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三个现场
“女性?”阿瑞贝格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前三个受害者都是男性。
“对,女性,但考虑到前三次犯罪还不足以形成特定性别的受害者规律, 这次又隔了整整一年, 性别改变也不是没有可能。”崔维斯扶了扶眼镜。
“这次写了哪句经文?”西尔芙林抬头问。
“卧室墙壁上,用受害者的血液写下了‘男人不是由女人而出, 女人乃是由男人而出’。”崔维斯切换照片。
“《圣经》的《哥林多前书》……”西尔芙林若有所思。
“这个凶手大概率是男人, 很少有女性凶手会引用这种话。”乐衍敲了敲笔管, “女性行凶杀人大多为‘被动触发型’, 极少会表现出这种‘挑衅式’的作案风格。”
“而且女性罪犯多数是为了复仇, 是长期压迫忍耐下的爆发, 这时候她们的主体意识会非常强, 会不断在脑海里强化自己性别的力量感, 这让她们更有勇气。”
“这一句经文和前面三句的风格也大相径庭。”西尔芙林突然说, “前面三句都带着一种正义感, 是上帝在对‘你’进行教诲, 可是这一句,仅仅在强调‘次序’。”
“并且凶手写下的经文必定是有象征意义的,这与他作案的动机紧密联系。”阿瑞贝格接过话。
“第一个受害者是家暴辩护律师,凶手便引用了不可欺压孤儿寡妇的经文, 第三个受害者与儿童相关,凶手就引用了要保护心灵单纯的人的经文……”
阿瑞贝格指节不断敲击桌面, 忽然停了两秒, 神情严肃地说:“不对, 那个阿里斯绝对有问题,得再查查他。”
“还有理查德和苏珊。”西尔芙林补充,“不要查一些表面的东西, 专挑他们的劣迹史查,估计这又是一个‘正义使者’。”
“好的,我去通知玄文。”福加立马应道。
“现在,我们得去案发现场走一趟。”
……
特别调查小组的私人飞机上。
阿瑞贝格拿出一个芒果小蛋糕放到西尔芙林的桌板上,“吃一点垫垫肚子,中午要很晚到。”
周围人立马幽怨地看过来,福加咽了咽口水,“老大,虽然西尔是你的大宝贝,但我们也是你的小可爱啊,我们为什么没有甜甜的小蛋糕?”
“你们又不喜欢吃甜点。”阿瑞贝格挑眉,接着从口袋里拿出几个巧克力丢给他们,“不会少了你们的。”
福加拿到巧克力,边迅速拆掉包装一口包掉,边小声喊冤:“我还是喜欢吃甜点的好吗……”
“我们现在去只能看到第四个案发现场,前三个由于间隔时间太长,现场无法完美保存,所以在飞机上我们得把这三个案发现场的所有照片看完,细节了解清楚,降落后再与昨天的案子进行比对。”阿瑞贝格说道。
“现在要吃东西的快点吃,待会儿可能就没胃口了。”他体贴地提醒。
西尔芙林吃了一半有点吃不下了,于是扯了扯阿瑞贝格的衣角。
阿瑞贝格偏头柔声问:“怎么啦?”
西尔芙林把芒果蛋糕推到阿瑞贝格面前,两只手按在他的左肩处,下巴搭在手背上,对着他耳朵小声说:“早上吃得太丰盛了,有点吃不下。”
“没事,吃不下就不吃了。”阿瑞贝格伸出右手摸摸他的脑袋,亲了一口他的脸颊,自然地拿起西尔芙林吃剩下的蛋糕,帮他解决掉。
“崔维斯,放照片。”
“老大,你还在吃……”
“不用管我。”阿瑞贝格两三下把蛋糕吃完,抽出纸巾擦了擦嘴,随意道。
“好的。”崔维斯开始放照片。
“第一个现场,受害者弗格斯被安置在书房中央的红色地毯上,身体赤裸,姿态挣扎,震惊与哀求交织,怀中放置着两个由他辩护成功的案卷资料构成的‘死婴’,‘死婴’脸部是他‘最富盛名’两个案件中受害者孩子的照片。”
“他左手拿着一把刀,刀口向着自己的脖子,但死因却并不是刀伤,而是肌肉松弛剂注射过量导致的窒息,这个过程极其痛苦,受害者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失去呼吸,意识清晰地等待死亡到来。”
“书房的墙壁上泼洒着红酒与银粉的混合液体,营造出原作中洞穴里的阴暗氛围。凶手甚至精细到调好了灯光,让发现这个现场的人一进去就能看见被照亮的受害者的惊恐表情以及那些孩子的照片。”
“很显然,弗格斯占领了画中美狄亚的位置——怀中抱着孩子,手上拿着刀——但他并没有扮演美狄亚这个角色,松弛剂注射过量可能是对照狄亚给科林斯公主下毒的情节。”西尔芙林解读道。
“美狄亚是复仇者,但弗格斯却是悲剧的缔造者及加害者,凶手这样的设计应该是想让他体验‘美狄亚’的痛苦,同时还要承受‘美狄亚’的愤怒。”
“凶手恨弗格斯,或者说恨弗格斯这种人。”西尔芙林断言。
“那就很奇怪了,很少会有男人恨家暴,一般男人是家暴的实施者,即使没有实施,部分人也会‘换位思考’,替那些人找理由和借口,替自己内心深处隐藏的家暴因子找凭据。”乐衍眉头轻蹙。
“和第四案呈现出来的,强调传统男女次序,极端自大自负的凶手侧写产生了偏差。”阿瑞贝格总结,抱臂沉思,“先不着急下定义,往后接着看。”
崔维斯点点头,切换到下一个受害者的档案。
“第二个受害者理查德,身穿一件白色长袍——长袍上有极其精细的金线刺绣,据查看是手工绣制——侧卧在铺满曲折数据线的绿色沙发上,旁边的电视机屏幕上是无数只来自不同古典油画与现实照片的眼睛特写图,密密麻麻,惊悚至极。”
“屋顶的灯光恰好照亮受害者惊恐苍白的脸庞,受害者的其中一个眼珠被挖了出来,塞进了尸体的嘴里,据目击证人描述,他看见尸体的时候,灯光恰好照亮嘴巴里的猩红眼珠,就像在盯着他一样,吓得他当场昏倒在地。”
“他是不是化了妆?”西尔芙林忽然问道。
崔维斯放大图片,点头,“对的,这个案子诡异的地方还有一点,就是凶手给死者化了妆。”
图片中的那张怪诞的脸被铺了一层厚厚的粉,白得像传说中的吸血鬼,脸上所有的线条都被淡化掉,近乎显出一种女性的柔和。
“受害者的死因是高频电流引发的心律失常,直接致命。尸体表面有微小而不易察觉的轻微烧伤,法医解剖时发现受害者的心肌组织有定点的灼烧坏死症状,推断凶手使用了特殊的医疗或实验设备。”
“当初没有顺着渠道查吗?”阿瑞贝格皱眉,“这种特殊的电子设备一定会有潜藏的地下非法售卖点,如果不是购入的,也可以查这类设备当时的失窃记录,或不在官方登记表上的使用记录。”
“据说是查了但没查到。”崔维斯委婉道。
但实际上这种事情没人敢细查,真要往深了挖,一定会带起许多势力,得罪一大批有头有脸的人物。
“值得一提的是,第一案的肌肉松弛剂是□□,这种药物是被严格管控的,只有医院和兽医院有——当然,地下黑市什么都有。”崔维斯说道。
“凶手掌握着某个渠道。”福加听懂了。
“先不管这些,西尔,你能从这个现场中解读出什么吗?”乐衍问。
“身披白袍,凶手应该是把他扮成了神话传说中被宙斯变为雪白母牛以逃避赫拉追杀的伊娥,而电视屏幕中的数百只眼睛就是看管伊娥的百眼巨人阿耳戈斯。”
“阿尔戈斯被杀死后,天后赫拉为表彰他的忠诚将他的眼睛嵌在了孔雀尾巴上,而凶手把受害者的眼睛嵌在了他的嘴巴里。”
“这是一种荣誉,但凶手绝不会赋予受害者这种荣誉,可又苦于没找到其他合适的载体,孔雀尾巴上的眼珠又是这幅画、这个故事的精华,凶手身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不可能放弃这个部分,于是只能将受害者化成一个‘圣洁的女人’,勉强完成这个‘作品’。”西尔芙林语调几乎没什么起伏。
他突然想到什么,看着照片中苍白柔和的脸,低声像是自言自语道:“长袍的金丝纹路很可能也是凶手自己刺绣出来的,他的化妆技术非常高超,极其细节,而‘艺术家’对自己的作品都会尽可能地亲力亲为,不会掺杂过多的‘预制元素’……”
“再看看第三个犯罪现场吧。”西尔芙林抬头冷静地说。
“这里被布置成了一个扭曲阴森的儿童卧室,阿里斯被安放在一张巨大的儿童床上,摆成一个沉睡中的婴儿的姿势,表情惊恐,嘴边残留着牛奶与蜂蜜的混合物——后面检测出里面还含有镇静剂的成分——床边放着一个银制奶壶以及一个蜂蜜罐。”
“受害者的死因是延髓严重受损,凶手将楼上卧室里的一根打磨得极其光滑,顶端尖锐的黄铜帐杆钉入受害者的太阳穴中,几乎穿透了脑子。”崔维斯看着这张照片,几乎感觉到一阵幻痛。
“雅亿给西西拉喝奶让他在自己的帐中沉睡,并拿着帐篷的橛子,用锤子,将橛子从西西拉的鬓边钉进去,钉入地里……”西尔芙林轻声复述着圣经故事,揉了揉眼睛。
长时间盯着这些照片让他的眼睛开始胀痛,双眼像蒙了层薄纱,眼前景象变得模糊起来,眼珠转动间像是有细沙在眼窝里滚动,每眨一下眼睛都泛着密密麻麻的涩意。
昨天晚上睡太晚今天又起得比较早,再加上盯了一上午的电子屏幕,还要细致地看细节,西尔芙林脆弱的眼睛时隔一段时间又犯了病。
阿瑞贝格在他揉眼睛的第一秒就立马察觉到了他的不适,虽然西尔芙林最近眼睛没怎么难受了,但阿瑞贝格还是一直随身带着他的眼药水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是眼睛又不舒服了吗?”阿瑞贝格示意他们不用管继续讨论,然后把西尔芙林搂进自己怀里,关切地问。
西尔芙林用力闭了闭眼,后脑勺抵着阿瑞贝格的胸膛点点头,“是有些不舒服,好干。”
“我带了眼药水,你躺我腿上我帮你滴吧。”阿瑞贝格手指轻轻抚过西尔芙林眼睛下面细嫩的皮肤,语带怜惜地说。
“好。”西尔芙林很乐意解放双手,享受自己男朋友的照顾,于是乖乖地躺了下来,头枕着阿瑞贝格肌肉紧实的大腿,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姿势极其标准。
阿瑞贝格拿出眼药水,一手轻柔地托住西尔芙林的后脑,一手轻按着他下方的眼皮,温声说:“睁开眼向下看。”
浓黑细密的睫毛如同展翅欲飞的蝶翼,颤抖了两下,又温顺地下垂,在眼皮下方投下脆弱的阴影。
阿瑞贝格的手很稳,药液精准进入西尔芙林下眼睑内侧的结膜囊里,西尔芙林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
阿瑞贝格抓了抓西尔芙林顺滑的发丝,低声说:“闭眼休息一下,缓一缓。”
西尔芙林依言静躺,不过他的脑子一直没休息,还在复盘着刚刚的细节。
没过两分钟,他倏地坐起身,转头说道:“我得再看一眼那三个受害者的照片。”——
作者有话说:1.美狄亚是科尔喀斯国王埃厄忒斯的女儿,她爱上了前来寻找金羊毛的伊阿宋。为了帮助伊阿宋,美狄亚背叛了自己的父亲,用计帮助伊阿宋取得了金羊毛,还在逃跑途中杀死了自己的弟弟。然而,伊阿宋后来为了名利地位,决心另娶科任托斯城国王克瑞翁的女儿格劳刻。被丈夫遗弃的美狄亚悲痛欲绝,她决定展开报复。美狄亚先是用毒嫁衣害死了格劳刻和克瑞翁,接着又亲手杀死了自己与伊阿宋的两个儿子,以让伊阿宋承受失去一切的痛苦。最终,美狄亚乘龙车逃走,留下了绝望的伊阿宋。
2赫拉利用阿耳戈斯在睡觉时不用闭上所有眼睛的特点,将被变成母牛的宙斯的情人伊俄交给他看管。阿耳戈斯把母牛拴在迈锡尼圣林里的一棵橄榄树上,小心地看守着。由于他有许多眼睛,在睡觉时也可以让其中一些睁着,所以母牛无法逃跑。后来赫尔墨斯受宙斯之命,用巧计杀死阿耳戈斯,释放了伊俄。赫拉为了表彰阿耳戈斯的忠实,将他的百只眼睛安在了孔雀的尾巴上,遂使孔雀的尾巴有了眼状的图案。
3.根据《圣经·士师记》记载,西西拉在战败后逃到雅亿的帐篷寻求庇护,雅亿先用饼和奶接待他,让他安心睡在帐篷的地上。趁西西拉熟睡时,雅亿拿起帐篷的橛子(固定帐篷的木桩)和锤子,悄悄走到他身边。她将橛子从西西拉的鬓角钉入,直钉到地上,使西西拉当场死亡。
(相关故事梗概来源于网络资料)
第82章 粗制滥造
“第一张图片, 放大‘纸婴儿’心口的位置。”西尔芙林的嗓音清冽而通透,像是从沉静冰湖中打捞上来的玉石,让人下意识地照做。
纸婴儿心脏部位由三份案卷资料穿插交叠而成, 而在交叠口处, 被上面两张纸的阴影遮盖住的位置,有一个铅笔画出的心脏, 心脏上还缠绕着数不清的荆棘, 画工精细到震撼。
“这是……”崔维斯皱眉。
“这是‘艺术家的签名’。”西尔芙林嘲讽道。
“第二张照片, 放大受害者白色长袍的衣襟位置, 没记错的话那里别着一枚不太起眼的小型胸针。”
“……对的!”崔维斯发大照片, 发现那是一个被做成承托底座的荆棘丛, 而被它包围托起的是一颗铅灰色的心。
“不过第三张照片的受害者身上, 貌似没有这个意象。”崔维斯盯着阿里斯的照片, 疑惑道。
“看看那个奶壶。”西尔芙林闭上眼回想了一会儿, 冷静地说。
“也没……它的底座!”崔维斯点击电子屏上奶壶的底座部分, 惊叹。
那里雕刻着一颗小小的铅灰心脏, 五颜六色的荆棘从奶壶的最下方伸展而出,像蛇一样牢牢缠绕着那颗心,连被勒到极致的溢出态都刻画得非常到位,没有人会怀疑这个雕刻家的手艺。
“如果这些都是凶手亲手制成的, 那太令人震撼了。”福加感慨。
“这个凶手懂的技能异常多,并且耐心细致, 缜密谨慎, 怪不得留下这么多犯罪标记, 还迟迟无法落网。”乐衍看着照片严肃道。
“到了最新案的案发现场,我们要注意找到这个标识,飞机落地后玄文应该就能把这几个受害者的具体资料发过来, 到时候我们再进行比对,现在大家都休息一下吧,还有半个小时抵达目的地。”阿瑞贝格看了眼时间,对众人说。
“好的老大。”
组员们都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闭眼小憩,享受最后的休息时刻。
“眼睛还痛不痛?”阿瑞贝格也坐回西尔芙林身边,低声问他。
西尔芙林搂住阿瑞贝格的脖子,挤进他的颈窝,轻叹一声:“还有一点,你抱抱我。”
阿瑞贝格搂过西尔芙林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在他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那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西尔芙林抬起脑袋,煞有其事地摇头,“好像并没有完全好,阿瑞医生要不要尝试一下别的诊疗方案?”
阿瑞贝格的嘴角挑起一抹弧度,伸手抬高西尔芙林的下巴,对着那片柔嫩的嘴唇张嘴含了上去,细细厮磨吸吮,直至西尔芙林的嘴巴变得红润又水光淋漓,才意犹未尽地把他放开。
“现在好了吗,小芙病患?”
“好多了,医生你真厉害。”西尔芙林偏头重新缩回阿瑞贝格的颈窝里,胳膊下移抱住他的腰,给“神通广大”的阿瑞医生打了个五星好评。
“那就好,睡一会儿吧,补补觉。”阿瑞贝格轻拍着西尔芙林的侧腰,哄他睡觉。
“嗯。”
……
“您好,我是刑事调查总局行为分析行动处主管,兼特别调查小组组长阿瑞贝格,他们是我的组员,西尔芙林警探、乐衍警探、福加警探以及崔维斯警探。”阿瑞贝格伸手,向这个案子的当地负责警员介绍道。
“您好,我叫泉茜,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面前扎着低马尾,个子很高的棕眼睛女警员笑着伸出手,简单和阿瑞贝格握了握,然后看了他们一眼,感叹道:“你们调查小组招人颜值也是占比很大的评估项吗?”
“都长得这么好看。”泉茜笑容爽朗,让人很有好感,她的视线在阿瑞贝格和西尔芙林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光看脸都能让我的工作激情大大提升。”
“其实是刑事侦查事业有美容养颜的功效,以前就没人夸过我漂亮。”乐衍耸耸肩,玩笑道:“他们说我长得不男不女,等我一个拳头挥到他们脸上,冲他们喊‘老娘是能送你们去监狱见上帝的女人’,然后亮出工作证件之后,他们就只会夸我漂亮了。”
“那确实功效显著。”泉茜摊手,自然地接过乐衍的玩笑话,接着秒换工作状态,对他们比了个手势,“我带你们去看看现场吧。”
“说真的,对于这个受害者来说,完全是飞来横祸。”泉茜一边带他们走进苏珊的家中,一边说。
“小心。”阿瑞贝格低头牵住西尔芙林的手,阻止了他直接往前踏的动作,“这里有个台阶。”
然后抬头回泉茜的话,“怎么说?”
西尔芙林悄悄在阿瑞贝格掌心轻划几下,以示对细心的男朋友的感谢。
阿瑞贝格用力抓住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搓揉了几下,才放开。
“苏珊是个很好的人,周围邻居对她的评价都特别好,她会救助收养流浪猫,谁有困难都会尽力帮忙,热心到你这个陌生人跟她说自己缺钱吃饭,她就会毫不犹豫请你饱餐一顿的程度。”
“我也去走访了她的同事,发现她和每一个同事的关系都处得相当好,所有人提到她都是夸赞,能干、善良,还大方。”
泉茜叹息一声,“这样的人,招惹不了什么仇家,凶手杀她,是在杀一个完全无辜之人。”
“你认为凶手杀她不是为了复仇?”福加问。
他们在飞机上已经探讨过了,前三案都带着一种浓烈的“复仇”意味,凶手相当仇恨受害者。
“怎么可能是复仇?”泉茜讶异地看他,“没人会找这样一个人寻仇的,除非是妒忌。”
“妒忌?”
“对,有些阴沟里的老鼠就是这样,看不得像她那样人缘好性格好的人存在,他们会自我脑补出一场大戏,认为这种人剥夺了他们的生存空间。”泉茜领着他们来到卧室,所有人看到房内的景象后都沉默了。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卧室里的大灯没有开,里面的景象看不完全,但闻都能闻出黑暗笼罩的地方,到底是这样的血液四溅。
房内并不是完全的黑暗,唯一的光源来自梳妆台镜子后面散射出的昏黄亮光。
而苏珊就在那里,就在刻意营造出的“聚光灯”前——
准确来说,是她的头颅在那里。
她的头被凶手端放在梳妆台上,面对着镜子,脖颈断口处涌出来的鲜血把整个台面都染红,已经看不出它原本的颜色。
苏珊的头发被凶手粗暴地裁剪、抓揉,蓬乱得像被狂风搅烂的,干枯的杂草。
而那张原本温柔美好的脸庞,被人用口红疯狂地画上诡谲的涂鸦,长度一指宽的红线从眼角拉到下颌,像凝固的“血泪”,但凶手表达的绝对不是受害者的冤屈和绝望,而是一种变相的恐吓与侮辱。
镜子上用受害者的血书写着一个大大的“看”字,更为这个画面增添诡异与阴森。
“这就是我们第一次发现她时的场景,”泉茜戴上手套,打开卧室的灯,“凶手想让我们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大灯一亮,房间内的其他东西也就清晰了起来。
卧室被翻得一团糟,床头柜里的物品散落一地,椅子倒在地上,腿还没了一只,让看到这番景象的人毫不怀疑这个地方经历了怎样的大战。
血液就像闻到的那样,攀爬凝固到房间里的各个地方,入口处有清晰的拖拽与挣扎痕迹,表明凶手一边对受害者进行虐杀,一边把她从客厅拖到了卧室内。
“受害者的身体找到了吗?”乐衍眉心微蹙。
“……找到了。”泉茜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带着他们来到一旁的卫生间,马桶里堆满了没来得及处理掉的内脏和血肉,一些残余的骨头被扔在了浴缸里,缸中甚至还残存着几片洗浴用的玫瑰花瓣。
苏珊是个热爱生活享受生活的人,浴缸边有个透明的储物柜,里面放着香薰和红酒。
她一定经常泡在浴缸里,看着电影小酌几杯。苏珊永远也不可能想到,平时她用来放松休闲的地方,会成为自己冰冷的埋骨地。
“太粗糙了。”西尔芙林突然说。
“什么?”泉茜疑惑。
“犯罪现场太粗糙了。”阿瑞贝格帮西尔芙林向她解释道:“前面三个案子的照片我们都看过了,凶手无一例外地将现场布置得很精细,不会有杂乱的未被清理的血液和残肢,他是一个对待自己的艺术作品相当认真且严谨的‘艺术家’,不会留下多余的‘笔触’和粗糙的痕迹。”
“而这里,简直像入室抢劫一般混乱,这不是一个高标准高审美的‘艺术家’会打造出来的‘作品’,制造这一切的人品味低下,缺乏准备,只想宣泄暴力。”西尔芙林冷漠地评价。
“找到了吗?”阿瑞贝格问组里的其他人。
乐衍和福加将整个现场检查了个遍,崔维斯也进行了二次核查,他们甚至先入为主地盯着类似的物品图案不断延伸它们的含义,但显然,都只是在牵强附会。
“没有,我们已经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除非他把标记做在楼道上了。”乐衍确定道。
“不会,凶手只会把标记做在离受害者很近的地方。”西尔芙林否认。
“所以现在一切都很明显了,这个案发现场漏洞百出,简直是粗制滥造,没有‘艺术杀手’独一无二的标记,没有对现场精细的打磨,引用的标语风格也与之前大相径庭。”西尔芙林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一滩波澜不惊的死水,但其中的鄙夷意味却抓住一切机会往水面吐出轻蔑的泡泡。
“甚至连目标的选择都是一个巨大的马脚。”阿瑞贝格抱臂补充。
“这是一个愚蠢的模仿犯。”——
作者有话说:有个读者宝宝说小芙和阿瑞的cp名可以叫“Free”
我觉得非常好啊!阿瑞的爱让小芙从过去的阴影中解脱出来,小芙也让阿瑞可以尽情地释放绅士面具下的“痞坏”本我,而且发音还涵盖了小情侣的名字,“Free”超级合适![点赞][点赞]
第83章 分房睡?
在飞机刚落地的时候, 玄文就发来了调查结果。
弗格斯是“专业”的黑心律师,辩护不为理想道义全为钱财,在家暴案中更是“独占鳌头”, “颇有建树”, “享誉”全区,而且他为人做事还异常高调, 想不树敌都难。
至少玄文没从他的档案中找出一丝一毫的优点, 全部的履历上都显示着四个大字——“罪有应得”。
“理查德也是个不老实的, ”玄文嫌弃地说道, “15岁就因为性骚扰班上的女同学被抓进去管教, 17岁酒驾又被抓, 后面干起了偷拍勒索的行当——真恶心, 他平时只要一出门就会带上针孔摄像头, 随处安装, 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偷拍过。他还做得挺隐蔽, 我费了好些功夫才抓住他的尾巴。”
“阿里斯呢?”阿瑞贝格比较关注这个人。
“嘶, 这个人很奇怪啊,平时做了很多爱心公益,周围人对他评价都不错,还是福利院的优秀志愿者, 不过我找到了几张他和孩子们的合照,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依据我的经验来看, 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恋童癖。”玄文看着照片, 一股恶寒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合照中,阿里斯与孩子们的肢体接触完全超出了正常的社交距离,他的手指靠近孩子的胸部, 亲昵地搂抱着他们,而那些孩子的表情全都很僵硬,即使脸上带着笑容,肢体语言却彰显着抵触。
“但确实找不到一个确切的证据来证明,因为没人举报过。”玄文摊手,叹息一声。
“可是凶手不这么认为,他确定阿里斯是恋童癖。”西尔芙林忽然说。
“对——诶,说起来,这是不是和之前那个‘正义使者’的案子很像啊,凶手都是想替天行道,主持正义。”福加想起什么,问道。
“不,这个凶手和达尼尔给人的感觉不同——”西尔芙林闭眼将思绪理清,仔细感受。
“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西尔芙林睁开眼,平静地给出自己的结论。
……
“模仿犯根本不了解原案件的真正动机与所要达成的目的,选择了一名无辜的年轻女性作为受害者,犯罪现场体现出一种带有征服性和羞辱性的暴力感,这基于性别对立的视角和潜在的仇女情绪,或者,这基于凶手对自身无能的宣泄,想通过虐杀力量相对较弱的女性来获得‘权力感’。”阿瑞贝格嗓音低沉地剖析着。
“他拥有足够的力量去拖拽一个成年人,并能完成虐杀、斩首、碎尸。”
“他一定跟踪过受害者,进行了长期的蹲点,先受害者一步来到她家,就坐在沙发上等她,让她知道自己无处可逃。”阿瑞贝格指向客厅处留下的痕迹。
“所以我们要找的是在25岁到40岁之间的男性,年纪小的缺乏策划能力,年纪大的则体力不济。他应该是独居,并且在下午或夜间拥有自由活动的时间。”
“他做事缺乏条理,认知水平不足,经济状况可能不佳,社会地位低,教育水平不高。”乐衍说。
“可能从事体力劳动行业,但我更倾向于他正处于失业或长期无业状态。”
“模仿犯缺乏共情能力,极度自恋,他从不试图理解原案件背后的情感逻辑——当然,也有可能以他的智力水平理解不了——只关注它带来的轰动效应,对于他这种永远得不到别人关注的人来说,有着致命诱惑。”西尔芙林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自己的手肘,垂眸淡声道。
“他想通过制造类似的案件博得关注,将自己代入‘艺术杀手’的角色,来获得满足感、权力感和被关注感。”
说到这,西尔芙林无意识地轻嗤一声,抬头继续道:“他的胸腔内一定满溢着自卑与愤怒,他在现实中应该经常被女性拒绝和忽视,挫败感累积起来构筑成愤恨的大山,然后把这座大山压向一个他自认为永远看不上自己的完美女性——一个善良、漂亮、人缘极好的女性。”
“他通过虐杀这样的女性得到价值感与自我认同感,他一定会这样想:‘你看,我不是一无是处,我可以掌控你们眼中完美的人的生死’。”
“这个模仿犯如果不落网,就会变成连环杀人犯,他尝到了‘甜头’,他停不下来。”
西尔芙林的眼神里藏着冰冷又锋利的光芒。
崔维斯抱着平板补充分析,“他应该居住在一个混乱且私密度高的地方,并且离受害者的小区较近,凶手不会在离家太远的地方跟踪受害者,他这种自卑怯懦的人不敢远离自己的舒适区。”
“他可能住在周边偏僻的巷子里,也有可能在某个地下室建窝苟且偷生,他的住所大概率非常脏乱,且堆积着大量犯罪新闻的纸质报告,如果他有钱买电脑,那浏览记录也只会围绕着犯罪和色/情两个主题。”
“他通过公开的报道和网络犯罪论坛获取‘艺术杀手’的信息,案发后,他也会极度关注媒体对他的案件的报道,如果得知刑事调查总局派遣特别调查小组来查此案,并将此案与‘艺术杀手’之前的案子合并,他一定会非常兴奋,可能会控制不住地在经常活跃的犯罪论坛上吹嘘。”福加接着说。
阿瑞贝格向泉茜给出他们的意见:“建议排查受害者小区及周边的监控,寻找案发前后出现的行为异常的可疑人员。重点监控网络犯罪论坛及社交媒体上对此案发表异常评论或煽动舆论关注‘艺术杀手’的账号——我们组的技术人员也会远程帮忙。”
“核对数据库中有骚扰女性记录、近期失业或长期作为无业游民在周边晃悠,并对连环杀手与犯罪新闻非常感兴趣的人员。”
“好的,我马上布置下去——对了,你们来得太快我们还没来得及给你们订酒店,现在也到饭点了,要不你们先去吃个饭,我催下对接的工作人员抓紧把酒店安排好,吃完饭你们就可以去休息,罪犯有消息了我立马通知你们组长。”泉茜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抱歉道。
“没关系,我来订,你去忙你们的吧,有需要随时喊我们。”阿瑞贝格摆了摆手,示意不要管他们。
“行,那我也不多客气,就先去忙了,遇到问题向你们咨询的时候别嫌我烦啊。”泉茜笑着说完,干脆利落地转身去统筹各小组执行任务。
福加用手肘怼了怼乐衍,悄悄说道:“她有点像年轻时候的你,你不觉得吗?”
乐衍毫不客气地用力弹他脑门,咬牙笑骂:“说什么呢,你乐姐现在也很年轻。”
“我错了我错了。”福加举手讨饶。
西尔芙林一言不发,盯着泉茜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瑞贝格走上前搂住他,亲了亲他绷紧的眉毛,低声问:“在想什么?”
西尔芙林摇头,放松身体靠在阿瑞贝格怀里,“没什么,只是在想,抓到这个模仿犯应该会很容易,但模仿犯作案带来的后果不会这么简单。”
“你是说模仿犯会刺激‘艺术杀手’再犯案?”阿瑞贝格的声音认真了点。
“我也不能确定,毕竟我们并不清楚‘艺术杀手’消失的这一年是去做了什么,又为什么在‘兴致’刚起时收手。”
“他会不会跨区犯案?”在他们身后偷听的崔维斯突然说道。
“我之前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但我让玄文去查了,没在其他区发现类似的案件,而且星垣区的出境审查相当严格,他并没有被警方发现马脚,不会冒险离区,我更倾向于‘艺术杀手’仍在星垣区内。”阿瑞贝格说。
“一定是发生什么事让他停手了。”
……
一行人简单地吃了餐饭,前往阿瑞贝格订好的酒店办理入住。
“你和我睡大床房还是标间?”阿瑞贝格起了逗弄西尔芙林的心思,拨弄他的耳垂低笑道。
西尔芙林睨他一眼,斜倚在酒店门口,各种想法在脑海中快速跑了一圈,然后状似伤心地垂下眼睫,像被雨打湿的不堪重负的蝴蝶翅膀,“所以你对我感到嫌腻了吗?”
他的声音轻盈似羽毛,所有的尖角都被磨平,光滑而柔顺,又好像沾染了水汽,晃动着滴进人心里,冰凉而咸涩。
即使嗓音调得恰到好处,但阿瑞贝格能够轻易地辨别出他藏坏的语调——就像之前角色扮演时那样。
他正准备笑着“接戏”,哪知西尔芙林突然话风一变,攀上他的肩膀轻声说:“为什么要在大床房和标间之间选呢,我们可以分房睡。”
乐衍他们对视一眼,迅速选择先行一步,赶往前台。
阿瑞贝格搂过西尔芙林的腰把他带到阴影处,掐着腰肉吻了一口他的唇,随后侧过头咬住西尔芙林的耳垂,控制着力道用牙齿磨了磨。
西尔芙林伸出手想抱住阿瑞贝格的脊背,结果伸到半途被阿瑞贝格空余的那只手截胡,按向身后的墙壁夹角揉搓把玩。
“妻子和丈夫不该分房睡,不是吗,传出去他们还以为我们感情不和。”
阿瑞贝格暗哑的嗓音贴着西尔芙林的耳廓爬进,低沉短促的尾音招来蚂蚁在皮肤下面爬行。
“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呢——你刚刚可是想和我分床睡。”西尔芙林斜眼看他。
“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刚刚只是逗一逗你。”阿瑞贝格笑着讨饶,“我错了,另外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没有妻子陪伴的丈夫夜里会孤枕难眠,我会辗转反侧寂寞难耐。”
“这难道不是比被人误会感情不和更令人心碎的事吗,贴心的妻子小芙一定不会忍心的,对吧?”——
作者有话说:明天有加更哦~
第84章 万众瞩目
“我作为懂事的小妻子肯定要好好守住这个家了, ”西尔芙林摩挲着阿瑞贝格领口的布料,漂亮的蓝色瞳孔里蕴藏着蛊惑人心的笑意,“毕竟如果我不听话, 招蜂引蝶的英俊丈夫就要抛弃我寻找第二春了。”
阿瑞贝格眉毛挑高, 拇指按住西尔芙林的唇角,低声说:“貌美的小妻子怎么颠倒是非黑白, 明明是你到处招蜂引蝶, 让我每天都很苦恼, 要时刻紧盯门窗, 生怕你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
“好了, 我永远是属于你的。”西尔芙林凑上前亲吻阿瑞贝格的嘴唇, 含糊地说:“快去办理入住吧, 他们都走了。”
“大床房?”阿瑞贝格轻咬他的下唇。
“大床房。”西尔芙林反咬回去。
……
阿瑞贝格穿着浴袍坐在落地窗边的小桌台前整理案件资料, 听到浴室门打开的声音后放下鼠标, 转头笑着冲刚洗完澡的西尔芙林伸出手。
西尔芙林的皮肤被热水染粉, 白色浴帽下几缕未被完全覆盖的金色发丝凝聚着水滴, 滴落在他暖红的锁骨凹陷处,被那抹弧度小心地承接着,折射出诱人的光线。
看见阿瑞贝格朝自己伸出的手,西尔芙林勾着嘴角递出自己的右手, 紧接着被阿瑞贝格用力一拽,落座在他紧实有力的大腿肌肉上, 落入他温暖的怀抱间。
阿瑞贝格从后搂住西尔芙林的腰, 垂眸看着西尔芙林潮湿的眼睫, 以及被水汽晕染的雾蒙蒙的眼睛,情不自禁地侧头亲吻他的眼皮,又往下用舌头推挤含吮他纤长浓密的睫毛。
西尔芙林闭着眼睛, 向后伸长手臂按住阿瑞贝格的后脑勺,顺从地往他那边偏头,方便阿瑞贝格的动作。
“转过来,我好好亲一下你。”阿瑞贝格哑着嗓音说。
西尔芙林起身换了个方向,面对面岔开腿坐在阿瑞贝格的大腿上,抱住他的脖子就亲了上去。
两人接了个激烈又绵长的吻。
短暂的温存过后,西尔芙林与阿瑞贝格黏在一起的身体分开,一人坐在桌子的一边,平复着亲吻和肌肤相贴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工作期间,二人默契地点到即止。
平复完毕后,西尔芙林坐回阿瑞贝格身边,和他一起看电脑上的资料。
再次看完前三案的现场资料,西尔芙林的眼皮突然毫无征兆地跳动起来。
“他是个‘艺术家’……”西尔芙林盯着地板上的一个点,喃喃道:“他杀人像是在为那些受迫害的女性复仇,他非常看重自己的‘作品’,绝不会允许有人侮辱玷污它们。”
“可是模仿犯却杀死了一个无辜的优秀女性,同时曲解了他的‘创作初衷’,扭曲了他的‘艺术表达内容’,拙劣地进行模仿,还妄图冠以自己他的名号。”阿瑞贝格对上西尔芙林的脑电波,跟着说道。
“在他的视角里,警方甚至已经将他的‘艺术作品’和那个模仿犯制造的‘垃圾’并案调查,并确定这个模仿犯就是他。”
“他一定很愤怒,非常愤怒……”西尔芙林和阿瑞贝格对视,轻声说:“他该怎么样消解这样的愤怒呢?”
“只有杀掉那个恶劣愚蠢的模仿者,让所有人知道,亵渎‘艺术品’的下场。”
阿瑞贝格立马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泉茜,沉声告知:“务必加快寻找模仿犯的速度,我们怀疑‘艺术杀手’会现身杀死他。”
……
那个奇怪的黑衣人又来了。
猎人酒馆的调酒师甄柯忍不住打量旁边戴着黑色兜帽的男人。
“请问要喝点什么?”他礼貌地询问。
“来一杯‘末日毁灭’。”那个男人的声音像石子卡在生锈铁管里的刮蹭声,粗粝又难听,让甄柯下意识地想捂住耳朵。
但良好的职业素养制止了他下意识的动作,甄柯只觉得奇怪——
这个神秘的男人最近经常来他们酒馆,但每次来都不点酒,自己的问话向来得不到回音,可是他也没胆子赶这人走,毕竟没人敢随意招惹一个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你再吵一句我就砍了你”的气息的奇怪男人。
今天甄柯不过是走工作程序例行询问,本来没指望得到黑衣人的回答,想着再多忍一天好了,没想到男人这次居然说话了。
“好的……好的。”甄柯迅速开始调他那杯“末日毁灭”。
调酒台对面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最近的刑事新闻。
“近日,‘艺术杀手’疑似再次现身,残忍杀害了一名无任何仇家与不良嗜好的高知女性,据了解……”
甄柯一直关注着那个男人,因此没有错过他在听到这个新闻时发出的渗人低笑,这声笑带着近乎诡异的愉悦感,让人不寒而栗。
甄柯不懂这种新闻有什么可笑的,他加快了调酒的速度,只想快点干完这一单。
但男人没有等他调完,低声笑了一会儿后就这样离开了酒馆。
甄柯看着自己手里刚调好的“末日毁灭”,敢怒不敢言,他安慰自己,没关系,至少这个恐怖的男人提前离开了。
“黑衣人”走出酒馆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欢快的笑容,他的嘴角快要咧到耳后根,露出一口黄色的暗沉牙齿,兴奋到肩膀都在抖动。
就是这样。
就是今天。
他的命运将在今天彻底改变。
他轻声哼着听不出调的小曲,在夜里像是破旧的风箱发出诡谲的颤鸣。
他一路低头插兜走到一栋高耸的写字楼前——那个女人就是在这里工作——癫狂地笑了一会儿,然后对着大门口的台阶吐了一口唾沫。
享受地闭上眼,像是在跟随什么无形之物的指引一样,他慢慢悠悠地拐了几条弯路,来到熟悉的转角处——他知道当时那个女人透过玻璃看见了什么。
他几乎能嗅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惧的味道。
远远地望向那个小区,几辆警车昼夜不眠地亮着灯,警戒线不仅代表着死亡与紧张,还彰显了公众的火热视线。
皮肤上的每一寸毛孔都舒展开,他仿佛感受到舞台的聚光灯正集中在自己一人身上。
万众瞩目,璀璨耀眼。
他在小区对面停留了整整半个小时,才转身走进一条小巷。
他不喜欢周围的邻居,他们太吵,为着一点不值一提的小事每天吵得鸡犬不宁。他们很多人都养了狗,一到半夜就开始狂吠,不过已经有几条狗失踪了——是他替他们解决掉的,成为自己的盘中餐总比放出来撒泼扰民有意义的多。
那个女人养了猫,可是猫也很吵,不比狗安静多少,甚至还会不听话地咬他裤腿,他也不喜欢猫,但今天要饱餐一顿了,毕竟他需要做点什么回味当时的快感,而那只猫就是最好的回味品。
看见那个闯入他家中的不速之客时,他是不屑的,那人手上抱着一滩血肉模糊的动物,他以为是某个狗主人来寻仇了。
那人和自己一样,穿着黑色的衣服,套着兜帽,只不过还戴了足以覆盖整张脸的面罩。
那人很瘦,即使穿了宽大的外套他也能看出来,自己绝对更加强壮,因此他更加不屑,悠哉游哉地晃荡到那人面前,正准备出言嘲讽,却刚好看清了对方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只猫。
是他的回味品。
怒火燃起,然而并没有机会烧成熊熊大火,因为那人突然笑了,紧接着他的后脑猝不及防地遭受重击。
最后的时刻,他的眼中只剩下不可置信。
……
“找到了,嫌犯名叫哈罗德,31岁,住在离受害者小区直线距离三公里的巷子里,那条巷子很偏僻,居民大部分是无业游民,还是流浪汉的寄居地。”
“他完全符合你们给出的侧写,而且据周围的邻居说,他喜欢虐待动物,夜间从他家走过总是能听见犬类的惨叫。”
泉茜将哈罗德的资料递给他们看。
阿瑞贝格快速扫了一眼,当机立断道:“现在出发去他家。”
巷子里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老旧房屋里的居民、街头流窜的流浪汉,还有路过看热闹的群众,所有人都围绕在一个房屋前,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西尔芙林看到眼前的场景呼吸一紧,他们在这一刻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刑事调查局的,麻烦让一让,不要挤,不要影响办案!”阿瑞贝格高举起证件,皱眉控制着力气推开挤到西尔芙林身前的人,将他护在自己怀里,用沉声叫喊和高大的身体开路。
几名当地警员协助维持秩序,劝散围观人群,拉起警戒带。
好不容易来到那扇破旧的大门前,他们终于明白那些围观的人在看什么,又在讨论什么——
房门上的漆早已被周围腐烂肮脏的环境以及如刀的岁月啃噬得只剩碎渣,露出里面发霉的朽木,下方的门缝里不断涌出鲜血,腥气刺激着围观者的嗅觉。
而那“朽木”的正中央,一行血字铺陈其上,像是剥离了人皮的尸体,醒目又令人胆寒。
“不可亵渎我的圣名,我是叫你们成圣的耶和华。”
第85章 猫咪
阿瑞贝格抽出挂在腰间的手枪, 将西尔芙林护在自己身后,一脚踹开了木门。
推开门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杂着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树脂味。那股血腥味乍一闻异常新鲜, 甚至还未完全干涸, 但仔细闻又能捕捉到一种类似掺杂了铁锈的变质肉糜的味道,厚重又黏腻。
房间空间不大, 只有四五十平米, 因此一盏昏黄的吊灯就能让站在门口的人看清现场的“重点”。
仿佛舞台表演前报幕人的独白环节, 周遭一切都是无法视物的黑暗, 圆柱状的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心的一人身上, 吸引走所有“观众”的视线, “他”的一举一动, 每一个表情细节都会在这样的“万众瞩目”下被无限放大。
光线之外, 是令人不安的漆黑, 光线正中, 是一幅活生生的“恐怖油画”。
老旧的木桌上, 躺着二十分钟前他们看的资料上的男人,他被剥光衣物,姿势极度扭曲——头部后仰,脖颈离开桌面悬在半空, 双目圆睁,嘴巴微张, 沾血的黄牙清晰可见。
他的双臂与双腿, 像是被某种无形之物死死压制住, 交叉弯曲立于胸前,下半身被一张深红色的毯子遮盖——但绝不是为了给他保留一丝尊严,而是纯粹的嫌恶。毯子盖得很潦草, 看到这个场景的人几乎能立刻凭此复现出凶手是如何轻蔑地将布料丢在那块令其感到恶心的地方。
整个画面最刺目的地方是受害者脖子上那柄锈迹斑斑、被血液深深侵蚀的斧头。
斧刃最上方陷在木桌的边角处,中间部分则被哈罗德脖颈三分之一的血肉包裹,下方的尖角在灯光下闪烁着钝拙而黏稠的光泽。
这是实施至一半的处刑,却比任何干脆利落的砍头斩首,都要更加令人胆颤。
这次和之前三次不同,周围的环境不再干净。后面进来的警员打开灯,木桌上、地上、墙壁上喷射的暗红血迹变得清晰可见。
不过眼前的血迹分布不像苏珊一案那样杂乱而暴力,这里的血液铺洒得凌乱而有规律,带来山岳般压倒一切的压迫感的同时,也不乏艺术家泼洒颜料般的美感。
“这是‘艺术杀手’在做‘正确示范’。”西尔芙林从阿瑞贝格身后走出,看着面前的血迹,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
走近那具姿势怪异的尸体,可以看见勒着皮肉的细长绳子——凶手就是用这个锁定住受害者的姿势——精密又复杂地缠绕在哈罗德的各个关节上,没有任何一道走势是多余的,每一处的捆绑都固定着相应的部位。
“西尔,这次凶手复现的是哪副画?”福加问道。
“《朱迪斯斩首荷罗孚尼》。”西尔芙林一动不动地盯着尸体,淡声回答。
“那个象征物呢?‘荆棘与铅心’去哪了?”打开灯后乐衍下意识地在尸体周边寻找“艺术杀手”的作案标志,却奇怪地又没找到。
崔维斯闻言和福加一起再次找了一遍,同样一无所获。
“这难道又是一个模仿犯?”福加百思不得其解。
“模仿犯之间为什么要相互杀害?而且还弄出一个这样‘愤怒’的现场,他有什么愤怒的理由?”乐衍摇摇头。
“总不能是‘艺术杀手’的狂热小粉丝,见不得别人玷污他偶像的名誉吧?”福加大胆猜测道。
“不是,”这时西尔芙林突然开口,“象征物就在我们面前。”
“哪里?”其他人疑惑道。
阿瑞贝格戴上手套,走到木桌边从受害者的胸腔中部偏左的位置抽出一个沾血的铅片,沉声说:“应该是事先用刀插入了受害者的心脏,之后才嵌入相等大小的铅片。”
“‘艺术杀手’认为模仿犯玷污了他的作品,因此通过把他整个人做成象征物来进行洗礼净化。”西尔芙林的手指隔空沿着缠绕在哈罗德身上的细绳虚虚走了一圈,“固定他身体的绳子,就是一道道荆棘,而插入心脏的铅片充当了铅心。”
“这次是‘艺术杀手’没错。”
“我发现了这些,你们得过来看看。”泉茜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指向后院,“哈罗德杀死了许多条狗,大部分的肉应该被他做成了食物,只剩下一堆骨头,被随意地像垃圾一样丢弃,但有一个例外。”
众人跟着她过去。
“这是一只猫。”泉茜面色复杂地看着后院墙角处那只血肉模糊的动物,“是唯一一只猫,而且是唯一有墓碑的受害动物。”
那只被虐待的不剩一块好肉的猫咪,被人细心地用白色的毛毯包裹住身体,安静地躺倒在墙角。边上立着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写着——
“其万般罪孽无法清偿,主已施刑,愿汝安息。”
“这不会是哈罗德干的,只能是‘艺术杀手’。”泉茜低着头说。
“他还是个动物保护者?”崔维斯惊讶。
“但他为什么不给那些死去的狗狗立碑,只为这只猫咪立?”福加反对。
乐衍四处望了一圈,“重点是为什么这么多狗中掺进了一只猫,这只猫又为什么特别?”
泉茜猛地想起什么,抬头睁大眼睛:“苏珊家里养猫,我之前找她同事问话时她同事告诉过我,苏珊那天下班的时候还很高兴地说自己要回家喂猫了,结果……”
“而我记得我们没在她家里看见过猫。”
“这是……苏珊的猫。”
“是哈罗德虐的猫,他也太残忍了,杀人还不够,猫也不放过,还专门带回家虐杀,心理真是够扭曲的。”福加感到气愤。
“这是他的‘回忆品’,许多杀人犯都会从犯罪现场带回一些东西用来回味当时犯罪的快感,哈罗德则直接选择了犯罪现场的活物,虐杀这个活物能更加贴近当初杀人时的感觉……”阿瑞贝格话音一顿。
他发现西尔芙林自从来到后院看见那只猫后就一直没说话,姿势也没变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要与黑暗的墙壁融为一体。
“我其实更倾向于这只猫属于无辜的受害者苏珊只是‘艺术杀手’埋葬猫的一小部分原因,更多的应该来自‘艺术杀手’本身与猫的连接,对猫下意识地怜惜偏爱,他很可能也养猫——你们再去房间里找一找,这一次‘艺术杀手’在犯罪现场留下了很多情感的痕迹,这也意味着他会不自知地犯错。”
阿瑞贝格语速极快地说道,向众人布置完任务后径直走向西尔芙林,凑近看才发现那张本就雪白的脸上血色尽褪,变成死寂空洞的惨白。
乐衍见状对众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快去干活。泉茜直到离开后院才问道:“那个金发美男探员是不是犯PTSD了?”
乐衍没说话,但泉茜已经知道了答案,她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对了,你们组长是不是在和他谈恋爱?”
“你怎么看出来的?”乐衍诧异地看向她。
泉茜摊摊手,“其实很容易看出来,他们根本没打算遮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他们俩一直黏在一起,跟连体婴似的,而且你们组长会下意识地护着那个金发美男,每时每刻。”
“再好的上司也不会贴心到永远留出一部分视线与感知放在你身上、时时刻刻关注着你一举一动的程度,况且我们平时执行这种破门任务的时候都是一人占领一个位置列队同时前进,但你们组长可不一样,完全把金发美男保护在自己身后,不知道的以为他是美男请来的保镖或雇佣兵呢。”
泉茜脸上明晃晃写着“这真的很容易看出来好吗”几个大字。
乐衍笑起来,拍拍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说道:“老大远不止如此,平时都把我们警花像瓷器那样护着,生怕磕着碰着一点——”
“不过西尔小可怜值得这样的看照。”
乐衍想起西尔芙林之前犯病时候的样子,嘴角又落了回去。
西尔芙林的嘴唇细细地颤抖着,像是不会用嘴巴呼吸的呼吸困难患者,艰难地用鼻子吸气。他的瞳孔急剧收缩,然后骤然失焦,那片美丽的蓝霎时间变得黯淡无光。
那片往日里倒映着宁静又璀璨的星空的海洋,猝然断裂崩坏,露出海底深处只有西尔芙林一人可见的深渊地狱。
但从今往后不再是一人可见。
阿瑞贝格摘下手套放好,动作轻柔地捧起西尔芙林的脸颊,仿佛接住一个摇摇欲坠几欲碎裂的灵魂。
他看着自己爱人脸上的迷茫与痛苦,像是被困在了惨痛的旧时光里,那瞬间自己的心也随着那碎裂的海洋崩塌了。
最锋利的刀刮过他的心口,带来尖锐而令人窒息的疼痛,阿瑞贝格不断摩挲着西尔芙林的脸颊,亲吻他的鼻尖,想要以此来缓释西尔芙林的痛苦,以及自己被破碎的爱人牵扯出来的痛苦。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西尔芙林犯创后应激,却一次更比一次疼痛,他越爱西尔芙林,他的心就越痛。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显露出丝毫痛苦,他需要成为安定西尔芙林的锚。
阿瑞贝格手指向下慢慢打开西尔芙林掐进掌心的颤抖的手,柔和又不容拒绝地举起放在自己的唇边,啄吻每一个指尖。
“小芙,我的宝贝,无论你现在在经历怎样的痛苦,我都希望你始终牢记这点,那就是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永远与你共摊快乐与痛苦,永远爱你。”
第86章 流浪小猫
西尔芙林在七岁那年养过一只小猫, 那时候他的爸爸已经去世一整年了。
母亲工作很忙,自己也从父亲离开的第二个月被母亲强制要求加入“集训营”。他是“集训营”里年龄最小的成员,那里的训练严苛又残忍, 每间训练室都配备了应急医疗设备, 因为每次的“训练”都没有一个人能完好无损地从头站到尾。
那时候他每天都在受伤,六七岁的西尔芙林并没有那么坚强, 也没有对痛苦感到彻底的麻木, 他会在训练结束后, 小心翼翼地处理自己的伤口, 确保在达到去痛效果的同时, 又不至于好得那么快, 他希望妈妈来接他时能看到自己一身骇人的伤, 进而终止他的训练。
但现实向来与他所希冀的方向相反, 他越期待什么, 什么就越会落空。
母亲见到他一身的伤, 没有丝毫心疼, 只是皱眉责怪他的软弱,他看见母亲眼里的失望,最终也没说出那句“妈妈,我好疼, 我不喜欢集训营”。
西尔芙林从来不做无用功,因此在知道和母亲诉苦无用之后, 他立刻明白自己需要适应集训营, 适应里面训练的节奏并疯狂做到最好, 只有这样,母亲才不会对自己失望,自己才有筹码提要求。
只是偶尔, 在快要坚持不住、痛到极致的时候,他也会一个人悄悄蜷缩在角落里,埋着头面无表情地落泪。
孤单、压抑、痛苦侵占了西尔芙林的童年,与其他小孩五彩斑斓的童趣生活不同,黑色是他唯一能看见的颜色。
在“集训营”待了将近一年,西尔芙林也迎来了他七岁的生日。
小西尔芙林扯住妈妈的衣摆,将他在“集训营”获得的勋章展示给她看,抿抿唇,试探性地开口:“妈妈,我在集训营的表现很好,我是同期综合实力的第一名……而且,今天,今天是我的生日。”
“不错,你该继续保持,而且不能局限于同期,你要比你的‘前辈’做得更好,你得是最优秀的,不能浪费你的天分。”母亲在看研究报告的间隙回了他一句。
“……妈妈,今天是我的生日。”西尔芙林垂下头,低声说。
“哦,哦,你想要什么?”
“猫咪,我想要一只小猫咪。”西尔芙林重新抬起头,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就这样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他想要猫咪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爸爸以前说过自己像一只喜欢晒太阳的小猫。
“爸爸,为什么我们不养一只猫咪呢,你看起来很喜欢小猫。”小西尔芙林曾经这样问过他的父亲。
“因为我们家已经有一只小猫了呀,”阳光下,父亲的笑容显得有些失真,他曲起指尖,刮蹭西尔芙林的小鼻子,动作温柔,语气更甚,“小芙就是爸爸养的最聪明、最漂亮、最乖巧的小猫咪,再养一只的话,爸爸没有更多的爱可以分给它了,这对它来说很不公平。”
“爸爸有你和妈妈就够了,不需要更多了。”
西尔芙林只是单纯地想,既然爸爸喜欢小猫,而且也说自己像小猫,那小猫一定会喜欢他,就像爸爸一样,也像妈妈一样。
小猫可以代替爸爸陪伴他,还会和他成为很好的朋友。
西尔芙林记得,当时妈妈放下了手中的研究报告,静静地看了他许久,尚且年幼的西尔芙林看不懂母亲眼里的情绪,只记得母亲温暖的手掌抚上了自己的脸颊,指尖扫过他的眼皮,轻声说:
“你有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和你爸爸一样。”
母亲在那天并没有明确地答应,但第二天西尔芙林就得到了一只蓝色眼睛的布偶猫。
他给布偶猫取名叫“舒芙蕾”。
舒芙蕾的毛又白又蓬松,眼睛的颜色和西尔芙林很像,西尔芙林很喜欢它。
从集训营回家短暂休息的这几天,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和舒芙蕾待在一起,那段时间是自父亲去世以来,西尔芙林最快乐的时光。
直到那一天。
金黄色的阳光流淌进客厅,为单调压抑的房屋色调带来久违的暖意。西尔芙林眼尾弯起,蓝色的大眼睛眯成一道小缝,手里拿着一团毛线球,正在逗舒芙蕾玩。
漂亮的布偶猫两只前爪立起,扑腾着去抓毛线球,蓬松的尾巴左右拍来拍去,最后缠绕在西尔芙林细瘦的手腕上。
阳光下一人一猫的画面异常美好,像是治愈电影里结尾的最后一幕,温馨得不属于这个空间。
确实不该属于这个空间。
这只猫让西尔芙林懈怠了,他这几天从没进行过课后练习,每天一睁眼就是和猫玩,闭眼还要抱着猫睡,如果不及时制止,西尔芙林将堕落成最没用的废物。
西尔芙林的母亲这样想。
“西尔,放下猫咪,你不是最喜欢云绒街上的那家甜品店吗,妈妈带你去。”
西尔芙林已经一年没吃过那家的甜品了,妈妈这一年也从没带自己出去玩过,于是他立马把舒芙蕾放进自己给它搭建的猫窝,开心地冲上前抱住了妈妈。
“谢谢妈妈!”
他太高兴了,也太容易被哄骗,因此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妈妈的眼神。
也没注意到家里的管家悄悄站在了猫窝后。
西尔芙林抱着一袋子的泡芙和舒芙蕾回家,想要给“舒芙蕾”看,告诉它这两样甜品就是他们俩。
但猫窝里空空如也,没有那只喜欢蜷着尾巴趴在爪子上懒懒晒太阳的漂亮布偶猫。
西尔芙林嘴角的笑意瞬间僵住。
“舒芙蕾!”
“舒芙蕾你在哪,别躲了,我给你带了好玩的东西。”
“舒芙蕾……”
西尔芙林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地方,终于在后院找到了舒芙蕾……的尸体。
“抱歉,猫咪太贪玩了,我没看好它,它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管家双手交握垂于身前,低下头,语调无波无澜。
摔死了……
摔死了?
舒芙蕾……摔死了。
胡说,舒芙蕾一点也不贪玩,它是最聪明、最漂亮、最乖巧的小猫。
蓬软喷香的泡芙和舒芙蕾滚落一地,被人一脚踩过,溢出奶油,变得漆黑暗淡,香味不再。
西尔芙林看着眼前浑身是血一动不动的猫咪,身体里的血液骤然冷却,头重脚轻,晕眩感让他无法正常站立,支撑不住跌倒在地。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确实很像猫咪,不过不是别的猫咪,而是这只自己养了一个礼拜不到就宣告死亡的“舒芙蕾”。
他们眼睛相似,脾性相近,命运也该相同。
舒芙蕾无法代替父亲陪伴自己。
或许他的命运已经注定——没有人陪伴,没有人爱,没有色彩,只有最后的最后,闭眼时的幻想,能让他的所有希冀与期待,幻化为真。
……
舒芙蕾身上的血液越流越多,占据了西尔芙林的视线,就好像那暗红的血液是从他的角膜上往下流的。
西尔芙林被红色与黑色吞噬,在意识逐渐沉入海底缝隙下的深渊时,一道熟悉的低沉又温柔的嗓音像穿透海面的阳光,毫不犹豫地闯进那道隐秘的缝隙,义无反顾地照亮底层的深渊。
他听见那道声音在喊自己的名字,听到他在叫自己宝贝,听到“永远”,听到“陪伴”,也听见“爱”。
最开始那道声音空灵又模糊,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膜,后来逐渐清晰,因为它太过温柔,又太过坚定,没有人会去怀疑它的力量与真实性。
“我爱你,小芙,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
“不要害怕,我永远在你身边……”
温热的、带有安抚性质的吻落在他的鼻尖、唇角,以及手指上,与那道令人心安的声音一起,将他从冰冷的黑渊中拉回现实。
西尔芙林的睫毛如脆弱的蝶翼一般扇动,他颤抖着目光,轻轻地停留在阿瑞贝格脸上,又移动到他健硕挺拔的胸膛上,像一只在外面经历了风吹日晒、暴雨飘袭的流浪小猫终于找到了温暖的巢穴。
阿瑞贝格的怀抱在他看来就是暖洋洋又柔软的猫窝,那里安全、温馨,能抵御外界一切风霜的侵袭,如果可以,他想永远生活在那里,蜷起身子,缩回尾巴,再也不要感知外面的世界了。
西尔芙林扑向阿瑞贝格的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腰,脸颊贴住他的颈窝,小幅度地蹭了蹭。
“你永远会在我身边?”他小声问。
阿瑞贝格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缓慢地捋着他如绸缎般顺滑的金发,嗓音温柔到了极致:“是的,我以我拥有的所有东西、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起誓,我永远会在你身边,哪怕你不再需要我,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我想不到比和你在一起更好的度过余生的方式了。”
西尔芙林却坚决地摇摇头,闭上眼睛,哑声说:“不会有我不需要你的那一天,我永远需要你。”
阿瑞贝格的身边,是他穷尽所有对美好的希冀与幻想,所能得出的最好的归宿了。
“那我们就一直在一起,永远永远不分开,好不好?”阿瑞贝格亲吻他的发顶。
“嗯。”西尔芙林用力地点头。
“……所以,可以告诉我是什么让你感到害怕和无助吗?”阿瑞贝格轻拍西尔芙林的脊背,柔声问。
西尔芙林更加紧密地贴向阿瑞贝格,像是想要融化在他怀里,以此获得最高级别的安全感。
“之后我全都告诉你,等这个案子解决,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西尔芙林双目紧闭,抬头亲了一口阿瑞贝格的嘴唇。
“现在,你只用抱抱我,你只要抱我一会儿,我就能好。”——
作者有话说:小芙和小猫的故事在20章有提到过一点点。
无责任小剧场:
小芙:人,你要收养面前的这只流浪小猫吗,我很聪明,也很漂亮,还很乖巧。
阿瑞:(抱住狂撸)(爱不释手)当然要。(笑眯眯)
小芙:人,你要保证,永远不会弃养咪,要永远陪伴咪。
阿瑞:(埋头到处亲)你是我一个人的小猫,我会永远永远陪伴我的小猫,永远永远爱我的小猫。(宠溺地揉猫下巴)
第87章 修复
阿瑞贝格将西尔芙林揉进自己怀里, 双臂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牢牢地把西尔芙林保护在内。
危险的深渊被隔绝在外,西尔芙林的意识被轻柔又坚固的泡泡包裹住, 穿过缝隙, 向着海面、向着阳光游上去。
随着西尔芙林意识的离去,海底巨大的裂口合并复原, 海浪徐徐, 风平浪静, 海底深处不为人知的黑暗再次隐蔽, 不过这一次, 阳光抓住机会, 成功钻了进去。
“这些猫狗, 不该葬身在这里。”西尔芙林的脸埋在阿瑞贝格颈窝中, 闷闷地说。
阿瑞贝格其实知道西尔芙林是因为什么突发应激, 他看向那只猫的眼神太过悲怆, 饱含无力与愤恨, 之后又趋于麻木无神。
他心疼地轻拍西尔芙林的腰部,嘴唇贴着他的耳廓,承诺道:“我会申请将它们好好安葬,哪怕只剩几根骨头。”
“现在, 什么都不要想,只要知道我一直紧紧地抱着你就够了。”
西尔芙林点头, 即使清楚这个拥抱已经很严实了, 还是又往里挤了挤。
肌肤相贴, 严丝合缝,体温融合,在这一刻, 他们成为缠绕着依附在一起的共生植物,离开对方就无法生存。
就这样静静抱了两分钟,西尔芙林用脸颊蹭了蹭阿瑞贝格肩膀处的西装布料,然后才从他怀里出来,平静地说:“我没事了,可以继续工作了。”
“好,但之后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都要告诉我好吗小芙,你随时可以停止去休息。”阿瑞贝格揉揉他的脑袋,托住后脑勺在他唇角印上一吻,温声说:“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会和你共同面对,伤心难过了就来我身边让我抱下你——你刚刚的样子把我的心都撕扯成了碎片。”
西尔芙林看着阿瑞贝格认真而爱怜的神色,抿了抿唇。
心脏变成一块吸饱了温水的海绵,软绵绵又沉甸甸,挤压收缩,温水窜流,通向他的四肢百骸,好像自从遇见阿瑞贝格以后,身体里的四季就只剩下春天。
西尔芙林伸手解开阿瑞贝格西装外套的扣子,手掌隔着薄薄的衬衫贴上阿瑞贝格的胸口处,感知着他的心跳。
阿瑞贝格按住他的手背,歪头笑道:“我们还是继续工作吧,你解开我的外套,贴上我的胸膛,会让我忍不住想索取更多的——”
话还没说完,西尔芙林就移开了手,改为用唇吻上他的心口,亲上去的同时抬眼看他,宝石般的蓝眼睛恢复了勾魂夺魄的色彩,他轻声说:“我只是想修复你变成碎片的心脏。”
随后没等阿瑞贝格做出反应,西尔芙林就重新起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低声说:“好了,我们快去帮忙吧。”
——如果他的耳朵没有变红的话,阿瑞贝格或许真的会相信他勾引人勾引得如此收放自如。
……
“他这次是真的很愤怒。”乐衍隔着手套捡起桌角下的巧克力碎屑,放进证物袋里,“我猜这个巧克力是凶手留下的。”
“我不明白,‘艺术杀手’会犯这样的错误吗,在犯罪现场吃东西,还留下碎屑?不能是受害者吃的吗?”福加挠头反驳。
“你看那一小块的色泽,”阿瑞贝格突然从后面走了出来,一手牵着西尔芙林,一手指向证物袋中的巧克力块,“这种巧克力很贵,以受害者的经济水平大概率吃不起,而且在他家里逛了一圈我们也能发现,房子里没有任何零食的存在痕迹,他爱吃肉,狗肉、猪肉,以及菠菜,其余食物的影子在他家根本见不到。”
西尔芙林懒懒地倚靠在阿瑞贝格的手臂上,补充道:“部分杀人犯会通过吃东西来平复情绪,就像有些杀人犯需要通过暴力殴打受害者、毁坏周围环境、甚至是自虐的方式来缓解过于激动的情绪一样。”
“‘艺术杀手’要保持清醒,保持理智,才能条理分明,如果带着太过强烈的情感色彩,可能会影响‘艺术品’最终的呈现效果,这是他不能允许的——不过,吃巧克力平复情绪的方式对于他这种连环杀人犯来说有些过于温和了。”
西尔芙林对这点也有点疑惑,虽说“艺术杀手”杀人讲究“美观”,但并不缺乏暴力元素,这种通过吃零食来管理情绪的习惯,于他而言过于文明了,就像一个家教良好的好好先生。
“你一般生气了会怎样控制情绪?”西尔芙林偏头问阿瑞贝格,自己基本上没见过阿瑞贝格发火,他在情绪管理方面的造诣简直登峰造极。
“通常情况下,我不靠外物就能自我内部消化掉,当然我也有愤怒至极的时候,到了这种程度我会去打拳,对我来说□□搏斗是最快速度消解情绪的办法——当然,现在我有别的办法了。”阿瑞贝格微笑道。
“什么办法?”西尔芙林好奇。
“我回去演示给你看。”
“……”
西尔芙林感觉应该不是什么正经方法,因为阿瑞贝格语气里意味深长的隐晦笑意自己再熟悉不过了。
他清咳两声,说回正事:“阿瑞这种标准的贵族绅士都要靠搏斗来发泄情绪,‘艺术杀手’的未免太过文雅。”
“他的家境很好?”崔维斯猜测。
“我觉得很有可能,大多数情况下只有家境殷实有钱有闲的人才会去研究什么旧时代艺术,并且,很少有贫穷的男人会去为女性鸣不平,物质上的贫穷限制了他们精神上的提高,这些人大部分会固守着老旧的男性至上观念。”
“而那些没有物质方面困扰的男人,才更有可能接触到良好的教育,追求精神的丰腴,产生‘极端的正义感’。”乐衍认同道。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发现吗?”阿瑞贝格问。
一群人摇摇头,屋内没有更多的疑点了。
西尔芙林环顾房间一圈,视线忽然再次停留门板处的血字上,眉心微蹙。
“怎么了?”阿瑞贝格注意到西尔芙林眼神的停滞,询问道。
“你不觉得这上面的字有点太红太浓稠了吗?”西尔芙林走近,轻轻嗅闻,“不……不对。”
“这不完全是血液,还混了点别的东西。”
阿瑞贝格也走上前细看,“的确,干涸的鲜血不该是这样的颜色——待会儿拿回去化验,不出意外这会是个突破口。”
“房间内已经扫清,门也观察过了……”
“外面呢?”西尔芙林说,“凶手怎么来的,这条巷子没有摄像头,中间的道路狭窄拥挤,稍微大一点的汽车都很难穿过。”
“凶手是步行尾随吗?”福加问。
“他从哪一段路开始步行尾随呢?凶手不太可能住这附近,去年的三个受害者死亡地离这很远,而且刚刚你们也推断了凶手经济状况良好,可是这附近的一片区域都是经济条件中下游和贫困户的居住区。”泉茜思索着。
乐衍望向外面的道路,“凶手住的地方不在这块区域,他只能开车或者坐车来。”
“他是自己开车来的,”阿瑞贝格说,“他布置一个这样的‘艺术现场’需要带不少工具,而带着太多东西坐车一是不方便,二是太显眼,况且自驾会让他更有掌控感,可以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崔维斯:“那他的车会停在哪呢?”
“他会尽量避开摄像头,同时避开人群,还要足够方便,他不能步行太长一段路。”西尔芙林走出房门,看着巷子口,突然问:“离这最近的摄像头覆盖区在哪里?”
“得完全走出巷子,来到大马路上。”泉茜答道。
“有摄像头能照到巷子口的转角处吗?”
泉茜思考了一下,摇摇头,“原来有,但最近几个月那个摄像头坏了,一直没人来修。”
“你了解得很深。”乐衍看她一眼,泉茜对这片区域非常熟悉,一些细节方面的东西全都清楚。
“因为我也住在这片区域,不过离这不近,但由于这里的治安不好,我会尽可能地把方圆几公里的情况了解清楚,以防万一。”泉茜无奈地耸肩,“职业习惯。”
乐衍:“很好的习惯。”
“我想去巷子口看看。”西尔芙林抓住阿瑞贝格的手指,偏头说。
“好,我和你去。”阿瑞贝格反握住他的手。
“这有东西。”西尔芙林撩起头发,俯身看着地面上颜色略深的一小块地方。
“应该被人擦掉了,但痕迹还没完全消失。”阿瑞贝格半蹲下身,与西尔芙林头对头凑一块看。
“带了紫外线灯吗?”西尔芙林抬头问。
“乐衍带了,我让她拿过来。”
一行人一起走过来,阿瑞贝格指着地面上不太显眼的一点地方,对乐衍说:“照一下这里。”
“这是……”福加看着紫外线下那几滴异常明显的液体痕迹,眉头微皱。
“汽车润滑油,而且型号应该很新。”阿瑞贝格观察着说道,“去查一下,这可能是某种特定型号的润滑油,对我们排查车辆有关键作用。”
“他这次露出了太多马脚。”
第88章 解压
“房门上书写圣经语录的‘颜料’是血液与丙烯颜料的混合物, 不过这种色号的丙烯颜料只在专业艺术商店有卖。”泉茜将报告递给阿瑞贝格。
“润滑油的比对结果也出来了,确实如你所说,这种润滑油型号很新, 只用于某几个特定的车型, 我已经让人着手排查周边监控出现的属于这几种车型的车辆。”
“他似乎是个专业画家?”西尔芙林回想着之前案件的细节,忽然说道。
“在《愤怒的美狄亚》一案中, 凶手使用了用于绘画的专业艺术用品银粉;《赫拉与阿耳戈斯》一案, 无论是需要极高工艺水准的金线刺绣, 还是充满细节呈现出高技巧的受害者妆容, 都彰显着他专业艺术家的身份;这一案中使用的颜料也是从专业渠道购入的。”
“从材料的使用到技法的呈现, 都表现出了他的专业性。”
阿瑞贝格的指节敲击着桌面, 思考了一会儿说:“或许我们可以给出‘艺术杀手’的侧写了。”
……
乐衍:“‘艺术杀手’是一个20到35岁之间的成年男性。他冷静、具有较高的技术能力, 会使用专业的医疗设备, 同时, 能实施搬运尸体、穿透大脑、斧子砍头等高强度的体力活动。”
西尔芙林双手抱臂, 一条腿支着另一条松散地弯曲, 淡声道:“他是高功能反社会者,极度冷静、傲慢、缺乏共情能力、以自我为中心,享受操纵生命,‘向社会复仇’的快感, 犯罪现场体现出了强烈的控制欲与‘审判者’的姿态。”
崔维斯:“最重要的一点,他是个艺术家, 受过高等教育, 且经济状况优良。他大学很可能读的就是艺术专业, 但同时,也兼具医疗、电子工程及化学方面的知识,毫无疑问, 他算是天才。”
“他大概率独居,社交孤立,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与家人关系不好,周围的人可能会称他为‘一个古怪的天才’。”阿瑞贝格反手撑着桌沿,站在西尔芙林旁边,沉声说道。
福加:“他拥有极高的计划性和执行力,会密切关注媒体报道——不然不会这么快得知模仿犯在伪装他作案,并迅速做出反应杀死他——他可能有一个独立的‘艺术办公室’,来对‘作品’进行模拟设计,毕竟他是个追求完美的人。”
“除了这份罪犯侧写之外,之前的疑点也要继续深入排查,车辆、监控,这些都是关键。”阿瑞贝格补充。
泉茜在一旁边记笔记边分组安排,“线索很多,侧写也很全面,大家加油动起来,抓住‘艺术杀手’只是时间问题。”
“感谢你们的帮助,剩下的就由我们自己来搜查吧。这么早把你们叫起来又奔波了一整天,辛苦你们了,快回酒店补个觉吧,我们效率超高,很快就会有结果的。”泉茜转头看向调查小组表示感谢。
泉茜他们的工作效率确实很高,今天早上六点多将近七点的时候就给阿瑞贝格打电话告知找到模仿犯的消息,资料也准备得充足,行动力极强。
再加上本地警局要人手有人手,要熟悉度有熟悉度,阿瑞贝格他们也只能提供构建侧写、给出调查方向,以及后续审问方面的帮助,便也不多推辞,客套几句就回酒店休息了。
……
“宝贝,你是想补个觉还是和我聊聊天?”阿瑞贝格坐在床边,将西尔芙林拉到自己大腿上,捏了捏他的耳垂,柔声问道。
西尔芙林进入阿瑞贝格怀中后身体下意识地放松,脑袋懒懒地搭在他的肩膀上,没骨头似地贴着他。
“聊什么,聊你还是聊我,聊案件还是聊爱情?”西尔芙林抓住阿瑞贝格放在自己腰上的一只手,像猫咪玩线球一样把玩,按过他的指节,揉捏他的虎口。
阿瑞贝格剩下的那只手掐住他的腰窝,拇指摩挲两下,成功让一滩“人饼”弓起身子,发出受不住的笑声。
西尔芙林额头用力抵住阿瑞贝格的锁骨,身体本能地想要逃离那个玩弄着自己敏感点的大掌,却又被意识拉回,倔强地挨蹭着,不想放过与爱人的任何一点肢体接触。
“两只手同时掐着的时候你没这么敏感。”阿瑞贝格挑眉,撩开西尔芙林里面的衣服,直接触碰上内里温热的肌肤。
没了布料的遮挡,西尔芙林感觉更加麻痒,控制不住地抚上阿瑞贝格作乱的手,欲拒还迎地拉扯着。
“两边一起就会中和一下。”西尔芙林拉着那只刚刚被自己当成玩具的手,带领着钻进衣服下摆,按上另一边腰窝,然后放手,礼尚往来地解开阿瑞贝格衬衫的下面几颗扣子,摸着他手感极佳的腹肌。
西尔芙林戳弄坚硬的块垒,又用指甲刮蹭过块垒之间深邃的沟壑,手下的肌肉愈发紧绷起来。
阿瑞贝格抓着他的腰把他拎倒在床上,至上而下地盯他,嗓音微哑:“做什么?”
“解压一下,不给吗?”西尔芙林歪头,金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蜿蜒爬过雪白的床单,从高处看就像旧时代东方的精美织锦。
“这样解压可是会一发不可收拾的。”阿瑞贝格低声警告,将西尔芙林的衣服下摆彻底推到腹肌上方,俯身吻住那两个引诱他许久的腰窝,感受着身下皮肤的战栗,“吻住两边就无法中和了。”
“甚至效果拔群。”
西尔芙林抖着手推起阿瑞贝格的脑袋,翻身将他压在下方,趴下身卧在他的胸膛上,轻声道:“不是聊天吗,擦枪走火可不好。”
“我觉得我也需要适当的解压。”阿瑞贝格环住他的腰。
“嗯哼,那我们互相休闲一下?”西尔芙林重新摸上阿瑞贝格的腹肌,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搂住他腰的那条手臂力度逐渐加重,等到西尔芙林感到有些不适挪动了一下位置时,就发现了某个有趣的东西。
他扬起眉梢,抬头勾起唇角:“看来你有点休闲过度了。”
阿瑞贝格缓缓抽出西尔芙林的手,带着西尔芙林起身,克制着亲了一口他的嘴角,无奈地说:“不要总是诱惑我。”
“我没有呀。”西尔芙林眨两下眼睛,无辜道。
“解压环节到此结束,你该休息了。”阿瑞贝格把西尔芙林塞进被子里,抚摸他的鬓发,压制着欲望转身拿起衣服走进浴室冲冷水澡。
西尔芙林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阿瑞贝格洗完一个艰难又漫长的冷水澡出来后,映入眼帘的就是西尔芙林昏昏欲睡的可爱模样,他走上前坐到他身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困了就睡,头一点一点的在这表演电量耗尽还强行工作的小机器人吗?”
“等你。”西尔芙林听见声音清醒了点,脑袋凑上前放在阿瑞贝格腿上,这下终于顺从困意闭上眼,“你在身边我就不会做噩梦……”
西尔芙林只要犯了PTSD,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每天都会做噩梦,偏偏还总是深陷梦中无法挣扎清醒,他讨厌这种无法控制的感觉。
在阿瑞贝格身边他会很安心,那些黑暗血腥的噩梦好像都被他温暖的怀抱抵挡在外了,所以西尔芙林喜欢阿瑞贝格抱着自己睡觉。
现在尤其需要。
阿瑞贝格躺下身,食指蹭过西尔芙林的颧骨,手掌包裹他的脸颊,怜惜地吻住薄薄一层眼皮,然后闭眼将人拢入怀中。
“以后都是美梦。”
他轻叹一声,好似许下了一个承诺。
……
第二天清晨他们依旧早早来到当地警局,泉茜小组的工作能力属实惊人,只用几个小时就成功锁定了嫌犯。
“我承认,这次和我们的工作效率没太大关系,”泉茜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咖啡,自己则一下喝掉了大半,“我在特定范围内公布了嫌疑人的侧写,没过多久就有一个当地知名艺术学院的男学生打电话来举报他同学。”
“谢谢,他不喝咖啡。”阿瑞贝格接过泉茜递给西尔芙林的咖啡,将自己手中拿了一路的牛奶放到他手上,“我帮他喝掉吧,辛苦你了。”
“确定这不是年轻男孩的恶作剧?或者只是单纯看不惯那个同学。”阿瑞贝格向泉茜确认。
泉茜摇头,“我一开始也有点怀疑,但查完他的资料后就不这么认为了。”
她把那个男生的资料展示给他们看。
“布尔维尔,男,24岁,当地知名艺术学院的美术硕士,父亲是商人,母亲是画家,家境良好,同时性格孤僻,在学校里几乎没什么朋友,他们都认为他性格古怪,目空一切。‘整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失去了对现实世界的感知,有时候显得很吓人’是那个举报人对他的评价。”
“他自学过电子技术,还拿到了资深电子工程师证。值得一提的是,他父亲有家暴史,多次暴力殴打他母亲致精神障碍,而布尔维尔本人,也因斗殴被拘留过。”
第89章 双人问询
“在你们来之前, 我已经派人去搜过他的房子,里面堆满了黑暗风格的艺术作品,这些艺术作品所使用的材料与案发现场的一些重合, 比如数据线和银粉。”泉茜翻到搜查照片那一页。
“整体看起来确实有旧时代的画作风格, 但色调更暗。”西尔芙林评价道。
“怎么样,逮捕吗?”泉茜问他们的意见。
“叫来问询吧。”阿瑞贝格说。
……
布尔维尔身穿多色拼接款Polo衫和一条浅色破洞牛仔裤, 头发卷曲凌乱, 及肩长度, 低头时像是顶了个鸡窝在脑袋上。
他个子高挑, 身型偏瘦, 一路上都低垂着脑袋, 被几个警员围着向前走, 一声不吭, 只有不断绞动的手指暴露出他的不安。
“很典型的艺术家型‘邋遢’, 说真的, 他的头油得能当反光镜。”崔维斯视线跟随着布尔维尔向前, 站在走廊上犀利地说道。
“他的反应也很有意思,一般如果自己是被冤枉的,或者是假装被冤枉的,都要在被‘请来’时大声嚷嚷, 哭天喊地,一路叫着‘你们抓错了人, 我要去告你们!’, 但他一直很平静很沉默, 搞得我们像直接抓捕凶手归案了。”乐衍抱臂耸肩。
“他像是不想挣扎了,这架势是要坦白从宽?”福加也不太理解。
“谁来审他,你们还是我们?”泉茜走过来问。
“我和西尔来吧。”阿瑞贝格说, 转头询问西尔芙林的意见,“你主审我副审?”
“行,服从组长大人安排。”西尔芙林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应道。
泉茜点头,“应该会比较轻松,他看起来没有反抗的念头。”
“但愿?”西尔芙林语气不明。
……
阿瑞贝格帮西尔芙林拉开椅子,之后自己才坐下。
西尔芙林坐好后也不说话,靠着椅背抱胸静静地凝视布尔维尔。
阿瑞贝格按照西尔芙林的节奏,没有擅自开口,很长一段时间内,审讯室安静得针落可闻。
这让一直沉默的布尔维尔都感到局促不安,手指绞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脊背离开椅背,稍稍坐直了些,想要躲避西尔芙林审视的视线,又感觉它如影随形。
他的脚开始左右挪动,发出忐忑的噪音,吵得西尔芙林本就没睡够的脑子更痛。
他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一直低头理资料的阿瑞贝格立即抬眼警告地扫了布尔维尔一眼。
两道视线的夹击终于让布尔维尔受不住了,他如坐针毡地看向他们问道:“为什么抓我来?”
“终于肯说话了?”西尔芙林的语气平稳得没有半点情绪痕迹。
“你倒是沉稳,一路不哭不闹不喊冤,是打算直接认罪吗?”
“认什么罪,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布尔维尔低下头,肩膀内缩。
“不知道?不知道就乖乖跟我们来了,你还真是逆来顺受。”西尔芙林嗤笑一声。
“你们随意抓人还有理了,不是人人都像你们一样缺乏理智还喜欢阴阳怪气!”
“这是什么,你能告诉我吗?”阿瑞贝格抽出其中一张案发现场的照片,递给布尔维尔看。
布尔维尔还沉浸在刚刚的气愤中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回道:“《赫拉与阿耳戈斯》——”
他猛地抬起头,冷汗频出。
“挺厉害,一眼就能从一张案发现场照得知它所代表的旧时代画作,甚至不用多思考几秒各个部分代表了画作中的哪些细节。”阿瑞贝格点头,微笑道:“我该夸你不愧是学艺术的呢,还是该夸你对犯罪现场有相当敏锐的感知呢?”
“要知道,我们这些专业警探也得细细分析其中细节,并通过更多照片进行确认才敢这样下定论。”
阿瑞贝格的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刃,直直刺向布尔维尔。
“我怎么知道里面有尸体,对于我们学艺术的人来说,乍眼一看就是能从基本风格和特定元素中判断画作类型,这种比较知名的画作当然可以一下说出来,你们不说这是案发现场照片,我还以为那是个假人。”
“现在很多艺术作品都会加上逼真的假人增强冲击力,这只能说明创造这个‘作品’的人很厉害,模仿到了画作的精髓之处。”布尔维尔摊手,杂乱的黑发挡住了他的眼睛。
“所以你认为这是‘艺术作品’?由尸体和血液构成的‘艺术作品’?”西尔芙林语调冰冷,“看来你对自己的‘艺术品’相当欣赏啊。”
“不是我……”
没等布尔维尔说完,西尔芙林倏然将《赫拉与阿耳戈斯》一案的所有照片一张一张铺放在他面前,“艺术家,电脑玩挺好的啊。”
“你在说什么……”布尔维尔喉结滚动。
“太巧了不是吗,‘艺术杀手’懂艺术也懂电子信息,和你一样——我记得你有一个作业项目就是用上百个摄像头画面组成一个黑暗的‘花圈’,当时应该吓到你的硕导了吧,还吓到了周围的同学,让他们更加坚定了你是个‘怪胎’的事实。”
“这个项目是不合格的,但你不这样认为,不甘心,也不服气,你认为这是你最完美的作品之一,于是把它摆在了家里正中心的位置。”
“你不觉得你的这个作业与案发现场的……按你的话怎么说来着,‘基本风格’和‘特定元素’都非常相似吗。”西尔芙林的眼神带着淡淡的压迫感,仿佛能够轻易看穿人心,让一切伪装都无所遁形。
布尔维尔脸色惨败,嘴唇哆嗦,肩膀神经质地颤抖着。
西尔芙林眉尾微扬,盯着他的动作,沉默了两秒。
他的身体忽然前倾,拉近与布尔维尔的距离,这个角度能让布尔维尔更加清晰地看见那张漂亮得不可思议的脸,但他却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因为他能从这个天然的“神造艺术品”下,感知到其内部的冷漠和令人退却的毒性。
“你恨你父亲,对不对?他打你母亲,打得很厉害,青了紫了吐血了,进医院了,可你母亲住院了怎么办,他喝醉了打谁呢,他工作上遇到难题了打谁呢,他情绪不好时找谁发泄呢,当然会找失去母亲庇佑的你了。”
“很痛的对吧,打在你妈妈身上时你就知道很痛,可是你太懦弱了,哪怕他把妈妈打得再触目惊心,再痛不欲生,你还是不敢上前制止,因为你知道,只要去阻拦,那鞭鞭带血的痛苦就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你对你父亲有多痛恨,就对母亲有多愧疚,但你无法挽回,只能将愧疚转嫁到那些和母亲同样痛苦的女人们身上,同时将这种恨,成几何倍地放大,转移到那些和父亲一样施加痛苦的男人身上。”
“他们和你父亲太像了,同样的外表光鲜亮丽,内里腐烂生蛆。‘他们真该死’,你是不是这样想?你只是在‘替天行道’,为她们复仇,对不对?”
西尔芙林语速极快,字字句句都带着不容拖延的紧迫感,没有丝毫空隙,也没给人任何喘息的空间,连串的质问像一根又一根的冰锥,连续不断地朝布尔维尔刺去。
布尔维尔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大喊道:“你们懂什么,他们都是些人渣,就该被……”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慌忙刹住车,但已经来不及了。
西尔芙林却意外地没有抓住这个显而易见的漏洞进行逼问,而是忽然放缓语气,放慢语速,话题骤然转变,变成简单地探讨一个专业知识,“说说这个案件,你是怎么将电极片精准地放在受害者心脏附近的特定位置的,这是很专业的细节,你是特意去背了图谱吗,还是有什么其他方法?”
“你……你怎么知道我看了图谱。”布尔维尔慌乱道。
西尔芙林毫无预兆地笑了一下,接着坐回椅子上,翘腿抱胸看他,像在欣赏马戏团里猴子的表演,“是吗,图谱怎么说的,在哪个位置?”
“肋骨下面,左胸。”布尔维尔急忙说。
在观察室中认真听着他们对话的泉茜惊讶道:“他这是直接承认了?”
乐衍他们也看不出这个布尔维尔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审讯室内,坐在一旁记录要点的阿瑞贝格停住了手中的钢笔,墨水在白纸上晕开,留下深深印到下面两张纸上的一点。
“具体位置呢,心尖,心室,还是窦房结?”他抬头沉声问布尔维尔。
“心……”布尔维尔眼神飘移,半天说不出下一个字。
西尔芙林又一次轻轻揭过,换到下一个话题,“再说说克莱尔呢,那个模仿犯,你很气愤吗,为什么连作案标志都没留下,那不是你的‘签名’吗,怎么会有艺术家不给自己的‘作品’署名的?”
“他不配得到我的‘署名’。”布尔维尔咬牙切齿道,“该死的模仿者,‘艺术’不允许抄袭,更禁止顶替,他是哪里来的垃圾货,也配成为‘艺术品’?”
“哈。”西尔芙林抑制不住地嘲笑出声,像是憋笑了一整场的单口相声终于迎来了最好笑的部分,再也忍不住地颤抖着肩,动作前所未有的剧烈,与他之前平淡得好似失去情绪的表现大相径庭。
不过仅仅持续两秒,西尔芙林又回归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声音淡漠如水,说出来的话却让布尔维尔和观察室里的人都摸不着头脑:
“你是有表演型人格障碍吗?”
第90章 爹系男友
“你明不明白这样做的后果?‘艺术杀手’杀了很多人, 他是一定会被判处死刑的,你知道吧?”西尔芙林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布尔维尔紧张地吞咽口水,膝盖下意识地合拢, 呈防御姿态。
“现在看起来就自然很多。”西尔芙林撑着下巴看他, 语气轻快了些,但那海水一般静谧的蓝眼睛却像结了层冰, 透着刺骨的寒凉。
“你知道自己刚刚很假吗?”西尔芙林似是真的疑惑。
“你到底说什么, 我听不懂你说话!”布尔维尔抬头努力直视着那双美丽得如同蓝色幻境的眼睛, 在这一刻, 他又一次坚定了之前的想法——这是一双不能直视的眼睛, 是危险而神秘的眼睛, 你看进去时, 就会被引诱着陷入布满陷阱的幻境, 你无法在那里撒谎, 甚至连最起码的自控都做不到。
“从一开始, 你的脚步移动就太刻意了, 刻意地营造‘焦虑感’,表现一个‘凶手’的不安,而且我只是提到你的作业与犯罪现场的风格相似,你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 像是已经被判刑了似的。”
“‘艺术杀手’真的会这样轻易地把情绪外化于行吗,明明我说的这些并不在‘艺术杀手’的‘敏感范围’内, 大多数时候, 他都应该是能够控制情绪, 喜怒不形于色的,毕竟完成一个‘优秀艺术作品’的严谨性要求他做到这点,不是吗?”
“你呢, 漏洞百出,居然能口不择言成这样,蓄意地‘说漏嘴’,但却是真的缺乏作为‘艺术杀手’该有的知识和严密性。”
“这么精密的‘仪式’,你为什么不清楚电极片该对准的具体位置呢,你为什么要这样蹩脚地向我们表演‘艺术杀手’从一开始的从容淡定,到之后被问询警探的小小伎俩轻易逼出‘坦白’的幼稚戏码呢?”
“最重要的是,”西尔芙林蓦地停顿一瞬,欣赏了一会布尔维尔“自然”惨白的脸色,愉悦地笑了起来,“模仿者的名字并不叫克莱尔,但你却没有立马反应过来不对。”
“就算你真是‘艺术杀手’,想要伪装才故意装傻,但听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名字占了自己前不久刚完成的‘艺术品’的位置,脸色怎么着都会在听到后的一刹那下意识地产生变化。”
“可你脸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故作的痛恨和嫌恶。”
“还有,你根本不了解‘艺术杀手’留在每个现场的特殊标记代表了什么,那不是他的‘署名’,而是他的‘情感储存地’。”
“他不会忘记这个,不会在任何一个犯罪现场遗漏这个,不会因为受害者对他意义的不同而有所区别,因为那本来就不是给受害者准备的,而是给他自己准备的。”
“你对象征物的解读太过浅显浅薄,对于‘艺术杀手’来讲也太过冒犯。”
“如果‘艺术杀手’真的想‘坦白从宽’,那么在象征物的解读上,他一定不会加以遮掩,而是细致入微地讲述它的内涵和自己真正想表达的东西,或许还会给我们讲一个故事?这是他犯罪的‘精髓’所在,也是他的犯罪信仰,‘艺术杀手’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侮辱这个标志,他自己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布尔维尔先生,是什么让你毅然决然地接下这顶沉重的‘帽子’,心甘情愿地代替‘艺术杀手’去死呢?”
“为这个你根本不了解的人去死,为这个完全陌生的人去死。”
西尔芙林轻飘飘的几句话,彻底击溃了布尔维尔的心理防线。
“你凭什么说我不了解他!”
由于一开始布尔维尔相当配合,没有任何暴力反抗的倾向,也没有逃脱的念头,所以并没有给他佩戴手铐脚镣。
这会儿,听完西尔芙林“高高在上”的质询,他情绪骤然失控,愤怒地起身想要抓住西尔芙林的衣领把他揪起来,哪知手刚伸出去,就被一旁的阿瑞贝格狠狠攥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反手钳制着压在桌面上,手腕和肩膀处传来剧烈的疼痛。
“做什么,老实点!”阿瑞贝格死死地将他按住,皱眉沉声道。
“攻击警探,你胆子未免太大了点。”
这个西装警探的力气太大了,绝对的力量悬殊之下,布尔维尔连一丝一毫的挣扎力气都使不上来,只能一动不动地忍受着钻心的痛苦。
可即使是这样,他的嘴巴依旧没停,蹦出愤恨的语句:
“你们根本就不懂!没人比我更了解他,我们是知己,是艺术家!”
“你真的觉得自己和他经历相似,惺惺相惜?”西尔芙林弯腰,语带好奇地说:“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误解?”
“上一个模仿他的人血都流干了,你真的以为他会感激你吗,为‘知己者’死是什么很有艺术感的事吗?”
西尔芙林自问自答:“其实并不是,只是你逃避现实的一种懦弱手段罢了,把自己代入‘艺术杀手’的角色,会不会让你的愧疚感减轻一些,会不会让你自以为是地觉得,‘哇,我好像真的有这种力量’,会不会让你真的陷入这样的臆想,觉得自己复仇成功了?”
“你甚至不知道他的仇恨来自于什么,不明白他的犯罪痕迹究竟要表达什么,这样还想替他背锅?”
“他只会嘲笑你,可怜你,认为你蠢得无可救药。”
西尔芙林轻蔑的语气,恍然间让布尔维尔看见了“艺术杀手”本人,在这一刻,他们的语句语调奇迹般的重合,布尔维尔毫不怀疑,“艺术杀手”真的会这样说。
“你得直面现实,布尔维尔,从一个泥沼踏入另一个泥沼并不会改变什么,也没有哪个比哪个更高贵一说。而假的成不了真,真的也永远做不了假。”西尔芙林站直身体,怜悯地说。
……
“白忙活一场。”泉茜瘫倒在座椅上,手掌砸向额头,闭上眼。
西尔芙林最后几句话让布尔维尔彻底放弃挣扎,老实交代了所有。
他确实如西尔芙林所说,认为“艺术杀手”有着和自己一样对艺术的追求以及同类型的报复对象,由此成为了他的“狂热粉丝”。现实生活的压抑痛苦和自身性格的软弱懦弱让他每天生活在地狱之中,渴求解放,而将自己想象成“艺术杀手”就是他唯一能解脱的方式。
他开始扮演“艺术杀手”,解读他的“作品”,模仿他的风格,直至最终为他死亡。
死亡本身也是一种很好的解脱方式。
乐衍走过来拍了拍泉茜的肩,开导道:“辛苦了,别灰心,往好处想,至少我们没有抓错人,不然‘艺术杀手’就这样逃出生天,我们还丝毫不知情。”
“我和西尔去买了些吃的,大家都辛苦了,来吃点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推倒重来。”
阿瑞贝格一手拎着一个大袋子,毫无压力地拿了一路,西尔芙林本来要帮他分担一个,被他强硬地拒绝了,最后手里只剩一杯抹茶牛奶。
泉茜扫过包装袋的牌子,顿时瞪大了眼睛,猛地站起身,“我去,这家店超级贵的。”
“不行啊,阿瑞贝格探员,本来就是我们麻烦你们,还让你们破费请客……”
调查小组的人却理所当然地接过袋子,迫不及待地拿出里面琳琅满目的菜品,招呼着所有人来吃。
“不要有心理压力,泉茜警探,实话告诉你,这一餐饭对于我们老大来说就相当于买一根棒棒糖。”乐衍递了一块披萨饼给她。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挤破脑袋都想进你们小组了。”泉茜选择接受资本的天降福利。
她边吃边看着阿瑞贝格帮西尔芙林备好餐具,夹好菜,虾类剥壳,水果去皮,又接过他没喝完的抹茶牛奶一口闷干净,简直惊心骇神。
“你懂的,爹系男友。”乐衍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见怪不怪地解释道,“何况家里有这么个大宝贝确实要护好些,换我我也这样。”
西尔芙林埋头吃着碗里剥好的虾,顺滑的金色长发随着低头的动作往下滑,没等他伸手捞起,另一只手从身侧替他挽起,阿瑞贝格的声音随之响起:“我帮你扎起来?”
西尔芙林放下伸到一半的手,点点头。
阿瑞贝格从西服内袋里拿出一根皮筋,利落地给西尔芙林扎了个丸子头。
西尔芙林往脑袋后面摸了摸,眯眼夸赞:“真厉害。”
“我还研究了许多别的扎法,以后都让我试试,嗯?”阿瑞贝格抚摸着西尔芙林的鬓角,温柔道。
“允许你在我身上做实验。”西尔芙林冲他眨眨眼。
“我感觉我现在才真正认识他们。”泉茜低声对乐衍说。
“怎么?”
“那位金发美男探员给我的第一感觉是不好接近,对人对事都比较冷漠高傲,刚刚在审讯室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现在突然变得有点,俏皮?”泉茜想半天才挤出这么个词。
“至于你们领导给我的第一感觉……总之,不是那种会扎头发的,也不是会帮别人剥虾的。”
“所以说爱情是个神奇的东西。”乐衍总结道。
“谁说不是呢。”泉茜耸耸肩,表示认同。
“唔,对了西尔,你从一开始就觉得布尔维尔不是凶手吗?”福加塞了一大口意面进嘴里,想到什么,含糊地问道。
“说不准,但潜意识里觉得,‘艺术杀手’不会固定地待在某一个地点——比如学校——也不会高调到人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异常,并毁于同学的‘举报’。而且他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结局,在审讯室里坦白自己……”
西尔芙林思绪一顿,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对,‘艺术杀手’不会高调到让别人察觉到他的异常,他一定具备某种特质,让别人觉得他‘很安全’的特质——”
“我们的侧写可能有误。”——
作者有话说:留长发的乐趣就在于此~
(此作者的xp就是如此古怪,喜欢家0给家1扎辫子[眼镜][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