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入伙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许久, 终于又传来了那道冰冷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无悲无喜一般。
“好, 这个月的药剂,怕是要晚一些送到了。”
卞印江皱了皱眉,说:“尽快吧,这边不少人每月等着。”
隋远志语气中带着惋惜:“可惜了E-116,如果他还活着, 活性细胞的提炼量, 也不至于如此捉襟见肘。”
卞印江神情冷笑, 语气却也跟着故作惋惜:“那又有什么办法,这么多年, 财政部那边拨给你的西斯特的研究经费是最多的, 你重复了无数遍你们当初的造神计划, 无一例外, 全部失败,这怨得了谁?”
隋远志说:“我会打通讯给宋幸,让财政部继续拨款, 接着进行造神计划。”
卞印江笑着摇了摇头:“得了吧, 你们当初的实验报告我也看过了, 基因突变的方向是完全随机的,你就算再重复多少遍实验,也没办法完全复刻出E-116的基因。”
隋远志的声音冷了下来,冷静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如果不是江枳毁掉了E-116, 也毁掉了E-116的所有基因记录……那么能让细胞永远保持活性的药剂,我早就研究出来了……格物穷理……格物穷理……只要我将所有情况都穷举尽,哪怕上万次上亿次, 我总会再研制出一个E-116,既然我当初成功过一次,我就能成功第二次!”
“好,你会的你会的。”卞印江敷衍着应了一句,然后说,“等许暮把这次逮捕人员的名单和信息给我之后,我转发给你,你记得加紧做出一批面具来。”
“这是捞我自己的人,自然不用您费心。”隋远志冷冰冰的说。
卞印江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语气,笑呵呵地说:“哦对了,顺便给你提个醒,这次审判行刑,我手下这位许暮许钦查,可是申请了流程监督的,你最好将面具做的细致一些,别出了纰漏让他察觉,你要知道,我这个许钦查,最是细心、正直,观察力极强,说是洞若观火明察秋毫也不为过啊。”
“知道了,真是麻烦。”
嘟——嘟——嘟——
隋远志那边挂掉了电话。
卞印江笑着摇了摇头,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嗦着品了一口,发出一声惬意的长叹。
……
黑街,DAWN酒馆。
叩叩,叩。
江黎正坐在床上摆弄许暮落在这的手铐,将手铐转得哗啦哗啦响,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与小A和小C约定好的暗号。
江黎随手拉开抽屉,将手铐放进去,看见手铐和许暮的配枪一起整整齐齐地躺在抽屉里,江黎没忍住笑了一声,关上抽屉后,喊了声“进”。
已经到了晚班的时间,是小A推门进来。
“老板欸~您今天心情蛮好的,是因为上次那帅哥来了?”小A油嘴滑舌地说了一句。
江黎收敛了面上的笑意,随手摸出藏在床被下的短弹枪,瞄着小A的脑袋,核善一笑:“有事说事,没事滚。”
小A连忙恭恭敬敬地说:“老板,有事,楼下有自称钦天监办事员的人来找您,说要去钦天监总部做些详谈。”
“去钦天监……总部?”江黎挑起眉,摩挲着手上枪支的扳机,静静思索着。
小A心惊胆战地盯着枪口,生怕老板手指一不小心用了力,给自己的脑袋崩掉。
“老板,要找个理由把人打发走吗?”小A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江黎收了枪,放回床底,将匕首别进腿环中,“我去一趟。”
江黎随意披上了一件橙红色的风衣外套,刚好遮掩住大腿上别着的匕首,刚走了一步,忽然一顿,从中抽出匕首来,扔回床上,去一边的架子上取了跟签字笔,将笔做簪子,随手拢起半长的发丝,在脑后转了一圈,松松垮垮用笔杆将披散的头发簪起来。
江黎抬手推开门下楼,只随意打眼一看,就见到停在他酒馆门口的那辆钦天监的灰色轿车。
车门口站着一个人,低眉顺目,手上戴着白手套,等在车门前。
如果许暮在场,他一定可以认出,这是在他进卞印江办公室时,看到从办公室内出来的那个办事员。
江黎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摇了摇头。
不好看,不如大钦查官得他胃口。
江黎发现原来自己还是一看见钦天监的人这副板板正正的虚伪嘴脸就觉得反胃,偏偏许暮那样子他格外喜欢。
“找我的?”
江黎在那办事员身前站定,吊儿郎当地问。
“您就是江先生吧,”办事员回以标准的微笑,给江黎开了门,“快请进,我带您去钦天监总部。”
江黎视线缓缓扫过整个车身,收回视线后,也对着那办事员做了个请的手势,只是点到即止,江黎就收回手,自顾自坐进了后座。
办事员也上了车,江黎将手腕抵在车窗边,撑着下巴,看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
他缓缓闭上眼睛,闭目眼神。
一段时间后,车子停下,江黎睁开眼,看见了钦天监的本部。
一栋半圆柱形的通天高楼,勾勒于逐渐消亡的暮色下,霓虹开始闪烁,为大楼描摹色彩丰富的边缘。
江黎不是第一次见,以前做任务时,也时常趁着霓虹夜色摸过来,在周围的楼宇中观测过钦天监本部大楼的人员流动情况。
江黎微微一笑,装着没来过的样子,违心称赞一声:“这钦天监的大楼,还真是气派。”
那名办事员听见江黎阴阳怪气的话,想到他是黑街的居民,还是忍不住抹了把汗,抬手说:“江先生,请。”
“江先生,进入钦天监前,需要先进行安全检查,需要搜身的,请您脱下外套。”
钦天监内灯火通明,江黎抬腿站在安检机上,等待红光将他从头顶到脚底缓缓扫描过,走下台,挑眉:“可以了?”
“可以了可以了。”办事员又抹了把汗,恭恭敬敬地将风衣递给江黎。
这种莫名的气势,压迫感实在太强,令办事员心中惴惴不安,毕恭毕敬地将江黎引导到了一件办公室外,敲响了虚掩着的门。
“长官,江先生来了。”
“让他进来。”
那名办事员通报过后,推开门,对江黎点头致意,然后离开了。
江黎静静抬眼,视线在办公室门上挂着的门牌上轻飘飘落了一瞬。
卞印江。
三个鎏银大字。
呵。
江黎心里冷笑一声。
推门进去,江黎看见那虽然已经年过九十,但依旧精神镌烁的老东西,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卞印江看见了,眼底神色一暗,但面色不显,挂上一副得体的笑容。
“您就是江黎先生吧,”卞印江暗中打量过江黎,停顿片刻,称赞道,“果然是一表人才。”
江黎最烦这些虚伪的客套话,冷笑一声,说:“卞印江长官,我不认识你吧,大晚上的让人叫我来,你想跟我说什么?”
“你不认识我,但我可认识你啊。”卞印江和蔼一笑。
江黎狐狸眼里蕴着的冷笑消失了,只不善地盯着卞印江。
这老东西但凡要是说出一点和他的身世、身份有关的事,江黎保证,他头上簪着的签字笔笔杆,下一秒就会贯穿卞印江的脖颈。
来钦天监会被搜身,不方便带刀,但对江黎来说,任何趁手的东西,都能成为他取人性命的武器,只不过短刀匕首用的格外顺手些罢了。
“别害怕,我可是听说了,你协助我们钦查处的许队长,在黑街展开调查,多亏有你提供的帮助,我们钦查队这才能迅速地破获这一桩绑架孩童的大案,将孩子们平安无事地救出来,在这其中,你居功甚伟!”
卞印江呵呵一笑,走到江黎身边,正准备伸手拍拍江黎的肩膀。
江黎略将眼向下一瞥,察觉到卞印江的意图,明晃晃向侧方挪了半步,躲开了卞印江的爪子。
他嫌恶心。
江黎随口应付:“帮大钦查官一个忙而已,没必要。”
卞印江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这还是卞印江人生中第一次被一个小辈这么明晃晃地拂了面子,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再抬眼看向江黎的眼神中,有一闪而逝的狠辣。
两秒后,卞印江又恢复了如沐春风的笑意,将手背在身后。
“是,我知道,你们黑街的人,都对钦天监有意见。”卞印江转过身,长叹一口气,“二十年前,确实是我们钦查队行动失误,没有控制住火势,让整个黑街陷入火海中……是我们错了,再加上渊的调拨,黑街的居民对我们积怨已久,我们也承认。”
江黎又翻了个白眼。
黑街大半人的性命,一句错了就妄想轻飘飘揭过,还真会给自己找借口。
“卞印江长官,你找我来的目的是什么,别兜圈子了,有话就直说吧。”江黎扬声打断了卞印江追忆往昔的过程。
卞印江被怼了一句,额头青筋跳了跳,最终还是忍住了怒火,强挂着微笑,说:“江黎,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帮着小许在黑街里打开一条路子,在请你来之前,我也派人去做过调查,我知道你心里也是向着钦天监的,向着上城区的公理与正义之地。”
向他大爷的狗屁。
江黎险些没乐出声来,他向往钦天监,他怎么不知道?
江黎静静地看着卞印江表演。
卞印江微笑着向他伸出手:“所以,今天请你来,是想邀请你加入钦天监,做钦查队一队的特邀顾问,往后钦查队在黑街的行动会只多不少,有你在,许钦查带队的行动也会更顺利。我们钦天监是不会放弃黑街的同胞的,绝不会让黑街的居民被下城区的蝼蚁同化的。”
“?”
江黎不可思议地看着卞印江伸出的手。
江黎不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只怀疑卞印江的脑子。
这、这是……引狼入室?
第82章 再次到访
出了钦天监总部的大楼, 找了处偏僻的地方,江黎身形一动,将自己隐匿于夜色中, 观测过周围,没有监视跟踪的人之后,江黎就一通通讯给枯云拨了过去。
通讯接通,将这次钦天监的邀请尽数讲给枯云听后,江黎没忍住骂了一声。
“这卞印江不是脑子有病吗?”
“他邀请你进钦查队?”枯云定定地重复了一遍。
“嗯, 晦气。”江黎冷笑一声。
枯云在通讯那头来来回回踱步几圈后, 点了点头:“可以……可以, 是件好事。”
“?”江黎心直口快,“你脑子也被驴踢了?”
枯云思忖过后, 反而喜上眉梢, 连那双吊梢眼都显得不那么阴毒了:“那卞老狗说, 要你协同钦查队, 尽早整肃黑街的法纪,黑街清了、归顺了,上城区就定了, 就能腾出手来, 那就意味着, 钦天监要对下城区、对渊出手了。”
江黎淡淡应了一声,随手抽了簪着头发的笔杆,放在指尖,灵活地转着, 笔杆在修长的手指间翻飞,转得速度快,甩出了残影。
他不在意钦天监和渊的争斗, 他只是厌恶钦天监,顺手帮渊做事而已。
“不过好在,我紧急做出的应对没有白费,那卞老狗既然邀请你去做钦查队的特邀顾问,那肯定就是他自己调查过后,觉得安全,相信你了。”枯云喃喃自语。
江黎手上的动作一顿,笔杆稳稳地停在两指之间,江黎略一抬眼,冷冷地看向通讯中的枯云。
“你算计我。”江黎忽地笑了一下,用笔杆敲了敲下巴,笃定地说。
枯云听后,尴尬地笑了一下:“你先别生气,这不是事出有因吗,哈哈……黑街的人一直都对钦天监避之不及,这次钦查队来黑街调查案件,你出手帮忙了,他们肯定会在背后调查你,所以我就提前让人早作准备,散布了些消息,说你之前听闻许暮许钦查种种英勇事迹,很是仰慕,所以这次许钦查来找你帮忙,你虽然是黑街居民,心里也对钦天监有怨恨,但仍然心向光明,尽心尽力帮了。”
“心向光明?”江黎嗤笑一声,“怪恶心的。”
“哈哈哈……”枯云自己知道自己做的不恰当,只能在通讯的另一头,陪着干笑了两声,然后眼巴巴又看着江黎,“不过也是件好事,钦查队的人都是从钦天监第一训练学校毕业生中选拔出来的,我们也按插不进人手,你能卧底成功,我们在钦查队里也不算是两眼一抹黑了,有什么行动和情报,也总算不再被动,可以提前得知了……”
江黎微微一笑:“我没答应他,要卧底,你自己努力吧。”
说完,毫不犹豫地挂了通讯。
“诶诶诶——”枯云的话没说完,就见投影屏黑掉了。
“诶呀!可惜了了!”枯云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却又敢怒不敢言,他生怕江黎那个喜怒无常的性子,如果真惹到了江黎,他生怕当晚那匕首就得插到他自己的脖子里。
叹了口气后,枯云打开任务列表,抽了一条地点在上城区且赏金丰厚的暗杀任务,编辑了消息发送给江黎。
才刚入夜,尚未见长夜寂寂的景,上城区的灯光有亮有熄,建筑幽暗如同碑石林立,点缀霓虹灯鬼火磷磷,从高处俯瞰,纵横交错的道路切割在高楼大厦间,道路两旁亮着过分饱和的路灯,将无数条道路映照得鲜红,就好像城市的命脉,串流不息之间,是血液在血管中奔涌。
江黎正坐在距离钦天监不远的一处一栋高楼的天台上,他坐在围栏之外,身后倚着栏杆,曲着一腿,另一腿垂在高楼天台之外,在深秋初冬的寒风中,冷气顺着裤管,鼓动着灌进衣服中。
江黎却不畏寒,他看着彻夜灯火通明的钦天监总部,从怀中取出烟盒,夹了一根烟,含在双唇间,打火机是防风的,砂轮?地一响,明灭的火光逸散在寒风中,没有丝毫温度,但依旧能将烟点燃。
高楼的天台是光影最暗的地方,江黎惯来习惯于将自己的身形隐匿在暗处,他不喜欢明光,黑暗能使他安心。
烟头处的火星在寒风中明灭,忽有一阵疾风卷过,那一星火光就骤然黯淡下去,变灰变暗,连带着呼出的烟雾都一并被风势卷走,消弭于漆黑的夜色中,而疾风过后,火星渐渐地又亮起,烟雾也和缓地散开,直直升起。
嗡一声响,手腕上的通讯手环震了一声,是在提醒他,有任务。
江黎调出手环,幽蓝色的光在天台一角微弱亮起。
是枯云发来的任务,三光手下有一支负责从上城区向下城区偷渡日常医疗用品的线路,被钦天监一个主管,从上到下一锅端了,所有的成员都被当场击毙。
渊需要报复。
任务就是杀了那个主管,至于酬金,江黎扫了一眼,倒是丰厚。
是枯云在向他示好,暗中道歉。
江黎生平最厌恶被人算计安排,最讨厌身不由主失去自由,枯云这些天暗中的安排,确确实实踩中了江黎的雷点,知道江黎生气,这是立刻送上来一个任务示好来了。
江黎眯着眼,盯着手环上的任务详情,缓缓呼出一口烟雾,掸落指尖上落下的烟尘。
[接受]
江黎随手接了,在天台边站起身,抖了抖风衣上沾上的灰尘,然后一闪身,消失在黑夜中。
……
第二日中午,DAWN酒馆。
叩叩,叩。
三楼的门又一次被敲响。
江黎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面展开了着几张图纸,一旁是许暮的配枪。
江黎随手将配枪收进抽屉中,将签字笔搁下。
“什么事?”
小C推门进来,眉毛扬着,带了点促狭的笑意:“老板,有人来找你。”
“你和你哥最近怎么回事,有人来找我,像以前那样说我不在就是了。”江黎没兴趣。
“欸,老板,你猜是谁来找你?”小C疯狂眨眼示意,“平常人我们肯定就直接打发走了呀~”
江黎:“……”
他好像知道是谁了。
合着他就这一个真的风流对象,还被小A和小C在背后津津乐道。
“他又来?”江黎有点讶异了,“行吧,那以后他再来,直接不用管了,就让他直接上三楼就好了。”
小C眼睛亮起来,感慨说:“老板,你对许先生也太不一样了。”
江黎核善一笑:“滚。”
“好的好的好的。”小C乖巧地将门虚掩着,然后溜下楼去。
因为是中午饭点了,酒馆里周围闹哄哄的,来往顾客胡子拉碴,勾肩搭背,呼朋引伴。酒馆里暖气开的足,从外面进来的人不少都直接扯开了外衣往椅背上一丢,然后把穿在里面的打底厚衣服也扯开,往椅子上东倒西歪一摊,抽着烟,吞云吐雾,烟气弥漫,衣领歪斜,衣服遍布褶皱,原本都很正常,可偏偏今天有了对比。
小C见到许暮还是坐在上次的窗边,大衣外套叠好放在一旁,扣子整整齐齐扣到最上边一颗,打着领带,衬衫熨烫没有一丝不平整之处,手边放着一盏咖啡,身姿笔直,静静地等候着,小C心中暗叹老板好眼光,然后走上前去,敲了敲桌边,恢复正经,说:“老板在三楼呢,让你直接过去。”
“好,”许暮颔首,“多谢了。”
“许先生太客气了。”小C目送许暮上楼,啧啧两声。
这一身钦查官的气质,真是和来往则个酒馆里的其他人完全不一样,往那一坐,就和黑街的流氓痞气格格不入。
许暮站在三楼房间门口,抬头轻轻敲击三声。
还没等反应过来,忽然门一瞬间被从里面打开,许暮眼前一花,就被一股力扯着领带拽紧屋内,接着门砰地一声关上,许暮被按着压在门板上。
江黎抬头,用食指挑起许暮的下巴,调笑说:“大钦查官三天两头往我这里跑,不怕钦天监里的人说闲话?”
江黎一时间凑得极近,两人的唇几乎要贴在一起,呼吸轻缓柔和地迎面而来,扫在许暮的鼻尖,带着丝丝缕缕酒精的辛辣攻击性。
许暮微微愣了一下:“你喝酒了?”
“嗯,怎么?”江黎反问。
许暮的呼吸一下子就紧绷起来,不敢触碰江黎的肩膀,于是伸手揽上江黎的腰,拢着他,将他身子扶正,另一手轻轻伸向江黎左肩,刚一触碰到江黎的衣领,忽然手腕就被攥住。
“亲爱的……今天这么主动?”江黎眼神在许暮的唇边和手上流连。
许暮神情却认真极了:“我看一下你的伤,受着伤呢怎么能饮酒,万一加剧了伤口处的炎症反应……唔。”
江黎微微踮起脚尖,用唇堵住了许暮的嘴,打断了他说话。
许暮的瞳孔有一瞬间的震颤,下一秒眼睫微微颤抖,许暮的手臂已经下意识地紧紧揽住了江黎的腰,他察觉到江黎将舌头伸进了他口中,正放肆胡闹。
江黎正挑逗地得了趣味,却感受到许暮除了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一点,没什么别的反馈,像个呆瓜一样任由他亲。
江黎睁开眼,看见许暮闭着眼,睫毛倒是长,神情却只是专注认真,怎么连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江黎:“……”
没用的男人。
江黎瞬间觉得没意思了,结束了这个亲吻。
“江黎,我看一眼你的伤。”许暮缓了口气,仍然是十分执着。
江黎气得牙痒痒,咬牙切齿:“托你的福,老子早好了,好的不得再好的,你再问我的伤势,你就直接滚出去。”
说着,江黎抬手扯住许暮的领带,用力将他向下一拽。
许暮双眼睁大,他被迫顺着力道低下身,看着江黎那双微微眯起的狐狸眼,神思瞬间恍惚,顿时觉得一瞬间像是被摄取了心魂,下意识屏住呼吸,喉结不自觉上下轻微滑动。
“听到了么?”江黎眉眼含笑,一字一顿地说。
第83章 争论
许暮怔怔地、痴痴地, 注视江黎许久,眉眼间也不自觉染上一丝笑意,抬手轻轻握住江黎的手腕, 复又往上,将江黎的手拢在自己的掌中。
真的好可爱,江黎这样骄纵着抬头故意扮着恶狠狠的样子瞪他,真的好可爱,好像一只活泼灵巧的小狐狸, 许暮有私心, 如果可以, 他希望江黎永远这样快活无忧,再不被身世基因所困扰, 再不去参与哪些游走在生死一线的刀尖钢丝上的生活。
但如果, 江黎喜欢那样的生活, 那, 他也愿意静静守候着江黎披着一身夜色归来。
“我知道了,”许暮温声哄着,然后趁着江黎不注意, 又将另一只手也捉住, 将江黎双腕并在一起, 单手控制住,然后一挑手解开了江黎本就松松垮垮搭着的衣领,衣服被许暮解开,向下坠了些, 露出了左肩。
“我不问,我就看一眼。”
江黎:“……”
“喂喂!”
江黎象征性地动了动手腕挣扎了一下,谴责地抬脚略用力踩住许暮的脚。
却看见眼前的男人就像是没感觉似的, 只仔细检查着他的伤口。
江黎侧头,看向左肩,他伤口恢复得快,昨天已经结痂,今天正在生长新肉,往常的伤不按时清洗敷药都好得很快,更别说这次许暮三天两头来看他,叮嘱他按时吃药涂药,他这次好得比之前放任伤口自己愈合时更快,他已经将促进伤口愈合的水凝胶揭了,新生长出来的血肉和皮肤看着更细腻,伤口也在逐渐平整。
许暮终于松了一口气,仍殷殷叮嘱说:“这两天可能会有点痒,你要忍住,不能碰。”
“知道了知道了,”江黎懒洋洋地敷衍,小声嘟囔一句,“像个老干部。”
许暮听见了,向前迈了一步,一把将江黎抱入怀中,哑声说:“以后,如果用同样的理由,你可以向我开枪,不要伤害自己。”
江黎倒是不觉得那是伤害他自己,他即使是受伤了,好得也快,所以能用自残简简单单了结的事情,江黎往往习惯采用这种手段,方便、快捷、利落,而且高效率。
他刚要开口说话,忽然觉得唇上覆盖上一片温软。
许暮主动吻住了他。
大钦查官整个人身体气质哪哪都硬,嘴唇却软。
江黎喜欢,既喜欢许暮用滚烫的手掌攥住他的腰,也喜欢许暮高冷禁欲的脸上露出情难自持的表情。
唇齿厮磨,江黎觉得自己像是一颗熟了的果子,正被人一口一口逐渐吞吃入腹,江黎被亲得舒服,晕乎乎的,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步子踉跄,许暮察觉到,顺着江黎的步子向前,几步后,江黎的后腰就抵在了书桌的边缘。
“唔。”江黎皱着眉轻哼一声。
许暮担心桌角硌得江黎不舒服,揽在对方腰上的手一用力,将江黎整个人抱起来,放到桌上,压着他,继续加深了这个亲吻。
江黎感受到许暮的动作比前几天放开了许多,懒懒地将落在桌上的手抬起,勾上大钦查官的脖颈,心里笑了一声。
这是终于等到他伤口好了,才敢肆无忌惮起来了?
等等。
他的伤。
江黎面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他无声睁开眼,见许暮面色仍在动情,而江黎眼中虽然被亲吻得盈盈水雾弥漫,眼底却冷。
他从没在许暮面前遮掩过伤口愈合的速度。
而他自己心里清楚,因为他基因的原因,伤口愈合速度远超常人。
照常理来说,以大钦查官的敏锐度,不应该不会对此生出疑虑。甚至说是个正常人,都会惊讶于他的枪伤好得也太快,几乎是平常人的数倍,甚至数十倍,短短几天,枪伤伤口,就直接结痂生新肉,眼见着就要痊愈。
这种非常明显的疑点,许暮竟然连多问一句都没有,仿佛是默认的,就应如此。
江黎任由许暮虔诚又轻缓地吻他,一双狐狸眼仔仔细细地将眼前男人的神情动作尽收眼底。
忽然又怀疑自己,难不成是他魅力太大了,直接蒙蔽了这位声名赫赫的钦查官队长谨慎理智的大脑?
还是说……这位钦天监的走狗心机深沉,甚至机敏异常,直接将他伤口愈合速度过快,和Ether实验室曾经因意外死亡的那个实验体E-116联系到一起,直接向他们长官汇报,不做声张,另有深意?
江黎静静地盯着许暮,他一动不动的时间太长,许暮结束了这个吻,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将鼻尖贴在一起,轻轻摩挲着,哑声问:“怎么了?”
“呵,”江黎轻笑一声,抬腿踢了踢许暮的大腿,笑着问,“许队长不上班吗,总来找我,闲的没事?”
许暮有些不解,但还是如实说:“上次的案子被卞长官亲自过问,发现证据已经明了,即刻结案结束,准备押送审判庭审判,正在等待审批流程,那些犯人咬死了是渊指使的,我又亲自将每一个人都重审了一遍,即使是微表情也察觉不出来任何问题,测谎仪和吐真剂都用上了,结果还是一样,我拖了几天,但结果还是一样,就再无法干涉了。”
江黎冷笑一声。
“案子结了,等待移交审判庭期间,卞长官给我放了几天的假。”
“喔,放假啊。”江黎了然,“那你放假天天往黑街跑,你们钦天监的人不检举你的?”
“检举我什么?我这几天也早依次重新回到工厂、地下车库和园区调查,希望可以发现什么遗漏的线索。”
“还真是敬业啊,总来我们这种脏乱差的地方,可别玷污了冰清玉洁的大钦查官。”江黎笑意盈盈地说。
虽然见江黎是笑着的,许暮却莫名觉得有点发冷,这语气他熟悉,江黎又在笑着阴阳怪气了。
许暮正色说:“都是在同一个城市下,这里的人额外可怜些,并没有肮脏不堪。这是钦天监的之前犯过的错,也到了该弥补的时候。”
江黎盯了许暮一会,面无表情,说:“你还真是纯善,这边的人,从不会觉得自己可怜,只会不惜手段,让自己活下去,哪怕是偷窃、抢劫、杀人,只要能活下去。”
刻在骨子里的观念,让许暮立刻说:“那也不是犯错的理由。”
江黎也冷冷地甩出一句:“何不食肉糜!如果我快要冻死了饿死了,前面放着一块哪怕是发黑发硬的馒头,就算周围有无数条恶犬虎视眈眈,我会亲手把这几头畜牲宰了蘸着它们的血就着馒头全吞进肚里,割了它们的皮做衣服取暖。下得了第一次手,第二次、第三次,都不在话下,这黑街里面能活下来的,哪一个不是穷凶极恶的匪徒,善良的软弱的、像你一样有骨气的,尸体全在烂泥下面埋着呢!你现在随便找个废弃的房子往下挖,全特么是死人骨头。”
说着,江黎推开许暮,跳下桌子,背对许暮,摇了摇头:“命都保不住了,哪有那闲工夫管什么礼义廉耻。哦,当然,你这种从小就接受那种风骨亭亭的教育的人会管,但生在黑街里的人自小就贱命一条,光是活着就费劲了全部的力气,你也亲眼见到了……哪还有功夫去学些毫无用处的教养。上城区都有地方尚且如此,你想知道下城区的情况么?只会更烂。”
许暮愣愣听着,仿佛直接被从头顶抡圆了落下来的巨锤一砸,脑中一片嗡嗡作响,哑然良久,最后深深呼出一口气,眼神变得额外的坚定。
“谢谢你,江黎。”
许暮轻轻走上前,从身后拥抱住江黎。
江黎有些讶然,眨了眨眼,抿了抿唇。
这下坏了。
嘶,这男人,真难搞。
是的,江黎是故意演给许暮看的。
他都在这生活这么多年了,这些生存的规矩,早就熟视无睹,适者生存而已,这苟延残喘与虚假繁荣参半的末世颓相,差不多也就这样,江黎从没抱怨过,刚刚那番话,是故意说给许暮听的,本来想让许暮露出些什么马脚。
没想到,好像给人上了一课一样。
白演了。啧。
江黎正背对着许暮疯狂眨眼,局促着,忽然听见许暮的通讯手环响了。
许暮松开他,接通了通讯。
“是我,许暮,什么事?”
“命案?在哪?”
江黎狐狸眼一闪,转过身,跨坐在椅子上,双臂抱着椅背,一瞬不瞬地盯着许暮。
“好,我知道了。你让白严辉带人先去,我不在处里,随后赶过去。”
说完,许暮挂了通讯,回头对上江黎探究的目光。
“怎么啦?”江黎笑嘻嘻地摇晃脑袋,看着许暮。
许暮发现江黎的脾气完全是属于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冷硬,现在就笑眯眯的,让人根本看不透。
“钦天监负责药物监管的一位主管今天中午被人发现死在家中,我的假期结束了。”许暮说。
“哦~”江黎拖长了声音,故意说,“死得好,怎么死的呀?”
许暮:“……”
许暮无奈叹气:“知道你不喜欢钦天监,但我还在呢,怎么当着我的面这么说……”
“讲讲呗大钦查官,这算是你们需要保密的东西吗?”江黎眨眨眼,歪着脑袋问。
许暮说:“我没有看过现场的情况,知道的不多,他们说是脖颈被一个圆柱形细长条的坚硬物体贯穿致死。”
“哦~”江黎展颜一笑,反手把桌上的签字笔拿起来,放在手中轻轻一转,细长的笔杆就在指尖轻盈灵动翻飞旋转。
许暮的视线一点点,缓缓地落在江黎手上拈着的笔上。
在那一瞬间,灵光忽然从脑中一闪而过,甚至不需要证实,直觉就将所有的全都联系起来。
许暮长叹一口气:“江黎,是你做的。”
声音笃定。
第84章 特邀顾问(新增五百字)
江黎故作惊讶, 语气浮夸地说:“我做了什么呀?”
许暮说:“你杀的那位钦天监药监主管。”
江黎顺着许暮的视线,落在自己手指间随意转动的笔杆上,他笑了一下, 随手拢起散落的半长头发,用笔松松垮垮在脑后簪了个圈,配合微垂的眼尾,更显得整个人慵懒无害,毫无攻击性, 整个身子向前趴在椅子上, 抬眼无辜地望着许暮:“我江黎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酒馆老板, 还一个受伤的病号,怎么有力气能杀人呢, 大钦查官执行任务抓捕犯人一向得讲证据吧?”
许暮俯下身, 从江黎脑后取走了那支簪起头发的笔, 长发瞬间柔和地散落, 发丝轻轻在许暮的指缝间滑落,带来丝丝缕缕轻微的痒意。
“当然,酒馆老板不行, 但你是渊的杀手厄火, 这不是你故意让我看到得么?”许暮指尖抵着那支笔, “细长贯穿性伤口,它。”
江黎狐狸眼中微光一闪。
不愧是他看上的男人,也不愧是他的敌人,确实足够了解他, 只需要他稍做提醒,就能立刻想通关窍。
江黎眼中的笑意不复慵懒,带了点势在必得的攻击性, 他拉开抽屉,将许暮落在这里的手铐取了出来,一手挂着,两手的手腕并在一起,向前方伸过去,哗啦一声,挑了挑眉。
“那,大钦查官,把我抓走吧。”
许暮伸手触碰了一下手铐,手铐发出清脆的一声碰撞声响,许暮的手停在半空中,忽然转变方向,用力地揉了揉江黎的脑袋,将半长的头发全都揉乱,才收回手。
江黎被揉得有点懵,他双手抱着脑袋抬头:“?”
“我不会无凭无据抓人,”许暮看着江黎,说,“我一会儿就去现场找你犯罪的证据。”
哦~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江黎站起身,与许暮平视,他微微一笑,眼中是闪闪发光的自信:“你找不到。”
许暮双眼也望进江黎的眼中,他向前走了半步,将气息逼得更紧:“我会找到的。”
明明是极致的身份对立,公正严明的执法者和嚣张至极的匪徒之间的对话,本应该剑拔弩张你死我活才对,可此时他们的距离却贴得太近,连鼻息都交织在一起,更像是情人间的呢喃私语,也更像是两个人在商量着如何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一样。
江黎勾起唇,手指亲昵地缠上许暮衬衫前打着的领带,把之前被自己弄皱的领带整理凭证,就好像在替临行的丈夫整理衣襟:“我对我自己的行动有百分之百的自信,我不会留下任何线索,就算有痕迹,也会在追查中断掉,你们只会怀疑是厄火杀的人,但你们绝对抓不到哪怕一丁点的异常。”
许暮习惯性地揽住江黎的腰,说:“我始终坚信,任何做过的事,都会一定留下蛛丝马迹,或多或少、或轻或重罢了。”
“哦?”江黎露出一个甜渍的笑意,“那我拭目以待,希望亲爱的大钦查官能够找到蛛丝马迹,有朝一日能亲手抓住我。”
许暮眼底也染上笑意,他轻轻低下头,双眼注视着江黎一张一合的唇瓣,微微侧过头,忽然低声说:“我不会抓你,如果找到,我会销毁证据。”
“什……?”江黎愣住,还没来得及思考许暮话中的深意,忽然就被吻住了唇。
下一秒,唇齿被舌尖撬开,敏感脆弱的口腔被扫过,如电流般的刺激瞬间席卷了江黎整个大脑,连同脊椎都酥麻。而许暮此时的动作却和以往不太一样,好像剥掉了克己守礼的壳子,不再是被动的那一方,反而凌厉且具有攻击性,让他没来得及反应,就感受到衣摆忽然被撩开,许暮的手掌用力握住他的腰,滚烫的热度覆盖在他的皮肤上,掌心的薄茧粗砺滑过,带来一阵阵的战栗感。
而忽然那滚烫的温度于皮肤上骤然一转,在敏感地带猛地攥紧。
江黎正微微眯着眼,被亲的全身都舒服,这一瞬间,忽然整个人猛地僵住。
等……!
“唔……啊……”
江黎双眼骤然睁大,眼中带着不可思议的震颤,眼尾一下子就飞上绯红的色泽,瞬间像是被卸去了所有的防御一般,腰身和腿脚都发软,倒在许暮怀里,全身都细微发颤。
江黎却分明地看见许暮眼底的神色,就是故意的。
江黎一瞬间震惊得都忘了该说什么,忘了往常游刃有余的操作,只是将狭长漂亮的狐狸眼都瞪圆了,眼眶中盛满一汪生理性的泪水,呆呆仰头望着许暮。
他竟然从许暮那张一直冷冰冰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来了特别明显的笑意,明显就是坏事做成了之后的洋洋得意。
许暮……
“江黎,你这次怎么没用匕首?”许暮问,“我记得你喜欢匕首。”
“当、当时没带。”江黎呆呆应声。
许暮轻轻笑了一下,说:“好,那我先去工作了,叨扰良久,先告辞。”
说着,许暮松开了揽在江黎腰间的手。
江黎一下失了平衡,腿一软,被许暮眼疾手快搀着站起来。
“你,还能站稳吗?”许暮故作认真地问,但是却没压得住声音尾音里的笑意。
草!
江黎抬眼恶狠狠地瞪了许暮一眼。
罪魁祸首是谁?!明明是这个人把他搞成这样,竟然还能立刻就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来问他!
“我能!”江黎有点气急,一把将许暮推开,“你赶紧滚蛋!”
“好。”许暮低头看了眼手腕的通讯手环,看到时间差不多了,“我走了。”
“滚。”江黎特意站直了,腰背都挺得笔直,没好气地说。
直到许暮关上门离开,江黎听着许暮下楼梯的声音,向后踉跄了两步,跌坐在床上,呆了一瞬。
许暮这家伙……
江黎低头,看见了自己身体上的生理反应,脸颊一热。
他其实根本不避讳性,但是……但是如果许暮那家伙轻易就能把他弄成这种失态的样子,岂不是说明那家伙很厉害,显得他自己很菜一样?
可恶,把他勾起了欲望,那家伙却直接一走了之去工作去了,好正经的样子,得意给谁看呢!
明明以前的大钦查官冷冷清清正经极了,随随便便一勾、轻轻松松一调戏,就能耳根通红,怎么今天反而A起来了?
怎么感觉许暮自己偷偷进化了?
究竟是跟谁学坏了啊!
江黎莫名觉得自己输了一局。
好气!
江黎随手抓起床上的枕头抱在怀里,将下半张脸都埋进枕头里,只剩下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明显带着鼓鼓的气,露在外面。
可是身上那种燥热的感觉,却怎么也消不掉,脑子里大钦查官那张脸总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
“许暮……”江黎将许暮的名字在牙齿间反复碾过,微蹙着眉,眸光一转,歪着脑袋,思索半天,自言自语:“这么厉害?”
江黎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了被他打开的抽屉。
刚刚手铐被大钦查官顺手带走了,抽屉里现在只剩下许暮的配枪,银灰色的枪身蕴着冷光,静静地躺在抽屉里。
忽然一个想法钻进了江黎的脑中,就再也挥之不去。
江黎想移开视线,却感觉像是黏上了磁铁一般,总吸引着让他看着那把枪。
“嘶……这枪的材质,应该不会生锈吧?”
有点罪恶,但为了报仇,也为了恶心大钦查官,江黎莫名其妙说服了自己,伸手把枪捞进手里,沉甸甸的,冰冰凉的。
江黎盘着腿坐在床上,翻来覆去把枪看了好几遍,然后悉悉索索地钻进被子里,连同脑袋也蒙住。
被子鼓起一个包,有规律地抖着,从蒙着的被子中,偶尔能听见破碎混乱的呼吸声,轻而缓的轻哼声,甚至粘稠的水声,轻微的摩擦声。
……
大概过了一周左右,钦查处才逐渐清闲下来,钦天监药监主管被杀的案件,干干净净,调查不出来一丁点的问题,只能草草了结,将任务详情上报交给钦天监。
“厄火杀人的手段愈发娴熟了!”卞印江在办公室内生了好大的一通气,将递交上来的文件全部摔倒了地上,“以前至少能确定凶器的大小尺寸,知道厄火惯用匕首,这次连凶器都不知道是什么!我就纳了闷儿了,现场怎么能干干净净毫无痕迹?!还是通过截取了渊任务数据库的部分信号,才猜出是厄火杀的人!”
许暮面无表情地站在办公室里,听卞印江发火,偶尔应和几句,左耳进右耳出,脑中闪过江黎的笑容。
这一周很忙,他都没空去见江黎,只能发几条通讯消息,但根本解不了思念的心焦。
“许暮!厄火的通缉令交给你这么久,你怎么一点进展都没有?!”
“长官,厄火行踪不定,以前追查过的几条线索都断掉了。”许暮面不改色地说。
卞印江恶狠狠地骂了一声。
“好吧!以前我们对黑街的掌控确实不足……”卞印江话音一转,看着许暮,说,“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花重金请了一位对黑街特别熟悉的人,作为钦查处的特邀顾问,后续我对钦查处的部署重心要逐渐向黑街转移,争取尽早把那片地方治理好!下一步就可以逐渐拔出渊在上城区通过黑街散布出去的许多钉子了。”
许暮问:“特邀顾问?可靠么?”
“你放心吧小许,”卞印江说,“我已经仔仔细细调查过了,身份没问题,也绝对不可能是渊的人。”
许暮:“……知道了。”
“嗯,小许,你好好干,你为钦天监做出来无数卓越的贡献,虽然现在还年轻,不太好过分提拔,等以后……资历和经验都够了,那我这个位置……可就全靠你继承了啊!”卞印江语气意味深长,却又是一副不便于透露太多的模样,立刻收回话头,留足了悬念后,又将话题引回正题,“对了,我记着那个顾问应该是今天入职,你们还认识呢,你带他熟悉一下环境,安排安排工作。”
认识?
许暮按耐下心中的疑惑,只敛目回答:“好。”
“没什么事了,你回钦查处吧。”卞印江交代完了,打法许暮走人。
“卞长官,上次绑架、残害儿童的那桩案子,审判的审核流程还没通过么?”许暮问。
“啊,这个啊,小许你不用着急,这个案子很大,牵扯也广,还涉及到舆论,正在准备呢,等审批过了,自然会有人通知你去监督审判的。好了,回去吧。”
许暮离开钦天监总部,回到钦查处,是午休时间,不少钦查官坐在一起聊天,许暮听见他们正在讨论新来的特邀顾问。
“听说这个顾问可年轻了,竟然是被卞长官亲自邀请来咱钦查处做顾问的。”
“是啊,能进钦查处,还不用考核,这得多大本事。”
“别是上面有人。”
“应该不能,你看小齐背景那么大,都是自己凭本事通过学校毕业考核才进来的。”
“那就是有真本事啦?”
“应该就是特殊需求下的文职,别瞎扯了都。”
“诶诶诶,我刚刚路过换衣间,刚好看见白副队长带着那顾问进去,我跟你讲,新来的那个顾问,可帅了!!!”
“真的?!”
许暮只是路过,琐碎的讨论声钻进耳朵,许暮没太在意,自顾自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没必要好奇,那个顾问如果来,肯定要先来他的办公室报道,一般同事而已。
许暮进了办公室,拿起自己的水杯,取出茶叶,用温水冲泡之后,坐在办公桌前,拿出需要签字的文件开始一一查阅。
“许哥!”白严辉哐地一声推开门,明显格外兴奋,“你猜猜是谁来了!我们钦查队的特邀顾问!”
“白严辉。”许暮淡声打断他,“新同事入职,你也不用这么激动,都做了副队长,还不再稳重一些么?”
白严辉张牙舞爪,语无伦次:“可是特邀顾问!你认识的!”
“让他进来报道吧。”许暮说,“你自己今天的训练开始了么?”
“还没有。”白严辉蔫儿了一下,“好吧,我们的特邀顾问,我带你进去找许哥吧,一会我就不能带你熟悉处里了,我要去加练了。”
许暮又低头,整理文件,他想抓紧时间把这些材料处理掉,今天可以早些下班,他想江黎了,想去找他。
嘎吱——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许暮听见有进来的脚步声,他没抬头,想来卞印江安排过来的人,又不过是钦天监他们那边的心腹罢了,或许特邀顾问只是一个名头,更可能是来监视钦查队的行动的,许暮信任自己的队友,但不信任钦天监,所以对钦天监忽然被安插进队伍中的顾问,他保持怀疑态度。
“哟,许久不见,没想到许队长这么忙啊,是我来的不巧了?”
熟悉的戏谑的声音。
许暮正在写字,手指骤然一顿,笔尖在纸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墨痕。
许暮猛地抬起头!——
作者有话说:许暮:[小丑]
嘿嘿,我们小狐黎都这么时刻惦记着了,肯定有一点点心动,不过他傲娇,死不承认,嘴上也不承认心里也就是不承认,理不直气也壮
第85章 信仰
许暮在抬起头的那一瞬间, 撞上了一双眼波婉转潋滟的狐狸眼,江黎的嘴角正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正看着他。
江黎双手抱在胸前, 怡然自得地斜倚在他办公室的门前,江黎身上穿着钦查处的制服。
灰黑色的制服裁剪整齐熨帖,完美地包裹住江黎出挑的身段,银灰色的衣领衬得江黎的肤色愈发白皙,上衣衬衫的扣子却依旧和他本人的性子一样, 不会规规整整扣齐, 解了最上面的两颗, 领口敞着,露出一小段黑曜石吊坠系着的黑绳, 厚重的制服外套松松垮垮披在肩上, 半长发披散下来, 遮住制服外套肩上的流苏, 制服银灰色的长裤将一双长腿衬得愈发笔直漂亮。
许暮一时间被晃了眼,愣住了。
江黎平日里的穿衣风格主打一种名为花里胡哨的随便,那是一种很具有攻击性的张扬的美, 而现在, 钦天监的工作制服穿在江黎身上, 则是另一种几乎无法言说的美。
许暮从没想过自己往日里司空见惯的工作制服,穿在江黎身上,那种内敛的银灰色却忽然闪闪发光起来了,光彩烨然, 窗外的阳光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又在百叶窗上一晃,闪成破碎的鎏光, 将江黎笼在光里,江黎站在那,整个人像一只漂亮的银狐,晃得许暮一时忘记呼吸,根本移不开眼。
许暮猛地站起身,起身的瞬间,几乎失了往日里冷静沉稳即使天塌了下来也自岿然不动的气度,抬手之间,碰翻了放在桌角的保温杯。
“咣当”一声,保温杯被碰掉地上。
哗啦,茶水撒了一地。
许暮这才骤然回神。
“许哥,咋了?”白严辉从门口探出个脑袋,问。
江黎的目光在地上的保温杯上扫了一眼,唯恐天下不乱笑着开口:“没什么,你们许队长见到我太激动了,一不小心打翻了水杯。”
白严辉语调瞬间拉高,“嗷嗷嗷——”地跑走了,然后“卫姐卫姐卫姐”地在许暮办公室外头乱窜。
许暮:“……”
许暮静静弯腰捡起来水杯。
“喏。”江黎顺手从门外随手捞了个拖把,递给许暮,然后关上门,开始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小声抱怨,“你们钦查官的衣服怎么能这么难穿,把人拘束着,不觉得系领带勒着脖子不舒服嘛?”
江黎抬手扯松了领带,毫不客气地往许暮办公室里的沙发上一窝,抬起一条腿,将脚踝搭在另一条腿的大腿上。
许暮收拾好地面上的茶水,心情已经平复下来,抬眼看到江黎把他办公室当家一样的姿态,说:“好好坐着,别把鞋踩在沙发上了。”
江黎瘪瘪嘴,一身反骨,他讨厌别人管他,但不想跟许暮对着呛声,就偏不好好坐着,直接站起来了。
话一出口,许暮就有些后悔,他知道江黎说过不喜欢别人试图管束他,但江黎的习惯和他确实隔着十万八千里,一下没留神,话就已经说出来口。
他没有要求江黎的意思,只是习惯使然。
办公室里瞬间静下来,许暮注视着江黎,他发现无论看多少次,仍然是一样的惊艳,这种惊艳和高架桥上遥遥相望的那一眼,和西斯特螺旋大楼上先后踩着踏板疾驰而下的疯狂,和五颜六色的彩灯彩带映照下地下酒吧吧台前的无声对峙,和某日寻常夜晚在一窗之隔的房间内外的对视,都一样。
一个与自身完全截然相反的人,却能在每一次见面时,都令他心跳加速。
好像爱之一字,本身就是违背人类生命的本能,违背习惯与天性,让理智成为螳臂挡车,逆着滚滚洪流而上。
江黎见许暮只是看他,一直看着他,不说话,忽然凑近,调笑问:“我这么好看?能让传闻中不近美色的大钦查官都看呆了?”
“嗯。”许暮轻声含混过去,恢复平静,问,“卞印江说的特邀顾问,是你?”
江黎点点头:“对,我也没想到那老不死的怎么抽了风,来来回回为了让我加入你们钦天监,找我好多次。”
许暮微微震惊,连忙上前两步,用手指轻轻点在江黎唇上,说:“江黎,你以后在钦查处里,一定要注意言辞。”
江黎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有什么说什么,许暮生怕江黎一个不注意在外面也这么猖狂,可就闹出大事来了。
江黎没立刻出声,他眨眨眼,目光落在许暮点在自己嘴唇上的手指上。
大钦查官真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进化了?
这动作激起了江黎的胜负欲,江黎忽然眉眼一弯,张开嘴,伸出舌头轻轻碰了碰许暮的指尖,笑着轻声说:“可是宝贝,你对那老东西的称呼不是也从长官变成了直呼他的大名吗,所以,我只会在你面前这么直说的……只对你一个人哦~”
温热濡湿的触感落在指腹上,许暮瞳孔震颤,耳根瞬间爬上一片绯红,像触了电一般收回手,手指僵硬地轻蜷,不知道往哪里放。
江黎将许暮的反应尽收眼底,得意地眨眨眼,如果这时候有尾巴,早就翘上了天。
哼哼,小样,区区进化那么一点点,还想反过来调戏他,还早着呢。
许暮缓缓回过神,轻轻呼吸,稳下狂跳不已的心脏,问:“卞印江邀请你,你怎么不跟我说。”
江黎笑得更得意,故意问:“怪我呀?”
许暮被江黎的眼神看得有些脸上发烫,不禁侧目移开视线:“没有。”
“我故意的。”江黎说。
“什么?”许暮愣了下。
江黎笑眯眯地走近了一步,靠在许暮身上,抬头,凑近许暮的耳侧,气吐如兰般:“报仇呀,谁让你上次走到时候,那样弄我。有本事你现在继续。”
许暮抬手,用胳膊挡住下半张脸,向后连退了三步,又惊又急,但还是压低声音说:“这里是办公室!”
江黎歪歪头,故作不理解,问:“办公室play不好吗?”
许暮震惊到忘记说什么:“……江黎!”
又扳回一局。
江黎满意了。
还是之前那个正经古板的大钦查官,一逗就脸红。
玩完大钦查官,江黎恢复常态,说:“我本来不想跟钦天监沾上一丁点关系,但奈何卞印江给我开了一大笔的工资,渊也给我单独设立一个卧底的任务,设置了一份很高的酬金,我向来见钱眼开,没理由不答应。”
江黎嘴里涉及正事的时候,从来就没几句真话,许暮不信。
但他也不方便多问,有些事,如果江黎愿意跟他讲,他会细细倾听,如果不愿意,许暮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只不过……
“江黎,卞印江跟我特别肯定地说,他提前调查过你的身份背景,”许暮凝眉思索片刻,“他说新来的特邀顾问身份清白,绝对不可能是渊的人……”
江黎挑眉:“你怀疑是我杀了原来的顾问,取而代之?”
“?”许暮一愣,“没有,仔细想想,上次因为提前刊登那份报纸的事情去钦天监总部,卞印江就问过我关于你的事,也许他那时候就动了邀请你的心思。”
“知道,逗你的。”江黎没忍住笑了一声,“诶呀呀,绝对不可能是渊的人……这么自信,还以为自己是二十年前的钦天监呢,其实早就没了表面上自以为的对黑街的掌控力了,枯云紧急用了几天时间给我伪装的一个身份,竟然都没查出异常来。”
“卞印江说要逐渐开展对黑街的部署,也许他们也隐隐有了危机感,才会想聘请一个对黑街了解熟悉的顾问,想要逐渐收回黑街的人心。”许暮说。
江黎看着许暮认真思考的模样,忽然开口问:“你还不揭发我吗?”
许暮抬眼,看到江黎探究的神色,摇摇头:“我不会。”
江黎微微眯眼,危险地盯住许暮。
他有太多的好奇了,好奇到心痒,甚至休息时脑中也会不自觉地想起许暮这个人。
与许暮相识的这几个月,他产生了太多的疑问。
许暮加入钦天监的八年,缉拿过无数触犯钦天监律法的罪犯,这样一个雷厉风行、极度善恶分明的人,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庇他?
江黎如果不弄清楚这回事,就感觉浑身难受。
“我知道你接了钦天监灰网对厄火的通缉令,”江黎眯眼盯着许暮,低声问,“西斯特的行动中,你看见了我的脸,为什么不上报给钦天监,完善杀手厄火的基本信息?你又知道我的居住地,为什么不领队来把我抓回去?你明明有线索也有证据。”
许暮微微垂眼,伸手握住江黎的双手,再抬眼,目光坚定,宛如一碧万顷,毫无波澜的海面:“我不会揭发你,也不会将你缉拿回钦天监。”
“为什么?”江黎深深皱眉,他难以理解,“效忠钦天监,不是你毕生的信念么?正义与公理,不是你的信仰么?”
许暮安静地听江黎说完,忽然眉眼染上温和的笑意,他低声轻笑,声音沉缓悦耳,能明显听得出语调之中那一丝的轻快。
“难得你还看到门口走廊墙上挂着我的头像,那下面的标语,是我刚入队时候说的,那时还什么都不懂。”许暮声音穿越过悠久的时空,不仅是八年前的回忆,更是两辈子的参差。
“如今我的信仰早就不再是墙上挂着的冠冕堂皇的话了。”许暮苦涩一笑,“钦领天命,监察众生,诓骗钦天监,也诓骗众生。”
而两辈子过后。
“我找到了更重要的信仰。”
江黎怼了许暮一拳:“别吊我胃口,赶紧说。”
苦笑瞬间散去,许暮面容上的笑意幸福且温和,他牵起江黎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江黎的手背。
“我如今的信仰只有你。”——
作者有话说:江黎宝贝!当你不弄明白就浑身难受得时候就说明你在意了你在意了你开始在意了!(尖叫)
第86章 在钦查处
江黎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许暮的眼,那双眼里如同无风的碧海般,平静而宽阔, 没有一丝波澜,却能让人明显地察觉出那份坚定且不会改变的执念。
江黎一时之间忘记了呼吸,莫名地,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似乎乱了一拍。
江黎不敢细想, 他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岔开话题:“现在算不算报道完了?”
“算。”许暮没有强求, 跟着江黎的思路说,“一会我叫齐乐来, 把你的档案录入, 报道就结束了, 外面的空着的办公位, 你随便选一个就行。”
江黎走到许暮办公室的窗边,伸手扒拉开百叶窗,向着外边敞开式的办公位上瞥了一眼。
人多眼杂, 江黎虽然很习惯于在混乱的地方搜集信息, 但他这次来钦天监却不是为了这个的。
枯云虽然给他委派了卧底任务, 但江黎没接。他暗杀、拦截,从没做过潜伏下来和钦查处的人打成一片以搜集资料这种事。
当然,江黎有这个能力,但是他做事从来没有能与不能, 只有想与不想。
“不想去外边,”江黎嫌弃地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了许暮的办公室内, 随意走着,伸出食指和中指在许暮的办公桌的棱角上轻轻滑过,“我看你这里就挺不错的,不如让给我坐坐?”
许暮:“……”
总之不太符合规矩,但只沉默了一秒,私心就在蠢蠢欲动,疯狂作祟。
许暮开口说:“虽然理论来讲,外边是钦查官的工位,但是你是特邀顾问,按照规定应该会有单独的办公室,只不过现在钦查处暂时没有空下来的办公室……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让人搬一张桌子到这,你和我一起在我的办公室里办公,可以吗?”
——兜兜转转一大圈,燕国的地图终于展卷开到了尽头,许暮虽然是说给江黎听的,但更多的是自己说服自己,他会在无数的空闲时间里,无时不刻想念江黎。
今天在抬头那一刹那骤然间看见江黎的面容,许暮几乎被整个惊喜砸昏了头脑,才会失态地打翻水杯。
而此刻许暮能感受到自己心里那份隐隐的、莫名的期待,正等着江黎的回答。
“能和大钦查官同处一室办公,是我的荣幸。” 江黎拖着慵懒的语调,随口说,而眼睛一直落在桌上,两指沿着桌边滑过,目光一一扫过,最终缓缓停在许暮办公桌一角放着的一份文件上。
那份文件的题头是一张反馈表——审判协理监督流程申请同意反馈表。
江黎眼睛尖、眼神好,从小的杀手训练让他拥有一目十行的阅读速度和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江黎一眼就从密密麻麻的文件中找到了自己最需要的信息。
是上次许暮来黑街主动找他请求帮助的那个案子,距离抓捕到一干罪犯到现在已有一个星期,钦查处这边已经将全部的罪证资料提交至钦天监,钦天监查证通过后将资料递交给审判庭。
经过审判庭的审核流程之后,终于定在三天后,审判庭派人来钦查处提走犯人,由于案件情况恶劣、舆论影响大,审判庭会公开定罪流程。
文件显示,许暮为审判协理监督人,负责从提审到定罪的全部流程监督工作。
江黎随手把这份文件拿起来,挑眉看了眼许暮,慢条细理地翻着文件。
“大钦查官,你上次不是跟我说,因为舆情缘故,钦天监选择抢发公开案件真凶以平息众怒么?”江黎很浅地讥笑一声,“怎么到现在都一周多了,也不见钦天监急着走审判流程给犯人定罪来平息众怒啊,又不急了?”
许暮看见江黎手上拿着的文件,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时间是有些久,我也问过,卞印江的回答总是含糊其辞,意思是审判庭刚好有别的案件在审,并且因为这个案件罪犯多、情节恶劣,所以审判庭的人在根据提交的罪证资料紧急开会讨论。”
“喔。”江黎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把文件扔回许暮桌上。
忽然又问:“这不在你的工作范围内吧?你怎么忽然干起这个来了?”
其实原本到审判庭来钦查处提走犯人后就已经没有钦查处的事情了,但是许暮一直都对这次行动的结果存有疑虑,但所有能用到去证实的手段都已经用过了,那些明显是没经过专业测谎仪抵抗训练的罪犯,也依旧在测谎仪下,指证幕后主使为渊,所有知情者都是同一个口证,即使许暮再想将罪犯扣留深挖线索,也无能为力。
而且卞印江的态度也有些奇怪,许暮上次去找卞印江时,对方还为了安抚许暮让他填了审判台定罪监督的申请表,说会转交给卓审判长,但迟迟不见后续。
许暮因为总是惦记着这件事,就打通讯问了审判庭的工作人员,得到的反馈是——“没有收到申请表,兴许是卞长官太忙忘记了”,许暮立刻重新提交了一份申请,几乎是卡着最后的时间,才终于得到了申请通过的反馈表。
虽然理论来讲,一切都有据可依,但是许暮出于一种说不清的、既敏锐却又像是被一层雾笼罩看不真切的直觉,让他觉得这些“小意外”的背后,一定藏着些什么掩埋得很深的真相。
许暮抬眼认真地看着江黎:“一则因为,我之前答应过你。二则,我自己也很想查明真相。”
江黎又很浅地笑了一声,这一声笑里面却没有讥讽嘲笑,狐狸眼眼底也不见笑意,只黑沉沉地盯着许暮碧海无波般的双眼,问:“你怎么就这么确信,这次渊是被冤枉的?”
许暮没有一丝犹豫:“因为我相信你,也因为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江黎沉默一瞬,没再说话。
办公室里,挂在墙上的机械钟发出微不可闻的走动声,太阳光落在钟上,也落在墙上的八个银灰色大字上,字体反射太阳的光芒,就像玻璃镜片的反光,江黎一瞬间被“众生”二字反射过来的光晃了眼,他微微眯起眼,下意识垂眸,让眼睛免于灼光的刺激。
办公室的门被叩叩叩敲了三声,许暮扬声:“请进。”
两名钦查官一人一头,抬着一张办公桌横着进了办公室,环顾办公室:“许队,顾问的办公桌我们搬来了,摆到哪里?”
许暮走到门口,一板一眼、一本正经,和平时高冷严肃的样子一样,礼貌且疏离:“辛苦二位,放着我来就好。”
“噢噢好的许队。”
两名钦查官连忙点头,顺便出去把椅子也退了进来,期间抽空不住地打量办公室内新来的这位顾问。
这位钦天监那边特别邀请来的顾问……
皮囊长相漂亮极了,秾艳昳丽的样貌,狭长纤细的眉眼,宛如桃花般的唇,一颦一蹙间的气质也婉转风流,貌美得像是勾人心魄的妖。
就是简直……
简直……衣服没个正形,头发更是凌乱,站也没个站相,正随意背靠在他们许队的办公桌边,后腰抵着办公桌,双手抱胸,一腿伸直,一腿弯着,弯着的那条腿脚尖点地,叠在支撑在地的那只脚上……
天,这种懒散的姿态,但凡是换作钦查队里哪个钦查官,以这副乱糟糟的样子出现在钦查处力,他们许队肯定直接严厉地批评了。
而现在这个站没站相的顾问,竟然好端端地没被许队骂,还要和许队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办公。
哇塞。
这还是那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许队吗?
两个钦查官顶着一头问号和第一手情报出去了。
许暮关上门,搬起桌子,放到他办公桌右前方窗边,问:“这里可以吗?”
江黎蹙着眉,挑剔地说:“不喜欢窗边。”
许暮又把桌子搬到靠墙的地方,抬头问:“这里?”
“靠墙太压抑。”江黎骄矜地摇了摇头。
许暮又搬了几个地方,江黎都不满意,也不说要哪里,也不搭个手帮忙,只是啧啧称叹:“许队长真有力气。”
许暮:“……”
这个桌子不是单木板桌,还是很厚重的。
许暮懂了,江黎就是在故意折腾他。
许暮却没生气,眼底划过一丝纵容的笑意,把自己的办公桌推到了窗边,把江黎的那个桌子搬到原先自己办公桌的位置。
“这样呢,觉得怎么样?”许暮双手撑着桌子,问。
江黎走过来,环视自己的新领地,许暮将椅子拉开,江黎非常自然地坐在椅子上,双脚跺跺地面,双手划过桌面,然后撑起椅子前两支腿,脚跟点地,晃了晃脚尖。
“就这啦!”
江黎满意地点点脑袋,忽然一抬头,双手抬起环住许暮的脖颈,凑在许暮唇边,猛地亲了许暮一大口。
许暮瞬间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抿了抿唇,唇上似乎还有属于江黎的柔软和未散的温度。
“这、这里是钦查处……”
在办公室里堂而皇之地接吻,实在是在踩着许暮的神经乱蹦,这种正经的场合……
过分的罪恶感瞬间涌上许暮的大脑,却还没等许暮站直身体,忽然又被江黎扯着领带弯下腰,又堵上了嘴唇,江黎柔软湿滑的舌尖,正缓缓滑过他的唇瓣。
嗡得一声,许暮感觉自己脑子里理智的弦差点崩断,他的手臂似乎又不受控制一般,想要去抱住江黎的腰。
忽然这时,门外又传来叩叩叩的敲门声。
“头儿,我进来啦?”齐乐在门外嗷了一声。
许暮猛地清醒过来,迅速抽回领带,踉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猛地撤出一个安全距离。
与此同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齐乐正准备抬手跟江黎打个招呼,忽然莫名地,感觉到办公室内的气氛有点奇怪,准备打的招呼咔崩一声咽了下去。
明明没开调温器,为什么办公室里流淌着一种燥热的感觉?
齐乐顶着一头黄毛,茫然地看向他家队长,却只见他们惯来高冷且面无表情地队长此时的目光却有些飘忽不定,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将咳未咳的样子,似乎是心虚似的,而且耳根也有点发红。
齐乐又眨眨眼,茫然地将视线挪到了江黎身上。
江黎完全是他熟悉的老样子,漂亮的大美人坐在办公桌后,撑着手臂,食指交叉搭在一起,下巴抵在双手上,笑眯眯地看着他:“好久不见呀,小可爱,头发又卷了点,能让我摸摸头吗?”
齐乐一下子被搞得面红耳赤,完全忘记刚刚察觉出的不对劲,结巴着说:“不、不行。”
然后看向自家队长,用眼神求助。
只可惜他家队长自顾不暇。
齐乐只能硬生生转变话题:“队长,你们在说什么呢?”
是啊,在说什么呢?
许暮哑了三秒钟,然后板起一张脸,一本正经地问:“按规定,协理监督审判流程时,我可以带一名助手,江黎,你有兴趣吗?”
江黎无声地咧开嘴角。
大钦查官进化得还是不完全,真好玩。
江黎一挑眉,用眼神上上下下打量许暮,其中的揶揄,只有许暮一人才能看得懂,半响,才笑着说:“行啊。”——
作者有话说:小狐黎你悠着点,如果许暮哪天黑化了你就完蛋了[狗头]
第87章 训练场
齐乐左瞧瞧右看看, 见气氛还是古怪,探究地往前冒了个脑袋,问:“头儿, 我把身份录入系统带过来了。”
江黎的视线跟着落在了齐乐手中那个相机一样的取景器上。
“好,齐乐,你帮着江黎把虹膜录入进去吧,”许暮说,然后看向江黎解释道, “录入之后, 钦查处的门禁就可以扫开了。”
江黎没有意见, 对齐乐勾了勾手指,让金毛小孩儿过来。那架势不像是刚来的, 反而像是地主。
齐乐脑子不大, 没想那么多, 颠颠过去, 将取景器覆盖到江黎的眼睛上,隔着一段距离,将虹膜录入进去, 点了几个按键, 说:“OK了!”
正准备出门, 齐乐忽然想起来什么,猛地一拍脑袋:“头儿!到下午训练的时候了,你要不要去训练场?大家好像在等你指导。”
许暮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一会儿过去,替我转告一声。”
“好嘞!”齐乐颠颠地走了,出门之后, 总感觉应该做点什么,于是顺手关上了门,这才觉得熨帖。
咔哒。
伴随着门锁轻轻合上的声响,江黎逐渐偏转实现,刚好和许暮望过来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江黎轻声笑了笑,伸出舌尖,轻轻在唇瓣间一晃而过,舔了舔嘴角。
许暮:“……”
“咳。”许暮不自觉移开了视线,走进来,单手撑在桌上,压低声音对江黎说,“下次,别在办公室里这样闹了。”
“好呀。”江黎弯弯眉眼,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虽然答应,但是江黎依旧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挠了挠许暮的手背。
答应是答应,知错,但不改。
许暮:“……”
许暮一看到江黎的坏笑,就知道他只是嘴上说说,实际上还是我行我素,下次肯定还会抓住一切可以调戏他的机会玩他。
许暮无奈地叹了口气,问:“要去训练场看看吗?”
“嗯哼。”江黎欣然应允。
每周一的下午是钦查处各队钦查官集体训练的时间,江黎跟着许暮绕到了钦查处的另一边。
那是一片比旧纪元室内八百米操场还大的训练场,即使有各种器械,也显得宽敞极了,共有两层,每一层有一般建筑的五六层楼那么高,江黎只从外面看见过这个高楼,但还是第一次走进去。
听说周一是所有钦查官一同训练的时间,训练场地内的钦查官很多,每一个都穿着钦查处统一下发的灰黑色作战服。
和银灰色的制服不一样,作战服一看就能看出面料纤维的柔软舒适,但那种纳米纤维的材料也兼具了抵抗冷武器和冲击力的坚硬性,衣服版型稍显修身,衬得每一个在训练场训练的钦查官都肩宽腿长的。
江黎的视线只停留在这个作战服上,没在任何一个钦查官身上多看一眼,他的审美被许暮拔太高,他见过许暮穿作战服的样子,矫健有力,现在其他人的样子就完全入不了他的眼。
略看了眼作战服,江黎开始打量放在训练场地内的器材。
那边的靶场,不是那种固定靶,也不是移动的木靶,而是真正模拟成一个人形,加入人工智能系统控制靶子的动作,接住场地内的障碍物来躲避子弹,完全模拟正常敌人的模拟靶。
另一端有铺着硬质橡胶撒上沙土的训练场,周围高处挂着攀爬绳、轮胎阵,还有各种负重沙袋和矮墙泥坑,泥坑和砂石墙下面有机器控制,随即抬升或下沉。
江黎看其中钦查官不仅要保持平衡,还要互相攻击、摔跤的样子,推断这个训练场地应该是训练体能的格斗场。
江黎看得啧啧称叹。
他当初哪有这种优渥的训练条件,祁东收养来的孩子从来都是直接扔进蛇虫堆里,或者直接丢进那种还在缓缓运转的绞肉罐里,要么直接丢进大坑扔下一堆刀枪。
让孩子们一拥而上摸爬滚打互相砍人,死了就是死了,活着才能从尸体堆里爬出来吃上一口干噎馒头。
江黎和许暮并排行走,许暮看着江黎双眼亮晶晶的样子,好奇地左右张望,主动慢下脚步,给江黎介绍。
“现在这是在一楼,是一个大型综合训练场,还有二楼,是一个个独立的单间,可以模拟各种环境,进行专项训练……”许暮嗓音温和,时不时停下来看看江黎的神色。
小狐狸像是进了鸡窝,一双眼里全是渴望。
难得见江黎对什么东西这么感兴趣,许暮就介绍得仔细了一点。
江黎趴在训练场外的栏杆上,眺望整个场馆。
不时有训练一段时间下来休息的钦查官,看见许暮在这,纷纷都过来打了个招呼,江黎和许暮身边的人开始越聚越多。
其实一般周一的训练,许暮身边不会有太多的人停留,一般就是请教问题,更多的时候就是许暮就去训练场内向各个小队演示教学,指导训练计划,纠正他们格斗或者是持枪上的问题。
而这会儿钦查官们都是对江黎很好奇,所以都凑了过来。
一股汗酸味。
这帮钦查官刚训练完一身臭汗也不知道去洗洗。
江黎嫌弃地蹙起眉毛,轻盈挪动脚步,不动声色地往许暮身后躲了躲。
但架不住有人不长眼力见,非要往他这边挤。
“这位就是新来的特邀顾问吧?”有钦查官挤过来,伸手,“我在报刊上看过你的事迹,欢迎你加入钦天监,我们钦天监就需要你这样出淤泥而不染的人才!”
江黎眼底一冷,但是眉眼却向下弯曲了一点弧度,嘴角也扯开了一丝笑。
许暮微微侧头,看见江黎的表情,他能看懂,江黎虽然这时候脸上在笑着,心里不知道怎么把眼前这人千刀万剐了。
“很高兴认识你,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九队的队长,我叫刘……”
随着眼前的钦查官将手伸得更近,空气里那股汗酸味直接迎面扑过来,直冲江黎的鼻腔。
江黎垂眼,轻轻动了动手指,正准备动手拍开那个一看就汗津津黏糊糊的爪子。
在他动手之前,忽然,江黎眼前一晃,站在他斜前方的许暮向前迈了一步,将他挡在身后抬手握住了那名钦查官的手腕。
江黎抬眼看,看见男人的背影。许暮将他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他身前。
江黎眨了眨眼,这是第几次了?
江黎从三岁后,就几乎独自一人面对一切,承受所有袭来的刀光剑影。
江黎从不怕这些,根本伤不了他分毫。
但即使是这样,许暮好像也总是把他护在怀中、或是身后。
西斯特行动后,在江边对峙那次,明明还是敌对的关系,但许暮仍是把他拽离炸弹的冲击波,硬生生用手挡住了砸下来的路灯。
许暮啊,许暮。
怎么总是对他这么好?
难道只是为了虚无缥缈的一个爱字,没有其他目的?
江黎不信。
江黎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只停留在最表面的欣赏,不得不说,大钦查官真好看。
“刘队长。”
许暮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名钦查官,声音很冷,“现在是训练时间,要么就去休息,要么就去场地里训练,在这里晃悠做什么?嫌你们队上次模拟实战的分数还是太高了?”
江黎能听得出,许暮的声音比他平日里正常讲话的声音要带了一点隐隐的压迫感,是严厉的训斥,有点像是深冬冰块融化后的水,即使不像冰块那样冷硬,也让人感觉到刺骨的冰凉。
钦查处里也有严格的考核机制,每月一次,模拟实战,按分数定各个钦查队的名次。九队的名次,自然几乎垫底。
许暮在钦查处内的威信极高,没人不敬仰他,所以许暮说完,周围围着的一圈钦查官立刻知道自己犯错喽,乌泱泱散去,各自去各自的场地训练去了。
九队的队长很不高兴了,讪讪地收回了手,挠挠头,问:“许队,您上次说我们在移动过程中射击准度不够,我们没揣摩明白,可以麻烦您指导一下吗?”
“好。”许暮点头,“你们先去练,我去换衣间换上训练服后去找你们。”
见许暮答应,九队队长安心了一点,又将目光落在了江黎身上,盛情邀请。
“江顾问要不要一起去?这会儿旋转阶梯那个靶场有人在用,我们可以先去格斗台切磋两招。”
许暮回头看向江黎,目光中带了些担忧。
不是担忧江黎,是担忧所有九队的钦查官,他怕江黎下起手来没轻没重给人都干残废。
江黎和许暮担忧的眼神对视上,只觉得之前被那帮汗淋淋的钦查官的汗臭味熏到的郁结气瞬间一扫而空,总之是看见大钦查官那张脸,心情就好极了。
江黎心情好了,于是玩心大起。
他故作娇弱地一手捧心,另一手手掌抵着下巴,柔柔弱弱地向大钦查官肩膀上倒,像没骨头一般躲在许暮身后,只露出上半张脸,然后将双手扒在许暮肩上,眨巴眨巴那双含情的狐狸眼,瞬间眼中就水波盈盈。
“可是……我没学过格斗,不会呀。”江黎夹着嗓子说。
许暮:“……”
许暮闭了闭眼。
“啊……呃……但是钦查官都要训练的。”九队的队长明显愣了,被美人撒娇晃晕了一瞬间,“没、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们格斗都是点到即止。”
江黎沉默一瞬,寻思怎么还没让人知难而退。
于是他将整个脑袋都搭在许暮的肩上,歪着脑袋看向许暮。
“大钦查官……please~”
江黎蹙眉,眼巴巴地看着许暮。
“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酒馆老板,在家连只公鸡都打不过的呀,真的不能不训练嘛?”
许暮:“……”
江黎眨巴眨巴眼,可怜兮兮:“求你了……”
许暮:“……”
演上瘾了还!
第88章 换衣间 他现在的想法,太坏了。
“呃……呃……”
九队的队长不知道为什么, 就是感觉自己头顶亮锃锃的,挠了挠头,刚想说点什么, 就被许暮打断。
“刘队长,江黎可以参与训练,但是是非强迫性的,只凭他的喜好,他既然拒绝, 你也去做自己的事吧。”
说完, 许暮拉起江黎的手, 大步离开,转身带江黎去换衣间。
江黎被许暮拉着手走, 许暮的步子迈得大, 江黎两条腿赶忙倒腾了两步, 即使如此也没忘记回头对九队的队长扮了个胜利的鬼脸。
九队队长晃了下神, 又有点呆,看着两个人牵手并排离开的背影,一步三回头地回到队里。
其他九队的钦查官一拥而上, 叽叽喳喳问他们队长新来的顾问是个什么样的人。
九队队长挠挠头:“总感觉跟许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许队跟他牵着手走的……是不是有点太暧昧了?”
“嘶, 牵手,嘶……”人群中传来倒抽凉气的声音。
不过也有钦查官反驳:“听说是在一队之前阵子的那个儿童绑架案行动认识的,那顾问还为许队挡了一枪……过命的兄弟情,拉个手怎么了?”
“……兄弟情啊。”
换衣间内。
一关上门, 只剩下江黎和许暮两个,江黎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眼中含着笑意,眼光流转间光彩尽生。
“哈哈哈哈哈……”
江黎一手搭在许暮肩上,一手拉着许暮的手,在许暮身前笑弯了腰。
许暮:“……”
虽然无奈,但江黎此时的笑意是发自真心,许暮看着看着,一向毫无情绪的眼里也染上了几分笑意,像是广阔的海面因微风起了丝波澜。
“玩得开心了?”许暮轻声问。
“嗯哼。”江黎好不容易止住笑。
许暮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套新的作战服递给江黎:“这个尺码你应该合适,你试一下。”
江黎接过衣服,歪头问:“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码的衣服?”
许暮:“我……”
且不论他抱过江黎那么多次,单单是上辈子一次、这辈子一次,他与江黎在床上缠绵,许暮的手几乎完全抚摸过江黎全身上下每一处,单薄的肩胛、劲瘦的腰肢……他早就熟记于心。
江黎将作战服抖开,一抬眼看见许暮飘忽闪烁的目光,他心思更敏捷,一下子就全懂了。
这么一想,江黎忽然有些食髓知味,好像很久没和大钦查官做过了——用手的,根本不算。
坏心思冒了个头,江黎却静悄悄的,没多说什么,去将作战服换上。
江黎看了眼许暮,大钦查官换衣服速度飞快,眨眼睛就将作战服整理整齐。
江黎也准备换衣服,他随手脱了钦查官的制服外套,又多解了衬衫的两个扣子,然后双手握住衬衫下摆,向上一掀,忽然间看见许暮立刻转过身去。
江黎愣了两秒,忽然笑了。
“大钦查官,□□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过,这会儿怎么这么害羞?”
许暮身子一僵。
“……你快换衣服。”
许暮原本是没什么感觉的,只整静静地等着江黎换衣服,视线里却骤然看见江黎掀开衣摆,露出如瓷一样白皙光洁的皮肤,腰肢线条流畅地没入裤中,漂亮的腰窝若隐若现。
忽然,许暮就感觉喉咙有些干,他立刻闭上眼,在心里唾骂自己的荒唐,怎么仅仅是看了一眼,心思就往那种污秽不堪的事情上靠拢过去了?
许暮克制地背过身去,背对着江黎,保证自己余光无论如何也瞥不见江黎换衣服。
江黎在他身后换衣服,传来衣服布料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声音很稀碎轻微,几乎听不太真切。
许暮直了直脊背,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等等,他为什么要听得更清楚?
许暮强压着自己乱糟糟的念头,然而越压抑,念头反而就更强烈,他想把江黎压在门板上,他想听江黎轻声啜泣,却因为外面偶尔有人走动,不得不咬着唇忍住呻吟声,缩在他怀中轻轻颤抖……许暮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变坏了,他以前从没这么想过。
这是在钦查处这种平日里清心寡欲只有工作和训练的场所,想刚刚想过的那些事情,简直太有悖道德,这跟随处发.情的犬兽有什么区别?
等等,他想都想了,还是人吗?
于是许暮双眼紧紧盯着换衣间衣柜门上的条纹,还有衣柜门上的铁质扶手,嗯,银灰色的,是钦天监惯用的配色。
这个衣柜可真衣柜啊,这个扶手可真扶手……江黎怎么还没换好衣服?
其实江黎也想快点换好。
然而钦天监的训练作战服比他想象的要繁琐得多,江黎出任务从来不穿这种麻烦的东西,他不怕受伤,自然也不需要保护。
所以江黎看着外套和裤腰腰间一排一排的卡扣,实在不知道该往哪里对应着扣上,折腾半天,也没穿好。
江黎里面穿着作战服背心,套着外衣,拽着裤腰绕到许暮面前,一摊手。
“大钦查官,劳驾,帮帮忙?”
许暮一直在压抑着,却忽然间看见了自己想看又强忍着不去看的景,呼吸骤然一滞。
“傻了?”
江黎将背心下摆拽起来,低头用牙尖叼着,半长发就顺着江黎的动作散落在颈窝里,发尾柔软绕成一个个小钩子的形状,被叼起的背心下,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肤,和流畅的腹肌纹路,江黎的腹肌漂亮,是浅浅的,不是那种肌肉虬结的粗犷,许暮晃眼一看,只见有深有浅的阴影,就强迫自己的视线不再向下看。
“你躲什么?”江黎叼着衣服歪头看向许暮,因为牙齿合拢在一起,声音很含混,“又不是没做过。”
许暮用手背抵着鼻尖,轻咳一声:“……那不一样。”
他现在的想法,太坏了。
哦。
那就不一样吧。
江黎知道大钦查官现在脑子里又在天人交战
于是他把自己往前送了送,几乎要贴在许暮身上,带了撒娇的语气嘟囔道:“帮我扣一下呀。”
许暮像个木头人一样,弯下身低下头,僵硬地抬起手臂,捏住江黎裤腰上需要挂靠在一起的纽扣,小心翼翼地往一起扣,生怕手指触碰到江黎的皮肤,许暮甚至不敢呼吸,他担心呼吸会打破现在岌岌可危的平衡,他有些不敢想,如果但凡他的手落在江黎的腰上,在这样近距离的空间内,他很担心自己一不小心擦枪走火,无法自控。
深秋初冬的换衣间内,即使开了调温器,温度也不高。
但就算是这样,许暮鼻尖沁出了一点汗珠。
他屏着呼吸,目不斜视,将江黎训练服的裤腰处扣好,又把腿侧提供武器挂处的绳结系牢,才如释重负地抬起头,骨骼因长久的僵硬发出“嘎嘣”一声脆响,在安静的换衣间内尤其明显。
“哈。”江黎没忍住笑出声来,随着他张开口,背心落下,遮掩住小腹。
许暮:“……”
许暮迅速地把江黎身上的训练作战服外套理顺,整理熨帖。
江黎照了照镜子,对自己的美貌非常满意,他难得见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这么板正,多亏大钦查官。
“对了。”许暮忽然在他身后出声。
下一秒,江黎感受到自己披散下的半长发被许暮用一双大手温柔地从两侧拢起,在脑后盘成一个完美的圆,然后头发一紧,许暮已经用发绳把他的头发扎了起来,在脑后形成一个小辫子。
“这样应该不会遮挡视野,或被对方捉住。”许暮说,“这样扎会疼吗?”
江黎照着镜子甩了甩脑袋,夸奖说:“不疼,扎得很好。”
许暮站在江黎的身后侧,江黎看见镜子中,大钦查官的嘴角有不甚明显的上扬,眉眼也弯下一点弧度。
“走吧。”
江黎和许暮回到训练场内,场地内的气氛很热烈,有两个钦查队的钦查官正在协同作战场上互搏,周围有没上场的钦查官在一旁加油助威。
许暮停下脚步,站在作战场外静静观察着,江黎看了一眼,也停下来,站在许暮身边。
“那个,右边那个,”江黎伸出纤长的手指在空中遥遥一点,挑剔着说,“快输了,脚步已经不稳了。”
许暮顺着江黎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右边那名钦查官,小腿有非常不明显的颤抖。
许暮心中一肃,他侧头看向江黎,眼神中掀起微澜,微澜中闪过一丝心疼的情绪。
江黎对于人体在战斗时状态的敏锐程度要远远高于他,至于其中原因,江黎在长乐坊一边吃着葡萄的时候,一边用欢快的语调给他讲过小时候被当做杀手训练的事。
许暮知道,他们钦查官每一次战斗,大多是在训练或者考试,就算进入钦查队后,那种生死攸关的任务外勤也少之又少,他们成体系的训练方式中,虽然更扎实稳妥,但却缺少了对于死亡的敏感程度和对身体状况那种魂燃一线的极致掌控。
而江黎从小到大每一次战斗,都是走在命悬一线的钢丝上,稍不留神的闪失,就有可能让人命丧黄泉,所以江黎不一样,常年游走在死亡的边缘,让他的感知更加敏锐。
许暮很想对江黎说一句辛苦了,但他又清醒地知道,江黎不需要同情和怜悯。
于是两人间保持了默契的沉默,只静静地注视着场中的比拼。
伴随着一队钦查官的喝彩,一边获胜。许暮走进训练场,分别和两队的队长讲述他们在格斗中技巧和力道的问题。
江黎双臂撑在训练场外的围栏上,杵着脑袋,歪头看着大钦查官认真教学的样子。
大钦查官的嘴角绷直,眉眼下压,眼神冷静,正仔细地检查一旁的钦查官摆好的架势,时不时伸手将该钦查官落下的手臂抬高。
刚指导完这边,许暮从场上走下来,还没等跟江黎说上一句话,那边旋转阶梯靶场空了出来,九队的钦查官一个个嗷嗷待哺,眼巴巴望着许暮,期待大钦查官莅临指导。
许暮走过去,从靶场一边的武器架上取下摘除瞄准镜的步枪。
江黎目光追随着许暮,身子一晃,倒腾着就去了旋转阶梯靶场那边,继续近距离欣赏。
这次是指导示范,只有许暮一个人站在场地正中央。一群人退了出来,到江黎所在的观席处等待,江黎瞥了一眼那一堆钦查官,不动声色往边上挪了好几步。
九队的队长在另一边按下了场地启动按钮。
旋转阶梯的机械设备启动了,许暮脚下的高低不一定台阶开始毫无规律地上下起伏,同时顺时针逆时针旋转,有的戛然停止,有的瞬间启动,有的则在惯性中骤然改变方向。
江黎懒散地靠在栏杆上,双眼微眯,紧盯着场地内高大挺拔的身影。
在场地启动的一瞬间,江黎看到许暮平静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沉稳内敛尽数消散,压迫感与攻击性瞬间拔起。
江黎忽然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随之轻微震颤。
第89章 悸动
“呯!”
“呯!呯!呯!”
伴随着一声声利落的枪响, 训练场内的智能模拟人工靶子一个接着一个唰唰地倒下。
训练场内,许暮的身影在起此彼伏着又旋转着的障碍物上翻越,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即使需要高速移动,但许暮开枪的速度和角度都丝毫不乱,甚至没有一点停顿。
场地内有模拟风向风速等自然环境,许暮也完全不会被干涉,一双眼中闪着沉静的光, 早已计算好自然风对子弹的影响。
江黎看见许暮在地上翻身滚过后, 侧身拧腰用极强的核心力量使他能在一瞬间立刻蹬地站起, 而手中持着的枪支在腰间划过一道短促的弧线,枪口火光一闪, 三枪点射已经扫荡而出, 对应场上原处三个靶子应声而碎。
许暮剑眉沉着, 从已经升高而旁边同时有障碍物挤过来的阶梯上一跃而下, 稳稳落在旋转的台阶上,单手持枪,另一手从腰侧飞速取出一个新的弹夹。
江黎微微眯眼, 他正计算着许暮的射击次数, 知道许暮的弹夹内还剩余一颗子弹。
他看见许暮单手将新弹夹定过枪身的卡隼, 手腕迅速一抖,空弹夹就迅速弹飞出去,摔落到地上,电光石火的一瞬, 许暮已顺势将新弹夹用掌心用力顶上,保持着继续射击的状态,瞄准了下一个模拟人形靶, 最后一颗子弹已在枪膛中,不需要重新上膛,火力不间断,子弹下一瞬就随着枪响飞出,精准命中。
“呯!”
……
“呯。”
有那么一瞬间,子弹击出的枪响声,和江黎心脏的跳动声,在那时完全重合,同频共振中,他感觉到胸腔嗡鸣。
江黎原本慵懒地倚靠在栏杆上,却不自觉站直了。
训练场上的冷光灯打在许暮脸上,大钦查官面庞线条分明,眉骨硬挺,鼻梁高耸,被光线切割后,阴影打在侧颜上,更显得面容深邃。这种强度的训练对他而言不过寻常,剧烈运动到现在,也没有出一滴汗。
很奇怪,江黎挪不开眼。
不只是单纯地对许暮的脸和身体感兴趣了,好像多了点什么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郁结在胸腔中,左冲右撞,找不到疏通的路径,一直闷在胸口,总让江黎想站得更直一点,然后大口大口喘气。
江黎下意识伸出手,按了按心脏的位置。
砰砰。
心脏在胸腔内剧烈跳动,和场上的枪响声混杂在一起。
正混乱间,忽然听见一声招呼。
“江哥?你在这呢!”
江黎瞬间松了一口气,立刻找到了理由从那种莫名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像是撕掉一张实在做不出的题目,逃避有用,江黎觉得,也不可耻。
他挂上嘴角的笑,转头,看见白严辉脖颈上挂着一条白毛巾,一边用毛巾擦着顺着脸颊和脖子淌下来的汗,一边打着招呼向他走过来。
白严辉走到江黎身边,看了眼训练场:“江哥,你在看许哥训练呢?”
“嗯。”江黎点头。
白严辉知道许暮之前的战绩,这会儿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击杀数和所用时间,忽然倒抽一口凉气:“我靠,许哥这次速度更快了,又要破他上次的记录了!”
“破纪录?”江黎眉梢微微一挑。
“是啊,这个训练场里所有的项目,现在最高的记录都是许哥一个人干出来的,简直太厉害……”白严辉语气中全是崇拜的意味,挠挠头,嘿嘿一笑,“我刚来的时候是个刺头,谁都不服,各种找事,横得跟个什么似的,跟许哥在场地内比试过几次之后,被许哥打的心服口服,就学乖了,哈哈……”
江黎看着许暮在场地内的身影,像一道银灰色的闪电,动作干净利落,沉稳有力,带着势如破竹般凌厉的气势。
江黎轻咬住下唇,没留神用了些力,唇上立刻洇出血丝来,在唇齿间绽放开一抹殷红,细密的痛立刻传入大脑中。
他用舌尖一卷,将血迹抹去,口腔内蔓延开铁锈的味道。
江黎看得心痒痒的,忽然也有点想跟许暮比一比。
上次在西斯特的江边的战斗,因为手提箱爆炸而中断,没能分出个胜负来。
自那之后江黎任何一次任务,江黎都感觉完成得过于轻易,全然没有了那次行动路线被完美勘破,从三百多层高的楼顶沿着大楼外侧的玻璃盘旋俯冲而下的刺激感。
那时江黎能清晰地感受到厉风打在脸颊上,切割着皮肤,生疼,迎面扑来的气压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的心脏因为肾上腺素急剧升高,在胸腔中剧烈且凌乱地跳动。
疯狂、魂燃一线。
而江黎却想张开双臂,仰天大笑。
他痴迷这种危险,心脏从一片死寂中死灰复燃,跳得激烈、
能让伤口快速愈合的基因让他失去了对于危险的敬畏,而只有这种能够直面死亡的威胁,才能让江黎真正感受到他是在活着的,若有一不小心失足,三百层楼,应该会一下子死透吧?再也不用看着自己的血肉如同怪物一般扭曲蠕动着迅速愈合。
他疯狂,他找死,他有他自己的目的,他在感受生命。
而在他身后,同样有那么一个人,和他一起,疯狂地、畅快地,在极限中求生,感受胸腔中那种几欲爆炸的心跳声。
许暮又是为什么?
他们如此的势均力敌,就好像板块运动中,两个几乎同样高耸的山峰,命定的敌对让他们不可避免地碰撞在一起,碰撞过后,却恍然发觉,两座山峰已经完全地因为激烈的对撞而砸得浑然一体,你的土壤中有我的碎石,我的植被中藏着你的碎叶,再也无法安然无恙地抽离彼此在对方身上留下过的痕迹。
脑子里又开始乱糟糟的了。
江黎甩了甩脑袋,吐了口气,觉得还是跟许暮打一架,打一架之后脑子里就干净了。
白严辉在他旁边激动地看着显示屏上几乎一秒一蹦的数字,击杀数量迅速上升,比计时器跳动地还快,看得出神,甚至忘记擦汗,连汗珠落进眼睛里都不舍得眨眼,还在在止不住地喝彩:“漂亮,一枪两个!帅呆了!”
“诶诶,江哥,你有没有发现许哥今天好像换风格了?”白严辉自己看还不过瘾,还用胳膊肘拐江黎。
江黎灵巧地躲开白严辉的肘击,问:“以前是什么样的?”
对于许暮的事情,江黎还是有兴趣多了解一点的。
“以前啊,许哥就是怎么简单快捷怎么来,就是稳中求进的感觉,绝对不会搞这种刁钻的角度。”白严辉揣摩着说,“今天总感觉……怎么说……就是更华丽?感觉许哥像是在炫技一样。”
江黎:“?”
江黎听得头顶冒了个问号。
这时,随着最后一声枪响,场地内,最后一个模拟人形的活动靶应声被击倒,显示屏上的计时器戛然停止跳动,停在了二十九分十一秒的数字上。
破了新的记录,比原来许暮留下的三十分零四秒的记录要短上快一分钟。
白严辉兴奋地蹦高,比自己破了记录还要激动,疯狂地拍着江黎的胳膊:“你看你看你看——”
江黎:“……”
江黎被吵得耳朵嗡嗡响。
许暮站在场地内已经停止旋转起伏的阶梯上,冷着一张脸,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波动,将枪械收回到腰侧,缓缓向着栏杆这一侧投来一瞥。
帅的没边。
“卧槽——”白严辉惊恐地恍然大悟,“许哥特么的原来在开屏啊!”
江黎:“?”
开什么?许暮又不是孔雀。
白严辉意味深长地看了江黎一眼,一副什么都懂了的样子,拍了拍江黎的肩膀,说:“兄弟,你快成功了!加油!”
江黎皱眉不理解。
啥玩意?
却只见白严辉嗷嗷着“卫姐卫姐卫姐”然后跑走了。
江黎掸了掸肩膀。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疯得莫名其妙的。
那边许暮的演示结束了,江黎就向后退到墙边,坐在长椅上,看着九队的钦查官一拥而上,围在许暮身边。
许暮从一旁的枪架上重新取出一支步枪,一手持着抢把,一手扶着枪托,水平将枪身举起,微微侧头,双目笔直平视前方,扣动扳机点射。
射出最后一发子弹之前,许暮停下,看向周围的钦查官,说:“在战斗时,弹夹中还剩下最后一发子弹,刚刚进入枪膛时,还有一种更快的换弹方式。”
说着,许暮从腰侧的武器包中取出一个新的弹夹,按照刚刚在场上的方式,用慢动作演示一番,空弹夹飞出的瞬间,新弹夹就已经咔得一声撞上,衔接完美流畅,而枪身依旧保持笔直面对前方,没有丝毫的便宜。
“一般用在和敌人几乎短兵相接的时候,这样快速换弹夹,可以给你们省出两秒的时间,两秒,足够点射三枪,而胜败生死,也就在这一瞬之间。”
许暮在场上教导周围的钦查官,正一个个纠正钦查官新学的换弹夹的动作,江黎觉得没趣,双手插在口袋里,站起身,兜兜转转去训练场角落的售卖机中买了瓶冰镇的电解质饮料,重新回到场地旁时,许暮已经教导完毕。
训练场内,九队的钦查官在自己熟悉操作重复训练,许暮走到江黎身边。
“喏。”江黎将手中的饮料丢给许暮。
许暮抬手稳稳接住,拿在手中,说:“我不喝冷饮。”
江黎一愣,继而抿了抿唇。
忘了,大钦查官这种老古董都是保温杯里泡清茶只喝温水。
刚刚看得脑子有点热,干什么非得莫名其妙去给许暮买瓶水!
人生中第一次主动想送点什么表示好感,却没送对,江黎有点恼羞成怒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许暮一眼,一伸爪子,从许暮手里夺过那瓶水。
“说给你了吗!”江黎理不直气也壮,“我自己要喝,你帮我拿着!”——
作者有话说:宝贝泥[可怜]
第90章 微末之间
江黎啪地一声从许暮手中夺回那瓶水。
他才不是看许暮训练可能累了渴了才给他买瓶水的, 他其实就是自己渴了,对,就是这样, 江黎觉得自己现在挺渴的,他现在就是想喝点水!江黎转瞬间就说服了自己。
他就多余关心这个古板无趣的男人!
攥在手里,江黎低头拧开了瓶盖。
许暮手里一空,他看见江黎炸毛般的动作,下意识蜷了蜷手指, 指尖触碰到掌心, 掌心里还残留着冰镇水瓶外侧结露水沁出的湿漉漉的凉意。
在那一瞬间, 许暮的身体反应比脑子更快,几乎是本能般地, 他伸出手, 攥住了江黎的手腕。
江黎手腕一抖, 却被许暮握稳, 拧开了瓶盖的水瓶中,瓶口处的水漾起一丝縠纹,没有溢出分毫。
许暮手掌宽大, 他的拇指按在江黎手腕内侧微凉的皮肤上, 虎口抵着突出的腕骨。
江黎一怔, 肌肤相贴的一瞬,江黎刻意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热意从手腕传来,明明只是身体的温度,因剧烈运动后偏高的温度, 带着湿漉的结露水,贴在腕骨上,却带来了离奇又异样的感觉。
江黎抬起头, 对上许暮的双眼,在白炽灯下,江黎看见了许暮眼底的情绪,好像是无意中做错了事,下意识去寻求补救的机会,那双澄澈黑白分明的眼中,明晃晃倒映着他的身影。
而同一时刻,许暮也跌进江黎那双漂亮昳丽的狐狸眼中。
两个人一时都莫名保持着不变的姿势。
许暮拇指微微一颤,下意识摩挲过江黎手腕内侧的皮肤。
鬼使神差般,许暮向着江黎的方向向前迈出一小步,手掌贴着江黎的皮肤,向外滑动,顺势覆拢住江黎的手。
许暮攥住江黎的手,他的手掌比江黎的手掌大上一圈,他掌心触碰到江黎手背细腻微凉的皮肤,指尖落在冰镇水瓶的瓶身上。
就这样,许暮就着江黎的手,低头轻抿了一口瓶中的冷饮。
许暮的动作不快,甚至说很慢,而江黎却彻底愣住,呆呆地站在原地,身子一动不动,愣神看着许暮的动作。
等许暮再抬起头时,两个人都看清了对方脸上震惊的神色。
而下一秒,都像是触电一般骤然挪开视线,逃也似的躲开与对方的对视,看看天望望地,扣扣手里的水瓶,不自觉地摸笔尖。
好像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能和对方,做出这种……只有恋人之间才能做出的亲昵动作。
很奇怪,如果让他们以性的本能上床发生关系,亦或是身体的碰撞,两个人都能做得到,甚至将其视为一场战斗,极尽地勾引,谁都不肯落了下风。
而刚刚那种完全与性.欲无关的,只是简简单单依凭本能而做出的暧昧举动,却令两个人同时僵硬拘谨起来,眼神飘忽不敢看向对方的眼睛。
他们明明没有谈恋爱。
没有。
是不是太暧昧了?
于江黎而言,他只需要一个听话好用的床伴,而对交心动情避如蛇蝎,许暮突如其来的举动令他措手不及,此刻心脏如擂鼓一般剧烈跳动,是本能在提醒他,他好像触碰到了某些悬崖的边界,这无疑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于许暮而言,他一贯以来需要先追求、名正言顺、确定婚姻关系后才能发生的一系列原则早就被江黎打破,现在他脑中对于伴侣间应该进行到哪一步完全丧失了线性规划,本能反应过后,理智重新回笼,也局促在原地。
良久,两人对视一眼,又匆匆挪走视线,彼此心照不宣地将刚刚那件事揭过去,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偶尔喝一次,也没事,”许暮视线飘忽,用手抵在唇边,轻咳一声,说:“我再去看看他们训练的效果,你如果无聊,可以先换衣服离开。”
“哦……哦!”江黎应了一声。
许暮匆匆走了,江黎莫名从许暮离开的背影中看出一点仓皇,然后江黎下意识捏了捏手中的塑料瓶,没留神力气大了些,也忘记自己没有将盖子盖回去,用力一捏,冷饮瞬间溢出瓶口,淋了江黎满手。
江黎:“……”
许暮!
江黎磨了磨犬齿,有点想杀人。
他一仰头,将冷饮灌了一大口,然后连瓶子带着盖子扔进垃圾桶,转身去了盥洗室洗手。
江黎将水阀调成冷水,冰凉的水流唰唰地冲刷过他的指缝。他讨厌黏糊糊的糖分,低着头,仔仔细细地将手指清洗干净。
通讯手环在手腕处发出嗡嗡的声响。
江黎关掉水龙头,水珠顺着修长的手指滑过,滚至指尖,滴落在手腕上。
江黎挂断这通通讯,调出任务列表,果然看见在任务列表中插入了一个需要他明天凌晨紧急执行的任务。
江黎打开任务详情,看见是他们渊在钦天监所属的西斯特公司安插的一颗“钉子”被发现了,“钉子”向枯云发出求救信息,将收集到的所有资料存放在U盘中,紧急逃离西斯特,而西斯特也正在派出安保人员追杀“钉子”,目前为了躲避西斯特对他的信号追踪,“钉子”已经关闭了所有的通讯设备,只约好第二天凌晨五点再开机,向枯云发出定位,等待渊的救援。
照理来讲,这种救援类的任务也轮不到江黎,江黎只会杀人。
唯一一次救援,还是当初中途劫了钦天监的押送车,把在上城区走私物资而掉入陷阱被抓了个正着的三光捞出来,三光当时被打断了双手双腿,江黎一个人杀了整个押送车上的驾驶和持枪的钦天监执勤人员,然后拖着三光一路躲避追捕,躲避的方法就是把所有追上来的人都杀光。
而这种救援类任务被发布到江黎这里,就意味着渊已经想尽一切手段无可奈何了。
上一次三光被抓,是在上城区深处,钦天监大本营,别的杀手甚至无法深入其中,更别说营救。
而这次救援,是因为上次钦天监借用“儿童绑架案”定罪渊组织,犯下如此惨无人道惨绝人寰的罪行,钦天监理应领天命而行扫除一切恶孽,于是在上城区大肆搜捕和渊沾上哪怕一点边儿的人,宁可抓错也不放过任何一个。
钦天监正借着上次的舆论势头,砍断渊在上城区安插的眼线和伸出的手足。
导致渊在上城区几乎寸步难行,所以枯云想到了江黎。
就算他们冷血一点功利一点,不在乎那个已经暴露了的“钉子”的死活,也得在意一下那人手里搜集到的西斯特的资料。
于情于理,都得营救一下。
于是枯云把任务派给了江黎。
只不过江黎今天一直在钦查处,一直没切换到通讯手环里的另一套系统。
江黎静静地将整个任务详情记住,却没回复是否接取任务,直接将这一套和渊有关的系统关机,只留有私人的,属于“江黎”的那一套系统。
他在盥洗室内待了很长时间,一直保持着倚在墙上摆弄通讯手环的姿势,陆续有钦查官进来,有人想跟江黎搭话,却被江黎随意抬眼一瞥吓到,明明江黎面上仍然是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眉眼下弯而唇角翘起,那人却就是莫名心惊,下意识退了好几步,匆匆洗完手走了,没再敢跟江黎说一句话。
再出盥洗室的时候,训练场内很多钦查官已经陆陆续续训练结束离开了。
不远处白严辉还在加练,卫含明过去和他说了句什么,然后招呼齐乐和石竟一一起离开。
许暮还在训练场内,一丝不苟地纠正每一个钦查官持枪或是格斗中的问题,然后给他们合适的优化方法。
不得不说,江黎心里叹了一声,大钦查官是真的认真,也是真的负责任,江黎能看得出,许暮教人都时候完全没有藏私,而且无论谁来问,无论问多么弱智的问题,许暮都认认真真耐心教学,完全没有一丝不耐烦,甚至连脸上平静的表情都丝毫不变,几个小时下来,根本没休息过。
江黎就坐在场外,目光却一直追随着许暮,将大钦查官的每一个动作都收尽眼底。
不知道为什么,江黎明知道这样似乎不对,他不该这样,但他就是忍不住,就是想多看看。
——就是!
大钦查官长的那么爽身材那么好动作那么帅多看看怎么了!
他出生入死朝不保夕的人多看看帅哥养眼怎么了!
平日里照镜子沉浸在自己的美貌里看腻了换个风格看硬汉怎么了!
这是他应得的!
如何呢?
他就看!
江黎强硬地说服了自己。
渐渐的,钦查官逐渐都离开了训练场,场内最后只剩下许暮一个。
许暮抬起头环顾训练场,精准地第一眼就看到了江黎。
不自觉的,许暮的嘴角掀起一点微笑的弧度,训练时一直绷着的冰块脸也因为这一丝微笑变得明朗温柔,他脚步轻快地朝江黎走过来。
江黎翘着二郎腿,等许暮等得百无聊赖,他眼睛看着许暮,仅用余光就可以在手环上精准点击,玩卸螺丝的弱智小游戏打发时间,看见许暮走来,就忍不住想起刚刚他在训练场认真教学的模样。
手指一抖,点击的地方错误,输掉这一关。
GAME OVER的大字在屏幕上闪烁,江黎有几分不爽。
“都教完了?”
不知为何,江黎忽然又听见他自己的声音和语调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终于想起我来了?大忙人~”
江黎轻呵一声。
“教了那么多人,也教教我呗,大钦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