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推翻定论
“吃完饭我们再复盘一次, 先把第一版侧写报告在大脑中清空。”阿瑞贝格夹了两片烤肉放进西尔芙林的餐盘里,“对外的态度模糊一点,不要让媒体打听到我们目前的进度。”
“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知道我们将布尔维尔作为嫌犯逮捕了, 剩下的他们自己会添油加醋。”
“安心吃完这餐饭, 不着急,他跑不掉的。”
阿瑞贝格的声音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镇定, 语调平和, 让人不自觉地放松神经。
“这边天气比较凉, 不要穿露脚踝的裤子了。”自带安抚人心力量的阿瑞贝格本人, 在宽慰完众人后借着办公桌的遮挡, 抓住西尔芙林的膝窝, 提起他的小腿放在自己腿上, 顺着西尔芙林的胫骨一路摸到冰冷白皙的脚腕, 用宽大的手掌包裹住, 侧头对他耳语道。
温热的手掌紧贴着自己脚腕处的皮肤, 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度, 西尔芙林不受控地瑟缩一下,又用力勾住阿瑞贝格的大腿,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将腿架在阿瑞贝格身上,享受他体贴的“暖腿”服务。
“这条裤子正常走路时会盖过脚腕, 只是裤脚太宽加上坐姿原因,才被拉扯上来。”西尔芙林把阿瑞贝格夹给自己的烤肉吃掉, 左手钻到桌子底下覆盖上阿瑞贝格包住自己脚腕的手背, 轻声说:
“再说, 不是有你吗,我喜欢你抓着我的腿。”
阿瑞贝格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揉搓了两下西尔芙林的踝管, 嗓音有些不易察觉地哑:“快吃,吃完我们再理一遍,争取今天完成更加精确的侧写。”
“嗯哼。”西尔芙林勾了勾嘴角,帮阿瑞贝格夹了块羊排,“你也吃。”
“他们一直这么甜蜜吗,谈多久了?”泉茜忍不住问道。
“刚谈上不久,但从西尔空降到我们小组的那一天起,就一直是这样甜蜜的氛围。”乐衍神秘地笑道,“我向来认为他们在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就看对眼了,尤其是老大,一起共事这么久,还没见他对谁这样体贴没有距离感过,简直把偏心偏爱融进了日常相处的每一个动作里。”
“他们恩爱得这样明目张胆,你们调查总局允许办公室恋情?”泉茜对这一点很疑惑。
“没有文件规定不允许,当然也没说允许,只是大家下意识地在脑海中植入了‘不能和同事交往’的准则,是否会影响到团队协作暂且不提,万一哪一天分手了,还得忍着不适天天脸对着脸工作,这谁受得了?”乐衍本人就不太接受办公室恋情,她甚至很少拥有长期稳定的恋爱关系,大多都是睡一觉的关系。
“不过老大和西尔不一样,这两点在他们身上都不会发生,他们甚至从没吵过架,我想象不到他们分手的那一天——而且他们谈恋爱,造福所有人。”
乐衍掰着手指头给泉茜举例,“首先,老大和西尔谈恋爱后心情每天都很美丽,他心情一好我们的奖金就会翻倍,还时不时请我们吃大餐,我们的伙食水平也会大幅提高,而且他现在也很少训人了。”
“他还会训人?”泉茜讶异,毕竟阿瑞贝格浑身都透着温柔绅士的气质,彬彬有礼举止有度,看起来不像是会大发脾气的人。
“以前会,不算频繁就是了,他虽然是个标准的贵族温柔绅士,但原则性很强,和其他人也比较有距离感,没人敢真正招惹得罪他。”
“以前就有一个关系户来我们处当大爷,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回去找自己爹诉苦,结果发现根本得罪不起我们老大,只能连夜收拾东西走人。”
“现在我们老大如果有发脾气的迹象,我怀疑只要让西尔亲他一口,他就会心平气和,好声好气地让对方滚,怒火反正是烧不起来了。”乐衍耸耸肩,无比确信地说道。
“第二,西尔刚到我们这里来的时候……怎么说呢,太淡漠疏离了,感觉和谁都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没有什么情绪起伏情感波动,虽然这并不会影响工作——毕竟他能力很强——但总归让人感到担心,不过和老大在一起后,西尔整个人都柔软下来了,像终于适应了陌生家庭的猫猫。”
“我们调查小组的氛围也更轻松愉快了,大家现在更像家人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真的太般配了,颜值身材智商哪哪都配,你看着都甜蜜舒心,每天工作累了就看看这对小情侣,顿时热血重提,工作热情都蹭蹭上涨。”
乐衍竖起大拇指,欣慰地连连点头,“他们幸福,我也幸福。”
“你的幸福来自于别人的幸福吗?”泉茜假装惊讶道,接着话风一转,语气里掺了点不明不白的暧昧,“你不想追求一下属于自己的幸福吗?”
西尔芙林吃完了饭,阿瑞贝格带着他去一旁的休息室接水喝,路过乐衍与泉茜的座位时,恰好听到这么一句——
“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意思?”乐衍吓得叉子都掉了。
“你看起来像女同性恋,当然,也有可能是双性偏同性?无所谓,反正我能看出来,你可以接受和女性上床。”泉茜朝她笑道。
乐衍面色复杂,她刚在心里说自己不能接受办公室恋情,不喜欢维持长期的恋爱关系,“办公室幸福双重奏”就这样找上门来。
“你……认真的?”乐衍说话难得磕巴,“你是想和我……一/夜情,还是谈恋爱?”
“都可以,我最近工作很累,等这个案子结束之后想好好放松一把,而你非常符合我的口味,我们可以上个床,异地恋还是比较难维持的不是吗——其实我更想和你打一架再上床,你的格斗术应该很厉害吧,我们有空可以比划比划。”
“当然,我可以赤手空拳撂倒三个壮汉。”说到这,乐衍仔细打量了泉茜一圈,发现对方其实也蛮合自己胃口,尤其是她的手臂线条,相当漂亮,“或许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和短暂的同事来一场短暂的恋爱。”
福加和崔维斯听得嘴角抽搐,西尔芙林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不走了?”多走了半步的阿瑞贝格注意到他的停滞,转身往回走到他身边询问道。
“我感觉我想明白什么了,现在就开始复盘吧。”西尔芙林抬头,神色严肃认真,似是刚刚抓住一闪而过的灵感,急需得到支撑。
“好,那我们现在就开始。”阿瑞贝格水也不打了,不想让西尔芙林的灵感溜走,立刻走回座位调出案件资料投到大屏上,“没吃完的可以边吃边看,西尔有一个想法需要得到证实。”
四个案发现场的图片再次呈现在众人眼前。
乐衍和泉茜面不改色地吃着饭,该说不说“艺术杀手”确实很有品味和审美,油画一般的现场冲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最起码让人看得不怎么反胃。
“‘纸婴’的制作极其精细繁琐,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致度,‘艺术杀手’可谓是‘心灵手巧’。而且‘纸婴’的摆放方式呈现出一种……‘母爱’般的关怀,男人很少会注意到抱孩子的正确姿势。”西尔芙林站在第一案的照片旁,解释完后迈动步子,来到第二组照片前。
“第二案的特质表现得更为明显,只是我们先入为主,陷入了思维局限之中——精细的刺绣与化妆技巧,这本来就是很大的疑点。”
“最重要的是模仿犯一案,究竟是什么让‘艺术杀手’如此愤怒,是什么让严谨缜密的‘艺术家’第一次露出这么多马脚,宣泄出这么多的情感?真的只是因为他的模仿吗?”
“又或者仅仅因为他杀了一个无辜的好人?”
“‘艺术杀手’犯下的这几起案件中,有一个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共性,也是我们判定模仿犯的其中一个原因——受害者都是男性,且都是对女人犯罪的男性。”
“弗格斯,家暴辩护律师,专为那些欺压霸凌婚姻关系中处于弱势地位的女性的男人辩护,他豪宅中的每一个昂贵装饰,每一个奢华家具,都沾着这些身处地狱的女性的血。”
“理查德,偷拍勒索者,专拍女性的私密照威胁恐吓,边拿着她们用来保护自己的巨额钱财,边不守信用毫无道德地上传这些照片视频到非法盈利色/情网站,捞第二桶金。”
“阿里斯,目前没有确定性证据能够指控的恋童癖。值得一提的是,那一墙壁的‘儿童照片’有男有女,这就意味着他的恋童倾向不分男女,这次是特殊的,他不专对女性犯罪,而是针对所有儿童,因此我怀疑,凶手很可能在童年时期遭受过恋童癖的侵扰。”
“当然,我们现在首先要关注的不是这点——回到我们说的,是什么让凶手对模仿犯这样愤怒?除了他对‘艺术杀手’的‘艺术’的侮辱,除了他虐待‘艺术杀手’喜欢的动物,除了他杀死了一个无辜之人外,最重要的是……”
“他杀死了一个无辜的,优秀善良的女人。”西尔芙林加重了“女人”的读音。
“而犯罪现场复刻的那几幅油画,主题也相当统一——全都带着女性复仇色彩。”
“我始终认为,男人很难如此设身处地地为女性复仇,性别的不同竖起了一道厚重的壁垒,让我们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如此强烈的女性复仇情绪,对男性压迫者的极端厌恶情绪,很难从一名男性身上散发出来。”
“也许是因为我们一开始的切入点就是对男性模仿犯的抓捕,导致我们在后续摸索‘艺术杀手’的特质时,下意识地假定了‘男性’这一性别特征,从而钻进思维的死胡同,忽略了最明显的疑点,失去了本该更早做出的合理判断——”
“‘艺术杀手’其实是女性。”——
作者有话说:这是补昨天的,明天还有更新哦~
第92章 公路逃亡
“可是这几起案件中的一些工程——比如尸体的搬运与摆弄, 用帐杆贯穿一个成年男人的太阳穴,用消防斧进行斩首——都需要很大的力量,而且她面对的所有受害者都是较为强壮的男性, 是怎么一个人做到这么干脆利落的处决以及这么精细的场景布置呢?”福加疑惑道。
“这就是刚刚乐衍与泉茜的聊天内容给我的灵感。或许她是一个拥有较为强悍的格斗技巧、充满力量感的女性, 但鉴于案发现场的巨大工程量,以及布置现场所需要的种类繁多的专业知识, 我更倾向于——”
“这是双人作案, 而且是两个女性。”西尔芙林的话像一道惊雷, 给现场的人带来巨大的冲击。
这个论断完全推翻了之前的侧写, 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还记得模仿犯一案现场留下的巧克力吗, 当时我们就在想, 为什么一名暴力犯罪的男性连环杀手会选择这样温和的情绪发泄方式?”阿瑞贝格首先出声回应。
“或许因为凶手本身就是家教良好的女性。”
……
宽广平坦的公路上, 阳光炙烤着大地, 青灰色的道路被金色的光芒渲染, 就像单调黑暗的封闭洞穴忽然被希望光顾。
想到“希望”, 一声嗤笑从驰骋在公路上的银色敞篷车中溢出, 飘散在难得闷热的空气中,转瞬消失不见。
“尤兰达,我们要不要停一停呢,我有点难受, 来做/爱好不好?”坐在副驾驶的女人嗓音黏腻,像泛着热气的绵密糖浆, 字与字之间毫无顿感, 带着融化后芝士的黏连。
她穿着一件白色无袖背心, 领口拉得很低,一条极短的浅色牛仔裤包裹住两条细直的长腿,而其中一条正在很不老实地跨过扶手箱, 来到驾驶座下。
“你把发色染回去我就和你做/爱。”驾驶座上,被唤作“尤兰达”的人无情地把这条越界的长腿丢回副驾驶,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她的发色,又不忍直视地转过头。
“为什么呀,很好看啊。”女人歪着身子靠向尤兰达,手指绕着自己脑袋上绿色的波浪卷,无辜地说道。
“太显眼了,而且很丑——拿块巧克力给我。”尤兰达腾出一只手,做出讨要的动作。
“好啊,你现在居然认为我丑,果然,我就知道,你看上了新闻上的那个金发美男探员,这个发色还真染对了!”女人勾住尤兰达的脖子,用力咬了一口对方的脸颊。
“虽然现在马路上除了我们没有其他车,但你继续这样下去,车祸依旧突然造访。”尤兰达推开她的脸,又补充一句,“我记得你也说过那个西装精英探员的身材很好。”
“只是客观的评价,我只爱你最爱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倒是你,你对我已经丧失了欲望对不对,我们做的次数比以前少了太多了!你就是喜欢金发美人那一款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女人赖在尤兰达身上,撒泼打滚。
“因为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是金发,所以我才多看了他两眼。”尤兰达忽然出声,语调平平,却轻易流露出无法掩盖的深情。
“哦,尤兰达,你还是这么会说话,怎么没吃巧克力嘴巴还这么甜?”女人陶醉地掰过尤兰达的脸,亲吻眼前的嘴唇,“和我做,我就给你巧克力。”
尤兰达无奈地将车停靠在路边,手伸进女人的衣服里,“莱托莎,我们做/爱的频率只是从不正常的一天五次转变成了正常的一周五次——还有,再不把巧克力给我你会后悔的。”
“嗯嗯嗯,快让我后悔吧。”莱托莎浑不在意地骑在尤兰达身上,轻声说:“要不要打个赌?”
“什么赌?”
“那个金发美男探员一定和西装精英探员做过爱,他们看起来就是经常上床的关系,说不定他们现在——”莱托莎低头,语气暧昧缱绻,“正像我们两个一样,在城市中的某一个地方做/爱?”
“那个金发探员会像我一样,用腿勾引,用手抚摸,坐在那个绅士精英的大腿上让他缴械投降……”
“你觉得会是我厉害点还是他厉害点?”
“安静点,莱托莎,不要玩这些代入play,他们正在追捕我们呢。”尤兰达手指一动,逼得莱托莎低吟一声,“哈,虽然我和他不能决出胜负,但你一定比那个身材很好的西装男厉害……”
“谢谢赞美?但你真该把巧克力给我了。”尤兰达说道。
“尤兰达,我真的会吃巧克力的醋!”话虽这么说,莱托莎还是从副驾驶储物箱拿出一板巧克力,叼在嘴里喂给尤兰达,“想吃就自己来拿……”
“唔,你花样越来越多了——”
“莱托莎,等一等。”尤兰达突然抓住莱托莎的手肘,把她稍稍移开了点,“我好像犯了一个错。”
莱托莎看着尤兰达猝然变得难看的神色,不甚在意道:“怕什么,他们现在的调查方向完全错了,找不到我们头上的——你不要总是让我停滞在不上不下的状态,快做完……”
“莱托莎,不要太疯。”尤兰达狠狠捏了把她的屁股。
“可你不就喜欢我疯吗——待会儿我们就去解决他,他死了之后你就自由了尤兰达,我们就自由了,不要再管其他事情,我们马上就可以浪迹天涯。”
“全世界只剩我们两个人,没人再来打扰我们……”莱托莎向后伸手抓住尤兰达,投来一个委屈的眼神,“尤兰达,你说好要和我私奔的。”
“想到哪去了。”尤兰达无奈地捋了捋她的头发,“我从来没说不和你私奔——你呢,你的事情要解决吗?”
莱托莎勾起嘴角,绿色的波浪卷像海藻一样飘动,“我会给他们准备一个‘完美结局’的。”
……
“无论如何,第三个案件《雅亿与西西拉》与最后的模仿犯一案,是绝对的关键,也是我们的主要切入点。”阿瑞贝格将这两个案子标红,语调稳如磐石,节奏从容,带着与生俱来的掌控力与领导力。
“模仿犯一案我们已经在现场调查过了,大致的疑点大家都了解,继续顺着往下挖,踢除之前的罪犯侧写,单纯根据疑点调查。”
“剩下的时间,仔细分析第三个案件资料,由于无法亲临现场,案发现场照片的每一个细节我们都要看清楚。这个案子是特别的,很可能泄露出了‘艺术杀手组合’其中一人的部分经历,她们一定进行了‘情感发泄’,找到它。”
泉茜动作迅速地按照阿瑞贝格的安排给各个小组派发任务,警局在短暂的休闲后又恢复了忙碌。
“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你俩其实挺配的。”崔维斯看着泉茜利索的动作,不禁感叹道。
“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不要瞎操心别人。”泉茜对着他的胳膊怼了一下,“干活干活。”
“我己经查到一点东西了。”崔维斯把手中的平板递给走过来的阿瑞贝格看,“用来保存那些孩子的物品的树脂,使用的是小众品牌‘烧荒’的高透明度、低粘度环氧树脂,常用于高级模型制作及珠宝材料,购买它的渠道很窄。”
“她们对材料有着极致的美学追求,不在乎成本,只讲求意义。”阿瑞贝格拿起西尔芙林的杯子,转身朝着饮水机的方向,“还发现了什么,接着说——我去装水,你一起。”
崔维斯眼神掠过阿瑞贝格手中的杯子,又转头快速扫了一眼坐在阿瑞贝格位置上,端着阿瑞贝格昂贵的黑水杯,皱眉喝了一口里面的苦咖啡,翻阅案件资料的西尔芙林,默默转回了脑袋,快步跟上去。
“还有案发现场的银制奶壶,这种设计风格很特别,我查了一下是擅长中古世纪风格的设计师米多奇的作品,她的作品风格在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中正流行。”
“各个迹象也表明了‘艺术杀手组合’的年龄范围在二十到三十五岁之间,但我更偏向她们是刚毕业的年龄。”阿瑞贝格装了三分之一的热水,才开始装冷水。
崔维斯默默在心里吐槽,这种天气真的有掺一百度开水的必要吗,这是真当上西尔的爹了。
但崔维斯是个为了奖金能被迫“高情商”的人,于是面上惊讶地赞叹:“哇,老大你太贴心了,热水装得不多不少,刚好能温暖西尔被案子恼得冰冷的心房。”
阿瑞贝格瞟他一眼,眉梢高挑,“只查到这么多吗,别的呢?”
“我现在就继续查。”崔维斯凭借和阿瑞贝格共事多年的经验,敏锐地从他简短的语句中捕捉到了不满,抱着平板欲转身离开。
“崔维斯,装就装的像一点,表情也伪装一下,干了这么多年刑事侦查工作,连最基本的面部管理与语调控制都做不好吗?你的想法全写在了脸上。”阿瑞贝格平静地说。
“另外,有我在,小芙的心房就不存在冰冷的可能。你说漂亮话的能力得提高了。”
崔维斯:“……”——
作者有话说:对于“你一定比那个身材很好的西装男厉害”这一句话,阿瑞表示不服哈,他已经偷偷学习了许多“玩法”,等待和小芙一起“实践”~[捂脸偷看][捂脸偷看]
第93章 水杯
阿瑞贝格把装满温水的水杯放在西尔芙林手边, 看了一眼他的表情,笑道:“怎么皱着一张脸,谁惹我们家宝贝了?”
“你。”西尔芙林的视线从案件资料上挪开, 昂着脸举了举手里阿瑞贝格的杯子, 抿着嘴巴似是再一次回想起咖啡的苦涩,嘴角向下耷拉, 两颊的肉下意识往中间挤, 像被刺激狠了。
“亲爱的, 你有什么自虐的癖好吗, 这个咖啡简直是我喝过最苦的东西!这不该被划分到‘人类的饮品’范畴。”西尔芙林控诉。
“苦到我们小芙了, 我马上把这杯咖啡倒掉, 好不好?”阿瑞贝格摸摸他的脑袋, 尾音勾着低哑的笑, 带着显而易见的纵容。
“不过我可没让小芙喝我的咖啡, 怎么突然想喝?”
西尔芙林打开阿瑞贝格刚刚给自己装好的水, 喝了几口冲散嘴巴里滞留的苦味, 等到苦味淡得差不多才回道:“因为我想用你的水杯。”
“你这样会让我控制不住在办公室亲你的。”阿瑞贝格喉结滚动,伸出拇指擦掉西尔芙林嘴角的一点水珠,“下次我不把咖啡装我水杯里了好不好,以后装牛奶。”
“你的意思是让我以后都用你的水杯?”西尔芙林隔着西装戳了戳阿瑞贝格的腹肌, 挑眼看他。
“当然,以后出门节省背包空间, 带一个杯子就够了。”阿瑞贝格微笑道。
“喜欢和我间接接吻就直说。”西尔芙林低头重新看向案卷资料, “我会允许的。”
“小芙难道不喜欢吗?”阿瑞贝格在他旁边落座, 和他一起看资料。
“我更喜欢和你舌吻。”西尔芙林就这样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惹火的话,像烧在水面上的火焰,奇妙又勾引着人上前探寻。
“宝贝, 这样说话要考虑后果,我会忍不住把你的舌头玩坏的。”阿瑞贝格一手翻资料一手往下朝着西尔芙林大腿内侧捏了一把。
“随时恭候……”西尔芙林大腿被他捏得发痒,弓起身子下意识避开了他的手,随即与他十指相扣,带回桌面上。
“你得严肃些了,主管先生——喝点水,你用我的杯子。”西尔芙林把自己喝过的水杯推到阿瑞贝格手边,弯唇挑眉,含义不言而喻。
喜欢和我间接接吻,机会这不就来了。
阿瑞贝格用空着的手拿起杯子,转一圈找到带着不甚明显的沾水唇印的位置,重合着贴上去,喝了一大口后满意地评价:“嗯,果然比一般的水要甜很多,小芙嘴巴的甜味留在杯沿上了吗?”
“你多喝一点,小芙嘴巴的甜味就全在你口中了。”西尔芙林眼神仍集中在案件资料上,没看他,耳垂却任性妄为地沾上粉色。
“嗯哼——我们小芙可真浪漫。”阿瑞贝格嘴角牵起,喉间溢出一声低笑,不急不缓地将西尔芙林嘴唇碰过的地方舔舐一遍,“我今天的糖分摄入超标了。”
“那吃些苦的中和一下。”西尔芙林指向他们共同看着的照片,“看这里,奶壶的底端侧边。”
“这是……一个小丑的笑脸?”阿瑞贝格仔细看了看,“而且是后加上去的,最初奶壶上应该没有这个图案。”
他一下就知道了西尔芙林想说什么,率先开口道:“很矛盾对吗?这个现场整体来看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每一个细节都经过了精确的计算与排布,做这些的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控制狂,强迫症患者,她智商很高,冷静得吓人,缺乏正常情感,享受着‘审判’与‘展示’的过程,不会轻易外泄情感。”
西尔芙林点点头,“但是这里,这个小丑笑脸,是完全相反的风格——混乱,情绪外露,甚至有些‘孩子气’,带着学生时代在别人水杯里放虫子以供捉弄取乐的纯粹而‘天真’的恶意。”
“她像是单纯在玩闹,但绝对非常气愤。她的情绪极其不稳定,有强烈的表现欲和幻想倾向,在大多数情况下,她都在被那个头脑冷静控制全局的人压制掌控,但这次,显然有什么东西让她完全失控了。”
“不是说这个案子对她们来讲很特殊吗,她们中的其中一个可能小时候被恋童癖侵犯过,会不会就是这个人?”在边上旁听了一会儿的福加站起身,扶着中间的隔板问道,“因为又碰到恋童癖,所以她情绪失控了?”
“嗯……”西尔芙林外侧的手来回敲击着桌面,尝试着代入凶手的想法,在脑子里把具体情景过了一遍后,摇头否决了福加的猜想,“其实我感觉前面一个才是对恋童癖有心里阴影的人。”
“如果是情绪不稳定的那个碰到了自己幼时的噩梦,她一定会亲手将他处决,可是你看帐杆被钉入太阳穴的手法和方式,精准而冷酷,干脆利落,极致的平静下是令人胆寒的愤怒,这一项处决一定是前者完成的。”
“这种犯罪组合要想长期合作保持稳定平衡,最终处决者由谁担任必须安排好,像这样对其中某一个人有重大意义的受害者,一定是由本人亲手‘施刑’,才能达到斩断噩梦,走向新生的目的。”
“她是在为同伴愤怒。”
“连环杀人犯也能和别人共情吗?”福加惊讶道。
“她们之间应该存在着某种羁绊——或许我们要从她们各自的特征说起。”
西尔芙林握住阿瑞贝格的手指,刮蹭着上面的枪茧,用以辅助思考,“第一个人是典型的高功能反社会者,缺乏共情、悔恨、恐惧等情绪感知能力,极度冷静,傲慢,充满控制欲。她有极高的规划能力,崇尚绝对理性和绝对掌控。”
“犯罪现场中涉及到电子工程、黑客技术以及药理和解剖学的部分应该都是由她一手完成,理智冷静的性格让她能够把这些讲求严谨细致的工作完成得很好,她对细节有着极致的追求。”
“第二个人则展现出了明显的精神病迹象,可能会被诊断为边缘型人格障碍、偏执型精神分裂症。”阿瑞贝格反抓住西尔芙林的指尖,放在掌心揉搓,“情绪极度不稳定,日常产生妄想和幻觉,性格敏感多疑,较为偏执。”
“现场中绘画、化妆、刺绣和折纸的部分由她完成,她有着充满激情的艺术表现力和‘即兴创作’能力,她的‘创作’充满情感张力和情绪感染力,为冰冷得如同实验仪器一般的犯罪现场注入‘活力’。”
“我偏向那些圣经语录也是她书写的。”
“很罕见的组合。”西尔芙林评价道,“反社会者和精神病患者,冰冷的天才大脑配上扭曲的艺术家灵魂,这会碰撞出一种强大而畸形的力量。”
“我很好奇,是什么让她们走到了一起。”
“或许和她们的象征物有关?那个荆棘与铅心的含义,我们至今没有破解出来。”阿瑞贝格轻按着西尔芙林的腕骨,来回打圈,想到什么,偏头说道。
“很有可能——破解了象征物的含义,我们就能知道引导她们走向犯罪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她们的信仰又是什么。”
“运气好的话,我们还能从中读出她们想要的结局。”西尔芙林眼神落在穿过落地窗直射到冰冷桌面的一大束阳光上,声音轻而缓,捎着略带游离的沉凝。
……
“咚咚咚——”
三道轻快的敲门声响起。
一个脸上堆满皱纹,疲态尽显的中年男人不耐烦地隔着门问:“谁啊?”
“你好呀叔叔~我是你新来的邻居,我家的热水器坏了,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呢?”
黏腻甜美得像糖浆一样的女声回答了他的问题,嗓音被刻意捏造出美少女的娇嗔活泼感,听得人心里一阵酥麻。
尤斯诺几乎是立刻起了反应。
他粗喘一声,脑袋里迅速浮现出自己见过的那些少女的美好□□,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刚刚开始发育,最为纯洁,也最为神圣。
她们是上帝送给他的礼物,他也以自己最得意的部分来回馈,赠予她们成长的雨露,像催熟一株新芽。
他年轻的时候经常品尝她们的滋味,比任何人都懂其中的美妙之处,当然,在所有味道之中,最新鲜惊艳,最一口入魂,也是他最难以忘怀的,还是来自于他的亲生骨肉。
他的女儿长得很好看,他从来都知道,亭亭玉立清清冷冷一个小美人,带她出去时常能收获到周围人的赞美和艳羡。
他们都说:“你女儿生得太好了,又聪明又漂亮,怎么教的啊?”
他却觉得他们关注错了重点,他的女儿不需要聪明,也需要太漂亮,只需要永远属于自己。
是的,他的女儿长得很好看,但他也见过比女儿更加美丽漂亮的少女,可都比不过她。
他有时候会把这种特殊的情感归因于他们血脉相连。
可惜他的女儿不听话,太顽皮,闹起了离家出走,即使把自己折腾得伤痕累累,也要离开他身边。
女儿走后,他的激情大大丧失,很难重新提起感觉,因此,在这个声音到来之前,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抒发过自己的欲望了。
他压抑着兴奋与惊喜,颤抖着手打开门,看见了那个叉腰站在门外的性感女人。
是的,女人,不是少女。
她穿着白色低领无袖背心和一条极短的牛仔裤,将好身材展露无疑,那张脸充满了成熟的性感,一颦一笑都诉说着诱惑。
但那头绿色的波浪长发实在碍眼。
“嗨,大叔,邀请我去你家坐坐吗?”莱托莎微笑道——
作者有话说:上了一个两万字的榜[化了][化了]下周大概率会有很多加更(这个溟野要被榨干了)
第94章 共生关系
“我们应该可以重构一份侧写了。”阿瑞贝格召开会议, 笔直地站立在会议桌前,沉着地说道,“当然, 基于上一次的经验, 我们还是要以各个疑点的调查为主,侧写报告只是起一个辅助排查的作用, 不要过于依赖, 尝试独立出来。”
“小芙, 接下来你来说吧?”阿瑞贝格在一旁坐下, 把主位让给西尔芙林。
阿瑞贝格帮西尔芙林整理过了碎发, 在耳后别了几个隐形发卡——西尔芙林本人在见到阿瑞贝格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堆种类各异的小发卡时是异常震撼的, 只能说阿瑞贝格确实是一个完美的百宝箱, 不过这个百宝箱专为西尔芙林而设, 里面全是为西尔芙林准备的物件——现在他整张脸清清爽爽地完整露出来, 更显示出每一个五官, 每一寸皮肤的完美。
没有碎发的修饰, 这张美丽的脸展现出一种冷漠的锋利来,像玫瑰上的刺,漂亮却也危险,让人下意识地服从追随, 不敢忤逆反抗。
“‘艺术杀手组合’,由一个反社会者和一个精神病患者组成。前者是主要策划者, 负责选择目标和地点、设计‘作品’的各个细节、对受害者的观察和追踪以及后勤保障——包括工具、车辆的获取, 现场痕迹的清理——同时, 她也会在需要高精准度和冷静谨慎的环节充当主要执行者。”
“她的着装应该时尚且低调,偏好黑灰棕的颜色,在人群中具有伪装性。她的言谈举止睿智理性充满‘魅力’, 但其中的冷漠一定毫无遮掩,她或许处于失业状态,也可能是自由职业者或半自由职业者,总之,她有一定的经济来源,但‘犯罪期间’从事一份自由度低的工作的可能极低。”
“后者是犯罪现场的场景布置者,提供‘灵感’和整体宏观的概念以及象征义,犯罪现场中的‘艺术细节’,如死者的‘妆造’和衣物上的刺绣都由她来完成,她更会在犯罪现场中宣泄情绪,显得比较‘活泼’。她是仪式的主导者,帮助反社会者完成情绪的释放。”
“她外表可能很有艺术感或者略显古怪,情绪起伏大到周围人都能轻易察觉出不对——因为她学不会遮掩——她应该经常换发型或者穿着风格,追求新奇与新鲜,不能忍受自己‘呆板无趣’。”
“她也不太可能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过她们都是艺术工作者的话,一个‘作品’卖出的钱也够大肆挥霍一阵了。”
“毕竟现在不是正流行旧时代古典风吗?一个崇尚这种艺术风格的杀人犯都能获得这么多‘追随者’和模仿犯。”西尔芙林不忘冷嘲一句。
“她大概率极度依赖那个反社会者,对方是她混乱世界中的‘秩序’,她需要靠对方来获得清醒。”
“同样,她也给了对方发泄情绪的出口,让她不至于陷入长期压抑的漩涡。”
“她们之间存在一种畸形而扭曲的‘共生关系’,她们是不可分割的。”
“这是优势,也是弱点。”
……
尤斯诺知道,面前的女人在诱惑他,从那句“我家的热水器坏了,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开始,他就知道她在勾/引他。
她怎么知道自己会修热水器,这种东西坏了难道不该下意识地去找维修工吗,找上一个素未谋面的邻居算怎么回事,而且,她怎么知道自己就是“叔叔”,她一定调查过周围的住户,最终选择自己作为解决“寂寞”的人。
他一听就能捕捉到对方语调音色中的引诱,懂得她的难耐,而自己恰好许久没有“纾解”。
虽然对方并不是“少女”,但天时地利人和,她又足够具有吸引力,尤斯诺不介意打破一次原则。
“进来坐吧。”他嗓音沙哑地说。
莱托莎眼神轻蔑地扫向他,轻笑一声,主人般自如地走进房屋内,翘起腿斜坐在沙发上,懒懒地倚着扶手,展示出自己曼妙的身体曲线。
她看出尤斯诺眼神中饥渴的欲望,嘴角的笑容咧得愈发大,几乎显露一种诡异感来,如果这时尤斯诺正盯着她的脸,那一定会不寒而栗,吓得起一身鸡皮疙瘩,但他并没有,他的视线落在莱托莎的胸部和大腿上,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看什么呢,你喜欢我这个类型的吗?”莱托莎笑着开口。
“什么意思。”
“你过来一点,我慢慢告诉你是什么意思。”莱托莎拖着腔调,每个字都带着钩子,明晃晃地挠在人心上,尾音更是轻得像耳边私语。
尤斯诺不由自主地照做,仿佛被女巫蛊惑,弯腰凑到她面前。
“你不是喜欢年纪小的吗,喜欢青涩的,纯的——喜欢你女儿。”
前面半句莱托莎还含着柔和的笑意,后面说到“你女儿”时,便不受控地凶狠起来,如同蟒蛇缠绕上猎物的脖颈。
“呵,看到我时反应还不大,一说到你女儿,这么激动了?”莱托莎视线下移,冷冷地说道。
尤斯诺猛地站起身,面色难看地质问:“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我是谁?”莱托莎重复他的问话,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猜猜呢?”
“疯子,神经病。”尤斯诺看着面前癫狂的女人,嫌恶道。
“Bingo!猜对了哦~”莱托莎朝他比了个“对”的手势,轻眨左眼。
“至于我想干什么……你来看看这是什么?”说着,她从短裤口袋里掏出两把折叠小刀,在指尖快速旋转,耍了个花招。
尤斯诺立马转身想从去厨房拿菜刀,但在转身的那一刻,他倏地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可能,尤兰达?”
他不可置信地说道。
“不要叫她的名字,你不配。”莱托莎眉头紧皱,站起身欲把刀子插进尤斯诺的脖子里。
“莱托莎。”她被尤兰达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不要脏了你的手,我来解决就好。”
尤兰达站在尤斯诺面前,时隔多年,她再一次见到了她童年时的噩梦,她令人作呕的人渣父亲,这一次,她的眼神无波无澜,没有愤怒与委屈,只有看一个死物的平静。
“好久不见,尤斯诺。”尤兰达开口。
“是很久没见了,连句‘爸爸’都不叫了吗?”见到尤兰达的欣喜盖过了看到刀子的慌张和恐惧,尤斯诺像是重新拿回了主导权,找回了曾经的从容——他断定他的女儿不会真把自己怎么样,尤兰达向来乖巧懂事。
“这个女人又是谁,你的朋友吗?我不是说了不要交乱七八糟的朋友,她们会把你带坏。”
“不是朋友。”没等尤斯诺高兴起来,尤兰达又接着说:“是我的爱人。”
“你说什么!”尤斯诺顿时怒不可遏,“你是同性恋?!”
“开什么玩笑!”
“怎么,小时候和我‘在一起’的日子,没有治好你的病吗?”尤斯诺冷笑一声。
“‘多亏’了小时候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才能遇到她。”尤兰达突然笑起来,她很少笑,因为她不擅长,做出这个表情很奇怪。
莱托莎立马懂得了尤兰达的愤怒,她也同样怒不可遏,听到尤斯诺毫无悔过地提起尤兰达小时候的事,莱托莎握刀的手指神经质地颤抖起来。
但尤斯诺却真的信了她的“多亏”。
“你简直无可救药!”
“但你还有的救,怎么样,要我给你治治吗?”尤兰达的语气像淬了毒的冰棱,直直地插在尤斯诺的身上。
其中的血腥与戾气,就算尤斯诺再怎么样给自己洗脑,也无法完全忽视掉。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瘦弱渺小的女儿,竟不知何时,已经长得和自己一样高了。
“你要干什么?”尤斯诺隐隐觉得事情有些失控。
尤兰达突然拿出一根粗长的麻绳,动作利落迅速地把尤斯诺捆绑在客厅的椅子上。
尤斯诺惊恐地发现女儿的力气大到不可思议,自己竟然都无法挣脱。
将他捆绑好之后,尤兰达并没有立刻“处决”他,而是走到莱托莎身前,当着尤斯诺的面吻上了她的嘴唇,两只手掌紧紧包裹住莱托莎颤抖的手指,像是无声的安抚。
莱托莎神经质的抖动终于平息,嗜血的戾气也随之减缓,那种想要挖出这个男人的内脏,剁成一块块碎肉焚烧的冲动不再将她操控,而是被尤兰达控制着。
耳边传来尤斯诺一声声“恶心”的呐喊,莱托莎伸手摸向尤兰达的马甲线,红唇勾起,“我们在这里,在他面前做/爱怎么样?”
“可我不想让他看见你的身体,莱托莎。”尤兰达摸摸她的头发,又说道:“不过我们可以在他的尸体面前做/爱。”
“啊,想想都很刺激呢!”莱托莎激动道。
“在此之前,我们要先‘治好’他,对吗?”
“对,当然,我们要‘治好’他。”
“从哪‘治’起呢?”尤兰达看向尤斯诺的下身,难得流露出孩子气的愉悦——她想她被莱托莎传染了,爱人就是会这样相互影响,这无伤大雅——“就从这吧,从这罪孽的源头。”——
作者有话说:明天还有哦~
(PS:这章的xql含量有点低,但下一章很高!)
第95章 清醒疗法
“有结果了——经过我们对各个疑点深入的调查比对, 利用你们给出的侧写报告进行排查,找到了这个人。”泉茜从单人办公室走出来,把资料发到他们的工作群内。
“她叫莱托莎, 21岁, 父亲是法官,母亲是政府要员, 家庭状况良好,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 这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而是继父, 她的生父早在她两岁那年自杀身亡。”
“她的继父名声不太好, 据说脾气特别暴躁, 还被人举报过贪污, 不过最后因为证据不足不了了之了。”
“她的母亲名声同样堪忧, 为人非常冷漠, 没人能找得到她帮忙, 据说还崇尚打骂教育,时常在外把自己亲生女儿贬低得一无是处。”
“她母亲曾多次带她去精神病院治疗检查,前期没查出什么问题,看起来像是她母亲在疑神疑鬼, 但在她16岁那年,突然查出患有严重的边缘型人格障碍和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周围邻居也说莱托莎这个小孩像‘幽灵’一样疯狂, 使人惧怕。”
“同龄的小孩骂她是疯子, 年纪比她小的畏惧她,年纪比她大的远离她,那段时间, 说她是‘众叛亲离’也不为过。”
“不过她的行为举止确实疯狂,□□炸了邻居的车,点火烧光了小区内所有的草坪,在小区大门的墙壁上画满了诡异的笑脸,让那片区域的所有人都视他们小区为‘不祥之物’、‘被诅咒的地方’。”
“但由于她有精神病,许多事情都没办法追究她的责任,不过在周围所有人的抗议下,她的父母还是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关押。”
“但她并没有老实在那待多久,不到一个月就在精神病院戒备森严的安保下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跑了,至今下落不明。”
“而我们在暗网上发现了一个ID为‘尤尤巧克力’的用户,按照时间线推断,很可能就是莱托莎,且这名用户在暗网上购置的物品和我们发现的那些疑点全部重合。”
“她基本就是‘艺术杀手’之一没跑了。”
“问题就是她的搭档是谁,莱托莎显然把她的搭档保护得很好,凡是需要出面的事情都由她自己来完成,另一个人的踪迹完全无法捕捉。”泉茜皱眉说道。
“可是我们的侧写报告不是说由反社会者负责工具的获取吗,莱托莎是精神病患者呀。”福加捕捉到不对的地方。
“莱托莎的精神疾病让她无法考虑全面,这些渠道的获取以及需要哪些工具出于谨慎都必须要由另一个人负责——至于为什么要以莱托莎的名义……那位反社会者大概率在被某些人紧密追捕着,无法解脱,她留下踪迹会更加危险。”阿瑞贝格抱臂思索道。
“但莱托莎不也在出逃吗,她就不怕自己被抓回去?”泉茜问。
“她的父母可能并不在意她的踪迹,精神病院在这种情况下也必要耗费太多资源去追捕她,但另一个人就不一样了,追捕她的人一定非常执着,没她不行。”西尔芙林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说道。
昨天他们为了加快进度,通宵加班帮忙排查比对,西尔芙林是个超级需要睡眠的人,一宿没睡直接把他的灵魂给吸干了。
他现在走路打飘,站也站不稳,全程倚靠在阿瑞贝格的肩膀上,由他扶着自己的腰才能站立。
阿瑞贝格昨晚就劝说他去睡觉,自己一个人能干两个人的工作,但向来上班狂踩点,下班最积极的西尔芙林破天荒地没有顺应大脑中要毁天灭地的睡意,强撑着要陪阿瑞贝格一起。
在阿瑞贝格举了八百个理由说明困得睁不开眼的小芙并不能帮上多大的忙,休息才是王道后,西尔芙林终于红着脸攥紧阿瑞贝格的手指,有些羞愤地在他耳边低声说:“都怪你,现在你不抱着我我根本睡不着!”
“就算暂时性地被瞌睡打败,大半夜也会因为你不在身边而惊醒,睡不了一个好觉还不如不睡。”
“……我去卫生间洗把脸清醒一下。”看见身边离得近的乐衍听见了动静转过头来看向他们,西尔芙林有种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撒泼”的感觉,默默闭了闭眼,红着脖子和耳朵转身往洗手间走。
“你在这里帮忙看着,我去看看他,马上回来。”阿瑞贝格拍了拍乐衍的肩,快步追了上去。
西尔芙林刚把水往脸上泼就被阿瑞贝格从后拦住了腰。阿瑞贝格一手关掉水龙头一手把他带到怀里,低声说了一句“其实有更好的清醒方式”,然后把人离地抱起带到厕所隔间。
阿瑞贝格反锁上门,将西尔芙林抵到厕所门上,圈在自己怀里,没等西尔芙林疑惑地询问,张嘴用力含住他的嘴唇,把所有的字句都堵了回去。
舌头攻城略地,西尔芙林的上颚与舌根被入侵者狠狠玩弄,眼角被刺激出了几滴泪水,又被身前的人飞速卷走。
亲密了四五分钟,阿瑞贝格总算放过了西尔芙林的嘴唇,手肘撑在西尔芙林脑袋边上,粗喘几声,笑道:“是不是不困了,这个方法有效吗?”
西尔芙林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嘴唇,接着又向前擦阿瑞贝格的,抱住他的腰小声说:“有效,现在不困了,但是你太突然了。”
随后站直身体,欲拉开厕所的门,“清醒了,我们快去工作吧。”
“等等。”
阿瑞贝格拉住他,帮他整理好刚刚亲密过程中被弄得凌乱的头发和衣服,嗓音带着尚未完全褪尽的欲望:“平复一分钟再出去,现在的你看起来过于诱人了——之后我会再把效率提高来补足耽误的这几分钟。”
“还有,之前那句话等下班再说给我听,上班时间听到让我想要消极怠工了。”阿瑞贝格指的是“没有你抱着根本睡不着”的那句。
西尔芙林脸上的红晕再次加深,他贴着阿瑞贝格的胸膛,闷闷地说:“我是不是有点太依赖你了。”
“这样很好,你可以更依赖我一点,等哪一天你不再依赖我,我会开始怀疑自己的价值,我会完全无法接受。”阿瑞贝格亲了亲他的发丝,“其实不抱着你,我也睡不着觉。”
事实证明,亲吻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清醒疗法,困倦在暂时性的压制以及一整晚的劳累之后更加猛烈地反噬回来。
西尔芙林迷离着双眼,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阿瑞贝格身上,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起来,太阳穴也突突作痛。
但他的脑子没有彻底停转,迷糊间一条思路乍现,他稍微站直了点身体,垂眸思考:“‘艺术杀手’怎么知道阿里斯是恋童癖?他明明隐藏得很好。”
“周围人都不知道,都认为他是个心善的‘志愿者’,是拥有慈悲胸怀的‘孤儿守护天使’,就连他的同事都很少有人发现他的不对,遭受他侵害的小孩全都选择了守口如瓶,因为他们知道乱说话的下场。”
“所以,‘艺术杀手’是从哪得知的?而且这个世界上那么多恋童癖,怎么单单挑中了他这个相当会伪装的?”
泉茜:“你的意思是……”
西尔芙林控制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努力集中精神说道:“‘艺术杀手’可能在阿里斯工作的那家福利院里待过,可以着重查查莱托莎或者她周围的人与这家福利院的交集。”
“好的,我这就去查。”泉茜点头。
阿瑞贝格双手撑住西尔芙林,让他趴在自己肩头,侧头说:“宝贝,你真得睡一会儿了,去休息室的沙发上歇下?”
西尔芙林到底还是被困意打败,无精打采地用下巴戳了戳阿瑞贝格的肩膀,“好,听你的,眯一会儿。”
“我在你旁边看资料,不走开。”阿瑞贝格边说边搂着西尔芙林来到休息室内。
阿瑞贝格本来想把他公主抱过去,但又想了下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西尔芙林大概会很不好意思,待会儿羞愤得不理他可就不好了——虽然他们俩从不冷战,阿瑞贝格也喜欢看西尔芙林害羞得想逃离周围世界只钻进自己怀里的样子,但他还是选择照顾西尔芙林的面子。
他脱下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盖在西尔芙林身上。西尔芙林长抒一口气,抱住阿瑞贝格的一直胳膊,脑袋靠在他的颈窝里,自觉地把西装“毯子”往自己肩膀上带了带,刚闭上眼,突然想到什么,抬起眼睛问他:“我抱着你一只胳膊你是不是不太好做事?”
阿瑞贝格向他展示单手筛选信息的样子,然后摸摸他的脑袋,纵容地说:“一点也不影响。”
“快睡吧。”阿瑞贝格轻捏西尔芙林的脸颊。
“那你过半个小时把我叫醒,枕久了你胳膊会麻,而且我也可以早点醒过来帮忙。”西尔芙林闭眼前最后嘱咐道。
“好的,小芙警官。”
阿瑞贝格拍拍他的手侧,示意他快睡。
西尔芙林安心地闭上眼,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很快就进入了深度睡眠。
分针快速地走过半圈,又走完一圈。
阿瑞贝格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动也没动,一只手滑动着平板,另一只手仍被西尔芙林牢牢抱着。
他并没有把他喊醒。
但现在,他已经有了结果——
作者有话说:明天依旧有更新~
第96章 阳光明媚的那天
阿瑞贝格侧低着头, 轻咬一口西尔芙林的鼻尖,拿着平板的手空出来挠了挠他的肚子,“小芙, 醒一醒, 要去开会了。”
西尔芙林在半梦半醒间痒得弓起身子,下意识瘫倒在阿瑞贝格腿上赖床, 听到那句“开会”又猛地惊醒。
“有结果了是吗, 走。”西尔芙林随意地捋了下头发, 晃着起身, 扯扯阿瑞贝格的袖子, 示意可以出发了。
阿瑞贝格重新拿起平板, 一面快步走一面递给西尔芙林说道:“宝贝, 你在群里发下通知, 把当前界面的文件传过去。”
“好——你做什么?”
“我给你理下头发。”
于是特别调查小组的成员在去会议室的路途中就看到, 自家老大边带着西尔芙林大步走着, 边手指灵活地给自家宝贝绑头发, 两面不耽误,带着诡异的和谐感。
……
“莱托莎的母亲曾在阿里斯工作的福利院里待过一年,应该是想增加志愿实践经验为以后成为政府部门要员铺路。”阿瑞贝格说道。
“碰巧的是,莱托莎那段时间发疯发得很厉害, 已经不再适合在正常的学校里学习,她母亲就选择把她带到身边, 和她一起在‘充满人文关怀与和谐友爱’的福利院里生活, 以此来扭正她疯癫的大脑, 感化她偏激狂躁的灵魂。”
“本来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他们觉得‘天生的疯子’是无法治愈的,还有人替福利院里的无辜人们感到愤怒, 认为莱托莎母亲这一举动无异于将灾难转嫁到一片纯洁的净土上。”
“莱托莎确实一直在发疯,直到她来到休闲区,看见那里玩乐的孩子们,她突然平静下来了。令所有人惊讶的是,这种平静居然持续到她离开的时候。”
“她在福利院的这段时间,是她最像一个正常的、天真无忧、温暖可爱的孩童的时间,一整年里,她没有捉弄过任何人、摔坏过任何物品、搞砸过任何事情,甚至没有骂过一次人,就算放在那些正常的孩子们里,她也算得上脾气好,性格温和。”
“这简直让人瞠目结舌,几乎周围的所有人都相信了这个福利院有神奇的魔力,是‘上帝降下的福泽’,那时,许多人争着抢着想成为这家福利院的志愿者。”
“当大家都以为莱托莎彻底被这个福利院治愈了时,她的母亲辞掉了福利院志愿者的工作,带她离开。就在当天,莱托莎发了这几年来最为可怕的一次疯,几乎是见人就咬,在大街上马路上商场里疯跑,撕扯殴打过路的每一个人,没有人能压制住她,只听见她嘴里一直念叨着‘还给我’‘把它还给我’。”
“后来她又发了好几次疯,严重程度逐渐上升,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她的父母决定把她送去精神病院。”
“我有一个问题。”福加举起手,“这段描述里,莱托莎的母亲好像一直在尝试着治愈自己的女儿,前期无论莱托莎怎么发疯她母亲都没放弃她,为什么之后莱托莎从精神病院逃跑失踪她母亲却会不管不问呢?”
西尔芙林不知想到什么,默默垂下眼睫,眼皮耷拉着,情绪被薄薄一层白皙的眼皮掩盖,就像曾经无数次麻木的自我欺骗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淡声开口:“莱托莎的母亲可能从来没有想过要治愈自己的女儿,不但如此,她还很大可能就是导致莱托莎患病的源头之一。”
“最开始莱托莎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精神疾病迹象,但她的母亲却多次坚持着带她去精神病院看病,为什么呢?因为她是不是精神病并不重要,精神病医院的诊断结果也并不重要,周围人并不会知道结果,只会看见莱托莎经常出入精神病院。”
“一个多次被父母带去精神病院检查的孩子,难道会不是精神病吗?所有人都会这么想。”
“他们会让自己的孩子远离莱托莎,会告诉他们她是乱咬人的疯子。一些孩子会远离,一些孩子会到处传播,还有一部分孩子会直接表现出嫌恶,并对她进行殴打辱骂——他们洋洋得意,自以为是地‘镇压’疯子,封自己为‘惩恶扬善’的‘校园英雄’。又因为周围人都对莱托莎带有偏见,就算她去找大人们告状,他们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疯子需要人调教,不能让疯子跑出来伤害别人。”
“所有人都这么说。”
“莱托莎或许一直活在一个孤立无援、充满着嫌恶与厌弃视线的世界中,没人爱她没人在意她,所有人都认为她是疯子,那她是不是真的疯子也就不重要了。”
“莱托莎可能从来都不是‘天生的疯子’,而是被她的家庭环境,被周遭的舆论,和无尽的霸凌逼成疯子的。”
阿瑞贝格将西尔芙林的椅子往自己身边拖近了点,右手抓住西尔芙林搭在座椅扶手上的左胳膊,轻轻按压他的肘窝,又一路缓慢下移,擦过柔软的衬衫布料,来到裸露在外的细白手腕上。
“这也是刚刚调查到的重点内容——莱托莎小时候生活在一个极端的地狱里面。”
阿瑞贝格边说边用食指悄悄蹭过西尔芙林的大鱼际肌,接着顺着前移扣住他的手指,揉按着他的指关节。
“她的继父严重酗酒,长期家暴,喜怒无常,工作上的不顺心全都发泄到家里,前期他会连着她母亲一同打骂,但之后她母亲成为了政府要员,他只能住手。”
“莱托莎就这样成为了他唯一的发泄物,邻居同学知道莱托莎身上经常有吓人的淤血淤青,还有令人头皮发麻的钝器伤,但始终有两个理由可以解释这些伤痕,一是莱托莎发疯的时候伤到自己了,而是她的‘受害者们’,和她的父母终于选择‘教训’、‘教育’她了。”
“疯子身上带着各种各样的伤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的母亲同样没有放过她,事实上,她母亲才是最开始有精神病的那个,如果说莱托莎是天生的精神病,那也是遗传自她母亲。”
“她的生父就是被她母亲逼到自杀的。她母亲掌控欲强,情感极度淡漠,和她父亲在一起并不是因为爱他,而是因为只有他能成为自己的所有物,她没有‘爱’这个情感,也没有‘恨’,对于莱托莎,她给出的位置大概是‘自己和背叛者’的血肉?”
“她认为莱托莎生父的自杀是背叛,认为莱托莎的逃跑是背叛,而她不会在背叛者身上浪费时间。”
“但不代表她对流着背叛者血液的孩子就没有嫌恶了。一方面,莱托莎仍是她的所有物,她能随意打骂支配,另一方面,莱托莎是混合着‘肮脏血液’的‘不该存在’的东西。”
“在这种认知下,莱托莎怎么样都不会好过。”
阿瑞贝格的带着枪茧的手指又摸向西尔芙林的指腹,刮蹭得他发痒。
西尔芙林知道阿瑞贝格的动作是一种无声的安慰,即使他对自己的具体情况还不算特别清楚,但他永远能敏锐地感知到自己的情绪。
阿瑞贝格对他的关爱怜惜是不需要缘由的,不需要心碎的打动人心的故事,不需要自己的哭喊与眼泪,不需要回报,更不需要自己付出自尊的代价。
如此自然,如此让自己感到心安理得,如此让自己毫无顾忌地袒露脆弱。
仿佛阿瑞贝格天生就站在那深不可测的悬崖底端,铺好柔软的温床,张开怀抱,就为接住不断下坠的自己。
西尔芙林就在这样的温床中,收起满身的尖刺,卸下所有的防备,像猫咪露出柔软的腹部,他愿意露出内里的伤口,等待“猫猫医生”阿瑞贝格的治愈。
他用手指去戳阿瑞贝格的指甲,示意自己没事。
“莱托莎的母亲最开始没有放弃她,只是出于个人发泄的需要,以及一种诡异的掌控感,她给自己女儿安上‘精神病患者’的称号,以此来更好地控制她,掩盖家庭的不幸,剥离女儿身边一切可以依靠的,让她的世界只剩黑暗,这会给她带来莫大的快感。”
“可当莱托莎真的生病了之后,她发现她总是在‘疯子女儿’的身上看到自己,好像这种疯病真的是遗传她一样,她不能怀疑自己,如果连自己都怀疑的话,她会被逼死的。”
“所以把她送去精神病院是最好的选择,莱托莎失踪不见是最好的结果。”
泉茜点点头,抓住关键问道:“所以福利院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莱托莎平静下来?我可不相信什么‘上帝的福泽’,如果上帝真的对这个福利院降下了福泽,那为什么阿里斯这个恋童癖还能不被发现地作出那么多恶?”
“答案就在她态度发生转变的那个地点,福利院休闲区——或者说,在休闲区的那些孩子身上。”西尔芙林空着的手指指节敲了敲桌面,思考几秒,又补了一句:
“但一群玩乐的孩子并不能唤起她纯洁美好的童心,我更偏向于是那群孩子中的某一个。”
……
莱托莎记得那一天天气晴朗,头顶蓝色的幕布上看不见几朵云,阳光刺眼,舔舐上她皮肤时带着灼烧的疼痛。
她很少能清晰地记住某一个日子,生活环境逼迫她的大脑自动选择了快速的遗忘。
这是她的自我进化,也是她能活到那一天最重要的生存法则。
其实也没什么需要记住的,莱托莎想,每天重复上演的殴打与谩骂,满屋子的酒味与刻薄冷漠的眼神,她甚至能依据那人一些细微的动作判断出他下一步掏出的“训诫物”是什么。
不过他也会“与时俱进”、“创造创新”,不断升级殴打自己的物体——有时候莱托莎也会感到好笑,如果那人愿意花研究棍子鞭子一半的精力去提升自己的工作能力,他这个法官的名声都不会臭成这样。
而自己的母亲,永远是那一幅“你配活着吗”的表情,莱托莎有时候宁愿被继父打得神志不清,也不愿意去细看自己亲生母亲的眼睛。
侮辱殴打逼疯她早就成为一种“每日任务”,而她和她周围的人都是演绎着相同剧情的小配角。
谁是她人生戏码的主角?莱托莎这时并不知道,只知道绝对不可能是她本人。
有一些时刻她觉得自己真的得了精神病,就像母亲一样,不,准确来说是像母亲给她塑造的那样。
她其实希望自己真的病入膏肓,这样就可以完全失去理智,完全失去对现实世界的感知。
但是没有,她总是半梦半醒,时而被压抑狠了发一次疯,又在清醒时感到加倍的痛苦。
她不能清醒地记住什么,或者说不愿清醒地记住什么。
但这一天,这个太阳耀眼得不正常的一天,改变了一切,彻底扭转了她的人生轨迹。
莱托莎其实并不愿意去福利院,虽然她厌恶上学,讨厌甚至憎恶她的同学和老师,但她更不喜欢福利院。
人们都说福利院有很多天使,那里的孤儿过得很幸福,有无数的伙伴、有耐心教导他们的老师,还有把他们当做亲生孩子的志愿者。
莱托莎从不否认自己的劣根性,她不希望那些没有父母的比自己这个有爸妈的过得还好。
所以她直到进入休闲区,都一直在发疯反抗。
直到她看见她。
直到她第一次遇见她。
金黄的阳光在莱托莎的世界里第一次拥有了生命,它爬过斑驳的灰色墙壁,轻轻吻住对方凌乱的头发,再往下紧紧拥抱住这个清瘦的身体。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周遭小孩的聒噪打闹声通通消失,莱托莎只能听到风的声音。
掠过对方的风告诉她,她们是一样的人。
那个清瘦白皙的女孩正在用一块尖锐的石头,在地面上刻画着什么,似乎是对某个细节不满意,她秀气的眉毛蹙了蹙,毫不犹豫地咬开自己的食指,鲜红的血滴往下坠——
一滴,两滴,三滴。
莱托莎看得如此清晰,如此分明,阳光下她竟然觉得那几滴血的味道是甜美的。
她不受控地走上前,看见了那个女孩画的图案——一片荆棘丛。
“那是玫瑰吗?”莱托莎指着那几滴血落下的地方,第一次主动和别人说话。
女孩做事非常专心,一开始并没有发现有人过来,直到莱托莎开口,她才皱眉抬头。
她看见莱托莎,看见她一头漂亮的金发,被打扰的不悦突然消失了。
那是比任何阳光都漂亮的金色,她莫名觉得莱托莎应该成为太阳,发光发热。
可她也在这一刻明白,她们是同一种人。
“你说什么?”福利院里最不爱说话的孩子第一次理人。
“我说,从你手指里滴出来的,落在地面上的,是玫瑰吗?”
“是。”女孩勾起嘴角,“你明白我在画什么?”
“我知道你画什么。”莱托莎笃定地说。
“我叫莱托莎,你叫什么名字?”
“尤兰达。”
福利院的所有小孩都不愿意和尤兰达玩,认为她是画奇怪图案的怪胎,她总是用血画画,像是在勾画什么邪恶的咒语,召唤恶灵。
有时候志愿者看到了会好心地给她提供画笔,但全都被她无声拒绝。
血液才是她的唯一颜料。
只有血液才能提供最原始的张力。
只有莱托莎说她的颜料是玫瑰。
“这是世界上最具野性,最有生命力的艺术。”莱托莎狂热地说。
当然,这当然是世界上最有生命力的艺术作品。
因为它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尤兰达想。
她本来打算用自己的血画完一百幅画就割腕自杀的,但现在……
尤兰达静静地看着莱托莎,毫无来由地问:“你觉得荆棘会刺穿我们的心脏吗?”
“会。”莱托莎突然咧开嘴笑起来,颧骨处未完全消散的淤青被牵扯着刺痛她的大脑神经,她却完全不在意,“但不会让我们死亡。”
尤兰达觉得,在有人懂得自己艺术的情况下,就把期限定到一千幅吧。
……
“查到了,福利院的孩子们都说莱托莎当时只跟他们当中著名的怪胎玩,最后她们俩变成了一对怪胎。”乐衍快速地说,“我们找到曾经的志愿者和工作人员进行求证,她们口中的怪胎叫‘尤兰达’。”
“据说她们俩很喜欢凑到一块用血画画。”
“她们是不是经常画一个类型的东西?”西尔芙林倏然问。
“对,志愿者们说她俩经常画一些凌乱的枝条,再用血给枝条的尖端上色。”
“那是‘荆棘’。”西尔芙林看向阿瑞贝格,“但是血在那时候表示的应该并不是心脏。”
“那是什么?”乐衍问。
西尔芙林摇摇头,“那只有当事人清楚了。我们要弄明白的是,是什么让那些血液变成了如今的‘心脏’。”
“我们还要弄懂现在她们画中的‘心脏’代表着什么。”阿瑞贝格补充道。
西尔芙林低下头,看着阿瑞贝格与自己十指相扣的手,以及他们膝盖碰着膝盖的两条腿,突然对其他人说道:“你们可以转过身吗?”
其他人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下意识地听从西尔芙林的话转过身。
西尔芙林突然侧过头吻上阿瑞贝格的嘴角,伸出舌尖轻而迅速地舔了舔,像湿润的羽毛拂过。
整个过程不过两秒钟,却让阿瑞贝格的心跳骤然失速。
即使他们一天要亲八百回,阿瑞贝格还是会轻易地被西尔芙林的亲昵“偷袭”弄得心跳失衡。
西尔芙林亲完后抽身离开,带着阿瑞贝格与自己相扣的手,按上他的左胸膛,感受了一会儿后又按上自己的。
“触碰到了吗,或许答案就是那样简单呢。”
“或许答案就是那个老到掉牙的,但又带着永不过时的浪漫的象征义呢?”
……
从那天起,莱托莎和尤兰达变得无话不谈、形影不离。
尤兰达发现了莱托莎那还未完全形成的、时犯时好的精神疾病,但她并不在意,反而把它当做一个有趣的现象研究起来。
她用一个本子记录下莱托莎精神疾病的刺激源——黑色布袋、木头椅子、长条木棍、钢笔、松紧带等等。
又用另一个本子记录下自己的实验。
莱托莎每次犯病时,尤兰达都会尝试各种各样的方法来安抚她,牵手、拥抱,或者单纯地和她一起完成一副画。
犯病的莱托莎并不可怕,相反,尤兰达觉得她像小狗一样,只是想通过叫声引起主人的注意。
可是以前没有主人要她。
如今尤兰达成为了她的主人,成为了她的解药。
莱托莎总是给她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亲手折的一罐子爱心,或花费好几个星期绣出来的她们俩手牵手的画。
尤兰达觉得送这些东西的莱托莎表现出了一种独特的童真,这是她和正常小孩离得最近的一部分。
她在这时候感到矛盾,既不希望莱托莎正常,又想她有机会回归正常生活。
她自己一出生就被困在了一个假名为“家”的冰冷牢笼中,她的父亲对她有着变态的控制欲,五岁那年这种扭曲的控制欲进阶成了“猥亵”,再之后是“□□”。
她的母亲只会沉默,尤兰达认为她母亲是个哑巴,还是个瞎子,不然为什么看着亲生女儿被自己的丈夫□□只会呆呆地坐在一旁喝酒。
后来,她认为母亲其实是个傻子,不然为什么在她被父亲持续□□的第二年选择吃安眠药自杀。
夜晚对她来说非常可怕,黑暗中只有难闻的汗味、硌人的皮带、肮脏的话语以及令人作呕的触摸。
但遇见莱托莎之后,黑暗中多了温暖的拥抱、好闻的洗发水味、柔软的金色发丝以及充满悸动的心跳。
她其实并不知道矛盾当中的哪一个观念会占上风。
她想莱托莎好,又不想她脱离自己变得“好”。
直到莱托莎又一次犯病。
笔记本中的所有常用方法尤兰达都试了个遍,但这一次她那时有时无的精神疾病尤其顽强。
最终,尤兰达亲吻了她的嘴唇。
与莱托莎清醒一同而来的,是尤兰达的顿悟。
她终于知道,自己从来想得到的就是那个不正常的莱托莎,那个和自己是同类的莱托莎。
而这样属于自己的莱托莎,根本不会变得正常——
作者有话说:最长的一章[化了][化了]
明天还有~
第97章 荆棘与铅心
“尤兰达, 23岁,在星垣区区立大学读过两年书——这是我们区最好的大学——她的成绩足够填报那里的任何专业,但她却选择了分数线最低的艺术系。”
“两年后她以心理问题为由辍学, 此后下落不明。”
“她的经历和莱托莎其实很相似。她的母亲在六岁那年服用过量安眠药自杀, 她的父亲是大学教授,无论是在社区还是校内风评都很好, 周围人都认为他是‘乐于助人的知识分子’, 但显然不是这样。”
“尤兰达分别在六岁、七岁和十一岁的时候向社区申请过援助, 举报她的父亲强/暴她。第一次社区不相信, 认为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第二次尤兰达的状态明显不正常, 社区终于帮忙调查, 但没有结果, 最后一次闹到了那片区域的警局那, 不过还是因为证据不足无疾而终。”
“十五岁那年, 尤兰达从家中逃跑, 而且是经过了长期策划的——她父亲一个高级知识分子、掌控欲极高的‘潜在强/奸犯’,无知无觉地被她逃脱,还没有任何方法能追寻到她的踪迹。尤兰达智商很高,似乎在这时就展现出了自己的犯罪天赋。”
“她父亲显然也知道这点, 无论是对自己亲生女儿有‘特殊的情结’,还是防止尤兰达真的找到办法毁了他, 总之, 她父亲这些年一直没放弃过寻找她。”
“可能这也是尤兰达不能出面的原因, 她的父亲太过疯狂。”
泉茜说到这里,被一阵恶寒席卷。
她最讨厌的就是恋童癖,更别说这种对自己亲生女儿都能下手的禽兽。
西尔芙林在这时平淡开口, 语调没有半点起伏,尾音却裹着不加掩饰的嫌恶:“我猜测主要是前者,让一个毫无良知的恋童癖如此疯狂地寻找她的原因,大概率不会是害怕她挖掘出自己的罪证,到处揭发——他能毫无顾忌地强/bao亲生女儿这么多年,一定留好了后手——他这样执着于找到自己女儿也绝对不是出于父爱,而是出于无法缓解的情/欲和令人疯狂的incestuous complex。”
“尤兰达离开的这段日子他可能发现自己情欲渐失,“发泄”时间变短甚至无法“发泄”,到后来,他甚至不能bo起。”
“他在这之后或许还找过其他女孩,但没有一个人能像他女儿那样让自己兴奋,放在他眼前的只剩一条路,那就是找到女儿。”
“你继续。”西尔芙林摊开右手掌心,朝泉茜的方向抬了抬,示意她接着说。
泉茜点点头,“尤兰达的踪迹再一次出现就是在阿里斯工作的那家福利院,她在那待了很久,又在阿里斯来到福利院工作后的第二个月离开,那时她已经获得了区立大学的入学资格——她真的非常聪明,几乎全靠自学考上顶级学府——尤兰达和阿里斯重合生活的那一个月里阿里斯应该还没有对孩子们实施侵犯,不然以尤兰达对这种事的憎恨程度,他不可能还活了那么久。”
“尤兰达似乎走后仍然关注福利院的情况,这个地方对她有着特殊的意义。”
西尔芙林摇摇头,“不,应该是这个地方发生的事情,和这个地方遇见的人对她有着特殊意义。”
“莱托莎?”
“嗯——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西尔芙林抬眼看她。
“当然。”泉茜受宠若惊,要知道这个漂亮的金发探员几乎不会主动问别人问题,这样清澈的带着安静询问的眼神一般情况下只会对着他们的老大,也就是他的伴侣。
“假设你是尤兰达,你在童年时活在完全的黑暗中,要靠‘艺术’来支撑自己活着,这种‘艺术’却被所有人视为‘不详’、视为‘诅咒’,这个时候,你遇到了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女孩,她不但不害怕你,还懂你,欣赏你的‘艺术’,同时还和你有着相似的经历,同样遍体鳞伤,同样被周围人视为‘不可理喻的怪胎’,你再不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和你如此相似如此合拍的人了。”
“她有精神病,这件事你知道,但你并不在意,相反,只有你能让她清醒,对于在这个世界上一无所有的你来说,她成为你唯一拥有的东西。”
“你们会拥抱,会牵手,这或许是你治愈她的方法,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也是你治愈自己的方法。冰冷的夜晚中温暖的拥抱,治愈的是两个人。”
“她让你不再孤独,你之前大概一直想自杀,她的出现给了你活下去的理由,你觉得她对于你来说算什么。”
“或者说,你会对她产生一种怎样的感情?”西尔芙林静静地看着她,观察着她表情的每一处细节。
泉茜抓了抓后颈肉,有些别扭地回答:“爱情。”
“但是你也知道,我是同性恋,尤兰达却不一定是。”
“当你在五六岁的时候就被身为男人的父亲侵犯,并且持续了将近十年,你还能对男性产生欲望吗?”
“不,不会,我只会看到男性的生殖器官就犯恶心,生出想剁掉的冲动。”泉茜坚决地说道。
“或许有人能从中解脱,但这其中一定不包括尤兰达,她是一个高傲的人,她不会喜欢上毁掉自己的东西。”西尔芙林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抓着阿瑞贝格放在自己腿上的手。
“她们留下的象征物里的心脏部分,也许就是这样平淡无奇地、难得世俗地表示爱呢?”
“这样简单又老套的关于心脏的浪漫联想,就是答案。”
“谁会不爱上一个懂自己关心自己爱自己给自己带来生命的希望的人呢,她是冰冷世界中唯一的温度,是自己的信徒,还是能和自己一起携手迈入地狱的人。”
“没有道理不爱上,这种爱情的到来是你完全无法抵抗的。”
西尔芙林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扇子似地轻颤,手指无意识地戳弄着阿瑞贝格的手背,眼神微微失焦。
阿瑞贝格偏头看向西尔芙林,大拇指上绕卷住西尔芙林的手指,他知道他在思考。
或者说在把别人的故事叠加进自己经历的情节里。
而这些情节与他有关。
西尔芙林确实如阿瑞贝格猜想的那样,想到了自己。
其实不单是莱托莎和尤兰达相似,自己也和尤兰达有些像。
不过是经历痛苦的种类不同罢了。
所以这是他最有代入感的一个案子,他对这些罪无可恕的罪犯似乎不再全是嘲讽与不屑、轻蔑与嫌恶,第一次有了类似同情和可惜的情绪?
虽然不多,但确实存在。
他想到了自己的爱情。
在经历了那些非人的实验与训练后,在被最亲近的人抛弃折磨后,在对整个世界感到失望、对所有美好的情感都不信任之后,他遇见了阿瑞贝格。
他让自己时隔多年再一次拥有了那么多美好的情绪,让自己不再是被“吊着”被迫生活,让自己也会满怀希望,也会期待下一天的到来。
而他居然相信,自己从今往后,都会幸福。
他相信未来,相信永远,或许开始“相信”的那一刻,属于西尔芙林的爱情就已经到来。
西尔芙林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幸运地能和爱人有美好的未来,但他也清楚,这样的幸运来源于他在人生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候一次无意识的选择。
他想,尤兰达和莱托莎大概不会有这种“相信”,这无关于爱情,只是因为选择。
相似的经历,他和尤兰达却走上了两种完全不同的道路,这两种道路也导向了两种完全不同的结局。
一个成为罪犯,一个成为抓住罪犯的人。
一个在不断逃亡,拖延着必死的结局;一个在伴侣的陪伴下从黑暗中挣出,拥有了缺失的爱意与温暖,拥有了幸福。
或许一切都在那条分岔路口上早有注定。
……
“尤兰达,我们不要再画继续画荆棘与玫瑰了好吗?”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一天,莱托莎突然这样说道。
“怎么,你开始觉得这个老土了吗?”尤兰达的声音很冷,让莱托莎想到曾经多次砸向自己身体的巨大的冰。
“尤兰达,不要这样对我说话。”莱托莎有些委屈。
“尤兰达,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莱托莎抱住尤兰达,亲吻她的脸颊。
“那你是什么意思?”话虽这么说,但尤兰达的语气稍有放缓,也没有拒绝莱托莎的亲昵。
“我的意思是,你遇见我之前,就已经在画这个图案了,我知道这个图案对你的意义,我绝对没有嘲讽它的意思——我和你是相同的,这个图案也代表了我没有遇见你时的人生。”
“我只是在想,遇见你之后我的人生就不能再用‘荆棘与玫瑰’来简单概括了,它产生了我无法预料的、惊天动地又足以扭转一生的变化。”
“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想知道你和我的心境是否相同,我这个人开始对你产生意义了吗?我可以改变你的人生吗?”
“我只想知道这个,尤兰达。”
莱托莎缩在尤兰达的颈窝里,这个姿势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尤兰达沉默了许久,她把莱托莎从自己身上抱下来,用石头再次在墙壁上作起了画。
在完成“荆棘”的部分后,她如往常一般用小刀割开了自己的手指,又割开了莱托莎的,但这此她没再滴落成玫瑰,而是滴出了一颗心脏的雏形。
莱托莎看着那细腻到仿佛正在搏动的心脏,又看向尤兰达温柔的眼睛,颤抖着补全了这颗心脏。
“这种平淡无奇的浪漫联想,这种老到掉牙的心脏象征义,也算是一种艺术的复兴,不是吗?”尤兰达勾着嘴角说道。
“如果能构造出这个模型,心脏部分我想用铅来做。”莱托莎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尤兰达,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你让它不再寻常了,也让它更能代表我们了。”尤兰达也张开手臂抱住她。
铅是沉重暗淡的有毒金属,同时也有耐腐蚀的特征,它代表了她们的爱到来之前所背负的伤痛与罪孽,也代表了她们爱情的至死不渝,同时,还象征着绝对忠诚——她们的爱是具有毒性的,任何的不忠都得以死的代价来偿还。
荆棘是过往的种种折磨,也是她们不屈的挣扎,现在,又多了一层含义——纠缠和保护。
她们彼此依靠,彼此治愈,深深地纠缠在一起,也用自己的身体自己的一切,保护对方,保护她们的爱情。
……
“她们经常换车,靠润滑油的线索无法锁定她们的行踪。”乐衍皱眉说道。
“而且她们相当谨慎,几乎没有监控拍到过她们的正脸,就像只在暗中出没的影子一样。”
“我们该从哪里下手?”
西尔芙林喝着阿瑞贝格给他泡好的抹茶牛奶,大脑中快速闪过案件的各个信息,忽然捕捉到什么,抬起眼睫说:“或许我们该回到最初的问题?”
“什么问题?”崔维斯下意识道。
阿瑞贝格立马理解了西尔芙林的意思,因为他也正好想到这点,“回到最初我们提出的,也是最关键的问题之一——‘艺术杀手’为什么消失了一年。”
“这一年她们去做什么了?是什么让她们收手?”
“或许她们也想结束,只是被模仿犯刺激到了,所以重操旧业?”福加提出自己的猜想。
“有这个可能,但是如果她们真的打算收手,就不该关注这些事情了,而应该逃离外界所有,浪迹天涯。”西尔芙林放下杯子——杯子依旧是阿瑞贝格的,他们对于这点已达成一致,一起用阿瑞贝格的杯子,喝西尔芙林的饮料。
阿瑞贝格其实并不喜欢吃甜的东西,所以一开始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西尔芙林还不同意,他认为阿瑞贝格不应该勉强他自己喝不喜欢喝的东西。
“你喜欢喝咖啡,就应该喝咖啡,就像你喜欢我,就可以吃掉我一样。”西尔芙林亲亲他的脸颊,这样说。
“可是我自从遇见你之后就不再抗拒吃甜食了,”阿瑞贝格用拇指和食指抓住西尔芙林的双颊,嗓音含笑地说道:“毕竟我都能吃掉小芙这个糖分最高的甜食了。”
“而且觉得超级好吃。”
——阿瑞贝格接过喝了一口,又放回西尔芙林手边。
“尤兰达是个果断的人,做出决定后就不会再轻易改变,如果在一年前她们已经达成统一意见决定金盆洗手,那就绝不会有复出的那天。”阿瑞贝格说道。
……
之后的一切犹如梦中,莱托莎想,还是最恐怖、最能摧毁一个人的噩梦。
母亲辞职,自己被强制带走,福利院门口尤兰达平静又空洞的眼神,尤兰达重归死寂的背影,不合时宜的恐怖猜想,歇斯底里的尖叫,太阳穴的刺痛,世界的翻转变换,对现实彻底失去感知……
她有时候在想,精神病院或许真的是自己的归宿,她本来就是天生的疯子,疯子谈什么爱恨,疯子怎么会有好结局?
疯子说爱,只会让周围的人觉得她更加疯癫得无可救药。
在福利院短暂的一年时光,所有的希望与许诺,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以及那被自己揣在每一寸血肉里好好护着的“荆棘与铅心”,她们这两个“怪胎”的爱情,全都如泡沫般碎裂了。
也许本身就是幻影。
一切都是她这个疯子的想象。
也许一切在她出生的那一刻,就被命运写好了结局——
作者有话说:这周的两万字榜单大功告成!
我变强了,也变虚了[化了][化了]
(hello,解读案件也要被标黄吗?)
第98章 爱情、爱情
“那一年莱托莎的父母开始找她了。”崔维斯打完电话后走进办公室, “玄文查到她父母在暗网上发布的‘寻找女儿’任务,任务注意事项也很有意思——‘抓捕对象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抓她回来, 不计代价’。”
“发现没有替代品了, 只有女儿才能成为他们不需要代价、不需要顾忌、也不需要赔偿的‘发泄物’,而且他们忍不住, 长期暴力形成的习惯像罂粟一样成瘾, 难以戒除。”西尔芙林边把玩着阿瑞贝格的手表边说, 像喜欢将玩具拆了重组的小孩一样——不一样的是, 西尔芙林拆的是上千万的名牌表。
泉茜看得心惊肉跳, 调查小组的人却早已见怪不怪。
“我没认错的话, 这款表是当季新款吧, 售价八千万?”泉茜还是没忍住小声说道。
“你没认错, 这是老大的正常操作——只要西尔喜欢, 老大就是几个亿的别墅跑车也能给他用来玩。”
“千金难抵美人笑啊, 对老大来说, 西尔高兴比他根本不缺的钞票珍贵多了。”乐衍耸肩,表示理解。
“所以这就是我抱不到美人归的原因吗?”泉茜悲凉一笑。
“别难过,爱情总会不期而至的。”乐衍拍拍她的肩膀。
“别离也是。”崔维斯听到她俩的悄悄话,接过话头说道, “当年莱托莎和尤兰达在福利院分别的时候,几乎去掉了她们的半条命, 莱托莎就是在那段时间被诊断出严重的精神疾病的, 精神状态每况愈下, 之后彻底疯癫,再也没办法恢复正常,一直到今天。”
“尤兰达则彻底失去与他人沟通的欲望, 也不再画画了,终日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死气,大家都称她为‘福利院的幽灵’。”
“所以她们非常惧怕别离,她们无法分开,再一次离开对方无异于剥夺她们的生命。”阿瑞贝格说道,“莱托莎父母的暗网‘通缉令’以及尤兰达父亲永不间断的骚扰追捕都让她们非常警惕。”
“再没有比血缘更难斩断的关系了,不解决这些她们永远脱离不了泥沼,永远得不到想要的‘自由’。”
西尔芙林把从手表上拆下来的零件分门别类地摆好,又一个一个组装——一些小动作能辅助自己思考——边说道:“而且家庭是她们的‘罪孽之源’,是一切痛苦与悲剧的起发地,哪怕杀再多的‘罪恶者’,也无法消解掉家庭给她们带来的伤害。”
“我记得你问过我‘这个案子是不是和正义使者的案子很像,凶手都是想替天行道,主持正义’?”西尔芙林忽然看向福加。
福加点点头,“对的,当时你说‘艺术杀手’和达尼尔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我现在可以给你具体的答案了,”西尔芙林将手表重新组装好,“‘艺术杀手’根本无所谓公平正义。达尼尔是有一套自己的‘正义指标’的,他想把自己塑造成‘英雄’,但尤兰达和莱托莎则完全不同,她们不在意外界对她们的好坏评价,这个世界对她们来说都是恶的,所以善恶正义于她们而言都是笑话。”
“她们只在乎象征着她俩爱情、让她们两个惺惺相惜相识相知相爱的‘艺术’,这种‘艺术’是不可被玷污的,于是在还没处理完‘血缘关系’的这个时候,她们时隔一年再一次动手了。”
“她们行的是自己的道,只为自己复仇,也为展示宣告她们的爱情,其余更多的,再没有了。”
说到这,西尔芙林蓦地停住了,眉头微蹙。
“怎么了?”福加紧张地问。
西尔芙林摇摇头,将手中的手表翻来覆去地看,随后转头一脸认真严肃地对阿瑞贝格说:“你这块手表多少钱?”
“嗯?”阿瑞贝格下颌线绷得笔直,喉结轻滚把快要压抑不住的笑意咽下,看着西尔芙林一脸“我好像干坏事了”的可爱表情,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地回答:“不贵,怎么了?”
“我好像把你手表的一个零件搞丢了,怎么办?”西尔芙林的表情依旧严肃认真,似是真的在思考对策。
“丢了就丢了,回去你‘补偿’我一下就好了。”阿瑞贝格嘴角挑起,无所谓道。
“可是它停转了。”西尔芙林觉得事情有点严重。
阿瑞贝格却笑着说道:“嗯哼,因为这是它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零件,看起来不损碍它的完整性,实际却影响整块表的运行,如果它不嵌入到该在的位置,这块表看起来再怎么光鲜亮丽,实际也是废品一个。”
“就像尤兰达和莱托莎,家庭阴影就是她们要完成的‘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为此她们策划了一整年。”
“处决所谓的‘家人’、‘血脉相连者’是她们真正‘金盆洗手’前的最后一个‘作品’,等到把这些人解决了,表的最后一个零件就可以归位,她们‘自由幸福’的‘手表’就可以运转。这之后,她们可能会私奔到一个我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浪迹天涯。”
“所以,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就像寻找还处于‘黏父母期’的小孩一样——找到她们的父母,就能找到她们。”
……
刚开始联手完成第一个完整的‘旧时代艺术品’时,她们谁也没想过结束。
这是她们压抑二十多年才得以发泄的出口。太难太累了不是吗,过往那么多年,每天都活在无法逃脱的痛苦阴影下,被关在密不通风的铁盒中,无论如何拼尽所有地冲撞、挣扎,喉咙都无法发出一点声音,痛意苦意更无法得到排解,只能不断地积压,疯狂地反噬。
即使最终浓郁得不能再浓郁的痛苦把铁盒冲破,也只是从一个铁盒,进入到另一个铁盒中。
这是她们最后发现的,逃离‘铁盒’的‘钥匙’,抓住了就不该放手的。
那些男人恐惧的眼神,害怕到哆嗦的身体,以及怎么也流不尽的肮脏血液,都给了她们莫大的快感。
她们不需要这些人的忏悔,不需要他们的求饶,作画材料不该说话,更不该吵闹挣扎。
她们给予这些肮脏的人艺术净化的机会,已经是莫大的仁慈。
令两人惊喜的是,她们第一次作案就表现出了惊人的默契,自动给自己定好位,不需要语言上的沟通分工,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知道对方的想法。
“这简直是让人血液沸腾的发现,”莱托莎激动地说道,“果然,我们天生一对,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相爱。”
她们在犯罪现场做/爱,快感叠加,兴奋得几近窒息。
有时候,尤兰达也会提醒莱托莎这件事的疯狂程度,这时候莱托莎总会说:“可我就是一个疯子啊,尤兰达,不要否认自己的真实想法,你爱疯子,你爱疯狂,你自己也是个疯子。”
“不然……你怎么会兴奋成这样?”
尤兰达知道,莱托莎说的完全正确,她们两个都是疯子,命里注定天生一对,她们的爱情从一开始就带着血腥与疯狂,所以她们再怎么发疯,也不过是宣泄爱意。
爱情、爱情。
爱情促成一切,爱情又终止一切。
爱情使人坚强,爱情也使人懦弱;爱情给她们力量,爱情也剥夺她们的勇气;爱情是让她们所向披靡的盔甲,爱情也是让她们溃不成军的软肋。
“你想不想得到真正的自由,莱托莎?”在一个静谧又欲望未散的晚上,尤兰达突然这么问。
“什么?”莱托莎从余韵中回神,看向尤兰达的眼睛。
她们总是这样默契,只需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就能知道对方此刻的想法。
莱托莎咧开嘴笑起来,“尤兰达,你是想和我私奔吗?”
“大概是的。”
“那太好了尤兰达,我也正这么想呢。”
“但在此之前,我们得斩断一直阻碍着我们的、这一切的源头。”尤兰达摸着莱托莎的脸颊。
“当然。”
得到真正自由的方式,不是从铁盒里出来,再毁掉其他类似的盒子——
而是烧毁铁盒本身。
……
从会议室里出来,阿瑞贝格和西尔芙林并肩走向休息室。
“喝温的?”阿瑞贝格问道。
“嗯。”西尔芙林心不在焉地回。
其实西尔芙林更喜欢喝冰饮,但阿瑞贝格总以喝多了对肠胃不好为由给他改成温饮,起初西尔芙林还会挣扎,现在已经彻底放弃。
无所谓,他真正想喝的时候只要向阿瑞贝格撒撒娇,阿瑞贝格就会同意。
至于其他时候……
为了让爱人对自己的身体健康更放心,自己喝点温的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现在,他在想另外一件事。
“奇怪,我明明记得这个零件一开始就在那个位置放着,怎么眨眼就没了……”
“会议室的各个角落也都找了,怎么会凭空消失?”
西尔芙林垂着眼帘喃喃自语。
“还在想手表的事?”阿瑞贝格好笑道,“说了,你回去好好‘补偿’一下我,这个表可以继续给你当玩具。”
“怎么‘补偿’?”西尔芙林挑起眼尾看他。
阿瑞贝格将水杯放到一边,靠近西尔芙林与他面对面,呼吸纠缠,发丝几乎相碰,他低哑着嗓音问道:“你可以穿丝袜给我看么?”
西尔芙林轻笑一声,手指猝不及防地伸向阿瑞贝格的西装口袋,食指与中指并拢,将口袋里的零件拎出来,挑眉拿到阿瑞贝格眼前晃了晃:
“包藏祸心啊,变/态的丈夫。”
接着,西尔芙林把零件嵌入手表中,等到表针重新走动,再放回阿瑞贝格的口袋里,凑到他耳边小声说:
“可以。”——
作者有话说:变/态的不只有阿瑞,还有这个溟野的XP[闭嘴][闭嘴]
第99章 童话故事
“尤兰达父亲和莱托莎父母的家庭住址我已经发到了大家手机里, 我们兵分两路进行蹲点。”乐衍对众人说道。
“通讯保持畅通,一边有什么突发状况要立即告知另一边,我们暂时不知道她们会先从哪边下手, 时刻要注意房屋周遭行踪可疑的车辆。”
阿瑞贝格环视一圈, 看见有一些警员对这个任务感到不满,虽然没有明说什么, 但表情暴露了一切, 于是他语速平缓, 沉稳又温和地说道:“我知道大家对恋童癖和家暴犯深恶痛绝, 了解过‘艺术杀手’的经历后, 也升起了浓浓的悲哀与怜悯, 你们当中可能有人会想‘就让她们报仇吧’‘这些人不配为人父母也不配为人’, 认为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在保护这些‘恋童癖’和‘家暴犯’。”
“但不是的, 这个任务结束后, 我会向你们区警局局长申请重查尤兰达和莱托莎的案子, 重点在查她们父母上。她俩会为‘擅用私刑’付出代价, 同样,她们的父母也一定会付出代价。”
“我尽量申请让她们的刑罚延后到最终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前,让她们亲眼见证人渣父母落入法网。”
“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那些心有不满的警员们听到这番话都坐直了身体,有被戳穿的尴尬, 也有知道具体解决方法的安心。
毕竟这里有许多二十出头的年轻警员,正怀着一腔热血以及对正义的极致追求, 他们有最纯粹的善恶观, 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去“保护”虐待儿童的人渣。
“这不是保护, 只是蹲点捉拿罪犯,保护不是目的,抓人才是。”西尔芙林平静地补充道。
阿瑞贝格忍不住侧过头看他, 这时候他心里想的是,其实西尔芙林也才二十出头,理论上还是个学生,而学生是最纯粹天真的,也是最理想主义的,他们没有淌过“社会”这个染色缸,是一块洁净的白布,最为勇敢也最为性情,情绪总是会被那些悲惨的人事牵动。
可西尔芙林不是,他这块“布”拥有美丽的、吸引人去探寻的外表,你翻开内里时,却只剩鲜红褪去的暗淡。
他同样没有沐浴“社会”这个染缸,学不会人际交流与相处,学不会说好听话做漂亮事,却只是因为他太早就生活在比“大多数人的社会”更黑暗的地狱,太早地接触到人性的阴暗面,让他自此与理想主义相去甚远,他在少不更事的年纪就已成为不折不扣的悲观现实主义者。
阿瑞贝格不禁做出假设——即使他很少做出假设,很少去假想永远不会倒带改变的东西,因为这只会让人后悔和痛苦,让人困于某一个节点而止步不前,让人无法面对现实的残酷,但碰到与西尔芙林有关的事情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去假设——如果他早一点碰到西尔芙林,最好从刚出生就遇见,这样他就可以早一点去保护那个失去一切的孩子,那个即将经历最痛苦的黑暗的孩子。
小芙小时候肯定特别可爱,像个雪白的小团子,又聪明又懂事,任何人见了都会喜欢,自己也不会例外,阿瑞贝格想,毕竟自己从小就深受旧时代童话故事的洗礼,认为自己是一位绅士的王子,要找寻到一位美丽优雅的公主,倾尽所有地保护“她”。
可惜他找到公主的时间节点太晚了,公主早已被恶毒的巫师带走,背负着最恐怖的诅咒。
与此同时,阿瑞贝格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侥幸,因为西尔芙林还没有失去童真,还保有一部分天真——这是他经历那么深那么痛的摧残仍然顽强保留的美好底色。
他会有孩子气,会发小脾气,喜欢把玩一些小东西,傲娇又可爱,这是他吸引阿瑞贝格的部分,是阿瑞贝格深爱着的部分,同样也是阿瑞贝格发誓要好好保护起来的部分。
阿瑞贝格只想把西尔芙林捧在掌心,希望他再任性一点才好。
多任性都没关系。
他渴望让西尔芙林的美好底色慢慢盖过那些灰暗的阴影,想让他的人生只有幸福。
他迫切地想找出西尔芙林的“病因”、不受控制的“恐慌”的根源,然后将其斩断。
阿瑞贝格在这时才惊讶地发现,自己想切除西尔芙林“病根”的心,竟与尤兰达和莱托莎的心境惊人地重合。
没人能够眼睁睁地看着爱人活在痛苦之中,越爱就越心疼,越心疼就越急迫,恨不得立刻将爱人“治愈”。
阿瑞贝格脸色变了变,快速地说:“我和西尔带一部分人去莱托莎父母家,其余人前往尤兰达父亲家,速度要快,我怀疑她们可能已经‘得手’了。”
……
“擦一下,腿上溅到血了。”尤兰达抽了片湿巾递给莱托莎。
“尤兰达,你帮我擦,我现在激动得浑身颤抖——刚刚真该和你就着满屋子的血做一次。”莱托莎瘫倒在副驾驶,整个人显示出一种诡异的餍足。
“说实话,你现在的样子和做了一场没区别——而且我们得加快了,他们这么久没动静,或许真的查到了什么在守株待兔,总局的精英不可能是蠢蛋。”尤兰达的神经始终紧绷着。
“尤兰达,开心点,你可是自由了。”莱托莎捏捏尤兰达的脸。
“可是你还没有,”尤兰达偏头看她一眼,“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们逃亡到天涯海角之前,我无法完全安心。”
“哦,尤兰达。”莱托莎凑上前亲她一口,“我们会自由的。”
“到时候我们就住在避世的小镇上,或是丛林深处的木屋里,每天的阳光都会像我第一次见你时那样美丽,我把头发染回金色,你穿上初见时的白衬衫,世界只剩我们两个。”
“我们可以天天待在房子里面做/爱,不出去也没关系,我们在一起就不会无聊。等到四五十岁的时候,我们容颜老去,做不动了,各种疾病纷纷找上门,等到那时,我们就相约殉情、一起死去。”
“不会有比这更幸福的余生了,甚至我们从前的种种苦痛,不过是拥有这种幸福所要付出的代价。”
莱托莎笑着说。
尤兰达刚要勾起嘴角,裤兜里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
她拿出手机进入暗网看了眼,脸色骤变。
再次看向莱托莎时,却又很快收拾好了情绪,眼尾弯起露出很少有过的能看见牙齿的笑容:
“是的,一切的苦痛不过是得到幸福的代价。”
“我们会幸福的,我们会自由的。”
……
咚咚咚——
三声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谁啊?”一道醉醺醺的粗犷男声嚷了句。
“是你的小宝贝哦~”甜腻的声音回答道。
开门的是一个身穿职业装的高挑女人。
莱托莎倚靠在门边懒洋洋地挥挥手,开朗地笑道:“嗨喽爸爸妈妈,很想我吧?”
没等女人阴狠着脸色说什么,一把尖锐的刀抵住了她的腹部。
尤兰达利落地砸碎门口的酒瓶,插进旁边醉鬼的腿内,引发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另一只手仍稳稳地拿着刀,架住想要反抗的女人。
她偏头,面无表情的样子仿若地狱里爬出来的幽魂,“造成苦痛的人得先付出代价,不是吗?”
……
阿瑞贝格与西尔芙林带着人匆忙赶到时,房间内只剩下几滩凌乱的血泊。
阿瑞贝格皱起眉,沉下脸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是乐衍带着疲惫的声音:“老大,我们来晚了,人已经跑了,房间里面全是血,没看见尸体,但肯定经历了一场恐怖的虐杀。”
“我们这里也是,但痕迹很凌乱,血迹不多,可以看出凶手的匆忙,她们应该是从一些不干净的渠道获得了消息,动作迅速地把人解决,在我们赶到之前逃了。”阿瑞贝格一手叉腰,一手扶着额头,向对面描述他们这边的情况。
“现在怎么办……”崔维斯呼出一口气,抬眼问道。
西尔芙林看着集中在门口的血液,倏然说道:“莱托莎的父母没有死,只是被她们转移了地方。”
他走到阿瑞贝格身边,伸手抚平他微微皱起的眉毛,轻声说:“她们可能也是刚知道我们的进度,所以加快了行动,时间不允许她们完成一场完整的‘处决’,所以她们在这里做的仅仅是‘让莱托莎的父母丧失行动力’,带他们去另外的‘处刑地’。”
“她们不会放弃这次虐杀的,这是她们得到解脱和自由的最后一步,无论如何都不会‘敷衍了事’。”
“那最后的‘处刑地’在哪呢?”电话那头的泉茜着急地问道。
西尔芙林食指和拇指揉搓着阿瑞贝格西装外套上的纽扣,脑海中快速复盘着莱托莎和尤兰达的故事,过了几秒钟缓缓开口:
“她们喜欢‘完整的结构’,也一定会欣赏‘前后呼应’的手法。”
“谢幕之地,就是开场之地。”
“我们得回到她们爱情开始的地方——那家福利院。”
第100章 末路爱情
尤兰达站在她们相遇的那堵墙下, 站在树下的阴影里,看着莱托莎把那三个烂人捆绑在一起——各种意义上的“烂人”。
“啧,怎么你会是最弱的一个?”莱托莎拍了拍自己“继父”的脸颊, 嘲讽道:“酒精把你的力气全都吸走了吗?”
没人回答她。
“埋掉吧, 莱托莎,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自由了。”过了一会儿, 尤兰达平静地开口道。
莱托莎抬头看了眼西沉的太阳, 突然转过头对着尤兰达笑, 她举起手托举住暮色, 昏黄的斑点落在她的发丝上、嘴角处以及手心上。
“你知道吗尤兰达, 我以前觉得, 黄昏是悲剧拉开的序幕。”
当然知道, 尤兰达在心里想, 她们从来都是相似的, 她曾经也惧怕黄昏, 因为紧随其后的黑夜,是怎么也逃离不出的恐怖阴影。
黄昏敲响了她们的痛苦之钟,让她们无法喘息。
黄昏之后,即是悲剧。
“现在呢, 现在不觉得了吗?”尤兰达抱臂倚靠在粗壮的树干上,静静地看着被金黄色笼罩的莱托莎。
“遇见你之后不觉得了——从现在开始, 黄昏成为我们幸福的开端。”莱托莎张开双臂, 举到头顶, 眯着眼笑。
像是抱住了那枚西沉的太阳。
尤兰达闭上眼,感受着晚风的吹拂,恍惚间, 又回到了几年前,她们第一次相见的那一刻。
两个同样受伤的残缺灵魂相碰,终于拼出一块完整的生命拼图。
“很有生命力呢,莱托莎。”
“为什么不把头发染回金色呢,莱托莎。”
尤兰达的话轻得像一声叹息。
“啊,明天就去染,私奔的路上去染。”莱托莎抱住尤兰达的脖子,愉悦地说道:“现在你看我,整个人都是金色的,包括头发。”
尤兰达睁开眼,浅色瞳孔里的情绪之海不再是无波无澜的麻木与平静,它前所未有地波动着,像海啸将至。
“你是金色的,莱托莎,你自由了,莱托莎。”她想说的话很多,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可是她们俩对彼此太熟了,就算莱托莎不再拥有普通人的理智,不再拥有正常人的思维,但她总是懂得尤兰达。
她懂她的眼神,懂她话语里的未尽之意。
她把她拉到阳光下,缓慢又坚定地摇头,低声说道:“不,不只是我——”
“你也是金色的,尤兰达,你也自由了,尤兰达。”
……
“联系福利院的负责人,让他们快速撤离,快!”阿瑞贝格沉声喊道。
西尔芙林透过车窗看着正在围绕整个福利院倒汽油的两个女人,将逝的阳光印在铺满油的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线,但西尔芙林还是眯眼紧盯她们的动作。
他知道她们要做什么。
就只能走到这一步了吗?
福利院的人匆忙地从后门鱼贯而出,尤兰达和莱托莎却并不在意。
到了这一刻,能带走多少人,会死多少人,她们已经不关心了。
“尤兰达,我有些后悔刚刚没和你来一发。”莱托莎扔掉手上倒干净的油桶,视线仔细地描摹过尤兰达的五官,这一刻她的认真程度已经不再属于一个精神病人——只是属于尤兰达的莱托莎。
尤兰达也放下手上最后一桶汽油——这一桶只倒了一半不到——她失笑道:“莱托莎,你的脑子只剩上床了是吗?”
“尤兰达,你明明知道我的脑袋里全是你。”莱托莎不满。
“所以……如果让你挑选一个地方给我们做/爱,你会选择哪里——我们还没在这做过,不是吗?”尤兰达的语气是不同寻常的温柔。
莱托莎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道:“秋千!‘荆棘与铅心’的诞生地,我在那里第一次想吻你。”
“我们心意相通的地方?”
“所以你承认那个时候已经爱上我了对吗?”
……
“她们现在在哪?”乐衍皱眉问。
泉茜摇摇头,“她们把福利院里面的监控全关了,我们没办法侵入。”
“我想进去一趟。”西尔芙林忽然说。
“什么?!”
“西尔,你知不知道里面泼满了汽油,那两个疯子不知道要干嘛,但这个地方过一会儿非常大概率会变成火场!”乐衍不赞同道。
“所以需要有人去拖住她们。”
“可是——”
没等乐衍反驳完,西尔芙林就把视线转向阿瑞贝格,什么都没说,眼神却又什么都说了。
他无辜地眨眨眼,表示自己绝对会注意安全——这是他撒娇的惯有伎俩,如果再搭配上一枚香吻和一声“亲爱的”,那将无往不利,战无不胜。
但这一次阿瑞贝格态度坚决得可怕:“不可以,小芙,你知道我不会允许你再次以身涉险的——而且我已经联系了消防部门,他们马上赶到。”
“小芙,你得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我的心脏吃不消的。”
阿瑞贝格抓住西尔芙林的手,将他扯到自己身边来。
“好吧……”
西尔芙林感受到阿瑞贝格抓他的力度,不再坚持,反手摸了摸阿瑞贝格手指上的枪茧,轻声说:“我不让你担心。”
“老大,有一个逃出来的人说,看到莱托莎和尤兰达在侧门那边的秋千那!”这时,福加倏地跑过来喊。
“侧门外看得到人吗?”阿瑞贝格问。
“离得很近,应该能看到!”福加点头。
西尔芙林与阿瑞贝格对视一眼,立即带着几个人前往侧门。
“你们想做什么?”崔维斯刚把侧门的锁撬开,就看到莱托莎与尤兰达肩并肩坐在秋千上,闲适地晃动着。
浪漫的夕阳,秋千上岁月静好的情侣,如果忽视她们脚边十几罐油桶和不远处埋好了却没来得及填平的三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这或许会是个相当具有爱情电影氛围感的画面。
听到声音,坐在秋千上的两人转过头,眼神扫过面前紧绷着神经的警探们,最终定格在最前面的两人身上。
莱托莎毫无预兆地笑了起来:“我认得你们两个呢。”
她指了指西尔芙林和阿瑞贝格,头靠在尤兰达的肩膀上,笑眯眯地说:“我之前和尤兰达做/爱的时候,还用你们两个做过比较。”
“所以你们俩是不是情人关系啊,你们也经常做/爱吗?”
西尔芙林脸色毫无变化,只是冷淡地说道:“你们扔掉手里的东西走出来,我就告诉你们。”
“不用哦,看你的反应我就知道答案了。”莱托莎摇头笑。
“不过,我和尤兰达可是特别喜欢在尸体旁边、在我们的艺术画里做哦。如果你们两个现在能在我们面前做/爱,我就考虑考虑,出去和你聊,怎么样?”
“请二位搞清楚情况,这里没有你跟我们谈条件的资格,是我们在给你们机会。”阿瑞贝格的声音低沉而平稳,绿色的瞳孔深处却压抑着难以察觉的怒火。
如果是他一个人被冒犯,阿瑞贝格其实无所谓,他完全可以让对方体验到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但莱托莎的冒犯对象包括了西尔芙林——
阿瑞贝格无法忍受的是这个。
尤兰达看向阿瑞贝格,接着转头仔细观察了一下西尔芙林,又望回阿瑞贝格的方向,饶有兴味地说:“你的爱人身上其实也有很多秘密,你知道吗?”
她没留回答的间隙,继续说道:“这个你应该知道——那他和我们其实很相似,这你知不知道?”
“我看他的第一眼就嗅到了他身上熟悉的痛苦的味道,那个味道来自童年的不幸,那个味道属于长期折磨留下的余臭。”
“我们这样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你真的以为自己能得到幸福吗,”尤兰达的视线转到西尔芙林身上,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嘲笑,“知道我们为什么能产生这样坚固的爱情吗?”
“因为我们相似。”
“可是你和他呢,你们的家庭背景不一样,所接受的教育完全不同,童年生活也处于两个极端。”
“你的童年充满伤痛,他的却幸福美满。你清楚地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阴影永远不会消失——除非你把痛苦的根源抹除。”
“可是多可笑啊,你居然成为了一名警探,你永远也无法‘处决’那些折磨你的人了。”
“你只能永远背负着这道阴影,放任它把你压得喘不过气。”
“你无法痊愈,你们之间是不平等的,因为他需要源源不断地填补你内心的空缺,而你却是个无底洞。”
“你只会消耗他、拖拽他,把他拉进你身处的深渊里。”
“你们只会一起粉身碎骨。”
西尔芙林的表情与眼神依旧没有透露出任何的情绪起伏,好像对方说的话对自己来讲无关痛痒。
“所以你们的选择是一起粉身碎骨吗?”
“不。”尤兰达罕见地开怀大笑起来,“我只是看在我们是同类的份上劝告你罢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们当然不会粉身碎骨。”
“我们是一个灵魂的两瓣,我们永远紧密相缠,因此,我们会有很好、很幸福的结局。”
“我们自由了。”
“我们会,永远、永远地在一起啊……”
说完,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尤兰达抄起脚边没倒完的油桶,猝不及防地往自己和莱托莎身上浇。
而莱托莎则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毫不犹豫地点燃了她们的衣物。
在火焰蔓延到脸部的那一刻,她们同时闭上双眼,抱住对方的身体,抚上对方的脸颊,烧焦的嘴唇相贴,舌头抵抗着炙烤的热度相缠。
夕阳以一种壮烈而柔美的姿态沿着天际燃烧,残云烂絮被鎏金与赤红裹挟着吞没,在它的下方,福利院的地面上也有一场势不可挡的人为大火正在疯狂地附和。
天上人间的大火之间,两具交缠的身体被染得金红,两个紧贴的轮廓在光影交错中逐渐融为一体。在这一刻,她们好像成为了永生不灭的爱情雕像,就这样静静地矗立在火光中。
从远处看,又像一丛跳跃着的红色荆棘,中间两颗慢慢停歇下来的心脏,恍惚间重重下沉,被火舌烧成暗淡的灰色。
夕阳下落得迅速,如同一场大火夺走人生命的速度。
当夕阳的最后一缕余光消散在天边,那具终于合二为一永不分离的焦黑“身体”也从秋千中倒下。
黑暗中,消防车的鸣笛打破寂静,过了很久,这场从天上烧到人间的烈火,才归于平静。
她们因为痛苦相遇,因为罪恶开始,同样也要因为罪恶结束,只不过还算幸运的是,这次没有了痛苦。
爱情的开端已是末路,最终走向的也只会是末路。
至于这场惊天动地的日落,落下的到底是悲剧还是喜剧的帷幕——
西尔芙林也难得不清楚——
作者有话说:明天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