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感染者
江黎推开了DAWN酒馆的后门, 酒精和糖浆辛辣与清甜的气息一同扑面而来。
小C和小A这时候都在后边的隔间,晚上五六点交接,小A正在和小C换班, 两个人骤然看见江黎浑身血淋淋推门而入的模样,倒是都没什么过分惊讶的表情,他们老板经常出任务后一身伤痕累累地回来。
两个人手脚麻利,迅速给江黎找出了消毒清创的药剂,和包扎伤口的纳米粒子水凝胶布, 递给江黎。
江黎随手接过, 随口问了句酒馆里的经营情况, 得到一切正常的答复之后,随意摆摆手, 上了楼。
江黎去二楼的酒室的冰柜内顺手拎了瓶伏特加, 然后推开三楼房间的门。
房间内亮着灯, 还保持他走的时候的模样, 浴室门半敞开着,屋内的桌上,电子屏屏幕上一片空白, 是他匆忙关掉了视频后的待机界面。
江黎把许暮的配枪扔到桌上。
几乎又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只不过那次, 他气极,直接将这把枪拆成了零件。但这次,他们的关系似乎隐约有了不同,江黎反倒是用指尖轻轻摩挲过配枪枪身的硬质棱角, 嘴角不自觉噙上一抹笑意。
不是他惯常面上挂着的那种极具攻击性的讥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真实的笑意, 狐狸眼里闪烁枪身的银光,盈盈一脉。
摸了摸大钦查官的枪,江黎把枪放在桌上,转头把插在光屏接口的芯片拔出,重新放回小相机中,放在掌心,静静捧着两秒,然后仔细地将它收好。
江黎扯开椅子,把药剂和水凝胶布散在桌上,偏过头望了眼肩膀,伤口处的血早已凝固,呈现干涸的暗红色,已经结痂,干掉的血液凝固在衣服上,衣物上的纤维和伤口破损的血肉凝固在一起。
江黎取过剪刀,熟练地将衣服裁开,沿着左肩,咔嚓咔嚓两剪刀,裁出裂口后,抬手一拽,把布料撕开,将整个衣服脱下来,露出了如同上好瓷器一般白皙的皮肤。
曾经训练或出任务受过的伤痕,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疮疤或厚茧,上天偏爱他,给予他最完美无瑕的身体,比上好的玉石还要纯白。江黎坐在黑色被褥的床上,如同夜幕中的月光流淌,他上身覆盖一层薄肌,身形流畅有力,腰部腹肌的线条沿着身体蔓延至被裤腰遮掩的阴影中。
却唯有左肩上的伤痕狰狞恐怖。
江黎连眼睛都没眨,他直接将衣服布料从凝结的血块中撕扯下来,发出血肉分离的撕拉声响,他清理掉伤口中残碎的布片,丝毫不在意结痂的创口再次撕裂开来,鲜血又从深红色的血痂裂口处缓缓涌出。
随手捞起消毒药剂,没用最上面磨磨蹭蹭的喷嘴,直接将一整个盖子拧开,就将药剂往伤口上撒。
药剂冰凉的液体倾倒在受伤的灼热的伤口处,立刻迸发起剧烈的刺激性的疼痛,血水顺着药剂扑簌簌滚落,江黎用吸水巾将身上的血水擦干净,又将消杀药剂向伤口上大面积倾倒。
终于将伤口上的血痂清晰干净,露出了狰狞的血肉。
伤口看着触目惊心,消杀带来的疼痛尖锐异常,由于失血过多,江黎的脸色生理性地再度惨白一分,额角冷汗顺着被洇湿的长发流下,沿着下颌骨的曲线一路淌到下巴上,凝成一个小汗珠,啪嗒滴落在腹肌上。
但江黎的动作也丝毫没有音疼痛而减缓,他抖开桌上的水凝胶布,用齿关咬着,撕开方形的一块,拍在肩膀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江黎把自己扔到床上,双臂张开,呈一个大字瘫在被子上,他上半身赤裸着,黑色的被子衬得他的肌肤愈发白皙。
他睁大眼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忽然又想起大钦查官碧海无波的双眼,眼中也是有这样明亮坚定地光。
这么一恍神时间,江黎忽然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瞬间闭上眼,然而因久视灯光,就算眼皮合拢使视线陷入一整片的黑暗,但黑暗的正中间仍然有光的影子保留了下来,形成了一整块鲜明的色斑,烙印在眼的中间。
试图逃避无果,江黎睁开眼。他抬手按了按胸口,在心脏的位置。
没用。
江黎又猛地将手掌按在了左肩的伤口处,按压带来剧烈的疼痛,令江黎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心脏里密密麻麻涌现出来的乱七八糟他完全不懂的情绪瞬间被疼痛取代。
江黎这才舒服了,他拎起那瓶伏特加,摸出匕首,直接豁开了瓶盖。
虽然时中无数次叮嘱过他在养伤的时候禁止饮酒,但是江黎从来都不听。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负伤的日子能有三百天,区区受伤这点小事,别想妨碍他的主观能动性,他需得无拘无束才行。
江黎灌了一口冰酒,辛辣与冰凉一同在口腔中荡出一条路来。
江黎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酒液润在他的嘴唇上,莹莹一层光泽,一笑之间,粲然生辉。
是的,他就是这样,一个及时行乐的混不吝。杀手而已,几张钞票,一瓶烈酒,就足够换得他舍了这条命,将脑袋上的头颅摔在裤腰带上,卖命杀人。
这几天的奔波简直抬头正义感和使命感了,闪闪发光简直令江黎恍惚,甚至在卫含明问他要不要加入钦查队的那一瞬间,他下意识退缩。
江黎的退缩不是蜷成一团亦或是后退发抖。
江黎的退缩是换上一副极具有攻击性的形貌,肆意笑着将嘴角挂起讥诮的弧度,咄咄逼人,毫不让步。
这是他的生存法则,他不能让别人看出他的恐惧,否则就是难逃一死,他必须向前、向前,无路可退,一往无前。
所以没人看得出,江黎在下意识退缩的那一瞬间,他真的有那么一毫厘的犹豫,犹豫着要不要真的跟许暮私奔去惩恶扬善。
但江黎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他身上,所以当时,他飞速意识到了自己这一危险的想法,他生物体本能地禁令告诉他:不。
所以江黎立刻展示出来带刺的锋利的一面。
他用攻击的姿态虚张声势,让进攻成为他最好的防守。
在一片寂静的房间之中,只剩下江黎手中的酒瓶在晃动,其中的酒液碰上杯壁,发出时闷时脆的声响。
嗡嗡——
通讯手环发出一声振动。
江黎将酒瓶放下,打开手环,上面显示了一条属于言简意赅的消息。
【时中:速来医疗中心。】
江黎微微皱眉,他将酒瓶放下,从衣柜里扒拉出来一件高领的衣服,刚好可以完全遮住他肩胛处的伤口。
江黎无声下楼,从后门离开酒馆,拐了个弯,从黑街角落,潜入了下城区中。
下城区医疗中心。
江黎推开测试间的厚重大门,看见时中眉头紧锁地坐在仪器前,一双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即使戴着眼镜也遮挡不住眼底的倦意。
“怎么了?”江黎毫不客气地躺在诊疗舱内,舱内的座椅柔软舒适,江黎找了个惬意的姿势窝着。
“下城区出现了一种非常严重的传染病。”时中推开椅子,一脸严肃,“被感染的人前期皮肤表面会生长出一层菌丝状的纹路,一段时间后,皮肤溃烂生疮,爆发期血管和骨头会迅速溃烂融化,然后死亡。”
江黎微微抬眼,说:“我记得。”
“你记得?”时中惊讶。
“上次我来你这,你的助手找你,说有患者脸上长满了菌丝,让你去看看。”江黎说。
“哦哦哦,对对对。”时中也想起来了,“那是第一个来这的患者,但绝对不是第一批感染的人,到现在短短几天,医疗中心内的患者已经爆满了。”
“哦?”江黎示意时中接着说。
“江黎,你来看。”时中将显示屏转了个方向,面向江黎,在显示屏上调出了患者的照片。
照片触目惊心。
被感染者的皮肤上纵横生长着向菌类植物根系,绿褐色的菌丝如同蜘蛛网一般在皮肤上扎根,蔓延,像是将人体当成了养料,寄生于身体上,肆无忌惮地吸收养分,纵横蔓延生长。
密密麻麻的菌丝看得人生理不适,即使是时中这样这些日子贱惯了的人,再次看到这些照片,都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
时中点了点屏幕,再往后翻,展示出被感染者在病情爆发期阶段皮肤溃烂的示意图,再往后,是因感染而死的人,全身的骨骼和血管被融化,只剩下一副皮囊。
“这个病潜伏期长,前期症状只是皮肤各处出现不明原因瘙痒,但由于下城区的空气环境本来就差,所以前期症状很容易让人轻视,大家都没当回事……直到身上、脸上的皮肤外生长出菌丝,就已经到了后期阶段了,这时候不明毒株已经长满了人体的血管和骨骼,将体内的养分吸收得差不多了,一般皮肤上出现菌丝,就完全没救了,爆发期短,只需要两三天就会丧命。”时中沉重地说。
江黎脸上的表情也很严肃,他摩挲着下巴,用食指敲了敲脸颊,问:“找到传染源了吗?”
时中摇头。
江黎:“传染方式?”
时中:“血液传播,但是在下城区,受个伤什么都都是常有的事……”
江黎打断她:“治疗方法?”
时中摇头:“目前我们还在全力以赴研究病理,扶乩的实验室也在加紧研制药物,这次的菌丝太过于诡异了,不像是普通的传染病。”
“那你叫我来干什么?”江黎问。
“不仅是我。”时中说,“枯云和三光也决定一起来碰个头,他们在路上。”
话音刚落,测试间的门再一次被推开。
走进来两个人,一个带着佛珠、八卦镜和十字架的干瘦的吊梢眼中年人,还有一个看起来油嘴滑舌的小眼睛寸头胖子。
是枯云和三光——
作者有话说:宝宝们,谢谢你们一直追更的支持!
苯作者这一个月实在是忙毕业论文忙得焦头烂额,北京上海牛马专线来回奔波,只能在实验空闲时间抽空码字,等我写完毕业论文(大概五月十三号交初稿),就把之前的全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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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扶乩
“啊, ”三光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腼腆一笑,“江老板是距离最远的一个, 没想到到的这么快。”
江黎也回之核善的笑:“你减减身上的肥肉,行动起来也会快很多。”
“我不。”三光理直气壮地说,“我小时候饿惨了,现在多吃点怎么了!我不偷不抢我拿自己的钱买东西吃就多吃点咋了!”
江黎扶额:“……下次有危险别找我捞你,捞不动。”
三光心虚目移:“……”
“咳, ”枯云开始端水, “好了好了, 三光你就顺着江黎的意思点头就好了,别跟他犟。江黎你也是, 就不能温和一点……”
江黎微笑:“闭嘴。”
枯云:“好的。”
“人到齐了。”时中说, “扶乩一般不出实验室, 我们讨论出什么直接跟他讲就好。”
“你们渊的决策者讨论事情, 非要叫我过来做什么?”江黎看看这三个人,差不多懂了现在是什么局,将眉一挑, 依次扫过三人。
其实渊组织内部结构很松散, 他们在上城区被钦天监渲染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不敢吭声, 在混乱一片的黑街只靠真家伙讲道理,在人人自危的下城区亦是缺乏有生力量,根本组织不起来系统的组织架构。
所以渊不过是一个一群人随性凑起来的团体,一群有反抗精神部分重叠的, 不怕死的人。
不过二十多年前,渊还是一群让钦天监不屑一顾的流寇走贩。
如今外界传言心狠手辣负责渊的情报库和杀手派遣的枯云,二十年多前, 不过是一个投机取巧见缝插针搜集情报的二道贩子。
如今下城区人视为最后的救命稻草的大型医疗中心,二十年多前,时中从上城区被打压排挤下来而建设的不过是个几乎无法遮风挡雨的小破医疗站。
如今能只手遮天从上城区弄来很多必备生活物资的三光,二十多年前,不过是为了想让家人饿不死所以冒着生命危险从上城区走私营养剂的小偷。
说来好笑,死了的祁东才是当初最有远大志向的哪一个,当初他疯狂培养杀手想要自立为王一统下城区。
而现在枯云、时中、三光他们几个怎么也不能够想象到,就凭他们几个草台班子,一路跌跌撞撞走到今天,竟然有将渊做大做强甚至隐隐威胁到了钦天监的地位的意思。
最至关重要的,让钦天监对渊提起警惕心的,是扶乩。
从微末开始,手搓实验室,用最简陋的条件搞出能够对抗西斯特生物科技公司的“解药”。
短短二十年,将下城区的科技水平拔高了数不清的数量级。
而江黎对建设渊什么的不感兴趣。
当初他杀了祁东之后,是祁东的儿子替他联系到了枯云,枯云问他,要不要留在渊,帮渊一些忙,很自由的,不会干涉他。
江黎脸上溅满鲜血,狐狸眼中也落了一滴血液。
脚边是祁东的尸体,江黎站在血泊中,手里拎着寒凉的匕首,浑身戾气。
他死死地盯着枯云,正思考着要不要连枯云一起抹了脖子灭口。
“留下吧小江,渊正在改变,我们不像祁东一样干涉你的行动,你想去哪都可以,完全自由。”
两个字戳中了江黎的心脏,索性也没别的目的地,江黎眼珠微微一转,血色就在江黎的瞳孔中晕染开。
跟钦天监对着干是吧。
“行啊。”江黎咧嘴一笑,满脸鲜血,像是从地狱中爬出的,妖冶的狐妖。
就这么在渊中一待就是五年。
这五年也确实如同枯云说的一样自由,所以江黎也乐意待在这,帮渊干点活,清理清理人命,也算份不错的归宿。
江黎懒得去管渊的发展,但只要有去搞钦天监的,他第一个举手参与。
“叫你来,是因为钦查队这次勘破的这桩绑架案,你也参与了,你在现场,也许比我们知道更多的细节。”枯云说,“我在知道你去帮助钦查队之后还吓了一跳,你这么厌恶钦天监的人,竟然会主动去帮他们。”
“嘁,”江黎撇撇嘴,“什么叫主动,还不是因为大钦查官求我。”
“我竟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了,一求你你就能答应……”三光微微偏过头去,小声嘀咕。
“我听见了啊。”江黎拖长语调说。
“是因为孩子吧,但凡这次钦查队办的是什么别的案子,他都不会答应的。”枯云更了解江黎,他知道江黎接的那些无赏金的任务更多都是关于这方面的,也许是因为江黎成长至今的经历,让他更想关照半大的孩子,让他们健康成长。
江黎敛眸,没说话。
枯云答对了一半。
许暮来找他求助时,说过了这次行动任务后,江黎其实就准备答应的,无论后来许暮有没有和他进行什么所谓的交易。
但如果是别的案子,许暮这样放低底线来求,他也真的会答应。
毕竟美人计,江黎承认自己确实被诱惑到了。
“江黎跟我说关于着桩大型绑架案时,我也很震惊,因为几乎是相同的时间,我收到的情报显示,下城区边缘陆续出现了一些逃窜的改装车,被负责警戒的钦查官抓了回去……他们出现的非常突兀,行动在我们看来也非常诡异。”枯云说,
“我们在钦天监安插的钉子传回消息,钦查处正在审讯那些罪犯,好像已经隐约有了眉目,他们说幕后主使是渊。”
“呵呵。”江黎听到这,冷笑一声。
三光愤愤不平,脸上的肉因为气愤而发抖:“简直就是污蔑!这他们也信?!我们闲得没事费劲巴拉的从上城区抓孩子回来干什么!我们自己物资匮乏连自己的人都养不活!”
“当然信,毕竟这些年,钦天监已经把我们塑造成了做人体实验的黑恶势力,杀人放火不眨眼的那种。”时中一脸厌恶,扭过头愤愤道。
“我笑你们脑子不好。”江黎说。
时中:“?”
三光:“?”
而枯云早就习惯江黎嘴巴淬毒一样地怼人了:“……”
“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还不懂?”江黎扯过桌子上的显示屏,说:“包括这种莫名其妙出现在下城区的病毒,我向来不忌惮用最坏的恶意来揣测钦天监,这东西绝对就是他们搞出来散布到下城区的,你们不信完全可以去什么污水排放源头、废弃物焚烧站点去检测空气和水样。”
“你说什么?!”时中第一个震惊地睁大双眼,“不可能的吧,他们完全不在意下城区的人的性命吗!”
“他们什么时候在意过?”枯云说,“擅闯上城区的下城区居民,被发现了从来都是当场击毙。”
“那也不能用散布病毒啊……这不是想让整个下城区的人口全都灭绝变成一片死城吗?”时中这段时间一直在抢救被菌丝感染的病人,她知道这个病毒几乎无解,她的科室中有工作员在救治病人的时候不小心让病人的血液迸溅到视网膜上,也感染了,已经死亡。时中知道这个病毒究竟有多邪门多恐怖。
“我跟着许暮走完了一整个任务的流程。”江黎说,“枯云查到第一个出现在下城区的孩子,是在我们发现了第一个据点,将情报回传给钦查处之后的事。”
枯云面色凝重,三光倒吸一口凉气,而时中一直攥着手,愤怒地看着屏幕上感染者的照片。
“最后一个据点,那里面的孩子都早已被解剖,死去多时了。”江黎说,“最后追到那个人,许暮问他幕后主使,他当场就嚎是渊指使他干的。”
枯云和三光同时呆滞,歪歪脑袋,指了指自己,异口同声:“啊?渊干的?我怎么不知道?”
活像两只动作同频舔毛的猫。
“时中,是你吗?”俩人同时转头问。
“我?!”时中怒极反笑,重重地拍在桌面上,“我现在恨不得把钦天监那群混蛋都杀了!”
咦惹。
可怕。
枯云和三光同时瑟瑟发抖地向后退了一步。
“应该也不是扶乩吧,他每天只窝在实验室里,几乎都不见人的。”
“蠢。”江黎说。
“如果真的是渊干的,那那个人当场就应该认得出我的长相。”江黎冷笑,“用屁股想也能想出来,就是钦天监让他栽赃嫁祸到渊身上的。”
三光挠挠脑门:“可是钦天监为什么?他们图什么?这对他们来讲有什么好处?”
江黎抱胸仰躺在舱里,懒得说话了。
枯云沉默半响,说:“因为渊的发展威胁到钦天监的统治地位了。最近二十年,越来越多的下城区人口逐渐向上城区渗透,大家都向往好的生活,都不想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时中接过话头:“所以有人口的流通,也就有信息的交流与传递,打破了这一层信息的厚障壁后,上城区有人意识到了其实下城区的居民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刁民,不过也就是一些每天为生活奔波的普通人罢了,和他们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就会有人自然而然地怀疑曾经他们接收到的信息,真的是对的吗?真的不是被上层的媒体宣传所蒙蔽了吗?我就是其中一个,提出质疑,然后被驱逐。”
“所以钦天监想要除掉我们?”三光问。
“何止。”江黎懒洋洋伸了个懒腰,“我觉得他们想干掉整个下城区。”
“不行!”时中目光坚定地说,“我不允许!”
“你不允许有什么用?”江黎嗤笑一声,“还是抓紧救人吧,顺便再去源头看看这菌丝病毒的来源在哪。”
“嗯。”枯云说,“我会派人去调查,顺便等待上城区的钉子传回情报,如果这次的事件真的被钦天监栽赃嫁祸给我们的话,可能会成为钦天监来攻打我们的借口。成为他们动手清缴所谓恶势力的理由。”
“好,那我知道的信息都说完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江黎拍了拍膝盖,从舱内站起来,他随意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测试间,离开医疗中心。
——
与此同时,上城区,钦查处。
“都审过了?”许暮身着钦查官银灰色的制服,怀中夹着几份文件夹,推开会议室的门。
“都审过了,队长。”卫含明将所有的信息资料上传终端。
齐乐操控着设备打开投屏。
“队长,你看。”卫含明用激光笔划过电子屏幕,说,“抓回来的罪犯,除了伤势偏重在医院接受治疗的,剩下的所有人的口供,都或明或暗地指向了渊,虽然有的立刻就供出来,有的是拐弯抹角含糊其辞后才嗫喏地说出的,但他们的证词指向的幕后主使,都是渊。”
都是渊吗……?
许暮脑海中闪过江黎最后开枪时毫不犹豫的动作。
究竟是在生气那个人渣伤害了无数孩子的性命,还是在杀人灭口掩埋渊犯罪的事实……
许暮拉开椅子,坐在会议室的主位。
剑眉压低,星目清明。
“所有人的供词,都是渊?”许暮沉声再次确认。
“是的。队长,都是。包括那帮逃窜到下城区被城区边缘值守的同事抓住的罪犯,他们也说是收到了风声,觉得逃回下城区更安全一点。”
都是。
这跟许暮自己审讯其中的几个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许哥,证据链已经形成闭环,结案吗?”白严辉问。
整个前因后果和条理已经很清晰了。
如果是上辈子,许暮完全相信自己和队友审讯后得到的供词,他会高效迅速地将这批罪犯押送至审判庭等待罪名的判决和最终审判。
但是这辈子,许暮总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最关键的线索没有抓住。
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能这样就下决断,不能就将这些供词整理后上报到钦天监武装部卞长官的办公桌上。
一片压抑的会议室中,许暮最终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他用笔尾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在寂静的会议室中尤为明显。
“不结案。”许暮的声音铿锵有力,“最关键的一点问题我们还没有弄清楚,如果真的是渊做的,那他们抓这么多孩子都目的,究竟是什么。”
“嘶……”白严辉摩挲着下巴,“我们都问过了,但他们也不知道,只是说渊给钱,他们卖命。至于原因,他们也不知道。我觉得这些罪犯和渊是雇佣的关系,拿钱办事,又不是替渊卖命,所以也很轻易地在事发后把渊供出来了。”
“先不急着结案。”许暮听了,细细思考,左手会在思考时,下意识地握住右手的手腕,用力按了按,“那些被救出来的孩子们都在哪?我再去问问孩子们。”
“在城二医院,头儿。”齐乐说,“孩子们都被送过去检查身体了,受伤、虚脱的在输液,收到惊吓的在接受安抚,其他没事的正在休息。”
“好。”许暮点点头,吩咐众人,“交代处里的所有人,案件还没结束,由我全权负责,所有人不得擅自将目前的结果上报。如果上面有人问下来,让询问的人直接找我。”
“没问题。”众人纷纷点头。虽然他们有些疑惑许暮的决定,但他们向来都无条件相信他们的队长。
许暮点头致意后,起身离开会议室,出了钦查处,驱车来到不远处的城二医院。
医院的一层,腾出来一片专门的区域来照顾这批被救回来的孩子们,许暮一眼望过去,被救回来的孩子们精神状态都没有特别的糟糕,一切都在缓缓治愈。
这边的场景生机勃勃,只可惜……
只可惜失踪百余名孩童,只救回四分之三,剩下的,已经不幸罹难。许暮不可避免地想起在黑街的最后一处据点的铁门后,那些被剖开了肚皮、被割破了血管、被剜出了眼球的可怜孩子们。
绝对有蹊跷。
许暮左手用力按在右手的手腕上,是钝痛,是被捏出的钝痛,不是上辈子属于江黎的黑曜石吊坠尖端刺进皮肤中的刺痛。
许暮冷静下来,他抬腿上前,抬手招呼来最近的医生,从钦查官制服胸前的口袋取出证件,说:“钦查处,许暮。”
“诶诶诶,大钦查官先生,我知道您。”那名医生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伸出双手与许暮握手,“久仰大名,许钦查有什么事?”
“那些孩子们,我有话要问他们,可以吗?”许暮问。
“嗯……”医生迟疑了一下,说,“虽然我很担心您的问题会刺激到这些刚死里逃生的孩子们,造成二次伤害,但您要问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问题。”
许暮轻轻颔首:“是的,我需要他们回忆被绑架时的细节,包括环境、路途,劫匪的对话,光影、时间等一系列的场景,都需要他们重复。”
“这……”医生有些为难,“这样吧,许钦查,我将你需要的问题先跟孩子们说一下,看看有没有孩子受刺激程度较小,可以回答的。”
“好,麻烦你了。”
医生便回去,轻轻击掌以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力,然后温声地询问:“孩子们,救你们出来的钦查官叔叔现在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们,是关于你们这次的经历的,有没有勇敢的小朋友,敢站出来,回答钦查官叔叔的问题?”
安静几秒之后,孩子们中,唰唰唰地举出好几只手。
又几秒,孩子们左看看又看看,又举起了好多双手。
不多时,几乎所有孩子们,都举了手。
第73章 忠诚的消失
“好……以上就是全部的问题, 我问完了。”
许暮在面对孩子们的时候,尽可能将表情放得缓和,询问过后, 他将记录本合上,对着孩子们说:“感谢配合。”
说完,许暮回头看向紧张的医生,医生的注意力一直在孩子们身上,直到看着所有的孩子精神状态都很正常, 没有忽然崩溃的, 这才放下心来。
“也感谢您的配合。”许暮按照规矩, 公事公办地向医生颔首示意。
“诶没事没事,配合钦查官的工作, 应该的。”医生满脸感激地看着许暮, 眼中充满了崇敬, “早就听说许钦查办事沉稳缜密, 为人仪表堂堂,今天一见果真如此!”
“谢谢。”许暮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平静地道谢后, 就准备离开。
“诶诶诶, 许先生!”那医生急忙叫住许暮。
许暮回头, 问:“什么事?”
“诶,说就是吧……”医生支支吾吾了两声,然后鼓足勇气问:“我听说许先生现在是单身,那个我女儿跟您年龄也差不多, 比您小点,总在报刊和网络上看到您的事迹,很喜欢您……大家都是谈婚论嫁的年龄, 不知道许先生方不方便,找个时间吃个饭聚一下?哦!我女儿很漂亮,而且很有分寸的,完全不会耽误您的事业……您看……”
嗯?这是给他介绍相亲对象来了?
许暮反应过来,直接轻轻摇头拒绝,态度冷淡:“不用了。我有爱人。”
“啊!啊啊!这样啊……哈哈……”医生不好意思地跟许暮道歉,“真是对不起,之前听同事说许钦查工作繁忙没时间谈恋爱来着,原来是我们误会了,抱歉抱歉,我冒昧了。”
“没事,”许暮淡声,“我还有事,先回钦查处了。”
开车回到钦查处,已是凌晨四点了,夜里的天边几乎都泛起了蒙蒙的亮色,然而钦查处内依旧灯火通明,通宵了一晚上。
齐乐正在整理失踪又被找回的孩子们的档案,卫含明坐在他旁边,正用通讯机一个个通知被救回的孩子们的家长,石竟一在埋头奋笔疾书,整理罪犯的口供。
“白严辉呢?”许暮在集体办公间内坐下,从记录本的凹槽内取出签字笔。
卫含明刚好挂断一个电话,抬头说:“小白还在审讯室,正在和罪犯熬心里。”
许暮点头,又问:“测谎仪数据记录如何?”
卫含明说:“一切正常,说出幕后主使的时候,曲线波动正常,没有检测出说谎的痕迹。”
没有检测出说谎的痕迹吗……?
许暮微微压低眉眼。
难不成,他的直觉失误,真的是渊做的?
许暮摊开记录本,低头看向纸张上的字迹。
他轻轻伸手抚摸过白纸黑字写下的记录,指尖在“内脏”、“实验”、“供体配型”、“血液”这几个字上轻轻摩挲。
即使现在的时代,电子信息传递技术飞速发展,旧纪元的纸笔已经被抛弃,但许暮仍在思考时习惯使用纸笔。
触觉的接触,让他更能从不同的角度深度思索。
这是他刚刚在医院和孩子们对话时记录下的最关键的信息片段,和他过往得知的渊的所作所为完全匹配。
许暮思考着,笔尖在白纸上,缓缓将这几个词圈出,画上圆圈,和分析的箭头。
渊中的人疯狂、残忍、血腥,完全不顾人命与情感,只是为了他们所谓的狂热信念掠夺他人生命进行人体实验,而如今,已经将爪子伸向了孩子……
早晨微茫的光线透过钦查处的窗户,从外向内浅浅涌入,漫过墙面上的八个金属大字——钦领天命,监察众生。
光影在金属大字上反射,银色的光折到许暮胸前钦查官的徽章上,再次折射,将泠泠银光照映在她眼前的桌面上,许暮的双眼被这银光一闪,他下意识眯起双眼。
等等!
不对——
许暮手上的动作骤然一重,笔尖在记录本的白纸上拖拽出长长的一道划痕,漆黑的磨痕划过整张纸,笔尖划破纸张,发出撕拉一声的轻响,撕扯开纸张的纤维。
许暮悚然一惊,他忽然意识到不对。
他完全收到过去的认知和信息的束缚了。
从接受钦天监的教育开始,他就不断地在受外界传输而来的信息,他们说,渊穷凶极恶,罪大恶极,下城区的居民野蛮未开化,茹毛饮血,杀人如麻,扰乱上城区的秩序,并将从未见过的病毒带来上城区,造成上城区社会混乱……
他此前竟从没思考过,这真的是真的吗?
江黎讥诮的笑声忽然从许暮的脑中一闪而过。
坚定了二十余年的信念,在这一瞬间,就像清风吹散散落的沙土一般,倏忽消失了。
没有痛不欲生,没有肝胆欲裂,没有徘徊和犹豫,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许暮对钦天监的忠诚,就这么简简单单消失了。
他心里知道原因。
上辈子他被送上审判台那一刻甚至一直到江黎替他挡墙坠落身亡,许暮都没有对钦天监产生过怀疑。
真正产生怀疑的那一刻,是当天的审判宣布因意外暂停后,卞印江亲自来找他,高高在上地跟他说,钦天监误会了他此前私自放跑杀手厄火的行为,意识到他其实是在算计对方的决断,引其上钩后,将其一击毙命。卞印江又为审判庭此前的判决失误而道歉,邀请许暮重回钦查处为钦天监效力,并许以升职和其他荣誉称号。
许暮双目空洞地听完了卞印江的邀请,缓缓摇了摇头,他拒绝了重返钦查处。
许暮当时只顾着震惊于江黎究竟是不是如同卞印江所说的那样,真的因为飘忽不定的情愫而为他丧命,却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
审判庭,上城区最权威的法理平台,负责判决全城罪犯的罪名和判决。
而如此权威的、万民景仰的平台出现的判决失误,竟然就被卞印江三言两语轻飘飘地揭过了这一茬,一句判决失误,道歉,就将整个案件结束,一切没有解释的、没有答案的问题,就这么不了了之。
怪不得江黎总是对钦天监以及审判庭嗤之以鼻。
或许他早就知道些什么?
而如今想来,也正是从那时起,他对钦天监的信任和忠心,就在一点点被消磨,像是一块坚不可摧的岩石,从边缘开始,被蚂蚁啃噬,逐渐钻出来一个个坑洞。
后来他看见了江黎吊坠中的基因信息,和那一条条长长列出的,用江黎的血液和细胞进行的生物药剂实验。
许暮本以为,西斯特生物科技公司的所有实验,都是利用实验动物如鼠、兔等来完成的,所以一直对渊利用同胞做实验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嗤之以鼻。
却没想到,这种以人体为研究对象的行为,早在Ether实验室的时期就隐隐有了雏形。
而在往日,这些所谓的可以被归类为“人体实验”的恶行,全都是渊的罪名。
所以这一次……
真的是渊吗?
还是说,有人假借渊的名义呢……
思及此,许暮猛地将手中的记录本合上,站起身来。
忽然又定住不动。
刚刚那一瞬间的清醒令他热血上涌,但许暮一瞬间冷静下来。
一切都是怀疑和猜测,完全没有证据,甚至说,他连猜测的方向都与现有的结论相悖。
连许暮自己都觉得自己得出的结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卞印江不可信,审判庭不可信,钦天监不可信,而钦查处内的同事,许暮能够相信他的队员,但是他们四个一定会觉得自家队长疯了。
许暮站在忙碌的办公室内,忽然一瞬间陷入了迷茫之中。
他该怎么办才能凭借一己之力将本次的行动汇报压下去,延缓将所谓的罪魁祸首是渊的结论被钦天监公布至全城?
“许哥?”白严辉推开审讯室的门,走到公共办公区内,打了个哈欠,拎起桌子上的咖啡就往嘴里吨吨灌,然后一抹嘴,问,“你回来了?怎么样?”
许暮摇摇头:“还没有结论。”
“哦……没事儿许哥,正常!别绷太紧了。”白严辉大大咧咧拍拍许暮的肩膀,忽然想起来什么,问:“哦对了,许哥,你联系上江哥了吗?在卫生站的时候,等医疗队到,江哥忽然就消失了,他还受着伤,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千万别遇到什么危险啊……”
许暮知道江黎支开他们的意思,就是要自己离开了。
他应该问问的,只不过回到钦查处就一直忙到现在,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更没来得及打开通讯录。
许暮相信以江黎的能力,即使受伤,也会绝对安全。
“黑街的居民不喜欢钦天监,他应该是自己先走了。”许暮解释了一下。
白严辉一手端着咖啡,又拍拍许暮的肩膀,语重心长:“许哥啊,人家江哥替你挡枪,又自顾自走了,肯定是生气了啊,你不会到现在连一句慰问都没发给人家吧?工作再忙再有责任心,恋爱也不能这么谈啊。”
许暮一僵,反驳:“我没在和他谈恋爱。”
没谈。但胜似谈了。
白严辉心里嘀咕,但不敢明说,只是讪笑:“许哥,那你都不心疼的吗?枪伤,得多疼啊……”
许暮心里一沉。
他确实心疼,他恨不得那一枪打在自己身上。
那样也同样可以使用袭击钦查官这一理由,江黎为什么要硬生生自己承受呢?
许暮不善于言辞表达,他不知道该如何给江黎发通讯消息,也算是一直在用“工作繁忙”当借口来逃避。
但是……
许暮打开了通讯手环,调出和江黎的聊天页面。
第74章 借口
嗡——
江黎的通讯手环轻轻震动了一下。
DAWN酒馆三层的屋内, 江黎仰面躺在床上,正闭目凝神休养生息,感受到手环的提示, 他从贴在皮肤上的振动频率中分辨出,这是他另一套系统的提示音。
于是江黎睁开眼睛,解锁了手环系统,看见弹出的那条消息。
竟然是许暮的。
江黎本以为大钦查官这次回去会忙一阵子都没空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又主动找他。
本来懒洋洋躺着, 眉眼倦倦的, 这会儿看见消息发送人, 江黎狐狸微微亮了亮,撑起身子倚靠在床背上, 伸手从一旁捞过来个枕头抱进怀里, 下巴搭在枕头上, 抬头调出手环的全息显示屏。
【许暮:你还好吗?伤势如何?】
芜~
江黎眼尾盛上一点笑意, 舒适地在床上团成一团,慵懒地,只用指尖一点点敲敲屏幕。
【AAADAWN酒馆江老板:怎嘛?关心我?】
【许暮:嗯】
好呆, 又像是人机了。
江黎勾起嘴角, 眼中闪过坏笑。
【AAADAWN酒馆江老板:真要是心疼我, 不如亲自来看看呢?光嘴上说说有什么用呀?男人……嘁……】
打完这句话过去,江黎抬手巴拉开他的睡衣衣领,露出了白皙的皮肤,和漂亮的锁骨, 又揭开水凝胶布,不经意间露出正愈合了一点的伤口,抬起手臂, 咔嚓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内大面积的是黑色的床褥,白皙的肤色在黑色的映衬下引得人更加移不开眼,加上睡衣若隐若现遮住了最关键的地方,这种将露未露的状态,更加含蓄,更加令人浮想联翩。
【AAADAWN酒馆江老板:[图片]】
通讯手环另一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大钦查官许久都没有有消息回复过来。
江黎咧开嘴,了然一笑。大钦查官估计又要被他整害羞了。
江黎抱着枕头,在床上晃来晃去,好整以暇地等待着许暮那边发来消息。
然而,钦查处,许暮点开那张图片,却毫无任何旖旎的心思。
许暮双眼紧紧盯着照片中,江黎肩膀上的枪伤,那伤口将身体撕开了一个孔洞,伤口边缘焦黑,内部鲜红刺目,晃得许暮心脏隐隐作痛。
许暮曾经在执行任务时受过枪伤,他知道中弹的那一瞬间有多疼,但当时江黎只是面不改色地冷笑,许暮也知道枪伤后续处理又多折磨,但江黎却毫不在意,甚至那伤口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从小到大,究竟得受过多少伤,才能对如此严重的伤势轻描淡写,熟视无睹一般。
许暮恨自己没有参与江黎的前半生,不能够保护他,让他免受侵扰,健康快乐平安地成长。
许暮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说话时,声音完全平静,听不出半点异常。
“他现在在修养。”许暮对白严辉说,“江黎在这次行动中帮了我们许多,我这几天去看望他。做锦旗在哪个部门,之前答应了要给他做一幅锦旗。”
“江哥回消息了?”白严辉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锦旗在后勤部,许哥你直接去就行。”
“好。”
许暮点头道谢,然来到后勤部,敲开了后勤部的门。
负责后勤的钦查官抬头,看见竟然是许暮,双眼一亮:“许队长!您今天怎么忽然来后勤部了?对后勤部的同事们有什么吩咐吗?”
“没什么事,请坐,你们忙自己的就好,”许暮说,“我是来定制一幅锦旗的。”
那后勤部的钦查官诧异问:“诶?锦旗这点小事,许队长您找个同事来知会我们一声就好,怎么还亲自来?”
许暮摇了摇头:“这次送锦旗的对象,在本次儿童失踪案中,起到了最关键的作用。”
“喔——这么厉害啊。”那钦查官随口感慨了一声,又看向许暮,趁机人情世故了起来,“就算再有贡献,也不及许队长吧?真没想到,在黑街那种排外的、鱼龙混杂的地方,许队长都能一路摧枯拉朽一般破案,救回失踪的儿童,带领钦查队一连攻破三个据点,简直像是神兵天降!”
“行了。”许暮打断他的话,“如果没有他提供帮助,现在我们还像无头苍蝇一样困在黑街找不到目的地,甚至早就打草惊蛇了。”
“啊……”那钦查官讪讪地摸摸头,老实了,问许暮,“那许队长,定制什么样的锦旗啊?”
许暮毫不犹豫地说:“最高规模的。”
后勤部钦查官:“那标语嘞?”
许暮一瞬间僵住。
后勤部钦查官挠挠头,“那标语也要最高规模的吗?那就是‘钦领天命,监察众生’了,不过这个好像得上级批下来才能使用。”
许暮摇摇头。
江黎对钦天监嗤之以鼻,他不会喜欢这个的。
江黎喜欢什么?
许暮陷入了沉思。
哦,江黎喜欢酒、喜欢杀人、喜欢抽烟、喜欢亮晶晶的饰品,还喜欢……
……
……
还喜欢玩弄他。
这些是能写在锦旗上的吗!
“那许队长,你要不要看看这些?”后勤部钦查官把一本标语册子摊开在许暮的眼前,琳琅满目的锦旗文字就明晃晃炸开在许暮的视野里。
许暮打眼扫过去,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智勇当先?破案神助?热情帮忙排忧解难大爱无私天地宽广?火眼金睛辨真伪线索精准助擒凶?”后勤部钦查官还在耳边喋喋不休地念叨。
许暮闭了闭眼,他觉得自己拿这种锦旗过去,江黎得笑话他一辈子。
“好了,合上吧。”许暮用指节按了按眉心,“这些都不用,锦旗上就写两个字。”
“喔,好。”后勤部钦查官懵懵懂懂地点头,问,“哪两个?”
“致谢。”
许暮淡声说完,随即补充了一句:“落款写钦查处,别写钦天监。”
“好。”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后勤部钦查官仍照做:“那许队长,我们制作完成后第一时间送去您办公室。”
“好,多谢了。”
出了后勤部,一些经过医院检查后精神状态良好的儿童被送回了钦查处,钦查处的武装车正载着孩子们从后门行驶进处里的,孩子们依次乖乖地下车,由钦查官们领着,往等候室那边走。
等候室内,早已满满当当地坐满了家长,一个个都是面容憔悴,但神情却是极大的惊喜。
等候室内有钦查官在一个一个叫名字。
被叫到名字的孩子举起手来,用脆生生的声音喊:“是我。”
等候室内,一对中年夫妻互相搀扶着,激动地站起来,用带着哭腔和颤抖的声音,破了音,但仍大声喊:“我的乖乖……爸爸妈妈在这里!”
小孩子用尽全身力气跑过去,猛地扑进父母的怀里,直到这一刻,从被抓走到现在,一直悬在深渊上的心才放下来,情绪彻底失控,眼泪汹涌而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爸爸妈妈……呜呜哇!”
夫妻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一家人抱在一起,夫妻俩胡乱拍着自家宝贝的背,给宝贝顺气,一边口中喃喃:“乖啊乖……爸爸妈妈在这里呢……”
而同样的场景,在今日清晨的钦查处一幕接着一幕上演着。
世间最大的惊喜,莫过于失而复得。
许暮知道这种感受。
他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清晨温柔地光顺着钦查处的窗棂洒进走廊,静静地簇拥着等候室内,属于团聚的温馨时刻,窗外的常青树墨绿的树荫中,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
许暮用左手按住右手的手腕,掌心内没有黑曜石吊坠的刺痛。
失而复得,他也是如此。
“许队长——许大钦查!”
那边孩子们的家长一直在鞠躬给等候室的钦查官道谢,紧紧牵着他们的孩子,正领着孩子准备离开钦查处回家时,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许暮。
他们早已从其他钦查官那里得知了这个案子的始终,他们之前早就在报刊和媒体上看到过许暮的照片和事迹,他们认得许暮。
“大钦查官……大钦查官……”
那对中年夫妻抱着孩子,先走过来,双眼淌着泪水,走到许暮眼前,扑通一声,忽然跪在许暮的面前。
沉稳如许暮,也是被他们吓了一跳,膝盖跪地的声音很响,磕在钦查处走廊的地面上,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撞击声。
那一对夫妻声泪俱下,向着许暮不停地磕头。
“谢谢你……谢谢你救回了我家乖乖……”一声抽泣,然后又是一声磕头的响声,“大钦查官,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来世我们一定衔草结环,为您做牛做马……”
许暮叹了口气,走上前,不由分说地将那一对夫妻拽起来:“不用这样。”
即使许暮此时是习惯性地冷着一张脸,但也丝毫没办法吓退那对夫妻。
那小孩儿也紧紧抓着他的袖口不放了,一双大眼睛扑闪着泪花。
许暮:“……”
大钦查官脸色依旧严肃,但孩子不怕他。
许暮尽力让自己的表情柔和起来,轻轻揉了揉那个孩子的脑袋。
就这一阵功夫,更多的家长带着孩子来感谢他。
许暮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了正抱着制好的锦旗走过来的后勤部钦查官,向后退了一步,说:“各位,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然后飞快抽身,不发一言,脚步带风,走到后勤部钦查官那,从他的手中拿过锦旗。
“诶,许队长,正要给你呢。”
“谢谢。”
许暮道谢,然后飞快离开了钦查处。
他也确实不善于面对这种场合。
许暮将锦旗放在车的副驾驶,开车行驶向黑街。
锦旗算是借口。
许暮只是想去看看江黎。
他想他。
第75章 啊?
“光迎光~临!”
许暮推开了DAWN酒馆的门, 随着一声夜里没有的清脆的铃铛响声,站在吧台后的侍者微笑着朝许暮打招呼。
清晨的DAWN酒馆几乎没有人,一楼的卡座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完全感受不到一点夜间的酒精气息和纸醉金迷的氛围。
“您好。”许暮手中捧着卷成卷的锦旗,看见那侍者,礼貌地直接询问,“请问你们江老板现在在三楼吗?”
小C眨眨眼,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在吧台后面, 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观察在清晨来的这位客人。
来者是英俊深邃的长相, 鼻梁高挺眼眶深邃,很硬气俊朗, 剑眉星目、目光像是鹰隼一般明亮锐利, 眼神冷淡且极具锋芒, 眉毛压低, 眼睛眼瞳留下三白,本应该是比较凶的长相,但是因为他一身高冷和严肃的正气, 硬生生将整个人的气质板得一本正经。
帅得很。也严肃得很, 一身的气质与黑街的环境格格不入。
小C脑子里灵光一现, 虽然没有见过照片,但只凭这长相和气质,他一下子就把眼前的男人和前几天小A和他说的那个,被他们老板另眼相待的帅哥联系起来。
他们老板当时可是亲自下楼, 把人亲自带着上了楼。
准没错儿,绝对是这个。
他们老板口中的“许先生”,是老板之前就认识的老熟人, 小A说这个人和老板的关系非常暧昧。
如果是小A在这,看见许暮想要找老板,肯定就会直接向江黎报告,不过小C比较认死理,只要是江黎没吩咐过的,他一概都当作不知道。
于是小C礼貌鞠躬,恭谨地说:“我们老板在什么地方,我们这些打工的,肯定是无权过问的。”
许暮开门见山地说:“我有东西想给他。”
“噢。”小A看到许暮手上抱着卷起来的一卷红色的布料,指着一边的柜子,“之前也有人给老板送礼,你也放那边就行,等老板用空自然会下来看的。”
许暮抿了抿唇。
他向来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表达出除了客观事实真理意外的私人情绪。
但是他现在站在DAWN酒馆的吧台前,白天这家酒馆还经营着咖啡店的服务,工业生产的咖啡豆散发着千篇一律的过分浓郁的香气,萦绕在许暮的鼻尖。
他不想和其他的江黎所谓的“追求者”一样,像外界传言的那样,送上价值千金的豪礼,只为了换得和江黎春宵一度的机会。
他只是想他了,想看看江黎的伤势如何,想静静地坐在江黎身边,和他说上哪怕几句话。
犹豫片刻,许暮最终微微左右晃动了一下头,对小C说:“算了,我想亲手给他。请帮我做一杯热咖啡吧,谢谢。”
小C愣了一下,说:“好的顾客,您可以坐在那边的桌子旁稍等。”
早晨的DAWN酒馆很清净,所在的这个位置东边刚好没有高大建筑物的遮挡,从上城区建筑物缝隙间落下的太阳光刚好一缕一缕地照在窗户上,折射进酒馆内的小桌上,桌上角落摆着一个漂亮的高颈瓶,瓶子里插着被晒干了的花。
花束只是水分被蒸干,干枯着,但颜色依旧能看出开得正浓时的艳丽,现在在光影的交织下,呈现出深红和低饱和度金黄色,是和开得正艳时不一样的,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美。
许暮了拉开椅子,坐这个花瓶所在的桌子旁,打开通讯手环,对着干花和阳光的方向,拍下一张照片,发给江黎。
【许暮:[图片]】
【许暮:你在酒馆吗?我来了。】
[引用消息——AAADAWN酒馆江老板:真要是心疼我,不如亲自来看看呢?光嘴上说说有什么用呀?男人……嘁……]
酒馆三楼,江黎懒洋洋地倚着床背,窝在被子里,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将通讯手环开启了投影模式,投影上挂着弱智小游戏,江黎狐狸眼慵懒地眯着,指尖微动,有一搭没一搭地操控游戏里的小人打败怪物。
手环显示有讯息。
江黎切过屏幕,点开讯息。
看到讯息那一瞬间,江黎狐狸眼唰地就瞪圆了。
许暮又来DAWN酒馆了?
江黎往上面翻了翻消息,距离他勾引许暮不过几个小时,大钦查官这是马不停蹄地就赶来了啊。
好高的效率!
看来他发的那张若隐若现的照片完全戳中了大钦查官的心思,瞧瞧,班都不上了,立刻就跑过来和他要再续前缘。
果然,大钦查官这种平日里禁欲得不行的人,一旦被勾得开了荤,就会日思夜想,念念不忘呀。
许暮这行为简直自投罗网,江黎开心极了,正好他这段时间闲着没事,还有点无聊,如果能尝到这种滋味,也不算辜负时光。
江黎笑眯眯地回复。
【AAADAWN酒馆江老板:呀~大钦查官这是想*我了呀。】
江黎故意将关键的那个最粗鲁的字眼用星号替代,更增加了暧昧但却不明说的那种成年人心照不宣的氛围。
是想什么我呢,好难猜呀。
DAWN酒馆一楼窗边,小C端着咖啡放到了桌上,许暮轻轻说了声谢谢后,端起咖啡,轻抿一口,看见了手环上江黎回复的消息。
许暮眼中微微闪过一丝疑惑。
他不太懂江黎这种错误使用标点符号的方式,为什么“想”和“我”之间要用一个星号隔开。
不过他确实是很想念江黎。
但是,“我想你”这种情话,没有特定的情景,许暮真的很难能说得出口,即使是线上的文字,对他来说也很难。
放下手中的咖啡,许暮耳根微微发红,在他能接受的最大程度,用指尖敲下回复。
【许暮:是。】
是,我想你。
三楼,江黎看见回复,用枕头蒙住脸,惊了一下。
哇塞,大钦查官对欲望这么直接坦荡的吗?
简直了,江黎完全不能想象许暮冷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对着自己说我想艹你这种话。
【AAADAWN酒馆江老板:等着,我下楼!】
【AAADAWN酒馆江老板:[苍蝇搓手.jpg]】
有点迫不及待了。
江黎飞速从床上弹起来,捞起衣服穿好,摩拳擦掌地下楼去了。
三步并作两步地从楼梯上跨了下去,江黎一眼就看见了身姿笔直坐在窗边,垂眸轻抿咖啡的大钦查官。
大钦查官来这里的时候应该是脱掉了钦天监制服的上衣外套,把制服外套换成了灰色的风衣,里面是灰黑色的衬衫,整个人都是冷淡的风格,却依旧帅得很。
上午的阳光是柔和的,是独属于秋季人造光的温柔却没有温度。
索性DAWN酒馆里足够暖和,将冷调的阳光也晕染得暖起来。
江黎看见许暮坐在窗边,静静地在光里,阳光跳跃在他的眉梢眼睫,给他锋利的棱角蒙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将冷硬冲散了几分,意外显得温柔又稳重。
不知怎地,江黎忽然又忘记了呼吸。
然而也只有一秒。
下一秒,许暮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将头转过来,板着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
一个很不明显的微笑,由衷的、不自觉的、柔和的、充满温情的微笑。
江黎看见许暮在光与影之中的双眼,盛满了浅色的光,温柔、含情脉脉。
光跳跃在眼底,像是海面上的粼粼薄光。
许暮放下咖啡,拿起桌上的锦旗,向江黎走过来。
江黎这才一恍神,暗暗在心里唾弃自己。
呸,颜狗,看见这张完美踩上性癖的脸就走不动道。
“江黎……”
明明只分开了一天,许暮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想念眼前这个人,在执行任务和工作时,他都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与思念。
直到此刻见到江黎,所积累的思念如同喷井般汹涌而出,浓重的情绪让他几乎无法自控,许暮几乎要忍不住向前走上一步,将江黎狠狠地拥入怀中,揉碎了嵌进骨骼里。
但许暮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江黎肩膀上还受着伤,他不能用力,万一弄疼了或者碰到了伤口,受罪的还是江黎。
许暮努力将脚钉在原地,站在江黎面前,将手里的锦旗递过去,努力将声音平静下来,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这是我在钦查处里定的,感谢你对我们本次行动的帮助。之前答应的奖金,会走公账汇款。”
江黎:“?”
啥玩意?
他没听错吧?真搞了个锦旗出来?
直到看见许暮将手里拿着的卷成一卷的红布递给他,江黎拎着锦旗,沉甸甸的,顺着力道展开,红底金字,“致谢”两个金色的大字明晃晃地扎他的眼睛。
江黎:“……”
他要萎了。
江黎撇撇嘴,将锦旗团吧团吧随手仍在墙角,伸手一把抓住许暮的手腕,转身拖着他上楼。
江黎推开二楼调酒室的门,轻车熟路地将许暮按到在沙发上。
一回生二回熟,江黎开始动手解大钦查官的腰带。
“等等……!”许暮惊了,他伸手按住了江黎的手腕,“你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江黎手上的动作没停,头也不抬地说:“你不是要艹我吗?还端着做什么?”
许暮:“啊?”——
作者有话说:一些不在一个频道上的脑电波[狗头]
第76章 撒娇
江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将指尖点在许暮紧绷的腹肌上。
“你很惊讶?”江黎歪头打量许暮的神情,将指尖上的动作加重,用探究的声音, 轻而缓地,慢慢重复道,“你在惊讶……你为什么惊讶?”
江黎微微眯起双眼,将身体凑近,撑在许暮身前, 逐渐逼近。
许暮看着江黎那张漂亮的双眼在他眼前逐渐放大, 完全占据了全部的视线。
许暮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被江黎这样注视着,几乎一瞬间就完全摄去了他全部的魂魄。
“没有……”许暮的视线追随着江黎的动作, 下意识地开口, 所答非所问。
感受到江黎的鼻息轻轻地洒在他的唇上, 许暮的喉结忍不住上下轻微滚动, 刚才反着抵在沙发上的手轻轻颤了一下,就在江黎直勾勾的注视中,卸下力道, 整个人落在沙发上。
两个人的身体向沙发上落去, 许暮的手自然而然地揽住了江黎的腰, 手臂环绕过一圈,搭在另一边腰侧。
江黎感受到许暮的掌心滚烫灼热,隔着一层浅浅的布料,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 暖得很,江黎舒服地眯了眯眼。
他喜欢许暮的手掌落在他的腰上,他喜欢这种热度。
于是江黎像一只被挼得惬意的小狐狸, 开口时,声音绵软起来,低声沙沙的,贴在许暮耳边,黏糊着问:“是……在这里做?或者我们去三楼……去床上?”
然后江黎又得到了一声茫然的:“什么?”
江黎:“……”
什么人啊!
完全没情趣的!
江黎满脸无语地直起身子,单手拎住许暮的衣领,拽着他,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问:“我现在重复第三遍……做、爱,会不会?”
许暮顺着江黎的力道,大脑飞速运转:“等一下……为什么?”
江黎简直被许暮气笑了。
“哈?”他冷笑一声,揪着许暮衣领的手更用力了,将男人拽起来,抵着对方的额头,鼻尖贴在一起:“为什么?那你来我这里做什么?你是在这里明知故问还是在故作矜持?嗯?大钦查官?”
“?”许暮愣了一瞬,感受到江黎明显变得不悦的语气,忽然在这一刻恍然大悟。
“等等。你冷静一下。”
许暮伸手按在江黎的手上,他的手比江黎的手大上一圈,可以将江黎的整个手包裹在手中。
许暮一手覆盖住江黎的手背,另一手抚上江黎的面颊,让江黎的目光落在他的眼里。
江黎冷着一张臭脸看着他。
许暮深吸一口气,努力地、笨拙地说出他平日里难以启齿的情话:“我……我想念你,我担心你,所以用锦旗做借口,想来这看看你。”
江黎面无表情地看着许暮:“……”
许暮抿了抿唇,问:“我可以看一下你肩膀上的伤吗?”
江黎:“……”
见江黎没有回答,许暮的担忧大过一切,他伸手探向江黎的左肩。
江黎眼睛一转,一爪子精准地打掉了许暮的手。
“让你看了么?”江黎皱眉说。
江黎没达成目的,心里瞬间不嘻嘻了起来。
怎么每次把大钦查官勾上床都这么难呢?
许暮听出江黎语气中的不耐烦,听话地将手放下。
“喂,”江黎抬手把许暮抬起来的身子按下去,盯着许暮,抬了抬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问,你答,听见没有?”
许暮被仰面按在沙发上,他顺着江黎的力道,眼神柔和:“好。”
江黎问:“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我很想你。”许暮不假思索地回答。
当思念的闸口一旦被打开,那么再多的真情实感的语言,就完全不会被自身克制的性格束缚住,反而就此找到了宣泄口,再也抑制不住地,就想要将满腔的爱意全部倾诉。
“我想再看看你,想和你一直待在一起。”
江黎眯了眯眼,从许暮的表情上判断出,他说的这句话确实没有说谎,不知道为什么,江黎感觉心脏有点横七竖八的感觉,乱糟糟像扯成一团的毛线球,他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产生感情什么的,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破天荒地,江黎头一次感觉到了棘手和麻烦,真是,他原本只是想玩玩,只是因为许暮的长相和身材完美符合他的审美和癖好,上一次上床发生关系,也不过只是馋他身子,当时也完全解决了呀,他都给钱了,就是纯粹的钱财和□□交易,成年人之间的一夜风流而已,你情我愿的,应该完全不会再有别的纠纷才对。
江黎没有玩弄别人情感的兴趣,他给钱许暮出力,两个人谁也没亏到,各取所需多简单啊,弄出感情来了纠缠不休痴弄不清的,才麻烦。
江黎在内心再一次对自己重复说道,他就只是馋人身子,他才不想跟眼前这个木讷、古板又无趣的家伙产生感情的纠缠,就身体缠缠得了,毕竟大钦查官器大活好,让江黎第一次的体验感简直完美,虽然之前没这么做过,但江黎相信自己的选择和判断,不会有比许暮更好的体验了。
床伴关系多好啊,非得跟他搞这些想啊念啊的陈词滥调,来表达令人厌恶的爱情。
江枳临死前跟他说,爱情让人倒霉,不管是单方面的还是相互的,都是倒霉的东西。
而且爱情还要考虑对方,让江黎觉得烦,这不就是凭空多找了个活爹管着吗?简直自讨苦吃。
所以江黎根本不想让许暮对他产生什么感情,麻烦死了,也不想相信堂堂三观端正的大钦查官竟然会喜欢他这么一个无恶不作臭名昭著的杀手。
于是江黎的语气更加不善,他用力地怼了一下许暮的胸口,想把许暮跑偏了的情绪给引导回到江黎自己觉得合理的走向:“那我在通讯手环上问你是不是想艹我,你为什么说是?说话!”
……啊?
许暮的眼神茫然了一瞬:“你什么时候问……”
话还没说完,许暮忽然恍然大悟。
“那个星号,是……”许暮顿了一下,还是没能说出这么粗鲁的词,“怎么是这个意思?我不知道,我说的是我想你。”
江黎:“?”
“你、纯、白、痴。”江黎简直恨他是块木头,咬牙切齿地从牙关挤出这句话。
许暮皱了眉,他匆匆将江黎的手抓进掌中,感受着掌心的真实,他诚恳地说:“江黎,我今天来完全没有这个想法。我只是担心你的伤势,想来看看你,仅此而已。你相信我。”
“你还不如有这方面的想法呢!”
江黎唰地抽回手,转了转手腕,不屑轻笑:“老子就算是被凌迟了,眼睛也不带眨一下的,这点小伤用得着你担心?”
许暮将眉皱得更深了。
“江黎。”许暮开口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干什么?”江黎看都不看许暮一眼,没好气地问。
“你看看我,江黎。”许暮轻声说,就像是乞求一般。
江黎听着这种声音,犹豫一秒,转回头对上许暮的双眼,敷衍道:“看了,你想说什么?”
“江黎,我不是见色起意。”
许暮的神情格外认真,即使被甩开很多次,但许暮仍旧坚定地,又一次握住了江黎的右手,这次许暮用两只手将江黎的手包裹在手掌中,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江黎,眼中神情是从未见过的温柔,就像是在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一个弥足珍贵的宝藏。
上辈子立场相对,许暮明明有自己的底线,但还是莫名跟着江黎一起沉沦在身体接触的欲念之中。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他不敢去深究,也没时间去深究,后来那一颗子弹带走了江黎的性命,巨大的痛苦席卷而来,就像是头上被一个塑料袋蒙住,逐渐抽干了其中的空气,紧紧贴在他的鼻腔上,这种痛苦令许暮几乎窒息,让他无力去深究这一份感情,就直接重生来到了这辈子。
这辈子一开始的交锋,见到江黎的那一刻,一颗本无情绪波澜的心脏就立刻开始欢愉跃动,从刚开始的懵懂,到恍然,许暮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他知道,无论立场是否相对,他都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江黎。
是灵魂被江黎吸引,可以为江黎打破一切的底线,清醒地沉沦了,也坦然地接受了。
既然明确了自己的感情,许暮不是犹豫不决的人,他爱江黎,那他就要付诸实际行动,去追求江黎。
“真不是见色起意。”许暮认真地看着江黎,说,“我爱你。爱的是你这个人,无论形貌,无论身份。我只是爱你。”
好真挚的告白哦。啧啧,瞧瞧这目光,这姿态,这神情,配上这张脸,任谁来了不都得沦陷。
但江黎纯纯不爱听这些。
简直是在他的雷区蹦迪。
爱又如何,不过是自私自利地满足自己内心的欲望罢了。
没用的东西,江黎不觉得自己从别人那里拿过来一份所谓的“爱”有什么用。
江黎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狐狸眼也弯弯,似乎是在笑,但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江黎伸出一根手指,挑起许暮的下巴,笑意更甚。
“你说你爱我,是吧?”江黎笑着说。
许暮本想点头,但江黎的手指勾着他的下巴,许暮不想打断这个姿势,就开口说:“是,我爱你。”
“好啊。”江黎轻笑一声,凑近了,“你爱我是吧,那现在,来艹我。”
许暮双眼微微睁大,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怎么?傻了?愣着做什么呢?”江黎不依不饶,恶劣地笑,“之前不是也做过吗?现在怎么不愿意了?”
“没有不愿意。”许暮开口。
“哦?”江黎挑眉,上下打量许暮,最终目光落在了鼓鼓的、被撑起来的银灰色制服裤子上,江黎了然笑,“你这不是挺激动的么?来艹我,不会了吗?还是说……你要我帮你脱?”
许暮被江黎这种露骨的话刺激得耳根发红,他微微偏开视线,却没有动作。
江黎有些不耐烦,直接伸手探过去。
“江黎!”许暮的呼吸骤然一滞,被触碰到后,呼吸一瞬间粗重起来,他伸手捉住了江黎的手腕,却碍着这是左手,江黎伤在左肩,许暮不敢用力,只是挡住了江黎下一步的动作,得到一丝喘息的余地。
“你等等……不是这样……你先听我说。”
“你坐在我腿上,我……它……这样起来,这是本能的生理反应。”许暮缓了口气,平复呼吸,但仍然坚定地看着江黎,“我想,我喜欢你,所以我想。但我不能。你受着伤,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为了满足我的欲望,做这个会加重你的伤势的事情。”
江黎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呆住了。
两秒,江黎的脑子就可以地将心底涌起来的那些杂乱无章的情绪压下去,自动将许暮这句话往着自己一贯的逻辑上靠拢了。
他终于明白在这里扯来扯去,为的究竟是个什么事了。
原来是大钦查官的条条框框太多,觉得受伤了就该静养,不能干这种动作激烈的事啊。
所以□□的交易还是存在的,那就好那就好。
江黎自动将许暮之前一大串的告白给忽略掉,回到了自己的舒适圈。
江黎终于舒心地笑了。
早说嘛,真是的,吓他一跳,刚刚都在考虑要不要忍痛割爱断掉这个床伴关系了,就做了一次,江黎想想还是有点舍不得。
“嗐。”江黎随手扒拉开自己宽松的衣领,扯着衣领往下拽,瞬间露出大面积的皮肤。
江黎揭了贴在伤口上的水凝胶薄膜,露出了暗红色的伤口。
江黎说:“你看,这都好的差不多了。”
说着,江黎就要用指尖去按已经结了一层痂的伤口表面,来证明他伤口愈合速度飞快、愈合程度良好。
许暮眼疾手快地捉住了他的指尖。
“手没有消毒,不要触碰伤口,小心感染化脓。”许暮近身过去,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江黎肩膀上的伤势,发现按照现在的速度,再只需要一周,这个枪伤就差不多可以自行愈合,不再会影响江黎的日常行动。
许暮静静地看着江黎的伤,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心疼的情绪,他隔着一段距离,指尖轻轻拂过,手指微颤。
即使许暮知道江黎的基因让江黎拥有远超常人的细胞更新速度,但是,疼痛确实实打实地被江黎完完全全地承受下来,如果可以,许暮希望那一枪打在自己身上。
“喂。”
江黎被许暮盯得发毛,他重新将水凝胶薄膜贴好,两指点着许暮的脑袋把他推开。
“现在看到了是吧,能放心了?”江黎歪头问。
许暮点头:“嗯。”
“好,那赶紧做吧。”江黎催促。
“?”许暮茫然,“做什么?”
“爱啊。”江黎毫不遮掩地说,“或者恨也行,都行,随便,快点。”
许暮感觉自己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但他仍耐心地解释:“刚刚不是说了,你受着伤呢,我不能这么做,你好好养伤。”
江黎觉得自己简直是抛媚眼给瞎子看,费尽心机勾引这么久,许暮都能坐怀不乱,他核善地微笑,说:“我刚刚也给你看了,我的伤根本就不妨碍你艹我。”
许暮仍然坚定地摇头:“还是不行,伤口刚结痂,剧烈地运动可能会扯伤或撕裂,造成二次伤害。”
江黎属实是被气得无语,扯着许暮的领子,左手重重地向下按去。
“唔。”许暮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你看,妨碍吗?”江黎甩甩左手,连带着左肩也跟着晃动。
看得许暮心惊肉跳,顾不得自己身体都反应,连忙说:“江黎,你别乱动!”
听得江黎一身反骨,又故意转了转肩膀:“就动,怎么了?”
“江黎……”许暮被逼得没办法,也是真担心江黎伤势加重,无奈地说,“求你,好不好?乖,等你伤好了,你想做什么都行,我都答应。”
“乖个屁,你别跟我说那些,”江黎冷笑,“老子今天就想爽一下,问你最后一遍,你今天做还是不做?”
许暮静静地看着江黎。
他听得出,这是江黎的最后通牒。
唉。
许暮沉默了很久,最终缓缓地,深呼吸,呼出一口气。
“你会有受到二次伤害的危险,今天不行。”许暮坚定地说。
江黎脸上的表情消失,甚至连冷笑都懒得挂在嘴角。
真是的,爽都爽不了,亏他还期待地从三楼冲下去。
一个床伴而已,还试图管束他的行为。
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江黎最终还是选择自由。
江黎拎着许暮的领子,将人拎起来,接着抬脚,毫不犹豫也毫不留情地,直接将对方从沙发上踹下去。
“滚吧。”江黎盘腿在沙发上坐下,随手从一遍捞过来一个抱枕,抱在怀里,对许暮摆了摆手,意兴阑珊地赶人,“以后你也别来了,DAWN酒馆不欢迎你。”
许暮踉跄一下,站稳了,沉默地站在沙发前,没动。
“不走?”江黎冷笑,“再站这儿碍眼,我就叫人轰你出去了。”
许暮还是没动,静静站在原地,注视着江黎。
二楼的房间内一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只剩下两个人平缓的呼吸声。
一片寂静之中,时间缓缓推移,直到江黎的忍耐到达极限前的最后一秒的时候,许暮动了。
江黎抬眼,好整以暇地看着许暮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许暮缓缓抬腿向前走了一步,逐渐走到江黎所坐着的沙发前站定。
江黎正准备抬头,却看见许暮忽然单膝跪下,跪在了沙发前,跪在了他眼前。
这个动作极大地取悦到了江黎,他低头俯视单膝跪地的男人。
大钦查官即使是跪着,身姿也笔直,头一次见许暮低眉顺目的样子,竟然有些赏心悦目。
许暮缓慢地伸出手,目光始终注视着江黎,见他的表情中没有抵触和厌恶,才一点点继续自己的动作。
许暮伸手轻轻抬起来江黎的右手,身子前倾,仰头在江黎的指尖上落下一吻。
江黎感觉指尖触碰到一片柔软,许暮落下一吻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闭着眼,始终保持着亲吻指尖的动作。
江黎的视线扫过许暮的眉眼,在硬朗的眉峰和深邃的眼窝间流连,最终停在乌黑浓密的眼睫上。
忽然,许暮轻轻地翻过他的手腕,睁开眼,微微侧过头,又在他的掌心深深落下一吻,然后将脸颊放在他的手心里,抬起头,望向他。
江黎低头看着,就好像是大钦查官完全将自己送了上来一样。
这是在……对他撒娇?在哄他开心?
天……简直……犯规。
江黎莫名觉得许暮现在的姿态乖得很,让他的心莫名有点软。
但是不行,这家伙试图要管束他。
江黎一想到这,表情又冷下来。
刚准备给许暮一巴掌把这人抽走,忽然听见许暮开口。
大钦查官的脸颊还贴在他的手掌心,在说话时,嘴唇偶尔会轻轻碰到手心,似有若无的,在掌心扫过酥麻的痒意。
“我用手……帮你……你别动,这样可以吗?”
许暮还有点羞耻心里,说完后,别过头,不敢再直视江黎。
喔!
江黎双眼一亮,一下子就回心转意了——
作者有话说:[狗头]
第77章 “你想亲我啊?”
“哟。”江黎轻笑一声, 他又被勾起了兴趣。
江黎垂眼,看见许暮单膝跪在他面前,向前倾身, 将脸颊听话且主动地送到他的掌心中,一副很温驯的模样,像是收敛其锋利爪牙的头狼,将一身锋锐的气息尽数收敛,弯下脊梁, 收束傲骨, 跪在他身前, 任由他摆布。
江黎不屑于也懒得去深究这份臣服究竟是许暮的真心实意,还是因为被欲望所诱惑, 但江黎不得不承认的是, 许暮这样的姿态极大地取悦到了他。
男人即使是跪着, 即使是弯着腰, 但脊背也是直挺的,即使是低眉顺目,但眼中也依旧坚定沉稳、锋芒闪烁。
帅得让江黎觉得浑身都有些发热。
在感觉到脑子开始发昏的时候, 江黎在心里忍不住唾骂自己一句:经不住美色诱惑。
就算隐隐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异样的悸动, 但他仍是昏了头。
江黎本将背靠在沙发上, 而现在微微支起身子,将手肘杵在膝上,另一手饶有兴致地,轻轻拍了拍许暮自己搁在他手心中的脸颊。
“抬头……宝贝。”江黎轻轻笑, 甜腻的称呼揉捻在齿间。
许暮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直视他,江黎能从许暮澄澈蓝黑的双眼里, 看得清他自己的倒影。
江黎将腰弯下去,手腕顺势向下滑,指尖就沿着许暮侧脸的下颌线一路滑倒下巴,用拇指和食指的关节掐住许暮的下巴,向上一抬,迫使男人的头抬得更高,江黎也就惬意地将腰直起来。
这么一抬的动作,江黎清晰地看见,大钦查官呼吸猛地一滞,尔后喉结上下剧烈滑动,带着平复呼吸都轻微喘声,缓缓平息。
“怎么这么能忍啊,亲爱的……”江黎调笑着,手上变了动作,用食指轻轻挠了挠许暮的下巴,在许暮眼神恍惚的那一瞬间想回抽手,也抽身,重新依靠回沙发的靠背上,好整以暇地垂眼看着。
许暮眼睫一颤,视线下落,落在江黎的唇上,盯着一开一合的唇瓣,许暮的胸膛上下起伏,又几次呼吸,才平复下来。
江黎不禁失笑,他问:“你想亲我啊?”
许暮抿了抿唇,意图被识破,下意识做出吞咽的动作。
“说话。”江黎在沙发上挪了一下,换了个姿势,抬脚踩在了许暮的膝上。
他脚上没穿鞋袜,白皙的足尖点在许暮灰黑色的制服裤上,一黑一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和冲击,将江黎的肤色衬得更漂亮、吸人目光。
他的脚并不光滑细嫩,而是充满着力量感,足弓绷成一把完美流畅的新月弯刀,跟腱劲长有力,点在许暮的膝盖上,轻轻踩了踩,然后又向前挪,整个脚掌踩在了男人的大腿上。
许暮整个人都僵硬了,他的呼吸声中带着微不可闻的颤音,许暮深深闭了闭眼,重重呼出一口气,再睁眼时,眼底翻涌着浓重的墨色,却依旧维持面上的镇定。
“想。”许暮的声音低沉又沙哑,隐忍着,忍耐着。
“想干什么?说全了呀。”
江黎坏笑,声音轻轻地,脚上盘旋的动作也轻轻的,休闲宽松的裤腿晃晃悠悠,让那一小截的踝骨时隐时现。
“我想吻你……”男人声音依旧沙哑,沙哑中带着沉重的欲望,还有些更深沉的东西,江黎刻意将许暮表达出的其他情愫忽略掉,只听自己想听的部分。
于是江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轻笑一声,懒得动,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唇,又懒洋洋放下手,努努嘴,说:“喏,自己来吧。”
许暮望着江黎的动作,静了两秒,然后抬手握住了江黎的脚踝。
他一掌将江黎的脚踝整个包拢握住,然后缓缓从单膝跪地的姿势站起来,顺势也抬起江黎的腿。
“……诶诶诶?”
江黎被拎着腿,他却也只是惊讶了一瞬间,就回过神来,克制住了自己下意识就要往对方心窝狠狠踹一脚的动作。
毕竟他是个杀手,早就养成了一些在战斗的时候下意识的本能反应,搏命的时候,经过大脑思考还是太慢,而无数次生死边缘历练出的刻进骨子里的反应,更要有效。
嗐,差点踹死许暮。
犹豫这一下,许暮已经欺身而来,凑近了,用手臂捞着他的腿弯,带着灼热滚烫的呼吸,将唇重重地贴在他的唇上。
下一秒,江黎感到自己的唇被分开,齿关被撬开,许暮的动作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攻势凌厉,瞬间侵占了他整个口腔,将他的空气尽数掠夺。
江黎被亲得舒服,伸手环上了许暮的脖颈,眯起眼轻轻哼了一声。
正准备舒舒服服享受,然而许暮却起身离去,两人的唇分开,牵连出一缕银丝。
江黎不满地皱起眉头,抬眼去瞪许暮:“你忍了半天,就这点本事?”
许暮:“……”
大钦查官往往在执行任务时完全不会被激将法扰乱心神,但现在心里却莫名不服气。
本想松开江黎,但现在改变主意了。
许暮用力攥紧了江黎的脚踝,抬起膝盖,压在沙发边缘,将江黎的双腿分开,然后松手,一手按在江黎头侧的沙发上,另一手揽住江黎的后脑,再度吻上去,手臂紧紧地固定着江黎的头,让他向上仰头,将整个人都覆压其上,而胳膊仍然是小心地环绕着,生怕触碰或是牵连到江黎左肩的伤口。
一步步被攻城掠地,唇瓣也被细细研磨吮吸,江黎逐渐被亲得脊背酥麻,头脑晕乎乎,他圈在许暮脖颈间的手臂都失了力气,向下滑落,只得用指尖勾着许暮的衣领,来维持力气。
唔……
简直快喘不过气来了。
而许暮还在不知疲倦一般地吻他,一遍一遍攻略直至更深,江黎眼睫轻颤着,眼尾沁出了泪,他伸手抵在许暮的喉结上,按着对方,向后推,示意许暮别亲了。
然而喉结上下滚动,亲吻也停顿了片刻,嘴唇松开了,却仍停留在江黎的唇边,江黎感觉到许暮轻轻换了口气,濡湿的呼吸落在唇边,麻酥酥的。
江黎觉得大事不妙,就准备仰头往后躲,可他忘了许暮正揽着他的后脑,江黎刚向后一抬头,就被按着后脑捞了回来,重新与许暮的唇重叠在一起,这次是更加疾风骤雨一般的,凶狠的亲吻。
江黎:“呜……?”
大钦查官的亲吻还是他亲嘴教的,怎么短短这么一会儿功夫,就亲得他完全招架不住,浑身发软了?
许暮这家伙,是不是回去偷偷找人练习了!
江黎喜欢游刃有余的掌控,现在的许暮好像隐隐约约不太好任他摆布了。
不是!这家伙是黑化了吧!不都说是钦查处禁欲纯情的高冷队长吗,就被他随随便便勾了一下就勾成现在的样子啦?
太完蛋了吧这也!
呜……别亲啦,松嘴!
江黎迷迷糊糊地,被里里外外亲了个透,微薄的空气让他几乎缺氧,晕晕的,抱着抱枕,感觉被亲成柔柔软软一摊狐饼了,一点都不想动,懒洋洋瘫在沙发,眼神放空,胸膛起伏,不住地喘息。
“江黎……”许暮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贴在他耳边说话,竟意外地好听,如同静水深流般,缓缓流淌过他的耳膜,“在用手帮你之前,可不可以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江黎还哪管什么条件,他在此刻深切共情旧纪元古代的昏君,胡乱点头,连一句“好”也懒得说,只软绵绵从鼻腔中哼出一句“嗯”。
却忽然间听见“咔嚓”一声。
很清脆的声响,接着手腕间一凉,然后就是一重。
江黎清醒了,他一低头,看见一个亮银色的手铐,拷在了他的双手手腕上。
江黎:“……”
他有点变了脸色,不过手铐而已,想挣脱还是轻轻松松。
但他不爽。
“喂,”江黎抬起双手,送到许暮眼前,歪头冷笑,“你这是什么意思?大钦查官这是反悔了想抓我?用这么拙劣下作的手段?”
许暮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俯身下压,重新吻上江黎的唇,声音就含混了一点,说:“说什么呢……”
江黎没什么反应,睁着眼,冷冷地盯着许暮。
却忽然感受到许暮灼热的掌心覆盖住了自己的腰,并顺势向下滑去。
许暮手掌在江黎的腰窝上停留片刻,辗转轻碾,小心翼翼地覆盖包裹。
唔。
江黎双眼一眯,刚想狠狠地用牙齿咬上许暮的嘴唇,忽然听见许暮轻声道安抚:“答应我,别乱动,钥匙就插在手铐的锁孔里,不用担心。”
江黎的动作放缓,用齿尖轻轻咬了咬许暮的舌尖。
从凶狠的进攻,变成了缠绵的亲昵。
“一会儿难受了,跟我说,别乱动,我担心碰到你的伤。”许暮声音缓缓的,低沉中带着诱哄,又有欲望,很好听,“所以答应我,委屈你,带着手铐一会儿,可以吗?”
江黎懂了。
原来不是要借机抓他啊。
浑身警惕的尖刺被收敛回去,江黎轻笑一声,晃晃手腕,手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回吻住许暮的唇瓣。
唇舌缠绵又亲密地交织在一起,湿润的水声中,夹杂着时不时的几声手铐清脆的碰撞声。
却比单纯缠绵的吻声要更激烈,更能激发起莫名的欲念,成了最有效用的催情剂。
“当然啦亲爱的……这样的玩法,还真新奇的体验。”江黎在接吻的间隙,笑眯眯地贴在许暮耳边,故意伸出舌尖,轻触上大钦查官的耳尖,然后又用牙齿轻轻咬了咬,浑话加上挑逗,瞬间惹得对方身子猛地一僵。
然而江黎却忘了,他正受制于人。
许暮的手掌和手指上,都有训练留下的薄茧,粗砺的触感简直在那下意识紧绷后被握紧的一瞬间……
让他自食恶果。
第78章 疏解
“啊……”
江黎不受控地抬起手臂, 圈住许暮的后脑,伴随着手铐金属链条哗啦啦的清脆声响,江黎手指猛地收缩, 抓住大钦查官的头发,修长的脖颈下意识上扬,弯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喉结上下滑动,一双狐狸眼眯成迷离的弧线, 睫毛像翩跹的蝶, 无意识地颤抖着。
嘶。
许暮的头发被江黎拽下来好几根, 他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整握着江黎的手掌的力道也不禁重了些许。!
江黎眼睛一瞬间睁大, 下一秒又忽然紧紧闭上。
“呜……”
江黎嘴唇无意识张开, 哼唧了一声, 他被弄得难忍, 身子瞬间软了下来,手指无力再抓着许暮的头发,只能沿着脖颈滑落下来, 指甲在许暮的后颈留下了几道抓痕, 又惹得许暮受了刺激, 整个人先是一顿,然后骤然仰头,直愣愣地看了他两秒,眼眶逐渐红了, 然后下一秒,许暮的动作更甚。
江黎呼吸被揉碎,凌乱又夹杂着破碎的腔调, 像是陷入了恶性的循环,剧烈的刺激袭来,沿着脊背一路攀升,那种缠绵的爽感密密麻麻持续不断地席卷他整个身体,在大脑中翻涌不断。
唔……
这简直……简直……
江黎爽了,他简直太满意。
甚至心里在庆幸,幸亏当初没和大钦查官闹掰,不然哪里在去寻找到这样一个哪哪儿都令他满意的床伴,又帅得很,又听话,伺候人起来又完全对他的胃口。
在最开始的这两下刺激中,将今日早晨的缠绵亲昵奠定了一个高标准的基调,调子起得太高,后续的行动全都得按照这个标准来。
索性许暮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江黎舒服地眯着眼,他胸腔微微起伏,薄唇微张,轻声喘息,手铐相互碰撞的声响成了伴奏曲,在布满酒香的调酒室中轻盈地演奏。
大钦查官伺候得太舒服,让江黎全身上下都开始发软,有点想彻底蜷缩着窝起来。
被捋顺了,马上就要摊成一摊狐狐饼。
“江黎……?”许暮见他正在一点点顺着沙发背向下滑,哑着嗓子轻轻唤了江黎一声。
江黎听见了,没什么反应,只是慵懒地从喉中甜腻地哼出一声“嗯?”
“江黎……你要掉下来了。”许暮清了清嗓子,说。
“哦……”江黎慢吞吞地应了一声,轻轻晃动了一下脑袋,甩开散落在额前,挡住了眼睛的半长发,双臂拢着许暮的脖颈,“要掉下去了呀……那可怎么办呢……你抱我吧……宝贝……好不好,嗯?”
江黎的声音很缓,带着十足的诱哄意味,就像是黑夜里一双睁着绿莹莹的眼睛的狐妖,鬼火一般闪烁翩跹,妖冶、魅惑,带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许暮眼神瞬间暗了几分,他喉结滚动,却没再忍耐自己内心的欲望。
他轻轻俯下身,让江黎的手臂从他的肩上放下,确保江黎的动作不会扯到伤口。
许暮仍单膝跪着,跪在江黎身前,仰头望着他。
江黎也笑意盈盈地低头与许暮对视,忽然有那么一瞬间有点莫名的感慨。
原本之前总觉得,大钦查官看着像是钦天监从小到大洗脑养出的那种,完全听从主人的命令的,听话的狗。
但是现在,江黎却看见许暮眼眶微红,看着他的眼神中,再也不复原本的冷漠与平静,就像是平寂无波的海面此时却汹涌着狂风骤雨,贪念、痴念、欲念,全都在那双原本高冷平静波澜不惊的星目中叫嚣着,吵闹着,随时可能席卷而出,要将自己吞吃殆尽一般,暗流涌动。
江黎忽然就觉得事情有趣起来了,许暮——大钦查官,这个上城区最高执法者,瞒天过海,在钦天监那边欺上瞒下,隐藏自己隶属于渊组织杀手的身份,掩盖他杀人越货的行为,替他做伪证,甚至不顾身份和立场,也不顾他双手沾满淋漓鲜血,反而是和他厮混在一起,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共同沉溺于欲望的海洋中,沉沉浮浮。
真是有趣,许暮不应该是臣服于欲望的人。
渊之前不是没派人施展过色诱和美人计,试图腐蚀这位上城区一身正气的大钦查官,但结果无一例外,大钦查官完全对美色无动于衷,也没人能成为他的“灵魂知己”,有些蠢的,甚至被许暮看破伪装,剥茧抽丝,识破了渊的身份,反手将试图接近他的人送进了审判庭。
而正是这样的一个人,现在正跪在他面前,虔诚地跪着、听话地跪着,跪在他这个渊的首席杀手身前,正放下身段,在给他用手疏解。
江黎眨了眨眼,难道是因为自己长得额外的好看?
哦,确实是,江黎有绝对的自信,他肯定比渊之前派出去的那些家伙好看的多,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许暮看脸这么卡颜的吗?
瞧瞧大钦查官现在的样子,身着钦查官制服的内置银灰色衬衫,明明衣衫整洁,连一丝一毫的褶皱都无,但哪里有一点属于钦查官的那种冷冷清清的样子。
江黎觉得事情好像向着更有趣的方向进展了。
许暮,这位声名在望的大钦查官,好像正在逐渐脱离钦天监的掌控,逐渐失去了对钦天监的忠心。
钦天监在生来就是狼的幼崽脖颈上套上项圈,试图将狼驯养成条件更优秀的听话的狗。
然而在压抑之中的狼性开始逐渐产生自我怀疑,最终的钦天监,只是养成了一只再也不受控制,甚至要扭身反过来噬主的疯狗。
大钦查官现在就好像一条压抑不住的疯狗。
江黎勾唇一笑,在身体的欢愉之中,没忍住将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
许暮缓缓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惑开口:“你说……疯狗?我?”
江黎:“……”
坏了。一不小心就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但江黎从来不会心虚愧疚。
即使是手腕被拷着,江黎的气势也丝毫不落于下风,手腕清脆一声响,江黎挑起许暮的下巴。
“是呀……宝贝,想不想当我的狗?”江黎笑眯眯地问。
许暮愣了一下。
大钦查官其实并不懂这种情人间的床上的浑话和趣味。
但在江黎那双勾人的狐狸眼中,许暮仍是下意识轻轻吞咽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头。
“好呀,那做狗是不是得听话?”江黎脸上的笑意更深。
许暮静静地看着他。
“亲爱的,听话,来,抱我。”江黎俯身覆在许暮耳边轻声呢喃。
许暮顺从地抬手揽住了江黎的腰。
“嗯?”江黎笑,“就这点本事?”
许暮沉默一瞬,眼眶更红,忽地小心地将江黎的左臂放好,然后站起身来。
“干嘛?”江黎好整以暇,懒洋洋抬头望他。
而下一秒,江黎眼前一花,他正处于放松地状态,却忽然被许暮侧身揽着腰一整个抱起来。
江黎轻呼一声,整个人双腿离开沙发,腾空而起,被许暮抱在身前,却很稳。
江黎身形颀长,身上也覆着薄肌,蕴着惊人的爆发力,甚至能单手拧断敌人的脖子,他体重不轻,然而大钦查官抱起来却丝毫不吃力。
江黎也没挣扎,任由许暮抱着,却见大钦查官抱着他坐在了沙发上。
许暮比他高出半个头,身材也比他稍宽阔一圈,江黎被许暮抱着坐在他的双腿上,能够完美地被男人拢在怀中。
许暮张开着双腿,江黎坐在他双腿之间,后背贴在许暮坚实的胸前。
江黎扬起头,后颈刚好可以落在许暮的左肩上,他向右偏过头,可以看见许暮棱角分明的侧脸,以及微微发红的眼眶。
“怎么这么抱着我?”江黎明知故问。
许暮从江黎背后,双手环绕着他的腰,从背后抱着他,默了默,说:“这样,能抱你,也能……”
大钦查官面皮薄,有些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只能微微敛眸,长睫遮掩住眼底翻涌的欲念。
不说话,却身体力行地演示言语没能表达出的意思。
他将手落在了上面,弯曲手指,微微用力圈住,从上到下滑过一遭。
“草……你!呜……”
江黎没想到他忽然动手,剧烈的刺激感从如同细微的电流一般,从上到下迅速席卷了整个脊背。
许暮动作没停,另一手却紧紧地揽住江黎的整个腰肢,将人紧紧地圈在自己的怀里,连下意识要向下滑溜走的动作,都施展不开。
被人从背后抱住,又上下不停地揉捻滑行的感觉过于新奇,以至于身体的敏感程度再度上升,江黎微微皱起眉,调酒室屋顶的光线刚好晃着眼,江黎闭上双眼,努力向上仰起头,像是被漩涡席卷溺水的人一般,竭力呼吸水面交接处的氧气,白皙的脖颈向后弯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刚好抵在许暮的肩上。
大钦查官早已脱了外衣,身上穿着钦查官银灰色的制服,制服被江黎的脖颈蹭的揉皱了,出现一道道涟漪,像是一片纯白的羽毛,落在灰黑色的湖面上。
他微微张开唇,起伏不定的喘声和呻吟,从唇边破碎溢出。
许暮在性行为中往往很沉默,不说话,只是用力做。
一时室内静默无言,只有江黎一个人难忍的喘息声。
调酒室内,酒香渐浓,像是尘封许久的佳酿,被人捻着酒塞,一点点旋转,渐入佳境,忽急忽缓,逐渐从酒瓶的瓶颈中,彻底拔出。
江黎忽然整个身子猛地一颤,紧紧弓起腰,他瞪大双眼,屋顶灯白光乍现。
一霎时酒香奔涌而出,香气溢满屋——
作者有话说:报告读者宝贝,作者还活着
第79章 抢发
江黎蜷在许暮的怀中, 仰着头,将后脑搭在许暮的肩上,半长的发丝凌乱散落, 额角布满了浅浅一层薄汗,微微浸透,让耳边的头发贴在脸颊上。
他胸膛轻轻起伏着,平复呼吸,微眯着眼, 享受生理上的愉悦的余韵。
许暮在他身后, 用手拂开他额角的碎发, 轻轻用手挑起他的下巴,向侧方偏转, 然后俯身低头, 去吻他。
江黎毫不客气地抬头接受了这个缠绵的吻。
然后动了动腿, 抬脚轻踹许暮的小腿。
“怎么了?”许暮低声问, 又低头,封住他的唇,动作看似亲吻温柔又绅士, 但却暗含着不可置喙的强势, 亲吻持续很久, 步步侵略,丝毫不留给江黎推开他,也没留下任何换气的余地。
“唔……”江黎从嘴角溢出一声轻哼,双手不自觉地攥住许暮的衣领, 手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一声响。
许暮担心他动作扯到伤口,抬起头, 轻轻扶住江黎的肩膀,眼中翻涌不息的波涛渐渐平歇。
江黎缓了口气,撑着许暮的腿坐直了身子,低头瞥了一眼一片狼藉的腿间,轻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说:“你干的,给我清理干净。”
许暮顺着江黎的视线看过去,身子轻微一僵。
确实是,对克己守礼的大钦查官来说……是有点太荒唐了。
但许暮也知道,他完全拿江黎没办法。
许暮把江黎抱到沙发上坐好,站起身来。
“洗手台那边有新毛巾。”江黎说。
“好。”
许暮去拆了新的毛巾,用水打湿,将毛巾左右交叠,然后旋转拧干水分,走回沙发边,单膝跪在江黎面前,细细地替江黎清理沾到腿上的东西。
江黎没说话,只是垂眼看他。
大钦查官的神情专注又认真,手上的动作也轻,仿佛是在照料一件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江黎脑子里天马行空,忽然被自己想到的比喻雷得浑身恶寒,于是抬腿轻轻踹了许暮一脚。
许暮:“……?”
“喂,你帮完我了,那你怎么解决?”江黎意有所指,笑眯眯地将视线落在了许暮身上。
许暮手上的动作只略一顿,却没说话,继续帮江黎清理干净。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再借用一下浴室么?”许暮问。
“嗯哼。”
虽然江黎不喜欢外人踏足他的私人领地,但大钦查官嘛……上次已经上过一次楼了,而且,江黎发现自己心里并不厌恶,既然如此,那就随意而为。
许暮进了淋浴间,淋浴间内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江黎坐在床边,双手轻轻一抖,指尖微动,就解开了扣在手腕上的手铐。
咔哒一声,手铐应声而落,江黎将一边挂在腕上,闲着无聊,懒洋洋转着手腕,让手铐在腕间转圈。
这时,通讯手环轻轻一震,江黎低头,看见了枯云转发给他的一张报刊的电子件。
江黎随手点开,一目十行,忽然视线一顿。
他在这张报刊上,看见了自己的照片。
照片背景是在当初围剿的第一处据点,在那个废弃的工厂铁楼梯下面,是他的侧脸,江黎立刻将记忆追溯到到那时,钦查处支援的车队刚到,他察觉到了有人在拍他,江黎本以为是钦查队例行的行动记录,没想到竟然会直接刊登发表。
标题是,特别感谢黑街当地居民,见义勇为,帮助钦查队破获下城区反动组织渊劫掠孩童的罪行。
再旁边,和江黎自己那张照片并排的,是许暮的工作照。
江黎看着,无声咧开嘴角。
之前还想过他和许暮这个宿敌第一次在报纸上刊登会是怎样的一片腥风血雨,没想到竟然是被刊登在同一个版面上,共同受嘉奖。
江黎动了动手指,将他和许暮并排的照片截图保存。
紧接着枯云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枯云:吗的傻逼钦天监!!!这踏马不是明晃晃的栽赃陷害吗!!!!根本就没干过的事,什么屎盆子都往我们头上扣!他们抓到的那帮人根本就不是我们渊的人!要点脸吧要点脸吧!一群衣冠禽兽!!!】
看得出,枯云气的不轻,瞧瞧用了多少个叹号。
江黎回了个句号,表示他看到消息了。
【枯云:江黎,你的照片被发出去了,怎么回事,身份没暴露吧?】
【AAADAWN酒馆江老板:发就发吧,暴露的只是酒馆老板“江黎”这个平时用的身份。】
【枯云:好好好,只要钦天监那边不知道你是厄火就可以。】
江黎其实觉得没必要,但枯云硬是要求,江黎也就应下,刚想回复枯云说钦天监不知道,忽然那天江边的记忆伴随着淋浴间内的水声涌入脑中。
【AAADAWN酒馆江老板:[呲牙笑.jpg]】
【枯云:……我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AAADAWN酒馆江老板:他们钦查官队长知道我是厄火。】
【枯云:???】
下一秒,枯云的视频通讯就拨了过来。
“干嘛?”江黎懒洋洋接了通讯。
入目的是枯云那张焦急的干瘦的脸颊,他语气急促,像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询问:“怎么回事?江黎,你什么时候暴露的?钦天监已经知道了?许暮的钦查队那边是什么反应,他们对你展开追捕行动了吗?你现在在DAWN酒馆?安全吗?需要我们派人去那边保护你吗?难道是你和许暮上次一起行动的时候被他察觉到了?该死,我们在钦天监的那个钉子怎么完全没接触到这个情报,难不成钦天监在秘密行动?”
江黎嫌弃地抬高手腕,将通讯手环挪得远了些,远离枯云连气都不带换一下的一通询问。
这一挪,视频中闪过一抹银色,枯云眼尖地一眼就看到了江黎手腕上挂着的手铐,登时倒抽一口凉气,狭窄的吊梢眼一瞬间就睁大了,颤抖着手指指着屏幕,声音惊恐。
“江江江江——!”
江黎挑眉,抬起手腕晃一晃手铐,笑着说:“这个?放心,许大队长没有把厄火的消息上报……”
“江黎,我把那个毛巾洗了,该挂在哪边晾干?”话音未落,淋浴间的门被拉开,许暮从中走出,带着一身湿润的水汽,走到江黎身边,说,“你在打通讯视频……”
许暮本想回避一下,但江黎的手臂恰巧抬得很高,通讯的光屏完全没遮掩。
视频中的枯云和许暮刚好四目相对。
一时间房间内分外安静。
他们自然认得彼此。
渊的领导者之一,负责情报库和杀手组织的枯云,和钦天监下设钦查处首席钦查官许暮。
两方组织互相渗透,争斗多年,他们都掌控着对方的很多信息,其中自然也包括对方组织重要人物的身份信息、样貌照片。
枯云的眼睛一顿、一顿地,落在许暮被水汽洇湿的发梢,不难看出,这位钦查官队长刚才必定刚洗完澡,额前的头发被撩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撩起的头发发尾湿漉漉的,手臂处的衬衫向上折了两折,手上还拎着一个拧得半干的毛巾。
这位渊的领导者在一片沉寂之中,又将视线缓缓地转回江黎身上,落在江黎手腕挂着的,那明显属于钦查处的银灰色手铐上。
这对吗?
这不对。
这不可能对。
枯云唰地一下挂掉了通讯,瞬间黑屏。
江黎:“?”
许暮:“……”
江黎诧异地抬头瞅着许暮:“你怎么把他吓成这样?”
许暮:“……”
许暮在江黎身边坐下,问:“是枯云吧,你上司?”
“算是。”江黎非常自然地往旁边一歪,没骨头地靠在许暮肩上,操作手环,将投影屏立起来,把电子版的报刊展示给许暮看,漫不经心地问,“你们钦查处效率挺高,这么快就确定凶手发出公开声明了。”
许暮看向投影屏,在看到“反动组织渊”这几个字的时候,瞳孔瞬间紧缩。
“不可能。”
江黎拖长语调,阴阳怪气:“哟。白纸黑字,不可能什么?”
许暮不可思议地将整个报纸又读了一遍,然后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
江黎嗤笑一声:“这就是你跟我说的,让我相信你,会查明真凶,给遇难的孩子们一个交代?”
许暮迅速握住江黎的手,眼神认真又冷静:“这此行动,是我负责,后续审讯结果,也是我在跟进,虽然目前审出来的线索都指向渊,但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今早离开钦查处前,我刚整理出一份审讯结果的报告,但我没有上交。”
说着,许暮将手指点在屏幕上的发报时间上:“06:30,那时我还没离开钦查处,报告就在我手里,钦天监又是如何能确定真凶,甚至发表声明的?”
江黎挑眉,刚好和许暮对视上,这一瞬间,他也懂了。
“呵呵,你们真有意思。”江黎啧啧称叹。
“我得回处里一趟,先走了。”许暮神情凝重,迅速起身,不再耽搁时间,立刻告别江黎下楼。
江黎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从三楼的窗子向下望,目送许暮开车离开。
静了几秒后,他抬起手环,重新给枯云拨了通通讯。
“活着么还?”江黎笑着问。
枯云的表情就没有这么轻松了:“江黎,你和许暮,什么关系?”
“哦……”江黎没有立刻回答枯云的问题,就等着对方抓肝挠肺,而他静静看着许暮的车逐渐变小,成了原处地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然后唰地重新拉拢窗帘。
“我和他啊,”江黎戏谑一笑,好整以暇地盯着枯云的表情,薄唇轻动,吐出两个字来。
“炮、友。”——
作者有话说:我回归了!!!
毕业论文答辩结束,关于为什么会这么惨,因为苯人双学位,相当于在短短三个月内要完成两篇毕业论文的任务量,致死量,呜呜呜不提也罢。
总之我活着回来了!恢复更新!
[可怜]
第80章 交锋
通讯的那头陷入了长久的, 令人窒息的沉默。
枯云用手指掐着自己的人中,才让自己没一翻白眼撅过去。
而江黎笑嘻嘻地顺手打开了录像按键,心满意足地把枯云哆哆嗦嗦震惊的样子全录了下来。
“你、你和……”枯云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 往下扯,震惊到语无伦次,“我说的是那个许暮,你和他、他……你真和他……”
“嗯,对, 做过几次。”江黎毫不在意地说。
“做……”
枯云崩溃道:“很危险的啊!他知道你的身份万一把你上报给钦天监, 你将要面临无休无止的追杀你知道吗江黎!你可是我们最优秀的杀手苗苗诶呦喂你能不能保护好自己啊!你之前不是最讨厌钦天监的人了么, 许暮算是我们最难搞的一位敌人,你怎么……”
“好了好了, ”江黎被吵得脑袋疼, 他挥手打断了枯云的话, “你无权干涉我的私生活, 就算暴露了样貌又如何,不耽误我替你们杀人,再说了, 大钦查官这不是没把我的情况上报么?”
江黎倚在窗边, 忽然一双狐狸眼狡黠闪烁。
“欸, 枯云,”江黎凑近投影屏,轻声说,“我觉得这位许队长好像对钦天监的忠诚有所动摇, 你要不要努努力发展一下?”
“得了吧,那位的意志铁打的,你当我们以前没试过?”枯云一想起来之前的失败, 就气不打一出来,“都没用!”
“啧,真完蛋。”江黎翻了个白眼。
“不说这个,江黎,这次你帮了钦查队的忙,钦天监会找你。”
“找呗。”
“他们按惯例会做行动记录,但那只是表面的,”枯云神情严肃,“如果这次绑架儿童的事情真的是他们做的,那找你就会是鸿门宴,你要小心。”
“知道了。”江黎漫不经心应下。
……
上城区,钦查处。
许暮卡着道路行驶规范的最高限速,一脚油门轰到了钦查处的大门口。
下了车,一脸寒霜。
“许哥,你回——”白严辉正好下班,看见许暮的脸色,乐呵呵的招呼声戛然而止,“怎么了许哥?”
“看报纸了么?”许暮问。
白严辉挠挠头:“没呢,怎么了?”
许暮展开手环的屏幕给白严辉看,白严辉凑过去,眯着眼一字一字地读:“案……情……公……示……这写的不是我们这次的行动情况吗?我看看啊……这有啥问题……等等。”
白严辉猛地抬头,瞪大眼睛看向许暮:“许哥,我们的审讯报告不是还没有送上去么?”
许暮:“是。”
“那他们怎么提前把案件报道出来了???”
许暮收了手环,大跨步往钦查处内走,边走边问:“我今早离开之后,钦天监有让人来拿材料么?”
“没有,许哥你不在处里,如果有上级来调档需要我签字,我这边没收到提醒。”白严辉回答。
“知道了。”
许暮去办公室内,一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办公室的鲜花,花香扑鼻,馥郁芬芳,齐乐正在把一大束一大束的花摆放整齐。
“这是……?”许暮脚步微微一顿。
齐乐听见声音,抬头,看见许暮,双眼一亮:“头儿你回来啦?这些是被救回来的孩子的父母为了表达感谢,自发组织送您的花。”
许暮轻轻点头,绕过花束,去办公桌抽屉里取出那本整理了这次行动材料的文件夹,说:“我去一趟钦天监,审讯没结束,任何人不准将审讯室内的犯人提走!”
“是!”白严辉立正大声应道。
“欸?”齐乐左看看右看看,见许暮神情凝重,立刻用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站起来,大声说,“是!”
许暮离开钦查处,开车到钦天监的总部。
叩叩叩。
许暮敲响卞印江办公室的门。
门内传来卞印江中气十足的声音:“进来。”
许暮推门进入。
办公室内,卞印江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依旧是那副威严的模样,办公桌前站着一名钦天监的员工。
卞印江看到许暮,露出公事公办的笑容:“小许怎么来了?”
说着,轻轻摆了摆手指,示意那个钦天监员工出门。
许暮走上前,身后传来关门声。
许暮将这次行动的材料放到卞印江的办公桌上,又调出路上打印的报刊,一同在桌上推了过去。
“卞长官,钦查处的审讯还没有完全结束,行动记录尚未提交,为什么这次行动的结果就已经公开发表至上城区的网络平台了?”
卞印江面色不变,静静听完了许暮的问题,从一旁的眼镜架上拿下眼睛,擦了擦,戴上,拿起桌上的文件和打印的报纸,扫了一眼,又摘下眼镜,抬眼看了看许暮。
他的这位钦查队队长,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表情认真严肃,钦查处的制服板板正正穿在身上,一丝不苟,恭恭敬敬地站在办公桌前,身体微微前倾,正等着他的指令。
唉,什么都好,能力更是一顶一的强,就是太轴、太倔、太较真。
“小许啊。”
卞印江清了清嗓子,“这事儿啊,是我吩咐下去的。”
“您……?”许暮心中一沉,但面色不改,他收敛眉眼,将眼底微微震颤的神情掩饰下去,再抬眼,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卞印江叹了口气,说:“这次出事的都是孩子,又涉及到了钦天监员工的家属,丢了上百个孩子,事情太恶劣,城里舆论闹得比较大,人心惶惶的。”
许暮沉默地听着,见卞印江抬头看了他一眼,许暮轻微颔首躬身,表示自己在听。
“之前我记着,你中途让那个老齐家那个孩子回来上报行动情况,我就把那份汇报丢给报社的人,让他们抓紧时间赶出一版稿子来,先定定受害者家属的心。”卞印江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绕过办公桌,背着手走到许暮身边,拍了拍许暮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许暮侧目,视线落在卞印江的手上。
这位钦天监最高领导者之一,保养得当,手背上的皮肤只能看出轻微的干皱,并无多少衰老的痕迹。
“可是,卞长官,”许暮凝眉,沉声询问,“我们审讯流程还没有结束,现在尚不能完全认定此次的幕后真凶就是渊,这样提前定罪,岂不是……”
“小许啊,”卞印江打断了许暮的话,盯着许暮的双眼,尔后忽然笑了一下,“你还太年轻,不懂渊有多么凶残、狡诈,唉……我和渊战斗了快四十年,眼睁睁看着这个组织势力范围越来越大,给我们上城区带来了极大的威胁。尤其是近二十年,他们的举动更加疯狂……”
“但提前公示,这不符合规章!我们既钦领天命,那更要做到查明真相后才可定罪,如果案件反转,冤枉了无辜的人,让正义缺席,便是大错了,长官。”
许暮目不转睛地看着卞印江的办公室后墙,墙上一样,也是属于钦天监的八个银灰色大字。
钦领天命,监察众生。
“许暮。”卞印江回头看了眼许暮视线所望的方向,“你这是在担心我决策失误吗?在公示见刊之前,我打过电话,当时是老齐家那个孩子接的,我问过他案件的细节,那些罪犯,已经有人供出渊了,不是么?”
许暮听出来卞印江的语气已经有些变化,言语中带着暗暗的压迫意味。
他知道自己再问也没用了。
许暮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仿佛只是一个听从上级指令的执法者。
“是,长官。”
“好。”卞印江看许暮听进去了,满意地点点头,又拍了拍许暮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这就对了,如果你还是不放心,这次后续审判台定罪的流程,你也时刻跟进着,我会跟卓审判长说一声的。”
这是在给他补偿。许暮心想。卞印江还是知道这次的提前抢发案情公示的行为不妥当。
正和他意,许暮没理由不应下。
在卞印江这里填写了一个申请表单后,许暮合上笔盖,将签字笔插入自己衬衫胸前的口袋中。
“好,我一会让人转交给卓审判长。”卞印江接过申请单,忽然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伸出两根手指,拈起桌上打印的报纸,递给许暮,嘶了一声,问,“对了,小许啊,这个人,能跟我详细讲讲,他是怎么答应你协助钦查队一同行动的?”
许暮看到卞印江指着报纸上江黎的照片,似乎对江黎很感兴趣的样子。
许暮一瞬间屏住呼吸,贴在大腿外侧的手指瞬间冰凉,他将手指无声收缩,攥成拳,让指甲扎进掌心,不动声色地冷静下来。
因为父母曾在调查Ether研究所爆炸的那次行动中双双殉职,他进入钦查队后,也曾调查过当初的卷宗。
Ether实验室爆炸那晚,四名主要研究员爆发争吵,研究员江枳携实验样本E-116出逃,其他三名研究员在争执中操作失误,导致实验室爆炸,尸骨无存,江枳逃亡至黑街,抱着实验样本跳入火海,钦查队员扑灭火势后,只找到一大一小两具焦黑的尸体。
上辈子许暮打开过江黎一直戴着的黑曜石吊坠,吊坠中是一份研究总结报告,一眼便知,江黎就是当初那个在卷宗中被记录死亡的实验样本E-116。
而江黎如今是渊的首席杀手厄火,是钦天监的眼中钉。
无论是E-116,还是厄火,都是麻烦的身份。
许暮眼底起了片刻微澜。
难道卞印江察觉到了什么,江黎会有危险么?
轻轻吸了一口气,许暮开口时,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之前有过一面之缘,在查抄一处倒卖神经药物的酒馆时,带他回过钦查处,经调查后发现他与私下倒卖药物的调酒师并无交易,就登记了基本信息,然后放他离开了。”
这些信息都是真实的,卞印江也很容易就会查到,许暮没有必要在这上面隐瞒。
“耽误他一夜的时间,他离开那天早晨,为表歉意,我请他吃了早饭。”许暮说着,不动声色地观察卞印江的神情。
卞印江正兴致盎然地听着,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这次去黑街,行动刚开始时处处碰壁,寸步难行,后来我们想到他是黑街本地人,会更熟悉黑街的情况,我和队员尝试着招募他作为行动的临时向导,他答应了。”
“就这样?”卞印江问。
许暮冷静地点头:“就这样。”
卞印江背着手沉思着什么。
许暮静静地等待着。
“真没想到,本以为二十年前那场意外,黑街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对钦天监有着极大的敌意,这也让我们在黑街的工作很难展开呀……但没想到竟然会有黑街的居民愿意帮助钦天监,好,很好。”卞印江拍了拍手掌,很满意地说。
许暮微微皱眉。
他从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但无论如何,江黎的身份没被怀疑,让许暮心中松了口气。
“好了,小许,我看天也不早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回去休息吧,这次行动忙到现在,是该给自己放两天假了。”卞印江微笑着说。
“好的,告辞,卞长官。”许暮微微颔首,离开了卞印江的办公室。
合上门后,许暮眼底的神色渐冷,仿佛广袤无垠的海面逐渐凝结成冰。
本以为只是钦天监内部出现了问题,但通过这次对话,许暮已经可以基本确定,卞印江即使不是龌龊本身,也绝对是知情者之一。
连最高领导者之一都是这样,那钦天监从上到下,几乎已经被蚁虫啃噬一空,全是漏洞。
许暮在心中无声叹息。
他本想将查证上城区内工厂废气污染物排放问题的申请函直接递交给卞印江,但刚刚在卞印江的办公室,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如今看来,还得私下进行,不打草惊蛇才是。
许暮离开了钦天监总部。
卞印江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内,目送许暮开车离开。
叮铃铃——
卞印江身后,电话铃声响起。
卞印江走过去接了电话。
“喂?隋长官啊,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不泡在你的实验室里了?”卞印江脸上堆起虚假的笑意,但声音却听着亲切。
“哼,你手下人办事不利,把我的实验耗材全放跑了,我当然有空了。”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那能有什么办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钦查官队长,办事一板一眼的。”卞印江笑了一声。
“我不管你什么队长的,我只要我的耗材,耗材不到,实验没法进行,你这个月的药剂就别想要了!”
卞印江的表情也逐渐冷了下来:“隋远志,你也别给我搞威胁这一套,如果不是你们太放肆抓到了钦天监员工的头上,那条运输路线又怎么会被发觉?自己办事不利索,还得让我给你擦屁股!你有什么脸来我这里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