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抉择
更多的打手涌了上来, 黑压压一片人,阿瑞贝格目之所及处都预估有三十人不只,还没计算隐于暗中蓄势待发的。
“挺多人啊。”阿瑞贝格将手里痛不欲生的调酒师丢到一边, 歪头松了松领带, 如一阵疾风般迅速刮向打手聚得最密集的地方,拇指食指张开作钳, 卡住最前方的人的下巴, 用力向上一提, 另一只手则迅速极向右侧打手的喉结, 抢过他手中的棍棒, 与此同时向左狠踹。
拿到棍棒后阿瑞贝格在手里抛了两下, 打地鼠似地往身前并做一排围堵他的人群脑袋上招呼, 身姿利落地躲避加上棍棍精准的打击, 效率极高地解决了这一列人。
之后他丢掉带血的棍棒, 耸耸肩膀, 闲适优雅地脱下西装外套, 含笑地看着冲向自己的人,在匕首的冷光闪于面前的同时,微微侧身,抓住西装外套的两个袖子对着那人的脖颈一绕, 用脚尖接住他松手挣扎时掉落的匕首,一踢一接, 再往他脊背上一踹, 抽出绕成麻绳的西装外套, 抖了抖,又如法炮制地解决下一个。
夺得两个匕首后,他重新穿上西装外套, 双手颇具观赏性地挽了个刀花,冲向人群,干净利索地一刀倒一个,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他的动作。
黑暗里潜伏的人一瞬间全数出动,阿瑞贝格处理完之前的那部分,擦了擦不慎溅到下巴上的血迹,接着一个翻滚滑铲避开大刀的挥砍,再顺势绊倒旁边的两人,在他们摔倒时手肘支起直冲两人肋骨,“卡蹦”两声骨裂声响起。
起身时目标清晰地盯住那个拿着大刀的人,助跑起跳踹中他的胸口,落地的同时扣住他的手腕,往反方向一折,夺到大刀的一瞬间,反手向后一砍,击中背后人的大腿,又旋身一压,卸了他的胳膊。
这把大刀很沉,原本拿着他的人是一个一米九身形魁梧的壮汉,但阿瑞贝格提着它像是拎着一个树枝,完全感受不到重量似地灵活挥舞,带着绝对压制地在打手间穿梭,所过之处,除他以外无人站立。
当最后一个打手倒下,阿瑞贝格轻轻喘了口气,擦干脸上的血和汗,打了发胶的“大背头”此时凌乱不堪,几缕汗湿碎发耷拉在锋利的眉眼间,他捡起打斗中扔掉的领带,看向倒地呻吟的人群,又看了眼依旧禁闭的大门,微微皱眉。
阿瑞贝格的动作很快,除了对上调酒师的时候,其余时刻毫不恋战,一房间将近五十个人,他花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就全部解决,目的是想快点出去,看看西尔芙林的情况。
调酒师的话语还是对他产生了影响,西尔芙林的房间到底有什么?
直觉告诉他,应该不会是像自己一样光靠动手动腿就能破解的“小考验”。
他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如果西尔芙林在这犯应激,阿瑞贝格会想把地上那群人捞起来再打一遍。
于是他径直走向瘫倒在地的调酒师,蹲下身蹙紧眉头把他砸醒,声音低沉具有威慑力,像被他扔在一边的沾着鲜血的大刀,又沉又利,又威又冰,“人全倒了,门为什么不开?”
调酒师冷汗直流,却还是挑衅地看他,喘息着断断续续道:“呵哈哈哈哈——只有、只有你家瘸腿公子有本事出来,你的门才会打开啊!”
阿瑞贝格眼神一凛。
……
许久之后,西尔芙林感觉到自从自己戴上后就锁紧的头戴式设备“啪”的一声松动了,立马将它拉下,看到身上地面爬满的蛇头皮发麻地闭了闭眼,接着缓缓抽出手杖里的剑,忍着恶心快刀斩乱麻地清空身体上的蛇,开出一条通往门边的路。
他抓住门把手,拉了拉,纹丝不动。
西尔芙林蹙紧眉头,戾气在胸腔内横冲直撞,他撑着门慢慢转身,闭眼,再睁开,冰冷地盯着一屋子交叠蠕动着蛇海,手中剑锋上一滴鲜血落地碎开。
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把这些蛇杀光,这门永远开不了。
西尔芙林恍惚间以为自己重新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实验室,再次变成了麻木机械情绪情感被剥离的“实验品”。
他正在进行“实验”,而这次的实验项目是杀光这些蛇。
脑海中光怪陆离的片段交叉着闪烁,他一会儿看见自己蜷缩着身体在黑暗无边无际的房间里用每一寸皮肤感知冰冷的地面,一会儿看见父亲的肉/体被蛇海吞没,一会儿又看见母亲愤恨失望的眼神。
脑袋里面一团乱麻,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快,越来越狠戾,他甚至来不及感到恶心反胃,在这一刻,他只是一个失去了作为“人类”神智的杀戮机器。
再次清醒时,蛇海已变血海,西尔芙林本就雪白的脸此刻血色褪去,变成令人心惊的惨白,他颤抖着手指甩了甩剑上的血,好几次没对准手杖剑鞘,到了第六次才收好,踉跄着走到门前,手指虚搭在门把手上,还没用力,先扶墙不住地干呕。
西尔芙林额头抵住墙壁,缓了缓神,重新贴上门把手往下一按——
门开了。
他眯着眼睛适应外面的光线,走出去时对面的门正好也开了,阿瑞贝格飞速走到他身边,一脸担忧地扶住他。
两人身上都不可避免地沾到了许多血,阿瑞贝格把弄脏的西装外套脱下丢在一边,手臂穿过西尔芙林的腋窝,掌心贴住他的脊背,把人按在自己怀里,不断抚摸他的头发。
西尔芙林紧绷的、濒临崩溃的神经终于放松,被阿瑞贝格完整地拉回。他闭上眼睛,双手攥紧阿瑞贝格后腰处的衬衫布料,口鼻陷入他的颈窝,缓慢吐息。
两人都没有说话,伴着血腥气互相依偎,直到走廊尽头传来皮鞋的哒哒声。
西尔芙林从阿瑞贝格的怀里钻出来,握紧手杖,笔直地站立。
阿瑞贝格看见那人穿着和之前那个“调酒师”一模一样的服饰,就知道这是“替补品”来补位了。
来人在他们身前一米处站立,假惺惺地单手抚胸浅浅鞠躬,装模作样地恭喜:“两位成功闯过了我们的‘单人关卡’,实力果然超群。不过由于上一任‘调酒师’引起了我们‘尊贵的客人’的不满,现已下任,由我来接待你们,你们可以叫我‘丹’。”
西尔芙林闻言偏头看了阿瑞贝格一眼,从阿瑞贝格的眼神中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他抿了抿嘴唇,心脏又酸又软。
“最后一扇门是‘双人关卡’,只要二位的表现能让我们老板满意,一切合作都好说。”丹微笑着直起身,单臂舒展对着前方,“二位准备好了就跟我来。”
丹打开门后和他们一起进了房间。这个房间与前两个不同,光线很足,但陈设依旧简单,一张铁桌子,两把铁椅子,桌上放着一个木盒子,看不出里面有什么。
“二位请坐。”丹说完后走到他们对面,在两人的注视下打开了那个神秘的木盒子——里面只有两支注射器。
西尔芙林与阿瑞贝格同时变了脸色。
“不要紧张,”丹笑着说道,“最后一关非常简单,只需要做出一个小小的抉择。”
“而且我认为这个抉择非常容易。”
他手指指向木盒里的注射器,“这里有两支药剂,左边那个装的是普通的营养液,而右边那个则是一支毒剂,不过不用担心,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只是会双目失明而已。”
“一次与两个人合作我们很亏不是吗,你们总要有一个人留下点什么。”
“三分钟时间,尽快做出选择,三分钟之后还没有结果,则视为放弃。”
丹双手合十,撑在下巴上,饶有兴趣地说:“我很期待哦——现在开始。”
当年西尔芙林躲过的“道德实验”,此刻却不得不面对,且面对的实验对象比那时残酷千倍万倍——是自己的爱人。
房间内空气凝固,窒息般的压抑,西尔芙林垂着脑袋,没有看丹,也没有看阿瑞贝格,静坐在冰凉的铁椅上,像是生了根的树。
阿瑞贝格帮他盘好的头发在刚刚的打斗中又一次散乱,飘至鬓边,像树上点缀的绿叶,却在此时变得枯黄。
但这依旧是一棵极美极艳的树,即使有凋零颓败之势,即使被狂风刮得歪斜。
阿瑞贝格伸手,想拿起右边的药剂,却被丹制止,“诶,只能由洛菲纳公子来做这个决定哦。”
说完,看了眼时间,又看向西尔芙林,“只剩一分半钟了哦,不过你的保镖先生都已经愿意做出这个牺牲了,还有什么可纠结的呢?”
“就算他不愿意,你是主人,他是仆人,该牺牲哪一个不是显而易见吗?”
丹不断怂恿道。
西尔芙林终于被烦得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丹,在还剩二十秒的时候缓缓开口:“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我和阿朝都是顾客,也是合作人,而你只是一个随时可被替代掉的‘接待人’,到底谁该被牺牲其实很明显不是吗?”
西尔芙林话音刚落,阿瑞贝格就飞快地拿起那根“毒剂”,狠狠扎向丹的手臂,同时挑眉道:“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拿这个注射器是在替我家公子做决定?”
第112章 宋山
阿瑞贝格侧身一绕, 固住丹被扎住的手臂,将他另一只手反折至身后,按着脊背压向桌面。
西尔芙林依旧稳稳当当地坐着, 姿态闲散地靠着椅背, 双手环胸,淡声开口:“有意思吗?”
“这一关的结果并不重要对吗?我如果选择给自己注射毒剂, 你们会怎样呢, 就像你说的, 厉朝只是一个普通的保镖, 没有话语权, 失明的我无法进行合作, 你们和他一个人合作捞不到好处。”
“假如两个选项是地位相等, 有同样合作价值的人, 这个挑战还具有意义, 但如果你们只是觉得和两个人做生意亏了, 为什么不干脆把选择题简化, 比如给厉朝注入毒剂则合作,反之免谈?”
“你们只想分裂我们,让我们产生信任危机,这样更方便你们的掌控。”
“楼上那个是第一关, 这里的单人挑战是二三关,其实当我们从各自的房间里走出来之后, 你们老板就已经决定和我们合作了对吗?”
西尔芙林放下手臂, 两手撑在大腿两侧的椅面上, 微微倾身歪头,“不过我确实好奇一件事情——这个注射进去,你真的会瞎吗?”
说完他抬头, 对着阿瑞贝格眨了眨眼。
阿瑞贝格点头,“好的公子,我这就让您看看。”
说着就要按压注射器的金属推杆。
丹剧烈地挣动起来,大喊:“别,别!老板……老板!”
房间后面的墙突然传来震动声,没一会儿,原本毫无裂痕的墙面从中间分开,一个穿着侍应生服饰的人推着轮椅走了出来。
轮椅上坐着一个红发女人,她右手撑着脑袋,兴味十足地打量西尔芙林与阿瑞贝格。“侍应生”推着女人在桌子右手边停下,她双手轻轻一拍,笑眯眯地说:“我是这里的老板,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好好说,不要随意动手嘛。”
阿瑞贝格没理她这句话,侧脸垂眸瞄了眼她被毯子遮住的双腿,冷不丁道:“贵店真是奇怪,明明自己的老板就是个瘸子,居然还对腿脚不好的客人冷嘲热讽,说是有收集瘸腿的癖好,可老板这儿不就有个现成的,怎么,他也要收集吗?”
“啊,我并不在意这些。”女人依旧笑靥如花,“不过我和公子的情况不同,公子的腿是不好用,但胜在长得笔挺漂亮,所以难免让人生出一些‘爱惜’之情,我的却不一样。”
女人掀开毯子,被遮住的西装裤管下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我没有腿哦。”
西尔芙林看向她空洞的裤管,又视线上移至她的五官,倏地表情一滞,接着神色复杂地转回头。
“说正事?”女人好似没有察觉到西尔芙林的微动作一般,含着笑意将毛毯重新盖好,“洛菲纳公子说的没错,其实你们从各自的门内出来时,就已经通过了我们的……怎么说,小考验?”
“至于这间房间,全然为了乐趣,生活需要乐趣,不是吗?谁都不喜欢无波无澜像机器一样死水般地活着。”
女人向后伸手,“侍应生”躬身拿出一个U盘放在她的手心。
她将U盘递给西尔芙林,“公子的诚意已经给足了,这是我们的诚意。”
“你们想要什么?”西尔芙林接过,抬眼问道。
开门给的U盘可不足以作为交换这种等级的信息的筹码。
老板却没回他,只笑盈盈地说:“你知道吗,一潭死水毫无生机的生活,其实会在夜间的某一时刻打开一道缺口,那是机会,也是深渊,把握住了,你的生活将会摆脱黑暗沉郁变得五彩斑斓欣欣向荣,但如果没把握住,那么连无波无澜的生活,都会成为一种奢望。”
“幸运的是,我在反复的失眠中掌握了它的规律,这个‘缺口’打开的时间是在凌晨三点四十五到四点整左右,你得好好把握住它,不然就永远丧失了改变的机会。”
西尔芙林眯了眯眼,“所以,我们和你进行这场交易本身就是你想得到的东西,或者说,我们想要的,就是你想要的,对吗?”
女人答非所问:
“走吧,这里真的要打烊了。”
“还有一件事——”在转身之前,西尔芙林忽然说:“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女人挑眉,这次终于正面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叫宋山。”
西尔芙林眼睫颤动,喉结滚了滚,最后问道:“所以宋山,你把握住的是深渊,还是机会?”
“我认为二者皆而有之。”
……
“你认识她?”离开零号酒吧后,阿瑞贝格偏头低声问西尔芙林。
“嗯……”西尔芙林低着头,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瑞贝格用手背贴了贴西尔芙林的脸颊,牵起西尔芙林没拿手杖的那只手,包进掌心揉搓,“小时候认识的?”
西尔芙林抬头,视线与阿瑞贝格交汇,像被泡在温暖舒适的森林泉水里,他放松了些,知道阿瑞贝格这么说是已经猜到了什么,于是往阿瑞贝格身边再走近一点,保持胳膊时不时会碰到一起的距离,轻声开口:
“在‘诺亚方舟学会’里,我们这些‘学员’,或者说是‘实验品’,没有名字,只有编号,比如我是012号。”
“但我和同一批进来的人,在正式进入‘学会’之前,私下悄悄交换了姓名。我们一致认为,只有编号的是物品,拥有名字的才算‘人’,我们要相互提醒,告诉对方,我们始终是作为‘人’而存在的。”
“宋山是和你同期的‘学员’?”阿瑞贝格温声问。
西尔芙林点点头,“不仅如此,她还是第一个逃跑的人。”
“其实我和我的同期并不算熟悉,有些实验项目我不参与,学会又经常搞‘分裂团体’那套——在那里,我们不能有朋友,不能有关系亲密的人,一旦和别人产生羁绊,就会被外力残忍地斩断,并且这种斩断方式往往带着血腥——我直到现在还能认出她,就是因为她的‘事迹’。”
“她失败了,我至今都还记得她从‘惩戒室’里被拖出来的样子。当时我们都被叫出去观看,她被砍断了双腿,浑身上下都是血,奄奄一息,‘研究员’拽着她的两条胳膊,将她拖着从一头走到了另一头,伤口横切面蹭在粗粝的地面上,血流了一路,她痛得失声,最后晕了过去。”
“‘杀鸡儆猴’,强迫我们睁眼看是对我们的示警,效果果然拔群,自那以后,谁都无法再生出逃跑的心思。”
“那你呢?”阿瑞贝格将他鬓边的碎发轻柔地拨至耳后,绿色的虹膜里是裹满了怜意的棉絮,仿佛眼神再利一点,面前这个被他捧在手心,端在心尖的美丽珍宝就会不堪重负地碎掉似的。
但他其实知道西尔芙林不会碎裂。
西尔芙林的“易碎感”来源于过往千千万万次对猛烈撞击的抵抗,他被裂痕包裹住全身,显出一种趋于某个临界点的美丽,但他始终没有碎裂,强撑着完整,这是他对命运的反抗,是绚丽的坚韧。
“我?我是个怪人。”西尔芙林漠然地说,“原来可能还没那么着急,当时证据都搜集得差不多了,本来打算徐徐图之,制定一个详密的计划确保万无一失后再动身。宋山的事一出,我就知道我得马上逃了。”
“谁都保证不了万无一失,但时机却不容错过——在‘诺亚方舟学会’下意识认为我们这群‘猴’在‘鸡死掉’的短期内不敢轻举妄动时,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加强监管之前——这段时间,是最好的时间。”
“宋山帮了我。”西尔芙林陈述着这个事实,幽蓝的眼底情绪不明,“她不知怎么察觉到我想逃,找上我,把她原本的计划以及失败的原因全数告知,让我避开她的错误,汲取她的经验。”
“我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意,毕竟我和她不算熟悉,但她只说了这么一句:‘我已经走不掉了,可无论如何我们需要有人走出这个地方,不管你是否相信,我都希望你能逃离’。”
“最后我信了,虽然逃走的过程依旧艰难,充满波折,好不容易搜集到的证据几乎全军覆没,但她的‘经验’确实让我避开了几个‘死局’。”
“很多年了,我没想到还能再次碰到她……”
“最后你在问她的处境对吗?你在询问她现在算不算已经逃离。”阿瑞贝格摸摸他的头发,安抚着问。
“对,她说‘二者皆而有之’——可我希望她抓住的是‘机会’。”
西尔芙林稍稍后仰,用后脑去贴阿瑞贝格的手掌,轻微摆动着蹭蹭,“不管怎样,这一次我还是会信她,她给的消息应该没有错。”
“我相信你。”阿瑞贝格笑着亲吻西尔芙林的鬓角,掌心跟随他磨蹭的频率揉动,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她把‘正确的消息’告诉了你,她正在抓住‘机会’。”
第113章 羞耻心
上车后, 西尔芙林把拿到的U盘递给后排翘着二郎腿嚼口香糖的玄文,“麻烦查查这里面有什么。”
“好的,西尔小可爱。”玄文坐起身, 接过U盘笑眯眯地插进她随身携带的电脑里, 边飞速地敲击着键盘,边兴奋地说道:
“相信玄文, 她很快就能完成任务——在这短暂的时间里, 你和老大可以选择拥抱互诉衷肠蜜里调情, 也可以接个香/艳的舌吻缓解刚刚的疲惫, 当然, 还能直接在车里来一发排忧解闷, 最好是后者, 我向来不一心二用, 绝对不会偷听偷看你们的。”
她视线始终停留在电脑界面, 语气却随着敲击键盘的速度越来越激昂, 想看“现场”的意图昭然若揭。
“……我们其实没那么开放。”西尔芙林转回身, 不太自在地歪头揉了揉自己的耳垂。
“其实接个吻是可以的。”说着,阿瑞贝格一手拉起车内的隔板,一手托起西尔芙林的后脑,让他扬起脑袋, 倾身上前从上往下用力亲他。
西尔芙林瞪大眼睛,却也没拒绝, 反而伸出胳膊搭在阿瑞贝格肩膀上, 侧头避免鼻梁碰撞, 启唇迎接他的入侵。
和阿瑞贝格谈恋爱之后自己的羞耻心真的一淡再淡,西尔芙林不敢猜测自己以后是否还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
但阿瑞贝格绝对会。
阿瑞贝格礼仪风度俱佳,绅士有礼, 社交距离一直保持得恰到好处,知道在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行为举止永远有个“度”。但爱上西尔芙林之后,对着他,这个“度”就消失了。
他看到西尔芙林就想亲摸抱,这几乎成为了一种下意识的反应,成为一种条件反射,抵抗这样的生理性冲动需要很强的忍耐力。
做任务的时候,他强迫自己的忍耐力掌管意志身体;在家时,他会抛弃所有的忍耐力,任由自己的“冲动反应”占领高地;在一些需要衡量思索的场合,他会视情况调整占比。
比如现在,刚刚完成一个任务放松下来,阿瑞贝格放出了一点他的“冲动”。
“阻断了我的余光……那你们大点声呢!”玄文眼睛都快钻进电脑里了,心里某个角落还在蠢蠢欲动。
阿瑞贝格到底想着场合,没有亲得太过火,玄文说完他就放开了西尔芙林,拇指轻擦他嘴唇的水痕。
“你得快点了玄文女士。”阿瑞贝格提了点音量,手指还停滞在西尔芙林唇角。
“不要质疑技术冠军——有了!”玄文敲敲隔板,阿瑞贝格抬手拉下。
“破解完之后有一个数据包和坐标,坐标指向的是郊区一个废弃多年的大型化工厂——大概有十年了吧,那地方确实偏僻,很多人不认可它属于中心区——数据包里是该工厂的结构图,这里被标红了,或许是入口?”
玄文指向一个醒目的红点,又疑惑道:“不过这个工厂的结构图……怎么说,是我见过最复杂的,我一直没看懂,一开始甚至没看出是个工厂的结构,还以为是什么机械化装置。”
她把电脑转了个边,对着西尔芙林与阿瑞贝格。
不怪玄文,这张图确实奇怪得难以言喻,盘根错节的线条比千年老树的根茎还复杂,时不时蹦出的箭头与调转符号像是杂乱的理工草稿,大部分人看一眼就头晕眼花。
西尔芙林静静盯着看了半分钟,忽然伸出食指沿着其中一条线,走迷宫似地勾了一个圈,“这是骨架。”
接着又连续圈出十处方形结构,再点了点边上的箭头,“这些是舱体,可移动的。它们被安置在地基之下的轨道网络上,轨道网络的高覆盖性让这些舱体能够按照某一预设程序进行分离、移动、对接,类似于地铁系统和太空舱的结合体?”
“宋山说‘缺口’是在凌晨三点四十五到四点整左右打开,这大概率就是轨道系统的启动时间,即舱体的‘轮换时间’。他们会在这段时间内将核心舱体模块转移走,替换上不会引起怀疑的杂物区或是刻意布置的陷阱模块。”西尔芙林指向一个打了加粗黑叉的舱体。
“也就是说我们得在这关键的十五分钟内进入通道,找到并进入正确舱体,不然就有可能会被留在‘陷阱模块’?”阿瑞贝格迅速理解了西尔芙林的意思。
西尔芙林点头,“对,而且以我对‘诺亚方舟学会’的了解来看,进入‘陷阱模块’后我们十有八九出不来了。”
“你们的意思是,你们要在十五分钟之内,成功进入学会内部,并且还要找出正确的舱体,不然就再也出不来了?!”玄文惊讶地瞪大眼睛,口香糖也吐到垃圾袋里不嚼了,扒着前排椅背不可思议道。
“是大概率。”西尔芙林纠正。
“那也和‘出不来了’差不多!我觉得咱们还是做足准备,多打探点消息,最好能知道他们的‘陷阱模块’是怎么一回事,或者‘核心模块’有什么特征,之后再行动吧。”玄文皱皱眉。
西尔芙林却摇了摇头,用平静到近乎漠然的嗓音说道:“来不及了,很快‘诺亚方舟学会’那边也会得到我们的消息,现在不抓住机会尽快进入,我们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
“……”
“好吧,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玄文瘫倒在座椅靠背里,无奈地问道。
阿瑞贝格看了眼现在的时间——凌晨一点半。
“现在。”
“不过我们要先换身衣服。”阿瑞贝格笑笑。
从零号酒吧出来他们身上的衣服已被血液浸透,再加上“洛菲纳公子”与“厉朝”的衣服太过繁琐,目标也太大,这时候阿瑞贝格提前准备好的两套黑色作战服就派上了用场。
“这次不穿西装打架了?”西尔芙林看向换好衣服的阿瑞贝格,挑眉揶揄道。
“比起习惯性的作战着装,我更愿意和你穿‘情侣装’。”阿瑞贝格凑上前亲吻西尔芙林的脸颊肉,又牵起他的手背快速吻了吻,“走吧,上车。亲爱的小芙公子,阿瑞司机随时为您保驾护航。”
……
事实上阿瑞贝格的开车风格与“保驾护航”的安全性毫不相干,他为了在‘缺口’开启前准时赶到,将这一辆小小的SUV飙出了赛车的架势。
西尔芙林面无表情地抓住车顶扶手,努力保持身体的稳定,而后方的玄文则一辆生无可恋地东倒西歪,像是游乐园里被夹击碰撞的碰碰车。
“在今天之前,我其实从来不晕车的。”玄文欲哭无泪地抱紧安全带和她的电脑,“我再也不想出外勤了。”
“出外勤有奖金。”阿瑞贝格一个刹车,将车辆完美地隐藏在暗处的死角,“到了。”
玄文弱弱地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半。
四个小时的车程阿瑞贝格硬生生地缩短了一半。
“还好吗?我平时开车不这样,你知道的。”阿瑞贝格捏捏西尔芙林的手。
西尔芙林侧身过去轻声道:“挺好的——我平时喜欢刺激,你知道的。”
顿了顿,他想到什么,抿抿唇,抬眼认真地看向阿瑞贝格:“你……确定要和我一起?”
“什么意思?”
“万一没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我们将面临永远困在‘陷阱舱’的危险——”
还没等西尔芙林说完,阿瑞贝格就打断道:“那这么危险,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吗?”
西尔芙林愣愣地看着他,眼神中难得带了点天真的迷茫。
“小芙,这次的任务,并不是私人性质,它获得了上面的批准,本身就是公派任务,既然是公派任务,那我们有相同的完成它的使命。”
阿瑞贝格轻柔抚摸着西尔芙林的鬓角,声音是不变的温和,“就算抛开一切,只是从私人角度来讲,你也明白的,我永远不会让你独自面对危险,你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也难独活。况且,你不是说过吗,‘面对未知的、隐于暗处的敌人,两个人永远大于一个人’。”
这是阿瑞贝格在童谣一案打算将西尔芙林保护在后方自己一人独自面对危险时西尔芙林对他说的话。
西尔芙林没想到他一直都记得。
阿瑞贝格一直记得与西尔芙林有关的所有。
“好,我们一起,生死都相依。”西尔芙林的眼神透露出从未有过的坚定,他握住阿瑞贝格滑到自己颊边的手,缓缓蹭了蹭,姿态亲昵又饱含信任。
“我们生死相依。”阿瑞贝格的视线穿透西尔芙林漂亮的蓝色眼睛,低声重复道。
……
“好了好了,就是这里。”玄文一边看坐标与结构图,一边看电子地图上代表着阿瑞贝格与西尔芙林所在位置的小点。
“这是一个巨型检修舱盖,预估重量超过一吨……”西尔芙林低头看着玄文喊停的地方,无悲无喜地说了一句。
“而且只能用专业液压设备才能打开。”阿瑞贝格淡声补充。
眼前的舱盖嵌入得严丝合缝,几乎和周围地面融为一体,毫无下手的地方,并且还是由碳纤维增强塑料制成,暴力突破的可能性极低。
“呃……哈哈,但坐标和结构图显示就是这里呢。”玄文尬笑一声。
“等等!天才玄文好像发现了一个很有用的东西。”
第114章 信号
“初版维护手册电子版, 呜呼,瞧瞧我发现了什么,备用线路, 一般这种老式工厂的备用线路会采用液压式接口, 而这附近大概率有便携式高压液压泵以备不时之需,你们找找, 接上就能打开。”玄文兴奋道。
阿瑞贝格在附近望了一圈, 突然来到某处凹地, 双手插进裤兜伸脚踩了踩, 实心, 又往侧面踢了踢, 踢松了一块土。
他弯腰就着露出来的洞踢开周围松散的石子与泥土, 发现里面藏了个铁盒子, 拿出来一看, 盒子用的是老式机械锁, 阿瑞贝格勾唇一笑, 从战斗靴侧面抽出一根小的银针,插进去轻轻转动,“啪”一声锁扣打开。
里面果然躺着一个便携式高压液压泵。
“找到了,线路在哪?”阿瑞贝格走回去西尔芙林身边, 问通讯器那头的玄文。
“你看看舱盖旁边有没有控制柜?”
“那个吗?看起来像控制柜的‘尸体’。”西尔芙林指向自己刚刚用鞋子挖出来的部分破铁片,由于铁片看起来太脏, 靴子也没法继续踢动, 环视一圈没发现有水龙头可以洗手的西尔芙林果断放弃用手掰开这一选择, 默默等待阿瑞贝格的到来。
极端条件下,万不得已时,西尔芙林会强行抑制自己的洁癖, 忍着恶心逼自己一把。但只要有阿瑞贝格在,就不算“极端条件”,也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
阿瑞贝格总是让西尔芙林有选择、有退路。
阿瑞贝格立马从西尔芙林的表情中看出来点什么,笑着捏捏他的脸,低声说了句“养了只爱干净的猫咪”,之后蹲下身要去拔那部分“铁片”。
“等等。”西尔芙林抓住他的胳膊,抿抿唇,“你的手弄脏了可以在我裤子上擦干净。”
“这会儿不洁癖了?”阿瑞贝格边笑着打趣他,边从上衣内袋里拿出了个东西。
“因为你还要牵着我,搂着我,拥抱我,摸我的脸,这些比洁癖更重要——”西尔芙林刚说完就看见阿瑞贝格忽然变出个手帕,隔着手帕将整个“铁片”扯了出来。
“……”
“为什么穿作战服都不忘带上手帕?”西尔芙林无意义地轻拍自己的裤子——仿佛这条裤子今天一定要完成某项“擦手”任务似的,任务对象跑了,但任务还在,那么就由布置任务的“洁癖猫咪”亲自完成。
“本来是为你准备的。”阿瑞贝格打开控制柜,不出意外地看见里面连接的备用线路,他拿过刚刚找到的液压泵,一面接上去一面说:“不过我的手有那么大的用途——牵你,搂你,抱你,摸你——也是该好好保护了,回去之后我会每天擦三遍护手霜,隔三差五再去做个手部护理,保证给我们小芙公主最好的触碰体验,最好能在不“伤害洁癖”的情况下,让你更加喜欢被我摸。”
“毕竟我真的沉迷于触摸你的肌肤,甚至想把你的皮肉‘焊死’在我的掌心,可是又想到我的其余皮肤也想拥有你,手掌可不能把便宜占尽。”
“所以?”西尔芙林直觉阿瑞贝格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事实证明西尔芙林的直觉很少出错。
“所以等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后,请小芙公主和我疯狂地做/爱吧。”
阿瑞贝格拍拍手掌起身,眉眼带笑地看向西尔芙林。
“啊——”通讯器另一边的玄文捂嘴惊呼,面红耳赤的程度比西尔芙林更甚,她在电脑上切出一个另外的窗口,连接通讯器,简单操作几下后激动地喊道:“我已经给你们存下来了,请务必要记得!”
接着又像求婚现场的围观群众似地叫嚷:“小芙快答应他,快答应他啊!”
西尔芙林摘下通讯器,诱人的绯红从脖颈处攀爬而上,一路经过耳垂、脸颊、眼尾,逐渐有晕染全脸的趋势,但他的表情却始终没变,如果红色没有出卖他,光凭表情没人能看得出他的羞赧,还会觉得他无动于衷。
西尔芙林也没想到,直到现在,控制不了的生理反应还在暴露他。
这张美丽的脸既冷又热,可爱得别有一番风情。
阿瑞贝格按捺住内心的骚动,视线锁住西尔芙林,话却是对着对面的玄文说的:“玄文,几点了?”
玄文这才正色起来,“已经三点四十了,再过五分钟,舱盖就会打开——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屏蔽外来信号,下去之后我们可能会失联,但通讯器还是要戴着,我会想方设法重新联系上你们的,总之,多加小心,注意安全。”
“我相信你们会平安归来的,毕竟,你俩的‘小隐私’还在我手上呢。”
“谢了,玄文,辛苦你了,但保存的这份‘隐私录音’涉及到你的奖金,你得三思而后行。”阿瑞贝格调侃道。
“如果你们能凯旋归来,玄文女士愿意掏出她的奖金请你们吃一顿大餐。”
“那我和小芙就等着玄文女士请客了。”阿瑞贝格眉梢挑高,对这次任务颇具信心似的。
但西尔芙林知道,他是在安抚组员不安的情绪,同时给所有人打一针镇心剂,最重要的是,他在给西尔芙林信心,给他力量。
西尔芙林走上前抱住他的腰,偏头亲了口脸颊,然后蹭到阿瑞贝格的耳廓边,带着热气、香气以及撩拨人心的蛊惑力地用气音说道:“我答应你。”
答应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西尔芙林说完退开半步距离,直直地盯着阿瑞贝格。
阿瑞贝格竭力忽略躁动的“冲动”,克制地笑道:“这将会是我工作以来,最有动力去完成的一次任务。”
五分钟后,沉闷的哐当声响起,舱盖缓缓打开,露出其下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
阿瑞贝格解下腰间提前备好的绳索,将钩爪卡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用力扯了扯,确定固定好了之后,将绳子的另一头扔入洞底。
西尔芙林上前一步,本想率先下去,阿瑞贝格却一手拦住他,一手抢先抓起绳子,沉声说:“我先下去看看情况,你在上面等我信号。”
说着,不给西尔芙林拒绝的机会,手腕一旋,将绳子绕于小臂,直接向下一跃,再曲腿蹬上墙壁,迅速又谨慎地下移。
西尔芙林走向洞边,死死看着阿瑞贝格的身影,直到肉眼不能见,他重新戴上通讯器,询问那头的玄文:“阿瑞的信号有没有中断?”
“嗯……不出所料地中断了——不过我正在找寻中断原因,知道他们切断外来信号的方法之后我就能有应对措施,重新联系上你们只是时间问题。”玄文语速飞快地回复。
“好,我在上面等三分钟,三分钟后不论阿瑞是否给我发信号,我都会下去。”
首先是担心,其次十五分钟的时间限制也不允许西尔芙林在上面观望太久。
玄文也很干脆:“好的,一定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
“嗯,”西尔芙林顿了顿,又说:“谢谢——我其实一直想说,很高兴认识你们,很高兴能加入特别调查小组。”
“我去,不要在这个时候搞煽情啊,不吉利不吉利——不过,我们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很荣幸你能加入我们这个小家庭。”
西尔芙林轻笑一声,“回来之后我来请客,大家想吃什么吃什么。”
“老大会舍得让你花钱?不过他也是该把钱上交给你来掌管了,之后你要天天请我们吃饭哦,我们都是你的‘娘家人’。”玄文乐呵呵道。
“我可掌管不了那么多钱——到三分钟了吧?”
西尔芙林说话时眼睛始终盯着深不见底的洞口,阿瑞贝格并没有给出任何信号,他没等玄文回复,捞起绳子就要下去。
“诶,刚到,你怎么预估得这么准!”玄文惊讶。
“我有在读秒——下去了,待会儿见。”西尔芙林边说边眼都不眨地跳下去。
“好,再……”玄文的声音断续几下,彻底没了动静。
几乎是在他进入洞内的一瞬间,通讯器的信号就中断了。
西尔芙林没什么反应,跳下一段距离后,双手握紧绳子,快速蹬着墙壁下坠。
西尔芙林下来的时候重新开始读秒,直到现在,在速度越来越快的情况下,又过去了整整三分钟,但往下望始终见不到底。
西尔芙林的心沉了沉,只剩九分钟了,他们还在入口处打转,照这样下去,根本没时间给他们辨别“正确的舱体”,能不能进入舱体都会是问题。
他闭上眼睛,没再继续下降了,而是停留在一处静心思考。
“诺亚方舟学会”向来狡诈谨慎,不然不会成功隐藏了这么多年,这样一个“研究所”,真的会把入口设在直线下降就能到达的洞底吗?
“将入口挖得更深”显然不像“学会”会出的难题,他们会将它设置得更隐蔽、更精妙,更难以察觉。
阿瑞贝格也一定会察觉到不对,到现在都没有给他任何信号,说不定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他相信阿瑞贝格已经找到了关键所在,那么现在的问题是,阿瑞贝格肯定给他留下了某种“信息”,可“信息”在哪呢?
西尔芙林将记忆回溯,放大五感,在回忆之海中竭力捕捉那一丝不同之处……
倏地,他睁开眼睛,果断向上攀爬——
下降的路上,绳子的某一处有细微的割痕。
不算明显,但足以让自己发觉。
第115章 镜子迷宫
西尔芙林迅速爬到那处, 看着割痕旁与周围别无二致的墙壁,毫不犹豫地荡起绳子,借力一踹, 那面墙壁果然如预料般受力朝两侧打开, 西尔芙林抓住时机,大半个身子进入后干脆地松手, 膝盖着地缓冲片刻, 身后的墙壁重新关上。
周遭一片黑暗, 西尔芙林起身, 摸着墙壁向前走去, 不过二十步, 到达一扇门前, 机械锁已被某个精通“邪门歪术”的闯入者撬开, 西尔芙林一眼看出是阿瑞贝格的手笔, 嘴角勾起笑了笑。
他不会吹灰之力地打开门, 刚进入就被刺目而惨白的光线刺痛眼睛, 西尔芙林伸手挡了挡,眯着眼适应光线,这才发现里面是个镜子迷宫。
他看着无数镜像中冷脸警觉的熟悉面孔,看着他们扭曲着移动、旋转、重叠, 又分裂,恍惚间西尔芙林好像看见那些一模一样的五官做出了与他本人不同的表情, 诡异又狰狞, 他们堆叠在一起不断扩大, 仿若要编织成一个巨大的牢笼,将西尔芙林吞噬。
他甩了甩脑袋,用力眨动眼睛, 时间不允许他在原地停滞,西尔芙林从大腿外侧的储物袋上抽出一把匕首,每到分岔口处便捂住耳朵在镜面划下一道杠,用以标记位置。
到达第三个拐角的时候,他在镜面上发现了不属于自己的标记。
西尔芙林瞪大眼睛,伸手触摸眼前这个多出来的“三角形”凹痕——这是阿瑞贝格留下的。
可是按理说阿瑞贝格应该会和自己一样,每到一个分岔口就留下一个标记,为什么前面两处他没留,直到这一个分岔口他才开始做标记呢?
这说不通。
他不相信阿瑞贝格会莽撞到任何标记都不留就匆匆忙忙地选择道路,他应该从最开始就留了标记。
西尔芙林想到结构图中那复杂的机动装置,想到不断变化位置的舱体,脸色沉了沉。
看来这个迷宫也和那些舱体一样,一直在移动变化,隐秘到他都来不及察觉。
或者说,其实他目前身处的“镜子迷宫”就和舱体在同一处地方,二者在一起悄无声息地移位挪动。
但无论如何,找到阿瑞贝格的标记是好事,西尔芙林试探地喊了一句“阿瑞?”,理所当然地没有回音。
这些镜子的隔音效果很强,西尔芙林喊完便没再继续了,只是加快了脚步,按照三角标记闷头往前走。
终于,在连续经过四个分岔口之后,他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阿瑞贝格也听到声音,回头转身。
西尔芙林冲上前抱住了他。
阿瑞贝格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间,西尔芙林几乎只抱了两秒就松开手,冷静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一定也发现了,这个迷宫一直在移动。”阿瑞贝格抬手触摸镜面的标记,嗓音低哑,“这个标记是我特意在起点特殊标注出来的。”
西尔芙林上前,看到阿瑞贝格手下的三角标记比之前的多了一道横线,他脸色一变,“你是说——”
“对,我又转回了起始点,准确来说,是又转回了我的起始点。”阿瑞贝格无奈地说道。
“小芙,你肯定有在计时吧,现在还剩多少时间?”
“四分钟。”西尔芙林面色严肃,眼神却始终波澜不惊,“我们甚至来不及选择‘正确的舱体’了,四分钟后,这个镜子迷宫大概会朝我俩挤压而来,把我们挤成肉酱。”
“啊,看来我们真的要殉情了。”阿瑞贝格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不过他说玩笑话的同时手也在敲击镜面,思考着把关键几个镜子打碎硬闯出去的可能性。
“不错的结局。”西尔芙林轻笑一声,揉了揉被镜面反射光晃得酸涩的眼睛,低头看向地面打算缓一会儿。
就在这时,他瞳孔骤然缩紧。
一直盯着地面看,能发现迷宫轻微的移动,因为眼前地板砖接缝的纹路始终不变。
这就意味着,始终都是这些镜子在他们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旋转变动,而舱体的变动,是连带着地面的。
这个发现带来了两个结果。
一是西尔芙林已经能大致猜出舱体的位置了,他本来以为迷宫与舱体之间是像魔方一样一方移动连带着另一方位移,如果是这种情况,他们找舱体全要靠运气,并且毫无方向,只能胡乱猜测。
但眼下,舱体大概率是像一个方形围栏一样围住迷宫,他们的移动变化互不干扰互不影响,是独立进行的,所以只要能沿着迷宫的某一方向走到尽头,就能找到舱体。
二是既然已经知道舱体位于迷宫的边界,那他们完全可以不再胡乱走动找所谓的“出口”,只需找准一个方向,直着打碎面前的镜子,开辟出一条“道路”来就行。
可理论上可行,实际上难办,且不论这种镜面靠他们带来的武器能否轻易打破,就说时间上,他们只有不到四分钟的余地了,一层层打通过去,显然来不及。
那怎么办呢……
“小芙,你过来看看。”恰在此刻,一直看着镜面的阿瑞贝格蓦地喊了西尔芙林一声。
“怎么了?”西尔芙林抬头,走到阿瑞贝格身边,轻声问。
“你就在这里,快速走动一下。”阿瑞贝格紧盯着镜面,对西尔芙林说道。
西尔芙林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迅速按照阿瑞贝格的话做了。
之后,西尔芙林神色一凛,瞬间知道阿瑞贝格让他看的是什么了。
“这个镜像的动作有延迟。”阿瑞贝格屈指敲了两下眼前的镜面,“声音也有。”
“而且你看这面镜子反射的光线。”阿瑞贝格抓住西尔芙林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边,走到另一侧的镜子前,“从这个角度看很明显,头顶的灯光射过来,反射出去,这个角度误差有点太大了。”
“入射角不等于反射角。”西尔芙林垂眸低声说,“这不是普通的镜子。”
西尔芙林眼帘撩起,定定地说道:“这是双面镜。”
阿瑞贝格点头,“非实时反射的镜像,传播的时间差,反射物理逻辑的打破——这些都说明了,我们面前,正存在着两个与周围镜子格格不入的‘双面镜’。”
“我们在整个‘镜子迷宫’的某一个顶角。”西尔芙林立马把握到关键,边指着镜面边说:“这个反射角度有问题的双面镜背后是实墙,而这个延迟反射的双面镜背后则极大概率是片空区域。”
“没想到兜兜转转逃不开的‘起始点’,居然就是我们要找的‘终点’。”
阿瑞贝格笑了笑,“是不是‘终点’,再验证一下好了。”
说着,他从上衣储物袋里捞出一把照明用的荧光粉,挡住西尔芙林撒向空中。
只见那些粉末在空中短暂地停滞了一会儿,之后在肉眼不可见肉身难以察的气流的带动下,飘向那扇有延迟反射的双面镜上空,像是杂乱的人群被领队人指导着列队一样,形成了奇形怪状却统一有序的涡流。
“还剩一分半钟,我们是继续找,还是就选择眼前这一个?”西尔芙林看向阿瑞贝格,嗓音冷静镇定,完全没有时间不够的着急样子。
“继续找下去我们也不能保证那几个就是‘正确舱体’不是吗?”阿瑞贝格已经从西尔芙林的眼神中得到了他的答案,两人不谋而合,于是顺着他的想法笑着说道,“不如赌一把,眼前这个‘起终点二合一’的双面镜,和我们格外有缘,我倒是更愿意相信它。”
“那就打碎它。”西尔芙林点头,正打算抬脚用力踹,就被阿瑞贝格一把拉到身后。
“你躲开点,我来。”语毕,阿瑞贝格双脚前后开立,上半身略微前倾,以后腿为支撑点,快速蹬地转髋,对准镜面中心位置狠力一踹,镜面微微开裂。
他换了条腿,这次用了十成十的劲,“哗啦啦”的声音直钻耳膜,不算薄的镜面在绝对的力量下终于抵抗无效,从中心点往外裂出密密麻麻的曲折纹路,再猛地碎裂坠地。
阿瑞贝格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套戴好,一手清理细碎玻璃渣一手搂着西尔芙林避开玻璃片,轻笑道:“还好没让你来,这镜子挺硬,你脆弱的关节可受不了这个力。”
“我的关节并不脆弱。”西尔芙林不懂为什么阿瑞贝格总是把他看作某种“易碎品”,似乎他在阿瑞贝格眼里是用超薄玻璃做的人,一点轻微的外力都能让他缺失一块,所以要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
“不是得等到受伤碎裂才叫‘脆弱’,”阿瑞贝格捂住上端的尖锐残片,让西尔芙林率先进入,期间更是手腿并用地替他挡住任何可能刮蹭到他的玻璃碎片,确保西尔芙林的皮肉不会有一丝一毫暴露在玻璃尖端,“任何你感到疼痛的时候,你感到不适难过的时候,我都认为是你脆弱的时候。”
直到西尔芙林完全进入内里黑暗的舱体,阿瑞贝格才随意潦草对比之下相当鲁莽粗糙地一步跨过破碎的镜面缺口,轻抚西尔芙林的脸颊,无比珍重地说:“虽然你脆弱的样子也漂亮得要命,但欣赏这种美丽需要我付出心碎的代价。”
第116章 评估报告
几乎是他们进入舱体后的五秒之内, “镜子迷宫”就开始快速转动起来——这次它转动的目的不是为了干扰闯入者,而是彻底将路封死——舱体入口降下一道铁门,很快将他们的视线遮挡, 没机会看见“镜子迷宫”最终转成了什么样子。
与此同时, 舱体内的各个角落亮起了蓝色的夜光灯,光线柔和, 不算明亮, 却也足够让西尔芙林与阿瑞贝格看清周围的环境。
方形布局, 纵深适中, 流线型末尾甩着蓝绿灯光的银灰色墙壁与脚下浅蓝色的羊毛地毯相得益彰, 幽静深邃的光线穿梭其中让人仿若置身宇宙当中。
正前方的墙壁被一个巨大的屏幕占据, 而这一个巨型屏幕又由许多个大大小小的画面组成——有些明显是监控画面, 延迟播放着他们在镜子迷宫中穿梭的录像;有些正滚动着复杂的数据流;还有一些是实时更新的“舱体移动结构图”, 但却没有标注他们目前所在的舱体是哪一部分。
屏幕下方则是长方形的控制台, 控制台的显示屏上还有未完全加载完毕的数据分析进度条, 西尔芙林谨慎地走上前, 发现控制台的各个部件都在正常地运转,连显示屏左上角的时间,都非常精确。
西尔芙林后退两步,蹲下身, 拉开控制台下方的抽屉,堆积成“小山”的文件夹迫不及待地从封闭空间里钻出来, 西尔芙林扶住快要蹦出去的几个“不听话”的文件夹, 随意挑了两个大致翻了一下, 里面都是用加密语言写的“实验报告”。
西尔芙林有些意外地挑挑眉,又扯出两三个快速翻阅,都是这种类型的“实验报告”。
“诺亚方舟学会”的加密语言怎么进化成这样了?西尔芙林暗自感叹, 之前好歹会夹杂一半的白文,只会在关键信息上进行加密,现在直接通篇内容都用加密语了。
最重要的是,“实验报告”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会放在这个舱体?
“我们真的这么幸运?”站在西尔芙林身后的阿瑞贝格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现在规定的‘十五分钟’已经过去,理论上如果进入的是‘陷阱舱体’,那相应的惩罚闯入者的‘清理程序’也该启动了,我们不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再者说,这个舱体内一切设备都在正常运转,而且看情况,这还是个用来统筹全局的‘核心舱体’。”
西尔芙林抬臂,把手中的文件夹递给阿瑞贝格看,边站起身说道:“这些文件的部门编号、项目代号、研究人员信息全都一应俱全,且其后具体的内容实行了完全加密,这所代表的专业性与细节程度不是一个‘陷阱舱’该具备的。”
“但我也同样疑惑,我们真的有这样的好运吗?”西尔芙林与阿瑞贝格视线相碰,带了点委屈地说:“我的运气一直不怎么样,除了遇到你这件事。”
阿瑞贝格托住西尔芙林的脸颊,忍不住用大拇指摩挲他的眼尾,嘴角噙着笑:“我运气还不错,遇见你之后更是。”
“小芙总是给我带来好运。”
“你的意思是我‘旺夫’?”西尔芙林撩眼看他,眼睛里含着似水般的笑意。
“嗯哼。”阿瑞贝格蜻蜓点水地吻了下西尔芙林的眼皮。
“不过如果这里真是核心舱体的话,会不会有点太空了?”西尔芙林微低着头,隐隐感到不对劲。
“无人看守,屏幕上看似拥有全局的内容,但有关实验的画面却一点没有,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东西,看到了也不会怎么样。”
“而‘实验报告’就算内容加了密,也不该这么毫无防备地全部堆积在控制台下的抽屉里,就像特意做给我们看的一样。”
阿瑞贝格看向那些“实验报告”,神色骤然变得严肃,“确实,多做到这种程度了为什么不干脆全部加密,怎么还留着提示语不变?”
“但问题还是那个,如果是‘陷阱舱’,为什么不给我们施加‘惩罚’,或者直接驱逐,需要大费周章地向‘闯入者’这样做样子吗,又是放个巨型屏幕在这里,监控画面研究所结构一应俱全,又是准备一抽屉像模像样的‘实验报告’,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阿瑞贝格眉心蹙起,沉声说道。
西尔芙林眸色一颤,重新扫了一眼“实验报告”,无数的画面场景在他的脑海中飞速更迭、转动,浮现又退出,交叠又散开,就像“镜子迷宫”里镜像的移动一样,令人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提示语没加密,内容却都加密了,这么明显的引导手段怎么自己一开始却没发现,居然下意识地以为“陷阱舱”不该具备这样的专业性,从而忽略眼前显而易见的“陷阱”。
“诺亚方舟学会”用来毁灭“闯入者”的“陷阱舱”确实不需要具备这种程度的专业性和细节性,就像没有多少人会在杀鱼杀牛羊之前对它们进行“理疗”、“临终安抚”,甚至花大价钱多精力去为它们打造一个可以安心死去的场馆用以欺骗催眠它们一样。
不重要的侵略者,没有礼貌的侵略者,会给这个隐世多年的危险组织带来安全隐患的侵略者,他们应该会选择直接杀掉才对。
做这些没必要的事情是为了什么呢?
西尔芙林想到零号酒馆地下的房间,那个就像为自己量身打造的“感官剥夺挑战”,那些成群结队的蛇类。
他又想到前往研究所内部的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守卫保镖,随随便便选的双面镜,背后就是“真正的核心舱体”。
这些其实和“实验报告”一样,都是“显而易见的陷阱”,而从需要绝对谨慎的“地狱”里爬出来的西尔芙林,竟然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不对。
为什么大费周章引导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杀掉他们,原因其实很简单——“诺亚方舟学会”在等待他们。
这段时间幸福美好的生活将西尔芙林在炼狱里炙烤挣扎、死里逃生铸就的敏锐神经麻痹,危险意识被滋润着降低,以至于他时常忘记,和恶魔打交道的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该掉以轻心。
阿瑞贝格捧住他的脸,抬起来小幅度晃了晃,眼神关切,“怎么了,怎么脸色一下这么差,想到什么了吗?”
西尔芙林抓住阿瑞贝格的手,又轻又重,像是把身体所有的力量都倾注其中,又像是轻飘飘的一握。
他拉着阿瑞贝格重新来到控制台前,魔怔了似的把抽屉里所有的文件夹全扔了出来,单手疯狂扒拉搜寻,不知道在找什么。
“宝贝,在找什么,我帮你——”
阿瑞贝格视线落在西尔芙林颤抖手指下的纸张上,喉咙骤然被无形之手攥紧,难以透过气,他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张纸,眼球像被尖细的针贯穿——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某个部位正在流血,一开始以为是眼睛,后面才发现是心脏。
西尔芙林纤长苍白的手指仿若被碾成了软烂的泥,连将这张纸从文件堆里抽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他一下又一下地尝试,却怎么也抓不稳、抓不住,最终还是阿瑞贝格看得心痛,帮他拿了出来。
西尔芙林转过脸,面对阿瑞贝格,那双幽蓝深邃的蓝色眼睛彻底失温褪色,连绝望的涟漪都荡不起来,微余麻木死寂的空洞。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似是想张口说点什么,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助地喘息,最后露出个牵强的笑:“我好像从来没走出过这里。”
“我自以为逃脱了,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已经可以改头换面脱离过去的阴影活下去,却忘记了,就算我从地狱里爬了出来,还有无数窥探的肮脏视线,无数地狱中恶心东西会如影随形地跟过来。”
“我为什么忘了呢?”
阿瑞贝格心痛得无以复加,这时候连他也说不出安慰的话,他只能将西尔芙林紧紧地搂入怀中,带着想要把人镶嵌到□□好好保护再不让他经受任何风霜的力道,手掌是和西尔芙林如出一辙的颤抖,却在轻拍上他脊背的那一刻强力维持镇定。
他喉结滚动,哑声说:“没事的……”
“没关系的,我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这里……”
仅凭一面文字就同时击垮两个人的纸张缓缓飘落坠地,其上的黑色字体逐渐变得鲜红,又慢慢流出血液,正在啃噬人的血肉似的——
【样本:西尔芙林,编号:012】
【“弥赛亚计划”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实验体】
【阶段:“弥赛亚计划”倒数第二步——社会性能以及社会关系实验】
【第一时期:母亲去世,成为孤儿,被收养,但情绪情感问题严重,情绪淡薄,无法与正常人情感共通——表现一般。】
【第二时期:重新进入学校。学习技能突出,攻读多个博士学位,远超劣等人——表现优异。】
【第三时期:进入刑事调查总局工作,成为行为分析行动处特别调查小组成员,能力出众,情绪情感问题有所改变——表现良好。】
【第四时期:融入团体,情绪起伏程度合格,能够共情,情感状态合格——表现优异。】
【第五时期:危险!危险!实验体拥有爱情,且情感浓度超标,‘信仰’发生严重偏移,不符合计划预期,急需矫正!】
【评估结果:总体表现良好,具备成为“弥赛亚”的资质。后期急剧偏离计划方向,需要抓紧时间进行矫正。】
第117章 纠正测试
面前的巨型屏幕倏地被深渊吞噬, 只剩令人心惊胆战的黑,舱体内的蓝色夜光灯骤然变成闪烁的红灯,频率极快地闪动着, 像是某种重大灾祸的预警, 又像是即将放出凶恶生物的警告。
如鲜血一般刺目的灯光牵动着两人的心跳,呼吸不由自主变得急促。西尔芙林紧紧攥着阿瑞贝格的手, 眼睛一眨不眨地钉在完全黑屏的巨型屏幕上, 就像感知到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似的, 妄图让瞳孔中封锁的蓝色海洋挣脱束缚, 把即将来临的一切冲刷走。
阿瑞贝格将西尔芙林抱在怀里, 不停地揉搓着他的肩膀与腰际, 为他冰冷的身躯传递温度, 同时不厌其烦地向西尔芙林低声复述着:“有我在, 有我在……”
仿佛说得次数越多, 西尔芙林就越安全。
但恶魔的降临并不会被一片破碎的封存的海阻止, 也不会被爱人的疼惜与保护吓退, 更不会因为他来之不易的甜蜜美满而推迟。
在西尔芙林预感它到来的那一刻,它就势不可挡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如约而至。
“好久不见,012号。”
电流让对面的声音有些失真,但那黏腻的、如毒蛇吐信般阴冷潮湿的笑声西尔芙林永远都忘不掉。
西尔芙林几乎一下就听出这道声音来自他的“专属研究员”——拉曼。
刹那间, 血液冻结,噩梦卷土重来, 那些带着血腥味的记忆秽土重生。西尔芙林恍然间觉得自己变成了那条被巴甫洛夫训练的狗, 思维还没来得及反应, 身体就率先将他背叛。
他不想这么狼狈的,尤其不想在这个人面前这么狼狈——从前只要他暴露脆弱,拉曼就会进入一种诡异的兴奋状态, 他知道,拉曼以他人的恐惧恐慌为食,波澜不惊才是对他最好的反抗。
可是已经过去太久了,被爱滋养过的身体失去了伪装能力,他浑身震颤,胃部绞痛,头晕目眩,止不住地干呕。
身体脱力欲向前倾,双脚却被钉在原地,仿佛他身后有万千来自过去深渊的枷锁,牢牢禁锢住他,让他前进不得,也后退不得。
“012号,你变弱了,我对你很失望,爱情将你摧毁了吗?”
那道声音含着似真似假的愤怒。
“这样下去,你可成为不了我们的‘弥赛亚’。”
“什么‘弥赛亚’?”西尔芙林的视线死死地扣在正前方,像是想要透过屏幕,将对面的人扯出来,然后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阿瑞贝格自始至终都紧抱着西尔芙林,脑子里浮现出西尔芙林“评估报告”上的内容,结合拉曼的暗示,又串联起西尔芙林跟他讲述的有关“诺亚方舟学会”的信息,心里有了个不好的猜测。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很差,怒火几乎要突破这个“绅士”的皮囊,喷薄而出。
“你是不懂,还是装傻?”
拉曼哈哈大笑,“012号,你真的不知道吗?”
“你以为你真的有本事从学会中逃脱?大错特错了。”
“别听——”阿瑞贝格意识到拉曼要说什么,想捂住西尔芙林的耳朵,却已来不及。
“你从头至尾,就从来没有逃出去过啊,你一直活在实验当中。”
“你的人生就是一场实验,你说可不可笑?”
拉曼的声音带着令人胆寒的癫狂。
“什么爱情、友情、幸福,多么可笑啊!你是‘弥赛亚’,是我们耗费大量心血打磨出来的完美‘新人类’,是标本,是榜样,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情感失调,变得怯懦、弱小,你辜负了我们对你的‘培养’,以及这么多年在你身上花费的大量资源!”
恼怒地输出完“恨铁不成钢”的语录后,拉曼顿了顿,语气重新变得春风化雨:“不过没关系,优秀的、讨人喜欢的孩子会被允许‘犯错’,且总是能得到‘改过自新’的机会,不是吗?”
“你要干什么?”西尔芙林一阵心慌意乱,牢牢抓住阿瑞贝格的手,几乎要把自己嵌入。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拉曼嘲讽道,“我都有点不确定,你能否通过‘纠正测试’了。”
“什么‘纠正测试’?”阿瑞贝格也感到没来由的心慌,蹙眉沉声质问。
“这里怎么有你说话的份,你可是‘关键致错因子’。”拉曼语带不满。
“两个选择,一,你们松开彼此,我给你们两个同样的‘纠错机会’;二,我现在就把这个‘致错因子’删除,再洗了你的记忆,虽然重新对你进行‘社会化训练’耗时耗力耗资源,但总比得到一个崩坏的或是脱轨的‘标本’好多了——选一个吧。”
西尔芙林立刻松开阿瑞贝格的手,从他怀里离开,对上阿瑞贝格担忧的视线,很轻地摇了摇头。
“保持这个距离,两个人各后退三步。”
一,二,三。
三步退下,控制台竟也跟随着下降,没入地底,在彻底降下的刹那,两人脚下的地面传来齿轮滚动咬合的刺耳声响,一道厚重的金属隔板随声而起,将这个空间迅速又毫无痕迹地分成两个小舱体。
西尔芙林最后看了阿瑞贝格一眼,甚至没来得及再说一句话。
他的世界再次陷入黑暗,这一次,旁边没有可供自己支撑、让他感到安心的人。
孤立无援,孑然一身,踽踽独行。
他只是回到了原本熟悉的状态,却如刀斧割心般疼痛难忍。
西尔芙林跌倒在墙边,脸色煞白,一手抱膝,一手垂至身侧,将脸埋在膝盖与手肘之间,金色发丝凌乱地倾斜,遮掩他的情绪,不断耸动的肩膀又暴露一切。
“你在哭吗?”拉曼的嗓音扭曲,情绪不明。
西尔芙林没理他。
“你给我起来!012号,做你该做的事。”
西尔芙林身子往左移动,脸背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似是要彻底堕落放弃。
拉曼看着监控中的画面,额角青筋暴起,他是喜欢看西尔芙林脆弱崩溃的样子不错,但他要看的是奋力挣扎后发现一步也没越出的绝望,是一个要强倔强死都不肯低头的人不断碰壁后终于开始产生裂缝,而不是从一开始就放弃抵抗,麻木颓废。
“012号,你被养成娇弱的小妻子了吗,没有丈夫就活不了了?”
西尔芙林始终缩着身体,没有任何回应。
“你需要点推力,嗯?”拉曼气极反笑,手指随意按下几个按钮。
下一瞬间,西尔芙林所在舱体的每一面墙壁,包括天花板和地面,全都变成播放着同一画面的屏幕。
舱体内视频中的声音回荡环绕,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全都无济于事。
这个视频西尔芙林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他站在那扇格挡住他和母亲的门前,透过那条看起来宽阔又狭窄到令人窒息的门缝,隔着不远不近却足以听清望清的距离,看过成千上万遍的视频。
是经常造访他噩梦的画面。
但问题是,“诺亚方舟学会”怎么知道……
西尔芙林猛地抬起头,颓丧的发丝黏在他的额头脸侧,看起来狼狈又虚弱,一触即碎,却也漂亮得心惊。
“这样好看多了。”拉曼满意地看着西尔芙林燃烧着怒火与仇恨的双眼,当他震惊愤怒时,那眼睛里的蓝色不再寂静着沉默,而是沸腾起火,让人想到空茫夜色下的火山,那种美是无与伦比的。
“你不会真以为能瞒住我们吧?太可笑了。我们只是不想浪费掉你这个‘好苗子’,不然,以你那张与西尔加里有六分相似的脸还有对蛇的极度恐惧,能骗过谁,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拉曼嗤笑。
“西尔加里把我们研究所搅得翻天覆地,倒是把他的儿子作为‘礼物’送了过来,让我们的研究取得重大进展。”
“我都不知道该恨他还是该谢他好了。”
“你说呢,012号,喜欢看吗,你父亲死亡的画面,很有意思吧?”
西尔芙林双手紧扣地面,指甲压得变形,却又丝毫感觉不到痛似的,嘶哑着声音问:“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啊,陪你看看‘小视频’,消遣消遣,看完这个旧的,还有个实时播放的呢?”
“什么意思?”
西尔芙林话音刚落,齿轮转动声再次响起,眩晕之间,墙壁变化,轨道转动,再次稳定时,俨然又是一个陌生的舱体。
西尔芙林有意无意地往墙角看了一眼,又自然地收回视线,耳边传来拉曼阴魂不散的声音:“看过了父亲的,该看看爱人的了。”
西尔芙林瞳孔一缩。
“想不想知道你的恋人现在怎么样了?你很担心他吧,都这样离不开他了。”
西尔芙林再次退至墙角,左手手指颤抖地抓了抓头发,神色纠结而痛苦。
拉曼愉悦地敲击两下,西尔芙林所在的舱体再次变成“大型播放厅”,只不过这次的主人公,是阿瑞贝格。
而视频中的阿瑞贝格,也正在看着另一个视频。
第118章 离间
阿瑞贝格与西尔芙林分开后, 他的舱体并没有保持不动,而是在隔板完全合上的下一秒钟开始旋转,大概半分钟后才稳定下来。
阿瑞贝格下颌线绷紧, 唇线紧抿, 眸色暗沉,虹膜的绿色浓得几近于黑, 呼吸压抑而粗重, 熟悉的人会对这样的他感到陌生, 也知道这时的阿瑞贝格已经褪下了绅士体面的面皮, 只剩下赤/裸裸的愤怒。
在失去了维持温和的理由时, 那张轮廓冷硬的脸终于显出其下隐藏得很好的沉郁与狠戾来。
他知道“诺亚方舟学会”暂时不会把西尔芙林怎么样, 但这次分别之后, 他再想见到西尔芙林就难了, 学会不会让他们轻易见面。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焦躁。
对面的人显然也感受到他明显溢出的情绪。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拉曼似真的好奇。
“与你无关。”阿瑞贝格往四周瞄了一圈, 没发现什么陷阱, 也没找到趁手的武器, 这就是个空空荡荡的房间,他无法猜测出拉曼到底想“测试”什么。
“很喜欢他吗?也对,长了一张那么漂亮的脸,又冷又艳, 勾人得紧,身世又凄惨, 俨然一个缺爱小可怜, 我看他对着你还挺会撒娇示弱的, 眼神一颤,手指一抓,把头一埋, 心都碎了吧?”
“但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对别人使用过这种招数?”拉曼声音放低,带着丝丝缕缕诡异的笑意,释放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恶意,“他向来很会利用自己的长处来达到某些目的。”
“‘实验室’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研究员’也不是什么有趣的工作,和‘学员’们一样,‘研究员’也回不了家,他们要为伟大的事业牺牲掉一些东西,牺牲掉家庭和感情。但你也知道,人嘛,欲望动物,整天待在压抑闭塞的实验厂里,天天和冰冷的数据打交道,是会憋坏的。”
“他们也需要‘排解欲望’,这样才能更好地投入工作嘛。而一方有需,一方有求,二者很容易达到一致。”
“012号是所有的‘学员’中,最轻松的一个了,轻松到还有空余精力策划逃跑,轻松到好像真的能剥离掉他的从前,开始一个‘崭新的生活’,你觉得他的这份轻松是哪里来的?”
“他凭什么能得到这份‘轻松’?有舍才有得啊,何况他还是我们这‘最受研究员喜爱的学员’,从小漂亮到大,谁看了不喜欢?”
阿瑞贝格低着头,拉曼从监控里看不清他的脸色,却能看清他脖子和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阿瑞贝格颤抖着将手伸进裤子口袋里,狠狠握住折叠刀的手柄,以此来缓解暴力的冲动。
他想,来个人吧,不,来一群人吧,他的怒火需要宣泄。
和其余富家子弟玩一玩装一装的心态不同,阿瑞贝格是真的对拳击格斗非常感兴趣,也向来愿意花十二分的精力去学习这些,爱好是一部分,更多的是打斗过程所带来的快感,能让他从戴着戴着就真和自己的皮肉融为一体的绅士面具下得到喘息。
他小时候就是个混不吝,长大一点才学会给自己套上风度翩翩的贵公子皮。
与此同时,他也学会了时刻稳定自己的情绪,衡量语言行为在当时情况下是否得体,久而久之他都快忘了原来的自己能动手绝不动口,脾气一般,谁说话惹他不舒服了一拳也就打过去了,不在乎后果,只在于发泄。
如今,掌管情绪的闸门被怒火冲开,阿瑞贝格细细感受着体内横冲直撞的戾气,烦躁怎么压都压不住。他想,需要有人来为拉曼对西尔芙林恶心的“玩物凝视”以及莫须有的黄/色谣言付出代价。
但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忍耐。
拉曼倒是说着说着回忆起了从前,与他所说的完全相反,西尔芙林并不是“实验品”当中最轻松的一个,由于他在一些方面的天赋异禀,研究所将“宝”押在了他身上,不断试探他承受力的上限,因此西尔芙林的“实验”频率其实很高,却也获得了一点小小的特权——比如不参与某些实验。
“诺亚方舟学会”打算将他打造成“弥赛亚”,打造成有实体的、可供效仿也可供摆布的“神”,以坚定“新人类”的信仰,而“弥赛亚”是纯洁纯净的,他双手不能染血,也不能有道德污点,他需是完美无暇的。
所以即使西尔芙林长得再魅惑人心,也没人真的敢去骚扰他,一是因为他的身份,二是因为他的脾性。
西尔芙林是那么多“学员”中,性格最古怪的一个,他不惧痛不惧死,情绪平淡得诡异,又和其他人被“调/教”出的麻木不同,他有一股“劲”,这种“劲”就蕴藏在那双幽蓝的瞳孔里,蕴藏在他每次的挣扎与不屈当中。
这种“劲”让所有人都不敢轻易招惹他,下意识感到惧怕。
也是这种“劲”吸引了拉曼,让他坚持要成为西尔芙林的“专属研究员”,他想让这个“劲”受到打击,却不想它消失,连他自己都觉得矛盾,可事实就是如此,因而在见到西尔芙林依偎在阿瑞贝格怀中,好像天塌下来都有人帮自己顶着的“非独立状态”时,他会那么愤怒。
西尔芙林的这种状态必须消失。
“012号是不是跟你说过,他只参与两项实验?”拉曼慢悠悠地继续说道,“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我们的‘学员’可不能是个‘瘸子’,各方面都得优秀,在某个实验当中表现突出可不能成为他免除其他实验的理由。”
“他第一次见到尸体时是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是不是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恐惧,平静得可怕?他其实骨子里就是个冷漠冷血的人,几乎没有同理心,无法共情别人,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拉曼看着监控画面里一脸不耐的阿瑞贝格,愉悦地笑了一声:“你可以不相信我说的,但视频会告诉你一切。”
……
西尔芙林视线紧紧黏在视频中的画面上,视频里,阿瑞贝格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而他的周围,正播放着西尔芙林在“诺亚方舟学会”生活的录像。
西尔芙林的手指神经质地跳动几下,嘴唇紧抿,牙齿用力地咬住内里的唇肉,带着将其撕扯下来的力道。
他看着曾经的自己狼狈不堪地在“实验室”的地面上爬行,双颊紧贴地面,只为抓住那快要飘散的触觉;他看见自己麻木地接受如洪水一般的“知识灌输”,接着像非人的机器一样回答无穷无尽的问题;他看见自己眼神涣散地看着一个个同期进来的“学员”被研究员从“困兽之争”的试验场里拖出,奄奄一息,生死不知,但他什么表情都没有,没有悲伤,没有愤懑,亦没有惧怕——
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没有人会愿意和一个机器,一个怪物生活在一起。
没有人愿意和他这种人在一起一辈子。
阿瑞贝格也不例外。
西尔芙林看着画面中阿瑞贝格不敢置信的痛心眼神,看见里面流露出的失望与畏惧,疼得想把心脏从自己的胸腔里掏出来撕碎。
“012号,我能看清你的眼泪。”
“你不该为这种人掉眼泪。”
视频中的阿瑞贝格看完录像后面临着两个选择,而西尔芙林眼睁睁看着他选择了放弃自己的那一个。
……
拉曼话音落下的下一秒,阿瑞贝格周围的环境就发生了变化,他被巨型屏幕包围,看见了小时候的西尔芙林。
那时候他还没长开,眼睛大大的,脸小小的,金色的顺滑长发在脑后束成低马尾,本该是张天真无邪的纯真可爱脸庞,本该是个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宝贝,却瘦削得令阿瑞贝格心痛,空洞得让他胆怯。
即使想象过西尔芙林那时的样子,真正看见了还是会生怖。他不敢细看,却又自虐似地一遍又一遍描摹西尔芙林小时候的样子。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阿瑞贝格此刻无比痛恨西尔芙林的“命运”。
他只想冲进屏幕里,用力抱住那个长条的小人,恨不能替他承受一切。
但很快,录像里的画面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西尔芙林”一下让他觉得陌生。
视频里,“西尔芙林”在研究员把自己带到“操作椅”上后,眯着眼睛勾起一个不该出现在这张脸上的笑容,他屈起一条腿,左手反撑着椅背,右手勾住研究员的衣领,将人拉到自己面前,然后手指轻滑过研究员的大臂,再缓缓下移……
“停!”阿瑞贝格咬牙切齿地嘶吼出声。
嫌恶与恶心几乎要凝为实质,从他的眼眶内钻出来毁天灭地。
额角青筋凸起,鼓动着要冲出皮肉。
“不喜欢看这个?”拉曼笑着反问,“那我们换一个。”
画面一变,场景转换,西尔芙林倚靠在墙上,双手抱胸,高高在上地、冷漠无情地看着和他同样大小的孩子满身是血地从一个房间里爬出来,厌恶地皱起眉,收回伸在外面的脚,怕沾到不干净的液体。
接着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匕首,狠狠扎向面前孩子的脖颈,声调平平地说出令人胆寒的话语:“太痛苦了,我帮你做个了结吧。”
阿瑞贝格浑身发抖,眼眶通红。
嘴里低声念叨:“怎么会,怎么会……”
“看吧,他就是这样的人。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不,他这种人是没有爱的,他只是在利用你。”
“你会给他庇护,那他就装□□你的样子,享受你的贴心服务,享受你密不透风的保护,必要时再把你扔下。”
“就在刚刚,012号做出了选择,他打算用你的命,换他的自由。”拉曼再次切换画面,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现在,我同样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就看你能否把握住了。”——
作者有话说:平行世界里的“混不吝小王子”会成为“天真无邪小公主”的骑士,让他保有与可爱脸蛋相适配的纯真[求你了][求你了]
第119章 圣宴
“你是阿瑞斯图与百丽珀希的儿子, 你的命可不是一般的值钱,012号并没有资格决定你的生死,不是吗?”拉曼尾调上扬, 含着浓浓的兴味。
不, 他有。
阿瑞贝格在心里轻声否认。
“你的价值决定了你有另外的选择,阿瑞贝格先生, 你家的资产雄厚, 背景强大, 如果愿意和‘诺亚方舟学会’合作, 那我们将万分荣幸。”
“地球上的资源匮乏, 上帝已经降下预言, 人类的生死存亡问题迫在眉睫, 内部的消耗远大于生产, 资源应该更多地流向有价值的人。大部分的人类都异常弱小, 不聪明、不强壮、不敏捷、胆小、怯懦、毫无意志力, 这样的人类迟早要被淘汰, 既然只是早晚问题,为什么不在他们浪费更多资源之前把他们扼杀呢?”
“‘诺亚方舟学会’旨在筛选出能力强的人类,对他们进行‘升级培养’,打造出无论是从智商武力还是意志力方面都绝佳的‘新人类’, 带领全体人类走向更光明的未来。”
“他们的生产力与创造力是寻常人的好几倍甚至几十倍,地球需要‘新人类’, 我们的未来需要‘新人类’, 只有不断‘更新升级’, 才能延缓人类的消亡。”
“倘若你的家族愿意为这项伟大的事业出一份力,那将成为全人类的英雄。”
“所以呢,你要我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阿瑞贝格哑着嗓音问。
“很简单, 要么,你出资赞助我们的研究,成为我们的座上贵宾,012号随你处置;要么,你在这继续挣扎,012号跟我们走,到时候无论你是想质问他要个说法,还是继续舔着脸往上凑,都没机会了。”
“如果选前者,按绿色的按钮,后者,就按红色的。”
拉曼说完,阿瑞贝格正前方的墙壁上就多出两枚按钮。
“相信阿瑞贝格先生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毕竟你在012号那,可是一粒可有可无的‘弃子’呢。”
……
“按下绿色按钮,你自由,012号留下;按下红色按钮,你留下,012号走。”
西尔芙林看着阿瑞贝格几乎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绿色的按钮,眼里最后一丝希望的光也灭掉了。
“012号,爱情是最低级的情感,它会影响人的判断,你不该被它左右,更何况你的恋爱对象可不是什么值得你托付一切的人。”拉曼语气像慈祥的父亲一样苦口婆心地劝说。
“你要我怎么做?”西尔芙林垂着脑袋,声音如死水一般,再难起任何波澜。
“你也有两个选择。”拉曼说着,西尔芙林的舱体内也凸起了两个按钮,“绿色的,你继续留在这里,不过不是以‘学员’的身份,而是成为正式的‘研究员’,而阿瑞贝格先生将继续在轮回陷阱舱体中挣扎;红色的,阿瑞贝格先生可以选择离开,但你要完成你未完成的‘学业’,并且由于剥离不掉的‘高浓度爱情’,你要接受‘矫正治疗’。”
西尔芙林眸光一闪,清晰地捕捉到“轮回陷阱舱体”这几个关键字眼。
所以他们根本没有进入真正的“诺亚方舟学会”的舱体系统,而是在外围的陷阱系统里打转——陷阱舱体与真正的舱体根本不是混杂在一起共同轮转,而是两套独立的运作体系,陷阱舱体系统包围在外部,掩盖内里真正的“诺亚方舟”。
怪不得这么多舱体,没有一个人看守。
“‘矫正治疗是什么?’”西尔芙林低声问。
“你难道不知道吗?哦对,你太久没回家了,不太熟悉也正常——目前比较简单的‘矫正治疗’是‘电击疗法’加上心理暗示,保证让你以后一见到他就想吐,听到他的声音就头痛浑身发麻,再也无法靠近他。”
“怎么样,做个选择吧。”
带着浓烈恶意的嗓音在西尔芙林耳旁炸开,他手指不自然地抖动着,发颤着抬起,在红色按钮前悬停两秒,倏然猛地按向绿色按钮。
“相当正确的选择。”拉曼真心实意地笑出了声。
西尔芙林的舱体再次开始转动,他浑身脱离地坐回墙角处,手指抓着裤袋边缘,闭眼等待传送。
“对了,忘记告诉你,你按下的绿色按钮,连接着阿瑞贝格先生所在的舱体与‘屠宰场’舱体的转换装置,现在,他应该已经到达了————额外解释一句,‘屠宰场’是‘困兽之争’的升级版,简单来说,他要赤手空拳地和五十个有真刀实枪的打手缠斗。”
西尔芙林眼皮倏地撩起,指甲隔着并不算厚的作战裤陷入大腿外侧的皮肉里。
“而他按下的绿色按钮,会把你传送到‘圣宴’。”
“不是说让我成为正式的‘研究员’吗?”暗处,西尔芙林神色冷沉,像刚被台风刮过,所有的温度都被席卷走,只剩下空洞的冷漠。
“‘圣宴’又是什么?”
“啊哈,我虽然给了你一个选择,但阿瑞贝格先生也是我的‘贵客’,无论如何,他做出的选择也得是有意义的不是吗。至于‘圣宴’,是我们新出的‘项目’,放心,没有痛苦,你从‘圣宴’出来之后,就可以正式成为我们的‘研究员’了。”
西尔芙林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下巴搭在臂弯里,鼻尖轻嗅,极力捕捉身上由于紧密接触沾染到,而如今已经快要完全消散的气味,仿佛那个人仍然在紧紧拥抱着自己。
……
“现在要把我转到哪去?”阿瑞贝格背靠墙面,两手插兜,没什么情绪地问。
他直觉拉曼不会立马把他传送到中心处,在此之前,他还要折腾一番。
果不其然,拉曼拖长调子慢悠悠道:“012号做出的选择,也该有意义不是吗?你只要能从他把你送去的那个舱体中出来,就算和我们正式达成了合作关系。”
“我也不想让我们尊贵的‘投资商’有什么闪失,要怪只能怪你遇人不淑,爱上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
“够了。”阿瑞贝格沉声打断,“我不想再听到有关他的事。”
“拿的起放的下,倒是好气魄。”
“我真的开始有些期待了呢。”
拉曼欢畅地笑道。
……
舱体停止转动后,西尔芙林缓缓站起身,眼神一凝。
这个舱体太狭窄了,只能容纳一个人,他连胳膊都伸展不开,像一个竖着的棺材,显而易见,这里不是“圣宴”。
西尔芙林感受危机的神经不断跳动,下一瞬,舱体四周“呲”地一声灌入白雾,他屏住呼吸,还是避无可避地吸入一口。
不消片刻,西尔芙林大脑一阵昏沉,身体疲软,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手脚上传来冰凉的禁锢感,后背的触感却很柔软,西尔芙林霍地睁大眼睛,环顾四周一圈,眼神冷了下去。
他被铐在一张大床上,黑色金属床架雕刻着繁复的旧时代宗教图纹,四个角雕饰着诡异的兽首,床具色彩猩红,如睡血中。
视线上移,古老的吊灯悬坠在屋顶,菱形吊灯周围凸起处向上支起六根小柱,顶端托架上烛火明明灭灭,将昏暗不详的光晕涂抹在其下血红的丝绒窗帘上,又被浓重的红吞噬,残余几缕则攀爬至深色木质墙面处,渲染开怪诞的纹路。
西尔芙林像是被囚禁在传说中的吸血鬼古堡里,黑暗与猩红交错,绘写着迷乱的奢华与危险,阴影处不知何时会伸出一条骷髅手臂,将床上躺着的“睡美人”拽入地狱。
西尔芙林刚准备靠蛮力先解救出一只手,面前的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穿着熟悉的“研究员”服饰的人端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堆叠着一块繁复的布料,随后又陆陆续续进来了四五个蒙着头纱的女人,双手交叠置于腹部,脑袋微低,步履无声地跟在“研究员”身后。
研究员将手中的托盘随意递给身侧的女人,右掌放于左胸弯腰行了个简单的礼,低声道:“‘弥赛亚’大人,这是您今晚出席‘圣宴’的礼服,请务必在一个小时之内整理完毕,之后会有人来接您。”
说完,从袖口中拿出一把钥匙,给西尔芙林开了锁。
明明礼仪礼节都到位,称呼尊敬,语句中挑不出错,却没能给人对待某位大人物的感觉,因为他的语气语调不自觉地泄露出内里真实的散漫与不屑。
西尔芙林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如何,反正自己的态度只会更差,“结束了吗?你可以滚了。”
研究员再次行了个礼,牙齿咬紧,最后也没多嘴,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你们不走吗?”西尔芙林转而看向那几个蒙面女人。
女人们摇摇头,为首的那个开了口 :“我们要确保您的装束得体。”
西尔芙林看向旁边梳妆台上乱七八糟的配饰,无语片刻,抓起托盘上衣物,往里面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路上,抖开布料潦草扫了一眼的西尔芙林动作瞬间僵硬,抓着衣服领口的苍白手背浮起青筋,用力闭了闭眼,接着快步走进洗手间内,重重地砸上门。
第120章 美人与针尖
霉味与铁锈味在黑暗密闭的空间内横冲直撞, 空气凝固静默,针落可闻。
阿瑞贝格站在“屠宰场”舱体的正中心,呼吸平稳, 垂眸将注意力击中在听觉上面, 仔细捕捉任何轻微的动静。
忽然,一道细微的“咔哒”声打破沉默的空气, 阿瑞贝格敏锐地察觉到子弹上膛的一瞬间卡顿——要么是新手, 要么那把枪的保险松动——无论如何, 在黑暗条件下他有把握躲过这个人的子弹。
但显然那人不打算立马下手, 阿瑞贝格猜测这些打手并不熟悉黑暗, 这是他的切入口, 也是“诺亚方舟学会”为数不多的“诚意”。
更多的人走近了。
阿瑞贝格偏了偏头, 右前方传来砍刀拖地的沉闷响声, 应该是主攻;左后方利刃弹出的声音清脆迅速, 是把小刀, 那么他们主要负责暗杀;右后方金属敲地摩擦的声响刺耳, 阿瑞贝格预测可能是钢管之类的敲击武器,要靠蛮力攻破。
左前方没动静,是这张“紧密罗网”的突破口。
大致确定了打手们的基本信息位置,阿瑞贝格脑中迅速生成一套战术方案, 随后先发制人,快步朝拿小刀的那群打手靠近。
持枪者听见声响, 快速作出反应, 往阿瑞贝格奔跑的方向射出两发子弹。
阿瑞贝格早有预料地突然转弯, 一个滑步踢向最前面的持钢管打手,在他摔倒之前抢走武器,再一个翻身把他压向地面。
与此同时, 持枪者的两发子弹完美射中阿瑞贝格之前笔直冲向的打手。
阿瑞贝格拿到钢管后目的明确地击打周围打手的手腕,不恋战不贪多,只在于去除武器。
踢开其中一根钢管时他意外地听到了钢管撞击铁面的声响,阿瑞贝格猛地朝声音发出方向看去,眯眼仔细辨认,确定那个位置确实有一个铁桶后,手肘朝身后打手的背部一击,将他推向挥来的砍刀前,接着趁乱跑向铁桶后方,余光落在右侧时一顿。
那片区域是之前空出的“左前方”,那里没有人的原因不是敌人统筹安排时的漏洞,也不是对他放水,而是因为那一块地方有许多器具物品,黑沉沉一片。
那是机会。
阿瑞贝格抱起巨大的铁桶,手臂青筋鼓起,防住不断射来的子弹,快步朝那块区域移动。
他找好位置微微蹲下,手指在墙壁处摸索,摸到一根锁链后用力拽了拽,头顶斜前方传来拉扯感——这条铁链的另一头固定在屋顶中间。
阿瑞贝格快速扫了一圈周围的物品,确定数量充足后,忽然将铁桶朝左前方踹开,吸引走火力,然后扯着铁链朝右前方助跑,抬腿一个大跨步跃上身前的装满杂物的铁箱,往后站了站,再猛力一蹬,带翻一片铁箱铁桶的同时,荡到持枪者所在位置,在他忙于躲开翻滚而来的物体时双腿发力绞住他的脖子,将人勒晕后夺走手枪,精准射向反应过来的打手们。
阿瑞贝格绕着场周飞速奔跑,扰乱打手们的判断,并将五十个打手的情况全部摸清——“诺亚方舟学会”确实给出了一定的诚意,五十个打手中只有五人有枪,并且准头都不算好。
而对于全调查局射击竞赛冠军的阿瑞贝格来说,只要自己手上有枪,只要对面没有达到十发中九及以上的水准,即使一打四,也是自己赢。
而只要去除了持枪的打手,并且场上枪支都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么即使一打五十,也是他赢。
……
场上最后一个打手倒下,阿瑞贝格丢开射空的手枪,脱力地倚靠在墙面上急促喘息,用手背擦干脸上身上溅到的血液,沉声冲着空气喊道:“结束了,可以谈合作了吧?”
“你倒是厉害,一打五十,身上还没落下几处伤。”
拉曼的声音适时响起,语气不明,接着又突然问道:“你有和012号打过吗,我很好奇你们打起来会是谁赢?”
阿瑞贝格眼神如冰冷的刀锋般向上刺去,像是要穿透隐藏在暗处的监控:“废话多的可成为不了好的合作者。”
“啊,当然,你现在所处的舱体再过一分钟就会转移,这次的转移时间会相对来说长一点,之后你就可以进入我们的‘贵宾舱’,彼时有专门的人与你签订合同,合作达成后我们会给你一张ID卡,不过暂时是中级的,随着合作的进行,你的ID卡会不断升级。”
“不过大部分投资者最初只能得到初级ID卡,第一次就给你中级卡是因为我们欣赏你的某方面背景,看好我们的合作潜力。”
阿瑞贝格假装听不懂拉曼话语中想动用他家军事资源的暗示,只问道:“ID卡有什么用?”
“最基本的用途就是出入舱体,你拥有转动部分舱体的权利——之后你会发现它更多的用途的。”拉曼意味深长地笑道。
……
西尔芙林换好装后被人带着走过一条暗道,他下身穿了条拖地长裙,斜斜剖开的高衩露出一条雪白修长的腿,这是他第一次脱离开阿瑞贝格穿这种衣服,脸色差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割断身前领路人的脖子。
说到那个领路人,他进来见到西尔芙林的第一眼就愣了神,目光由下往上移,先是被那张不似凡人的美丽脸庞震慑,下一秒又被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杀意吓得缩回视线,他清晰地看见那传闻中的“弥赛亚”大人右手把玩着尖锐的胸针,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多看一眼,那枚胸针的针尖就会从美人的手心转移到自己的脖颈。
此刻,他在前面走着,都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寒意,起了一背鸡皮疙瘩。
再又一次踩到裙摆却无法撩起长裙时——设计原因,只要西尔芙林撩起裙摆,那么两条腿都会露个完全——西尔芙林的烦躁攀升到了顶峰,他现在非常非常想见阿瑞贝格,只有在他身边,自己穿这种鬼衣服才能有安全感。
西尔芙林考虑着杀死领路人,再大闹“圣宴”的可能性,他现在一点也不想配合了。
领路人可能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死期将至”,试探着和西尔芙林搭话:“那个,‘弥赛亚’大人,您今晚是压轴出场呢,哈哈。”
没话找话。
西尔芙林动作一顿,看着他的后脑勺,冷淡地勾了勾嘴角:“你是新来的?”
“啊,也不算是,我姐姐以前是这里的研究员,把我推荐过来打打下手,我平时做的工作不多,就是领领路端端水。”
“这里也接关系户?”西尔芙林挑了挑眉。
“没有!我通过了员工测试的!”领路人红着脖子大声解释道。
“我叫明姜,你可以在员工测试表里找到我的名字,我是当时的最高分!”
“和我有什么关系?”西尔芙林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偏过来的脸,冷声道:“转回去。”
明姜梗着脖子转回脑袋。
西尔芙林想了想,忽然问:“我要去干嘛,你知道吗?”
“您放心,和其他人不一样,您今晚只是做‘展示’,‘圣洁的弥赛亚不容被寻常人亵渎,但要出面使他的信徒更加臣服’。”明姜低声回道,“您确实有让人心悦诚服的外貌与气质,您是真正的‘弥赛亚’。”
这个洗脑程度,西尔芙林相信他是“老员工”了。
只不过……
西尔芙林突然捂嘴咳嗽两声,借机从舌头下拿出事先从胸针上掰下来藏于口中的针尖,然后跨步上前,站在明姜的右手边,左手扶住他的肩膀,假装不舒服地低头猛咳,实则指尖一转,针头对准了明姜的侧颈。
他借着捂嘴的动作低声命令道:“别乱动,继续向前看,给我表现得正常点,不要慌慌张张,只有一厘米我就可以刺穿你的颈动脉。”
“您想做什么……”明姜咽了咽口水,努力维持镇定。
“我不知道你真的是毫无心机的傻子还是别有图谋,虽然我不相信一个‘漏勺’能在‘诺亚方舟学会’生存,但我现在并不在意你的目的,前提是你得听话。”
“我现在心情非常糟糕,你要按我说的做,不然这个针尖下一秒会扎入什么地方我可不能保证。”
西尔芙林语调没什么起伏,但话里的威胁意味与他手中精准控制着角度的银针足以让明姜汗流浃背。
“好,好的……您想让我做什么?”
“光口头保证没用,你得留下点什么。”
由于挨得近,明姜能闻到西尔芙林身上淡淡的幽香,这种香味本该让人想到树枝上挑着的点点白雪,或是高山之巅的纯净雪莲,但此时此刻,他觉得这种香味是辛辣的,带着火焰的,含着铁锈味的。
“我脖子上有个项链,是我姐姐送我的,对我很重要,我可以把它给你做担保。”明姜抖着嗓子,头往旁边不自觉地偏了一点。
西尔芙林再次把针向前送,比刚才离皮肉更近了点,“或许我留下你的一根手指比留下一条项链更有用,嗯?”
“我姐姐已经去世了!这是她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
西尔芙林敛眸,沉默片刻,才继续说道:“可以,但你要敢耍什小花招,我死之前一定会拉你下地狱。”
“好……”明姜松了口气,“所以您到底需要我做些什么?”
“待会儿,你可能会碰到一个相当英俊的男人,气质比任何人都像阔佬贵公子,身高将近一米九,他会想办法找人打听一些事情,你要做的就是站在离我下场最近的地方,将他引到我的房间。”——
作者有话说:小芙到底穿了一件什么样的衣服呢?我们下章揭晓~[捂脸偷看][捂脸偷看]
以及,小芙警探最后一段“目标人物描述”,充满了对丈夫容貌的肯定,以及暗戳戳的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