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邪神像
一直到二人沉默地吃完了午饭, 武家的下人将碗筷收拾走了之后,韩山南才出声道:“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就在这里等天黑吗?”
李尘尽此刻正坐在桌边,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
她挥一挥衣袖,施施然地拿起杯子, 轻轻抿了一口, “离天黑还有不少时辰,自然还有别的事能做, 若光等着, 岂不是无聊?”
“那我们要做什么啊?”韩山南问。
李尘尽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道:“假如那个邪祟当真是郭姑娘, 那也就是说她死后没多久, 便有了害人的能力。不仅如此, 还可将那些人的尸身分成多份,送到各家门前当做‘贺礼’,你不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劲吗?”
“对啊……她是七个多月前死的,但邪祟杀人的事,算起来差不多是五个来月前出现的。”韩山南喃喃地道, “一般就算怨气再深,也得修炼个一年半载。即便有了些道行, 也不一定能直接伤人。但她这才一两个月的时间,不仅能害人, 还能将那些人分尸,没个几十、上百年的道行, 应当做不到这些事才对……”
他有些茫然地看向李尘尽,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背后还有别的东西?或者有什么别的怨鬼在帮她?”
李尘尽道:“所以这才是我们真正该查的。不然杀条小鱼,却留着后面的大鱼在, 不是给这溪珵镇的百姓,留下了个大麻烦吗?”
韩山南愁眉苦脸,“这要怎么查啊?我们连那个邪祟都没见到,一点线索都没有,怎么顺藤摸瓜啊?”
李尘尽问:“就算现在不能顺藤摸瓜,不是还有别的东西可以查吗?”
“镇上人人都说,武老爷供奉的神仙,灵验得很。求财得财,求利得利,不过短短十数年年,便能让一个人从一无所有,变得富甲一方,你难道不觉得古怪吗?”
“对啊!我原先其实也有想那什么神仙的事,都怪这事太多、太杂,竟让我不小心给忘了。”韩山南道,“这神仙必有古怪,之前一直灵验,如今出了邪祟却反倒不灵验了。总不会是这邪祟,或是邪祟背后的东西,比那个神仙还要厉害,以至于武老爷供奉的那位欺软怕硬,不敢现身了吧?”
李尘尽叹息道:“我方才和你说什么?”
韩山南顿了顿,“什么?”
李尘尽道:“言多必失。你往后说话时,动动脑子,武老爷既现在还在供奉那尊神像,就说明我们现在还在人家的地盘上。所谓‘强龙打不过地头蛇’,这句话,你从前没听说过吗?”
韩山南猛的一拍桌子,“不过是个邪神、野神,本修士才不怕!”
韩山南如此慷慨激昂,李尘尽倒显得十分淡然,她又倒了一杯水,稍稍吹了吹后,浅抿一口道:“闭嘴。你若不愿听我这半个师父的话,那之后剑谱我就只给你半阙,剩下的半阙,你就自己去猜吧。”
韩山南闻言,顿时大喊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可是辛辛苦苦给你修建了两日的屋子,然后又陪着你跑东跑西,还不要一文钱的报酬哎!你上哪再找一个像本修士这么好心肠的人啊?!”
面对韩山南的控诉,李尘尽看起来丝毫不受影响,又喝了一口茶后,才悠悠地道:“言多必失,沉默是金。”
韩山南:“……”
之后只要韩山南一张口,李尘尽便会回上这么一句话,也不知是不是听的多了,他多少也听进去了一些,人看起来也安静沉稳了些许,只是瞧着还是没有酒酿圆子那么稳重。
韩山南等着李尘尽喝完茶,结果没成想她喝完了茶后,却未打算出门去调查那什么神仙,反而是走到了床边坐下,还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韩山南难以置信道:“不是说要去查一查那什么神仙吗?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尘尽微笑着道:“自然是睡午觉了。行了,你快出去吧,我们现在虽说是半个师徒,但到底男女有别,就不用你伺候了。”
韩山南大怒道:“才吃完饭,睡什么午觉啊?还有,谁要伺候你啊?我连我爹娘都没伺候过!”
李尘尽又微笑道:“那你之后可得好好伺候伺候你爹娘了,万善孝为本,我可不收不孝的徒弟,去吧。”
“你!”
“言多必失。”
“不是,我……”
“沉默是金。”
“……”
韩山南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只得一扭头走了出去。
不过虽说走的气冲冲的,但出门时,还记得帮她顺道带上房门,让李尘尽很是满意。
李尘尽的午觉大约睡了半个时辰,待她醒来后,二人便走出院子,准备查探一番,被武老爷所供奉的神像在何处。
韩山南本想偷偷避开人,将可疑的地方都慢慢摸过一遍,结果却不曾想,李尘尽出门后便直接拦住了一个人,光明正大地问了神像在何处,看的韩山南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而更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个人还当真告诉了他们神像所在的位置,并且还提出要带他们过去,被李尘尽婉拒后,那人才离开。
待那人走后,韩山南连忙问道:“你怎么直接就问了?你这么一问,整个武家的人不就都知道了吗?”
李尘尽微笑道:“你忘了之前我和你说的了吗?这位武老爷不仅极为信奉那位神仙,若有人对此感兴趣,还会专程送神像去。不仅是送神像,还会附赠些银钱,这就说明武老爷极其希望有更多人能信奉那位神仙,并与他一样,成为那位神仙的信徒。”
“再加上,武老爷既对那位神仙如此看重,说明那神像所在之处,必然有不少人。我们若是悄悄过去,太过可疑,不如顺水推舟,光明正大地去,反倒不会有人设防。”
“也,也有道理。”韩山南道,“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的。”
李尘尽缓缓地道:“见过的事多了,自然就有了些经验。你是初入江湖,很多事不了解也很正常,待时间久了,你自然就什么事都会懂了,到时就知道,我和你说的话是对的了。”
韩山南一愣,“什么话?”
李尘尽微微一笑,“言多必失,沉默是金。”
韩山南:“……”
他敢肯定,之后他若是要做噩梦了,那噩梦里一定会出现李尘尽的脸,还有这句话。
供奉着那尊神像的屋子也不难找,且路上问人时,被问到的人也都会为她们指路,因此没过多久,他们便见到了供奉着神像的屋子。
从外面看,这屋子和周围其他的屋子并无什么不同,直到进了门后,才会发觉这屋中的豪华。
很显然,那位武老爷为了能供奉好这位神仙,可谓是下了不少血本。
只见一个看起来足足有两人高的神像,被摆在屋子的正中位置,且是金灿灿的金色,也不知是外面贴了层金箔,还是通身都是由黄金打造而成的。
而在那神像之前,是一张镶金嵌银的檀木桌案,案上摆着个青铜香炉,香炉前供着十几盘水果,桌案前还有一个以鲜红锦缎做成的跪垫。
这屋子里,除了他们还有三五个丫鬟,正在仔细擦拭清理着屋内的各处角落,虽听到有外人进来的脚步声,却头也未抬一下。
这屋子靠近武家大门,应是为了方便外面的人进来跪拜,再从这些丫鬟的反应来看,平常过来跪拜的百姓,必然不少。
二人抬头望着眼前的神像。
这神像站在一朵莲花之中,神情柔和,眉眼微垂,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若只从外貌来看,会给人一种如春风拂面般的温润感,但实际上,不仅不会给人半点如沐春风之感,反而让人觉得极为阴森,看的时间久了,连那神像唇边的笑意,都若有若无地透出了几分诡异。
李尘尽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站在她身旁的韩山南也不遑多让,他的眼睛虽看不见什么怨气,但基本的感知还是有的,他才踏进这扇门,便感到一股阴冷诡异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他不寒而栗,甚至有种想直接离开的冲动。
但李尘尽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也不能将人撇下自己离开,只好硬着头皮,学着李尘尽的样子,去观察这尊神像。
而越看,他便越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看了看那神像,又看了看李尘尽,随后又看了看神像,又看了看李尘尽,奇道:“哎?你觉不觉得,这尊神像……和你长得很像啊?”
韩山南话音刚落,那些婢女便迅速转头,朝她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韩山南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捂住了嘴,但这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就算想收也收不回来。
李尘尽瞪了他一眼,随后微笑着朝那些婢女望过去,道:“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的,还请诸位莫要怪罪。”
此刻,一名婢女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问道:“二位不像是来拜神的,请问二位来此是为了?”
“我们是受武老爷邀请,前来降伏邪祟的。”李尘尽微笑着,慢慢地道,“正巧,听闻府上有位神灵格外灵验,所以想来看一看。”
那婢女点了点头,也没怀疑她究竟是不是撒谎,伸手便要为她拿三炷香来。
李尘尽见状,连忙婉拒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二人是禅修界来的,怕是不方便拜这位神灵。如今既已见过了,我们便先去处理邪祟之事了,也好尽早同武老爷交差。”
那婢女也未强求,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们几眼,似是没想到武老爷竟会放禅修界的人进来。
由此可见,此处的婢女,平常应当鲜少会与武家其他人有交流,不然也不会对此毫不知情。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门,等走的远了,李尘尽脸上的笑意才缓缓淡去。
她看向身边的人,紧皱着眉头,一字一字地道:“韩修士,我再与你说一遍,言多必失,沉默是金。”
“若你再如此的话,便先去镇上寻个客栈住吧,你这个帮手我请不起,剑神的剑谱我也不会给你。你为我修建屋子的钱,我之后会以外面三倍的价钱补给你,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韩山南低头道:“对不住,我之后当真不会了……”
见韩山南这次当真是真心认错,李尘尽这才继续道:“这神像的确不对劲,周身环绕的气息,像是阴气,又像是怨气,但断然不会是恶鬼或是恶妖一类。瞧着修为不浅,此事只有我们二人,怕是难以解决。”
“我会修书一封传去禅修界,你若能联系到剑修界,便给剑修界的人传一封信。若联系不到也无妨,待禅修界的人到了之后,自然能有人可联系上剑修界。”
韩山南叹了口气,“我之前虽是从剑修界出来的,但我并非剑修界弟子,的确联系不上剑修界……”
李尘尽微微一笑道:“无妨,接下来等天黑便好。劳烦韩修士回去后,将武公子的衣裳换上,还有武公子的生辰八字与头发,也贴身放好。”
“那邪祟先前既对武公子出了手,必然知晓他现下的状况。所以你回去后,只需躺上床装睡便好,我会想办法试试看能否超度它。”
韩山南原本正仔细听着她的话,但听到最后一句时,却忍不住皱眉道:“她都害人了,你还超度它什么啊?这种恶鬼,就该直接让它魂飞魄散才是!”
李尘尽叹了口气,“韩修士,这禅修界内的人,时常会说一句话。‘菩萨畏因,众生畏果(1),万法皆空(2),因果不空(3)’啊。”
韩山南忍不住道:“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啊。”
李尘尽走在他前面,听到他的话后,回头对他露齿一笑,“那你可要努力听懂了,你既是我半个徒弟了,那也算是半个禅修界的人了。若你听不懂的话,那剑谱我也只能给你半阙了,谁让你非要认我做师父呢?”
韩山南被她的话弄得一愣,“什,什么?!喂!我可是辛辛苦苦……”
“我方才提醒你什么?”
韩山南的话还未说话,便被李尘尽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堵了回去,默默捂上了嘴,跟着她走了好一阵,才道:“行吧。我会努力听懂的,明日我就去买几本佛经回来看,行了吧?”
“这倒是不必。”李尘尽将腰间的储物袋一拉,从中拿出了两本经文,递给后面的人后,悠悠地瞧了一眼望着经文傻眼的人道,“我这里除了话本呢,还有不少经文,你将这两本背下来后,再来同我要其他的便是。”
韩山南:“……”
“记得好好看啊,我可是会抽查的。若你没背下来,剑谱我就不给你了。”
“……”
不知为何,他竟忽然有种上了贼船还下不了的感觉……
李尘尽看着身后面对那两本佛经沉默下来的人,忍不住笑了笑。
其实她也没想要将韩山南拉进禅修界,也没真想让他背经文,只是这家伙实在是太吵了,这吵也就罢了,偏偏还说话不过脑子,那张嘴太容易惹事了,还是找点事让他做做为好。
韩山南回去后,见天时差不多了,便按照李尘尽所说的,面露嫌弃地换上了武公子的衣服,又将武公子的生辰八字和头发贴身放好,便躺到了床上。
原本他也是按照先前和李尘尽商量的,只是闭着眼假寐,结果却不曾想,假寐着假寐着,他竟真的睡着了。
“呜呜……呜呜呜……”
“爹……娘……你们好狠的心啊……”
“好狠的心啊……”
韩山南原本正在做着归家的美梦,梦中他正在家里过着被人伺候的舒坦日子,甚至连饭菜都是山珍海味,比在这里做苦力,伺候别人,还要吃没滋拉味的饭菜,要舒坦的多。
结果这个梦做着做着,他在梦中饭菜还没吃够呢,便传来一阵阵低沉幽怨的哭泣声,令人脊背发凉。
那声音忽远忽近,分不清来处,却能让人感觉到好似正有什么东西在身边游荡,宛如一条盘踞在他身侧的冰冷的毒蛇,正等待着合适时机,一旦时机到了,便会死死咬上它所选中的‘猎物’。
那种感觉,让人十分不舒服,令他不受控制地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却没想到,他一睁开眼,一张青黑狞笑着的脸,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张脸的眼睛和口鼻都往外流着血,随着越靠越近,那血滴到了他的皮肤上,冰凉的让人寒毛倒竖。
而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那邪祟就坐在他的身上,此刻正弯着腰,低着头,狰狞地笑着,盯着他看,并且还在不断地往他脸上靠近。
“恶心!滚开!!”
那邪祟没想到眼前的人并不是武公子,猝不及防被一道灵力弹开,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韩山南也迅速坐起了身,但他却并未去对付那邪祟,而是飞快解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同时抓着被子疯狂擦着自己的脸,好似方才滴在他脸上的几滴血,在他看来污秽至极。
那邪祟被韩山南这举动弄得一愣,但它好似知晓如今的自己不是韩山南的对手,见韩山南此刻正在脱衣裳、擦脸,便干脆趁机飞出了屋门。
邪祟没有实体,即便是修为最弱的邪祟,穿墙、穿门于它们而言,只是家常便饭。
它不知今日这人是哪里来的,就像它之前在姜懒汉家中遇到的那个人,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原以为那人是帮她的,直到她先前正要动手杀人,却忽然被力量反噬受了重伤,令它不得不躲起来养伤,她才知晓那人是来对付她的。
要不是现在她重伤未愈,今日遇到的人,怎么说它也不会不战而退,至于之前遇到的那个人……
等她伤好了之后,自会先去找那个人报仇。
它正思忖着之后该如何找那个人报仇,却不成想说曹操曹操就到,那个“仇人”不必它专程去找,它刚从屋门穿出,迎面便碰上了早已等在门外的李尘尽。
李尘尽显然是早已猜到了它会出来,面上不仅没有半分诧异或是惊慌之情,反而对着它粲然一笑,随后对它挥了挥手,道:“是郭姑娘吧?没想到竟又见面了,你我可真是有缘啊。”
说着,不等它回神,抬手便扔来了一张黄符。
那黄符贴到它身上时,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瞬间被烈火笼罩,那炽热的火焰不断焚烧着她,令它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变得扭曲,凄厉的惨叫几乎响彻了整个武家。
韩山南出来时,便见李尘尽正整理着衣服,看起来像是才醒不久,衣襟还有些乱。
他左右看了一圈,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东西,立刻问道:“那邪祟呢?你杀了?”
李尘尽道:“哦,你说邪祟啊……我将它放了。”
韩山南失声道:“放,放了?!”
李尘尽点了点头,“对啊,若不重伤它后,再将它放了,怎么看它背后的大鱼是谁啊?按理来说,它之前对武公子下手时,就应当受了重伤,少说也要有数月不可现身。”
“但方才你也看到了,它不像是重伤的样子。这要么是它修为太过深厚,要么,就是它背后的大鱼在帮它。”
“现在我亲手将它重伤,正好可以以此解答我们的疑问,若能趁此将它背后的大鱼一并解决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韩山南一跺脚,“要重伤也该是我来才对!它方才就坐在我身上,还把血滴到我脸上了!”
李尘尽微微一笑,“它都没有躯壳,哪来的血啊?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用来吓吓人的,你怎么还怕上了?”
“谁说本修士怕了?!”韩山南道,“我,我就是嫌脏!本来穿别人的衣裳,就已经够让我难受的了,怎么还要被一个邪祟沾染?真是倒霉……”
韩山南从前在家时,必是被家人宠着的,这遇到点事,习惯性的便要找人倾诉委屈,面上更是委屈之情几乎要凝为实质。
李尘尽无奈道:“行了,你也别委屈。你好歹是个男子,这么斤斤计较做什么?”
“那位郭姑娘方才的声音,想必这府中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即便不能让所有人都听见,但这院子周围的人也该能听见。但现在你看,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连个夜里巡逻的护院也未见到,你没觉得不对吗?”
被李尘尽这么一提醒,韩山南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方才那声音凄厉异常,连他都觉得刺耳,这附近的人又怎会听不见呢?
韩山南恍然道:“你是说,这武家的人其实早就知道那个邪祟是谁了?!”
李尘尽慢吞吞地道:“其他人,我不确定。不过那位武老爷,想必对此是一清二楚。”
“按理来说,我们现在就应当去问一问那位武老爷的。但你看,如今这天色已晚,想必武老爷应当睡了……”
“睡,睡什么睡啊?!”韩山南原本正仔细听着李尘尽的分析,但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时,忍不住再次失声道,“那武老爷的院子离这也不远,他不可能听不到,现在肯定就躲在自己屋里瑟瑟发抖呢!”
李尘尽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很有理。”
就在韩山南想要邀她,和自己一起去武老爷的院中问事时,她却突然很是抱歉地看着他,继续道:“不过我该睡了,所以此事还是等明日天亮了再说吧。”
“若韩修士不困的话,现在可以去武老爷屋里问问,但我想……武老爷在夜里,应当不敢给你开门吧。”
说完,也不等韩山南反应,一转身,便悠悠地走进了自己房门,并十分干脆利落地关上了屋门,当真回去睡觉去了,看的韩山南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按理来说,李尘尽都回屋了,他现在也应当回屋去才对。
可方才那邪祟冰凉的鲜血,滴到他脸上的触感仍在,让他现在去睡,实在是有些睡不着。
思来想去,他还是去了武老爷住的院子,一边敲门,一边喊着“武老爷”,但他足足敲了有一刻钟,不仅屋子里面没有半点声响,周围也没有半点动静,连个丫鬟、小厮都未看见,实在是古怪的很。
他不死心地又敲了一阵,里面的人却像是睡死了一样,半点声音也没有。
而除了门是锁死的以外,连窗户也一样时锁死的,整个屋子像是个密不透风的围城,不给别人半点踏足进去的机会,令他不由得喃喃道:“李尘尽说的还真是对的,这都被她猜准了……”
没有办法,韩山南只得回屋就寝。
只是他一闭上眼,眼前便会浮现出那邪祟的模样,丑的他实在是睡不着觉,最后只能睁着眼,一直熬到了天明。
待天大亮,他便迫不及待地出门去找李尘尽,正巧李尘尽的房门正大开着,而她已穿戴整齐,正坐在桌边,慢悠悠地喝着茶。
韩山南坐到她对面的空位上,问道:“现在要去找武老爷吗?”
“不急。”李尘尽放下了杯子道,“先吃早饭吧。”
韩山南差点跳了起来,“怎么还要吃早饭啊?现在不该是办正经事要紧吗?你不能先辟谷吗?!”
李尘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办正经事自然重要,但吃早饭于我而言同样重要。至于这辟谷嘛……”
“说来惭愧。我从前虽喜欢辟谷,常常十天半月,甚至几年都不吃东西,但也不知是不是辟谷辟地太久了,以至于如今身体不大好,辟不了谷了。”
李尘尽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脚步声。
韩山南回头一看,发现是两名武家的婢女,此刻正端着吃食缓缓走来。
这早饭正好两份,一份放在李尘尽面前,一份放在韩山南面前,那两名婢女放下吃食后,欠了欠身,便十分自然地退了出去。
李尘尽叹了口气,“我想着韩修士醒了之后,定会来找我,故而让人送来了两份餐食。没想到韩修士想要辟谷,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韩修士请先回去吧,待我吃完了之后,再去寻你。”
韩山南先前听着李尘尽的话,原本就想要道歉,却被过来的婢女打断,此刻听李尘尽又如此说,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犹豫良久后,有些变扭地道:“我……我也没说我要辟谷啊,况且这两份送都送来了,若我不吃岂不是浪费吗?”
李尘尽微微一笑道:“韩修士不必担心,你不吃,还有酒酿圆子呢。你这一份正好留给酒酿圆子,正好这香菇鸡丝粥,酒酿圆子也爱吃。”
韩山南低下头,和正蹲在他旁边,抬头望着他的酒酿圆子对上了视线。
酒酿圆子见他朝自己看过来,还以为是准备将吃的给它,当即便一歪头,将旁边的碗叼了过来,放到了韩山南的脚边。
韩山南:“……”
他幽幽的抬起头,望着对面正笑吟看着他的李尘尽,颇有些委屈地道:“但这不是你要给我的吗?怎么要给酒酿圆子了?”
李尘尽慢悠悠喝了一口粥,见他如此委屈,笑意也跟着加深了些许,随后道:“吃吧。我另外让她们给酒酿圆子准备了份少盐的瘦肉粥,再过一会便到了。”
听着李尘尽的话,韩山南顿时感到心满意足,但刚笑了一下,便猛的发现好似有哪里不对劲。
怪了,他怎么感觉李尘尽有时候好像把他当狗在逗呢?
这么想着,他不由得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但李尘尽这时候已经开始悠哉悠哉地吃早饭,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韩山南还是懂的,只好将想说的话都憋了回去,准备等吃完了早饭再说。
待他们吃完了早饭,李尘尽终于肯动身了,他也将自己先前打算问的事给忘了个干净。
二人一狗到了武老爷住的主屋,还未进院子,便被出来的管家瞧见,连忙请他们去了武老爷供奉着神像的屋子。
今日再去,原本在里面整理打扫屋子的婢女都不见了,只有武老爷一人在里面,且正跪在神像前的跪垫上,看起来十分真心诚意地在礼拜磕头,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念着什么保佑的话,看起来昨夜是被吓得不轻。
管家先他们一步进了屋里,走到武老爷身边,轻声告知他人已经到了。
武老爷闻言连忙起身,一回头,便见李尘尽对他笑了一笑,道:“武老爷昨夜想必睡得很好,这么一大早便有精神来拜神啊。”
韩山南顺着李尘尽的话,朝武老爷看去。
武老爷昨夜到底睡没睡好,他不清楚,但就看武老爷如今脸色苍白的模样,便知他昨夜怕是不怎么好过。
武老爷见他们来了,连忙迎上来道:“二位居士,那个邪祟……”
李尘尽叹了口气,“我们来此也是想问一问武老爷的,不知武老爷昨夜可否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若是听到了的话,可否通过那声音,推测出那邪祟的来历啊?”
武老爷迟疑了一下,“我……我昨夜一直睡着,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啊,实在猜不出那邪祟的来历,若我清楚的话,我儿也不会如此了啊!”
李尘尽打量着武老爷,也没说自己信不信他说的话,只是再次叹了口气,慢吞吞地道:“那这可就难办了,武公子被那邪祟的怨气所侵,伤了神智。若是不能解开那邪祟的心结,怕是武公子之后,难以痊愈啊……”
武老爷一听,连忙道:“不能直接将那邪祟铲除吗?那邪祟如此祸害人,就该天诛地灭啊!”
李尘尽连连点头道:“如此害人,的确是该天诛地灭。只是我们二人能力有限,恐怕不是那邪祟的对手啊……”
一旁的管家忽然大叫一声道:“二位怎会不是那邪祟的对手,昨夜不是……”
李尘尽的目光从武老爷身上,缓缓转移到管家身上,温声道:“不是什么?”
“不是……”
管家一时接不上话,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武老爷。
韩山南见状,立刻道:“你们昨夜分明听到动静了吧?昨夜我到武老爷你的院子里敲门,敲了一刻钟有余,就算睡得再熟也该醒了吧?”
武老爷:“……”
管家:“……”
韩山南此刻说话如此直接,李尘尽却没有阻止他,反而在一旁慢慢露出了一抹笑。
她的一双眼睛静静地望着对面的二人,眼中没有半分催促与怀疑,反而像是早已洞悉了一切一般,带着些许似有似无的嘲讽意味,仿佛在看两个弱小的蝼蚁。
只是武老爷和管家此时脑中一片混乱,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更不敢直视对面的二人,因此也未看到李尘尽的神情。
待韩山南见他们还是一句话不说,扭头要找李尘尽求助时,她的神情又恢复如初,端的一副温润柔和的禅修界居士模样,“武老爷既不信我们,那我们也只好先行告辞了。”
“此事想必交给剑修界或法修界的人更为合适,武老爷请放心,我们二人回了禅修界后,便会传信给其他两界。虽说这剑修界和法修界的修士,常常有各种杂事缠身,要过来,怕是得等手头上的事都办成了才行。”
“不过,按照在下从前的经验来看,多则两月,少则一月,便会赶到此处,时间倒也不算太久。只是这强行铲除邪祟,虽说一劳永逸,但武公子恐怕……”
见李尘尽欲言又止,武老爷连忙追问道:“恐怕什么?我儿会怎么样啊?!”
李尘尽为难道:“武公子恐怕下半辈子都做不了常人了。其实先前我便为武公子检查过了,那邪祟虽未要武公子的性命,却勾走了他的一魂二魄,故而武公子才会变成如今模样。”
“我昨日虽重创了那邪祟,却未找到武公子被它勾走的魂魄,想来是被它藏起来了。只有化解了它的怨气,让它主动将武公子的魂魄交出来,武公子才能恢复,若它之后被直接铲除,武公子被它勾走的魂魄便再也回不来了。”
说着,李尘尽深深地叹了口气,看起来很是沉痛地道:“唉……当真是可怜啊……”
“我……我儿他……”
武老爷往后踉跄两步,才被管家扶住。
站稳后,他眼中流露出痛苦与悲伤之色,甚至眼尾处都流出了些许浑浊的泪水,看得出来,他对武公子是真心疼爱,也的确是个好父亲。
管家在一旁看着武老爷的模样,也忍不住鼻头一酸,忍着眼中的泪,道:“二位居士,求您二位救救我们家少爷吧!我们少爷自小便胆小,还有些怕黑,老奴是看着小爷长大成人的,实在不忍心看少爷如此啊……”
“请二位发发慈悲,哪怕是让老奴给少爷一命换一命,老奴也绝无二话!就让那邪祟将老奴的魂魄勾去,换少爷回来吧,老奴求求二位了!”
他们哭的情真意切,韩山南却不吃这一套,直截了当地道:“那你们倒是将那邪祟的身份说出来啊,我们连那邪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要用你换你们家少爷,我们也找不着人啊!”
武老爷闭了闭眼,神色沉重地道:“说来……都是我那不孝子,年少不懂事做下的错事。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那缠着我儿的邪祟,应当就是我儿七个多月前娶进家门的新妇,名叫郭寒烟……”
根据武老爷所说,武公子虽看上了郭寒烟,但郭寒烟却死活看不上武公子,甚至在一次与武公子见面时,直接说出自己宁可一辈子伴青灯古佛,也不愿嫁给他的话,将武公子气的回来后,将屋里的东西都给砸了。
武老爷也曾劝过武公子,告诉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但武公子就是认准了郭寒烟,无论如何都非要将她娶到手。
他求着武老爷让人直接到郭家下聘,武老爷当时自然是不同意,毕竟那郭家只是个小门小户,那郭寒烟的性子又是出了名的孤傲,并不适合做武家的儿媳。
奈何武公子见武老爷不答应,便开始在家中闹起绝食,整整五日滴水未进,活活饿晕了过去。
武老爷实在担心自己这唯一的儿子出些什么事,只得按照武公子的要求,让人备了丰厚的聘礼,去郭家下聘。
郭家的老爷一开始也是不答应,只说是觉得自己女儿不该高攀,但这种婉拒的场面话,武老爷见识的多了,自然不会上套,直接用自己在这溪珵镇里的地位去压郭家——
作者有话说:(1)出自《华严经》
(2)出自《般若经》
(3)出自《瑜伽师地论》
第33章 死了还不消停(营养液200加更)
那郭家毕竟也是做生意的, 若武老爷想的话,耗费不了多少钱财和精力,便能将郭家直接拖垮。
那郭老爷在自己的女儿和家传的产业之间,自然是选择了后者, 答应了武家的求娶, 收下了聘礼,并逼迫郭寒烟嫁去武家。
郭寒烟一开始自然是抵死不从, 但最后还是拗不过自己的亲生父亲与继母, 被捆着手脚塞上了花轿。
直到进了武家的大门, 拜过了堂之后, 才被人解开了手脚上的束缚。
原本事情到这便该结束了, 却未曾想入洞房时, 武公子发现郭寒烟并非完璧之身,二人因此起了争执。
那郭寒烟也是可恨,自己不守妇道不说,竟还恼羞成怒,用剪刀刺伤了武公子。
武公子一怒之下, 便将郭寒烟赶了出去,说是要休了她, 并将她并不清白的事公之于众,让她在溪珵镇上没脸做人。
这话原本只是嘴上说说, 想以此搓一搓郭寒烟身上的傲气,谁曾想她当日夜里竟穿着喜服直接跳湖自尽了!
从那日起, 武老爷便总觉得家中怨气不散, 只是因他所供奉的神仙的庇护,郭寒烟才一直未曾在武家闹过事。
但近来却不知为何,神仙忽然不显灵了, 那郭寒烟便来到了武家,找武公子报仇了。
李尘尽听的兴致盎然,直到武老爷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都说完,才点了点头道:“此事我大概知晓了。不过我还有一事想问,我听说城东的一位姓姜的人,也是被邪祟索命而亡。”
“若郭寒烟只是为了报仇,那为何要去找那姓姜的人,滥杀无辜呢?”
管家接话道:“居士啊,您也说了,这人都成邪祟了,哪还会是个人啊?这人都不算了,滥杀无辜又有何奇怪的呢?唉!说起来,这少夫人气性可真是大!自己投湖也就罢了,这死了还不消停,竟如此滥杀无辜!”
李尘尽点了点头,“那那位郭姑娘的坟在何处?她如今受了重创,或许会回自己的棺椁中修养。”
“在镇子南边的荒坟那。”武老爷道,“我们这镇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这种自尽而亡的人,罪孽深重,入不得祖坟,只能与那些横夭之人一道埋在荒地上……”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李尘尽道,“那位郭姑娘如今既滥杀无辜,想来没什么神智可言。若想化解她的怨念,需得找个她生前所熟悉交好之人。这本该寻她双亲的,但听武老爷方才所说,她被自己双亲逼嫁至此,应当对自己的双亲也有些怨气,所以只好从她身边人下手。”
“不知她来到武家时,身边可有陪嫁丫鬟?一般而言,这种陪嫁丫鬟该是与她自小一同长大,情同姐妹之人,若能让她见到,这怨气必能消解不少。届时,将武公子的魂魄救回一事,我们也能多几分把握。”
武老爷看起来一时有些为难,犹豫地道:“这……她虽有陪嫁,但那丫头在第二日看见自己小姐的尸身时,便被活活吓疯了。直到现在,那丫头也是什么人都不认识,什么话都不会说,整日如个痴儿一般,怕是……”
李尘尽道:“这也无妨,只要让郭姑娘能看见人便好。毕竟,如今这镇上,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与郭姑娘这般亲近的人了。”
管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武老爷,道:“那丫头疯了之后,郭家也不要她,老奴便让人将她安置到了马厩边的屋子里。那地方平常少有人去,她发起疯来,也不会伤到人。”
武老爷忽然道:“尘尽居士医术精湛,是否能将那丫头的疯症治好?若那丫头疯症能大好,想必也能说些话,劝劝她家小姐。”
韩山南正要说话时,李尘尽却幽幽地朝他扫去一眼。
有了数次前车之鉴后,韩山南这次倒是学乖了,闭上了嘴没说话,让李尘尽甚是满意。
“这俗话说得好,术业有专攻。我虽同我师父学了些医术,但像医治疯症一事,却从未涉足之处。”李尘尽叹息道,“这疯症素来难治,连我师父尚且没有十分把握,我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不若武老爷请些镇上的名医来,或许能将她治好也说不准。”
管家扫了眼武老爷的脸色,接话道:“居士您有所不知,我们老爷向来仁厚,那丫头得了失心疯之后,我们老爷便日日请名医过来,只是……唉……”
“只是这断断续续地治了三四个月也不见好转,反而越发严重,甚至出现了伤人伤己的举动。为免更多人被她所伤,我们这才将她送去了马厩那里。”
李尘尽苦苦思索,“那我怕是也没有什么好法子。至多是给她扎上几针,让她稍稍稳定些,如武公子那般不会伤人伤己,其余的怕是……”
她为难地看向武老爷,武老爷连忙道:“居士不必忧心,您能如此帮扶我们家,我已是感激不尽。那丫头,唉……想来也是命当如此,年纪轻轻地,便得了这种治不好的病症,实在是可怜啊……”
李尘尽道:“人各有命,武老爷不必如此介怀。既如此,那我们便先去见一见她,我给她扎上几针,再试试用她化解郭姑娘的怨气。”
李尘尽如此说,武老爷与管家自然是连声道谢,连忙吩咐人将她们带到了那丫鬟如今所住的地方。
那领着她们过来的婢女,似是很怕那郭寒烟的陪嫁丫鬟,又或是单纯觉得晦气,将她们送到了地方之后,便匆匆离去。
而那位陪嫁丫鬟所住的屋子离马厩不远,自然可闻到马厩中的气味。
若是冬日里还好,偏偏现在天热,那些马粪被热气一蒸,太阳一晒,不断散发出恶心发酵的气味,随着暖风阵阵袭来,令韩山南忍不住捂上了鼻子。
李尘尽斜眼看了韩山南一眼,笑道:“韩修士,这点味道就受不了了?酒酿圆子都还没什么反应呢。还有啊,它可还是个姑娘,你怎么比酒酿圆子这个姑娘还娇气啊?”
“谁,谁说本修士受不了了?!”
韩山南放下了手,当着李尘尽的面深吸了一口气,似是想以此证明自己受得了。
但他才吸一口气,便忍不住干呕了两声,看的李尘尽忍不住抬手抵到唇边,无声地笑了笑,随后道:“我看这附近,只有这一个地方像是能住人的,那位郭姑娘的陪嫁丫鬟,应当就在这里面。”
韩山南闻声扭过了头,顺着李尘尽的视线,看向了一个小木屋。
那木屋此刻正紧闭着门,里面半点声音也没有,不过好在屋子并未上锁,他们可以直接推门进去。
而当屋门被推开时,首先映入韩山南眼帘的,便是一堆干草,还有些许清理马厩里的马和马粪的工具。
此处显然是个堆放马料和杂物的地方,别说床,就连个桌椅都没见到,完全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地方,竟当真有人住在里面。
只见不远处靠着墙角的地方,正蜷缩着一个人,那人身上穿着破烂污秽的衣裳,一双杏眼虽大,却毫无神采,目光涣散地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且那人的身形瘦弱,两颊凹陷,嘴唇干裂,显然是长时间吃不饱饭,喝不饱水所致。
一个大活人,活的竟连马厩里的马都不如,实在是可悲可叹。
而那人一开始,对她们推门而入没有任何反应,好似完全看不到她们一般,直到她们缓缓朝她走近,她才有了些许反应。
只见她迅速从地上站起来,手里抱着根棍子,一边四处挥舞着,一边大喊大叫,时不时地又用身体或脑袋去撞墙,看起来疯的十分彻底,常人见了定然不敢轻易靠近。
李尘尽回头看向韩山南道:“你出去替我守着门,别让旁人靠近。若有人问起来,就说我正在里面施针,受不得打扰。”
“我……”
“剑谱不想要了?”
“……”
韩山南话都未说完,便被李尘尽一句话堵了回去,偏偏这句话还是踩在他的死穴上,让他无法反驳半句,只得哼了一声,扭头走出了门。
不过哪怕心有不满,也是十分懂事的替她将门关上。
而在门彻底关上前,他还不放心地探头进来,道:“若是有事的话,你可记得叫我啊!”
李尘尽笑着点了点头,“好。”
待韩山南出去之后,李尘尽未管还在发疯,拿着棍子四处敲打的人,只默默拉开了腰间的储物袋,从里面取出了一张巴掌大的小圆桌。
那巴掌大的圆桌,在落到地上后,瞬间变成了正常大小,看的那正举着棍子的人不由得一愣。
而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李尘尽又取出了两张凳子,紧接着是一个茶壶、两个茶杯、一包糕点、一本话本……
那人现在连棍子都不挥了,就站在那歪着头,奇怪地看着李尘尽,好像李尘尽比她还像是个疯子。
而被视作疯子的李尘尽,也半点不在意她的目光。
只见她施施然地坐下后,便解开了那包着绿豆糕的油纸包,随即又开始倒茶。
待一切都准备妥当后,竟然当着她的面,慢悠悠地翻开了话本。
丫鬟:“……”
她试探性地拿着棍子在桌边的地上敲了几下,顺带发出了几声沙哑的叫喊,可李尘尽却像是听不到一样,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还慢悠悠地将话本往后翻了一页。
在她放弃地扔了棍子,要坐回到那堆干草堆里时,李尘尽却忽然开口道:“你家小姐死的那么冤枉,你不打算为她讨个公道吗?”——
作者有话说:加更加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营养液有200了,好开心,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第34章 自尽而亡(感谢投雷加更)
回应李尘尽的, 是一片寂静。
那坐回到角落里的人,连半个视线都没有给予她,好似完全听不懂她说的话。
“你不必如此防备我,你应当看得出我并非此地之人, 也不会是武老爷手底下的人。我是自修真界而来, 被请来铲除邪祟的。”李尘尽道,“而我过来, 一是为了看你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二是为了将你从此处救出去。若你没疯的话, 那我还有三。我想知道那位郭姑娘究竟是不是因一时想不开, 自尽而亡的。”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我, 但我无法在此浪费太多时间。你可以将这看作一场赌局, 毕竟你若继续留在这里, 等着你的也只有死路一条,可若赌一把,还能有一线生机。所以,你不妨赌我是个好人。”
“……”
不出李尘尽意料的,回应她的依旧是一片寂静。
不过她也不气恼, 只是将视线又转移到了自己手里的话本上。
但这屋子的窗户太小,即便如今是白日, 透进来的光亮也不多,看话本实在是费劲, 于是她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了蜡烛和烛台。
在那缺了一角的莲花底座烛台放到桌上的瞬间,角落里的人忽然惨叫一声, 捂着自己的脸, 不断后退,好似要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进墙里一样。
直到李尘尽点燃了蜡烛,将蜡烛插入那烛台之上, 有了微弱的火光之后,那墙角处的人才慢慢放下了手,露出了一张满是冷汗的干瘦面容,像是才从梦魇中苏醒过来一般。
她双目无神地盯着桌上的烛台,直到李尘尽手中的话本已经往后翻了四五页,她才忽然幽幽地出声道:“小姐……小姐……不是自尽……小姐不是自尽……不是自尽……”
李尘尽见她开了口,笑了一下,将手中的话本放到了桌上,朝她招了招手道:“饿了,也渴了吧?我这里有吃的和水,先过来吃些吧。”
她这次未再装作听不懂话,也不再发疯,而是默默站起身,走到了桌边坐下。
她的手伸向绿豆糕时,还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李尘尽一眼,好似是想确定这究竟是不是真的给她的。
见李尘尽笑了一下,拿起话本,又低头看了起来,并未将太多目光放到她身上后,她才一把抓起那油纸上的绿豆糕,大口大口地塞进嘴里。
同时又拿起了杯子往口中灌水,一口气喝完后,仍觉不够,直接端起桌上的茶壶往嘴里灌。
她喝完了一壶,李尘尽又会拿出一壶新的,吃完了那一份绿豆糕,又会拿出新的糕点,直到她实在喝不动也吃不下了,才不再从储物袋里拿东西,而是慢悠悠地又将话本往后翻了一页,似是在等她消化。
待她又往后翻了四五页后,才忽然出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莲……”那丫鬟回道,“我是自小被卖进郭家的,早就忘了姓了……”
“你方才说郭姑娘并非自尽,那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又为何会在新婚夜死去?”李尘尽问。
随着李尘尽的声音,小莲的眼神中逐渐透露出了深深的恐惧。
她目光紧紧地盯着桌上那发出柔和光亮的烛台,呼吸也开始不自觉地急促起来,令整个屋中都开始回荡她那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她才答道:“小姐……小姐是……是被人害死的……是被这个……是被这个东西害死的……是被……是被……是被害死的……”
她的神情忽然开始恍惚,像是睁着眼睛陷入了梦魇中一般,不断重复着那几句话,身体也开始不断地发抖,连带着桌子都开始不停抖动。
直到李尘尽拍了拍桌面,发出了些许声响,她才像是猛然回了魂一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但眼中的恐惧却只增不减,“新婚……新婚之夜……小姐的新婚之夜……是……是因为我……”
李尘尽撩起眼帘,望向对面的人,有了些许兴趣,“因为你?因为你什么?”
小莲的唇翕动几下,才缓缓地道:“因为我……我听到了……不该是我听到的话……”
根据小莲的回忆,郭寒烟是誓死不愿嫁给武公子的,为此还做了个局,只等着到了镇上游花灯的时候,在出门之际,偷偷逃走,无论是去哪里都好,哪怕出去了之后会死在外面,也要比死在这个地方好。
小莲也是知道此事的,她自小便侍奉在郭寒烟身边的,与她情同姐妹,郭寒烟瞒着谁,也不会瞒她。
而她在得知郭寒烟的想法后,便决定在郭寒烟外出看花灯的当日,想办法为她拖延时间,以免她被郭家的人发现。
因此,当时她们离府之后,便立刻分开。
小莲其实想过一旦此事被发现,等待着她的是什么,要么是被赶出去发卖了,要么就是被活活打死。
但她那时只一心希望郭寒烟能逃出去,竟什么都不怕,宁愿自己死,也不希望郭寒烟会嫁给那不学无术还喜欢逛花楼、喝花酒,在外面还养了好几个外室的武公子。
只是她没想到,哪怕她们当时已经做了那么多准备,最后郭寒烟还是被人找到了。
而且被找到时还并不光彩……
当时的郭寒烟,被人发现在一个小巷子里,身上衣服凌乱,神色慌张,而郭家的护卫还正拿着棍棒打着一个人。
那时,偏偏郭寒烟的父母也在,就在一旁冷冷地看着郭寒烟,哪怕她当时第一时间冲过去抱住了她,也能感觉到郭寒烟的身体在不断发抖。
后来她才知道,当时不知是谁到郭家通报,说郭寒烟在巷子里正被人非礼,郭老爷当即大惊,好在当时赶去的还算及时,郭寒烟只是衣裳被撕开,那人并未来得及做什么,也没有其他百姓瞧见。
但这地方不似修真界,不是谁做了错事,那错事就算是谁的,即便郭寒烟是受害的,但清白在镇上被看的太过重要,郭寒烟当时便被郭老爷扇了两个巴掌,之后被拖回家里,罚跪了两日祠堂。
而她作为郭寒烟的贴身婢女,自然是要受罚的。
即便郭寒烟当时为她辩解,说是自己想要买一家的花灯,但那时排队的人太多,她便让小莲去排队,自己先去旁的地方逛一逛,小莲也还是被打了十几板子。
自那次的事后,即便郭家的人都不知道,郭寒烟当日是为了逃跑,但为了避免再有类似的事发生,还是不许她们再出门,郭寒烟的院子周围也增添了许多人手,她们二人便那日起,便再也没找到机会出去。
直到到了婚期,她们才有了出门的机会。
但现在回想起来,却还不如没有那个出门的机会。
当日,郭寒烟被自己的继母和府上的婢女强行扒了衣裳,换上了新娘服,又被人捆住了手脚,塞上了花轿。
她现在还记得当时拜堂时,两三个人站在郭寒烟的身后,压着她的肩和脑袋,强行和武公子拜了天地。
而周遭的人,却好像没看到郭寒烟是被迫的一般,纷纷向武老爷和武公子贺喜、大笑,整个喜堂一片欢声笑语,除了小莲,没有一个人会为郭寒烟流泪,哪怕是曾经万分疼爱,还想将家产都留给郭寒烟的郭老爷也没有。
当郭寒烟被人强行拖着,扔进了喜房后,她才像是忽然没了心气一般,竟然认命了。
那时,小莲见她一整日滴水未进,担心她的身体,便问了人厨房的位置,想要去小厨房里,做些郭寒烟平日里爱吃的东西给她送去。
而也就在她做好了吃的,要给郭寒烟送去的路上,路过一处院子时,隔着墙,却突然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原本她是不该逗留的,但其中一个声音是武公子的,且又提到了郭寒烟,她才没忍住留了下来,多听了一耳朵。
没成想,就是因为多听的那一会,却让她听到了许多……
本不该让她们知道的事……
“当时……当时他们一开口便是花灯节的时候,我便感觉到了不对劲。当时好似有个声音让我不要继续听下去了,但我……我实在是忍不住……我就在那……在那躲着……然后……然后我就听到……听到武少爷正和一个人道谢……”
小莲神思恍惚地道:“我……我没见到那个人,但武少爷却说……多谢他在花灯节的时候,佯装非礼了小姐……”
“他还说,早已想过,若……若小姐之后还是不从,他便会将小姐在花灯节时遇到的事宣扬出去,说小姐已经没了清白,让小姐这辈子都嫁不了人……也让郭家,这辈子都没办法抬头做人……”
“他们……他们后面还聊了些什么,但是……但是我已经不敢听下去了……我立刻跑了回去,我……我原是不想将这事告诉小姐的。小姐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倘若她知道了,此事定然不会善了,但……但……”
“但我藏不住事,我藏不住事……小姐她看出了我有心事,便问了我,然后我就……我就……我就将此事告诉了小姐……”
她的声音越说越抖,直到后面整个人都开始发抖,牙关都开始打颤,整个人缩成一团,好似她在这盛夏时节,却诡异地感到了刺骨的严寒一般。
李尘尽道:“所以郭姑娘知晓了此事之后,气愤难当,在武公子进了新房时,用剪刀直接刺伤了他?”
“不,不!”小莲立刻辩解道,“小姐不是那样的人,她不会不问清楚便对武少爷下手的!”
“小姐……小姐是在武少爷进了新房之后,将此事……问过了武少爷,才……才动的手……”
第35章 何为归宿(捉虫)
说到这里, 她突然拍着桌子,尖声叫道:“为什么不骗骗小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分明都是他的错,分明都是他的错!他却在那里……在那里笑小姐离开了他之后,就是没人要的破鞋……分明是他的错……不是小姐……不是小姐的错……”
“小姐想与他和离, 分明小姐那时已经让步了……小姐说和离后, 会一世不嫁,到庙里去当姑子, 但他却还是不肯放过小姐, 还说……还说……还说小姐已经进了他家的门, 就算要和离, 也该先圆了房, 等他玩够了再说, 这分明是他的错!是他的错!!”
李尘尽点了点头,“是他的错。所以武公子是因要强行与郭姑娘圆房,郭姑娘不愿意,为了自保才会刺伤了他?”
小莲趴到桌上,忽然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哭了许久后, 才出声道:“小姐当时分明已经答应了……就只当……只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但他就是个混///蛋,他……他不仅要小姐伺候他, 还要我也去伺候他,让我和小姐一……一起……一起伺候他……”
李尘尽皱眉, “所以郭姑娘为了自保,也为了能保住你, 才用剪刀刺伤了他, 而武公子恼羞成怒,在新婚之夜杀了郭姑娘。而你则是靠着装疯,再加上后面武家或许发生了些事, 才让你一直活到了现在,是吗?”
小莲双目涣散,已不知究竟在看向何处,似是喃喃地道:“原本……原本我也是要死的……但动静太大,引来了武家的老爷……那老爷说,若是一夜间死了两个人,定会被看出不对劲的。到时候若老爷要上门来讨要说法,便不好应付了……”
“之后……之后他们就将小姐扔进了湖里,我当时……我当时只能装疯,我想之后找到老爷,告诉他小姐的冤屈。但这些人……这些人对外散播小姐的谣言,连小姐死后,都要如此羞辱她,老爷……老爷也被活活气死了,没人会来了……没人会救小姐了……”
她又呢喃了好一阵,才似是缓缓回过了神,继续道:“小姐死后,这府上总是会闹出些怪声、怪事,武少爷也日日都做噩梦……武老爷拜了神,发现没什么用,便让人去外面寻来了一个方士……”
“那个方士说……小姐怨气太重,已化作了厉鬼,只等着时机成熟之时,向仇人索命……之后……之后……”
她说着说着,突然哭了起来,眼泪滑过脸颊,宛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接着一颗地砸到桌子上,连带着声音也开始颤抖,“之后那方士说,我与小姐感情深厚,只要有我在,小姐就会有所顾忌,所以……所以……”
“所以……他们带着我,去挖开了小姐的坟。在小姐的各处关节钉下了长钉,又将小姐的尸身放在烈日之下,晒了足足一个时辰,为的是让小姐日日痛苦,如入地狱,让小姐元气大伤,没心力去报仇……”
“之后……之后他们又找来了泰山石,压在了小姐的坟头上,为的就是……就是让小姐往后不得翻身,难以报仇……”
待小莲说完了话,又抱着自己的脑袋哭了一阵。
李尘尽便在一旁静静看着,等她哭的差不多了之后,才出声道:“我已同武老爷说过,要带你去郭姑娘的坟前。”
小莲错愕地抬头看向李尘尽,却又听李尘尽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当真带你去的。等会离开了武家之后,你换套衣裳,再拿上些银钱,离开这镇子吧。”
“你离开镇子后,便不要再回来了,也不要想着去郭家找谁帮郭姑娘了。郭家如今已是四分五裂,你就算回去,也找不到愿意帮你的人,反而还会让武老爷知道你装疯的事。”
小莲听着她的话,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道:“为何……为何不让我去见小姐?”
李尘尽一笑,“你若要同我们一起去见郭姑娘,在她看来便与背叛无异。你既能活到现在,就说明郭姑娘希望你能活下去,而她不见你,也是希望你不会看到现在的她。”
“既如此,你何不顺着你家小姐的心意而为,带上她的那一份,到别的地方好好活下去呢?”
小莲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李尘尽方才所说的话,好似让她的双眼瞬间有了些许光亮,但很快,便又落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宛如连个黑洞洞的深渊。
这分明是安慰的话语,但这字字句句,却又像是一把把锐利的刀剑,深深地刺入了她的心中,让她痛的宛如剥皮抽骨,想要痛呼惨叫,却又发不出半点声音,唯有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不清。
李尘尽离开这木屋时,视线范围内,并未看到其他人。
由此可以看出,韩山南这家伙虽嘴上有时候没把门,但看门还算尽职尽责,和酒酿圆子有的一拼。
她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到不远处的树边。
只见在那树下的阴凉处,韩山南正拿着根小木棍,蹲在地上,和酒酿圆子一起逗蚂蚁。
韩山南拿着小木棍,望着地上搬着东西的蚂蚁,正玩的聚精会神,丝毫没有注意到李尘尽的到来。
直到李尘尽突然一下拍上了他的肩,他才猛地怪叫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顺势召出了自己的剑,架上了李尘尽的脖子。
李尘尽扫了眼架在自己颈边的剑,顿了一顿,微微一笑道:“韩修士,好身手,好胆量啊!酒酿圆子都被吓跑了,你竟还站在此处,真是后生可畏啊!”
韩山南:“……”
他胸膛剧烈的起伏了几下,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被吓的。
他恶狠狠地瞪了李尘尽一眼,随后重重哼了一声,收起了剑,指着她道:“你怎么还吓唬人呢?!”
李尘尽笑得很是愉快,“我吓唬谁了?我方才只是想叫你一下而已,谁曾想拍一下你的肩,你的反应竟如此之大,都将酒酿圆子给吓跑了。”
韩山南一愣,没想到这倒打一耙还能如此打,一时竟说不出话,也不知该说什么,直到李尘尽出声道:“好了,该准备去郭姑娘的坟边看看了。”
韩山南点了点头,正要跟在她的身后走,却忽然反应过来,道:“不对……我之前就想问了,你是不是早看出来那个武老爷在撒谎了?”
李尘尽点了点头,“他言语之间,目光闪躲,况且他说的话,前因后果都对不上,实在难以让人信服。先不说旁的,就说那位郭姑娘的清白一事吧。那位武老爷看着可不像是不要面子的人,这种事宣扬出去对武家也没什么好处,但他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这还不能证明,他心中有鬼吗?”
“还有啊,今早我们过去问话时,他们开口便说昨夜什么动静都未听到。直到你开了口,他才不得不承认下来。若非心中有鬼,他又何必在这种小事上撒谎呢?”
韩山南怒道:“就是!我一早便发现他在撒谎了,还说什么郭寒烟是因为他儿子要休了自己,一时想不开才要投湖自尽的。但从先前的事来看,那个郭寒烟分明就不想嫁给他儿子,都愿意去做尼姑伴青灯古佛一生了,怎会因此事自尽呢?”
“哼!若他儿子当时当真要休了她,郭寒烟怕是恨不得连夜买炮竹庆祝了,才不会自尽呢!至于什么清白,我们……我们修真界的人反正不看重这个。我爹娘说了,倘若心怀正念,莲花亦可出淤泥而不染;倘若心怀恶念,美玉明珠也是粪土;也不知这人世间的凡人,为何总以那种龌龊事衡量他人是否清白,真是古怪。”
“况且按人世间的说法,郭寒烟是大家闺秀,定不会做出那种败坏门风之事,这肯定都是武家的人胡编乱造的!就像你说的,武家在溪珵镇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个武老爷瞧着也爱面子,肯定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啊!”
“可这种事,竟任由外面的人胡乱传,武家又是生意人,不可能连这个消息都不知道。若这事是真的,武老爷为了不被取笑,肯定早就将那些人的嘴堵上了!”
“所以要我看啊,这种消息的根源,就只可能是从武家传出去的,还是那个武老爷和武公子授意的,一看就知道是为了败坏郭寒烟的名声,实在是恶心!”
李尘尽悠悠地道:“你怎么现在倒是给郭姑娘打抱不平了?先前不是还说她害人,要铲除她吗?”
韩山南双目圆睁,脱口而出道:“她害人当然该铲除啊!但这种事不是一码归一码吗?她害人是该铲除,但也不该平白无故败人名声啊!就算她是个邪祟,也不能胡乱给她泼脏水啊!”
李尘尽静静听着韩山南的话,直到他说完了之后,才微笑道:“你家里人将你教的很好,这很不错。”
“就是你的这张嘴,往后该多管管。不然容易惹是生非,平白给自己惹麻烦。”
韩山南一怔,没想到李尘尽前一句还在夸他,紧跟着后一句就开始贬他了,一时有些张口结舌道:“你……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李尘尽没搭理她,而是扭头朝酒酿圆子招了招手。
待酒酿圆子跑过来后,她才走到那木屋前,敲了敲门。
不多时,便有一个穿着李尘尽的衣裳,但头发还是略显凌乱的女子,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
待韩山南走过来,她便扭头对韩山南道:“这位是郭姑娘的陪嫁丫鬟,名叫小莲。等会我们离开了武家之后,你负责将她送出溪珵镇,将她安置到别的镇上。”
说着,她将一个钱袋,递到小莲手中道:“这里面是二十两银子,够你生活了。你拿上这银子,或是去做些小买卖,或是先找个地方落脚,一切都随你自己。”
小莲双手捧着这钱袋,愣怔地望着李尘尽,好似没想到自己当真能有活着出来的这一日。
当即眼中含泪,啜泣一声,便要给李尘尽跪下,被李尘尽一把扶住,道:“不必拜我。与其拜我,不如多拜一拜你自己。你往后的日子都要靠你自己一人走了,我帮不了你太多。”
“恩人……”小莲咬着唇,眼中不断有泪水涌出,她看了看李尘尽,又看了看一旁的韩山南道,“二位恩人的恩情,小莲此生不忘……”
李尘尽对着她微微一笑,“走吧,你该去过属于你自己的生活了。”
………………
李尘尽独自出了溪珵镇,往镇子南方走去。
只是还未见到坟地,便突然感到头顶的太阳忽然消失了。
她抬头往上看,望着头顶的苍穹。
只见原本蔚蓝的天空,正不断被逐渐蔓延涌来的乌云遮挡。
那乌云团极为厚重,几乎将太阳严严实实地挡在后头,让阳光半点也透不下来。
等那乌云将这片天空完全笼罩住时,想必将有一场大雨,也不知那些禅修界的师兄弟们是否正在赶来的路上,可别到时候只有她一人在这地方硬抗。
她走了大约一刻钟,远远的,在前方瞧见了一处密林。
这地方平日想来极少有人过来,头顶树木的枝叶,已繁盛到足以遮天蔽日。
当踏入那处密林的瞬间,便几乎感受不到阳光的存在,且越往里走,便越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也不知是不是因这密林深处,藏着的是相当于乱葬岗的存在,令略显潮湿的空气中,染上了些许似有若无的腐败与死亡的味道,此刻再加上头顶繁茂枝叶的遮蔽,无形之间,便会感觉到一阵令人心悸的压力。
大约走了一刻多钟,远远的,一堆接着一堆的土堆,便出现在视野之中。
但那些坟墓前并无石碑,因此也分不出这些坟包都是属于谁的,哪个又是郭寒烟的。
原本一个大家闺秀,死后竟要被安葬在这乱坟岗,说起来实在是令人悲叹唏嘘。
“喂!你怎么来的这么快啊?我还以为要在这等你一会儿呢!”
李尘尽一回头,就见韩山南正朝她这边走来。
这小子嗓门倒是大,还隔着那么远,声音就已经传过来了。
“韩修士,你这脚程一般呐。”李尘尽道,“你一个修真界的修士,送个姑娘到隔壁镇,一来一回却要花费这么多时间。若换作剑神,不过是一息间的事,你这还得练啊。”
韩山南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下意识地想要辩驳,但又觉得李尘尽说的没错,最后只能哼了一声,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回头就练行了吧?!”
“你也别总说我了,现在我们要怎么办?这地方的坟连个碑都没有,怎么找到那个邪祟的坟啊?难道我们要一个一个挖开看吗?”
李尘尽道:“一个个挖开倒是不至于。我们现在就在那位郭姑娘的地盘上,不用我们去找它,等到了时候,它自然会来找我们的。”
韩山南皱眉,“等到什么时候啊?又要等到天黑吗?这地方都是荒坟,有不少蚊虫,我们要是在这地方等到天黑,岂不是要被咬死了?”
李尘尽环视一周,微笑道:“就在这等着,必然是不行的。这蚊虫不止韩修士你受不了,我也一样受不了啊。不妨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再谈其他。”
“去哪歇脚啊?这地方都是坟包,我们总不能在棺材里歇脚吧?”韩山南面带嫌弃地问。
李尘尽抬手指了指眼前的那些坟包,道:“你看,这些坟头前虽说没什么祭品,但却也不见杂草,说明有人会定期来此清理。还有,这片坟地面积不小,若要都清理一番,一日时间断然是不够的,所以此地定然有供人临时歇息的地方,我们慢慢找就是了。”
“哦……”
韩山南点了点头,只觉得李尘尽说的都十分有理。
只是刚跟着她走了几步,他便现在想起了什么,忽然道:“酒酿圆子呢?”
“我将它暂时放在镇长家里了,想来现在应当正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呢。”李尘尽道,“你也不想想,这种地方,带着酒酿圆子来能做什么?它只是一只聪明些的狗,又不是狗妖,带它过来,不是让它找死吗?”
韩山南一顿,“也对哦。可惜它没有这种机缘,成不了精怪,不然少说也能活上个三四百年。”
李尘尽缓缓地道:“你这说的也只是理论罢了。生死之事,谁又说得准呢?那位堂堂剑神,即便修炼出了半仙之体,不也在即将飞升,临门一脚的时候死了?”
“说来也是可惜,即便那位剑神天资不佳,这一生只能得一个半仙之体,少说也能活上个四五百年。但到头来,别说四五百年了,她二十多岁时,便悄无声息地死了,还连具尸首、连个徒弟都没留下……”
“才不是呢!剑神她……她……”韩山南想辩驳两句,但在李尘尽朝他看来时,他却忽然说不出什么话,憋了半晌才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剑神啊?你不是她的好朋友吗?”
李尘尽叹了口气,“是啊,所以我才为她感到不值啊。其实我是真挺喜欢她这个朋友的,她比我更勇敢,更有胆量,敢做许多我不敢做之事,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喜欢。”
“只可惜啊,她信错了人,也对自己的本事太过自信、自负,总觉得只要她想,就没有她办不到的事、救不了的人。但你看,她到头别说救人了,连自己都救不了,不是很可悲吗?”
韩山南一愣,随即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什么叫信错了人?难道外面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剑神当真是被万善门里的人害死的?不是没有尸体,只是万善门的人担心被他人发现,剑神是被害而亡的事实,所以才说没有尸体?!”
李尘尽哦了一声道:“我也不清楚啊。我方才说的那些,都是我听到了些传闻后乱猜的,说着玩玩罢了。”
韩山南怒道:“你这事怎么能说着玩?!”
“说着玩玩怎么了?剑神也没说不能说啊。”她掏了掏被韩山南喊的有些疼的耳朵,道,“总之此事现在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赶紧找个能避雨的地方,现在这天快要下雨了。”
李尘尽话音刚落,就有几滴冰凉的水滴,滴落到了她们的头顶上。
二人抬头往上看,这地方虽也有树木,但头顶的枝叶并没有来时路上的枝叶那么茂盛,依稀还能看到外面的天。
此刻头顶的天空阴沉,且不是要下雨,而是已经开始下雨了。
下的还挺大。
韩山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刚要开口问身边的人有没有伞,就见她从自己腰间的储物袋里取出了两把伞。
他接过了雨伞,忍不住问道:“你这东西是从哪来的?这应该是法修界的东西吧?”
“这个啊……是这样的。”李尘尽道,“如今法修界不是和禅修界交好吗?正好我在法修界里就有个熟人,之前那人不慎受伤落难时,我顺道帮了他一把,他为了报答我的恩情,就送了我这个储物袋,还有镇外的那栋楼。”
韩山南奇道:“想不到这法修界的人这么知恩图报啊?我娘只和我说法修界的人都是眦睚必报,让我离那些法修界弟子远些,没想到他们原来不止会报仇,报恩也这么大方啊。”
李尘尽笑道:“这会报仇,自然也会记恩了。倘若只懂报仇,不懂感恩,那和畜///生又有什么分别?甚至还不如畜///生呢,你这话若让法修界的人听到了,你看他们会不会将你的嘴撕了。”
“你这剑应当够不着百米之外的人吧?但这法修界的人,可是在百米之外,就能要了你的命的。你往后可要小心着些,法修界的人要杀人,只看是不是自己人,从不看来人背景,他们可是什么人都敢得罪的。”
韩山南:“……”
他跟在李尘尽的身后,默默捂上了自己的嘴,不再言语,之后的一路上也是一直默不吭声,倒是让李尘尽的耳边觉得清净了不少。
不知走了多久,在快要走出这片坟地时,他们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座看起来有些破烂的木屋,看起来有不少年头了。
李尘尽推开了门,首先入目的,是一个蒙着红布的神龛。
而除了那个神龛之外,屋中便什么也没有了,可以说是空无一物。
李尘尽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韩山南接收到后,立刻上前将那神龛上的红布掀开。
在那红布落到地上时,李尘尽看着那神龛之中站在莲花之上的神像,默默皱起了眉。
这神像就是他们在武家看到的神像,只是这尊神像并非是金做的,而是由白瓷制成的,但在这阴暗的小屋之中,却要比之前在武家看到的,更添几分阴气。
突然,“砰”的一声传来,他们身后的屋门被一股巨力猛的合上,紧接着一道阴风吹来,好似正有什么东西爬上了他们的后背。
二人回头往身后看去,手中火折子的光却在这一瞬间忽然熄灭。
而在火光消失的瞬间,李尘尽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幽幽地飘过一丝凉风,就好像有人凑近到她身边,将她手里的火吹灭的一样。
不过这黑暗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眨眼间,这些黑暗便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堪称刺目的烈阳。
他们竟出现在了一处院子之中,这院子里除了他们外,还有许多他们之前未曾见过的人。
只见距离他们不远处,正站着两个穿着富贵的男女,在那对男女的身边,则站着一名身着青衣,显然还未出阁的少女。
除了那三人之外,这院子的两侧还各自站着一群下人,那些下人的面前整整齐齐地摆着几十个箱子,从那些箱子上绑着的红绸来看,很显然是下聘的聘礼。
“爹,我不要嫁!那武家的少爷是什么样的人,您应当是最清楚的,您当真要推女儿入那个火坑吗?”
李尘尽与韩山南闻声看去,只见那青衣女子正抹着泪,而被她称呼为“爹”的中年人,此刻也是十分为难地望着她,眼中隐隐透露着不忍。
就在那二人僵持时,那中年人身边的妇人忽然开口道:“寒烟啊,你都这么大了,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况且此事也是你惹出来的啊。你说你,若不是你非要参加什么科举,说要考什么女官,哪能遇到武家的大少爷啊?”
“唉……老爷啊,您看,妾身早就说过了,让寒烟不要瞎折腾,早晚都要折腾出事来。当初您还不信妾身,现在这不就让妾身说中了吗?妾身早说过了,我们这又不是那不讲规矩的修真界,女子该嫁人就是要嫁人的,相夫教子才是女子最好的归宿。”
郭寒烟:“娘,可是你从前……”
妇人插话道:“寒烟啊,你也别让老爷为难了,老爷为了你的事,头发都愁白了。寒烟,母亲求你,为老爷想一想吧,老爷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也该懂事了啊!你就让老爷省省心吧!”
郭寒烟:“我不是……”
妇人再次插话道:“寒烟啊,你也别怪爹娘,这嫁谁不是嫁啊?况且依母亲看,那位武少爷对你必然是真心的!从前那些事或许只是讹传,武少爷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说起话来彬彬有礼的,定没有传闻里说的那么不堪。”
那少女每每要说话,都会被这妇人堵回去。
到最后,她嘴唇翕动着,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无助地朝那中年男子看去,“爹……”
她才要开口,那妇人便啜泣一声,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角,随后不等旁边的人有反应,竟直接朝那少女的方向跪了下去,“寒烟,求你不要再为难老爷了,算母亲求你了……”
那中年男子皱起眉,立刻伸手将她扶了起来,随后看向少女,欲言又止几番后,叹了口气,缓缓地道:“寒烟,你母亲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要再任性了。”
说罢,不等她回话,便扶着那妇人转身离开,只留少女一人愣怔地站在原地中,好似还没从方才的事里回过神来,只有眼角处,缓缓地流下了一行清泪。
李尘尽走到少女身边,望着那二人离开的方向。
在那两人的身影即将在拐角消失时,那妇人回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眼中没有半分难过之情,反而闪烁着些许得意的光芒,唇边还缓缓地露出了一抹笑容,看起来极为刺眼。
韩山南此刻也走了过来,看起来极为激动地道:“你看到了吗?那个人回头的时候在笑哎!原来她是故意的!”
李尘尽朝他望去,问道:“你看不出来吗?她可是很不喜欢她的这个继女呢,巴不得将人往火坑里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就是郭家,那边的二位,就是郭寒烟的亲生父亲,和她的继母。”
韩山南道:“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幻境里了?”
李尘尽点头,“想必我们在踏进这处坟场时,就已经逐渐往幻境里走了。而真正让我们进入这个幻境的,便是我们方才看到的那个神像。”
韩山南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难怪那什么武老爷忽然说神像不灵验了,其实不是神仙不灵验了,而是那尊神像现在要实现的是郭寒烟的愿望,放弃了武家。”
李尘尽继续道:“能让神像放弃武家,就说明在那神像看来,郭姑娘能给它的回报,远要比武老爷能给的回报更多。”
“这种邪神我见得多了,实现一个愿望之后,会收取相应或是翻倍的回报。但怪就怪在郭姑娘已经身死,又能给这尊神像带来什么,比武老爷能给的更多的回报呢?”
正在二人思索之际,眼前的场景在瞬间的黑暗之后,又换成了新的地方。
只见他们正站在一处人来人外的街市之上,街市上的人穿着大都极为鲜艳。
而除了那些行人外,路边和头顶上还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听着周遭熙熙攘攘的欢声笑语,不用细想也可以猜得出,如今的幻境中,正值花灯节。
二人的视线在这街市上环顾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身边还跟着一名婢女,二人正结伴从一处府邸中走出。
在走出一段距离后,那婢女将手中的布包递到了郭寒烟的手中,二人对视一眼,便就此分开,走了相反的方向。
她们跟在郭寒烟的身后,很快便发现除了她们之外,还有两个人正跟着郭寒烟的身后。
其中一人是他们早已认识的武公子,而另一人,韩山南并未见过,但她却见过,正是躺在义庄里的那位姜少爷。
若没猜错的话,那布包里应当是郭寒烟要更换的衣物。
毕竟郭寒烟如今穿着华丽,料子一看便是上好的绸缎,要是穿着这样的衣裳,想要混出城,怕是不大方便。
而郭寒烟在小心翼翼地走入一条无人的黑暗巷子时,那悄悄跟在她身后的两人对视一眼后,姜少爷便默默跟了过去。
并未跟去的武少爷,则是拿出了一锭银子,伸手随便拦住了一个路人,道:“你去郭家,说你看到郭家大小姐遇险了,就在那边的巷子里。要是说得好了,这另一锭银子也是你的,明白该怎么说吗?”
他拦住的人,是个看起来二十五上下的男子。
那男子穿着普通,一身短打的衣裳,一看便知平常是做些卖力气的活,勉强养家,难得能见到这么大的银子,当即便将银子收下,连声应道:“大爷!大爷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说,大爷放心!”
韩山南看着眼前的事,喃喃自语地道:“所以他们一早就知道郭寒烟要出门?不然也不会这么巧,郭寒烟一出门,他们就能跟在郭寒烟的后面……”
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恍然道:“是不是郭寒烟的继母一早和武家的人说的?郭寒烟要出门,定是争得了家中长辈同意的!她的继母那么想将她嫁出去,肯定会趁此机会通知武家的人,希望他们能在这期间发生些什么,好让郭寒烟心甘情愿地嫁过去!”
李尘尽笑了笑,悠悠地道:“可惜啊,如此筹谋也不过是替他人作嫁衣。这郭家即便有再多的家产,如今也落不到她手上,更落不到被她铺平了路的儿子手上,真是可悲,可叹啊。”
韩山南沉吟了一下,“那不是她自作自受吗?你怎么还可怜上她了?”
李尘尽笑了一下,继续悠悠地道:“自然是自作自受,但也不过是个想让自己能安定下来的可怜人罢了。”
“这人世间与修真界不同,修真界不分什么娘家、婆家,但人间界的女子成婚后,可是如泼出去的水一般,从此便不能回娘家了,哪怕回去也只是个外来的客人。”
“修真界的女子也不必随夫姓,更不用讲什么三从四德,但这人间界的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多的是女子一生困于后宅,不见山河美景,不知天地宽广。”
“还有啊,修真界的女子生的孩子,随父、随母姓都无所谓,这人间界可不同啊,不仅孩子只能随父姓,也多的是重男轻女的人家。我从前到人间界时,凑巧看到一户人家诞下了一个女婴,但一扭头,他们便将那个女婴溺死在了尿盆之中。我去理论,反倒被赶了出去,后来一问才知,原来这种事在人间界算是常事,那些人间界的人早已见怪不怪了。”
“所以你也可以知晓,这人间界的女子,生来便有诸多不易。在娘家住着,是个外人,到婆家住着,也是个外人,从头到尾就如风中柳絮、水中浮萍,没有一个确切的落脚处。”
“所以自然也会有不少女子,希望自己能够凭自己之力,在某个地方扎根下去;希望自己说的话,旁人能够听得见;希望自己也能为自己、为他人做决定,而不是一味地被迫服从。”
说着,李尘尽又叹了口气,道:“你看那郭姑娘的继母,不到双十年华,便做了郭老爷的续弦。她的年岁,可不比郭姑娘大上多少,却要找一个足以做她父亲的人为夫君,可见她家中人也不过是将她当做礼物送去郭家罢了。”
“她担心自己之后,又会如同物品一般被送走、被赶走,自然会想拼尽本事,做些她觉得可以保护自己的事。只是可惜啊,郭姑娘这位继母年岁太轻,目光也太浅,只能看到眼前的事。”
“算计的虽多,却又看不长远,忙碌数年,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想想啊,即便她不死,那时候郭老爷去世,郭姑娘又嫁到了武家,她身边只有一个两岁的儿子,怎么护得住郭老爷留给她的那么大的家产呢?”
“你是怎么能想到这么多的?”韩山南越听越觉得合乎情理,不由得失声道。
李尘尽慢吞吞地道:“应当是从前同剑神一起想的太多了吧。我与剑神自小便出世在修真界,要比一出世便在人世间的人幸运上不少。你如今只看修真界,自然会觉得修真界的人不少,但你看这世间众生,便会发现,一个修真界的人加起来,也不过是几座城的人罢了。”
“能从人间界踏入修真界的人,屈指可数,大多数人即便一心向往修真界,也无法入门。哪怕入了门,也无法在修真界扎下根,真正能在修真界扎下根的,有八成以上都是修真界中人的后代。”
韩山南一愣,“啊?”
“啊什么啊?”李尘尽笑道,“你别将修真界想的太好,这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便要讲究人脉。剑神知晓不能让世上的人都进入修真界,便想将这人间界改成修真界。她觉得只要都讲一样的规矩,便就不会有那么多女子受苦了。”
韩山南问:“那最后怎么样?成功了吗?”
李尘尽撇了撇嘴,道:“你看如今这人间界是什么样,就该知道剑神定然是失败了啊。这修真界的规矩延续了千万年,人世间的规矩也是一样。若是有人想要撼动,无疑是蜉蝣撼树。”
“莫说是剑神,即便是受世人崇敬,称作活佛的明存禅师亲自下场,也只有碰一鼻子灰的份。当初剑神就是没想明白这一点,可是险些令修真界和朝廷之间,产生战乱,被修真界的人一通好骂,险些被赶下掌门之位呢。”
韩山南:“……”
这是韩山南第一次听到这种话,自然,这也是他第一次离开自己熟识的地方,踏入人世间。
听着这些话,他只感觉沉重,好似心头多了些石块一般,既让他觉得心口坠的发痛,又硌的发慌,一时竟说不出半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