并惨遭将近十包白糖的打压,却依旧只少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咖啡,低头失笑。
西尔芙林咬着吸管古怪地瞥他一眼,没忍住说:“是我们的年龄有代沟还是三观有沟壑——我不懂这句话的笑点在哪里。”
阿瑞贝格扭过脑袋对着他摆了摆手,却笑得更欢了,嘴角牵动着眼角,看得西尔芙林一脸莫名其妙。
“没——我笑的不是这个,我是觉得,你喝牛乳茶和喝咖啡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两厢一对比,感觉你好可爱。”
“哈?”西尔芙林吸管也不咬了,左边眉梢高高扬起,拖长调子不可置信道。
见阿瑞贝格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不禁有些恼火:“你能别笑了吗,褶子都笑出来了——笑一笑,十年老。”
阿瑞贝格点点头,比了个暂停手势,脸上的兴味却仍有余韵,嗓音也掺着未尽的笑意:“好好好——说正经的,你怎么看?”
“我觉得他是亲自动手,对于这种报复性谋杀,他人动手和自己动手带来的满足感和快感是完全不同的,他家庭缺失,童年不幸,之后的幸福感只能来源于摧毁别人的家庭,腐蚀他人的幸福,他是为小时候的自己复仇,是压抑了十几年的情绪的宣泄,如果不自己动手,他的情感仍是堵塞的,这种滯涩感会要了他的命。”
西尔芙林扔掉喝完的塑料杯,低头轻轻踢动身前的小石子,眼神追随着石子滚动的痕迹,慢慢拉远,缓声补充道:“十年前,除了他父亲那案是在寻求了结,剩下的卢陟与丘奇的案子,他只是在挑选与他同病相怜,能为他所控的同伴,或者说是棋子,十年后,从他看见抛弃他的母亲生活得如此幸福开始,报复计划才正式展开,他的猎杀对象也开始转为那些拥有幸福家庭的人——”
“丘奇那本前后反差过大的日记,其实只有前半部分是丘奇本人真正的心声,后半部分,是比尔森的愿望、比尔森的自我讲述。”阿瑞贝格接话道。
“他确实可悲,却更加可笑。”西尔芙林总结评价。
阿瑞贝格的电话适时响起,来电人是乐衍。
“喂,老大,搜出东西了,可以对比尔森进行逮捕询问。”
……
“在他家里搜出了大量硝化纤维材质的电影胶片,他辩解说是平时喜欢拍点纪录片,作为自己的兴趣爱好。”
“从衣柜里的暗间找到了一堆化学试剂瓶,还有一些小的铜片。”
“非常让我奇怪的点是,他存了一冰箱的柠檬,再怎么是柠檬爱好者,也不至于狂热到这种程度吧?”
乐衍边说边在会议桌上摆放照片,最后在柠檬的照片上敲了两下,手指托着下巴疑惑道。
“他想干嘛?”
“在搞化学爆炸?但硝化纤维质的电影胶片不是他的作案工具吗,而且薄薄一片很好偷塞,难不成还要把那些胶片溶成什么化学试剂?”福加说道。
“那铜片是做什么的呢?”崔维斯问。
西尔芙林盯着化学试剂瓶与柠檬的照片,脑子飞速运转着。
他突然站起身侧坐上会议桌,把这两张照片拎出来单独看,钢笔在五指间飞速旋转,令人眼花缭乱。
他想起了阿瑞贝格说的“时间差”,口中喃喃:“化学试剂瓶,化学实验,柠檬,柠檬酸溶液,铜片,时间差,掩盖痕迹——他是想弄个化学延时器,以反应进度来控制点火时机。”
“他家或许还有许多铁制容器?”阿瑞贝格也反应过来,问乐衍。
乐衍一愣,回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像是的。”
“天知道我化学学得一塌糊涂,化学讲师想起我都觉得是职业生涯的耻辱——西尔,讲讲呗?”福加趴在桌子上,等着高材生的答疑解惑。
“或许是这样一个装置——在铁制容器内放入柠檬酸溶液和铜片,容器外侧应该缠绕了电热丝等电热器材,并连接点火器。还要设置一个活塞装置,柠檬酸腐蚀铁产生氢气,氢气积累到一定量时推动活塞,使铜片与电热丝接触通电,点燃目标。”
“与此同时,氢气爆炸或是电热丝过热,会引爆容器内的微量化炸物,将容器炸成碎片,柠檬酸溶液泄露出来,腐蚀碎片表面,达到掩盖装置痕迹的效用。”
“不过简陋的装置完不成万无一失的实验,可以再去案发现场找找,应该能找到一些装置残骸,比如被腐蚀过的铁片——既然他案发的那段时间不在现场,就没有办法保证延时装置的‘善后工作’到位。”
“好的,我和乐衍姐现在就带着人去找。”福加终于到发挥用武之地的时候,积极地拉着乐衍迅速行动起来。
“我去试验一遍西尔猜测的装置。”崔维斯关上笔记本,也起身出去了。
会议室再次剩下他们两个。
“我想和比尔森谈谈,我应该有办法让他开口。”西尔芙林突然对阿瑞贝格说。
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睛中投射出来的视线,如同出鞘的匕首——
作者有话说:有关专业知识来源于百度百科
第33章 审讯
审讯室的灯光白得刺眼, 打在人身上有种刺痛灵魂的灼烧感,填充在狭窄的室内,让人避无可避, 逃无可逃。
比尔森依旧是那副板正温和的模样, 浅绿色亚麻西装与白色的休闲长裤不见丝毫褶皱,头发打理得利落整洁, 端坐在讯问椅上, 如若不是手脚都束着昭示着被束人的危险与残忍的银色手铐, 不知情的人会下意识认为他在接受名人采访。
他抬头看着进来的金发探员, 那是一张什么表情都不用做, 就能散发出冷漠与傲慢气息的脸, 但同时, 不可否认的是, 那也是一张令人心驰神往, 愿意飞蛾扑火的充满魅力与毫无自觉的蛊惑意味的脸。
那位探员身材颀长, 插着口袋走过来的样子像是模特在走T台, 连只会加重人的紧张与焦虑感的审讯室照明灯都在一瞬间变成了奢华的聚光灯。
“很奇怪,见到你的第一面,我首先注意到的不是你这张漂亮的脸,而是莫名涌上了一股熟悉又嫉妒的情绪。”比尔森率先开口, 嘴角仍旧带着他“好好先生”的招牌笑容。
“怎么?”西尔芙林单手拉开他对面的椅子,懒散地靠着椅背坐下, 手插回上衣口袋里, 只那双兼具吸引力与危险感的蓝色眼眸, 透过金丝眼镜薄薄的镜片,锐利地扫向他。
“我在你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但显而易见, 你过得比我幸福许多,你上司对你挺好的,不知道是不是这张脸给你带来的福利。”比尔森摊摊手,耸着肩,无所谓的语气。
“我很好奇,你是从哪看出,我身上有和你哪怕一点的相似性的?”西尔芙林歪歪头,好似真的疑惑。
“这就没必要了吧,我都这么坦诚了警官,我们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比尔森看着他,手腕上的镣铐往前动了动。
西尔芙林迎上他的视线,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表情,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一声:“或许你会更喜欢昏暗的审讯环境?”
随后没等比尔森反应过来,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关了灯。
亮得让人心慌的灯光骤然消失,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但黑暗比有目的的灯光更能让他们这种人失控。
比尔森的额头上几乎瞬间冒出冷汗,手铐脚铐的链子拖动声异常刺耳。
“你知道怎么在真正的黑暗中生存吗,比尔森?”西尔芙林的声音幽幽地在头顶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比尔森身后。
“你说我和你是同类,不,我们不是。”声音又来到了左侧。
“你太脆弱,太渺小,太懦弱,你根本学不会在黑暗中生存。”
“被关进什么都没有的小黑屋里时,你在做什么,你在想什么?你拼命地敲打门,呼喊着,祈求着,哭泣着,你说‘爸爸,求求你放我出去,我会乖乖听话。’但你其实知道,门外根本没人管你死活。”
“你不死心,自欺欺人,不断地哭喊,因为你害怕,你恐惧——多恐怖啊,周围什么都没有,你甚至看不见墙壁,听不见除你之外的任何声音。”
“你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你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你想自杀,想脱离这一切,可是你不敢,你没有勇气自杀。”
“你现在浑身都在颤抖,熟悉的失禁感涌上来,你又想哭,又想喊——你看,这么久了,烧死了那么多个家庭,你还是摆脱不了这一切,你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弱小,无助。”声音重新回到了前方,里面浓稠的怜悯味道让比尔森忘记否认那句“烧死那么多家庭”,也忘记维持温和的假面。
他戴着镣铐的手猛烈地敲击着讯问椅的扶手,歇斯底里地说道:“我早已摆脱这一切,我已获得新生!”
“你知道吗,在黑暗中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控制自己的呼吸,你现在的呼吸太急太重,连入门的本事都没有。”
“啧,你有什么用呢,你现在身体与外界物品有这么大的接触面,耳边还有我的声音,这么多的锚点,你都维持不了镇静,你摆脱什么了?”
“当黑暗击溃你心理防线的那一刻,你就该认输了。”
灯光“啪”的一声被打开,比尔森还没从冷汗淋漓的颤抖状态中缓过来。
西尔芙林冷漠地审视着他,又抛下一句:“多可怜啊,居然妄想用火焰驱散莫须有的黑暗。”
敲门声响起,西尔芙林打开门,崔维斯对他耳语几句,并递给他一个透明的小袋子,西尔芙林接过,示意已经了解。
然后关门重新坐回比尔森对面,把袋子轻轻一扔,甩在比尔森面前,冷淡道:“案发现场找到了你家没反应完的小铁片。”
“说说吧,你的犯罪经过。”
……
监控室内,乐衍一脸的欲言又止,犹豫着开口:“老大,西尔他……”
阿瑞贝格双手抱臂,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没说话。
其实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之前种种的不对劲,控制不了的应激反应,对“感官剥夺”的了解,以及审讯室内的对话,无一不昭示着西尔芙林惨痛的过去。
为什么美丽的事物总是要遭受摧折,为什么那样漂亮有意思的人要经历无法言说的磨难?
阿瑞贝格不知道。
他只感受到一阵无来由的烦闷,让他有些想抽烟——他已经许久没抽了。
阿瑞贝格放下手臂,抬头看着玻璃外审讯着比尔森的金发探员,从那张精致冷艳的脸上看不出过去伤痛留下的痕迹,那股矜贵高傲的气质好似浑然天成,犹如富贵人家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但现实总是无情又残忍,细细打量那精致的瓷器才发现,上面布满了蜘蛛网似的裂痕,只是它强撑着没让自己四分五裂。
许久,阿瑞贝格才开口:“如果不是这个案子,他不会让我们知道这些。”
“那就维持原状,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
“14岁那年,我把我父亲烧死了,火很大很大,我站在房子外面,看着窗户上痛苦挣扎的身影,第一次感知到幸福与解脱的情绪。”
“但我对未来感到迷茫,身体里积压着一团蓬勃的火焰,叫嚣着要燃烧。”
“我在那个房子附近装神弄鬼,吓跑每一个妄想查探一二的人,为此编造了一首童谣,想出了一个游戏,拉着一些小孩来玩,来唱。”
“18岁那年,我发现前任警察局局长对他儿子莱普特有严重的家暴行为,莱普特产生了极度的自毁倾向,看着人前和蔼慈祥的前局长和他身后阴郁痛苦的儿子,我产生了一个想法。”
“我说服了莱普特,他也想要解脱,所以我带着他烧死了他爸爸,新上任的警察局局长是个‘懂事’的,他察觉到了什么,知道如果继续查下去不可避免会查到前任局长家暴的事,在我们镇子,名声比命大,掩盖一切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莱普特改名卢陟,成为我的同谋。”
“三个月后,我们找到同样深陷泥沼的丘奇,想要救他于苦海,但他太胆小,于是我们帮了他一把。”
“我意识到我得离开小镇,去拥有金钱、权力或别的什么,反正我需要话语权。”
“禁区有一个小木屋,是卢陟父亲藏赃款的地方,他自愿呆在那里,帮我维持着童谣的效力。”
“十年间,我在各个地区流转,学到了很多。”
“十年后,我以志愿者的身份回到小镇,帮助那些家庭困难的孩子。”
“没多久,我遇见了我二婚的母亲,可笑的是,只二十年,她就能完全忘记她的亲生骨肉,好像我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一样。”
“我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得知她过得很好,非常幸福——她怎么能过得很好?她怎么能幸福!”
“一股久违的冲动涌上了我的脑子,我意识到,这么多年,我终于迎来了获取新生的契机,我积压的火焰,会把那些幸福的表象焚尽,露出内里的丑陋来。”
“我迫不及待地把母亲的幸福烧毁——男主人、女主人,还有他们的孩子。”
“我得知这几年卢陟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展开报复,他把我们的童谣守护得很好,人们都害怕我们的故事,避如蛇蝎。”
“我们相互帮助,一直如此,我救了他,我们之间的联系比血缘的纽带更加紧密。但他怕火,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火焰带给了他新生,他理应爱上火。”
“不管怎么说,我不会强迫他什么,我的报复由我一人展开也足够痛快。”
“至于丘奇,我把他从泥潭里拉出来,他必须报答我,他说他愿意为我做一切,这很好,我希望他能遵守承诺。我重新塑造了他,他变得更好了,可以替代我。”
“达摩一家和淇宣一家,太标准的幸福家庭,我不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绝对的完美,就像卢陟他家一样,表面的模范家庭底下一定是丑恶不堪,所以我同样帮助了他们。”
“我把那两个孩子从地狱中解放出来,给了他们新的庇护所——本来,如果你们不插手的话,他们会从警局出来,去往更好的、专属于他们那种人的家。”
……
“你很喜欢给别人分类,什么‘我们这种’‘他们那种’,你不该以自己为判定标准来划分种类的界限,因为在我看来,你是独立于所有人种之外的奇葩。”西尔芙林整理着桌上的证物与档案,没什么情绪地说道。
他起身离开,握上门把手准备开门的那一刻,突然似真似假地叹了一口气:
“可怜的臆想,果然,洗脑别人的前提是先洗脑自己。”
第34章 烟、谈心
西尔芙林打算去楼道尽头的露台透口气, 没想到有个人影倚靠在栏杆上抽烟。
已经入夜,莫斯小镇良好的生态环境让高空中的星子无所遮蔽,月光大肆流淌着, 落在那宽而平直的肩膀线条上, 板正的西装在肩胛骨处撑出锐利的剪影,远看像尖锐的刀锋, 被紧紧包裹住的、锻炼得完美的背肌随着那人抽烟的动作隐约起伏。
高大而锋利的背影, 西尔芙林却看出了难得的颓丧意味。
“咳咳……”烟味其实不算很重, 但西尔芙林对味道很敏感, 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正在抽烟的阿瑞贝格听见声音动作一顿, 转过身看见西尔芙林站在不远处捂着口鼻呛咳着, 愣了一下, 夹着烟的两根手指无意识地将烟对半弯折, 然后低头将烟扔在地上, 黑漆红底皮鞋对着烟头的红星碾了碾。
阿瑞贝格倾身将烟的残骸捡起, 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被烟草磨得沙哑低沉的嗓音在静谧的夜色中响起:“抱歉。”
西尔芙林半天才止住咳,手背抵在唇边,脸还皱着,他抬眼看向阿瑞贝格, 问了一句:“你还抽烟啊?”
“偶尔,不常抽。”阿瑞贝格向西尔芙林走过去, 走进楼道光的投射范围内, 又怕身上未散尽的烟味熏到他, 在离西尔芙林一米处停下。
西尔芙林这才发现他和平时很不一样,向来扣到最上面的衬衫扣子松了两颗,领带解下绕在了左手手掌上, 没穿他那标准三件套之一的西装马甲,西装外套也穿得松松散散。
“你很讨厌烟的味道么?”阿瑞贝格莫名其妙问了这么一句。
“也没多少人喜欢吧?抽多了烟会得口腔疾病,一口好牙全要变异。”西尔芙林瞥他一眼,“不过你看起来不像是会抽烟的,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名门望族严格家教下养出来的豪公子,这些东西都会被管得很严。”
“并没有,”阿瑞贝格无奈地笑笑,“我父母对我虽然还算严苛,但也不会事事都管着,甚至在一些重要的人生决定上还会放任我自己做主,不然也不会让我一意孤行地来调查局工作。”
“所以你就是因为热爱选择了这份工作?”西尔芙林往前走,走到黑暗中,背靠着栏杆看他。
夜风刮过,吹起他披散下来的金色发丝,精致的面部轮廓被夜色模糊,关注力就全到了那修长的剪影与飘扬的长发上,恍然间,像翩跹起舞的蝴蝶,又像遗落人间的天使翅膀。
阿瑞贝格跟着往前走,靠在了他旁边,肘部支着围栏,竟透露出与他平时风格大为迥异的懒洋洋的劲儿来。
“年轻那会儿比较中二,有一腔热血的英雄梦,想要拯救世界,享受其他人崇拜的目光。”阿瑞贝格低低地笑了一声,“当时觉得当警探是个很酷炫的事情,别人见到你的制服就有安全感,看到你就油然而生一种崇敬心理,遇到什么重大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你。”
“现在就不酷炫了吗?”西尔芙林将飞舞的发丝捋到耳后,眯着眼偏头看他。
“也不是,”阿瑞贝格摇摇头,“主要是后来才知道,这份工作要求我们和怪物打交道,与丑恶与扭曲同床共枕,同桌而食,我们猎杀那些黑夜中的恶灵,看到深渊中张开的血盆大口,更重要的是,我们看见在血盆大口中拼命呼救的人,但无法救下里面的所有人。”
“我们不能让自己跳下去,所以需要他们跳出来,但能跳出来的总是寥寥无几,我们大多数时候,只能眼看着那些痛苦的挣扎而无能为力。”
“真觉得自己老啦,叔叔?还把自己的职业感悟分成了‘年轻那会儿’和‘现在这会儿’。”西尔芙林不想让话题太沉重,毕竟自己也刚从审讯室出来不久,心情同样不是很愉快。
“哈啊,你不是一直嫌我年纪大吗?小博士,现在来说好听话来安慰我,是不是晚了?”阿瑞贝格好笑地看着他。
“我可没有在安慰你,你也不需要我的安慰,我只是实话实说,虽然我开玩笑喊你‘叔叔’,但你确实很年轻。”
“那可不行,我记得刚见面的时候你说过,你就喜欢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年纪大还是有竞争力的。”阿瑞贝格调侃道。
“什么呀,我那时候乱讲的,口味没那么畸形——况且你本身条件就非常优越,放在哪里都很有竞争力。”西尔芙林没想到他还记着这句话,当时他为了打消那个美女的不妙想法,别说爱好中年大叔了,爱好丧妻鳏夫都能说出口。
阿瑞贝格朗声笑了一会儿,没再继续开玩笑,而是把话题又抛回去。
“你呢,你为什么想来调查局,因为天赋吗?”
“我?”西尔芙林抓了一把头发,然后低头看向脚尖,刚刚还安分呆在脑后的发丝又顽皮地滑到脸颊处,遮掩了他的神色。
“我和你不一样,我并没有什么拯救世界的梦想,也没有成为别人心中的英雄与向往的觉悟,我承认我确实对挖掘案件背后的动机和不为人知的故事非常感兴趣,但我其实更想当一个私家侦探——你之前对我的部分侧写确实很有道理,我不是一个喜欢被其他东西约束的人,我有很强的控制欲,对自己。我希望我所有的一切都归自己掌控。”
我怎么拯救世界呢,西尔芙林想,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至于来调查局工作的原因,是因为我爸爸是一名警探,我得继承他的衣钵——这一点我也和你不一样,我家里管我管得很严。”
西尔芙林的档案是加密的,所以阿瑞贝格并不清楚他的家世。
闻言只是安慰道:“放心,我会最大限度地给你自由,并不会太约束你的。”
“你很照顾我,我知道。”西尔芙林轻声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西尔芙林率先打破沉默,转过身双臂叠在栏杆上,侧脸贴在双臂上,脸颊肉被挤压出来一点,夜色里看不见。
他终于问出真正想问的:“所以,你今晚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阿瑞贝格侧低头,看着趴在栏杆上小声试探着关心自己的西尔芙林,心脏一角不可控制地塌软下来。
他莫名觉得那双蓝色眼睛亮晶晶的。
甜蜜而粘稠的夜色将他的嗓音渲染得更加温柔,他说:“只是觉得自己还是没能力去保护那些美好的事物,这让我有点烦躁。”
“不过,虽然没办法在一朵花的幼苗生长期保护它免经风霜地长大,至少我还可以看着它开花。”
……
“那个卢陟很疯狂啊,在听说比尔森全交代了之后,诚实地把该招的都招了,只是非要我们保证他和比尔森同一天执行死刑。”乐衍摇摇头表示难以理解,“他们到底什么关系,这也太扭曲了吧。”
“我愿称之为男同性恋的血腥爱情故事。”福加评价道。
“你对爱情有什么误解吗?”乐衍感到不可思议,“他们俩那要是爱情,真是辱没‘爱情’这两个字了。”
“我觉得你对同性恋有偏见。”崔维斯默默蹦出一句。
“怎么可能!”福加当即从座位上跳起来反驳,“我发誓我对同性恋这个群体没有一丝一毫的偏见,我的性取向接受底线非常低,对异性恋同性恋双性恋无性恋泛性恋乃至跨性别同性恋通通接受良好。”
“你这可不能乱说啊,崔维斯,如果让老大听见了,还以为我要成为他和西尔办公室恋情的绊脚石呢,以后给我穿小鞋可就不好了……”
“给谁穿小鞋?”低沉浑厚的声音从身后由远及近地响起,让福加打了个哆嗦。
“是崔维斯,”福加慌不择言,“崔维斯说您给他穿小鞋了。”
阿瑞贝格没理这句话,径直走向乐衍,对她说:“比尔森和卢陟的口供可以对上,丘奇应该就是起了一个背锅侠的作用,而且他和比尔森没那么强的感情羁绊,就一个可怜的被洗脑者。你再和他确认一下,下最后通牒,看他到底是要坚持维护一个快要死的、胁迫他的连环杀人犯,一起掉脑袋,还是实话实说,最多进行个批评教育与心理疏导。”
“时刻注意他的精神状态,先柔情劝导安抚,实在不行再把利弊挑明给他自己选。”
“好的老大。”
“福加,就由你来写这个案子的报告。”
福加刚想说一句“老大大人有大量,英俊潇洒格局高”,就被这一句话打了回来,顿时如遭雷劈。
这个案子的报告写起来可不是一般的复杂,牵扯得东西太多了,再加上他本来就不喜欢文书工作,这会儿立马开始叫苦连天。
“不要啊老大,你知道我一直写不来报告的。”
“崔维斯,你负责在报告中反映莫斯小镇的官僚贪腐不作为、还有机构冗杂缺乏中心领导的现象,向调查局行政部门投诉,申请深入调查。”阿瑞贝格继续说。
“老大明智!”福加没话说了,他本来就是不愿意写这一部分内容——涉及到贪腐现象的说明要写得非常清晰明了,稍稍有模糊的地方还要反复打回重写,这个战线要拉得很长。
“一定完成任务。”崔维斯扶了扶眼镜,毫无波澜地说道。
“嗯。”阿瑞贝格对崔维斯点点头,“辛苦了,我自掏腰包给你加年终奖。”
“……”
福加幽怨地看了他们俩一眼,黯淡离场。
……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
“谁啊?”头发乱得像顶了个鸡窝在脑袋上,胡子许久未刮过的男人不耐烦地开门问道。
门口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丽男人,脸色冷淡,语气刚刚好地介于礼貌与傲慢之间——
“你好,我找安娜。”——
作者有话说:之后阿瑞会为了让小芙有更好的接吻体验而彻底戒烟[害羞]
(也就是阿瑞能让小芙强忍烟味的不适了,换作其他人在小芙面前抽烟,小芙要么果断远离,要么上前就是一脚)
第35章 相似性
“你谁啊?”男人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右手在鞋柜上随意捞了一瓶喝了一半的酒,仰头往嘴里倒,甩干净最后两滴后, 用力往地上一扔。
西尔芙林不着痕迹地皱眉后退半步,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裤子,确定那飞溅的酒液没有沾染上自己的衣物, 才从水泥色工装夹克的内袋里拿出他的工作证, 随意在男人面前亮了亮。
“调查局的。”
“啊, 哦……随便吧——安娜, 调查局的找你!”男人对着屋内喊了一声, 然后醉醺醺地又捞了两瓶酒, 走了个扭曲的蛇形曲线, 瘫倒在沙发上。
“你又干什么了。”一道明显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女声响起, 安娜绕过一地的酒瓶, 忽略她父亲口中故态复萌的神神叨叨, 来到了门前, 看到门外的警官,脸上的讶异之色毫无遮掩。
“警官,你找我吗?”安娜问。
西尔芙林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他也在纠结怎么说, 毕竟他这次来并不是代表刑事调查局,也不是代表当地警方, 他甚至不是来询问与这次案件相关的事情的。
他只是, 莫名其妙地, 看着这个女孩,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他人自有他人的命数, 他向来不会试图干涉别人的命运。无论是他人的苦难挫折,还是幸运幸福,他都不感兴趣,毕竟他对自己的惨痛经历都感到麻痹,又怎么有多余的同情心与同理心分给别人。
但他最近很奇怪,西尔芙林不得不承认,温室的环境会改变一个人,或者说,会挖掘出一个遭遇厄运的人心底被掩盖的那些本该天生就有的美好东西。
自从加入行为分析行动处的特别调查小组后,他不再那样冷血无情了。
可他还是学不会那些复杂的社交技巧,说不出安抚人心的漂亮话,他的主管大人并没有教会他,反而选择了主动成为他的社交助理来纵容他,所以他的讽刺技能愈加精进,沟通技能则毫无长进。
早知道叫阿瑞贝格一起来了,西尔芙林冷静地审视着现在这个面面相觑的窘迫状况,仿佛他不是困境中的一员甚至困境的制造者似的,他头一次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
智商超群的小芙警探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做着放任自流的事,以前他如果发现自己缺乏某方面的能力且明确知道这种能力会影响他的生活或工作,一定会下功夫把它掌握,可现在由于对阿瑞贝格“危险”的依赖心理——甚至这种心理的膨胀也来自他的放任自流——他破罐破摔了。
该怎么说?
要不让女孩先等等,他把阿瑞贝格拉过来?
不过安娜是个心思敏感的女孩,他让西尔芙林从窘境中脱离出来——
“警官,如果要聊的东西比较多,我们要不要换个说话的地方?这旁边有个咖啡馆,我请您喝咖啡吧。”
……
西尔芙林不可能真让十岁的小女孩请客,点好后抢先付了款。
现在,安娜面前摆着一杯威士忌桶酿冷萃,而西尔芙林——西尔芙林面前摆着一杯抹茶可可星冰乐。
“……”
西尔芙林理了理工装夹克上不存在的褶皱,腰板挺得很直,喝了一口星冰乐后,看似自然地问安娜:“你确定要喝这个吗?它有酒味和涩熏感,还很苦,小孩子应该喝不太惯。”
“没有啊,我很喜欢喝,它是酸甜味的,还很清新。”安娜将吸管插进去,猛喝一大口。
西尔芙林默默地又吸一口星冰乐。
被甜而清凉的饮品治愈后,西尔芙林顺利找到了话题的切入口。
“你们小镇的家庭连环纵火案与‘抓住火娃娃’游戏杀人案已经差不多了结了,这两个案子是比尔森与卢陟双人合伙作案,调查局在录档案时统一合并为‘童谣杀人案’,他们俩不久后就会执行死刑。”
“我听说了,兰亭姐姐一直在关注这两个案子,她都告诉我了。”
“我们在写报告时会着重强调你们小镇司法行政机构的贪腐问题,不久后你们警局和各种福利机构就会进行大整改。”西尔芙林继续说。
安娜点点头,对他露出一个微笑:“那很好——但您找我来不是为了说这些吧?”
西尔芙林也勾起唇角,“是的,我找你来不是因为这些——我知道你一直在纠结什么,也知道你这样聪明的小孩为什么会去参与那个愚蠢的游戏,还知道你妈妈是为什么下落不明。”
“因为卢陟不是吗,他杀了我妈妈,杀了所有试图探究那首童谣和那个游戏里的秘密的人。”
“那你知道你妈妈重启的那个案子是什么吗?”
安娜绞紧手指,她确实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了解个大概,妈妈为那个案子奔波时自己还很小,甚至连妈妈在做什么样的工作都不太知道。
“你妈妈其实已经查到很深的地方了,她查到了卢陟的案子——这个案子是警察局局长亲自压下来的,让你母亲下落不明的直接凶手并不只是卢陟,而是当时的局长,他亲手把你妈妈出卖给了卢陟,或者说,他直接把你妈妈送到了卢陟手上,让其惨死。”
西尔芙林嗓音平静地陈述着,像是在讲什么平常的故事,又像是在进行某个产品的报告说明,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他说的这些是否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女孩所能够承受的。
但这却让安娜感到宽慰与安全。
不含同情,不含可惜,不含怜悯,仅仅是将事实告诉她,剩下的所有,由她自行评判——这就是她需要的。
安娜身体颤抖着,真诚地对西尔芙林说道:“谢谢您。”
西尔芙林摇摇头示意没事,然后散漫地靠在椅背上,边喝饮品边继续道:
“不过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现在的局长凯恩为了上位也没少做龌龊事,他算是间接把前任局长害死了。”
“下一个轮回,凯恩的报应也快到了。”
“对了,或许你还想知道兰亭的妈妈又是怎么死的?”西尔芙林想到什么,把星冰乐放到一边,问安娜。
“兰亭姐姐的妈妈……不是因为在禁区冒险而意外身亡吗?”安娜惊讶,虽然兰亭执着地想要得到一个母亲失踪的合理缘由,但大部分证据和说法都指向她母亲是意外身亡。
“我不这样认为——我觉得兰亭一直以来的坚持很可能是对的,禁区有个小木屋,是卢陟父亲藏赃款的地方,而兰亭的母亲是一位伟大的冒险家,绝对有能力应对树林里发生的由自然条件带来的意外,但人为的杀人灭口就无法避免了。”
“我猜测,她母亲很大可能发现了那个木屋,至于事实究竟如何,还需验证——很可惜,我们调查小组马上就要回中心区了,无法提供后续的帮助,不过我相信兰亭一直追查,迟早有一天,一切会真正地盖棺定论。”
“好的,我会把您的话带给兰亭姐姐,并支持她坚持查下去。”安娜坚定道。
西尔芙林点头,伸手拿过杯子喝完最后一口饮品,双腿交叠,小臂搭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突然放缓了声音:“其实这也不是我找你的主要原因。”
安娜愣了,“那您是……”
西尔芙林没再看她,而是撑着脑袋侧过头,拿着空了的塑料杯来回把弄。
捏扁又复原,复原又捏扁。
他说:“你跟我挺像的,这是我来找你的真正原因。”
“什么?”安娜瞪大眼睛。
他们性别不同,外貌更是大相径庭,家世背景天差地别——一个在最繁华发达的中心区,一个在被所有区嫌弃的欠发达的边角小镇——就连年龄,也是一道巨大的鸿沟。
他们相似在哪里?
“和我小时候挺像的——我是指性格和经历。”
西尔芙林没具体展开说明是怎样的性格和什么经历,安娜也聪明地没多问。
“你是十岁对吗?”西尔芙林漫不经心地问。
安娜点头。
“感觉你的心理年龄有二十岁。”西尔芙林轻笑一声,“你很冷静,临危不乱,也很清醒,有着相当正确的是非观,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会为了这个目标去付出一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你很小的时候失去了母亲,父亲也紧接着疯了,缺失父爱母爱,缺乏健康的家庭关系和家庭教育,你能长成今天这样——非常非常了不起。”
“你至今没有自暴自弃,还在顽强、执着地活着,还活得漂亮,活得清晰,寻找公理与正义——非常非常了不起。”
“但你心里其实并没有痊愈,伤疤就是伤疤,永远在那里,那绵长的痛楚会一直持续下去,你不相信自己会得到幸福与爱。”
“我只是很想告诉你,你才十岁,未来还很长,你的磨难塑造了你优秀的品质,你对磨难的抗击赋予你超越常人的能力,所以你的未来会光明璀璨,这点毫无质疑。”
“小倪是你的好朋友,他很维护你,对不对?”西尔芙林轻声问。
安娜已经带上了点哭腔,“是。”
“很好啊,你的幸福就在身边,爱你的人触手可及。”
“所以,去相信,去痊愈。”
西尔芙林的嗓音前所未有的柔和。
他知道,他这话不仅仅在说给安娜听——
更是说给,小时候的他自己听。
第36章 择偶标准、苦艾终章
“丘奇说实话了。”乐衍抓了一把头发, 肉眼可见的疲惫。
“说真的,我得休息几天——审这一遭我快成他妈妈了,或是心理医生, 我想我可以去考个证。”
“太痛苦了, 这辈子最柔情蜜意的一面没给我对象,给了审讯室。”
“短期之内我不会再进审讯室了, 我想念我的健身房, 拳击厅和格斗室, 我能轻松干趴下五个壮汉, 却被一个唯唯诺诺的瘦竹竿折磨得苍老了二十岁。”
“乐衍姐谈恋爱了吗?”福加疑惑地问。
“她单身好多年了。”崔维斯无情嘲讽。
“崔维斯你能闭嘴吗, 我说同样是嘲讽, 你知道为什么从人家西尔嘴巴里说出来的比从你嘴里吐出来的好听那么多吗?”乐衍狠狠往崔维斯大臂上一拍, “因为人家的刀口从不向着自家的战友!”
西尔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 无辜地看了他们一眼。
“如果你们徒手接触关键DNA证据, 或是向媒体和无关人员透露我们的侦查进程, 我也还是会刀口向内。”西尔芙林为自己辩解。
“不过我们团队的人从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西尔芙林视线转回手机上, 低声又补了一句。
“我们西尔说话就是好听!”福加竖起大拇指。
“所以乐衍姐的恋爱状况到底如何?”福加显然不会放弃八卦。
“我都空窗三年了,大好青春全献给了伟大的刑事侦查事业。”乐衍甩了甩她浓密的黑色短发,“想当初姐也是迷倒过万千少男少女的。”
“你的性取向?”西尔芙林有点好奇了。
“她男女都可以,长得好看的都喜欢——谁的青春不是献给了调查局, 你看老大,那么优质的条件, 有钱有颜有身材, 还不是单身至今。”崔维斯插了句。
“老大是单纯没碰见喜欢的好吗?眼光高得要命——我以前问过他的择偶标准, 那要求感觉是要找个天仙。”福加反驳道。
阿瑞贝格这会儿去找当地警方交接最后的工作了,所以他们才敢把他作为八卦对象。
“什么个高腰细腿长,皮肤白长得漂亮, 还要个性强审美高,和他三观契合能产生灵魂共鸣。”
说到这,他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西尔芙林一眼,与乐衍崔维斯进行了眼神的确认。
“他没谈过恋爱?”西尔芙林没注意到他们莫名其妙的恍然大悟,放下手机,惊讶地挑眉。
“据我们所知是没有。”乐衍摇摇头。
“那他调戏起人来还一套一套的。”西尔芙林切实地疑惑了。
“据我们所知他只调戏过你。”乐衍又道,另外两人认同地齐齐点头。
“哈,”西尔芙林发出短促的一声,“那我应该感到荣幸了。”
“对了西尔,你的感情状况呢,长着这样一张天仙似的脸,有没有情史给我们分享一下?”乐衍笑着打探道。
“我以前没有这方面的需求,前半段人生我的情感匣子被别的情绪占领,爱情无处可放。”西尔芙林眼皮耷拉着,眼睛专注地盯着地面,仿佛那里有一道难解的谜题。
乐衍敏锐地捕捉到了“以前”两个字,立马接话道:“所以你现在打算把爱情纳入你情感需求的一部分了吗?”
“……”
西尔芙林不自然地扭头,打开手机却没在看里面的信息,半天才憋出一句:“可能吧,看情况。”
他没考虑那么多,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或许,自己也可以拥有一些美好的感情了。
……
“这个案子最后的一点收尾工作交由当地警方来做,我们能够提供的帮助就这么多,正好也可以让行政部门检验一下他们的办事效率。”阿瑞贝格边穿西装外套边说道,“大家收拾一下东西,我们该回去了。”
“另外,这个案子结束后我们放三天假,大家好好休息一下,都辛苦了。”
“太棒了,爱死你了老大——刚刚聊完天才意识到,我真的有点寂寞太久了,得去找个女人或男人,来个三夜情安抚一下受伤的心灵。”乐衍伸了个懒腰,脸色瞬间由苍白疲惫转为红润活力。
“注意第四天上班的时候不要太虚。”阿瑞贝格叮嘱道。
“她肯定不会的,只会容光焕发。”崔维斯面无表情地说。
“我可能需要加班写报告。”他又凄凉地加了一句。
“你不说我都要忘了。”福加的脸色由多云转晴又转阴,“我可爱的小假期——”
“报告可以晚点交,假期就好好玩。”阿瑞贝格抬眸说道。
“我说您为什么每次都被评为最佳主管呢,这种充满人道主义人文关怀的模范领导,仅此一个!”福加举臂振呼。
“那我终于有时间整理我的小说素材了。”崔维斯兴奋道。
“还是你强,下了一个班又上另一个班,天选上班族。”福加充满敬意地望着他。
崔维斯会写一些悬疑小说作为副业,正好可以从主业中获取灵感素材。
“我就胸无大志,我要大吃大喝,大睡特睡。”福加无所谓地摊手耸肩。
“你呢,有安排吗?”阿瑞贝格冲西尔芙林挑眉笑道,“没安排的话可以给点时间给我吗?”
“我靠,”乐衍惊讶得失去表情管理与语言素质管理,“你们已经到可以约会的程度了?真的背着我们在一起谈好久了?”
西尔芙林的手机没握住砸在大腿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乐衍。
“说什么呢,”阿瑞贝格笑骂,“我找西尔喝酒,之前就和他说好了的,带他去我的酒馆看看。”
“老大我也要去!你都没怎么带我们去过呢。”福加下意识道。
乐衍猛地捂住福加的嘴巴,微笑着给了他一个“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眼神,“不,你不想去,你只想吃饭睡大觉。”
福加眨眨眼,才反应过来,连忙补救:“对对对,我不能喝酒,喝酒影响我的睡眠和食欲。”
阿瑞贝格没理福加这一手“精妙绝伦”的亡羊补牢,只是温和地盯着西尔芙林,扬扬眉梢,询问他的答案:“嗯?”
西尔芙林没看他,不自在地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轻声说:“我没安排,有空。”
阿瑞贝格看着西尔芙林通红的耳朵和佯装无事发生的小动作,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
……
回调查局的当天晚上,阿瑞贝格就带着西尔芙林前往自己的酒馆。
“车挺帅。”西尔芙林望着面前宛如装载了黑色铠甲的敞篷跑车,挑眉赞叹道。
黑色车身线条流畅,近乎贴地的地盘仿佛准备攻击的猎豹,顶篷由变色玻璃组成,五光十色的光芒交替变换,彰显着高调与豪奢。
阿瑞贝格边帮他打开副驾驶的门,做了个绅士的“请”手势,边说道:“当然,这是我最喜欢的车之一——你如果喜欢,我可以借给你开。”
“没事,我不太喜欢做司机,更喜欢当乘客。”西尔芙林坐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
阿瑞贝格坐到驾驶座,发动车子,还是问了一句:“你累吗,如果很累的话我们明天去喝也是可以的,我的酒馆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西尔芙林摇摇头,“不是很累,今天就可以——对了,你的酒馆叫什么名字?”
“苦艾终章。”阿瑞贝格偏头朝他笑,“来到这个酒馆后,过去一切啮噬性的钝痛,就会从你的身体里抽离。”
……
事实证明,痛苦能不能从身体里抽离是尚未验证的,但从这个酒馆的外观来看,金钱是要从身上抽离了。
酒馆颇具复古风,两侧是镶嵌着彩色玻璃的拱形墙,玻璃上是以蓝、紫、橙、红为主要色调的扇形图案,搭配原木边框,两边外侧的金色装饰柱上悬挂着花纹繁复的玻璃油灯。
门面设计是典型的巴洛克风格,撩开带有独特几何拼接艺术的磁吸天鹅绒门帘,由彩色玻璃碎片和各种混乱的金属元素组成的大门映入眼帘,阿瑞贝格推开门,带着西尔芙林往里走。
酒馆内部构造也尽显奢华,精雕细刻的木质桌椅,宝石色调的玻璃装饰,令人目眩神迷的天花板壁画,以及从琥珀色玻璃灯具下投射出来的昏黄又柔和的灯光,融合起来组成了一个神秘而精致的休闲空间。
酒馆今天没有别的来客,吧台前管家打扮的银发男人是除了他们俩外唯一的人,他看到阿瑞贝格后微笑着欠身,喊了句“老板,那我先走了。”之后干脆利落地从后门离开。
吧台后的木质酒架摆满各式酒瓶,下层则摆放着齐全的银质调酒工具和精致的装饰品,昏黄的灯光包裹着吧台,重点分明地集中倾注在调酒位。
阿瑞贝格打开小隔门进入吧台里面,西尔芙林则坐在外侧的高脚凳上,他疑惑地看了眼四周,转头间发丝摆动,暗金色的光线如流水般在他金色的头发上流淌,显出一种神圣和糜乱错位感。
他问:“怎么就我们,没有别的客人了吗?”
阿瑞贝格右手手掌贴向左胸口,左手背在身后,鞠躬45度行了个看似正经的绅士礼,带着浓浓的笑意回答道:
“今天晚上,‘苦艾终章’只为你开放。”——
作者有话说:下章小芙就要展现他真正的喝酒实力了
哼哼,吓死你们哦~[哦哦哦]
第37章 醉酒(一更)
西尔芙林的心脏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
仿若锋利的风刃找到了最柔软的叶片, 这一句下意识的甜言蜜语就这样误打误撞触碰到了西尔芙林内心渴望的一角。
他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希望成为唯一和例外,成为某个人的偏爱。
但他不会告诉阿瑞贝格他的这句话触动到了自己, 至少现在不会。
他只是玩弄着吧台右侧的瓷器小猫摆件, 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油腔滑调。”
阿瑞贝格笑笑,脱掉外面的西装外套, 把衬衫袖口解开, 袖子挽到手肘, 从底层工具架上拿出波士顿摇酒壶、吧勺、冰夹、古典杯、柯林杯和修冰刀, 放在水池里仔细清洗, 边问西尔芙林:“想喝什么?”
“都可以。”西尔芙林从小猫摆件的脖子上抽下一根丝带, 问道:“你这小猫铃铛的带子可以借我用来扎头发吗?”
阿瑞贝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莫名巧妙地低声笑起来, “当然可以。”
“你上次说你喝宝宝酒不是因为喝不了高浓度的酒, 而是因为那家酒吧的其它酒都很难喝, 所以这次, 你想喝低度数的还是高度数的?”
阿瑞贝格将清洗干净的调酒工具依次摆放在桌面上,又补充了一句:“我保证,你在这喝不到难喝的酒。”
西尔芙林给自己扎了个低马尾,抬眼看他:“你的建议呢?”
阿瑞贝格从旁边的冰箱拿出冻冰盒, “我当然是建议你继续喝宝宝酒。”
“呵,”西尔芙林冷笑一声, “我六岁就开始喝酒了, 看不起谁呢——不是烈酒我不喝。”
阿瑞贝格讶异地抬高眉梢, “看不出来啊——好,给你调一杯度数高的。”
西尔芙林撑着脑袋看他从冻冰盒里拿出一颗未完全冷冻的冰球,并用修冰刀进行打磨, 眼神逐渐涣散,慢慢打了个哈欠。
他问:“调酒师有没有什么才艺表演啊,顾客在这干等着很困。”
阿瑞贝格停下手中的动作,用冰夹把冰球夹到一边的玻璃盘上,右手贴胸,微微低头,倒是真做起了服务生的样子,“当然可以,尊贵的小芙顾客。”
接着,阿瑞贝格抽出一个三角酒杯,手指捏着杯颈将杯子快速旋转几圈,再拿过波士顿摇酒壶,装入几块小方冰,在空中耍杂技似地抛了几个来回,稳稳落在手心。
阿瑞贝格转身挑了一瓶君度橙酒,上下摇了两下,大拇指和食指按在瓶盖上,手背青筋暴起,表演了个徒手开盖。
西尔芙林拍拍手掌,配合道:“真厉害。”
阿瑞贝格嘴角勾起,在摇酒壶中倒入15毫升的君度橙酒,拿着吧勺又在手指间转了几圈才放入壶中搅拌。
他把搅匀的酒放在一边,左手拿柠檬右手拿小刀,做了个轮换抛物的戏法——右手拿刀从身后往上抛,与此同时左手的柠檬向右抛,再左手接刀右手接柠檬,小刀在他手上惊险地转了几圈,终于在柠檬的又一次空中旋转过后的自由落体时插进了柠檬内部。
阿瑞贝格将酒倒入三角杯,削了一片柠檬插在杯口,推到西尔芙林面前,“预热小酒,客人笑纳。”
“表演不错,小芙顾客很满意。”西尔芙林接过三角杯,抿了一口酒,清醒许多。
“那就继续‘正菜’了?”阿瑞贝格双手撑在吧台上盯着西尔芙林笑。
“嗯哼。”西尔芙林比了个“请”的手势。
阿瑞贝格在柯林杯中倒入白橙皮混合烈酒和蓝柑汁混合烈酒,搅匀,再用加热的勺柄在刚刚打磨好的冰球上戳出一个小洞,倒出里面未结冻的冰水,将搅匀的酒液倒进冰球内。
古典杯中倒入半杯冰镇柠檬水,放入蓝色冰球,霎时间,冰球内深蓝色的酒液下坠——冰球的融化促成了一场克莱因蓝瀑布,像梦境中孤独的星云,像薄雾笼罩的海面,像——
阿瑞贝格将酒杯举到西尔芙林的脸颊旁,眼睛左右看着,似是在对比什么,之后满意地笑笑,放在西尔芙林的右手边。
“给,这杯酒专为你而调,名字就叫做——‘你的眼睛’。”
——像西尔芙林的眼睛。
西尔芙林把“预热酒”一口喝完,拿起那杯“你的眼睛”仔细端详,口中喃喃:“像我的眼睛吗……”
他突然抬眼,视线盯进阿瑞贝格绿色的眼瞳里,当那双幽蓝深邃的眸子盛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时,好似宇宙在流转,星云在蹁跹,黑洞一般的吸力将阿瑞贝格捕获——
他想,还是不像的,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比上这一对眼睛。
西尔芙林垂眸喝了一小口,眼睛亮了亮,又喝了一口,然后才给出评价:“确实很好喝。”
阿瑞贝格在他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举起问西尔芙林:“要不要碰一杯?”
西尔芙林随意和他碰了碰,一条长腿支在管脚枨上,另一条随意曲着,细长的手指摩挲着杯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
“我12岁生日那天,第一次经历了感官剥夺实验——一开始我不死心地告诉自己那是我训练中的一项,后来又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被所有人抛弃。”
“我记得我的使命,记得我的任务,记得我母亲给予我的厚望。”
“我知道我的思维永远不能混乱,头脑永远要保持清醒,否则它带来的后果是致命的。”
“我不能自杀,因为我的使命未尽,我不能自杀,因为我无法自杀。”
“我要做到最好,这是我从小到大接受的训诫。”
西尔芙林猛喝一大口,眯着眼睛,脸颊隐隐浮上红晕,扎好的头发散下来几缕,显出颓靡之色。
“我就是很有天赋啊,第一次实验就做到了最好,后面更是持续断层第一,没人比我更能忍受黑暗,没人比我更懂忍耐更会适应,他们都说我是最完美的试验品。”
阿瑞贝格从这些只言片语中触碰到西尔芙林内心里最隐秘黑暗的一角,他没有问西尔芙林小时候进行了什么训练,没有问这次感官剥夺实验不是训练又是什么,没有问他的使命他的任务是什么
——没有问任何被西尔芙林刻意略过的信息,即使它们充满了刺挠人心的疑点,令一个从业多年的职业警探的直觉拉响警报。
他只是问:“你怎么度过那段时间的,是不是很难过?”
西尔芙林喝酒的速度慢了下来,他慢慢地交叠双臂,像学生时代最乖巧的学生那样,坐得端端正正,又突然放松肩膀,趴下身子,下巴戳在上面的小臂上。
他的眼神已经不复清明,嗓音也褪去了平时的冷淡,透出一股直戳人心的软糯来,只是话语还强撑着维持自己的高傲:“笑话,我西尔芙林从不会感到难过,只有我让别人难过的份……”
“保持清醒对我来说轻而易举,感知自我的存在只需要在大脑内给自己出谜题再解决它,我不需要视觉、听觉、嗅觉、触觉,我的大脑只要还在正常运转,他们就无法逼疯我……”
“这很简单,他们伤害不了我……”
“对,他们伤害不了你,我们西尔非常厉害。”阿瑞贝格轻声说。
西尔芙林的脸已经红透了,连带着脖子和耳朵全都泛着薄红,眼睛已经开始迷离起来,不知道有没有听见阿瑞贝格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我可以构建彼得森图的脑内模型,找出3条不相交的哈密顿路径以通过组合数学层来对抗时间感的丧失,或是在假定原始边长为1的条件下想象科赫雪花迭代三次后的周长与面积比,以此来通过分形维度运算预防幻觉渗透……”
“据研究表明,当我们进行三级以上的数学操作时,前额叶耗氧量会增加百分之三十七,这可以显著降低边缘系统恐慌反应,同时,每隔半个小时到五十分钟,要切换一次数学模型,防止沉溺进去,保持思维活跃度……”
西尔芙林的蓝色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嘴唇被酒液沾得湿莹透亮,嘴里一刻不停地吐出一堆专业术语,像触发了“机关枪”模式的机器人,只是这个机器人已经红成了一颗最艳丽的番茄。
阿瑞贝格看着西尔芙林左脸贴在手臂上,眼皮将闭未闭,唇瓣张张合合,实在忍不住,从旁边的西装外套兜里拿出手机,对着西尔芙林拍了好几张角度不同的照片,还录了一段视频,存在私密相册里。
拍完后收起手机,把西尔芙林没喝完的酒一口闷掉,有些无奈地说:“西尔芙林小朋友,你真的从6岁就开始喝酒了吗?”
这句话直接把快要睡着的西尔芙林刺激醒了,他一下抬起头,瞪着阿瑞贝格——不过由于含着水色而失去了平时的威慑力,像一只气急败坏的猫咪——哑着嗓子辩驳道:“我6岁的时候,爸爸给我喝了一滴红酒,我知道它的味道,很甜。”
“不过由于喝酒太上脸,我爸爸再也没让我喝过——”
“可是就算不上脸,他也永远没法带我喝酒了……”
说完这句话,西尔芙林眼睛彻底闭上,脑袋重重砸向手臂。
阿瑞贝格手掌捂住他的脑门,发出一声叹息:
“一滴酒怎么尝得出甜味啊,小可怜。”——
作者有话说:阿瑞:开屏的孔雀(像这样的花招还有一百个)
就靠着这些小把戏把小芙哄骗到手(bushi
这个小芙真的以为自己很能喝酒哦(实际上喝第一口“预热酒”的时候就已经有点醉了)
以及,这个作者真的很爱一些醉酒梗[狗头]
第38章 公主抱&公主、抱(二更)
阿瑞贝格把东西收拾完毕, 西尔芙林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趋势,即使睡着了,脸上的红晕也仍未褪去, 尤其眼尾和颧骨处, 红得厉害。
阿瑞贝格没有预想到西尔芙林喝醉后会倒头就睡,早知道应该先问一下他的家庭住址的。
“西尔, 西尔……你家住哪, 我送你回去。”阿瑞贝格走到西尔芙林身边, 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在他耳边问。
西尔芙林眉心轻拧, 发出一声含糊的音节, 然后换了另一边枕着, 用后脑勺对着阿瑞贝格, 脸颊往胳膊里埋了埋, 只露出半边脸。
好吧……吵到番茄机器人, 惹他不高兴了。
阿瑞贝格看着那颗圆润的金色脑袋, 轻笑一声,“那只能请你去我家暂住一晚了——”
他又绕到另一边,凑到他露出来的耳朵边问,似是真的要询得他同意, 好像他不同意自己就绝不会带他回家。
“行不行啊?”
西尔芙林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的,耳旁也有细细碎碎的声音, 仿若隔着一层水膜, 只有他发出应答声, 才能从水中被捞起,世界才能重归寂静。
“嗯……嗯……”
他的低马尾扎得松,动作间已经掉了一半, 大堆蓬松的发丝散落下来,把那半边脸又遮去一半,头顶的灯光红色蓝色交替变换着,把那艳丽的脸衬得更加奢靡高贵,像旧时代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被恶毒女巫下了沉睡魔咒囚于某间暗室的公主。
公主此时被前来营救的王子唤醒,睁开一半水光潋滟的迷蒙双眼,定定地看着他。
“醒了?是去我家暂住一晚,还是把你送回你家?”阿瑞贝格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柔而又柔。
可惜西尔芙林大脑的语言功能区被酒精侵蚀透了,学过的十几种语言被搅乱重组,现在完全听不懂阿瑞贝格说的话。
……肢体功能区可能也严重损毁了,不然他现在为什么突然朝阿瑞贝格张开手,仰着头,也不说话,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阿瑞贝格明显愣住了,如果他这将近三十年的生活经历带给他的对基本姿势的认知无误的话,如果喝醉后的西尔芙林对肢体语言展示出来的含义认知与普遍认知一致的话,这大概是,讨要拥抱的意思?
“你是要我抱你吗?”阿瑞贝格这会儿又起了逗弄的心思——他的本质就是如此,表面是举止有度风度翩翩的绅士贵公子,大部分时候也确实是这样,但内里却是叛逆又恶劣的,只不过他这种坏劲儿很少展现出来,只会在特定时候对特定的人展露,目前,大概是专对西尔芙林显现。
西尔芙林等了一会儿见他还不动弹,有点急了,语言系统也在急迫中恢复正常,音色中却掺着不明显的委屈意味:“我是实验室培育的012号特种植物,我在黑暗中生长,我很脆弱,却也非常珍贵,你不想把我拔走吗,我可以卖很多钱的?”
阿瑞贝格完全没想到西尔芙林还有这样一面,心脏像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包裹扫动,痒得不行。
“可是我不缺钱,怎么办呢?”阿瑞贝格嘴角翘高,眉眼弯弯。
西尔芙林心里一紧,伸手扯住他的衣角,醉眼闪烁着泪光,着急地说:“那你把我当成家里的装饰物,有钱人家里不是都喜欢弄些小花小草附庸风雅吗,我很漂亮的,绝对让你很有面子。”
“这倒一点没说错,”阿瑞贝格抬起他的脸,细细端详,大拇指从他的脸颊摸到下颌线,好似真的在估量一个商品的价值,“你非常漂亮。”
尤其是现在,尤其是醉酒。
阿瑞贝格怀疑是不是西尔芙林爱吃甜食的原因,醉酒后他整个人都像融化的蜜糖,平时这颗糖还有冷硬锋利的糖纸包装,现在酒精让包装纸融化了,也让这颗糖融化了,显出内里的甜蜜来。
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下投射出形状优美的阴影,嘴唇由于紧张被咬得发红又湿润,呼吸间胸膛起伏,从站着的角度俯视,可以隐隐看见那平直精致的锁骨。
空气都被这颗融化的糖果浸染得粘稠起来。
“好吧,”阿瑞贝格的嗓音突然变得有点哑——他暗自懊恼着,果然是单身太久,关注点太逾矩了,情欲原来是离他很远的东西,现在对着这张醉意朦胧的美人面,竟不受控制地被勾出来一些——“好了,好了……”
阿瑞贝格松开手,但没挪开视线,“我把你拔走,但你得告诉我你想去哪,还得告诉我,我是谁?”
如果西尔芙林醉酒后会对着随便一个陌生人投怀送抱的话,那非常危险,那他就要永远剥夺西尔芙林喝醉酒的权利——将饮酒量限制在一杯,不能喝烈酒,只允许喝果酒、鸡尾酒等宝宝酒。
西尔芙林脑袋仰得高高的,迷迷瞪瞪地看着阿瑞贝格的脸。
他是谁?
嗯,长得很对我胃口,异常符合我的审美,绿眼睛,高鼻梁,眼窝深邃,眉骨似山脊,上唇薄且棱角分明,下唇的弧度却很柔和,像他这个人一样,锋利又温和。
西尔芙林知道那双玩惯了危险武器带着枪茧的手触碰自己时是温暖的,知道他带给自己的怀抱是充满安全感的,知道他的锋芒永远不会对着自己,温和的一面却一直对自己展现。
西尔芙林从不是个没有危机意识的人,相反,他极其警惕,对自己有着极为强烈的控制欲,他从不会把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让渡给他人哪怕一丝一毫,像这种在别人面前醉酒的情况还是人生头一遭。
什么人能够让自己心无芥蒂地痛快畅饮直至酒精掌控大脑呢?
醉酒的西尔芙林回答不了太多问题,而阿瑞贝格连续问了整整两个,所以小芙警探只能帮他解决最后一个了。
“你是……主管大人、阿瑞贝格。”西尔芙林张开的手臂慢慢落下,再回答完问题后,困意重新席卷大脑,头不断往后仰,就快要掉下座椅——
阿瑞贝格一把把他捞到自己怀里,将那将掉未掉的捆着西尔芙林柔顺发丝的丝带给拆掉,就在刚刚西尔芙林说出自己名字之前,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可以悦耳成这样。
悦耳到明明多年的精英教育已经将自己磨练得成熟稳重,举止有度,还是会因为这一声确认,而在并未获得对方允许的情况下,在对方醉到不省人事的情况下,决定趁人之危,把对方带回家。
阿瑞贝格右臂从西尔芙林的背部穿过,手掌托住他肩胛骨下方,左臂则从西尔芙林的膝盖后方穿过,手掌托住膝窝,重心下沉,将西尔芙林公主抱起。
阿瑞贝格维持着他最后的礼节,在抬腿离开之前,垂眸看着发丝散乱的在他怀中熟睡着的西尔芙林,低声说了一句:“冒犯了。”
……
西尔芙林最先是感觉到被褥的触感不对,然后闻到了绝不会在他家中出现的沉木香氛味,接着,宿醉后大脑神经的钝痛传来,西尔芙林猛地睁开眼睛。
房间的窗帘紧闭,只从缝隙间泄露出来的阳光推测现在已经日上三竿,周围的环境非常陌生,西尔芙林疯狂搜寻着记忆,祈祷这是某一个被自己遗忘的房屋——但显而易见,智商超群的小博士拥有超乎寻常的记忆力,不存在有这么一个被自己遗忘的房屋,也不存在忘记昨晚发生的事情。
西尔芙林一下坐起身,表情由震惊到难堪,再到呆滞,最后停留在了麻木。
我要不再去进行一次感官剥夺测试吧,西尔芙林悲哀地想。
想着想着又想到自己昨晚那句“我是实验室培育的012号特种植物,你不想把我拔走吗?”,又想到那些拼命推销自己的话语,张开的双臂,讨要拥抱的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多“恨嫁”呢!
西尔芙林,你永永远远,不能喝醉酒了。
西尔芙林在心里发下毒誓。
再喝醉酒,你真把自己卖了都是活该。
西尔芙林回到现实,紧急看了一眼自己的衣物——还好,阿瑞贝格是个进退有节分寸得当的人,没有“贴心”到帮自己换睡衣的程度。
不过,他真的能忍受自己穿着脏衣服睡他床上吗?
还是想远了——西尔芙林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应该先担心待会儿怎么面对阿瑞贝格。
装失忆有用吗,还是装睡,可是迟早要醒的……
没等他想出对策来,敲门声已经响起,阿瑞贝格低沉磁性的声音透过房间门传进来:“小芙,醒了没有?”
没醒,不想醒,不敢醒。
西尔芙林清了清嗓子,躺回去用胳膊遮住脸,还是选择应声:“嗯,醒了。”
阿瑞贝格进来就看见昨晚的小植物变成了鸵鸟,不愿面对现实的样子。
他把刚刚做好的三明治放在西尔芙林的床头,哑然失笑:“怎么了,012号特种植物小芙,我好不容易才把你从实验室偷出来,怎么昨天刚开花,今天就闭合了?”
西尔芙林闻到三明治里面刚煎好的培根的香味,还有芝士的味道,胃里泛空,觉得饿了。
他不情不愿地坐起来,看见阿瑞贝格笑意吟吟地盯着他看,耳朵边不受控制地爬上一抹恼人的红色,他有些气恼地说:“可不可以忘记这件事。”
“啊,好,我忘记。”阿瑞贝格哄道,但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我会永远记得”。
西尔芙林彻底放弃挣扎,掀开被子起身,没精打采地和阿瑞贝格道谢:“谢谢你收留我这个醉鬼,你的被子床铺需要洗一下吗?”
“没事,到时候我自己来,你先洗漱一下吃点东西再走,卫生间有一次性的牙刷牙杯,我一会儿要去调查局一趟。”阿瑞贝格已穿戴整齐,确实是要出门的模样。
“下次还是继续喝宝宝酒吧。”阿瑞贝格扬起唇角道,又补充了一句:“给你做了两块三明治,多吃一些,你抱起来有点儿轻。”
“……”
很好,他都忘了公主抱这件事了。
西尔芙林坐立难安,如坐针毡,现在只想马上逃跑。
“你快去调查局吧,好吗,我也马上就走。”西尔芙林微笑。
等到阿瑞贝格走后,西尔芙林再次瘫倒,双目无神,看起来像是灵魂被抽离。
二十四年的脸面尊严,昨天一晚上全数丢尽了——
作者有话说:小芙: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此作者已经沉浸在醉酒的艺术中不知天地为何物了[摊手]
第二个案子到这里就结束啦,前期节奏可能拉得比较慢(主要是这对小情侣动不动就黏到一块儿去了),这个案子主要是想交代一下小芙的一部分经历,下一个案子小情侣就要正式开启暧昧期啦[害羞][加油][加油],文案上的第一个小剧场即将出现!(虽然现在已经很暧昧了,(?° ?? ?°))
下个案子是赌场,可能会有小芙女装情节,紧急预警!(此作者xp如此,没救了╮(─▽─)╭)
第39章 赔礼
“早安, 你看起来气色很好。”崔维斯看到乐衍神清气爽,步履生风地走进行为分析处的大门,不由调侃道:“看来这几天酒店的大床把你养得很滋润。”
“还好啦, 昨晚我可是在自己家的大床上睡的, 不然今天不可能准点上班。”乐衍动作利落地穿上夹克外套,揉了一把崔维斯的头发, 仰头感叹道:“不过我现在确实更有动力上班了, 要不要和我去格斗室练练, 互相提升一下?”
“不了, ”崔维斯拿开她的手, “我不想挨揍, 而且和我打你获得不了任何提升。”
“好吧。”乐衍失望地说。
“你可以去找老大练, 提升效果保准显著。”崔维斯提议。
“不, 那就只有我挨揍的份了, 这几天刚保养好, 可不能就毁容了。”乐衍摆手, “而且你也知道,老大只会在格斗比赛中和同事打,平时的格斗训练根本约不到他。”
“老大打人一般不打脸。”崔维斯反驳,阿瑞贝格很追求视觉上的享受, 如果把人揍毁容会伤害到自己的眼睛,所以他一般不会这么做。
“我知道, 我也只是嘴上说说。”乐衍耸耸肩, 想到什么突然一脸兴奋道:“西尔的格斗术好像也不错, 你说如果西尔找老大打,老大会答应吗?”
“你以前很少八卦的,最近怎么变人设了?”崔维斯面无表情道。
“任谁隐约捕捉到成熟精英上司和新手美人同事的爱情苗头都无法做到不去深挖的好吗?况且光他俩的脸就配得要命。”乐衍感叹, “他俩在一起不知道要造福多少人的眼睛。”
“确实,我其实也挺想知道,如果他俩在调查总局的格斗大赛上碰上,谁会赢——你说老大会放水吗?”崔维斯好奇地问。
“我觉得不会,老大一直都公私分明,这种正经的比赛场合从不会放水,我记得以前不就有个女探员想赌一向绅士的老大会怜香惜玉,故意用脸去接他的拳头想要钻他停顿一刹的空子吗,后面打人不打脸、对女士尤其绅士尊重的老大拳头一秒不停地落她脸上,结束后沉声对她说‘如你所愿’,最后还把她禁赛三年了。”
叼着块吐司面包的福加匆匆赶到办公室,听到他们的八卦也插了一嘴。
“啊,她啊,我还和她一夜情过呢。”乐衍想起这么一号人,颇为感慨地说道:“本来感觉挺合拍想发展发展的,但她心思太重,城府太深,直觉告诉我不能深交——果然,这种明文规定不能耍花招要严肃认真对待的比赛,她还要试探红线,胆子实在太大。”
“还搞得调查局一度想分性别比赛了,还好我们其他女同志争气,排名都很不错,才留住了这个和男人同台竞技的机会。”
“你情史挺丰富啊。”崔维斯和福加震惊地瞪眼看她。
“不过主要功臣还是你啦,老大常居冠军,你常居亚军,除了老大,整个调查局没人打得过你。”福加不忘拍马屁。
“还好还好——不过我倒觉得老大可能真会对西尔放水,反正如果西尔的脸凑到我的拳头下,我绝对下不去手。”乐衍想象了一下自己的拳头把那张天仙一样的脸揍得鼻青脸肿,立马疯狂摇头道:“打伤那张脸,怎么样都是一种罪过。”
“西尔不一定打不过你吧,毕竟西尔还没上过擂台,实力还是未知数,我看好他后来者居上,把你的第二抢走。”崔维斯发表不同的见解。
“你怎么不让西尔把老大的第一抢走呢!”乐衍朝他的背上拍了一巴掌,“没人能把我的第二抢走,第二是我的底线!”
“不和你们聊了,到上班的点了,我可不是那种不务正业的人。”乐衍看了一眼时钟,刚好九点,立马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与此同时,西尔芙林迈入办公室,今天他一改往日的穿搭习惯,外面穿了件暖白色的针织开衫,里面则是驼色小高领打底衫,金色的长发扎成高马尾,看起来真有点像十八九岁的大学生了,一股青春洋溢的气息扑面而来。
“好青春啊,明明我和他差不多大,怎么我就这么沧桑。” 米勒依旧在苦情地喝着西尔芙林闻一下就会被熏晕过去的苦浓黑咖啡,拿起旁边的镜子仔细观察着自己的黑眼圈,不由悲愤地灌了一大口。
西尔芙林还没落座,阿瑞贝格独立办公室的门就被打开了,他走到组员办公区,敲了敲西尔芙林的桌子,听不出语气地说道:“西尔,你跟我过来一下。”
米勒同情地看了西尔芙林一眼,心想:唉,没想到主管对金发碧眼的美人这样严厉吗,仅仅是踩点上班就要被拉去私人谈话批评教育了?
西尔芙林疑惑地跟上去,问:“怎么了吗?”
“跟我来就知道了,”阿瑞贝格带着他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在会客沙发上拿起一个装着衣服的黑色手提袋,上面印着的LOGO是全球顶尖的服装品牌,一件衣服顶一套房,“我的赔礼,之前坐脏了你的风衣。”
西尔芙林愣愣地接过,他没想到阿瑞贝格真的会还自己一件风衣,还是大名牌,价格估计能买几百件他弄脏的那款。
“算了,我也弄脏了你的西服,而且价格太不对等了,你不用赔我。”西尔芙林回过神,把袋子又还给他。
“这可不行,这件衣服专为你买的,我不穿这个款式,而且定制款,退不掉了,你不要就只能扔了。”阿瑞贝格挑起眉梢,笑着看向他,“况且,你是我亲手拔回来的小植物,我把你弄得醉醺醺的,枝叶都萎靡了好几天,肯定要补偿回来,让你重新变得漂漂亮亮的。”
西尔芙林缓冲三天才好不容易消退下去的尴尬感又再度侵占了他的大脑,强迫自己忘记的片段卷土重来,让他的思维停滞,脸上、脖子上、耳朵上再次被绯意沾染。
“这件事可以不再提了吗!”他的语气难得这么激烈,脑后的金色高马尾一晃一晃的,粉红、白皙、亮金三种颜色激烈碰撞,浓烈地挤占阿瑞贝格的视线,让他的视觉享受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不禁喟叹一声:“啊,你今天的打扮,绝对可以成为千万人心中学生时代的梦中情人。”
“不试试这件风衣吗,我想看看效果。”阿瑞贝格把袋子里的风衣拿出来,颜色和他之前那件很类似,但这件的做工明显更精细,款式也更具设计感。
西尔芙林知道拒绝不了了,只能认命地套上给他看,阿瑞贝格眸中闪过惊艳之色,点点头,连声称赞:“非常好看,很适合你——你绝对可以成为花园中最漂亮的那株植物。”
西尔芙林假装没听见,红着脸迅速把衣服脱下来塞回袋子里,快速又强装平静地说:“谢谢你的衣服,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去工作了。”
说完,也不等阿瑞贝格回复,打开门走了出去。
米勒在工位上听见一声巨大的开门声,忍不住抬头去看,就见那个对什么都淡淡的高冷矜贵金发美人,气得从脖子红到了脸,眼睛里还带了点水色,想来是被主管骂狠了。
米勒不禁摇头,涌上一股怜惜之情,心想,主管真是心狠,爱踩点上班又不是什么错,为什么要这样为难一个新人,把人骂成这样,待会儿一气之下辞职了,我们伟大的刑事侦查事业又要减少一个天赋卓绝的人才,这个办公室里又要减少一剂高颜值“鸡血”来激励大家上班。
特别调查小组的人则是持着和米勒完全相反的观点,他们心里异常激动,都在想——终于,终于还是忍不住在办公室里卿卿我我了吗,脸红成这样,一定相当激烈。
西尔芙林不知道他们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回到座位上把袋子放在一边,看了一眼,又感觉阿瑞贝格在朝他笑,于是毫不犹豫地把袋子塞进了右脚边的柜子里,长舒一口气。
乐衍桌上的特别调查小组专用电话突然响起,接完后站起身说道:“特别调查小组现在去开会,来案子了。”
……
“霓虹区最近发生了几起很奇怪的杀人案,案件之间被发现有特殊的联系。”
“第一个死者叫罗克珊,年轻女性,家人近期向警方报了失踪,死因为失血过多,身上有严重的性/虐待痕迹,脚踝处有用刀刻出的数字‘287’。”
“第二个死者贾尔斯,年轻男性,近期失踪,家人也曾向警方报案,死因为注射吗啡过量,脚踝处刻着数字‘194’。”
“第三个死者穆琳,年轻女性,家人同样向警方报过失踪,脚踝处刻着数字‘256’,不过值得一提的是,穆琳在失踪之前曾和家人报备过要去鎏宴赌场找工作,尸体被发现时,她嘴巴里死死地含住了一张黑桃J扑克牌,而这张扑克牌,确实是鎏宴赌场专属的。”
“第四个死者耿观,一个远近闻名的赌徒,死因是暴力殴打,手指甲缝里发现了鎏宴赌场特制的筹码粉末。”
“前三起案子有着相同的作案特征,又由于第三起关键案子含有鎏宴赌场的元素,所以这四起案件,都明晃晃地指向一个地方——”
“鎏宴赌场。”
第40章 瓦勒莉夫人
鎏宴赌场, 霓虹区上流社会和地下势力交汇的中心,远近闻名的“销金窟”。铺盖着血红色天鹅绒的赌桌是吞噬金钱与理智的凶兽巨口,五颜六色的筹码在其上流转, 流水般的房子与地产在弹指一瞬间反复易主。
有钱人在这里恣意逍遥, 挥金如土,筹码如山崩倒塌, 有的是为博美人一笑, 有的是与合作伙伴拉近距离, 有的只是想加入这场烧钱的狂欢, 追求快感与刺激;普通赌徒怀揣着一夜暴富的美好幻梦, 每个人都相信自己有着天命之子般的运气, 不死心地一赌再赌, 红着眼压上最后一份积蓄。
在这座由黄金铸造而成的魔窟里, 每分每秒都有人直上云端, 也有人摔得粉身碎骨。
而灯红酒绿与纸醉金迷的背后, 是黑夜里的暗潮涌动。
明的这头是穷奢极侈的上流社会, 富商与政客在骰子碰撞声中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谈着上亿的生意,聊着最近的政局, 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薪水是他们无伤大雅的消遣;暗的那面则是盘根错节难以捉摸的地下势力,隐秘的暗门之后, 藏着不为人知的交易与血流成河的规矩。
“鎏宴赌场分为五层, 第一层到第四层为赌博区, 按社会地位、财富势力划分等级,由下往上地位递增,等级森严, 第一层是醉生梦死妄想一夜翻身的普通赌徒,往往堵上的不只是金钱,还有生命,第四层则是普通人一辈子无法接触到的达官显贵,他们甚至会赌,下面一楼的赌徒谁赢谁输,就像我们看斗兽一样。”
“第五层是拍卖场,除了和鎏宴赌场的老板路易莎有私人交易的,其他只有在赌场中赚得最多,表现最精彩的人才会有机会被老板选中,成为赌场会员,进入拍卖场。”
“当地警方怀疑,鎏宴赌场中的顶层拍卖场存在不为人知的非法交易,其下可能盘踞着复杂的黑色势力。”
“路易莎没有任何的势力背景,只是一个白手起家的孤儿,可是鎏宴赌场的上几层全都是家世显赫实力雄厚的贵族,路易莎能把鎏宴赌场打理得井井有条,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富家子弟、翻云覆雨的高官显爵乖乖遵守赌场规矩,她背后一定有隐形的势力在支持。”
“我们这次调查的重点,就是这个顶层拍卖场。”乐衍说道,“问题是,下面几层的赌徒表现得再怎么亮眼,能被老板挑中的概率也还是极低,毕竟挑选会员就是在挑选与鎏宴赌场利益牵扯往来的对象,第四层的权贵总是有最高优先级的。”
阿瑞贝格坐在会议桌的中心,把玩着手里的钢笔笔帽,撑着额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我倒是有这方面的人脉资源,也有适合的角色,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了。”
“我得去拜访一下萨罗扬公子——西尔,你可能需要和我一起去。”
……
西尔芙林坐着阿瑞贝格的车来到了一个巴洛克式豪华的别墅庄园,汽车行驶到大门前时,门口的守卫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
阿瑞贝格摇下窗户,微笑着说道:“我是阿瑞贝格,我和你们家主人约好了一起喝下午茶。”
守卫看清阿瑞贝格的脸后,示意站在另外一边的同事打开大门,然后朝阿瑞贝格微微鞠了一躬,“祝您生活愉快,下午茶喝得开心。”
阿瑞贝格颔首,礼貌地道谢后把车窗摇了上去。
副驾驶的西尔芙林扬起眉梢,问道:“你是和他们家主人很熟吗?”
“不算很熟,但我们算是邻居。”
“算是?”
“对,他们是我家其中一处房产的邻居——这里往里再走一栋就是我家了。”
“……”
“你家到底是干什么的?”西尔芙林真的好奇了。
“政商军都沾点吧,也没什么。”阿瑞贝格随意笑笑。
西尔芙林沉默了。
“所以为什么需要我来?”西尔芙林还是疑惑,他来这里能起到什么作用?
“萨罗扬是中心区的新贵,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可不是靠自己自强不息奋发图强。”阿瑞贝格一打方向盘,驶入地下车库。
“那是靠什么?”
“靠的是他会吃软饭。”
“他的妻子瓦勒莉夫人是老牌贵族瓦勒家的大小姐,当初他靠狗皮膏药一般的纠缠功夫把人追到手,获得了瓦勒家的资源支持,实现了多层阶级的跨越,但结婚没多少年就本性暴露,在外面偷吃,和情妇佩儿明目张胆地蜜里调油,胆大包天到周围的贵族公子哥们都知道了佩儿的存在。”
“瓦勒莉夫人不可能咽下这口气,直接带人把俩人抓了个现行,捆回家当着佩儿的面把萨罗扬打得鲜血淋漓,然后把他们丢进了地下室,至今没出来。”
“不过外界并不知情,还是因为我们是邻居我才知道这个消息,瓦勒莉夫人把消息控制得很好,外面的人还以为萨罗扬依旧带着佩儿到处鬼混。”
“中心区之外的人也鲜少知道,萨罗扬公子家管事的不是萨罗扬本人,而是他的妻子瓦勒莉夫人。”
“萨罗扬很少在外露面,基本上是瓦勒莉夫人在打理他们的生意,他软饭吃得全面,不怎么插手工作,专负责吃喝玩乐,其他区的人很少见过萨罗扬本人,大多都只是听说过他的‘光辉事件’,再加上鎏宴赌场的三、四层由于大部分人的身份敏感,进入都要戴面具,所以我说他是合适的对象。”
“但和我有什么关系?”西尔芙林听了这么久,也没得到自己问题的答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阿瑞贝格轻笑一声。
……
走进5米挑高悬挂着水晶吊灯的门厅,两面鹅绒窗帘自动感应打开,露出背后明亮通透的落地窗,穿着制服的管家端着摆放着两杯水的托盘从楼梯上下来,招呼阿瑞贝格和西尔芙林到沙发上坐下,把托盘放到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欠身说道:“稍等一下,夫人马上就来。”
西尔芙林喝了两口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一道慵懒婉转的声音忽然从上方响起:“呦,这是什么风把我们刑事调查局的大警探吹来了——还带了个,小漂亮?”
西尔芙林抬头看去,就见一个身姿丰腴婀娜,穿着酒红色丝绒拖地长裙,戴着一身繁复珠宝的美艳女人捏着点着的女士香烟,倚靠在楼梯口上戏谑地望着他们。
瓦勒莉夫人眉眼浓丽,灰色的眼眸不见丝毫的禁欲感,反而带着欲说还休的风情,大红唇一开一合吞云吐雾,像静谧月光下危险的漩涡。
“啊——”瓦勒莉夫人眯着眼掐灭了香烟,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走到他们面前,保持着礼貌适度的距离仔细打量着西尔芙林的脸,“你挺懂啊,知道我看腻了你的帅脸,带了个这么漂亮的金发美人迎合我的胃口讨好我?”
阿瑞贝格起身站在瓦勒莉和西尔芙林的中间,抬手虚挡了一下,笑着说道:“麻烦夫人隔远点了,他闻不了烟味——他不是我带来讨好您的,他是我手下的组员,我们找您是有要事需要您帮忙,我已经给您发了通讯。”
“特意带他来是知道您喜欢和长得好看的人打交道,是我对您的尊重,而非有意的讨好。”
“你还是那么会说话。”瓦勒莉夫人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翘腿坐下,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口香糖,丢在嘴里嚼,又让管家用香水往客厅四周喷了喷,“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借萨罗扬和他的小情人的身份进入鎏宴赌场是吗?”
“是的,我本人的身份用不了,您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来麻烦您。”阿瑞贝格点头。
“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打算派谁来当萨罗扬,又让谁来扮演佩儿呢——总要找个合适的不是吗?”
“萨罗扬应该是我本人上,至于佩儿,您对我们调查局、对我们行为分析处特别调查小组的人都很熟悉,您也知道我们组就两个女性探员,其中一个还是技术人员,那么当然是另外一个了。”
“乐衍是吗?”瓦勒莉夫人张开手指,看着指甲上新涂的黑色指甲油,漫不经心地说:“那个棕色短发个子超级高的女探员,我还蛮喜欢她的——不过相信我,她绝对扮演不了佩儿。”
“你当萨罗扬倒是可以,毕竟他的身材真的很不错,不然当初他再怎么死皮赖脸地缠着我我都不会给他一个眼神的,但你比他英俊多了,扮演他倒是有辱你这张脸了。”
“冒昧问一下,为什么乐衍不能扮演佩儿?”西尔芙林没什么情绪起伏地问道。
“啊,小漂亮,你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也很好听呢——虽然乐衍的身高和佩儿相仿,但我知道她,她做不出佩儿那种袅娜的娇气姿态,就算强迫她做了,也是僵硬非常,一眼就能看出假。所以,放过乐衍吧,好孩子们。”
瓦勒莉夫人突然想到什么,视线从指甲油上移开,再次打量了西尔芙林一眼,红唇勾起,饱含趣味地开口:
“要不这样吧,我可以帮你们,但我有一个要求——你们要让这个金发美人来扮演佩儿。”——
作者有话说:瓦勒莉夫人真是充满恶趣味呢~
(其实是这个作者充满恶趣味[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