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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日月之后(捉虫)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似是喃喃地道:“……还好我娘和我阿姐不是人世间的人,不用受这些苦……”

    忽然,周围又瞬间黑了下来。

    待再次亮起时,首先映入二人眼中的, 是一阵极为柔和、温暖的光亮。

    韩山南抬眼看去, 发现他们此刻正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女子的闺房之中。

    而这屋中如今所见之处都贴上了红色,地上还洒了些许象征着喜气的红花, 看起来喜气洋洋。

    但就是这样的地方, 却有一名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 被人捆住了手脚, 按在梳妆台前, 被强行上妆。

    郭寒烟被按在梳妆台前, 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滑落,脸上没有半点喜气,只带着深深的悲伤和失望,令他们这两个旁观之人看了,都不禁为之动容。

    但那为她上妆的妇人却好似半点也未被打动, 反而皱起了眉,抬头对那站在郭寒烟身后的妇人道:“夫人, 小姐一直流眼泪,这妆实在是上不上去啊!”

    那被称呼为“夫人”的人, 一把抢过那人手里的东西,捏住郭寒烟的下巴, 语气柔和地道:“寒烟啊,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该懂事了,可不要让老爷和母亲为难啊。”

    “这吉时都快要到了, 你若不愿配合,让武家的人发了怒,老爷可吃不消啊!”

    郭寒烟抬眼朝她望去,韩山南原以为这时的郭寒烟,应当是满腔怨愤,但实际上,郭寒烟此刻的眼神中,只有深深的悲伤和无尽的哀愁与不解。

    她望着眼前的人,脸色苍白地道:“娘,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你分明以前对我很好的……娘……母亲……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那妇人的神情有一瞬空白,似是忽然出了神。

    但很快,她便又回过了神,目光阴沉地笑了笑,道:“为什么?哈哈哈……你问我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

    郭寒烟抽噎了一下,无措地望着眼前与平常变得完全不一样的人。

    紧接着,她便感受到自己下巴上的力道忽然加重,随即便是那妇人恶狠狠地对她道:“要怪就怪你不是个男子,投胎时看不清楚,非要投成女身!怪你不是男子,却要如此聪明,如此自私!怪你贪得无厌,不满我们只分你一个小铺面,非要去进京科考!”

    “寒烟啊,你怪不了我,你只能怪你自己。怪你自己长得花容月貌,却非要出去抛头露面引人惦记;怪你野心太大,非要去做什么女官和你弟弟争家产;怪你克死了你亲生母亲,让你爹要续弦给你找个后娘!”

    “我对你好,我对你好有什么用啊?等你有了功名,家产必然都是你的,到时候我和你弟弟吃什么?啊?难道未来那么长的日子,我们都只能吃你剩下的残羹剩饭,看你的脸色过日子吗?!这种看人脸色、委曲求全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受够了!!”

    那妇人说着,抓紧了郭寒烟的脸,逼着她抬头看着自己疯癫的面容,继续道:“你以为你爹从前是真心记挂你吗?我告诉你,不是!是因为你爹从前只有你一个没法为他传承香火的女儿!你以为只要你当了官,就也能做老爷了?你以为你每日拜的佛,真会救苦救难?放屁!全都是放屁!!”

    “朝廷不会让你这样的女人官居高位,庙里的神佛也不会真的救苦救难,那些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等你做了官,受苦的不会是那些贪官污吏,受苦的只会是我和我的孩子!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吗?我告诉你,我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嫁给你那恶心的爹!都怪你,全都怪你!我本来都要嫁给我表哥了,我都要离开这个脏地方了,是你!是你非要把我拉进泥潭里,凭什么现在却要我放过你?凭什么?!告诉我凭什么?!!”

    郭寒烟愣怔地望着眼前的人,似是完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些话,又会抱着这样的想法。

    而那妇人在将心中的话语尽数吐出后,疯癫的神情才缓缓收起。

    她慢慢松开了郭寒烟的脸,动作轻柔地抚过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你应该还记得的吧,寒烟。你第一次见到我时,一开口便唤了我一声母亲,然后……抱着我,不许我离开,非说我就是那个被你克死的娘……”

    “如果不是因为你,你爹也不会看到我。你爹若没有看到我,就不会上我家的门,我也就不会被送进你郭家的门,更不用为了能在这地方立足,日日学那个被你克死的娘,去讨好你……讨好你爹……”

    “全都是因为你……”

    韩山南此时突然大叫一声:“她的继母是因为长得和她生母很像,才被她生父娶进门做续弦的?!”

    李尘尽被韩山南这突然的一声吓了一跳,啧了一声,扭头朝韩山南看去。

    韩山南在李尘尽朝他看来时,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便已习惯性地捂上了自己的嘴,看的李尘尽想发火都发不了,只能道:“应当是如此。”

    韩山南道:“那她为何要让我们看到这些啊?”

    李尘尽道:“想来是为了我们知道她心里的冤屈,不要多管闲事吧?不过……”

    她的话音未落,周围便再次暗了下来,待再次亮起时,出现的是一片红光。

    而随着那红光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男子的声音:“想和离?成啊!你给老子躺///床上去,老子今天玩过瘾了,明日就休了你!”

    二人出现在一处婚房之中,武公子此刻正站在屋中,而他的对面,便是两眼泛红的郭寒烟,还有正在抽噎哭泣着,似是被吓到了的小莲。

    郭寒烟此时握紧了拳头,眼中带着愤怒和难堪。

    但最后,她却还是松开了手,梗着脖子,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喜床边,低哑地道:“小莲,你出去吧。”

    “小……小姐……”

    小莲抽噎着看了看床边的人,见郭寒烟神色凝重,最终也未敢多说什么,扭头朝屋门的方向走去。

    但在她即将走过武公子身边时,却忽然被一把抓住了胳膊道:“你不也是她带来的吗?那你肯定也要跟着她一起走,是不是?行啊!今晚老子就把你们两个都///玩///开了,明儿你们走了,老子也不算亏本!以后不管你们找什么样的男人,就算是找天王老子,他们也只能玩老///子///玩///剩下的破///鞋哈哈哈哈!”

    “小姐!小姐!救命啊小姐!!”

    小莲被武公子这忽然的举动吓得花容失色,想要挣扎,却挣不开武公子的手,反而被人从后背紧紧抱住,撕拉一声,撕开了胸///前的衣裳,露出了里面的里衣。

    “放开她!你放开她!!”

    郭寒烟抓上武公子的手,却死活扯不开。

    眼见小莲已被武公子摁到了地上,衣裙已被撕开大半,她慌乱之际,目光落到了桌上用来剪头发,用以结发的喜剪。

    她一把抓起缠着红绸的喜剪,重重刺入武公子的后背。

    只听武公子惨叫一声,一下松开了小莲,回头一巴掌将郭寒烟扇倒在地。

    他要朝郭寒烟走去时,小莲却忽然爬起来抱住了他的腿,口中哭喊着求他放过郭寒烟,结果自然是被一脚重重地踹开。

    郭寒烟被武公子撕开衣裳时,无助地大喊着。

    听着她的叫喊,武公子不仅没有半分手软,反而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似此刻后背的疼痛已算不上什么。

    但也就在这时,郭寒烟的手突然摸到了方才不慎掉到地上的喜剪。

    胡乱挥舞之下,一剪刀刺中了武公子的肩膀,趁武公子吃痛松开她时,慌忙爬起身,下意识地便朝门的方向跑去。

    好似此处于她而言只是一场噩梦,只要出了门,噩梦便会醒一样。

    武公子眼见郭寒烟跑到了门边,为了拦住她,下意识地随手抓了个东西,便朝她的后脑砸去。

    紧接着,像是担心她还会反抗一般,将人按到地上又砸了好几下,传来一声又一声的闷响。

    而在他回过神时,耳边却只能听到小莲的尖叫和哭喊声,原先被他按在///身///下的人,已没了半点动静。

    不仅如此,那被他按在剩下的人,后脑还凹进去了一大块,周围满是鲜血和她脑中的东西。

    他呆愣地望向自己的手,只见他手中拿着的,是一个被砸的硬生生缺了一角的……

    莲花底座形状的烛台。

    “啊!”

    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扔了手里的烛台,看那仓皇失措的模样,想必从前虽说欺男霸女,但却从未亲手杀过人。

    他喘了几口气,将人翻过了身,似是想去探对方的鼻息。

    但在郭寒烟被他翻过身后,露出的却是一张眼鼻流血,两眼圆睁,像是在怒目瞪着他的面容,登时将他吓得直接一屁股倒坐到了地上。

    而就在这一瞬间,这幻境中的人却突然停止了动作,僵在了原地,像是一瞬间变成了没有灵魂,不会呼吸的雕塑,只有一阵幽幽的哭泣声,开始在这间喜房中不停回荡着。

    “呜呜……呜呜呜……”

    “好痛……好痛……好恨……好恨啊……”

    “爹……娘……你们好狠的心啊……”

    “好狠的心啊……呜呜呜……”

    韩山南环顾了一圈,却只能听到这幽幽的哭声,见不到邪祟的身影。

    而听的时间久了,他也不免觉得浑身发寒,默默搓了搓胳膊,朝李尘尽的身边,默不作声地靠近了一步。

    李尘尽注意到韩山南的动作,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只当做没有看见。

    她目光静静地落在地上穿着喜服的身影上。

    分明是在大喜之日,却落得如此下场,无论怎么看都让人唏嘘不已。

    望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叹出一口气,道:“也是可怜呐。这郭姑娘心中的最为信任之人,却堵住了她的后路;最爱之人,又为了旁人不再爱她。”

    “倘若从前便没有爱过,或许还可接受。结果却偏偏是从前最爱,也最信任之人,亲手将她推入了万丈深渊。也不知那些人在看着她坠下深渊时,是否想过她独自一人,要如何在深渊中活下来,最后又会落得个什么样的结局。”

    随着李尘尽的话,那幽幽的哭声越发尖锐,无形的怨气也几乎要凝为实质,令韩山南这个原本看不到怨气的人都看见了,更是冷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连忙道:“你快别说了,别说了!等会它以为你是它的知己,要留你做客怎么办?!”

    李尘尽再次叹了一口气,慢吞吞地道:“其实就算我不说这些,郭姑娘也是照样会想留我们做客的。毕竟此事我们不得不管,留郭姑娘继续在这里杀人,也是断然不可能的。”

    “郭姑娘,不妨这样吧。古话有云‘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武公子杀了你,你的继母呢……若只从方才的那些来看,她害你,好似也是为了给她自己报仇。但这恩恩怨怨的,我一个外人实在是说不清楚,总归你的继母已死,世上也只剩武公子这一个仇人了。而他的魂魄也已被你勾走,现在他这样痴傻疯癫地活着,远比你直接杀了他更让他难受,也会让武老爷十分地痛苦,也算是报了仇了。”

    “自然了,若郭姑娘你怨气难平,要取了武公子和武老爷的命也无妨。只是了结了武公子的事后,你便不能再留在这世间,也不可再杀人,得去你该去的地方,如何?”

    李尘尽话音一落,原本徘徊在他们周围的哭声便突然停止,剩下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韩山南小心地问:“你这么问,它会答应吗?”

    李尘尽耸了下肩,道:“自然不会了。她必定觉得这镇上的人都对不起她,若是这镇上的人不死光了,它怕是会一直怨气难平。”

    韩山南怔怔地问:“那你方才说那些是为了什么?”

    李尘尽道:“哦,我想拖延一下时间,好想一想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韩山南:“……”

    说实话,他现在是真怀疑李尘尽是不是脑子也有病……

    周围依旧没有任何声响,只传来了些许飕飕的凉意。

    紧接着,屋内烛火的光开始摇曳不定,忽明忽暗,那种凉意也逐渐转变成了极为阴森的寒意,仿佛要将这片空间都凝固住一般,让人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随着一阵冷风吃过,喜房的门被砰的一声吹开,屋内的人也在此刻忽然有了动静,无声地扭过头,静静地盯着他们看,目光幽暗,让人心中发慌。

    而那漆黑的门外,此刻正站着一个鲜红的身影。

    那身影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却可看到不断有鲜血,从它的脸上滴滴答答地滴落到地上,很快便在地面上聚成了一小片殷红的水洼。

    “你们……也都……该死……”

    “全都……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那身影低着头,正幽幽地重复念着。

    但最后,那幽幽的声音却忽然拔高,尖锐的仿佛能响彻云霄,令韩山南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可那声音就像是锥子一般,即便他用手捂住了耳朵,也不停的往他耳朵里钻,震得他耳朵生疼,仿佛要出血一般。

    而他都变成这样了,他身边的人却好似并不受影响,甚至手一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出了一道符纸。

    郭寒烟虽之前吃了一次亏,却没想到李尘尽还会来这一招,猝不及防被符纸打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后,便瞬间消失在他们的眼前。

    而也就在它消失的瞬间,这片幻境也如碎纸一般,开始一寸寸地撕裂、分散。

    在这片空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后,没过多久,韩山南再睁眼时,便发现自己已回到了他们原本所在的小木屋里,令韩山南不由得赞叹道:“可以啊你!在幻境里你都能拿出东西来,不是说一旦踏入幻境,便是神识被迷住,身体无法动弹,也拿不到现实里的东西了吗?”

    “哦,是这样。”李尘尽道,“你说的的确都没错,但从头到尾被迷在幻境里的,就只有你啊。就像现在……”

    “你看到的又是谁啊?”

    话音未落,“李尘尽”的十指指甲陡然变长弯曲,如锋利的弯钩,一掌朝韩山南抓去。

    偏偏韩山南此刻还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地抬手格挡,小臂上瞬间就出现了四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痛的他忍不住惨叫一声。

    他一掌将眼前的人打散,随即面色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小臂。

    寻常人被抓这一下,只要见了血,伤口便会很快开始溃烂,好在他并非常人,因此只是感觉伤口剧痛,血一时半刻也止不住,但并未有溃烂之意。

    他还没从胳膊上的痛意缓过来,又感觉脸上猛的一疼,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一般。

    他下意识地又抬手捂上自己的脸,扭头朝那人望去,正好看见李尘尽放大的脸,吓得他“哇”的大叫一声,抬腿就朝她踹去。

    李尘尽迅速侧身躲过,后撤数步,道:“韩修士,你恩将仇报啊?我看你一直未从幻境里出来,救你出幻境,结果你一睁开眼便要杀我啊?”

    李尘尽无奈地叹了口气,但眼见韩山南现下一脸防备地望着她,只好自证清白道:“你有时候夜里睡不着瞎折腾,喜欢从窗户爬出去,蹲到外面的树干上和外面的鸟一起睡。还喜欢给鸟搭窝,嫌它们搭的不好看,还给鸟孵……”

    “行了行了!别说了,我信你是真的了,说这些做什么呀,真是的……”韩山南捂着自己胳膊,似是喃喃地道,“所以现在我们是出幻境了吗?怎么你刚才都出来了,我还没出来呢?”

    “因为你心性不坚,和凡人一样,太容易被幻象迷惑,回去多背两本佛经吧。”李尘尽道,“不过呢,我们现在虽说出了幻境,但是却入了幻阵。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那位武老爷所供奉的神明,之所以会选择帮助郭姑娘,就是因为郭姑娘想要的是这整个镇上之人的性命。”

    “武老爷虽能为那位神明扩展信众,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领那个情,将神像迎回家中。但郭姑娘就不同了,它既有将人杀死后,将尸体分到各家各户门前的本事。那么自然也有在无人察觉之时,将神像送入那些人的家中的本事。毕竟,这对于一个邪祟而言,本也不是什么难事。”

    韩山南皱眉问道:“但是它要自己的神像送到那么多人的家里做什么?那些人若不知晓,自然也不会信它、供奉它啊,它又能得到什么?”

    李尘尽报以温和的微笑,“那能得到的太多了。因为它真正要的,并不是那些人的信仰,而是那些人的魂魄。我之前之所以要去义庄,便是想召来那些人的魂魄问上一问。但结果却是感知不到半点他们的魂魄,这就说明那些死去之人的魂魄,早已不在于世,甚至连地府都找不到。”

    “而将神像送到那么多的人家里,自然也是为了方便以后的幻阵了。你若不信的话,自可出去看看,如今不止是这里,想必整个溪珵镇都已经被纳入了幻阵之中。”

    韩山南半信半疑地走出了木屋,根据李尘尽的指引,抬头往天上看去。

    只见天空中悬挂着一轮巨大的月亮,要比平常能看到的更大。

    且诡异的是,在那轮月亮边,竟还出现了一轮太阳,令这片天地呈现出一半夜晚,一半白日的奇景。

    他还未来得及惊呼,那悬挂在天边的日月,却忽然自中间撕开了一道裂缝。

    随着那裂缝缓缓分开,吞噬了日月之后,露出了那隐藏在日月之后的东西——一双巨大的,血红色的眼睛。

    那双巨大的眼睛之中,血红色的眼珠上下左右地动了动,似是在看如今这片地方变成了何种模样。

    但最后,那双眼睛的视线却忽然一转,定定地落到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在那视线落到他身上的瞬间,他便自心底涌起了一阵寒意和恐惧。

    而那种感觉,很快便蔓延开来,席卷了他的全身,令他的身体瞬间僵住,牙关也开始止不住地打颤。

    他想要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就连转动一下脖子,眨一下眼睛都极为困难,只能被迫地与那双血红的眼睛对视着,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极为困难,仿佛随时都会窒息一般。

    李尘尽按住了他的后脑,将他的头按着低了下来,“害怕的话,就不要一直盯着看。”

    “想必是我们做事急了些,让郭姑娘感觉到了威胁,所以这幻阵便提前了些许。不过算算时间,这禅修界的同修应当也快到了,有人能从外攻破的话,要比我们从内破阵容易些。”

    韩山南的牙关还有些打颤,颤声道:“那……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李尘尽叹了口气,“去镇上吧。这地方虽说没什么活人,但保不齐那些坟头里的尸体会爬出来。与其对付那些死人,还是应付活人,更能让人接受些。”

    韩山南听着李尘尽的话,目光忍不住朝那些坟头望去。

    只要一想到那些埋在地下的尸体,可能会随时破土而出,他便忍不住心头一颤,脸色一变,赶忙跟上李尘尽朝镇上走去的脚步,生怕会被独自一人丢在这里。

    从这地方走到溪珵镇,需要不少时间。

    但现在韩山南就在旁边,被韩山南抓着胳膊赶到镇上,也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但在他们二人踏入溪珵镇中时,却顿时双双愣住。

    只见往日人来人往,还算平和的镇中,此刻却每一寸土地都充满了鲜血和死亡的气息。

    遍地都是打斗后留下的痕迹,许多房屋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毁,甚至还有屋子直接起了火,大火将那屋子和屋中还未来得及逃出的人吞噬其中,外面的人只能听到里面传出的无助又扭曲的哀嚎声。

    有人受了伤倒在地上无法逃跑,只能大声叫喊着祈求能有人施以援手,但结果就是没有一个路过的人,愿意为了倒在地上的,素不相识的人停留。

    忽然,“噗嗤”一声响起,鲜血自不远处飞溅而来,差些溅上李尘尽的衣角。

    二人朝那声源看去,只见一个人手持斧头,砍断了地上之人的脖子,嘴中还不停念着:“让你偷老子剑穗,让你平常爱说闲话!让你偷老子剑穗,让你平常爱说闲话!!”

    “老子砍死你!砍死你!!砍死你!!砍死你,砍死你,砍死你!!!”

    而那人的声音却在这时忽然一顿,似是察觉到了外人的到来,缓缓直起身,扭头朝她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虽说那人的脸上和身上糊满了鲜血,但从那人的身形和五官,依然可以辨认出,那人正是他们之前在茶馆遇到的那名壮汉。

    他的目光缓缓落到李尘尽身上,面上慢慢咧开了一抹笑容,“你是……居士啊……尘尽居士……你来了啊……”

    “居士……居士……嘿嘿嘿……居士……”

    “尘尽……居士……修真界……修真界……”

    越来越多的人,听到这声音缓缓抬起了头,最后齐刷刷地朝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分明这些都只是些普通人,此刻瞧着却比邪祟恶鬼还要可怕,令韩山南都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颤声道:“他……他们……它们怎么了?还有那边……那边……那边的人在……在做什么?他……他们……”

    李尘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在看清楚后,脸色也不由得骤然一变。

    只见那边聚集的人不少,但死尸却更多,甚至有些尸体被捆住手脚,宛如被宰的猪一般挂到了门上,如杀猪一般,放///血后,开///膛///破///肚。

    而在门下的那一堆由尸体铺就的“地毯”上,正有两个大笑着的人,撕扯着一名正在不断尖叫挣扎的妇人的衣裙。

    “臭寡///妇!臭///表///子!不就是之前摸了你两下吗?啊?居然见到老子就跑!你现在跑,跑啊!!”

    “你个破鞋!呸!收了我那么多鸡蛋,却不答应做我媳妇,光会///捞///男人东西啊,啊?今天老子非得玩够本不可!”

    那楼看起来像是个客栈,客栈的门内正站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他指着外面的人,面露惊恐道:“疯了,疯了!你们全都疯了!!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

    喊着喊着,他忽然捂住自己的脑袋,面露痛苦地喃喃自语道:“不……不行……我不想杀人……我不要杀人……我不想报仇……我没有仇……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我不要……出去,出去,出去!!!”

    听着那书生的话,李尘尽心神一晃,也立刻抬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紧紧皱起眉,喃喃地道:“不对,这幻阵不对劲……”

    “你别管什么对不对劲了,现在要跑还是要打啊?!”

    李尘尽听着韩山南的话,抬起头朝前看去。

    只见原本距离他们还有些距离的人,此刻正在朝他们慢慢走进,手里还拿着各种刀枪棍棒,似是要将他们也杀了一般。

    李尘尽道:“你先去救人,这些人我来对付。”

    韩山南愕然,“你能打过这么多人?”

    李尘尽此刻好似已经恢复了正常,原本捂着额头的手也放了下来,一本正经地道:“打不过,但我跑比他们快。”

    韩山南:“……”

    虽说这话听着不怎么可信,但经过这么多日的相处,李尘尽也不像是个会空口说大话的人,因此虽说韩山南不怎么信,也还是扭头朝那些正在惨叫求救的人跑去。

    而对面这些人的目标好似只有李尘尽,对于韩山南的离开,只是望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继续朝李尘尽所在的方向靠近。

    “你的脸……脸……给我……剑神的脸……不应该……长在你身上……”

    “为什么不救我们……为什么不先为我们家讨回公道?呜呜呜……为什么你一来溪珵镇,就去武家为武家人讨公道……呜呜呜……禅修界……修真界……和朝廷是一样的……都只会替有钱人办事,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

    “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你这样的人都可以进修真界……为什么……为什么我选不上,为什么我选不上啊?为什么……不公平……不公平啊……”

    “为什么我考不上修真界……为什么……不公平……这个世道哪里都不公平……”

    “凭什么我一出世就只能在人世间受苦,凭什么你一出世就能在修真界享福……凭什么你们这些出世在修真界的人,不必参加考核,便可直接进入修真界……不公平……不公平……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啊……”

    “我好苦……我好苦啊……好苦啊……为什么拜了那么多神佛……神佛都不庇佑我啊……为什么我给禅修界捐了那么多香火钱,禅修界的寺院也不许我出家……为什么天底下……没有一处能让我安稳的地方啊……我好苦……好苦啊……”

    李尘尽眯了眯眼,望着那些举起了手中武器,不断朝她靠近过来的人,默默叹息一声。

    不远处的韩山南刚救下了几个人,将那些人或扛、或提的带到了高处的屋顶上,扭头想查看李尘尽如今状况如何时,便见李尘尽不仅没有跑,反而还直接盘腿坐到了地上,丝毫不在意地上的血水与脏污。

    眼见那些人已经逼近至李尘尽面前,韩山南顿时大叫不好。

    正要飞过去救人时,就见李尘尽双手合十,以她所在位置为中心,散发出一阵柔和的金色光芒,将她周遭三丈以内的区域包围其中。

    在那金色的光芒触及到那些人的瞬间,那些人仿佛忽然清醒了一般,眼中的血色瞬间退去,在看到自己手中拿着的武器,和上面沾染的血迹后,纷纷大叫一声,扔了自己手中的东西。

    但在那些东西被扔开之后,那些之前的记忆,便如潮水一般涌来,等他们的目光触及到周围的景象时,无不惊恐地大喊起来,“不,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只是因为我的孩子没听我的话,我有些生气而已,我怎么会亲手把他打死呢?!不,不!为什么会这样,孩子……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为什么……我刚才怎么会那么生气,我爹只是说了我一句而已,我怎么会想到从前那么多事……我怎么会把我爹杀了……怎么会……怎么会……为什么……怎么会……”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只是讨厌她而已,我只是有点讨厌她而已……我不想杀她的……我不想杀她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刚才的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我不会害人的……我不会害人的……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我刚才做了什么?我刚才做了什么……我只是觉得她长得好看而已……我只是……我只是想多看两眼而已……我不想对她做那些的……我不想对她做那些事的……我只是……我只是喝醉了……我只是偶尔会想想而已……我只是……怎么会……我怎么会做了呢?我怎么会做了呢……”

    ………………

    那些骤然清醒的人,抱头痛哭,又不断喃喃自语着,像是在寻找一个能够让自己的心过得去的理由。

    直到有人突然跪到了地上,那些人才像是猛然回过了神一般,目光落到穿着一袭白衣,盘腿坐在地上的李尘尽身上,立刻也跟着朝她的方向跪了下来,好似这样就可以减轻自己心中的罪孽一般。

    其中有八九人更是直接跪趴在地上,朝着李尘尽的方向,哭喊着,缓缓挪动过去。

    李尘尽闻声睁开了眼睛,看到的便是几个浑身染血,却痛哭流涕的人跪在自己的面前。

    “居士,这一定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对不对?我怎么会杀了我娘呢?我信佛的,我信佛的,我真的信佛的!居士求您救救我娘,我信佛的,我不会杀人的,我怎么会杀人呢?!”

    “居士,居士!我一直都想进禅修界的,我一直都在做善事啊,我不会杀人的……我怎么会杀人呢?我平时连只鸡鸭都不敢杀啊,居士……我怎么会杀人呢?求您救救我,救救我啊居士!求您救救我啊!!”

    “居士……尘尽居士……我知道您的师父神通广大,求您让您师父明存禅师过来一趟,让我的孩子复活好吗?我真的信佛的,我信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我突然就想///杀///人……我突然就想把从前得罪过我的人都杀光……我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我不知道啊……”

    李尘尽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人,轻声道:“你们当真信佛吗?”

    那些人闻言,只是愣了几秒,便立刻七嘴八舌地点头应是。

    李尘尽望着他们的反应,继续道:“你们信佛,究竟是当真信,还是为了期盼神佛能为你们带去你们想要的利益而信?”

    听着李尘尽的话,那些人顿时愣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李尘尽道:“倘若你们当真向往禅修界,应当听过这段话,‘阎浮众生,举心动念,无非是罪。脱获善利,多退初心。若遇恶缘,念念增益(1)’,这与你们如今所做所为并无二致,你们的心性如此不坚,轻易便可随恶念而动,你们信的又究竟是什么?”

    “若我未猜错的话,你们家中还供奉着从武老爷家请走的神像吧?你们如今究竟是日夜拜佛,还是日夜拜那尊神像,祈求它显灵,赐予你们想要之物,惩处你们所厌恶之人啊?”

    那些人顿时脸色煞白,一时不敢接李尘尽的话。

    而有一人在听了李尘尽的话后,脸色虽忽的一白,却很快反应了过来,道:“是那神像!是那尊有问题!”

    “我就说,我就说!哪有那么灵验的神仙?!我求财得财,求妻得妻,连我求我恨的人死,那个人都隔日被镇上的邪祟杀了!哪有这么灵验的神仙?!”——

    作者有话说:(1)出自《地藏菩萨本愿经》

    第37章 刑具

    有了那人的开头, 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对,对!我拜佛求赌钱能赢,却一直都没什么用……但我拜了它之后, 转天就赢了几十两银子……那一定是妖物, 一定是妖物!!”

    “对……对!我……我求子多年都没有孩子……但求了那个神仙之后,没多久我就有孕了……那孩子生下来后, 还不听话, 一点都不听话……活活气死了他爹, 活活气死了他爹啊!那一定是妖物变的, 一定是妖物变的!那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

    正在那些人呢喃之时, 忽然有一人喊道:“你们快看天上!天上那是什么?!!”

    这时, 周遭的人才回过神,纷纷抬头往天上看去,结果便是与天上,那正大睁着俯视世间的眼睛对上了视线,纷纷被吓的惨叫出声。

    有些人被吓的什么都顾不上, 直接躲进了附近的屋中,而有些人, 则是直接被吓晕了过去,一头倒在满是鲜血与残肢的地上, 一时竟分不清谁是活人,谁是尸体。

    韩山南也在这时飞了过来, 落到李尘尽身边, 道:“你这是禅修界的功法吗?竟然可以对抗这幻阵,好生厉害啊!”

    李尘尽道:“方才通过那些人所说的,可以看出郭姑娘是替武老爷家里的那尊神像办事的。有些人会同那些神像许下愿望, 希望自己所厌恶之人尽早消失,郭姑娘便会如那些人所愿地去杀人,想必这也是那神像要保郭姑娘,而放弃武老爷的原因。”

    韩山南大吃一惊,“这种时候你还能分析出来这些啊?!”

    “不对,这会不是说这个时候……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我听到远处还有声音,但这镇子也太大了,只靠我一人也救不过来啊……你这金光能不能扩大一些,将这整个镇子罩住啊?”

    李尘尽叹了口气,“若我能办得到,现在也不会如此了。你也的确暂时管不了别的地方,因为我坚持不了太久。你先找些绳索来,将方才那些发疯的人捆住,以免他们之后再发疯,爬上屋顶去杀人。”

    韩山南闻言,立刻就地取材,将一些尸身身上的腰带解了下来,嘴里虽嘟囔着“抱歉、抱歉”,但这手速却半点没慢,很快便将那些晕倒在地上的人的手脚都捆了起来。

    将那些人捆起来后,他正要去屋里找人时,却突然感到头顶一凉。

    他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看,只见天上的眼睛虽仍在,但在半空中却突然多了些许银色的符文。

    不过眨眼间,那些银色符文便骤然展开,组成了一道晦涩难懂的法阵。

    在那法阵成型的瞬间,迅速下压,自半空降下。

    在那法阵落地的瞬间,一道宛如敲冰戛玉的清脆声响,在这片镇上回荡开来,传入人耳中的瞬间,让人感到一片近乎诡异的心静平和。

    那些烦躁、畏惧、恐慌、疑惑等情绪迅速消失,好似被强制抚平了的湖面,哪怕有风吹过,也掀不起半点波澜,一时间竟说不出究竟是舒坦,还是不舒坦。

    于此同时,一名身着黑衣,身形瘦长的男子自半空落下,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只见那人摊开的右手上,正漂浮着一个形状奇特的法器。

    而那法器,此刻还在发着光,不断在他手心中转动着。

    想必他便是靠着这法器维持这法阵的,不用问便知,此人必然是法修界的修士。

    李尘尽缓缓吐出一口气,收起周身的金光,从地上缓缓站起来,问道:“法修界离此地不近,要弄出这么一个法阵来,只靠阁下一人之力怕是有些困难,想来是召来了不少同门。阁下能来的如此及时,是禅修界给法修界递去了信吗?”

    那人听着李尘尽的话,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才道:“阁下想必便是明存禅师的弟子,尘尽居士吧?”

    李尘尽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那人这才继续道:“明存禅师向老祖递了信,说明了此处情况,老祖便安排了三十位弟子前来稳住情况。老祖稍后便到,若居士有何疑事,可向老祖当面问询。”

    李尘尽摇了摇头,“这事如今既由法修界接管,我定然是没有任何疑事的。那我便先回去向禅师复命了,阁下也不必向你们家老祖提起我。毕竟此地变成这副模样,也是我办事不周,若你们家老祖知道了,同我师父告上一状,那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如这样,若你们家老祖问起,你就提他的名字吧。他叫韩山南,是我的徒弟,这徒孙做错了事,禅师到底不会罚的太狠。”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钱袋,递了过去。

    但对方只是扫了一眼,并未接过,“若老祖不问,不必居士多言,我自然不会多嘴。但若老祖提起,法修界弟子无一人会对老祖说谎隐瞒,还望居士见谅。”

    李尘尽笑了笑道:“忠心,真是忠心。你们老祖可真会教导弟子啊,真是令人艳羡,哈哈哈……”

    说罢,她也不再多言,抓住韩山南的胳膊,凑近他耳边,悄声道:“赶紧带我离开这镇子,我们拿了东西便走。”

    韩山南正要问“为什么”时,李尘尽却先一步看出了他的想法,立刻道:“别问为什么,赶紧走!”

    “哦……”

    韩山南抓住她的胳膊,带着她直接朝小楼所在的方向飞去。

    此处距离小楼还算近,再加上李尘尽催促,不过两息之间,他们便到了地方。

    而他刚松开李尘尽的胳膊,还没等问清楚原因,身边人便突然往一旁倒去。

    他一把没捞到人,等扭头望去时,李尘尽已倒在了地上。

    他连忙蹲下身,正要将人扶起来时,便见她努力撑着地,像是想要站起来,但结果却是低头呕出了一大口殷红鲜血,随即皱着眉,咳嗽了几声后,又是一口血呕出来,看的他伸出的手都僵在半空,半点也不敢去扶。

    “你,你受伤了吗?!怎么治啊?要什么药啊?怎么办?你,你会不会死啊?你受伤了,方才在镇上的时候怎么不说呢?!”韩山南看着眼前的人,不知所措地叫道。

    李尘尽又咳嗽了一阵,口中溢出的血才堪堪止住。

    她抓住韩山南的手腕,韩山南也十分有眼力见地握住她的手腕,使力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李尘尽站起来后,对着韩山南微微一笑道:“放心吧,我没什么大事。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别被法修界的那什么老祖给碰上了。”

    “为什么啊?”韩山南不解地问。

    李尘尽展颜一笑,“因为法修界的那位老祖,和剑神是死敌啊。有个秘密,你怕是不知晓吧?剑神其实也算是死在法修界手上的。我从前呢,与法修界的那位老祖算是相识,结交过一段时日,原本是想感化他,结果却不曾想剑神还是死在了他手上。”

    “而我和剑神又是好友,总不能在知道剑神是折在他手上的之后,还同他结交吧?况且……”

    “况且剑神并未真的死了,只是有可能快死了而已。他若是知晓了,怕是要将我掳去法修界,逼问我剑神下落,我总不能为了自己活命,将剑神的下落,告知给他吧?”

    韩山南听着她的话,顿时瞪大了眼睛,“什么?!剑神还活着?!!”

    震惊完,他连追问都没继续追问,连忙催促她道:“快!快!!我们快点收拾东西!”

    “不对,要不别收拾了,直接走吧!之后本修士再给你建一个更大的!!”

    李尘尽温言道:“倒也没必要这么急……”

    韩山南听着她的话,更是震惊地望了她一眼,连忙道:“怎么突然又不急了?你快些啊!快趴到我背上,我背着你走!快啊!!”

    李尘尽扑哧一笑,朝那小楼的方向一伸手,那小楼便像是有了灵性一般,突然缩小到巴掌大小,自动飞入李尘尽手中,看的韩山南又是一惊。

    但这时候,他什么都不想问,一只手抱起酒酿圆子后,又立刻俯下身,催促李尘尽赶紧上///他的背。

    这次也是事出紧急,李尘尽也未推辞,摸了把酒酿圆子的脑袋,便趴到了他的背上。

    “禅修界就先别去了,那老……禅师他是知道这些的,却还是在我来此地时,传信给了法修界。所以如今去禅修界,怕是也不安全。”

    韩山南问:“那要去哪里?要不……要不我们去妖界?法修界向来和妖界不睦,应当不会到妖界去……”

    李尘尽沉吟良久,缓缓地道:“按照你的速度,从此地赶到妖界附近,需要多久?”

    韩山南默了一瞬,“约莫……一月左右?”

    “那韩修士这脚程可得加快些了。”李尘尽道,“若是韩修士慢了,导致我被抓去法修界审问……我可提前说好了,我这人可吃不了痛啊,这法修界的刑具,怕是还没招呼到我身上呢,我就全招了,说不准还能污蔑几个人呢。”

    韩山南正奋力赶着路,听着李尘尽的话,面色复杂地道:“那你污蔑人,能不能别把剑神的下落说出来啊?”

    李尘尽笑了笑,缓缓地道:“那恐怕不行,想必那位老祖刚抓到我,我就全招了。所以啊,要劳烦韩修士你了,脚程再快些,若我不慎被抓了,可得想办法去救我啊。”

    “你,你放心!只要你不招,我一定会去救你的!”韩山南有些声嘶力竭地道,“我现在能知道剑神在哪儿吗?”

    第38章 喜新厌旧?

    “现在恐怕不行啊。我若现在告诉你了, 之后我若被抓走了,你不救我了,可怎么办?”李尘尽道,“这剑神的下落, 等我觉得安全了, 再与你说也不迟吧?”

    “韩修士,这能不能知道剑神行踪, 可就全看你飞的够不够快了。”

    李尘尽此话说完, 韩山南也便不再接话, 只是默默加快了速度, 令周遭景色都变成了残影, 飞快往后闪去。

    照这个速度, 不眠不休地一路跑到妖界,想必只需半月不到的时间,虽说还是慢了些,但于韩山南而言已是了不得了。

    果然,这人若是不逼自己一把, 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潜力如何。

    李尘尽抬头看了眼头顶万里无云的天空,只能暗暗祈祷明存老和尚这家伙不会多嘴, 不然这万一见了面,她这该说什么, 该做什么,可都还没想好呢。

    命运总不能这么玩她吧?

    第一次突然和那家伙碰面也就算了, 总不能再突然来个第二次吧?

    而且在她记忆里, 这几百年后的沈正渊可是一点都不好玩,没有半点几百年前的鲜活气。

    这万一见了面,他不想报恩, 只想报仇可怎么办?

    她一开始可是说要将他手脚筋给挑了,万一这家伙记仇,即便她没真的给他手脚筋挑了,他现在却要给她挑了可怎么办?

    还有她说的那些话,当初看人年纪小,说一句便跳脚觉得有意思才胡说八道的,现在那家伙都这么老了,跳脚是不会跳脚了,只会杀人。

    万一他还记得她从前说过的话,要杀她怎么办?

    再者说,若是不记得她说过的话,或是她见到的几百年前的沈正渊,并非是现在此处的沈正渊,那就更糟了。

    若没有几百年前的那档子事,那她和沈正渊之间,就只剩下深仇大恨了。

    她可是做过不少次趁他病要他命的事,万一这家伙现在想报复回来,可怎么办?

    不成,不成,这怎么想都不成,她就算是要死也不能死在他手上,怎么着也应该是找个风水宝地,悠哉悠哉地死吧?

    不能见面,绝对不能见面!

    想到这里,她难得有些急地催促道:“你再快些!”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催了!”韩山南喊道,“我已经很快了,我的腿都快要跑断了!!”

    听着韩山南的话,李尘尽只得在心中暗暗叹出一口气——没办法了,听天由命吧。

    如李尘尽所推测的那般,不到半月时间,他们二人便到了妖界范围之内。

    在到了地方的当日,韩山南便累的直接躺到了地上,即便李尘尽已经将小楼拿出来了,他也不愿意爬起来,还是李尘尽将人从地上拖起来,他才脚步踉跄的进了楼,半走半爬地上了二楼,最后直接躺到床上,两眼一闭,昏睡了过去。

    韩山南的确是累狠了,直到如今,已经两日过去了,人还没醒,因此楼里也就只有李尘尽和酒酿圆子需要吃一日三餐。

    而楼里的菜虽说吃完了,但现下毕竟还未真的进妖界,只是在妖界的管辖地内,因此还可用银钱买卖物品。

    她刚打理好自己,便听到外面传来酒酿圆子的叫声,显然是它买好了菜,提醒李尘尽出去拿菜。

    李尘尽走出去后,果不其然看到门外放着一个篮子。

    她从篮中拿出了一个肉包子,抛给酒酿圆子后,便将里面的菜拿出来。

    妖界灵气富裕,这菜长势都十分不错,又大又水灵。

    她哼着小曲,正准备到一旁去择菜,结果一抬头,便与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栅栏外的人,对上了视线。

    李尘尽的曲子顿时哼不动了。

    只见那不远处的人,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她。

    分明现在正是青天白日,但阳光却好似照不进那人的心底,一双眼睛空洞而冷漠地望着她所在的方向,看起来没有半点活人该有的生气,比她之前在溪珵镇见到的郭寒烟还要像邪祟。

    她正想着该说什么话时,那人却在眨眼之间消失不见,仿佛方才见到他只是她的幻觉,弄得李尘尽都不自觉把上了自己脉门,想看看自己现在是不是已经病重到开始出现幻觉的程度。

    她放下了手中的菜,环顾了一圈,也未见到有其他人的身影。

    难道是她这半个月以来赶路太累,又没休息好,所以导致伤势又加重了?

    但这脉象也不像啊……

    难不成是明存那老和尚教她医术时,还特意留了一手,没把真本事教给她?

    她正准备去继续处理今日的早饭,却在回过头的瞬间,一张脸毫无预兆地突然贴到了她的面门上,吓得她下意识后退,想要先和那没看清的东西拉开距离,却忘了身后的门槛,后退时,被猛的一绊,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只是她的身体还没接触到地面,便感到手臂被一只手紧紧抓住,而与此同时,原本正在吃肉包子的酒酿圆子好似感觉到了危险,正对着门的方向大声吠叫着,声音震的李尘尽都觉得有些耳朵疼。

    偏偏酒酿圆子添乱还不算,楼上的人也被这声音吵醒了。

    只因酒酿圆子平常几乎不叫,今日却忽然叫的这么声嘶力竭,不用想便知下面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故而韩山南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便直接从二楼跑了下来。

    李尘尽面前的人,将目光从李尘尽脸上缓缓移开,慢悠悠地朝传来声音的楼梯口望去,与召出了剑的韩山南对上了视线。

    李尘尽看了眼后面的一人一狗,又回头看向自己面前的人。

    只见眼前的人慢慢露出了些许笑容,只是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着格外渗人,还不如不笑。

    “原来,你已经有新的人了啊。”

    李尘尽正不断推测着眼前的人,到底是属于哪种情况,便被他忽然的一句话说的措不及防,下意识地道:“什么新的人?”

    她的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传来了韩山南的声音:“你是谁?放开她!”

    听着韩山南的声音,李尘尽忍不住皱了下眉。

    先不说韩山南这纯属是添乱,有谁准备动手前,还大声叫唤一声的?

    这和直接告诉对方,快点对付我,我要对你动手了有什么分别?

    果不其然,韩山南才提起剑,还未来得及动手,便感到肩上突然多了阵无形的威压。

    他还没来得及提起灵力反抗,便被那骤然加重的威压,直接压的跪到了地上,忍不住弯下腰,喷出了一口血。

    他的身体还在不断往下低,好似即将整个人的身体都要贴到地上,最后与这块木板融为一体一般。

    他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像是被什么东西锁住了一样,无法运转半分,只能勉强用双手撑着地面,以自身之力去抵抗压在他身上的无形威压,试图以这种方式,让自己不要太过难看。

    “他,他是我徒弟!”

    李尘尽都没时间分析出现下的状况,见韩山南好似就要死了,连忙抓住面前人朝韩山南的方向伸出的手,道:“他年纪尚轻,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事冲我来。”

    沈正渊松开手的瞬间,韩山南也像是瞬间得到了喘息一般,趴在地上咳嗽着,大口吸着气。

    时不时地,还会咳出些许血沫,看起来伤的不算轻。

    沈正渊没再管那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人,只是稍稍转动眼珠,在目光落到那还在狂吠的酒酿圆子身上时,酒酿圆子好似感受到了危险一般,顿时住了嘴。

    虽说它仍对沈正渊呲着牙,但身体却在不受控制地发抖,连尾巴都夹了起来,虽有几分骨气,但瞧着也不多。

    沈正渊看了它半晌,正在李尘尽疯狂打量着他和酒酿圆子,思考着自己能不能保下酒酿圆子的命时,便听面前的人忽然开口道:“酒酿圆子?”

    “嗷呜?”

    酒酿圆子望着沈正渊的方向,忽然不呲牙了,歪着头疑惑地望着他的方向,好似十分疑惑他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原来如此啊。”沈正渊忽然没头没尾地道。

    而李尘尽在听到他叫出“酒酿圆子”的名字时,脸色却猛的一变。

    她望着眼前的人,只从他方才能叫出“酒酿圆子”的名字,便知晓他必然是记得几百年前发生的事。

    恰巧沈正渊此刻也转过了头,二人视线碰撞到一起时,他开口道:“我对你的徒弟没兴趣,我是冲着你来的。”

    李尘尽还没来得及搭话,韩山南便先一步接话道:“你要做什么?咳咳……你放开她,有本事冲……”

    “你闭嘴!”李尘尽道。

    沈正渊此刻也不想在这多说废话,只是往地上一点,他们二人和酒酿圆子的脚下,便形成了一道法阵。

    而在那法阵形成的瞬间,那两人一狗,便登时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了一时还无法从地上爬起来的韩山南一人留在楼里。

    只从刚才那人的行为便可看出,那人是法修界来的,而且还是冲着李尘尽来的!

    所以李尘尽当真是说中了,法修界的人真的要抓她回去审讯了!!

    而且不仅把她抓走了,还顺带着把她养的狗也一起抓走了,那法修界的人果然残暴至极、毫无人性,居然连一条不会说话的狗都不放过!!!

    该死,早知道就该晚点歇息,先将李尘尽送进妖界再说了!

    若是进了妖界,那法修界的人看在妖王的面子上,多少会有点顾忌。

    只可惜韩山南如今无论如何后悔都无济于事,甚至连爬起来去追都做不到,甚至因气急攻心,呛咳出一口血后,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第39章 许久不见

    李尘尽醒来时, 仍觉得脑袋有些发晕,沈正渊经过几百年的历练,也当真是更长脑子了,应当是怕她半路找机会跑了, 竟直接用术法将她给迷晕了。

    她一睁开眼, 便发现自己出现在一处完全陌生的卧房之内。

    只见此处处处华贵异常,地上铺着的朱红色绣花毛毯, 周遭的墙壁与地板, 都是用雪白的玉璧制成。

    屋顶上挂着的花灯灯芯, 则是用灵石制成的, 看起来竟有些恍若仙境, 富贵之中又不落俗气, 看得出设计出此处之人,必然花费了一番心思。

    而此处除了看起来精美华丽至极之外,此地的灵气也是十分充裕。

    能有如此至纯的灵气,必然只有法修界了。

    毕竟这法修界的人,除了喜欢设置各类凝聚灵气的法阵外, 最大的爱好便是收集各种贵重之物。

    那些贵重之物,上至各类法宝, 下至人间财宝。

    他们也不管什么俗不俗气,总归是只要能拿到手, 就不会嫌多。

    而这就导致这法修界,不仅灵气越来越纯正, 就连财富也是越来越多, 令人十分眼红,甚至从前还有人蠢蠢欲动地想从法修界抢些宝贝回去。

    不过法修界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故而即便总有人想抢, 也都无一人强抢成功。

    毕竟若有人想抢他们的东西,那在抢到东西前,那些人的命就得先交代。

    更何况,若论强抢,这世上怕是也没人能比得过法修界的人。

    那些法修界弟子,几乎各个都会些探囊取物、隔空取物的本事,一手堪比盗圣的手艺,令人世间的扒手都甘拜下风。

    好在那些法修界弟子,都还有些修士该有的骨气,大都不屑于偷盗和强抢。

    且沈正渊因从前经历过被偷、被抢,故而对偷盗与强抢他人之物,极为反感。

    一旦被其发现,轻则关个几年、十几年的禁闭,重则废除修为,逐出法修界。

    故而,法修界内无人敢涉及这等红线。

    再加上修真界各界稳定下来后,便签下了长达数百年的和平之约,因此之前的几百年里,各界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她因看不惯沈正渊,且不愿剑修界要被法修界压一头开始,这和平之约才逐渐有些要作废的兆头。

    只不过这和平之约,只要其他界的人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便只是法修界和剑修界之间的事。

    那些其他界的人,也都是人精,看透了此事后,都是一直旁观着,谁也不站,谁也不管,只让剑修界和法修界之间,自己争出个高低上下。

    而最后,自然是剑修界更胜一筹。

    毕竟法修界虽也实力不差,但近战时,却也不比普通人强上多少。

    被李尘尽带人埋伏了几次,抓了一大批法修界弟子后,那些法修界的各派掌门,便主动上了剑修界的门,求她收手放人。

    剑修界缺银子和灵石,而法修界最不缺的就是这两样东西,当时上门时,法修界的人送来了数十箱金银和灵石,剑修界也是在那时富裕起来,并成了修真界中的第一界。

    而自那之后,各界有些什么要办的大事时,都会先问一问剑修界的意见,就连各界要商议些什么大事,也会主动登剑修界的门,而不会让她跑到外面去。

    不过当时的剑修界虽风光无两,但如今看起来,却没有以前那般高调了。

    反倒是法修界的势头逐渐起来了,已有压过剑修界的势头,倒也算是风水轮流转。

    李尘尽一边想着,一边观察着周遭环境。

    待将这屋子的环境摸索清楚后,她的目光才落回到自己身上。

    她身上穿着的,还是她之前穿的衣裳,并无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

    是她的手脚上,多了些东西。

    她垂眼望着自己手脚上银色的镣铐,随后顺着那镣铐上的锁链,往床里侧望去,便见这锁链的另一端,深深嵌入了床里侧的玉璧之中。

    她尝试着,想要将这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锁链扯断,却没想到,这锁链坚固异常,哪怕她再如何用力,这锁链也是纹丝不动。

    当然,也可能是她现下身体不大好,力气也变小了的缘故。

    倘若这时候身边有那位剑神的宝剑便好了,这锁链扯虽扯不断,但还砍不断吗?

    只可惜那宝剑并不在伸手可及之处,任凭她如何想,也不会出现,实在是令人无奈。

    而且看起来,沈正渊好似生怕她会跑了一般,将她的右手、右脚都给锁住了还不算,在她想要调动灵力之时,才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像是被锁入了金丹之中一般,调动不了分毫。

    也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法子,将她的灵力锁于金丹之中,竟未带来任何不适,若不是因没感到不适,她也不会直到现在才发现。

    不过好在这锁链虽扯不断,却并不一定撬不开。

    想她从前在江湖上讨生活时,学会的技艺不少,这撬锁便是其中一项,如今正好能派上用场。

    而恰好现在屋中除了她外,没有其他人,她不如顺势先将这锁撬了,至于撬了锁后怎么出去,便到时候再另想办法。

    她拔下头上的发钗,感叹还好自己在妖界境内买菜的路上,瞧见有个钗子好看,便顺道买了。

    若现在她带的,是平日里常用的木簪,这锁现在都撬不了。

    她低下头,弯下腰,正试图将脚腕上的锁链先撬开时,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道脚步声。

    她动作一顿,随后立刻加快速度,试图在那脚步声过来前,将自己手脚上的锁链撬开。

    但这法修界的东西,好像都会认主一般,即便她在外面撬锁撬的十分娴熟,到了这两个锁链面前,却像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费了半天劲,那锁却纹丝不动。

    直到那脚步声,已缓缓由远及近,来到了她的附近,这锁也没撬开。

    李尘尽看着自己手脚上的东西,慢慢叹了口气,放弃挣扎后,才将目光转移到声源处。

    那道声音已在那处停止了许久,像是在等她将锁撬开,亦或是等她放弃。

    在她停了手后,一只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才从那层层珠帘后伸出,缓缓将那珠帘拨开。

    从黑暗中,缓缓露出了一张目光阴沉,略显苍白的面容。

    直到这时,李尘尽才发现,外面那灵石制成的灯,不知何时暗了下去,将珠帘之外的地方,都吞噬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而沈正渊,便是从那片黑暗之中,缓步走来,最终撩开珠帘,走入的内间,看起来对此处好似十分熟悉。

    这么熟悉此地环境,这不会是沈正渊平日歇息的地方吧?

    只是没等她多想,沈正渊便已走到了床榻边,目光缓缓落到她手上的钗子上。

    他显然知晓她方才在做什么,但此刻,面上却并无半点恼怒之意,反而眼中含笑地望着她,温声开口道:“许久不见,睡得可好?”

    李尘尽扔了手中的钗子,啊了一声,“沈老祖待客周到,不仅为在下安排了如此华美之所,还因担心在下睡不惯,特意施了些助人昏睡的术法,在下自然睡得好了。”

    沈正渊自然听出她话语中的嘲讽之意,但也并未在意,而是道:“将人弄晕后困着的方法,你用的那般娴熟,我以为你喜欢。”

    果然是来报仇的……

    李尘尽咳嗽一声,“这话是从何说起啊?我何时做过此等事?我这个真正被困着的人,都还没说什么呢,沈老祖就污蔑上了?”

    “我以为,你随身带着我给你的储物袋,应当不会装作与我不相识。”

    沈正渊说着,坐到了床边,手指挑起她腰间还未卸下的储物袋,顿了一顿,忽然道:“我之前从未想过,她会是你,只以为你们不过是长得相像。”

    “什么?”李尘尽好似听不明白地问道。

    对于李尘尽的装傻充愣,沈正渊早已习惯,没有半点被她影响,而是继续道:“之前,我每次看到她的脸,都会想起你,甚至以为她就是你。但她做的一举一动,却都和你全然不同,也半点不像你的性子,所以……我一直有意避开她。”

    “但无论我如何避,她却总会出现在我的眼前。所以……我很讨厌她,非常讨厌。”

    李尘尽苦笑一声,眼中略微浮现出些许黯淡之色,“看来除了我之外,但凡是靠近她的人,都会不喜欢她。”

    沈正渊一怔,随后很快便反应过来,垂眼道:“我如今才知晓,你从前说的家人,原是万善门养出的那些伪善之人。”

    “你放心,我会替你报仇的。”

    李尘尽闻言,连忙道:“这倒是不必了。说起来,你我之间也有点小仇小怨,不如……”

    “你要杀了我?”沈正渊忽然接话道。

    “那倒是不会。”李尘尽哼笑道,“我只是希望沈老祖能施以援手,将我这手脚上的锁链解开,再放我离开法修界,便算是你我往日的一切恩怨都了结了。如何?”

    沈正渊看了她半晌,忽然笑了笑,却并未接她的话,而是道:“我当时以为你死了。”

    “在我跳下悬崖之后,我看到了雪妖王的尸体。我将它的肚子剖开,想要在里面找到你的尸体,哪怕只是一些残肢断臂也好。但我剖开它的肚子之后,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李尘尽眉心一皱,正要说些什么,便听沈正渊继续道:“我当时还很庆幸,庆幸你没有死。”

    “但紧接着,雪茫山上便发生了雪崩,那些积雪将峡谷几乎整个覆盖。若你当时就在那附近,而我却未能及时发现你,那你一定会死。”——

    作者有话说:嘶,会有营养液吗[吃瓜]到五百感觉可以加更,能到五百吗(困惑.jpg)

    第40章 喜欢

    “所以, 我几乎耗尽了灵力,把那些雪都翻了一遍。之后,又将附近的山也都翻了一遍。路上遇到的每一只雪妖、每一只雪狼,都被我剖开肚子查看过, 我想相信你没有死。”

    “但在我将整个雪茫山都翻遍了之后, 我却希望……你不如已经死了。”

    “这样,至少你还有尸体能留下, 哪怕只是一些残肢断臂也好。”

    李尘尽眉心紧皱, “你还想要残肢断臂啊?这就大可不必了吧?也太渗人了!”

    “我觉得我往后大限到来之日, 还是能有个全尸比较好。”

    沈正渊没在意李尘尽说的话, 而是道:“若我知道她是你的话, 我一定会去救她。”

    李尘尽叹息道:“你可别将我从前的性子想的太好了。她那么讨厌你, 可是巴不得弄死你呢。你救了她,当心她恩将仇报,一剑将你给杀了。”

    沈正渊轻笑一声道:“即便我与她交集不深,也知晓她是一个有恩必报的性格。若我救了她,即便她再讨厌我, 也断然不会杀我。”

    李尘尽笑了一笑,并未搭话, 只是低头继续打量着自己手脚上的锁链,似是在思考该如何将这锁链打开。

    沈正渊就在一旁, 静静地望着她倒腾那银色的锁链。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李尘尽当着他的面都将钗子捡起来, 准备再试试撬锁时, 他才突然出声问道:“当初,你为什么要抛下我?”

    “你为什么……要在我选择相信你之后,抛下我?”

    李尘尽的手一顿, 连带着心头也跟着一颤。

    她低着头,顿了许久,好似在想很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任由自己但双眼不断放空。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抬起头,朝沈正渊的方向望去,十分认真地道:“我没有要抛下你。”

    李尘尽难得如此认真,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展露出的好似是另一个她,让人见了,无端心生畏惧,但却神奇地让沈正渊心中的怨气平复了些许。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

    李尘尽叹了口气,缓缓地道:“我也不清楚。实话与你说了吧,当时并非是我自愿要离开的,就像我去的时候,也并非是我自愿要去的一样。只是这番奇遇,究竟为何会出现,哪怕直到今日,我也说不清楚,更想不明白。”

    “但想来,按那老和尚博古通今,可看前世今生的本事,必然是知道些什么。你没发现吗?他分明就是故意要让你我见面。”

    说着,她突然笑了一声 ,半开玩笑地道:“你说,难不成是你要做出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或是要找谁献祭法阵,被那老和尚知道了。他为了阻止你,特意让你我见面,好让我找机会杀了你啊?”

    沈正渊道:“即便如此,你也不会杀了我。法修界如今占据的,是修真界最好的地段。此处灵脉充足,再加上有法阵加持,法修界内灵气富裕,地下又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矿。”

    “若我一死,其他修真界的人,早晚会因眼红而抢夺。届时修真界的和平之约彻底作废,到时只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你从前不杀我,应该是为了法修界不会自此断了传承,你现在不杀我,是需要有一方能压制其他各界。”

    “只是剑修界,如今是一盘散沙,难当大任,因此这位置只有法修界能坐,我说的对吗?”

    李尘尽微笑着点了点头,答道:“你可真是聪明,即便我一字未说,你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既如此,那我们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要如何才肯放了我?法修界将我抓来,想必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吧?”

    “你若是想找禅修界索要些什么东西,应当抓明存那个老和尚才对,他才是整个禅修界的主心骨,你抓了他,禅修界的人怎么什么都听你的。你也不必担心到时候我会反水,明存那老和尚如今这么给我使绊子,你若要抓他,我定然是全力相助,保证法修界能请到那老和尚来坐客。”

    他静静地听着李尘尽的话,并未打断。

    直到她说完了之后,才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只是他看起来虽是在笑,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因此看起来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在这昏暗的屋子里,竟显得有些瘆人。

    而那笑容来的突然,去的也快,只如昙花一现般一闪而过,不过转瞬间,他的面容便又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状态,随后语气淡淡地问道:“你忘了吗?”

    “你从前说过,你喜欢我,你要和我在一起,你不会离开我,你会和我一起留在法修界,你忘了吗?”

    “李尘尽,你忘了吗?”

    李尘尽:“……”

    她望着越说,身体便与她靠的越近的人,看着他那双没有半分光亮,一片黑暗的眼睛,只觉得脊背发凉,寒毛倒竖。

    要不是确定眼前的是个大活人,她都要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邪祟缠上她了!

    李尘尽忍不住身体后仰,道:“你先离我远些,我慢慢与你说。”

    沈正渊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并未后撤半点,反而将自己的手,覆上她已握成拳的手上,道:“这是法修界中最好的地方。在我重建法修界时,一直以为我很快便能找到你,所以特意留下此处,只为成为我们往后的容身之所。”

    “我一直在等你来给它取名,但你已经太久没有出现,所以我只能先给它取了了名字,叫清净境。听起来是不是很像禅修界会有的地方?我特意为你取的,你喜欢吗?”

    李尘尽:“……”

    李尘尽没有说话,沈正渊却也不觉得无趣,反而继续自言自语地道:“不喜欢也无妨。往后,你会一直住在这里,你有很多时间,可以将为此处想一个你喜欢的名字,也有很多时间,可以将这里建成你喜欢的样子。”

    “就算你杀了我,你也只能留在这里。这里的法阵,和地下的灵矿相连,即便我死了,这法阵也可以自行吸取灵力,持续上千年、上万年、上亿年……我们可以一起留在这里,一起死在这里,不去轮回,不去转世,就留在这里……”

    “上千年、上万年、上亿年……呵呵,从前觉得漫长的时间,如今看来却仍觉得有些短。这具身躯虽有时限,但即便往后我们的尸首化为灰烬,我们的元神也可以日日相对。你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履行你从前许下的承诺,你开心吗?喜欢吗?想杀我吗?呵呵呵……你想杀我吗?”

    李尘尽听着他的低笑声,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

    原本还以为这是他有意说来吓唬她的,但在她发现沈正渊越说,眼中的光彩便越是明显,原本一个看起来死气沉沉的人,脸上竟露出了几分发自心底的笑意时,她才猛然发现……

    他说的竟然都是真心!

    不仅是真心话,而且看起来还很是开心、满意的样子!

    笑的都好像有些停不下来,就好像那是什么很美好的未来一样。

    真是怪了!

    她分明记得自己从前的记忆里,沈正渊几百年后也不是这样啊!

    原本他只是有些杀人不眨眼而已,怎么现在看起来,却已经比溪珵镇里的邪祟看起来更像邪祟了啊!

    疯了!

    简直是疯了!

    肯定是被当初吃的那颗雪妖心冻坏脑子了!!

    李尘尽道:“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好好谈谈怎么样?”

    “我从前吧,好像是说过那些话,但是吧……这个……我发现……我发现我们好像还是更适合做敌,不是……我们还是更适合做朋友,那个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不太符合我们的气质……”

    沈正渊这幅样子,还不如继续做他的灭世魔头呢……

    现在就算让她杀,她都担心沈正渊会不会被她一剑捅开心了……

    正在李尘尽脑中思绪翻飞之时,沈正渊却突然开口道:“你更喜欢年轻的,还是好骗的?是和你同住的那个人吗?”

    李尘尽道:“你可别乱猜啊!我可没有老牛吃嫩草的习惯,况且人家在妖族里至多只能算是个才会走路的孩子,要谈婚论嫁还得一百来年之后呢。我又不是个变///态,对孩子可没兴趣,你可别污蔑我啊!”

    沈正渊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你便留在这里吧。你丢下我之后,这几百年间,我学了一些医术,你的伤势,我会想办法为你治好的。”

    二人之间沉默了许久,李尘尽才出声道:“首先,我没有丢下你。其次,我不需要你治好我。我知道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连明存老和尚都束手无策,你的医术难不成已经能比得过明存那老和尚了?”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觉得我一直在骗你,其实我对你一直也是觉得十分抱歉。我那时突然遇到你,对那时候的你一无所知,也对那时的修真界与人间界一无所知,我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借口留下来,所以才会对你说那些话。”

    “其实你仔细想一想,也可以想明白,你其实并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你从前失去的太多,所以不想再失去你所认为的,最后属于你的东西而已。但说到底,我不是个物件,不会任由你的心意而活,我只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而已。你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真心爱你,真心想与你相伴一生的人,至于我……”

    李尘尽声音一顿,默然了半晌,才忽然一笑道:“我快死了。”——

    作者有话说:趁现在有消暑大作战的活动,俺就不要脸了,可以给我一些营养液吗(扭捏.jpg)[害羞]

    其实俺觉得俺写的好像还不戳,但收藏却又好少呜呜呜(道心破碎.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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