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黑色还是白色的丝袜
回中心区的调查小组飞机上。
“我到现在都觉得很玄幻, 调查这么久,模仿犯、替罪羊、方向错误的侧写报告,但凡我们在中间任何一个环节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就会被她们逃之夭夭, 可是这样的案子,最终却以凶手自杀为结局。”
“拥有那么多狂热‘粉丝’, 将警察耍得团团转的‘艺术杀手’, 竟然选择了自杀。”
乐衍撑着下巴, 眼神放空, “我现在还记得她们在火海中接吻的样子, 浑身烧焦表情却带着微笑。”
“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她们, 真的只是爱情吗?”
乐衍是不折不扣的及时行乐主义者, 她奉行快餐式恋爱, 从未体会过刻骨铭心的爱情, 所以很难理解她们的想法。
“你不是留了泉茜的联系方式吗, 谈一段看看能不能感同身受?”崔维斯打趣道, “离开那会儿我看你俩还挺不舍的。”
“去你的吧,我们之前都是在开玩笑,我知道她,她也明白我, 我们都不是那种愿意在恋爱上花心思的人,我们只适合做朋友——或者偶尔打一炮?”
乐衍想了想, 还是决定向“专业人士”请教:“老大, 西尔, 你们对尤兰达和莱托莎殉情这件事怎么看?”
“爱情真的有这样的魔力吗?”
阿瑞贝格正在把西装外套盖到西尔芙林身上,西尔芙林本来躺在阿瑞贝格怀里,闻言坐起身, 手肘支起撑着下巴,眼皮垂下,真的陷入了思考。
阿瑞贝格见状率先开口:“换做以前,我可能也无法理解,但现在,我只能说永远不要小瞧爱情的魔力。”
“它会让我们发生难以想象的变化,固守半生的思想观念、难以扭转的信念坚持,包括人们口中‘难移’的本性,都会因为它而改变。”
“它在我们身体里注入了另一个灵魂,和与之同来的‘魔力药水’,我现在也与从前不一样了,你们也都发现了。”
“不过爱情也分品类,好的爱情会让我们向美好的方向转变,坏的则会摧毁我们。”
“就我而言,和小芙的爱情让我变得更加柔软也更加强大,它托起我们,往我还算丰富的阅历构筑而成的想象力都难以企及美好未来而去。”
“和小芙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过往无法想象的幸福。”
说到这里,阿瑞贝格顿了几秒,抓住西尔芙林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或许莱托莎一开始没想过自杀,尤兰达最初也想过放她一个人自由,自己承担一切。”
“但莱托莎对她太熟悉了,可能通过语句或者神情的漏洞捕捉到了尤兰达的真实想法——她们是无法分离的、依附对方生存的共生植物,要么同死,要么共活。”
“所以在莱托莎知道尤兰达想法的这一刻,在尤兰达知道莱托莎已经意识到她想法的这一刻,她们只会走向‘殉情’这一种结局。”
“这对于她们来说,或许算是很好很好的结束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西尔想自杀而我无论怎样都无力挽回的话,我也会选择打点好生前的一切,陪他一起。”
“爱情带来的‘魔力药水’,应该就是这个——剥夺你失去对方后存活下去的能力。”
阿瑞贝格笑了笑,最后说道:“我认为这瓶‘魔力药水’是我无偿获得的最好的东西了,有人或许会觉得它让我们变得脆弱,但我不这样觉得,于我而言,它给了我活得幸福的支柱,同样也给了我死亡的理由。”
“没有理由的死亡和没有幸福作为动力地活着,对我来说都很痛苦。”
西尔芙林知道阿瑞贝格在变相地安慰自己,他比自己更加在意尤兰达说的那些话,即使自己从未表现出在意的样子,没有泄露出任何情绪,但他还是怕自己听进了心里。
阿瑞贝格总是在托住他,通过极其细腻的心思与对自己百分之两百的关心与爱护,阻止了所有可能发生的“下坠”。
好像确实是阿瑞贝格一直在迁就自己,为自己付出,事无巨细的照顾保护,毫无底线的宠溺纵容,而自己似乎没有为他提供过什么。
他无法否认,尤兰达的话的确对自己产生了影响,直到现在都会在脑袋里循环播放。
他也有无法痊愈的“病症”,像一个无底洞,只会不断吸收阿瑞贝格的精力,无法提供任何正向反馈。
与此同时,他也思考出了乐衍问题的答案。
“可能我和她们真的相似吧,我仔细思考过,假设我和她们遇到了同样的情况,走到了最后一步,我也会和她们做出同样的选择。”
“就终结在一切完成的这一刻,就终结在我们爱情的起点和顶点,就终结在我们真正开始‘活着’的地方。”
“殉情是很浪漫的死法,我一直这么觉得。”
西尔芙林被阿瑞贝格重新搂回怀里,带着阿瑞贝格身上令人心安的味道的西装外套将自己紧紧包裹,他又回到了熟悉的“猫窝”,一切纷乱的思绪就此平息。
“永远不会走到那一步的,小芙,相信你自己,也相信我。”
阿瑞贝格这样说。
……
阿瑞贝格搂着西尔芙林的腰,边吻边从电梯里跌跌撞撞地出来,他们仿佛变成了一个连体婴,无法脱离对方的温度哪怕一秒。
“去我那里,可以吗?”他喘息着低声说,眼神幽暗晦涩,带着浓浓的情/欲。
“这次不是轮到去我家了吗?”西尔芙林右手扯住阿瑞贝格的领带,晕染着粉红色的眼尾上挑,诱人得要命。
“我准备了点东西……给你。”阿瑞贝格用力揉了揉西尔芙林的腰窝,把人揉得瘫软在自己怀里。
“什么……东西?”西尔芙林被啃噬舔吻得通红的嘴唇微微张开,眯眼问道。
“你答应我的东西。”
……
“所以,你什么时候买的?”西尔芙林看着一箱子的“奇装异服”,嘴角不受控地抽了抽。
阿瑞贝格挑起眉,边在箱子里挑挑拣拣边说道:“在你说‘可以’的时候。”
西尔芙林:“……”
“你速度很快。”
“当然,速度快才能吃得好吃得早。”阿瑞贝格精挑细选选出了四条,接着就陷入了选择纠结。
“你喜欢黑的还是白的?”
西尔芙林看着被选出的那四条,后悔感油然而生。
自己还是太没轻没重了,氛围到了就头脑一热地答应,完全没想过后果。
“……我觉得这种玩法可以稍微延后,今天可以换成别的。”
等他做好心理准备。
“可是我忍不了了。”阿瑞贝格嗓音低哑,牵着西尔芙林的手来到那处激动的地方。
“小芙,穿给我看,嗯?”
西尔芙林全身都变得粉红,手指微微颤抖,耳垂红得要滴血,良久,才做出决定,“先……黑的吧。”
阿瑞贝格敏锐地捕捉到那个“先”字,随后浑身血液沸腾,将西尔芙林拦腰抱起,在他的低呼声中笑道:“好,听小芙的,先黑色。”
……
西尔芙林坐在床沿,第二次感受到后悔。
他说的黑色明明是另外一条,不是这个渔网……
但他又不想坏了两人的兴致,只能缩着脑袋接受。
西尔芙林看着单膝跪在自己身前帮自己穿渔网袜的阿瑞贝格,羞耻地偏开脑袋,双手撑着床铺,五指抓紧床单。
穿袜子的过程被阿瑞贝格弄得非常漫长。
丝袜套到脚踝上时,他就亲吻西尔芙林的脚背,套到膝盖上了,就亲吻他的小腿肌肉,拉到大腿之后,则变得更加缓慢,亲一口,往上扯一点。
西尔芙林忍耐着痒意,等到阿瑞贝格微微起身,凑到他脸侧咬住他耳垂时,才伸手抓住他的肩膀,抬起tun,让他将袜子拉到胯骨上。
西尔芙林在穿袜子前,身上就只剩一件衬衫和一条短裤了。
他看着面前衣装整齐,西服套装一件没脱的阿瑞贝格,微微恼怒,上前扒开了他的西装外套,又扔掉了他的西装马甲,扯开他衬衫上方的两颗扣子,这才满意了点。
阿瑞贝格由着西尔芙林脱掉自己的衣物,嘴角始终带着不散的笑意。
他重新单膝跪地,将西尔芙林的一条腿放在自己支起的膝盖上,带着枪茧的大掌从脚跟处一路缓慢上移,揉搓着西尔芙林小腿腿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美景。
西尔芙林弯腰躬身,受不了地按住阿瑞贝格的后颈,额头死死地贴住他的肩膀。
“……很痒。”
他张口咬住阿瑞贝格的侧脖颈。
阿瑞贝格感受不了任何的疼痛,就像被小猫挠了一下似地,安抚地亲吻西尔芙林的脸颊,“忍一忍,嗯?”
说着,他的手指来到膝窝,轻轻一刮,西尔芙林直接跌下床将他压倒在地。
“这里特别sensitive?”
他眉尾高挑,撩开西尔芙林垂落的长发,起身啃咬他的唇,轻笑道。
西尔芙林眸光带水,不轻不重地瞪他一样,不像生气,倒像在调/情。
“那在这里试试?”阿瑞贝格歪了歪头,双手握住西尔芙林的膝窝,带到自己身侧,随后转到前方,摸上大腿前侧。
地板冰凉,西尔芙林和阿瑞贝格却热得要命。
阿瑞贝格眼神痴迷地盯着自己身侧的风光。
饱满的洁白一下一下撑开黑色的牢笼,纯洁的雪从黑色的网袋中不断溢出,又被阿瑞贝格用手指按回。
绿色的眼睛就在这黑白相间的雪地里迷了路,带茧的手指深深地陷入雪堆当中,无论如何也无法拔出。
被圈禁的丰yu在无数的窗格之中颤动,枪茧的粗糙触感和王庄的粗粝同时刺激着主人的神经。
西尔芙林停下,想拨开阿瑞贝格的手。
却被难以满足的阿瑞贝格翻身压下。
他被地板的温度冰得一颤,难以想象阿瑞贝格居然能躺那么久。
阿瑞贝格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轻笑一声,倾身在他耳边解释道:“因为你太hot了。”
然后又不忍心地起身,将西尔芙林抱到床上。
他自己其实无所谓,任何地方都能带来别样的刺激感。
但他不想西尔芙林被冷到。
也就是在这时,他才注意到西尔芙林被地板磨红的膝盖。
他心疼地抓住西尔芙林的脚踝,让他的leg曲起,低头吻住膝盖红了的位置。
接着他按住西尔芙林的手腕,将其举到西尔芙林的头上,肩胛骨收起,吻上他的脖颈。
主动权就这样易主。
那片洁白的雪地引来的不只有温柔的沉溺,还有堕落的暴力。
象征着秩序的黑线被一条条截断,无序的嘶鸣声响起。
与之而来的,是冲破牢笼的饱满,以及阿瑞贝格崩塌的理智。
……
“宝贝,或许你该换个称呼?”
阿瑞贝格嗓音哑得可怕。
西尔芙林胳膊搭在脑门上,眼神迷离,试探地喊道:
“亲爱的?”
阿瑞贝格摇头。
“宝贝……”
阿瑞贝格再摇头。
泉水恰好卡在不上不下的地方。
西尔芙林有点急了,红着眼睛看人,最后小声喊了句:
“Daddy……”
“帮帮我好吗?”
“好,daddy帮你……”阿瑞贝格笑道。
……
西尔芙林很晚才睡去。
但他并没有一觉睡到自然醒。
而是在中途突然惊醒,手指摸了摸冰凉的床铺,猛地坐起身,惊慌喊人:“亲爱的?”
没人回音。
他立马掀开被子随意披了件睡衣拖鞋都没穿就跑出去找人。
“阿瑞!”
他跑到客卧、卫生间、书房、厨房、客厅,都没看见人。
“阿瑞……”就在他急着跑回去找手机要打电话时,余光瞥见了阳台上的身影。
西尔芙林立马冲上前,推开阳台的门,脚还没踏进去,就被浓重的烟味熏地呛咳。
阿瑞贝格讶异地转身,看到来人迅速地搓灭烟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宝贝,你怎么醒——”
他视线扫过西尔芙林草草穿上的浴衣,又下移至他没穿鞋袜的光脚,语气沉了些,“怎么不好好穿衣服,还不穿鞋?”
西尔芙林仿佛没听到似的,感受不到冷地踩进阳台被夜风吹得冰冷的地面,忍受着浓郁得风都吹不散的烟味,紧紧抱住阿瑞贝格的腰,脸贴在他怀里,闷声问:“你为什么大半夜跑出来吸烟。”
阿瑞贝格瞬间软了神色,用没抓过烟的手摸了摸西尔芙林的脑袋,然后移到他的腰上将人提起,让西尔芙林的脚踩在自己的拖鞋上,又展开睡衣外面套着的风衣,将西尔芙林紧紧包裹。
“对不起,宝贝。”
西尔芙林抬头吻上阿瑞贝格的嘴唇,在张开嘴要深入的时候,被里面残留的烟味逼得退出,咳红了眼。
“咳,咳咳——”
“你的烟味好呛。”
西尔芙林抬眼抱怨道。
阿瑞贝格立马单手抱起人,拉开阳台门走进客厅内,带着西尔芙林来到沙发上坐下。
他一手抱住西尔芙林的腰,一手从茶几下方的抽屉里拿出几粒薄荷糖,放进嘴里,看着西尔芙林红润的唇,有种美食在前却得了胃病的无力感。
“真得戒烟了。”他叹息一声。
“你早该戒烟了,烟草中对身体有害的物质远超四千种,核心有害成分主要有三类,分别是焦油、尼古丁和一氧化碳。其中焦油是……”
“停停停——”阿瑞贝格无奈地捏住西尔芙林的嘴巴,“好了,小百科全书,我知道吸烟的危害。”
“但是对我来说,吸烟的最大危害是不能亲吻我面前的小百科全书的嘴巴,以及会把我的宝贝呛到咳嗽。”
“所以,我一定会戒烟的,嗯?”
“我明天就去把家里所有的烟扔掉,你看着我扔,怎么样?”
西尔芙林挑眉,一脸“这还差不多”的表情,点点头,又伸出舌头,用手指了指,搂住阿瑞贝格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以后想抽烟了可以吸这个。”
阿瑞贝格眼神再一次沉了下去,他握住西尔芙林的腰窝,压低嗓音说:“这种情况就不要再诱惑我了吧?”
西尔芙林直起身,勾起嘴角,眼神仿佛在说“谁让你抽烟呢”。
阿瑞贝格抬手捏他的脸。
“那你也要答应我,下次不能这样光着脚跑出来了,而且不能没穿好衣服就跑到室外。”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没有你睡不好觉。”西尔芙林控诉地握住他捏自己脸的手,在他的掌心戳了戳,“你还把我丢下。”
“这点是我错了,我向小芙道歉。”
“但你真的不能这样了,首先,这样容易感冒,其次,如果有别人正在往我们这里看怎么办,万一他看见了你这样衣衫凌乱衣着不整的样子,我会控制不住想把他眼睛挖出来的。”
阿瑞贝格掂了掂身上的西尔芙林,认真说道。
“警官,你可不能有这样危险的想法啊。”西尔芙林煞有其事地摇摇头。
“不过小芙警官会帮助你的,他不会看着你就这样堕落的。”
“我下次不会了,只要你不把我扔下。”西尔芙林认真了点,盯着阿瑞贝格的眼睛说道。
阿瑞贝格克制着以指腹代唇,揉/捏西尔芙林的唇瓣,“好,小芙以后睡觉都会在我怀里,闭眼是,睁眼还是。”
西尔芙林张嘴咬住他的手指,又在他想得寸进尺时抓住带到自己身后,随即,再次抱住阿瑞贝格,将他的脑袋放在自己颈窝里,低声问:
“所以,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睡到一半出去抽烟了吗?”
第102章 梦话
阿瑞贝格神色不断变化, 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因为你。”
“我,我怎么了?”西尔芙林惊讶地坐起身, 纤长白皙的食指指向自己, 疑惑地歪歪脑袋。
他出来得匆忙,套了一件长度到膝盖上方的浴衣, 带子只草草系了两下, 经过刚刚一番动作, 带子几乎完全松开, 领口下滑, 露出薄薄两瓣胸肌之间的沟he, 上面遍布着阿瑞贝格留下的深深浅浅的红色love bite。
只要伸手微微扯开领口的一边, 就可以看见阿瑞贝格钟情的那一点, 当黑色丝线破损后, 阿瑞贝格曾扯掉一大块按在其上摩挲, 恶趣味地看着西尔芙林与那两点同时熏红颤/栗。
如今那条残留着两人“罪证”的“凶器”已被阿瑞贝格暴力摧毁, 抛弃在床下冰冷的地板上。
原本阿瑞贝格深陷烦闷的情绪当中,情yu已消退下去,就算眼前这一幕异常诱人,但他尚且还能克制。
如果只是这样, 那他能够抑制——
问题是西尔芙林只穿了一件浴衣,下面什么都没穿, 而他还坐在自己腿上。
阿瑞贝格手往下移, 嗓音是被烟草和情yu共同磨过的沙哑, “如果我们还想继续谈心的话,你该把衣服穿好了。”
西尔芙林终于意识到什么,脸一瞬间爆红, 猛地从阿瑞贝格腿上下去,理了理浴衣,然后低头飞速跑进房间穿裤子。
向来冷静波澜不惊的西尔博士,此刻在内心中崩溃大喊:
西尔芙林,你怎么不知礼义廉耻到这种程度!
爱情确实会重塑一个人,至少西尔芙林在遇见阿瑞贝格之前,简直从未想象过自己能这样“奔放”。
西尔芙林再次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整套规规矩矩的睡衣套装,上衣领扣扣到了最上面那颗,裤子的松紧带也往死了系。
阿瑞贝格撑着脑袋看他,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西尔芙林脸颊上的红色还未完全消退,此时颇有一种乖乖仔豁出去了的“风范”,“笑什么,我刚刚那样你很喜欢对吧,手都摸到哪里去了。”
“我是很喜欢啊,生理反应又不能骗人。”阿瑞贝格牵过西尔芙林的手,让人坐在自己身边。
“我想躺你腿上。”西尔芙林抓了把阿瑞贝格的腹肌。
“你拥有不用征询我直接躺下的权利。”阿瑞贝格捏捏他的耳垂。
西尔芙林平躺下去,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看着阿瑞贝格的下巴,伸手抚摸他最近冒出还没来得及清理的一点点坚硬胡茬,低声问:“我到底怎么了?”
阿瑞贝格低头,拇指摩挲着西尔芙林的鬓边,组织了一下措辞,最终开口道:“你做了噩梦。”
“还说了梦话。”
西尔芙林抚摸胡茬的动作停滞,眼皮下垂,装作不在意地询问:“我说什么了?”
“你让我别丢下你——”
阿瑞贝格的嗓音变得有些滞涩,艰难地滑动喉结,许久才接着说:
“又跟我说对不起,说你拖累了我,让我放弃你。”
西尔芙林的手落了下去,在快要砸到沙发上时被阿瑞贝格托住,抓紧。
他微微阖上双眼,粘稠的暧昧氛围被这一句话生生撕碎,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你想要离开我吗?”阿瑞贝格不打算让沉默继续下去,沉默永远成为不了解决问题的手段。
“你真的想让我放弃你吗?”
“你觉得你成为了我的拖累吗?”
“你不爱我了吗,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一连串温和的质问砸下来,撕扯着两个人的心脏。
鲜血淋漓。
当阿瑞贝格说到“你不爱我了吗”,西尔芙林终于有了反应,他抬眼,用没被抓住的那只手捂住阿瑞贝格的嘴,那双如浩瀚星辰般神秘而幽静的蓝色眼睛几乎要碎裂开来,阿瑞贝格不知道会不会有泪水从里面溢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让泪水从其中溢出。
“你明明知道我很爱你……”
西尔芙林想起自己一离开阿瑞贝格的怀抱就从睡梦中惊醒慌慌张张到处找人的样子,自嘲一笑:“而且你明明也知道,我根本离不开你。”
“没有你,我连觉都睡不着,基本的生存前提都无法维持。”
“我怎么可能不想和你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说这样的梦话,尤兰达的话还是对你产生了影响,对吗?”阿瑞贝格握着西尔芙林手腕的手掌下移,与他十指相扣,用力到两人同时感到疼痛。
西尔芙林没有避开这种疼痛,相反,它让自己感到安心,他甚至希望阿瑞贝格再用力一点,更用力一点,让自己浑身的骨头粉碎,融进他的血肉里。
“她说的并不全错,甚至说中了许多。”
“我的心理问题从六岁那年就种下了种子,到现在,早已成长为不可撼动的大树,爱情的滋润不会摧毁它的根系,只会让它更加蓬勃。”
“我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我不是个自卑的人,相反,我心高气傲,从不觉得自己会配不上谁,只有别人配不上我的份。”
“但我无法无视这个事实——我的心理问题迟早会污染我们的爱情。”
“永远都是你在安慰我、引导我、鼓励我,可也只是得到暂时性的缓解,等到下一次、下下次,以后无数次,你的耐心有多少呢,我们的爱情还会美好如初吗?”
“我一直在下坠,而你在上升的同时还要托举我,我们关系的天平从一开始就是失衡的。”
“我只是想让我们之间的回忆全部都是美好的,不要掺杂痛苦,你给我的永远是幸福与愉悦,我希望我给你的也是,我不想把我的痛楚施加在你身上。”
“你能明白吗?”
西尔芙林越说声音越低,他其实并不擅长剖析自己,也从来不想把自己的心事说给别人听,他总是下意识地自我消化,认为这些东西只能以自渡来消解。
但他发现,他的闭口不言,他的藏匿于心,才是真正刺向阿瑞贝格胸口的那把无形的刀。
阿瑞贝格撑着栏杆吸烟的样子在他脑海中回荡,他再一次看向阿瑞贝格下巴上的胡茬。
恍然间,他竟觉得那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
他也觉得自己可笑,一边说要离开他,不愿成为他的拖累,想让他们之间只剩美好的回忆,一边又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控制不住下意识的反应,离开阿瑞贝格几分钟都受不了,离开他的胸膛就睡不着,大半夜衣服没穿好就慌张地到处找人。
“我很矛盾,对吧?”
“但我以前不会这样。”
“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
西尔芙林不是在埋怨,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他们俩心知肚明的事实。
“我很高兴你能变成这样。”阿瑞贝格将西尔芙林搂紧,“换做以前的你,或许在产生‘离开我’这个想法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决定要卷铺盖走人了。”
“如果真是这样,我大概会患上比莱托莎更严重的精神疾病。”
“我会彻底疯掉的,小芙。”
西尔芙林仰头,抬手摸了摸阿瑞贝格的眼睛,他想象不出那双向来沉稳平和的绿色眼睛散发疯狂色彩的样子。
“你情绪这么稳定,从小接受精英绅士教育,也会有变得疯狂的时候吗?”
“会,只要你离开我,我就会。”阿瑞贝格笃定地说。
“就像你离开我的怀抱睡不着觉一样,我不抱着你也睡不着。就像你发现我不在身边会焦虑地四处找我一样,如果我一睁眼发现你不见了,我也会失去所有的理智,将你可能在的地方翻个底朝天。”
“小芙,我很爱很爱你,我无法离开你,完全不能想象没有你的生活。”
“我从来不觉得你的心理问题会是拖累,我爱你的所有——你的美好你的残缺,只要是属于你的部分,我都爱。”
“你的心理问题让你变得脆弱,可我爱你的脆弱——或许你会觉得我变/态,但事实确实如此,每当你崩溃碎裂的时候,看到你只能依附于我,知道只有我能缓解你的症状,能让你从黑暗中挣脱,在爱怜与疼惜你的同时,我也会产生一种怪异的掌控感和满足感。”
“我是不是很坏?”
“你一直很坏。”西尔芙林将脸埋进阿瑞贝格的腹肌里,闷声说道。
阿瑞贝格哼笑一声,“可你喜欢我坏,不是吗?”
西尔芙林不说话,算是默认。
阿瑞贝格的声音放轻放缓:“既然我们相爱,既然我们离开对方都活不下去,那就不要再想分开的事,嗯?”
“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阿瑞贝格五指插/进西尔芙林的发丝里,从头皮顺到发尾,来回抚摸,像捋猫毛一样。
西尔芙林抱住阿瑞贝格的腰,低低地“嗯”了一声。
“好不好?”阿瑞贝格非要西尔芙林说出一句完整的承诺。
西尔芙林从他的腹肌里露出一双眼睛,自下而上地看他,阿瑞贝格被可爱到的同时,也感受到其中包含的认真。
“我永远不离开你,我们永远不分开。”
西尔芙林说。
“我真的不该抽烟。”阿瑞贝格再次感到后悔,他现在非常想亲吻西尔芙林。
“没关系。”西尔芙林半起身,亲了一口他的嘴角,然后又趴回去。
阿瑞贝格轻抚西尔芙林的眉骨,酝酿一会儿问道:“之前不是说等案子结束后把一切都告诉我吗?”
“现在还作数吗?”
第103章 下流
“作数。”西尔芙林隔着薄薄一层睡衣刮蹭阿瑞贝格的腹肌, “你想知道什么?”
“有关你的所有事。”
“那我说一个月也说不完。”西尔芙林笑了一声,手指从上往下从左往右顺着戳弄那八块肌肉,“到时候我嘴巴里的口水被榨干了, 你吃什么?”
“你怎么也变坏了?”阿瑞贝格忍俊不禁, 探手掐弄他的脸颊肉。
“近墨者黑。”西尔芙林抓住他的手咬了一口,“跟你学坏的。”
阿瑞贝格的手指感受到西尔芙林口腔的湿润, 被西尔芙林放出来后停留在他的嘴角处流连忘返, 阿瑞贝格声音压低, 带着厚重的颗粒感和骚弄人心的沙哑:
“你嘴巴里水这么多, 怎么会榨得干?”
“我们能不能正经谈心了?我刚做好心理建设打算撕开伤口给你看呢。”西尔芙林扯开阿瑞贝格睡衣下面的几粒扣子, 在块垒分明的肌肉上咬一口以示对他下流话的抗议。
“你现在毫无绅士风度了, 阿瑞贝格先生, 荤话一句接一句, 你很下流。”
“因为你总是引诱我。”阿瑞贝格“礼尚往来”地钻进西尔芙林睡衣下摆, 沿着他流畅的背部线条从下往上慢慢抚摸, 带茧的手掌刮过细腻的背部肌肤, 引起阵阵颤/栗。
“我只对你下流,嗯?”
西尔芙林被刺激得缩起身子,整个人蜷在阿瑞贝格的臂弯与大腿之间,奇异地感到温暖和安全。
“好了, 我说正经的——我想知道你童年发生的事情,所有让你感到痛苦的, 都告诉我, 我来和你分担。”
阿瑞贝格安抚地拍了拍西尔芙林的背, 弯下腰认真地看进西尔芙林的眼睛里。
西尔芙林将阿瑞贝格的另一只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脸颊边,双手抓住,以此汲取更多的安全感, 仿佛一只撒娇求主人呼噜毛的猫咪。
阿瑞贝格带着两只“猫爪子”往上提,凑到唇边吻了吻,又放回西尔芙林颊边。
“我一直在。”
他这样说。
“六岁之前,我的家庭其实很美满。”西尔芙林在令人心安的温暖气息中缓缓开口。
“我的父亲是一名警探,母亲是一名研究员,他们非常相爱,拥有着让很多人艳羡的感情,他们也很爱我,曾几何时,我也认为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家境良好,父母恩爱,备受宠爱。”
“我曾天真地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但六岁那年,一切都变了。”
“我的父亲在调查一桩底下研究所的案件时意外殉职,尸骨无存。我的母亲听闻消息后瞬间崩溃,待在房间里三天三夜没出来过。”
“那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懂,但又懂了很多那个年纪不该懂的。我很爱我的爸爸,但我也担心我的妈妈,所以即使意识到自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我也强自镇定,希望敲开妈妈的房门。”
“可我怎么敲都敲不开那扇门,无论我怎么哭喊,怎么哀求,怎么撒泼打滚,妈妈都没有回应。”
“我感觉我被全世界抛弃了。”
“我其实没有那么坚强,相反,那时候我被美满的生活浸润得脆弱,我的心理不够强大,在某一瞬间,我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爸爸妈妈,之后我就昏了过去。”
“那是妈妈把自己关起来的第三天,爸爸的同事过来慰问拜访,昏迷的我才终于被发现,妈妈也终于从封闭的房门里走了出来。”
“但走出来的,并不是原来的妈妈了。”
“从那以后,我对母亲的印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也是从那之后,我才恍然惊觉,原来母亲爱的不是我,只是因为太爱父亲爱屋及乌到他们的结晶上面。父亲离去了,她对我的爱也与之消逝。”
阿瑞贝格俯身亲吻西尔芙林的太阳穴,温柔地安抚:“现在有很多人喜欢你,未来会有更多人喜欢你。而我最爱你。”
“小芙,你现在也拥有很多很多的爱。”
西尔芙林抓紧阿瑞贝格的手,往他身上缩,小幅度点了点头。
“你知道你父亲调查的具体是哪个研究所吗?”阿瑞贝格柔声问。
“我知道。”西尔芙林的声音像一滩激不起波澜的死水,美丽的蓝眸中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褪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我就是那个研究所的试验品之一。”
“什么意思?”阿瑞贝格嗓音沉了下去。
“‘诺亚方舟学会’,是那个研究所的名字。”
“他们对外招收身体素质与心理素质优越的未成年人,成为他们的学员,进行训练实验。诡异的是,他们只招收孤儿或者‘类似孤儿’——即人际关系亲缘关系均淡薄,处于‘孤独’、‘脱离社会关系’状态的未成年人,世界上不能有人记挂他们。”
“学员的待遇很优渥,吃穿不愁,物质生活可以完全不用担心,最重要的是,被‘诺亚方舟学会’训练出的人会成为在智力、体能、意志力上远超常人的‘新人类’。”
“我母亲要求我去成为‘诺亚方舟学会’的成员,她说,我要去收集研究所违法的证据,为父亲报仇。”
“不惜一切代价地为我父亲报仇。”
“父亲死后的第二个月,我加入了‘集训营’。”
“据说这个‘集训营’与‘诺亚方舟学会’有合作,专门为研究所培养输送‘学员预备役’,在里面表现优良的营员可以免试成为研究所的‘学员’。”
“我成为了‘集训营’里年纪最小的成员。”
听到这,阿瑞贝格握着西尔芙林的手紧了紧,喉结轻滚,喉头酸涩,浑身的血液变得冰凉。
六岁,明明是最天真纯洁的年纪,最可爱懂事的年纪,西尔芙林却要遭受这些。
六岁时,自己最多为繁琐冗长的礼仪课头疼,抱怨工作繁忙的父母,担心在后花园种下的植物会不会枯萎——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比较严重的烦恼了。
对于西尔芙林来说,这些却是可望不可即的幸福。
西尔芙林用唇蹭了蹭阿瑞贝格的掌指关节,他知道自己撕开过往的伤疤,疼痛的是两个人。
“那里的训练很严苛,每次我都带着一身的伤下训——甚至我的情况在里面都算好的,很多人训练结束后直接昏迷,那里面躺着的永远比站着的多很多。”
“小时候我幼稚、脆弱、天真,很多次受不了的时候都会向母亲诉苦抱怨,直言自己不想继续。”
“但每次,我得到的都不是母亲的心疼与怜惜,而是斥责和恨铁不成钢。”
“她冷漠的眼神总是能轻易刺痛我,那是比身上渗血青紫的伤口更加剧烈的疼痛。”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太懦弱,懦弱的人没办法在‘集训营’生存,懦弱的人没办法成为‘诺亚方舟学会’的学员,懦弱的人没办法给父亲报仇。”
“后面我就不再说了,而是拼了命地训练,我要做到最好,才能换来一丝被爱的机会。”
“可是我又错了。”
西尔芙林起身把阿瑞贝格推进沙发里,自己面对面趴在他身上,脸颊贴着阿瑞贝格富有安全感的胸肌,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低声撒娇道:“你抱紧我好不好?”
“你抱紧我,我才能说下去。”
阿瑞贝格立马箍紧西尔芙林的腰,把人按进自己怀里。
西尔芙林犹嫌不够,突然解开自己的睡衣扣子,又探手解阿瑞贝格的,感受到肌肤相贴的热度后才堪堪满足。
阿瑞贝格顺势撩起他散开的睡衣,揉弄他的肚子和腰窝。
“我的腹肌要被你揉没了。”西尔芙林似真似假地抱怨一句。
阿瑞贝格挑眉,沿着西尔芙林腹部的线条一点点按揉,低笑一声:“你这腹肌本来就不算明显——怎么只有六块?”
西尔芙林抬眼瞪他,气愤地咬他锁骨,“我这是薄肌!”
“嗯哼。”阿瑞贝格空出一只手揉他的脑袋。
“继续说吧,宝贝。”
炸毛的猫温顺下来。
西尔芙林闭上眼睛,重拾起沉痛的回忆:
“我拿综合第一的成绩,向母亲要了七岁的生日礼物——一只布偶猫。”
“我给它起名‘舒芙蕾’,它是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
“曾几何时,我也以为它会让我走出黑暗,在我最痛苦的时候给我慰藉,它给我快乐,给我许久未有欢愉……”
“可是只陪伴了我不到一个星期,舒芙蕾就摔死了。”
“我其实知道它不是意外摔死的,母亲前脚破天荒地带我去买甜品,后脚舒芙蕾就死在了后院里……”
说到这,西尔芙林的身体颤抖起来,阿瑞贝格温暖的大掌轻柔地抚摸他的后颈,让他慢慢平静。
“后来我开始明白,我不能有喜欢的东西,不能有软肋,不能放松,不能懈怠。”
“我不断地麻痹自己,变得麻木的同时,也变得强大,终于,在十二岁那年,我成功被选为了‘诺亚方舟学会’的学员。”
“到了那里,我才发现,其实‘集训营’那些残酷的训练根本不算什么。”
第104章 四项实验
“我是‘012’号。”
“我进去时, 那里主要的实验项目有四个。”
“第一个是感官剥夺实验,也是我最擅长的,表现最好的实验。学员, 也就是‘被试者’被困在一个巨大的隔音房间内, 被剥夺视觉、听觉、触觉,以测试锻炼他们的‘绝对意志’, 我以‘五天六夜’的成绩成为擂主, 后面也只有我在打破自己的记录, 直到逃走时, 我都是这个项目的最高记录保持者, 第二名比我差许多, 不知道之后有没有被攻破。”
“厉不厉害?”西尔芙林按着阿瑞贝格的胸膛撑起上半身, 然后双手手肘交叠, 支着阿瑞贝格的前胸歪头看他, 像是等待主人夸奖的萌宠。
阿瑞贝格不知道他是否真的需要夸奖, 但比起夸奖, 他更多的是心疼。
他伸手把西尔芙林的脑袋按在自己颈窝里,侧头亲吻他的后脑勺,“很厉害,但我希望你不要这么厉害。”
西尔芙林瞳孔骤然一缩, 随即又猛地放大,蓝色的海水漫上被阳光晒白的沙滩, 清凌凌地波动起伏。
别人都让他强大一点, 更厉害一点, 母亲总说他的世界不该有“最”,而应该不断追求“更”,他远远达不上“最”字。
他有时候也会思考, 他需要达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别人满意呢,还是说,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最”,这都是他们折磨摧毁自己的方式。
只有阿瑞贝格会对他说“我希望你不要这么厉害”。
他明明知道这是阿瑞贝格在表达对自己的心疼与怜惜,还是故意说:“我不厉害,难道要成为被你困在家里只能依附你生活的菟丝花吗?”
“还是成为每天只能在家做做家务,脑子里想的全是‘老公几点回家’的小娇妻?”
阿瑞贝格眉梢高挑,嘴角也跟着弯起,一条腿向上曲把西尔芙林往前推了推,拇指和食指掐住他的两边脸颊用力挤,上前咬住被迫撅起的红唇,含着浓浓笑意地说:“也不是不行啊。”
“老公会养你,你只用负责貌美如花就好。”
“况且——”阿瑞贝格想到什么,笑容扩大,“你真的会做家务吗,小芙‘娇妻’?”
西尔芙林一瞬间面红耳赤,抬手也去掐阿瑞贝格的脸——但掐不出什么肉,他的脸是线条凌厉的纯粹英俊,符合大多数人追求的“雕塑般的脸”,只是平时的温润绅士中和了这种锋利,与西尔芙林看似美丽得尖锐带刺锋芒毕露实则富含满满胶原蛋白的脸蛋完全相反。
脸上掐不出肉西尔芙林就去掐他的手臂肌肉,略带警告地说道:“不要把我说的像生活残疾一样,我可以和你共摊家务的。”
“可我想让你什么都不做,只用享受怎么办?”阿瑞贝格笑吟吟地问。
“你要养废我了,简直居心不良。”西尔芙林泄了气,重新趴回阿瑞贝格身上,懒得继续和他争。
他和阿瑞贝格在一起连沉浸到悲伤的回忆中去都难以做到,每当话题变得沉重悲痛,阿瑞贝格就会以逗弄自己或者亲吻自己的方式来调节气氛。
但他也不会因为过于沉痛而放弃了解自己的过去。
“但宝贝你知道的,我并不希望你真的失去独立性自我性成为只能依附我生存的菟丝花,我希望你变得强大,在自己的领域闪闪发光,那会让我骄傲自豪。我只是更加希望,你成长的过程是你甘愿,是不掺杂被迫的痛苦,是你自发地生长,而不是被其他人‘揠苗助长’。”
“我只是希望你在变得‘厉害’的同时,也能快乐自由。”
西尔芙林忽然将脸深深地压进阿瑞贝格的肩膀处,阿瑞贝格敏锐地感知到睡衣布料上那点不易察觉的湿润,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地抱住西尔芙林。
缓了几分钟,西尔芙林才把脸从阿瑞贝格肩膀上拔出来,喉结滚动,清了清喉咙继续说“诺亚方舟学会”的实验项目。
“第二个实验项目是‘困兽之争’。”
“‘被试者’被放于一个完全封闭、较为昏暗,散布着食物、水、简易武器等有限资源的场地内,通过自相残杀来成为‘进化者’。研究所想通过这个项目筛选出最具原始生存能力、战术思维和决断力的‘学员’。”
“这是最为惨烈的实验,没人能双手干净地从里面出来,你不动手就会被别人抹杀。”
“第一阶段,他们在短暂的呆滞恐惧咒骂过后,就会选择结盟,毕竟团队作战总比孤军奋战要强,他们会首先选择争夺食物和水,迫不得已才会和其他队伍开战,此时的暴力还无法成形。”
“第二阶段,当食物和水变得匮乏,被渐渐耗尽,队伍之间开始相互征伐,疯狂抢夺,这时武器成为热门资源,而人一旦在极端条件下获得了武器,暴力就变得轻易。”
“第三阶段,抢来的食物和水也稀少起来,不足以让队内所有人吃饱喝足,而一个队伍一定存在领导者和追随者,更为强大的领导层会垄断水和食物,慢慢激起下面人的不满,团队内部开始出现裂痕,原本就不算坚固的联盟变得不堪一击,大家开始自相残杀,用尽所有手段地、丧失人性地争夺,血流成河,暴力成为唯一的手段。”
“第四阶段,‘幸存者之争’,这些孩子的人性几乎完全泯灭,求生本能占据了一切,嗜血的兽性被激起,暴力统治大脑,到了这一步,他们已经无法回归正常社会了。”
“经历过这个实验项目的孩子,即使进行了系统权威的心理治疗,也难以恢复原状,他们无法与其他人建立亲密关系,在安静封闭的环境中极易焦躁,再难相信他人,并且相当崇尚暴力。”
“很多人觉得‘困兽之争’是最恐怖的项目,但我认为,第三个实验项目才是最灭绝人性的。”
阿瑞贝格搂在西尔芙林腰间的手不可自制地颤抖起来,他艰难地滚了滚喉结,嗓音像被砂纸磨过,沙哑又滞涩,仿佛有一个边角锋利沾着苦汁的石头卡在了喉咙里,呼吸都带着剧烈的苦涩与疼痛,“所以……你也经历了这些吗?”
西尔芙林感知到了阿瑞贝格的颤抖与疼惜,抬手抚摸他的脸颊,一下一下啄吻他的下巴,柔声说:“没有,在某一项实验表现得特别突出的‘学员’拥有减去两个项目的‘福利’,我在第一次进行‘感官剥夺’实验时就打破了过往所有的记录,因此他们同意了我不参与实验二和实验三的要求。”
“实验一和实验四都不涉及他人性命,我不会让自己手上沾血。”
阿瑞贝格吻住西尔芙林的眼睛,叹息一声:“你是很好很好的孩子……”
也是很容易让自己心疼到心碎的宝贝。
“和我同一期进入研究所的‘学员’却没能逃离这些,他们大多数人仅仅经历了一次,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实验二和实验三对人性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西尔芙林神色平淡,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浓浓的抵触情绪。他翻身一滚,挤进阿瑞贝格与沙发的间隙里,抱住阿瑞贝格的胳膊把人侧过来,缩进由阿瑞贝格的胸膛与沙发靠背围筑而成的小窝内,汲取更多的安全感。
“闷不闷呀?”阿瑞贝格好笑又心疼地看着怀里缩成一团的西尔芙林,无端想象如果西尔芙林有尾巴,此时此刻一定在摇晃着团成一个小圈,塞进沙发坐垫的缝隙里。
西尔芙林摇头,枕着阿瑞贝格的胳膊,感受他身上温暖的气息,轻声道:“我继续说。”
阿瑞贝格低头碰了碰西尔芙林的唇角,以示安慰。
“第三个是道德困境实验,名为‘电车选择’。他们把那道经典的‘电车难题’搬到现实,衍生出多个‘变体’,逼迫学员们做出选择。”
“我了解到的,最常开放的有两个。第一个是‘二选一’实验,被试者将会面对两个透明隔离仓,一个是他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另一个是和他同一时期进入研究所的同伴,他需要在一分钟内做出抉择,选择任意一个舱体注水,如果一分钟后没有做出选择,那么两个舱体会同时注满水。”
“第二个是‘垃圾清理’实验,选中在研究所表现很差的倒数五个‘学员’以及另外一个表现良好的‘学员,将他们锁在一间屋子的两端,被试者拥有一把刀,只有杀掉一侧的人,另一侧的人才能存活,否则全死,他需要衡量,到底是五个‘差生’的命重要,还是一个‘好生’的命更金贵。’”
“在实验三中,学员们的道德观被重塑,生命在他们眼中变成一串串用于计算权衡的数字,人类被他们分为‘重要的’和‘不重要的’、‘值得拯救的’和‘没有价值的’。”
“我厌恶这类实验,极其讨厌。”西尔芙林蹙眉说道。
阿瑞贝格听完也狠狠皱起眉,这个“诺亚方舟学会”未免太过猖狂,他们做这些实验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们到底想得到什么,为什么自己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个研究所的存在。
不过他暂时地压下了自己的疑惑,摸摸西尔芙林的脑袋,低声问:“实验四呢?”
他现在更关心西尔芙林的遭遇。
“实验四对我来说还好,甚至可以说是放松。”
“实验四名为‘知识灌输’,被试者被锁在电击椅上,浑身持续性遭受轻度电击,吃下某种让神经脆弱敏感的药物,眼前放置一块快速闪动着数据的屏幕,房间内同时播放另一类完全不相干的信息。他们需要疯狂汲取知识,一个小时的‘灌输’结束后会进行‘检测’,不达标者重新‘灌输’,直至达标为止。”
“很多人在项目结束后会恶心呕吐,甚至失明失聪,陷入癫痫状态或者长时间昏迷。我很幸运,没什么不良反应,或许我的大脑天生就有‘受虐倾向’吧。”西尔芙林轻嗤道。
“是因为小芙的大脑天生就很强大。”阿瑞贝格摇头,嘴唇紧紧贴住西尔芙林的额头,很久没放开,“但这不是它遭受痛苦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果然,这个溟野还是对“娇妻1老公0”的梗念念不忘吗……
恶俗啊恶俗……(非贬义,其实是在自我欣赏)
“娇妻”是一种状态,“老公”是一种感觉。
而家1会时不时进入这种状态,家0则一直保持着这种感觉[饭饭][饭饭]
第105章 家有贤妻
“我在‘诺亚方舟学会’待了两年, 两年后,研究所内部动乱,我趁机逃了出来, 但搜集到的证据不幸遗失, 最终也没有完成我的使命。”
西尔芙林浓密纤长的眼睫垂下,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尾音中不慎泄露的脆弱与痛苦, 还是让阿瑞贝格心头绞痛。
“母亲寄托在我身上的、最后的希望也崩塌湮灭, 她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没几天就跳了楼。后面的事你都知道, 我被特里萨先生收养, 直到今天。”
“特里萨先生对我很好, 虽然他没有太多时间陪伴我, 但却会满足我的所有要求, 供我吃穿读书, 给我住的地方和高昂的生活费。”
“他让我进入刑事调查总局工作, 说我为他的老单位做事就算还了他的恩情,但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是他施予我的,最大的恩惠。”
说到这, 西尔芙林抬头轻舔阿瑞贝格的嘴唇,过了一会儿才微微移开, 堪称真挚地与他视线相触, “如果不是这份工作, 我就没法遇见你、遇见你们。”
“在遇见你之前,我认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幸福了。”
“我几乎要确信自己要麻木、僵硬、冷漠,带着无法痊愈的伤疤, 怀揣着时不时啃噬大脑心脏的痛苦,伴随着无法摆脱的噩梦,就这样空洞残缺地过完一生,或者在某个支撑不住的节点终于被生活击垮,选择早早了结。”
“在遇见你之前,支撑我活下去的只有探索案情、侦破案件的快感,遇见你之后,支撑我活下去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多。”
“我想和你去很多地方,想和你做很多事,甚至什么都不做,只是躺在沙发或者床上拥抱,我都能感到惬意自在,愉悦满足。”
“我之前以为自己是不幸的,现在却不这么认为了,我其实是幸运的,不然怎么会碰见你呢?”
西尔芙林伸手点了点阿瑞贝格的唇角,又摸摸阿瑞贝格的脸颊,眼睛就这样直白动人地望着他。
阿瑞贝格再也忍受不住,把西尔芙林压进沙发靠背里亲吻,姿态是少有的强硬,坚硬的牙齿与软嫩的唇撞在一起,没有任何犹豫地啃咬、划开缝隙,滚烫的湿润在西尔芙林的口腔中攻城略地,带着渗入骨髓的疼惜,卷着不容置喙的占有,注入暴烈又温柔的爱意。
他们相互抚摸,用力地揉搓对方的皮肉,希望以此触碰到爱人的灵魂。
西尔芙林被刺激地仰起脖颈,嘴唇微张,他抓住阿瑞贝格的头发,短暂的失神过后被阿瑞贝格往下拽进怀里。
阿瑞贝格一手拿过茶几的杯子快速漱口,另一只手还完全不懂得休息地按揉着西尔芙林身上被自己探索出来的各个敏/感点。
最后又重新吻上他的嘴唇,只不过这一次温柔许多,像是在抚慰寒风中摇摆垂泪的花朵的伤痕。
“你会好起来的,小芙,你会痊愈的。”
“我向你保证,只要有我在,苦痛将永远不再降临于你的生命……”
“我爱你,我会拼尽所有地保护你。”
西尔芙林将坠未坠的泪终于毫无遮掩地落下。
只是不知道这滴泪的催化剂是阿瑞贝格有目的地按揉的动作,还是他满含深情的话语,又或是二者皆而有之。
西尔芙林只知道自己在此刻想向阿瑞贝格袒露所有,无论是什么。
“我爱你,我相信你。”
西尔芙林回以同样的情意。
两人厮磨到很晚,从沙发到茶几,从茶几到浴缸,从浴缸到床上,又从床上到浴缸。
这一次的彻底坦白激荡着两人混沌的情绪,沸腾着两人的爱与欲。滞涩复杂的情绪需要出口,而爱/欲就是最好的载体。
西尔芙林最后几乎累成一滩水,整个人软绵绵地化在阿瑞贝格身上,眯眼打了个哈欠,阿瑞贝格察觉到他的困意,这场酣畅淋漓的情/事才偃旗息鼓。
两人相拥着平复了一会儿,阿瑞贝格单手把西尔芙林捞出来,从挂钩上扯了件浴袍裹住西尔芙林湿漉漉的滑/嫩身子,自己则没所谓地大喇喇光着,从浴缸踏出来后改为公主抱,一路将西尔芙林抱回卧室。
西尔芙林懒洋洋地勾住阿瑞贝格的后颈,已经对“公主抱”这个姿势免疫,此刻相当惬意地窝在阿瑞贝格肩膀上,看了眼阿瑞贝格身后,又红着脸移开视线,食指刮了刮阿瑞贝格的下颌线,轻声问:“你不清理一下吗?”
他对阿瑞贝格体力的认知不断刷新,就好像这个人永远不会疲惫似的。
西尔芙林从小就经受非人的训练,体力已经超乎常人,虽然近几年懈怠下来容易犯懒,但该有的锻炼也没落下,可在阿瑞贝格这种天赋异禀型选手面前,西尔芙林还是会陷入自我怀疑。
不过现在他似乎已经找到了症结所在——自己身上的敏/感点太多了,而阿瑞贝格又对它们太熟悉太喜爱,过度的把/玩抽走了西尔芙林的力气,让他融化,这是阿瑞贝格“作弊”的方法。
“我把你哄睡了再去清理。”阿瑞贝格轻柔地将西尔芙林平放在床上,拉过被子包住人,再大臂一展搂进怀里,吻了吻他的额头。
西尔芙林拉开点被子,把阿瑞贝格也包进来,亲了口他的下巴,然后闭上眼睛,吊着最后一丝精神含糊地说道:“我马上就睡着了……”
阿瑞贝格盯着西尔芙林被自己咬的红肿充血的耳垂,伸出手轻轻抚摸,又慢慢移到他眼下那块皮肤,爱怜地摩挲,“晚安,宝贝。”
……
今天西尔芙林极为罕见地起的比阿瑞贝格早,他先是在阿瑞贝格怀里犯了会儿懒,接着小心翼翼地从他的臂弯中钻出,快速地洗漱过后,来到了属于自己的“禁区”——厨房。
西尔芙林想,一直以来都是阿瑞贝格在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体贴到连牙膏都不用自己挤,就差直接帮他刷牙了。和阿瑞贝格在一起以后,他就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堕落”生活。
今天,他要把握住来之不易的“起早”机会,也为阿瑞贝格做些什么。
西尔芙林想的很简单,在网上搜索了一圈做三明治的教程,迅速提炼出要点,围上围裙,点火,倒油,打蛋……
阿瑞贝格是被一阵浓郁的焦糊味熏醒的,醒来后发现往常最喜欢蜷在他臂弯处赖床的“猫猫人”已不见踪影,立马起身套了件衣服往外走,就见那失踪的“猫猫人”正站在料理台前,对着一盘黑糊糊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冥思苦想,仿佛遇到了重大的科学疑难问题。
阿瑞贝格憋不住笑意,拿出手机找好角度拍了张照片,完美避开了难以辨清形状的成品、饱受摧残的锅,以及还未完全散干净的烟雾,只留下了西尔芙林修长优雅戴着围裙的背影。
随即编辑了一条动态,并配文:家有贤妻。
做完这些,他才收好手机,走上前从后面抱住西尔芙林,啄吻他的脸颊,笑吟吟地问:“宝贝在做饭给我吃吗?”
西尔芙林一惊,双手下意识地遮住盘子上的东西,又反应过来阿瑞贝格早已看光,耳廓羞红地否认:“并不是,我只是在……”
“在什么?”阿瑞贝格手指不老实地溜进他的衣服里,摸他的腰。
西尔芙林想不到别的借口,自暴自弃地垂下手臂,转过身抱住阿瑞贝格的腰,闷声说:“我不会做饭……”
“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阿瑞贝格下蹲,托着西尔芙林的大腿将人抱起放到餐桌旁的椅子上,抓住他的下巴接了个绵长的“晨吻”,之后揉揉他的后颈,温和地说:“你只要在我身边,依赖我陪伴我,就已经让我满足得要命了,不需要做更多。”
“一个家里只需要一个人很会做饭就够了,嗯?你不用特意去学。”
“如果你实在想为我做些什么——”阿瑞贝格声音放低,含住西尔芙林的耳垂吮了吮,暧昧地在他耳边吐息,“可以多和我做/爱……”
“啊,事实上,纵/欲的危害有很多,比如……”
西尔芙林还没“比如”出个所以然,就被阿瑞贝格笑着打断,“行了,小百科全书,坐着乖乖等开饭吧。”
“哦。”
“你是打算做……煎饼吗?”
“是三明治!刚刚那个是煎蛋!!!”
“好,那就继续做三明治。”阿瑞贝格语气中的笑意简直要满溢出来。
西尔芙林歪过脑袋不看他了,拿出手机无聊地翻看好友动态,倏地瞪大眼睛。
几分钟前,阿瑞贝格更新了一条“家有贤妻”的动态,配图是他在厨房的背影。
短短几分钟,下面已经多了很多评论——
玄文:我去我去我去,老大爽死了,这也太幸福了吧!!!
福加:哇,做的是什么啊,一定很好吃!
乐衍:疯了吧,老大居然会让小芙做饭!我以为老大不会让西尔干活的。
崔维斯:男人,呵……
乐衍:崔维斯你很勇敢,但你的奖金会很“怯懦”。
崔维斯:你误会了,其实我在感叹西尔实在是太厉害了!
西尔芙林抿唇,转头也拍了张阿瑞贝格的背影,嘴角上挑附图评论:
勤快的丈夫会主动接过妻子手里的活儿——
作者有话说:贤惠的妻子(×)
勤劳的丈夫(√)
美貌贴心的妻子(√)
X爱上瘾的丈夫(√)
第106章 四行字符
“猜猜我查到了什么?”电话那头的玄文叼着棒棒糖双腿懒散地搭在电脑桌上, 神色却没有那么轻松。
“事先声明,我的奖金需要提高,宝贵的两天休假时间全用来加班了。”
阿瑞贝格单臂搂着西尔芙林, 垂下的手指不断摩挲自己在他锁骨及周边留下的密密麻麻的青紫吻/痕, 闻言坐起身子,轻声道:“你说。”
“西尔还没醒?”玄文瞬间猜出了他们那边的情况, 惊讶道, “现在已经下午四点了!”
“昼夜不分啊你们俩, 啧啧啧……”
“说正事。”阿瑞贝格轻抚西尔芙林的鬓角, 沿着他富有光泽的透亮金发向下捋, 手指行至腰际, 将人往自己腿上带了带。
西尔芙林无意识地抱紧他的腰, 脑袋往阿瑞贝格轮廓硬朗块垒清晰的腹肌上埋了埋, 蹙着眉心拉长调子“嗯——”了声。
阿瑞贝格抚平他的眉心, 随后用手掌捂住了听筒, 放到耳边示意玄文继续说。
谈到正事, 玄文的声音变得严肃了些:“‘诺亚方舟学会’的资料被销毁得很干净,我也没办法查到,不过顺着蛛丝马迹倒是间接发现了些了不得的东西。”
“近几年发生了多起离奇自杀和完美犯罪案件,它们分散在世界各地, 谨慎隐秘,如果我不刻意去查, 甚至不会录入总局案件库。部分案件成功锁定了嫌疑人, 他们有一个共性——体力、智力远超常人, 背景资料在某个时间点前都是一片空白——他们突然出现,又突兀消失,仿佛一滴水流入大海, 他们消散在人群中,似乎从未出现过。”
“因此这些案件全都成为了悬案,就像闹鬼。”
“而且老大,我一直有一个疑问。”玄文放下腿,拿出棒棒糖,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口:“我们最近办理的这几起案子,凶手似乎都擅长电子信息技术——这也太不合理了,好像这些罪犯是黑客再就业,我都要有失业危机了。”
“会不会有什么组织在为他们提供犯罪方面的帮助?”
阿瑞贝格感觉躺在自己腿上的人动了动,将手机移开了点,揉揉西尔芙林的腰,温声问:“醒了?”
西尔芙林攀着阿瑞贝格的肩膀爬起来,靠在他身上点点头,接着把阿瑞贝格放远的手臂扯回来,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玄文,你有那些案件的案发现场资料吗?”
“西尔醒了?”玄文手指点了点,“有,但没有全部的,只找到了其中几个,不过还蛮有代表性的。”
“我发到老大手机上。”
“好。”
“那我先挂了,你们慢慢看,有什么事再找我。”
西尔芙林转了个身,背靠着阿瑞贝格的胸膛,坐在他双腿之间,让他从后方环抱住自己,下巴抵着自己的肩膀,一起看手机上的内容。
玄文发来了四份案件资料。
这四起案件的死者没有什么共同之处,社会地位、家庭背景、年龄、外貌、身高都有很大差距,死亡地点毫无联系,死因各不相同。唯一的共性是,案发现场都出现了神秘的字符,至今无人破解,这也是它们成为“悬案”的原因之一。
“这些字符甚至都不相同,不像是同一套密码编制规则设置出来的,直接看很难看出什么,也没什么规律。”阿瑞贝格皱眉,一条手臂松开对西尔芙林腰部的禁锢,按着屏幕来回翻动。
四串字符分别是——
Masq.|| 12.A./13.F./14.Dm
20:15/3.21
m.7-m.12
G#,A
“看来得分开看,不过——”阿瑞贝格返回到第一串字符,又翻到第三串,来回看了几次,微微侧头轻咬一口西尔芙林的肩颈肉,声音压得极低,像贴着西尔芙林的耳垂,掠过耳廓再钻进耳膜似的,“似乎和音乐有关?”
西尔芙林瞳孔一颤,猛地抓住阿瑞贝格的小臂,匀亭修长的白皙指节微微曲起,冰爪鞋凿入地面一般陷进阿瑞贝格的小臂肌肉里,带着震颤的余韵。
“怎么了?”阿瑞贝格只觉得被猫爪子挠了一下,□□上几乎察觉不到疼痛,心却不一样。仿若那修长脆弱的手指,攥紧的不是他的手臂,而是心脏。
他缓慢啄吻着西尔芙林的侧脸,以此让他放松。
西尔芙林闭了闭眼,思绪一下变得混沌,大脑神经突突跳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其上放了炸药,引线一着,轰地炸开,引领他不断倒退、倒退,退入大脑深处那个封闭的角落,然后再次炸响,防御的墙壁崩塌碎裂,露出那掺着血肉碎骨的疼痛回忆——
在长期进行摧毁人心智与肉/体的实验项目的间隙,他们偶尔也能获得片刻的喘息,像监狱里的放风时间,却无法复刻“放风”的活动,也没有起到“放风”的效果。
监狱里的放风,目的是保障犯人的身心健康以及缓解封闭环境带来的压抑感,但他们的“放风”不是,他们只是从无数间黑暗压抑的小房间,转移到另一个类似教堂的封闭空间里。
那里没有窗户,周围的墙壁上只有昏暗的蜡烛渲染出幽静恐怖的氛围,穹顶隐没在黑暗里,投下几道隐隐约约的惨淡而猩红的灯光,聊不如无,不但没能驱逐黑暗,反而更添阴暗瘆人的色彩。
一排排木制长椅像诡谲而不详的尸体肋骨,延伸至前方的“讲道台”,神色麻木眼神空洞的人像幽灵一样漂浮在巨大的“尸体肋骨”上,在怪异森然的光线下散发着墓园一般的凉意。
西尔芙林仿佛还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味道——霉味、铁锈味、刺鼻的蜡香味以及不知从何而来却又充斥整个空间的腥气——他想起那几欲作呕又吐不出东西的感觉。
西尔芙林仿佛还能看见,那些“幽灵”死寂地垂着脑袋,嘴唇一张一合,涌动出诡异的誓言,变成啃噬肉/体与理智的恶心的虫类,以不容抵抗的强硬姿态,钻入自己耳膜。
他能看见自己,自己也是“幽灵”的一员。
“讲道台”上的研究员领着他们念完誓言,下场,随后大门上方的投影仪启动,“讲道台”变成幕布,他们开始观看那个放了一遍又一遍的音乐剧……
西尔芙林被阿瑞贝格的爱/抚拉回思绪,他在阿瑞贝格担忧的目光中抚平了他的眉心,继而接了一个绵长而深入的吻,结束后额头抵着额头,缓慢地喘息。
“我没事——我想我知道了。”
“嗯?”
“凶手是‘诺亚方舟学会’的‘学员’,或者说,是‘成功的试验品’。”西尔芙林用右边脸颊轻轻蹭着阿瑞贝格的掌心,眼帘未阖,像暴雨击打的蝶翼一样抖动的睫毛彰显着他心绪的起伏波动,“那些字符的含义……可能和我们的‘娱乐活动’有关。”
阿瑞贝格的拇指向上移动,控制着力道刮弄西尔芙林的睫毛,在他薄得透光的瓷白眼皮上轻印一吻,疼爱顾惜到了极致。
西尔芙林喉结滚动,过往回忆牵扯出的起落震荡的不安情绪被这一吻抚平,他冷静地继续说道:“让我再看一眼。”
阿瑞贝格把手机递给他。
“我们在‘放松时间’宣誓完后会一起看旧时代的音乐剧《歌剧魅影》,翻来覆去地看,忍耐着浑身伤痛边流血边看,歌曲激昂的曲调并不能振奋我们的精神,只会让我们恍惚——”
“其实‘艺术杀手’最应该杀掉的是这些人不是吗,他们侮辱折损了经典。”西尔芙林嘲讽道。
随后翻到第一串字符,“‘Masq.’是《歌剧魅影》中著名场景‘化装舞会’的缩写。”
“后面那一串应该代表的是乐谱的小节数和和弦——分别是第12小节A和弦,第13小节F和弦,第14小节D小调和弦,连起来指向《化装舞会》唱段中的一句歌词。”
“‘化装舞会!纸面具列队游行,化妆舞会!遮住你的脸,世人就永远不会发现你’。”
西尔芙林滑动屏幕的食指指尖一顿,眉心微蹙,停了一会儿才接着滑到下一个字符。
“但这个——如果‘20:15’指的是时间的话,那应该对应的是‘或许她已经将我淡忘’这句唱词,可‘3.21’又代表了什么呢……”
“这句唱词也没什么延伸含义,而且理论上讲,一串字符应该综合起来指向某一段歌词,前半部分代表时间节点的话,后半部分的用处是什么呢?”
西尔芙林倏地想到什么,“我们每晚入睡前会放《歌剧魅影》的原声CD,或许这代表了唱片的音轨号和转速,又或许单纯在暗示我们字符指向CD音轨,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记得第20轨3分21秒的唱词是‘踏出这最后一步,回头已无路’。”
“这是警告……”西尔芙林低语一声,迅速往下翻,语速加快了许多,“‘m.7-m.12’——这个死者身上用血写满了诅咒的话语,或许指向魅影的诅咒之歌《夜之乐章》,按照这个思路来看,那就是《夜之乐章》的第7-12小节,歌词为‘闭上双眸,向梦魇缴械,放弃所有抵抗,放下所有思量,从此你将获得新生’。”
“最后一行字符,表示的就是音符,这是落幕段……”
“‘我们曾经有如此多的希望,而现在那些希望都破裂了’。”
解读完这四行字符,西尔芙林漂亮的脸在一瞬间失去血色,变得惨白灰败,像狂风暴雨中饱受凌虐的脆弱花骨朵,又像某个摔得四分五裂的名贵瓷器——
作者有话说:不同版本的《歌剧魅影》存在差异,不一定能对应得上,推理部分看一乐子,经不起考究捏[小丑][小丑]
第107章 贵公子与贴身保镖
阿瑞贝格也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双手将西尔芙林箍得更紧了点,沉声道:“这是想暗示什么?”
西尔芙林死死抓住阿瑞贝格的大臂肌肉,造成自己一切不幸的罪魁祸首正洋洋得意地兴风作浪, 而阿瑞贝格是他在肆虐的风浪中唯一的支点。
“虽然最后证据被毁, 但我在‘诺亚方舟学会’待的两年里,确实触碰到了他们‘阴谋’的一角。”西尔芙林额头抵住阿瑞贝格的大臂, 是依赖的姿势, “他们想创造‘新人类’。”
阿瑞贝格力度适中地揉捏着西尔芙林的后颈, 偏头蹭了蹭他耳后的嫩肉, “‘新人类’?”
“嗯。”西尔芙林闭上眼, 没什么起伏地说:“那些人说上帝降下神谕, 人类文明将在不远的三百年后因为自身的内部消耗走向灭亡, 弥赛亚受旨挽救人类, 而他们根据弥赛亚的‘建议’制定了一个‘过滤计划’。”
说到这, 他轻嗤一声, 嘲讽意味浓郁, 像是想到了什么愚蠢得令人瞠目结舌的东西,“整个‘诺亚方舟学会’就是一个大型的‘过滤器’,他们筛选训练出在智力、体能、意志力上都远超常人的‘新人类’,取走他们的生物样本, 把他们塑造成绝妙的‘武器’、‘小型过滤网’,再把最忠心听话的那批发放到正常社会中, 美其名曰作为‘榜样’教化‘劣等人’——”
“现在看来, 靠什么进行‘教化’似乎不言而喻。”
“销毁总比教化更简单不是吗?”
西尔芙林撩开眼皮, 眼神冷漠而空寂,利得像刃,冷得像冰。
“‘化装舞会, 纸面具游行’是指那些‘实验品’已经‘融入’正常社会,暗自执行‘过滤计划’。”
“‘踏出这最后一步,回头已无路’是指只要成为了‘诺亚方舟学会’的‘学员’,就终身也无法摆脱‘实验品’的身份,永远做不回‘正常人类’。”
“‘向梦魇缴械,你将获得新生’是让我们放弃反抗,放弃挣扎,成为‘新人类’是无比光荣的事情。”
“至于最后一段,我不认为他们在向所有的‘实验品’暗示,那些人早就没了‘希望’,何谈‘破裂’?”
西尔芙林从阿瑞贝格的怀抱中钻出来,微微直起身,视线就这样没有任何阻碍地投进阿瑞贝格的眼睛,带着被命运攥紧喉腔的疲惫与无奈,以及彻骨的寒凉与悲哀,直叫阿瑞贝格浑身发冷,血液逆流:
“我是唯一一个从‘诺亚方舟学会’逃脱出来的‘实验品’,而且还是‘品质’较好的那一个。他们一直在看着我,他们一直没放过我——”
“这最后的唱词只针对我,他们在警告我,让我不要相信莫须有的希望,让我赶快缴械投降。”
“我早该知道的,谁能从那种地狱里真正逃离出来呢?”
阿瑞贝格猛地凑上前以吻封缄,带着扫清一切的强势力道,他捣弄着西尔芙林的唇舌,就像捣碎那如噩梦一样缠身的阴影,西尔芙林再次闭上眼,感受、接纳着这疯狂的力道,仰起头颅,用力抱住阿瑞贝格的脖子,让那强势的吻一路延伸到白皙脆弱的脖颈上。
西尔芙林仰头闭眼向阿瑞贝格送出自己脖颈的动作就像一场祭品自愿的献祭,他在这一刻想,如果自己真的需要对什么缴械投降,真的要把自己献给什么,或许只能是阿瑞贝格的爱。
“不会的,小芙,不会的……”
阿瑞贝格笃定地说。
“我们现在就去撕碎那个地狱。”
……
“说真的,我如果不在调查总局工作,当个暗网黑客,也能干到核心层,钱赚得还是现在的十倍不止——幸亏我有信念有觉悟有一颗拯救世界的心,不然我这样的人才要是误入了歧途对这个世界造成的伤害可不是一星半点。”
“对了老大,这算是接你的私活吗,私活的价格可能得高一点,一般的奖金不太够,你得填补我当暗网黑客的机会成本……”
玄文手指绕着自己的两撇双马尾,把查到的所有东西都发给了阿瑞贝格。
“不算私活,”阿瑞贝格点开玄文发过来的文件,随意说道:“这算旧案重启,而且那些诡异又零星四散的‘完美犯罪’拥有构成连环杀人案的所有要件,更别提它牵扯到这么重大的案子。”
“我已经向局里申请过了,没过多久就会正式地重新立案,你依旧是在为调查总局工作,玄文小姐。另外,我多说一句,首先,感谢你‘坚守正道’,为世界和平美好欣欣向荣做出如此大的贡献,其次,‘接私活’是个很危险的想法,你将赔光所有的钱。”
“你知道我在开玩笑,老大。”玄文倒出五粒口香糖放在嘴里嚼,说起了正事,“这次还是你和西尔两个人去?”
“嗯,人多了目标太大,不好行动。”阿瑞贝格眼睛扫到玄文为他们准备的“身份”,挑了挑眉。
“而且这次很危险。”玄文赞同道:“‘零号酒吧’,隐藏在中心区老城区沿海大道的一家私人影院下方,是所有有关‘诺亚方舟学会’消息的中心交汇点,这个地下酒吧估计就是‘诺亚方舟学会’与外界联系的媒介。”
“我还体会了一把当‘间谍’的感觉,差点真在暗网上混出成就来了,不过脚踏悬崖边,也得以看见处于峭壁上的隐蔽植物——这个酒吧的老板最近正在四处寻求‘合作’,我猜‘诺亚方舟学会’可能缺钱缺资源缺人了,这是个好机会。”
“身份与‘诱饵’我已经帮你们搞定了,不过要获取老板彻底的‘信任’,打探到‘诺亚方舟学会’目前的‘入口’,还得靠你们自己。”
……
“西尔的‘身份’是一个对人类学以及旧时代文明研究极度痴迷的老式贵族公子哥洛菲纳,他的家族黑白通吃,非常神秘,留下的踪迹寥寥,近几年更是几乎隐退,选择他相对安全些。”
“洛菲纳的真实形象性格无人知晓,只知道他身体很差,经常生病,被风吹五分钟就能病三天,而且腿脚也不好,右手总是拄着一根蛇皮银纹拐杖。”
“老大扮演的是洛菲纳的贴身保镖‘厉朝’,完美的西装暴徒,你可以本色出演,不过他没那么绅士,也没那么健谈又彬彬有礼,他更多的是沉默,像把暗夜的刀,只对洛菲纳忠心。”
“嗯……”玄文说到这时有点憋不住笑,“我还捞到了点八卦,据说厉朝对洛菲纳有点——怎么说,超出主仆之间的保护欲?总之,他们之间有不得了的东西,私下很大概率搞在了一起。”
“这次的身份很适配哦。”
傍晚,沿海大道对面一家不起眼的私人影院下,“零号酒吧”的招牌闪着五颜六色的光,木制大门上挂着几条白色灯带,明明暗暗地晃动着,充满怀旧风的“店面”倒是与“地下”这个环境相当适配,就是不知这扇带着古老气息的大门后,藏了怎样的牛鬼蛇神。
身着管家服的白发老人面容和蔼地矗立在门边,笑眯眯的神色没有给人任何轻松愉悦之感,倒是更像被毒蛇盯上。
今晚,“零号酒吧”迎来了许久不曾有过的“新客户”,他奉命在此“招待”,见到了传闻中病弱又神秘的贵公子洛菲纳以及与他有着不明不白畸形关系的“贴身保镖”厉朝。
洛菲纳一头金色顺滑长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个卷,金色方框眼镜在变化的灯光下闪出蓝色的影,衬得其后一双如海静谧又如宇宙深邃的蓝色眼睛更加神秘惑人。
那张脸更是漂亮得过分,透着股养尊处优的细腻与精致感,每一寸弧度起伏都完美得恰到好处,既不过于凌厉也不过于柔美,既冷又艳,既疏离又诱惑。
他身形高挑,着一身深靛蓝色西服,内搭灰色立领衫,最上方的扣子没系,却不显得懒散,反而散发出一种贵气的松弛与矜傲。
洛菲纳温润白皙如羊脂白玉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蛇皮银纹手杖上的精细纹路,忽地偏头轻咳两声,引得站在他右侧的高大男人担忧地扶住他的肩膀,将人半搂在怀里。
洛菲纳与他贴身保镖的关系似乎就如秘闻中说的那样,不干不净,耐人寻味。
招待人把视线挪向旁边那个“沉默的保护者”,这人身着一套纯黑西装,颜色深得几乎要融入地下的阴影当中,剪裁细致的版式完美彰显出他充满力量的倒三角身材,健美的体型喷薄出危险而锋利的气息,像是随时会冲过来给人致命一击。
他刚才一直站在洛菲纳身后半步的位置,充当一个安静的“影子”,直到洛菲纳开始咳嗽,他才补上那半步走入光里,青筋毕露又骨节分明的大掌将自家公子牢牢护在怀里,也是这时,招待人才看清那个保镖的脸。
锋利冷锐,俊雅不群,只是那一身的肃杀气消磨掉了那分“雅”,转而添上了几分“峻”。
这两人能搞在一起也正常,招待人想,两方肥水都不流外人田——
作者有话说:有点角色扮演成瘾了……
(明天大概率还有一更)
第108章 默契双打
“‘零号酒吧’现在已经打烊。”白发招待人微微躬身, 稍带歉意地说道。
西尔芙林将身体重量分担给手杖,从阿瑞贝格怀里直起身子,抬睫睨了招待人一眼, 缓缓说道:“我只是想来听《歌剧魅影》的旧版CD, 听说只有这里有。”
这是玄文深度潜入暗网窃取到的“零号酒吧”入门暗号。
招待人笑了笑,腰弯得更低了点, 右手手掌贴于胸口, “欢迎您的到来, 洛菲纳公子。”
“您的信物?”置于胸口前的手掌朝着西尔芙林摊开。
“一句保密性不算很高的入门暗号可不会让那些人放松警惕, 轻易让你们入内——还需要点‘有价值的东西’。”玄文又塞一粒口香糖进嘴里, 打了个响指笑嘻嘻道。
“伟大的玄文大人凭借西尔小漂亮给的信息, 大展了一番身手, 帮你们弄好了。”
西尔芙林左手慢悠悠地从西服内袋里拿出一个U盘, 食指和中指散散夹住递给招待人, 没等招待人接过, 旁边的阿瑞贝格突然侧身一挡, 隔断了他与西尔芙林直接接触的机会,自己充当“桥梁”,替西尔芙林递出。
招待人眉头一扬,没说什么, 只在心里吐槽这个“贴身保镖”的占有欲未免太强,拿过U盘敲了敲木门旁的小窗格, 打开后让里面的人取走检查, 随后朝他们礼貌微笑:“请稍等。”
他对面的洛菲纳公子忽然退后一步, 迟缓地伸出看起来没什么力量的、病弱的左腿——他猜洛菲纳公子患病的就是这条左腿,看着那匀称修长的腿轻微摆动,不难想象出它健康状态时的曼妙盈动, 他几乎要生出一种可惜的情绪——轻轻靠在厉朝坚实而笔挺的、彰显着力量与爆发力的腿上,没什么力气地碰了碰。
“厉朝”却瞬间察觉到他的动作,并知晓他的用意,手臂下垂力道适中地揉按他的腿,同时眼神藏刀地瞥向招待人,里面的内容不言而喻:你们让我家公子等久了。
招待人面不改色地保持公式化笑容,仿佛没看见厉朝危险眼神中的警告,就这样静默地等待了六七分钟,小窗格重新打开,里面的人点点头,他才真心实意地笑着开门,右臂一展,客气道:“不好意思,让洛菲纳公子久等了。”
地下酒吧内灯光缭乱纷杂,重金属摇滚乐像是要把天花板震开,浓郁而刺鼻的烟酒味扑面而来,西尔芙林没走两步就呛咳起来,眉心轻轻蹙起,从西服外套的直胸袋中扯出丝质手帕,抖了抖,掩住口鼻后才继续往前走。
阿瑞贝格则始终张着双臂,面上保持“主仆”距离,只是虚虚环绕西尔芙林,将周围人与他隔开,但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指时不时“无意”地划过西尔芙林的手臂与锁骨,让西尔芙林有一种在大庭广众之下偷/情的感觉。
越往里走人越多,阿瑞贝格与西尔芙林贴得越近,本该更加深重的烟酒味被阿瑞贝格的气味强势地替代,西尔芙林被阿瑞贝格身上冷冽又温润的绅士香包裹——这个香味他相当熟悉,这是阿瑞贝格卧室与衣柜的香薰味道,雪松香与沉香的混合味,让人感到静谧和安心——慢慢放下了手帕。
“我摸到了。”阿瑞贝格忽然毫无征兆地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西尔芙林往他的方向偏了偏头,疑惑地发出气音:“什么?”
“你的灵魂——它将我从这个气味浓稠的地方解救出来了,我得以畅快呼吸。”阿瑞贝格几乎面对西尔芙林,用宽阔的脊背挤开拥堵的人群,趁机快速地轻声说了一句。
他没过多解释,西尔芙林却倏地懂得了他的意思。
在他们刚认识不久,合作办第一起案子共同去瓦姆家搜查的时候,阿瑞贝格曾以西尔芙林身上的香味来撩拨他,而当时西尔芙林好胜地撩拨回去,说:“人的灵魂是有气味的,如果你能闻到别人的气味,说明你触摸到了他的灵魂”。
现在,他在呼应回扣西尔芙林那时说的话。
他在说:你身上好香,让我在这样的环境中仍能感到轻松愉快。
他们的想法在这一刻成功重合。
西尔芙林感到宁神心定,他在这一刻想,有阿瑞贝格陪伴自己共闯“地狱”,原本鬼影幢幢鸮啼鬼啸的油锅炼狱也变得不再啃噬人心,有阿瑞贝格的地方就有安定,他甚至觉得,最后这个“地狱”是否被撕碎也不那么重要。
不过这毕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炼狱。
心中的鬼影也必须被铲除,阿瑞贝格不该陪着自己在地狱里待一辈子,他们该一起生活在美满幸福的人间。
我也不该止步不前,西尔芙林对自己说。这个十年前埋下的没清理干净的祸种,让他的生活停滞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将它连根拔起了。
西尔芙林抓紧手杖,走到调酒台边。
“公子,喝点什么?”调酒师擦着杯子,抬眸看他一眼。
西尔芙林理了理西装外套,优雅地侧身坐下,阿瑞贝格接过他的手杖,颇具压迫感地站在他身边。
“一杯……‘方舟马天尼’。”西尔芙林双腿交叠,一手置于右膝上,一手在大理石台面轻敲,冷淡的眼色透过清晰透亮的镜片向外投射,耳后一缕丝滑亮泽的金发散落下来,垂至颊边,时不时扫过轻闭的嘴角,他姿态闲适地端坐着,微微抬起下巴,整个人像一只矜贵又疏冷的布偶猫。
调酒师擦杯子的动作顿了顿,仔细打量面前这个看着就养尊处优目空一切的漂亮公子哥,又望向他贴身保镖手里保管的拐杖,再移回“洛菲纳”脸上,看他白得有些病态的肤色,突然笑出声:“公子好眼光!不过‘方舟马天尼’是我们这的顶级烈酒,不知道您……吃不吃得消呢?”
西尔芙林慢悠悠地扶了扶眼镜,嗓音像裹着细碎的冰晶,出口时带着疏离冷漠的霜气:“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周围的人闻言蠢蠢欲动,仿佛暗中蛰伏的野兽听到了攻击的信号,随时准备冲出将眼前这个口出狂言的病弱公子哥撕碎。
“洛菲纳公子,你很不客气。”调酒师放下酒杯,淡笑道。
西尔芙林仿若嗅不到危险似的,依旧冷淡轻蔑地回:“你凭什么值得我客气?”
话音刚落,暗处就冲出几个人,将手上的酒杯一甩,直朝西尔芙林而来。
阿瑞贝格肩膀一动,整个人像拉满的弓一样绷紧,他迅速将西尔芙林护在怀里,用宽厚的背去挡细细碎碎的玻璃与酒液,同时一个后踢,踹翻了面前的高脚椅,绊住前面两个人的脚步。
西尔芙林拿过手杖向侧后方狠力一怼,惨叫声响起,他在阿瑞贝格怀里转身,单手一松一抓,握到手杖最上方的圆头,干脆利落地一提,抽出了手杖中隐藏的利剑。
但现在还没摸清他们真正的“考验”,不宜见血,西尔芙林没有用剑刃,而是用剑身拍打对方手腕的麻筋及下巴,他力道把握得刚刚好,动作干净行云流水,每一次击打都直击痛点,没有一道力被浪费。
他甚至在整个过程中都没有离开座位,仍闲适地蜗居在阿瑞贝格怀里,击打动作却狠辣得与从容优雅的姿态不符。
更多的打手迎了上来,这次带上了刀棍,势必要流血。
阿瑞贝格直接提起旁边散落的椅子腿,大手一挥,直冲对方面门,又捞过大理石台上的玻璃杯,一边用手肘格挡,一边冷酷暴力地砸向打手们的脑袋,不一会儿就把台面上的玻璃杯全部砸碎。
猝然一刀锋至西尔芙林侧腰,阿瑞贝格眼神一凝,精准地卡住那人的手腕,下了狠劲,骨折声与惨叫声一齐响起,匕首坠下,被西尔芙林旋身接住,插入阿瑞贝格背后打手的大腿。
阿瑞贝格左臂环住西尔芙林的臀,将人从高脚椅上抱起,右手扣住旁边打手的喉咙,将他直直拎离地面,往台面一掼,手肘击腹,那人哀嚎一身,缩在吧台上打滚。
西尔芙林一手虚搭着阿瑞贝格的后颈,另一只握住手杖反手一甩,带倒一片人。
阿瑞贝格托着西尔芙林的臀腿,旋转一圈扫清距离较近的几个打手,接着单手抓住新奔过来的人的小臂,五指铁钳一般死死扣住,一收一折,掰断他胳膊的同时,接住掉落的棍棒,之后抬腿一踹,连着他身后的人一起踹倒。
余光瞄到有人趁西尔芙林转换剑锋以及自己切换方向的间隙试图击向西尔芙林的后脑,阿瑞贝格迅速转身,用刚刚夺过的棍棒反过来猛敲那人的后脑,西尔芙林抓住阿瑞贝格的肩膀,弯腰眼都不眨地用剑锋戳向他身后的人。
两人配合默契,西尔芙林用巧,阿瑞贝格用力,点刺与拳击,拍打与狠踹,精妙的技巧与绝对的力量结合,旋转间地面上横七竖八躺了一片人。
一个转身结束后西尔芙林重新被阿瑞贝格放回高脚椅上,清脆一声响,将手杖复原,撑着下巴优雅地看向脚边抓着骨折的手臂翻滚痛呼的人,轻轻啧了一声。
阿瑞贝格上前把那人踢开,看都没看一眼,任由周遭的人惨叫哀嚎着打滚,目光全然只落在西尔芙林一人身上,确认他没有沾染到任何血迹,连根头发丝都没少后,才拿出手帕认真擦过自己的手指,接着仔细又温柔地帮西尔芙林重新盘好散落的头发,整理弄乱的衣摆。
“你没事吧,阿朝?”西尔芙林问。
阿瑞贝格摇头,遵从沉默的人设,手往上一言不发地帮他理袖口。
西尔芙林视线转向面前看热闹的调酒师,眼皮耷拉着,冷声质问:“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第109章 门内考验
“手下的人比较莽撞, 不过也是出于谨慎,还请洛菲纳公子见谅——我可以给您和您的贴身保镖免费调一杯‘方舟马天尼’作为赔偿。”调酒师微微鞠躬致歉,却从吧台里走了出来, 无视周围的一片狼藉, 面带与招待人一模一样的标准微笑——西尔芙林觉得这种笑容非常没有必要,但如果目的是触发“顾客”的恐怖谷效应, 那么他们成功了——比了个手势, 示意西尔芙林与阿瑞贝格跟他走。
调酒师带着他们绕过四散拥挤的卡座, 来到员工休息间, 挪开最里面的床, 露出其下的通道, 说了声“请”后, 率先走下去。
通道内灯光昏暗, 楼梯崎岖不平, 并不好走, 阿瑞贝格上前一步接过西尔芙林的手杖, 直接托住他的大腿将他背起,步伐稳健有力,轻轻松松跟了上去。
阿瑞贝格动作太快,西尔芙林甚至来不及反应, 一眨眼的时间就趴到了他的背上,匆忙抬手搭住阿瑞贝格的脖颈, 稳住身体后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毫无风度礼仪了。我现在不像什么贵公子, 只是个残疾。”
阿瑞贝格挑眉, 手托着人往上掂了掂,骨节分明的手指深陷西尔芙林大腿背面绷紧的肌肉中,隔着薄薄一层裤料, 揉捏几下,嘴角隐在阴影处勾起,视线保持向前不变,偏头用气音对西尔芙林说:
“怎么会,就是风度翩翩的小公子才需要避开所有不平的道路,以免不合时宜的摔跤。更何况,就算你不是公子,而我也非保镖,我仍会这么做——您只是体弱,并非残疾。”
前一句话,是阿瑞贝格对西尔芙林说的,调情意味十足,他告诉西尔芙林,即使现在不是在角色扮演,他也会这么做。
后一句话,是“历朝”对“洛菲纳”说的,忠诚体贴却也像块木头。但他的声音并没有抬高,依旧用着极轻极低的气音,并不是说给调酒师听的——
只是调情的新鲜手段。
西尔芙林大拇指轻刮过阿瑞贝格的下巴,又缓缓下移至喉结处,从指尖滑到掌心,让他的喉结蹭过自己左手的每一寸皮肤,没再说话,却比简单的言语调情更加使人煎熬。
阿瑞贝格单手扶着西尔芙林,空出一只手抓住西尔芙林作乱的指尖,用了点力去揉搓。
西尔芙林撩起眼皮,发现楼梯快走到底了,于是抽出手指,乖乖地搭在阿瑞贝格的肩膀上。
到达平地,四周是与楼上酒吧与老旧通道有着云泥之别的奢华,大理石墙面纹理华丽,质感极佳,两排陶瓷制的门镶嵌其上,一眼望去数不清数量,脚下的真丝地毯踩上去轻软细腻,仿若无感。西尔芙林恍惚间以为自己再次来到了鎏宴赌场。
阿瑞贝格将西尔芙林放下后,揽着他快速而细致地理平了西装的褶皱,之后才把手杖递还给他。
领着他们向前走的调酒师在一扇门前停下,转身笑容不变地说:“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老板对你们带来的东西很感兴趣,你们身上也确实有我们想要的,不过公子你想要的东西却没那么好得到,进入‘那里’必须通过考验,‘资格’需要自己去争取。”
“这里有三扇门,你们需要分开各自进入一扇,如果两人都能成功出来,那么可以一起进入第三扇门。只有通过第三扇门,洛菲纳公子,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
调酒师拿出两串钥匙,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你们可以选择现在离开,但这样你们就不算我们的‘顾客’,我们酒吧的打手驱赶‘不速之客’是正当的,而你们需要对打坏摔碎的东西进行赔偿——洛菲纳公子可以选择留下您那条具有……残缺美感的腿。”
“厉朝”眼神如刀一般割向调酒师那张笑意吟吟的脸,那股凶狠劲像是要把他的脸皮从脸上生剥下来,再撕碎了喂狗。
调酒师仿佛感觉不到似的,继续说:“当然,洛菲纳公子玉叶金柯,即使是条病腿也无比金贵,所以可以让您的贴身保镖代替您,不过这样的话,四肢都得留下。”
“当然,最好的方案还是将我们的交易进行下去,你们通过考验,我们得到我们想要的,你们也得到你们想要的。”
“您认为呢,洛菲纳公子?”
西尔芙林睨他一眼,凉凉说道:“我们来到这里,就没有空手而返的道理。”
“好气魄!”调酒师笑着鼓掌,接着摊开双手,指向两边,“来吧,左右一边一间。虽然我不能告诉你们房间里有什么,但我可以给一个小建议,信不信由你们——洛菲纳公子,你去左边那间,保镖先生,你去右边。”
西尔芙林抬眼看他,眼神化作冰锥似的探针,直直伸进他的眼睛里,似乎要从那机械般的笑眼中挖掘出什么微不可察的东西。没人会怀疑那双蓝色的、神秘的美丽眼瞳能捕捉到即使只是一闪而过的、转瞬即逝的情绪。
调酒师姿态坦荡,笑意未变。
视线碰撞,针尖对麦芒。
西尔芙林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拿过左边门的钥匙,干脆利落地开锁,进门前留下淡淡一句:“我当然相信你了,蠢人能有几分心机?”
……
房间很大,没什么光亮,进门一眼便能看见它想突出的重点——一张类似牙科治疗椅的仪器,以及旁边小桌上放着的头戴式设备。
整个房间只给这一块区域打了光,其他地方都是漆黑一片,西尔芙林此时也没什么不该有的好奇心,面无表情地径直走向那把椅子,坐下,躺好,拿起头戴式设备,毫不犹豫地给自己戴上。
戴上头戴式设备的那一刻,熟悉的感觉席卷了他,当意识到自己的考验是什么时,他几乎要笑出声了。
他感到一股没来由的荒谬,西尔芙林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给自己量身打造的剧情,他在这一出莫名其妙的荒诞戏码中扮演的角色究竟是什么呢?以前他觉得自己是一枚小小的棋子,实验参与不完全的“无名氏”,最特殊的地方可能就是自己是唯一逃出来的“实验品”。
现在他却不这么觉得了,在再次失去视觉、听觉与触觉的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知道,“诺亚方舟学会”在他逃离的那一天,就知道他一定会回来,并且一直在等他回来。
“感官剥夺实验”,他最擅长了不是吗?
暗处的监视器上,象征着西尔芙林心率的线条波澜不惊地浮动着,无比刺目地彰显着主人的心如止水。
如果这是“考验”的话,那怎么样算成功呢?
西尔芙林倏地想到,过往是“实验”,他只用撑到极限为止,没有“通关”一说。
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同,他不知道“通关”的条件,到底是撑到特定的天数算成功,还是在某段时间内心率不剧烈波动算成功?
也不知道阿瑞贝格那边怎么样了。
不对,不对……
他们不可能与自己耗上个五六天,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很小,而距离他戴上设备已经过去了很久,他敢保证自己的心率没有多大变化,如果要根据自己的生理状况做出推演的话,也只会得出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心率都不会有什么大的波动的结果。
他们到底想测验什么……
西尔芙林猝然发现自己恢复了听觉。
一阵细碎的“沙沙”声响起,像大堆沙粒划过干燥的地面,西尔芙林脚底踩实,察觉到类似多个细小物体持续撞击地面的轻颤。
声音越来越近,震颤越来越明显……
直到一种光滑、硬质、带着皮革般细微纹路的冰凉触感攀上他的脚踝,西尔芙林才知道房间的黑暗处潜伏着什么东西——
他呼吸一滞,眼睛不受控地瞪大,脸上血色尽褪,冷汗争先恐后地从细小的毛孔中溢出。
西尔芙林浑身僵直,手指无意识地颤抖,监视器上代表着他心率的线条猛烈地颤动起来。
……
阿瑞贝格看着西尔芙林进门后,才拿过钥匙,准备开自己的锁。
“你家公子长得挺漂亮,可惜是个瘸子。”调酒师毫无预兆地开口道。
阿瑞贝格转身,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但我很喜欢他的瘸腿,有种病态的美感,我还蛮想收集、收藏起来,作为我家‘展品’的一部分的。”
阿瑞贝格手指关节响动。
“我知道你们关系不一般,你睡过他吗,滋味如何?这种高高在上的贵公子,目空一切的小少爷,味道肯定不一般吧,就是嘴太毒了,不过那条瘸腿在床上一定别有一番风情,足以弥补‘毒舌’这一缺陷。”调酒师似乎真的开始幻想起来。
“你知道他那个房间里有什么吗?”他神经质地笑出声,“说不定那条瘸腿真能变成我的呢?”
“我有一个问题。”阿瑞贝格沉默了这么久,终于开口。
“什么?有关房间的吗,抱歉,我不能告诉——”
“不是。”阿瑞贝格打断他,“我是想问,如果你出事了,会有人来接替你的工作吗?”
第110章 锚点
其实摸爬滚打活到今天, 西尔芙林怕的东西很少,可能六岁之前有很多,但他已经记不清了。所有的恐惧点, 全在一次又一次的“脱敏训练”中被磨平, 部分没“成功”的成为他的“应激反应”,可那脱离了“恐惧”这个情绪。
遇见阿瑞贝格之后, 西尔芙林害怕的东西多了些, 他怕与阿瑞贝格分离, 怕他们无法走向永远, 甚至怕起了曾经渴望过的“死亡”。但这种恐惧不是对于某一“实物”, 而是对于某种“可能”。
如果要说起西尔芙林一直惧怕的东西, 说起现实世界实打实能触碰到的、让西尔芙林胆战心惊、只一眼就失控的东西——毫无疑问是蛇。
西尔芙林怕蛇。
说来可笑, 西尔芙林不怕失去五感, 不怕幽灵, 不怕老虎狼群, 甚至一度不怕死亡, 却怕蛇——所有种类的蛇,只要是蛇。
因为他的父亲就是被扔到蛇窝里死去的,被无数条色彩各异、品类丰富的蛇挤压拥簇,缠绕着每一寸皮肤, 咬的咬,绞的绞, 被淹没, 连声惨叫都发不出来。
他其实不该知道的, 都怪那天打开了母亲的房门。
那天夜里西尔芙林没有睡着觉,走出房门想去厨房倒水喝,却听见母亲房间里传来的痛哭声, 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哭得他手脚发麻,血液逆流。太痛了,他想,母亲为什么哭得这样痛,好像灵魂都要脱离□□,然后在半空中碎裂成无数瓣。
他走到母亲房门前站定,发现她这次没有锁门,出于对母亲的担心,他悄悄拉开了一条缝——
看到了今后噩梦中始终挥之不去的画面,看到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午夜梦回时分,一直盘旋在脑海中的画面。
他看见母亲抱着手机,头颅不堪重负地垂下,埋在手肘里,肩膀不住地颤抖着,而手机屏幕上,正在循环播放一段视频——他父亲被人推进蛇堆,一点点被蚕食吞没的视频。
他不记得视频循环了多少遍,只知道直到天亮,手机趋于关机,那个视频都没停,母亲总是哭一会儿又抬头自虐似地一遍一遍看着,再哭、再看,毫不休止。
而当时小小的西尔芙林,就那样站在门外,隔着一条门缝,同样死死地盯着屏幕,无声地陪伴母亲像一寸一寸把自己的肉隔开一样,观看父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视频。
他看着那一条条的蛇,看着它们缠绕、蠕动,吐出信子,看着它们一次又一次“吃掉”自己的父亲,终于,在天快要擦亮的时候,西尔芙林慌忙跑到厕所,吐了个天昏地暗,边呕边流泪,两边止不住。
从那之后,西尔芙林对蛇的恐惧刻入了骨髓,“诺亚方舟学会”无意间发现了这点,愉悦又兴奋地将“蛇”作为西尔芙林这个情绪平淡的像水一样什么都不在意的“学员”不听话时的惩罚。
西尔芙林从不向“敌人”展现恐惧,这一度让“诺亚方舟学会”的研究员拿他没办法,其他人不听话时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敲打”,唯独西尔芙林,他冷漠冷淡得像剥离了所有情绪。
可这样的他,一看到蛇就会心率失速、浑身颤抖,冰冷的面具碎裂,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脆弱内里。
早在“童谣”一案,去往卢陟的林间小屋的路上,西尔芙林就曾对着一地蛇群犯了应激,不过那时有阿瑞贝格一直护着他,没有让哪怕一条蛇近自己身,而且在他身边西尔芙林奇异地有一种没来由的安全感,足以抵抗蛇群带来的恐惧。
现在却不同。
现在西尔芙林被困在椅子上,阿瑞贝格不在身边,只有他一个人,面对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蛇群。
他只能被迫感受,任由滑腻冰凉令他起一身鸡皮疙瘩的触感布满全身,恍惚间西尔芙林觉得自己像是过了敏,嘴巴微张,却发不出声音,浑身发痒发痛,却无法抓挠。
好难受……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好想洗澡,好想烧掉自己的皮肤,好想抓烂自己的皮肤,好想剥开自己的皮肤……
自毁倾向时隔多年再次找上了门。
西尔芙林头颅后仰,是引颈就戮的姿态,仿佛一个精美光洁的瓷器正在以无法挽回之势崩解、碎裂,颓然又美丽。白皙薄嫩的脖颈浮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喉结缓慢地上下滚动,像是想把那些不该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无法控制的战栗咽回。
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颤动,像是秋末树头上的最后一片徒劳挣扎的叶子,正在被预示着冬日来临的狂风暴雨猛烈拍打,只等待最终的、结局的坠落。
可是坠落之后呢,他会被碾作尘土,他再也恢复不了往日的神采,他无法被有心欣赏的人赞美把玩,他就这样消失……
如果剥下自己的皮肤会怎样呢?毫无疑问,他会变得丑陋,变得可怖,变得不人不鬼。
可西尔芙林不想变成丑陋的模样,他是个骄傲的人,他满意自己的脸,满意自己的身体,满意自己的头脑,如果有一天他得意的一切都被摧毁,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且,阿瑞贝格喜欢自己的脸,喜欢自己的身体,虽然他深爱着自己的灵魂,但西尔芙林认为如果自己真的毁容破相,他们之间的生理性喜欢会大打折扣,之后做/爱的激情会大大降低——西尔芙林一瞬间冷静了点,他目前不是很想搞柏拉图,毕竟和阿瑞贝格做/爱是件很愉悦的事情,他总会把自己弄得很舒服。
不能自毁。
不能烧掉,不能抓烂,不能剥开。
他不能一辈子被困在同一个噩梦里,他得走出来。
他要走出来。
西尔芙林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尝试着忽略无数条蛇缠绕身体的感受,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
首先,他需要找到能使自己平静的事物,找到能让自己安心的东西,然后在脑内建构,让幻想短暂地挤开现实占据上风。
安心的、平静的……
阿瑞贝格。
只有阿瑞贝格能让自己放松、安心,感到自在平静,被安全感包裹。
西尔芙林放松身体,回忆阿瑞贝格手心、怀抱的触感,回想他的呼吸节奏以及炽热的吻,想象他看到这一幕时会怎样驱赶周围的黑暗危险,怎样心疼地抱住自己,吻过自己的额头鬓角,倾注所有爱意与耐心地安抚。
阿瑞贝格是西尔芙林的锚点。
西尔芙林从来没有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点。
渐渐的,蛇类攀附带来的不适感褪去,西尔芙林感觉自己真的在被阿瑞贝格紧密厚实的怀抱包裹、勒紧,阿瑞贝格充满安全感的气息充斥在自己周围,现在仿佛和之前无数个与阿瑞贝格相拥而眠的夜晚别无二致。
监视器上的折线再次趋于平静,有规律地起伏着。
父亲,走出这个噩梦,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
“你是什么意思?”调酒师脸色微变。
阿瑞贝格没回答,只是挑挑眉,学着“零号酒吧”批量生产的模式化微笑说道:“我知道答案了。”
随后没等调酒师意识到不对,迅速地一手开门一手扯过他的后衣领——阿瑞贝格比调酒师要高出个六七厘米,因此做出这个动作并不费劲——带着人一起进入房间。
房间内一片昏暗,但阿瑞贝格很快捕捉到了陌生的气息——房间里有其他人,还有很多个,并且都是大块头。
他微微扭动脖颈和手腕,真心实意地笑了,以绝对的力量压制调酒师挣扎的动作,把人提高了点,脸对着脸说:“啊,所以我的考验是打架斗殴吗,你也是我考验的一部分吗?”
调酒师抓住阿瑞贝格扯着自己衣领的手,想凭借巧劲翻转过来,却在他仿佛焊死一般的力气下无法动弹分毫——阿瑞贝格猜的没错,“调酒师”这个角色的替代品有很多,不然以这位的“本事”,他不会在没有任何保镖打手掩护的情况下独自带领他们来到这里。
“你真的很没礼貌,缺乏风度,毫无素质,思想肮脏下流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说出来恶心别人,嗯?”阿瑞贝格边说边扭动他的手腕,在暗淡的光线中细细打量他痛到扭曲的神色,同时还分了一部分注意力到屋子里的其他人身上。
“喜欢瘸腿?”阿瑞贝格轻声问,抬脚,皮鞋摁上他的膝窝,狠力向外向下一踩,膝盖骨发出咯嘣的脆响,“收集自己的不就好了?”
“你自己找个机会试验一下吧,看看少了条腿,上床会不会别有滋味。”
“但你缺陷太多了,上床的时候单靠一条瘸腿恐怕不能弥补。”阿瑞贝格捕获到风声,微微勾唇,猛地将调酒师拽到身前,从黑暗中突然冒出的匕首精准无误地扎进了调酒师的手臂里。
“啊——”
阿瑞贝格一脚把拿着匕首的打手踹飞,一边将调酒师拖向左侧,于是,又一个棍棒打中了他另一条尚且健康的腿。
“两条腿一只手,堪堪能弥补一点了。”
阿瑞贝格微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